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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会概率论     玄幻:我有一座天机阁!txt下载     玄幻:我有一座天机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四十六章:陈国

    宇文玉饶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柳清云:“若是李公子想在上阳城安家,倒是可以一试。”

    “嘿嘿,开个玩笑。”

    “若是李公子心情好了,现在随我去见陛下如何?”

    “好,公主吩咐,小臣怎敢不从。不过小臣这身衣装刚从外面回来,要不,公主殿下门外暂且稍候,容小臣换套衣装如何?”

    见宇文玉走出房门,柳清云也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取而代之是一脸的严肃和认真。

    “相公是故意试探昭阳公主的?”媚儿一边服侍着柳清云更衣一边问道。

    柳清云微微点头:“一个身居高位的公主,居然能为了国计连自己的身家清白都不顾了,宇文格养了个好女儿啊。”

    “相公打算怎么做?”

    “不知道,不过不管怎么说,这种人绝对不能让其留在陈国肩负重任,此事之后,陈国十年内应无内乱,到时候晋魏势弱,陈国必是大敌,此时能削一分是一分。媚儿,你说,我要是提出两国联姻,迫宇文玉外嫁,宇文格可会答应?”

    媚儿微微摇头:“宇文玉掌控着陈国的情报组织,素得宇文格看重,如今迫于压力让宇文玉外出为质子,或还有可能。直接提出外嫁联姻,难保宇文格不会翻脸。”

    听得此话的柳清云轻叹一声:“五万北府军还是少了些,也罢,去了顺安城,便由不得宇文玉了。你小心。”

    ……

    将柳媚儿留在房中,换了一身黑衣的柳清云扮作随从独自与宇文玉一起向上阳苑走去。

    今日之行,主要是为了调动起陈国宗室子弟们那张紧绷着的心,当然,也有要提前商议和谈之事的需要。因此柳清云不得不去上阳苑走上一遭。

    为了瞒过宇文氏的耳目,使团内的那名‘柳清云’已经被请去上阳苑小坐,而自己这个真的柳清云就不能再以原本的身份示人,想来想去,也只得委屈到扮作侍从才能进入上阳苑了。

    “你们那边安排好了?”将宇文玉的计划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的柳清云在路上随意地问道。

    按照计划,此次宇文格是密见柳清云,使团那边要表现的既隐秘又要故意被那些宗室子弟的眼线发现,这样才能对那些宗室子弟造成压迫感。但宇文玉的那些手下连自己都能跟丢,柳清云对这些人能不能完成任务深表怀疑。

    “不劳李公子费心。”

    “都说女人善变,古人诚不欺我啊。刚刚在房间里,公主殿下对小臣还热情似火,刚出了房间就如此冷淡,小臣这心,痛的很啊。”

    宇文玉顿下脚步:“李公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本公主,难不成李公子就这么自信以为本公主不会动手杀了你?”

    感受着围绕在宇文玉身边若有若无的杀气,柳清云很能屈能伸地选择了服软:“既然公主殿下不许小臣说,小臣不说就是。”

    关乎着自己身家性命的大事,即便柳清云再认为宇文玉不敢对自己动手,但对于女人这种生物,柳清云还是很适宜地选择了闭嘴。

    神情不善地瞥了一眼柳清云,宇文玉这才带着柳清云继续前行。

    “公主殿下,我在荆门听说那个玉琼坊的胭脂乃是一绝,公主殿下这里可有?”

    “没有”

    “哦?难不成公主殿下还有更好的胭脂?殿下别激动,我是为了我家娘子要的,殿下您想想,小臣帮了殿下这么大一个忙,殿下送小臣几盒胭脂,这不过分吧?”

    宇文玉实在不想再理这个话痨一般的人了,见柳清云没完没了,索性不再开口。

    宇文玉不说话,柳清云也不好在旁边自言自语,只得边走边暗自琢磨着下一步的计划。

    驿站离上阳苑不远,两人步行了一刻钟左右便到了上阳苑的大门,两名身姿挺拔的陈国士卒手持长枪守在门前。

    见宇文玉向上林苑走来,一名士卒上前几步来到宇文玉身前行了一礼:“见过公主殿下,殿下可是要进宫?”

    “我有要事求见父皇。”

    宇文玉曾得宇文格特许,可无诏入宫,几名侍卫自不会拦她。但宇文玉有着自己的坚持,从不擅用这等特权,即便如今有着特殊情况,宇文玉仍要开口解释一番。

    那名士卒看向宇文玉身后低着头的柳清云,迟疑地开口道:“公主殿下入宫自然无事,但此人...”

    “此人乃我得力手下,这次也需要此人亲自向父皇禀报,若是不妥,你大可去上面禀报。”

    宇文玉曾经也带过几次外人入宫,也确是不小的大事,那名士卒沉吟再三,最终还是叫人开了门,低头说道:“末将不敢,公主殿下请。”

    进了上阳苑,柳清云这才抬起头来打量着‘皇宫’内的建筑。

    一座石桥架于春水湖上,从桥上望下去,还能隐约可见几条金色短鲤在水中嬉戏。湖中矗立着一座五层高的塔状建筑,几条小船停在宝塔所在的小屿周围,应是有人重点照顾清扫的地方。

    穿过前花园,柳清云便在宇文玉的带领下来到了宇文格所在的偏殿,殿门上的匾额刻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平政殿。

    “请吧”

    “公主殿下请”

    穿过外廊,柳清云便进了平政殿的外殿,在外殿,那名假扮柳清云的小将见柳清云进来,赶忙上前行了一礼:“末将见过小侯爷。”

    柳清云笑着拍了拍来人的肩膀:“辛苦了。”

    小将听得此话将腰弯的更低了些:“为小侯爷分忧乃末将之福,不敢言辛苦二字。”

    平政殿的宦侍们早已被遣走,宇文格自然不会费力气去见一个假冒的柳清云。

    宇文玉看着眼前的一幕,淡淡开口:“李帅若是叙完了旧,便随我去见陛下吧。”

    “不用通传?”柳清云诧异地看向宇文玉。

    “陛下有旨,李帅可直接入内殿,不必通传。”

    “那可真是,谢过公主殿下了,殿下请。”

    内殿不止宇文格一人,宇文进照往常一样戒备在宇文格身侧,韩道尘作为陈国丞相,自然也有资格参与这次会见。

    柳清云走到殿中,没有行跪拜大礼,简单地对坐在前面的宇文格拱了拱手:“外臣柳清云见过大陈陛下。”

    宇文格坐在御案前,倒也不介意柳清云这番无礼的举动:“赐座。”

    宇文格早年从军,一路南征北战,步步升迁做到了一军主将的位置,在刘峥身死,大燕国灭之后,宇文格便在甘州自立为帝,建立了如今的陈国政权。

    本就打了半辈子仗的宇文格,在称帝之后又马不停歇地开始处理政事,勤勤恳恳的样子让很多大臣都自叹不如。而这般表现的代价就是还未过知天命年纪的宇文格如今看起来都要比李复苍老的多,更不要说那位在顺安城无事可做的帝王陈淳了。

    “谢陛下”柳清云对着宇文格又行了一礼,随后便很自然地坐在了在绣凳上。

    “今日请贵使前来,主要还是为了商谈两国议和的条陈,贵使请?”常年居于上位宇文格说起话来自然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中气。话里说着请字,说出来可没有半点请求的意味。

    柳清云笑着起身,并不怎么响亮的声音在殿内响了起来。

    “我北府奉上命伐陈,本并无灭陈之意,实乃想与贵国互结友好,成兄弟之善名。今周陈二国皆有意为之,若贵国陛下能宣告九州退位称王,而上表尊我大周帝王为兄,这天下善名自水到渠成,可为传世之佳话。”

    对于退位称王一事,陈国朝廷上下都有此预料,柳清云这番冠冕堂皇地提出,虽说殿上几人对这番‘当婊子立牌坊’的举动颇为不齿,但倒是没有人提出异议。

    “大周治天下九州千余载,教化世间万民,若能归于大周王道之下,乃我大陈之幸,本王欣喜还来不及,怎会推辞?”

    宇文格这番话直接连自称的朕都改成了本王,速度之快,令柳清云都颇为咂舌。

    “为了能够确保两国永结友好,外臣斗胆,请贵国昭阳公主效古时联姻外嫁于我大周,我大周自会以最高礼节迎之。”

    一言出,四座惊。

    “放肆”

    ……

    声音并非是从御座的方向传来的,而是出自坐在殿上另一侧的韩道尘之口。

    宇文格膝下并无成年皇子,这是整个大陈都知道的事情。但上阳苑里倒是还有几个年少的皇子,这在陈国也不是什么秘密。

    陈国朝廷自然也有对大周提出遣派质子的预案,宇文格原本想的是将皇子中年纪最大的宇文耀送去大周,宇文耀不仅是长子,更是独孤皇后所生,乃是陈国正统的嫡长子,若是不出意外,宇文耀就是下一任的陈国之君。

    将下一任陈国之君送去大周,这份诚意,连宇文格自己都被感动了。

    可宇文耀虽是长子,但今年不过九岁,自其往下七八岁的庶子还有三四个。要是等到宇文耀及冠,那至少还要等十一年。

    十一年,变数太大了。若柳清云是宇文格,舍弃一个嫡子,培养庶子,等个十年八年派人将宇文耀永远留在顺安城,并不是很难做到的事。虽说虎毒不食子,但帝王之家又哪里会有温情一说?

    柳清云可不想赌宇文格对自己子女的爱护之情,所以柳清云决定干脆直接提联姻,将话题引到宇文玉身上。要是有人不知死活提宇文耀,那就等着未来陈王的嫉恨吧。

    柳清云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响,可陈国朝廷的算盘就被打乱了。

    前朝立国千年,重新划分九州疆域,盛极一时,北面的北辽国不过是百年前才崛起的小国,被当时的大将军钱升打的数十年不敢越北辽边境一步,甚至时不时还要被钱升派人出去打草谷。

    在这等情形下,联姻和亲二词早已淡出了众人的视野。因此陈国上下没有一个人想到这回事。

    也不能说没有人,因为宇文玉就预料到了。晋魏两国联姻一事虽说并未大张旗鼓宣告四方,但掌握着陈国情报组织的宇文玉又怎会不知,可毕竟事关她自己,她也不好多言。

    所以,内殿之上的几人,除了柳清云外,就属宇文玉最为淡定了。

    而宇文格对联姻一事虽吃惊,但毕竟身为一国之君,起码在表面上维持得很是平静。

    但韩道尘就没有这般好心态了,听到宇文玉外嫁联姻,韩道尘的第一反应就是荒谬。

    陈国唯一的情报组织掌握在宇文玉手里,要是宇文玉外嫁出去,失去了情报来源的陈国如何与群雄争夺那天下共主的位置?即便能争夺,又要多死多少大陈儿郎?

    再退一步,即便宇文玉离国之时,将情报组织交给宇文格,可宇文格操劳国事已经够辛苦了,若是再加上宇文玉的担子,就凭宇文格的身体,也没个三五年好活。大业未竞而帝崩,皇子们又还年少,陈国必将举步维艰。

    更何况,韩道尘还想着跟宇文皇室亲上加亲呢。于情于理,韩道尘都不会同意宇文玉外嫁大周的事情。

    “九州已有千年未见过外嫁联姻之事,贵使这般举动,不觉得有些过分吗?”

    “九州千年未见此等之事,乃是因为天下一统,世间仅有大周一朝。可如今前朝被尔等所灭,九州纷乱,各国丛生。效法前春秋乱局时代,国与国之间互结姻亲,有何不妥?”

    “我国陛下只有昭阳公主一女承欢膝下,为人子者,自当尽孝。贵使如今迫使我国陛下与爱女分离,置我国公主于何地?”

    “韩相此言非也,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昭阳公主今年已二九芳龄,自当找个如意郎君以合天道。我大周俊郎不少,若论地位与公主殿下相配之人,还有数位皇子未曾婚娶,定不会委屈了贵国公主。”

    “够了”坐在御座上的宇文格出声打断了二人:“贵使这般动作,难度是觉得,我陈国好欺负,可以任由你们侮辱吗?”

第一百四十七章:兄弟

    柳清云向宇文格躬身行了一礼,不解地问道:“大陈乃我大周兄弟之邦,外臣有何理由要欺兄弟之国呢?”

    柳清云着重加强了‘兄弟’二字的语气,言外之意就是,你陈国若是诚心与我大周结为兄弟之邦,我自然不会欺你。但若是打着其他的主意,我欺你又如何?

    “本王从不强迫自己子女的婚嫁之事,此乃本王身为人父的底线。想必贵使不会让本王难做吧。”

    “这”柳清云迟疑地看向宇文格,双手在身前不住地绞着。直到半响后才泄了一口气般无奈地说道:“既然陈王坚持,那便请昭阳公主到我大周小住段时间,也给我大周俊郎一个机会。若是公主在我大周心有所属,到时候还请陈王成人之美。”

    见站在一旁的韩道尘还要再说,柳清云连忙抬手朝向韩道尘:“韩相,陈王有陈王的底线,我大周也有大周的底线,韩相若是再要我大周退让,这议和一事还不如作罢。”

    大周的底线自然就是昭阳公主宇文玉。

    韩道尘转过身看向宇文格,宇文格则看向宇文玉:“玉儿,你觉得呢?”

    宇文玉本心自然是不想被遣派去异国的,但事已至此,连宇文格都问自己的意愿,显然是宇文格心里已经认同了此事。

    “为家国分忧,乃儿臣之幸,儿臣愿意去大周小住。”

    宇文格点了点头,又看向柳清云:“此事,便如此定下,贵使可满意?”

    “此乃两国同心御敌之吉兆,外臣在此为周陈两国贺。”

    宇文格轻哼一声:“本王把丑话说在前头,若是玉儿真的钟情于他人,本王愿意成人之美。但若是其中有着哪怕一丝一毫的逼迫成分在,本王第一个要灭的就是你荆门李氏。”

    柳清云微微一笑:“外臣在此作保,若真的有人敢逼迫昭阳公主,外臣第一个与他不死不休。”

    看着柳清云那副得意的神色,韩道尘面色不善地道:“贵使继续吧。”

    “慢”一直安静地呆在内殿的宇文玉看向柳清云,突然开口:“我愿意去大周,将身家性命托付给贵使,但正所谓礼尚往来,贵使和北府,是不是也要给我大陈一点保障?”

    柳清云蹙了蹙眉,嘴角却仍然保持着那抹微笑:“公主殿下意思是?”

    “我大陈如今正缺良才,听闻定北侯府的二公子勇武过人,若是二公子愿意在我大陈为官,陈周两国之谊想必会更加牢固。”

    ……

    宇文玉出招了,这并不奇怪,掌握着陈国最强大的暗中势力,若是能任凭人摆布,那才值得奇怪。但宇文玉将目光指向李清风,这倒是柳清云始料未及的。

    “公主殿下说笑了,周陈两国邦交,若是陈国有何需求,自然应遣派使臣去顺安城进行洽谈,关我荆门李氏何事?”

    宇文玉却明显不想放过柳清云:“顺安城那边自然也是要去的,但李公子已经在这里了,不如便在这里将北府的事情谈好?”

    “呵呵”柳清云轻笑两声:“昭阳公主果然好胆魄。区区一人竟要换我大周和北府两者共同作保。公主殿下也不看看自己”

    柳清云神色一冷,一字一顿地说道:“配,吗?”

    “我北府三万战卒南下,南岸大营还有数万缁营和万余铁骑随时备战,如今攻陈的不过我北府半数兵力。以我北府一家之力,便足以灭陈。本公子只是不想让晋魏两国坐收渔翁之利罢了,这可不是昭阳公主得寸进尺的理由。”

    “当然若是昭阳公主执意如此,我北府也不介意先灭了陈国。至于晋魏两国,虽然难处理一些,但本公子若真想灭了晋魏,也不比灭陈难上多少。”

    柳清云是真的有些怒了,他兢兢业业至此,除了赎罪,更是为了守护好定北侯府里仅剩不多的家人。北陈这帮该死不死的家伙竟然打上了自己弟弟的主意,是可忍,孰不可忍?

    更何况,一个身处灭国边缘的小陈,居然如此大放厥词,要不是为了顾及大局,柳清云恨不得转身离去率兵先破了上阳城。

    原本在听到宇文玉提及李清风时,便双眼放光的韩道尘,当下也被柳清云这番‘撕破脸皮’的话搞得有些发懵。

    前不久双方还在互相缅怀前朝,即便在昭阳公主的事情上,也是心平气和地你进一步,我退一步达成协议,怎么到了李清风身上,就突然发了这么大脾气?

    谈判谈判,不都是应该反复试探的吗?这家伙,怎么突然不按常理出牌了?

    想到这,就连韩道尘也感受到了异常的愤怒。柳清云这番表现,岂不是说明,在他心里,堂堂陈国公主还没一个侯府的二公子重要?

    “若是北府如此强盛,北府何不出兵一统九州?贵使若是看不上我陈国,又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

    柳清云斜瞥了一眼面色阴沉的韩道尘:“晋魏两国五月份联姻在即,只要我北府稍作鼓动,陈国之亡,都无须我北府出手。韩相可满意?还是说韩相早已知晓此事,就等着投晋魏两国的新主子呢?”

    韩道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向坐在御座上的宇文格连连叩首:“陛下,臣绝无此意,陛下明鉴啊。”

    宇文格轻轻抬手,示意韩道尘起来:“本王还不至于因为一个外臣的几句话就怀疑我大陈的丞相。贵使就不要再说这般诛心之言了。”

    “玉儿,周使所言,夜网可曾核实?”

    夜网自然就是掌握在宇文玉手里的情报组织了。

    荆门李氏的叫秘网,宇文氏的叫夜网,嘿,还挺像。柳清云在心中暗自嘀咕着。

    “回父王,儿臣确实听到了一些消息。但此事毕竟已有千年未见,儿臣仍在派人详查。”

    宇文玉转过身看向柳清云,轻声开口:“大陈可以不要周廷的保证,但大陈一定需要北府的保证。”

    “想不到殿下对我北府倒是如此看重,不如干脆殿下外嫁于我荆门李氏好了。”

    “没得商量?”

    “我北府可以低价出让给陈国兵甲器械,也可以准许陈国将领到我北府讲武堂学习,但舍弟一事,没得商量。”

    “贵使这般保护自己的弟弟,确实令人钦佩。但贵使可否想过自己力所不能及之时呢?”

    听得此话的柳清云眼神微凝:“殿下想说什么?”

    宇文玉对柳清云躬身行了一礼:“陈周两国交好,二公子在陈国任职,不也是贵府在周廷的一份保障吗?若是贵使真的在江南力有未逮,二公子在江北亦可为李氏寻一份安身立命之地不是?”

    见柳清云似有意动,宇文玉趁热打铁地道:“玉在此立誓,若是二公子入我大陈,玉绝不会让人加害二公子。贵使大可放心。”

    柳清云微眯着双眼似乎在权衡着利弊,双手交叉在身前,两只大拇指不停地转动着。良久,柳清云看向宇文格:“陈王觉得呢?”

    “玉儿所言,就是本王所言。”

    “事关舍弟,我不能独自下决定,还要找舍弟细谈。请陈王见谅。”

    宇文格点点头:“自当如此。”

    “那今日便谈到这里,其他的事项,等事情过去再谈可好?”

    “请贵使在外殿稍候,本王与玉儿还有些事情。”

    *******

    上阳城西,作为整个上阳城最鱼龙混杂的地方,嘈杂,肮脏,混乱构成了这片独特的风景线。

    一座破落的小院中,十数位身着蓝袍的蒙面人守在院子四方,在众人之间,一位白衣公子和一名灰袍人相对而立。

    “我还是劝你们收手,这次来的是定北侯府的小侯爷,这场戏注定是演不成的。”

    灰袍人用着他那有些阴冷的嗓音说道:“殿下还有更好的办法?”

    “宇文皇室不会轻易屈服,我在顺安城内有着大把机会。”

    “若是殿下真的觉得自己有机会,就不会冒险来上阳城了。”

    见陈沐不说话,灰袍人继续说道:“殿下一个无权无势之人,若是不用些手段,怎么能获得宇文玉的芳心。不借助陈国的力量,殿下如何营救您那还在冷宫里的母亲呢?”

    听到母亲,陈沐不由地握紧了双拳:“那柳清云和他的北府军怎么办?”

    “北府对议和一事显得如此心急,其所图不是平州府就是荒州。我们顺势而为便可。”

    陈沐深深地看了灰袍人一眼:“希望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灰袍人微微躬身,恭声说道:“殿下放心,北府势大,我们有自知之明。”

    ……

    柳清云离开内殿后,一名全身包裹着黑袍的中年男子从殿内一侧的屏风内慢步走出。

    “老师”宇文玉对男子敛身行礼,恭声说道。

    宇文玉能将夜网运行的有声有色,自然不全是她一个人的功劳。这位隐藏在幕后的功勋男子才是夜网的真正缔造者。

    但这名男子极其神秘,在整个陈国,也只有三个人知晓有男子这么个人——陈国之君宇文格,跟随在宇文格身边的宇文进和被其收为学生的昭阳公主宇文玉。

    就连韩道尘也只是听说过宇文玉有个老师的传言,但传言毕竟是传言,未经证实,便无法拿来作为制定国策的依据。

    因此韩道尘对此事向来保持着宁可信其无,不可信其有的态度。

    如今听到宇文玉称呼男子为老师,韩道尘这才明白,传言非虚。

    男子对着正好奇地打量着自己的韩道尘行了一礼:“见过韩相。”

    “道尘见过先生。”韩道尘回礼作揖道。

    坐在御座上的宇文格不敢对这名男子有丝毫不敬,陈国能在这天下占据着一席之地,此人居功至伟。收女儿为学生,从无到有筹建夜网,种种手段看得就连征战了半辈子的宇文格都是心惊胆战。

    甚至,就连宇文格都不知道这名男子的真正身份。当年男子以商贾身份接近宇文格,后来相助宇文格起事,摇身一变成了宇文格幕后的头号谋臣,不仅屡出奇策,还帮助宇文格出使各国建立邦交。

    最可怕的是,此人还有着一身不俗的武艺,在宇文格派人调查男子时,就收到了男子曾当过刺客的密报。

    据男子所说,他父母早亡,自小寄养在一名教书的先生家,后来学有所成,游学四方,直到天下大乱,抚养他的那名先生死于乱军之中,他这才开始痛恨这乱世,意图相助宇文格匡扶天下。

    说白了,就是父母双亡,没有亲朋,就连所有可能认识他的人都死了个干干净净...宇文格会信才怪。

    要不是身处乱世,宇文格绝不敢用他。更不会同意女儿拜他为师。

    韩道尘还在一旁,从御阶上走下的宇文格对男子轻轻点了下头,沉声问道:“先生如何看待陈周议和一事?”

    中年男子转身望着外殿的方向,幽幽道:“陈国没有拒绝的能力。”

    陈国确实没有拒绝的能力,但当这话从男子口中说出之时,宇文格还是不免有些失望和恼怒。

    没有哪一任帝王会舍得将自己的子女遣派出去,无论是联姻还是当作质子。尤其是对于宇文格这种心有抱负的开国之君来说,这无疑是深深刻在心里的耻辱。

    “老师如何看待李清风一事?”

    提议让李清风入陈,正是这名男子为宇文玉出的主意,也是对柳清云指定要宇文玉使周的还击。

    “李氏不会同意,看柳清云的行事风格,他更不是一个会拿自己亲人做交易的人。此事除非李清风自己愿意,而且意愿要相当强烈,否则李清风入不了陈。”

    听得此话的韩道尘心中一惊,依男子所言,柳清云根本就没有要李清风入陈的意思,可刚刚在内殿,柳清云明明已经意动了啊。

    “若是李清风不使陈,那公主殿下?”

    韩道尘心里还是不愿意让宇文玉去大周的,若是柳清云不入陈,那宇文玉不去顺安城或许也不是不可为之?

第一百四十八章:激动

    男子神色一定:“玉儿必须去顺安,大陈能否活下去,甚至日后能否一统九州,全在玉儿此行。”

    此言一出,连宇文格都表现出了诧异之色,大陈能否活下去倒是还好理解,毕竟现在北府大军陈兵上阳城下,大陈确实身处亡国边缘。可这跟一统九州有什么关系?

    就连宇文玉都不知道,自己会这么重要。

    四人纷纷看向男子,等着进一步的解释。

    男子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大陈还太弱,有些东西并不适合大陈现在知道。但荆门李氏不灭,九州就永远不要想着一统。刘峥当年很有希望,但他没有将北府军当成对手看待,所以,他死了。”

    “既然先生如此看重李氏,那将玉儿送去顺安城岂不是羊入虎口?”

    宇文格有些急了,他实在是不舍得将自己的这个倾注了不少心血的爱女推入险地。

    “李氏所盛,不是你们可以想象的。李氏所图,更不是你们可以揣测的。但天下思变,李氏思变,大陈的生机就藏在这一缕变中。将目光放在江北,永远都不要妄想可以一统九州,鼎定天下。”

    “陛下放心,玉儿尊我为师,我亦视玉儿为女,我会力保玉儿的生命安全。顺安之行,我会找时间与玉儿详谈要点,我大陈当前最紧急之事还是陈周议和不是吗?”

    听得男子会力保宇文玉的安危,宇文格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虽然不知道男子的身份和能量,但男子说保,那自然不会食言,这点宇文格还是信得过的。

    “先生请讲”

    “依我对李氏的理解,下一步柳清云会与我大陈联合,攻平州府,夺北府北上之路。将晋魏两国的目光吸引到平州府,给北辽袭晋魏腹地的机会。”

    “北辽?北辽前些年与刘峥大战三场,连败三场,不得不龟缩至北辽防线与刘峥议和。以北辽的武备,能攻入晋魏腹地?”韩道尘作为陈国丞相,对这等大事也最为敏感。

    男子淡淡一笑:“北辽叩边一事哪有那么简单。韩相可知燕辽大战之时,辽国主帅是何人?”

    这点小事自然难不住韩道尘。

    “当年率先攻克北辽防线的辽国名将穆乌赫。”韩道尘张口道来。

    男子抬头看着殿蓬,长叹一口气,似在缅怀着些什么:“是啊,当年第一个攻克北辽防线的穆乌赫,可若不是前朝那些没脑子的王公贵胄选择分兵,就凭穆乌赫手下的那十万乌合之众,凭什么攻得下二十万镇北军驻守的北辽防线?”

    前朝迅速崩溃的导火索就是北辽防线的崩溃,二十万镇北军或死或降,以至于前朝再无可用之兵阻挡北方胡地的起义南下。但前朝崩溃的太快了,到后面又演变成了各国混战,以至于根本没有多少人关注那次辽周之战的真实情况。

    如今听起男子诉说着那段被隐没的历史,众人心中除了不解,还有些小激动。

    ……

    大约一千年前,一个名为大周的王朝结束了当时被后人称为春秋乱局的混乱时代,定都燕云,改称盛安,那位想给这个世界带来安平盛世的陈姓开国君主将王朝兵锋所留下过痕迹的土地重新分为九州十三道,以传闻中的九州为之定名,以彰显其天下大同,天下共主的伟大抱负。

    但不幸的是在那位陈姓君主刚刚划分好九州十三道之后不到半年,还未来得及大展宏图便在史书上被记为旧伤复发,无疾而终,短短八字,只给后世留下了重重迷雾和茶馆中无数版本的说书小剧。

    连年的征战或许给那位皇帝留下了什么隐疾,近三十年的戎马生涯,十六位妃嫔到最后也只是在那位陈姓君主的早年给大周留下了一位皇子三位公主。

    作为一个男人,那位皇帝可能是不幸的,但对于此时的大周却又是幸运的,皇位过继没有太多波折,那在史册中不绝如缕的宫闱夺嫡血腥手段没有在这个新生的周王朝出现,继位的皇帝也确实没有辜负他父亲的遗愿,没有穷兵黩武,没有大兴土木,励精图治,将天下打理的井井有条。

    可能春秋乱局持续的太久,害怕兵戈已经深深刻在百姓的骨子里,加上大周一连出了八位明君,老人常说的那富不过三代终究是没有上演,甚至一反三百年王朝的历史命运,坐了近千年龙椅的陈氏可谓是九州大陆上一个不朽的传说。

    大周的朝廷并非皇权独大,而是皇权与相权并立而行,而相权的本质正是那些扎根在大周朝堂里的世家门阀,相当于大周实际上靠的是皇权和世家互相制衡才得以维持。

    或许是上天觉得这个世界安稳了太久,开国之初一连八位明君的历史有多辉煌,上天给陈氏开的玩笑就有多大。

    连着三位的短命皇帝致使这个传承了千年的大周出现了竟无旁系成年皇族继承大统的尴尬局面,以至于皇族陈氏迫于时势不得不将大权拱手让于外戚。

    可皇族外戚同样也是那些世家,皇权与相权的平衡被迅速打破,朝廷里相互制衡的局面变成臣子世家之间的互相倾轧。

    在一个相权不低于皇权的大周,居然发生了三日之内连换七位丞相的笑事,便足以想象当年朝堂上的混乱。

    终于,所谓的有识之士再也无法忍受如此混乱的朝堂,十六位正六品以上官员联名辞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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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就在其打算新立皇叔陈淳为帝的前一夜,上天再一次给这个天下开了一个玩笑——大将军庞海在自家榻上被人刺杀身亡,陈淳连夜逃出盛安城。

    短短三日后,大将军庞海死讯传回北辽边境的当晚,驻守在北辽边境的镇北军发生哗变,士兵逃亡,甚至有一位副将率其亲卫逃往北辽国。

    得知庞海身故的多位陈氏王族子弟连夜前往镇北军营欲夺取军权更是使得形式愈演愈烈。

    那位副将逃往北辽国的当天,北辽王便当机立断,临时以两万侍卫亲军为主力携紧急征募出来的壮勇拼凑出一支十万人马的军队开拔,五日后,这支前锋部队正式陈兵辽周边境。

    而这支北辽军队主帅正是穆乌赫。

    当年的镇北军在大将军庞海的多年的经营之下,即使军心不稳,但依靠那用真金白银砸出来的防线,守上一段时间总是不难的。

    但多年的平静和近千年陈氏王朝的统治滋生了陈氏全族自负无比的性格,争来争去的王族子弟们在迎战这件事上不约而和,即便有几位将军想提出异议但在多位未来的亲王的面前也只得默不作声。

    可这些没脑子的王族子弟哪里会统兵?本就军心不定的镇北军在几名王族子弟的分兵之策下被穆乌赫率兵一触即溃。

    十万乌合之众,就这么轻松地突破了困扰了北辽国近百年的北辽防线。

    也许是天眷九州,就在大周陷入内乱之际,北辽国内同样发生了内乱。待继任的北辽王整顿好国内的诸多事宜,横置在北辽面前的正是那个已经初具一统江北规模的刘燕。

    北辽意图打通南下征服九州的出路,刘峥同样也想先剪除后顾之忧,以便自己全力一统江北和南下伐周。

    燕辽之战就这么在双方都有意如此的情况下打了起来。

    南周历,祥和八年、祥和十一年、祥和十三年,燕辽之间相继爆发了三次大战,但无一例外,三场大战都以燕国大败而告终。

    北辽军主帅穆乌赫回国引咎卸职,燕辽二国签订和议,北辽二十年不再窥测中原,而大燕则承诺不越北辽边境一步,燕辽之战,就此结束。

    “但很可惜,没有人知道当年穆乌赫所统帅的三十万北辽军大多都是连训练都没超过半年的流民,看起来声势浩大,可实际战力恐怕还不如穆乌赫攻克镇北军时的那十万乌合之众。”

    “老师认为,当年燕辽之战,北辽国是故意败的?”宇文玉站在男子身侧,疑惑地问道。

    “不然就凭穆乌赫这般战绩,他一百个脑袋都不够北辽王砍得。”

    “北辽这般表现就不怕燕军直接打出北辽防线?”

    “当年北府以大义逼刘峥北伐,北辽早有预料,更何况,北辽国还有真正的主力在国内驻扎,所以北辽有什么好担心的。”

    “那北辽此举意图又为何啊。”

    男子宠溺地揉了揉宇文玉的脑袋,看得一旁的宇文格直皱眉头。

    “北辽这是一石三鸟之计啊,先是以三十万乌合之众练出五万可用之卒,弥补北辽内乱一事的战力损失。其次试探燕军的战力,毕竟当年与北辽军作战的都是刘峥亲率的主力——侍卫亲军。三场连败,坚定燕军上下无敌的信心,再签订和约,打消刘峥后顾之忧,当刘峥南下之时,以战绩来推算南周军队的战力。”

    说罢,男子张开双臂,闭着双眼,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北辽,同样觊觎着九州沃土啊。”

    韩道尘消化着男子的话,迟疑地开口道:“先生认为,北辽有吞并九州的能力?”

    男子摇了摇头:“北辽军力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弱,但也不会太强。不然北辽也不会等到现在。最起码,晋魏两国是足以抵挡得住北辽的。”

    “北府要我大陈将晋魏两国的目光吸引到平州府,给北辽进攻江北的契机,引北辽入局将削弱江北的实力。这般引外族屠我九州同胞,大周何来的脸面自称天下正统。”韩道尘冷声说着。

    男子似笑非笑地看了宇文格一眼,对韩道尘说道:“若是追究起来,你效忠的这位主君也是外族呢。”

    “先生还是说正事吧。”宇文格面色平静地直接结束了这个话题。

    男子轻笑一声:“李氏所图,不会如此肤浅。九州如棋,如今坐在棋盘之外的唯有李氏一人。我等棋子要做的就是顺应时势,壮大己身,静待时机。毕竟李氏,也并非全无弱点。”

    从平政殿原路返回,看着路上熟悉的景色,柳清云实在是提不起兴趣再欣赏一遍。

    “公主殿下,那座塔是什么。”柳清云指着那座五层高塔的建筑向宇文玉问道。

    上阳苑原本就是世家大族的私家府邸,跟盛京城和顺安城里的皇宫完全没得比,甚至连李氏在荆门的定北侯府都比不过。整座‘皇宫’中,唯一能引起柳清云兴趣的就是那座高塔状的建筑了。

    这时代虽然塔状建筑并不出奇,但除了一些宗教派地,朝廷是禁止民间私自建造三层以上高塔的。唯有一些王侯之家才有资格建造五层和七层宝塔,至于九层高塔,自然是只有皇室才有资格建造了。

    就连在天江一战之前的荆门李氏,都没有资格在府中造这种五层高塔。

    而依秘网所查得的情报,上阳苑原本属于上阳城里一家林姓大族所有,在胡虏南下之时,林族奔逃失败,被胡人截在路上杀了个满门尽灭,财帛也被抢掠一空。

    上阳林氏属于商贾之家,家族中也只有一些人断断续续从事着六七品左右的小官。祖上官职最高的也不过就是一部尚书。

    更不要说什么王侯的封爵了。

    所以这座五层高塔绝非是林氏所造,换言之,造这座五层高塔的就只有如今的陈国皇族宇文氏了。

    可被自己老师一番话‘点醒’的宇文玉如今对李氏可是忌惮得很,加上自己手中的夜网屡次折在李氏秘网手中,宇文玉越看越觉得看不透眼前的柳清云。

    既然看不透,那就不看。柳清云想知道什么,自己就不告诉他什么。反正逆着对手的想法来总不会错不是。

    宇文玉在心里这般想着。

    一连问了宇文玉好几个问题都没得到回应的柳清云眼神古怪地看向宇文玉,不确定地问道:“该不会是我执意要你入周,你父皇怕你泄露什么秘密,把你舌头割了吧。”

第一百四十九章:动手

    见柳清云越说越离谱,宇文玉没好气地说道:“李公子多想了,我好得很。”

    “那就好,那就好。不过公主要是变成了哑巴,这联姻一事还真就无法进行了。公主可不要做傻事啊。”柳清云‘诚心地’嘱咐着宇文玉。

    “李公子莫不是忘了在殿上所保证的东西了?”

    “我晓得,殿下放心,绝不会有任何人强迫殿下。但是呢,陈国嘛,毕竟是小国,也没有什么正经的才子。可我大周就不一样了,英才云集,尤其是顺安城,更是天下灵气聚集之地,人才辈出。相信殿下定能在顺安城找到如意郎君,再不济,小臣牺牲一下色相也是可以的嘛。”

    看着柳清云闭着眼睛一脸陶醉的样子,宇文玉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大周还真的是‘人才’辈出。”

    “得殿下赞誉,小臣之幸啊”

    出了上阳苑,柳清云就没办法继续‘不分尊卑’地调戏宇文玉了,安分地扮演着仆从的身份低头跟在宇文玉身后。

    宇文玉不说话,柳清云也不多嘴,‘一主一仆’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走在上阳城的街道上。

    过了两条街,拐进一条小巷,一辆挂着公主府牌子的马车早已等候在了那里。

    上了马车的宇文玉见柳清云仍然守在马车旁边,终于忍不住掀开车帘问道:“你怎么还跟着我?”

    “啊”柳清云面带疑惑地抬头看向宇文玉,反问道:“那我应该去哪?”

    “自然是你之前住的客栈啊。”

    “客栈人多眼杂,我在那里不安全。”

    “有侍卫贴身保护,李公子难道还怕丢了性命不成?”

    “你说媚儿啊,我让媚儿办事情去了。”

    听柳清云说派媚儿去办事,宇文玉柳眉微皱,下意识地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什么事?”

    柳清云对着一旁的马夫努了努嘴:“殿下,我知道您倾心小臣,但是这种事情,您确定要在这里说?”

    “回府”

    宇文玉还是妥协了。

    柳清云不会武功之事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但是对于宇文玉来说,这实在算不上什么秘密。北府军的掌权人,陈国与北府军和谈的决定性使臣,定北侯府的小侯爷,李氏秘网的实际控制者,一重又一重的身份也注定了宇文玉不可能真的看着柳清云身陷险地。

    更何况,对于这个自己乃至陈国日后的大敌,宇文玉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看着他比较稳妥。

    若是真的有朝一日,事情演变成了老师所说的那样,北府成了阻挡陈国一统九州最大的绊脚石。自己想要帮助陈国搬开这块石头,对柳清云这个李氏未来的家主有着必要的了解是不可或缺的。

    反正自己去顺安城一事已经定了下来,索性就趁着现在好好揣摩一下柳清云的行事风格和思维特点。

    尤其是老师将李氏吹得神乎其神,就连柳清云也被蒙上了一层神秘面纱。宇文玉度过了最开始的那份忌惮之后,心底里那股骄傲也慢慢涌了上来。自己之前斗不过柳清云,那是李氏底蕴深厚,跟柳清云可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就人跟人来讲,不见得自己就一定比柳清云差。

    宇文玉也想看看,在陈国这个自家的地盘上,柳清云还能不能继续掀风起浪。

    跟着公主府的车驾走在街上,柳清云这才发觉宇文玉在陈国那些世家二世祖心中高不可攀的神圣地位。

    街道两旁的那些世家公子看到公主府的马车驶来,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跑过来拦车送礼。送的礼也是五花八门,腼腆一点的送些小花小首饰,大度一点的送佩剑,还有几个不要脸的直接把佩玉摘下来要送给宇文玉。

    当然,其中还有一个最不要脸的,直接把聘书送了过来,结果自然是被在他身旁的公子哥一起上阵打成了猪头,顺带着那人身边的几名仆从也跟着遭了殃。

    一群人乱糟糟的堵在街上,要不是宇文玉从马车中钻出来抢过马夫手中的马鞭冲那些公子哥抽过去,车驾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堵上多久。

    就连在挨抽这件事上,这些公子哥都不以为意,甚至反喜。

    道路两侧

    一名公子哥指着自己的大腿向旁边那名‘同行’炫耀着:“公主刚刚抽了我一鞭子,就是这儿,哎,舒服啊,公主心里果然还是有我的。”

    类似的情形在人群各处纷纷上演,看的柳清云啧啧称奇。

    马车停下公主府的门前,宇文玉在女婢的服侍下进了府,没有特令,如今还是仆从身份的柳清云只能本本分分地跟着马夫将马车牵去后院。

    马夫年纪不大,二十来岁的模样,生的清秀,若是换上书生装扮,倒是有着七八分读书人的气质。

    路上,柳清云有一句没一句地跟马夫闲聊。

    “看小哥这番气质,以前是读书人?”

    马夫神情落寞,摇了摇头一脸唏嘘:“哎,曾经念过几年私塾,不值一提。”

    “那小哥怎么会变成,嗯,这样?”柳清云看着马夫牵着的那匹马,其义不言而喻。

    “前些年天下大乱,我和我父亲跟着乡村们一起逃亡,结果在路上我父亲不幸染病,不治身亡,是公主殿下出钱安葬了我父亲。我辈读书人讲究有恩必报,可我实在是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本事,只能替殿下牵牵马驾驾车了。”

    “让小哥提起伤心事,是在下唐突了。”柳清云对其作了一揖,歉意说道。

    马夫只是简单地摆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如今生离死别之事天天发生,时间久了,这心情也就淡了,看小兄弟也不是寻常的仆役出身吧。”

    柳清云并未易容,顶着那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俊俏模样,确实很难让人将他和那些贼眉鼠眼,瘦骨如柴的杂役们等同在一起。

    “我跟小哥差不多,家道中落,被殿下所救,如今跟着殿下做些杂七杂八的小事。”

    柳清云随手编了个谎将话题就此打住。

    “我这刚跟殿下做事不久,大小事情还不怎么了解,今天看路上那些公子哥对殿下那般表现,这事是时常发生吗?”柳清云很谦虚地向马夫请教着。

    马夫将马匹拴好,拍了拍双手,一脸鄙夷地说道:“那些人都是家里没什么本事的纨绔子弟,想着抱上公主府这颗大树,对殿下是一个劲地死缠烂打,还美名其曰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也不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殿下怎么可能看得上他们。”

    “这种大街拦路的事情经常发生?”

    或许是柳清云这个跟马夫一样家道中落的身份让其对柳清云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感觉,见四下无人,话也变得多了起来:“那倒不是,以往顶多也就只有零星几人拦车,今天这种一群人围过来拦车的还是头一次。”

    “哦哦,谢过小哥解惑了。”

    “无妨无妨,我跟你说,别看殿下对外面那些公子哥凶,但对这府里的下人,殿下还是颇为照顾的。只要你不逾越犯什么大错,性命是不会说丢就丢的。”

    看着马夫一副俨然过来人的样子对自己耳提面命,柳清云颇有些哭笑不得,一个劲地点头:“多谢小哥,在下一定注意。”

    就在两人嘘寒问暖的时候,一名穿着彩衣的小丫鬟一蹦一跳地走向两人。

    只见马夫神色一定,对着女子躬身行礼:“见过小清姑娘。”

    柳清云原本还在打量着这名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女,被旁边的马夫拉了拉衣角,顿时反应过来,有学有样地躬身作礼:“见过小清姑娘。”

    “嗯”见两人对自己还算尊敬,少女满意地点了点头,旋即看向柳清云:“你就是殿下今天从外面带回来的那个人?”

    真名自然是不能用的,府里虽然没人见过柳清云的真面目,但名字总是听过的。两人一路上也没来及串串口风,只能将柳清云称呼成从外面带来的人。

    只不过这番话越听越有种被当成面首的感觉。配上柳清云那副模样,嘿,还挺像。

    “正是在下。”

    “殿下刚刚沐浴完,叫你过去一趟。”

    马夫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神色越听越古怪,这个刚刚还在跟自己请教事情的人难不成就是殿下的入幕之宾?而且刚回来就...那啥,这感情...有点好啊。

    柳清云心里更是将眼前的这个丫鬟骂了个狗血喷头,让自己过去就好好说,非要加上一句什么刚刚沐浴完的鬼话,宇文玉洗没洗完澡跟自己有个屁的关系。

    “遵殿下吩咐。”

    被丫鬟带到内院,柳清云还在想着今天路上那群世家公子拦路的事情,事出反常必有妖,七八个公子哥一起到大街上拦公主府的车驾,要说没有幕后推手,恐怕鬼才会信。

    盯着使团的眼睛不止一双,既然宇文格密诏使者入宫一事本就没打算瞒过众人,那知晓密议一事的也肯定不止一家两家。宇文玉尊为陈国公主,但在一群传承了上百年甚至千年之久的老牌世家面前,一个小小的公主身份,实在是不值得这些人大动干戈。

    夜网?或许有这个可能,但可能性应该不大。夜网是宇文皇室一手组建,算得上是宇文氏的心头肉,绝不可能被当做宇文玉陪嫁的嫁妆。那些世家里掌权的老家伙们应该也知晓这一点,否则过来求亲的就不会是家族里那几个没出息的纨绔子弟了。

    不是夜网,不是身份,难不成是因为皮囊?

    柳清云这般没边没际地想着。

    从房间里走出来的小丫头看着神游物外的柳清云,没好气地吩咐道:“喂,公主叫你进去。”

    陈国毕竟不是什么大国,公主府也谈不上气派,挺普通的一座宅院稍加装饰而已。就连宇文玉闺房里香榻屏风这些物什,都不是什么太值钱的货。最起码,李大公子是看不上的。

    柳清云四下打量着这间闺房,也就那座放满了古籍的书架稍稍引起了柳清云的注意。

    柳清云身份特殊,宇文玉早已将婢女赶了出去,就连往常一直贴身服侍的丫鬟小清都被宇文玉叫去守院子了,如今整间闺房也就只有宇文玉和柳清云两人。

    周围没人,柳清云也懒得去守那些虚礼,径直走到书架旁抽出一本名为上古秘史的古籍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

    以往在荆门,每当柳清云感到疲累之时就好读些上古趣闻来解乏。毕竟上古之事没有文字记载,多是以神话形式口口相传,绚烂奇闻让柳清云不止一次地想过投胎于上古,亲眼见识见识那些神迹。

    但记载上古事情的书籍大多千篇一律,而且数量不多,以李氏千年积累,如今存于李氏书库中的上古籍册也不过区区二十余本,如今在这里能看到一本自己以前没读过的书,柳清云心中自然大喜。

    书读的尽兴,旁边有些什么人也就不重要了。原本以为柳清云是在玩欲擒故纵把戏的宇文玉初时还心中冷笑,一副我看透你了的模样。柳清云倚在书架上看书,宇文玉就坐在桌案前读着夜网传来的信件。

    足足两刻钟,意犹未尽的柳清云才在宇文玉的干扰下恋恋不舍地将古籍放回了书架之上。

    “你还有什么计划?”

    “殿下在说什么?小臣哪里会有什么计划?”宇文玉不想跟柳清云再猜来猜去,但柳清云同样也不想就这么跟宇文玉开门见山,毕竟宇文玉设计自己在先,这天下可没有只许人挨打,不许人还手的道理。

    宇文玉皱了皱眉头:“今天拦街的事不是你让人做的?”

    柳清云愣了一下,旋即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殿下,您不要什么罪名都往小臣身上推啊。虽然小臣是外臣,背黑锅这种事呢,也确实比较合适。但今日拦街的那几个人是谁小臣都不知道,这锅小臣背起来可有点不明不白啊。”

    “派人拦街,让整座上阳城的世家大族都认定我要外嫁联姻于周。”

第一百五十章:外嫁

    “……我若外嫁,夜网定重归于父皇之手,加上大周的支持,我父皇的位置必然稳如泰山,无论是宗室还是城内的世家大族都不会坐看此事的发生。你将水搅浑,以便于北府从中得利。还说不是你?”

    无论柳清云如何矢口否认,宇文玉似乎是认定了拦街一事的幕后主使就是柳清云,一番分析下来,连柳清云自己都快相信是自己所为了。

    随手抓了张椅子坐下,柳清云笑着看向宇文玉:“殿下都认为联姻一事对你父皇有着如此大的好处,为何还是不愿外嫁呢?”

    宇文玉面无表情:“若是父皇有命,玉自当遵从。”

    “不错的借口。”

    “你这是承认了?”

    “啊”柳清云眨了眨眼睛,不解地问道:“我承认什么了?”

    宇文玉没有理会柳清云故作的夸张神情,自顾自地说道:

    “如今你北府使团正面临着冲击,一旦世家大族真的认定我此番是去联姻的,他们必然要想方设法地破坏这次行动,加上宗室的鼓动,你北府使团如今面临着的是宗室和世家的联手。为了那点利益,李公子难不成真的不在乎你北府士卒的性命不成?”

    “唔,分析的不错。”柳清云认真地点了点头:“继续。”

    “如今你我双方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劝李公子如果还有后续的行动计划,还是先告知本公主,莫要弄巧成拙。”

    “唔,这事还真是,殿下猜得不错,小臣呢,确实还有点计划。不过这事情乱的很,要不殿下给小臣一点时间,让小臣好好想想。”说着,柳清云还闭上眼睛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

    看了柳清云一看,宇文玉冷声说道:“小清会在门外守着,你若是想好了,随时叫小清。希望李公子能好好地想一想。”

    柳清云起身对宇文玉行了一礼:“谢过殿下,不过小臣这一下午没吃东西了,肚子有些饿。若是殿下不介意,给小臣送点饭食可好?”见宇文玉似要发怒,柳清云赶忙补充道:“殿下放心,小臣必然会给殿下一个满意的答复。”

    “我会让小清送过来。”

    “殿下请。”

    公主府的办事效率还是很快的,没让柳清云饿上太久,小清便抱着一盒饭食走了进来。

    对于这个敢霸占自己公主闺房的坏家伙,小清可没有一丁点的好脸色。将饭盒放在桌上,便气鼓鼓地跑出了房门,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双手托着下巴,眼中带火地盯着正房的那扇门。

    柳清云还没小气到要跟一个小丫头较劲,苦笑着将饭食拿出,一边读着那本上古秘史,一边美滋滋地吃着饭。

    柳清云这边吃得惬意,宇文玉在院中另一侧的房中却等得焦急。

    在房中,宇文玉越想刚刚的谈话,越觉得心里不踏实,柳清云全程表现的太镇定了,若不是真的对自家士卒的性命漠不关心,那就是完全有恃无恐。

    等了半个多时辰还不见小清进来叫自己,有些不耐烦的宇文玉推门而出,没有叩门就直接进了正房。

    然而映入她眼帘的并非是柳清云发愁到抓头发的景象,而是柳清云一边哼着歌一边读着那本上古秘史。

    再也忍不住的宇文玉出声怒斥:“柳清云,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坐在桌案前的柳清云微微摇头:“哎,殿下的耐性要比小臣预计的短了很多啊。”抬头看了一眼快要黑下来的外面,自语了一声:“快戌时了吧,倒也差不多了。”

    宇文玉站在门前,蹙着双眉:“你在说什么?”

    柳清云笑着起身,伸了个懒腰:“小臣这不是要为殿下解释事情了嘛。”

    “小臣先澄清一点,拦街一事,真不是小臣派人做的。所以小臣想斗胆猜一猜殿下的安排,今日两国密议结束,殿下便会差人人放出消息,就说陈周议和一事已定,如此逼迫宇文宗室提前动手。

    若想掌握主动权,宗室必要重启和议,所以对于宗室来说,他们的选择其实很少,要么扫平皇室,要么扫平我北府使团。

    但除非君王有大过,否则宗室是不会对自家君王动手的,而如今在上阳城内的使团又仅是我北府一家,所以只需要你们在宗室中稍加影响,宇文宗室自然会将矛头对向我北府使团。到时候你们再从容收拾残局,没有风险,又获利巨大。

    毕竟在众人眼中,我北府是尾大不掉的权臣,周廷是名正言顺的贤君,为周廷削弱我北府的实力,即便你们如此冒犯,也认定我北府无力反抗。只要周廷的使臣来陈,我北府的意见就无关紧要了。”

    听着柳清云平静地诉说着,宇文玉没有反驳,因为他们确实是这么制定的计划,也确实是这么考虑的。

    只见柳清云背负双手,眼神一冷,原本唏嘘的语气陡然变得尖锐起来:“可你们哪来的自信认为我北府会就这么被你们套着走?想吃羊,就要做好与狼群搏斗的准备。我北府可没有为人作嫁妆的习惯。”

    话音到此顿了片刻,柳清云皱起的双眉慢慢舒缓,原本有些愤怒的语气也软了下来:“如果小臣的计划一切顺利,现在的北府使团已经收拾好了行李,而且那些世家宗族也应该早已知道了北府的动作。”

    看着瘦弱的烛火在风中摇曳,柳清云仿佛想到了什么般,提醒着宇文玉说道:“哦,对了,殿下可能还不知道这一切,毕竟夜网实在是太弱了。虽然今日拦街一事确实打破了你我双方的准备,不过可惜的是,这个时辰,城外的北府军应该也已经开动了。

    这场大祸,我北府还是在一旁看戏比较好。”

    北府使团收拾行李,那必然是要传达出陈周两国密议失和的消息,加上城外的北府军做出回应的动作,宗室和世家在这种亡国之危的时候,是绝对不敢承担风险而向北府使团动手的。

    而今日拦街传出昭阳公主外嫁的消息,无疑给了一个宗室对皇室动手的正当理由。

    所以今夜真正的战场根本不是北府使团,而是——上阳苑!

    “你是故意拖延时间的?”宇文玉眼神稍显落寞,如果柳清云说的是真的,那这就意味着自己再一次,真正意义上地败给了柳清云。

    “殿下没有太多时间了。”柳清云低头看着自己屈张的双手:“殿下真要在这种没意义上的事情浪费时间吗?”

    ……

    宇文玉没有再问‘为什么’这种愚蠢的问题,正如柳清云所说,留给自己、留给宇文皇室的时间确实不多了。

    如果宗室真的下定了动手的决心,以宗室的动员能力,这场大劫最晚在亥时就会爆发。也就是说,留给自己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对于宇文皇室来说,此时实在是没有多少可用的兵力,万余侍卫亲军要负责四面城墙的防御,能够用来防守上阳苑附近几条街道的人数不会超过六千。

    至于防守上阳苑的宗卫军、负责上阳城内治安的御前司等等,无一例外都在宗室的掌控之中。尤其是被宗室直接掌控在手中的宗卫军,虽然只有区区五百人,但战力之强劲,连侍卫亲军都不是对手。

    老师还在上阳苑,宇文玉在心里反复地告诫自己,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虽然算计北府使团一事没有跟老师商量过,但凭借着老师那敏锐的嗅觉,定然可以从此番风雨中发现一丝不同寻常,只要老师那边有准备,父皇的安危便能得到保障。

    一旦父皇的安危有保障,再依靠着宇文进手中的六千侍卫亲军,自己未尝没有翻盘的机会。

    深吸了几口气,将心中大战来临之际的紧张压了下去,宇文玉看向被自己召集而来的夜网各部负责人:

    “今夜一战,诸位的任务很简单。盯紧城内敢于出兵参与逆乱的世家贵族,只要上阳苑战起,你们就给本宫攻入这些世家府邸制造混乱。但切记莫要恋战,若是有世家折返,你们就敞开肚子给本宫吃,能吃多少,全看诸位的本事。”

    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定。

    数人跪地,低声齐喝:“遵殿下令。”

    夜网死忠于宇文皇室,对这些人不需要晓之以大义,将命令吩咐下去,夜网自会照办。但当初为了能够快速将夜网组建出来,不得已使用了大量的死囚和江湖上那些恶贯满盈的凶徒。

    虽然当年老师用了不少方法削了他们的杀心锐气,但不可否认,这些人的骨子里依旧充斥着嗜血的本性。宇文玉这句等同于‘随便杀’的话,将彻底解除戴在这些人身上数年的枷锁,也注定了那些世家回援之路将是一条不亚于修罗坟场的染血之路。

    想到那些世家中在往里日显得柔柔弱弱的的亲眷家属,宇文玉心中先是一软,但很快就被狠意取代。

    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他们得了家族的好处,将自己融入进了家族,他们就是这些家族的一员,自然也要为了家族的错误行径而付出代价。此乃天道,没有人可以逆天而行。

    若是在结束之时还能有人幸存,宇文玉不介意为这些人求个情,让她们起码有一线生机。至于有多少人能在今天这不眠之夜中活下来,那就只能看命了。

    将夜网的事情安顿好,宇文玉带着几名仆从自后门离府,叩响了大统领府的大门。

    宇文进武人出身,除了每天白日里肩负着保护宇文格的重任,平日里也就只剩打打拳,练练刀这种事情来消磨时光了。

    毕竟上阳城除了这次被北府大军兵临城下之外,已经数年没有经历过战火了,城内的一些小事自有御前司解决,禁内之事还有宗卫军负责,侍卫亲军反而显得有些无所事事。

    心中没有什么大志的宇文进作息也因此而十分规律,当宇文玉在大晚上叩响宇文进的府门时,宇文进还抱着美妾一脸满足地躺在床榻之上睡觉呢。

    被请到正堂等待的宇文玉,看着宇文进有些衣衫不整地从后院小跑过来,心中也不免一沉。

    宇文进已经是宇文格最信任的几人之一了,宇文进平日里做事也素来谨慎,但看宇文进现在的这副装扮,显然是没有从宇文格处提前得到任何消息,也就是说,宇文格对这场欲来的风雨完全处于一个不知情的状态。

    一旦宇文格落入宗室的手中,即便今夜此仗赢了又如何?难不成宇文玉还敢另立新君不成?

    只能寄希望于老师了。

    “公主有何吩咐?”宇文进只是没有什么大志,脑子绝对不笨。在内院听到宇文玉拜访的消息,宇文进第一反应就是出了大事,连美妾都没管,随便套了身衣服就跑了过来。

    事情紧急,宇文玉也没心情计较宇文进这番衣着的不敬之罪,当下把事情跟宇文进粗略地讲了一遍。

    “公主要臣怎么做?”宇文进只是略一思忖便将决定权交给了宇文玉。毕竟宇文玉掌握夜网数年之久,无论是眼界还是心思手段都要比自己强上不少,况且两人战线统一,还是同族,宇文进对移交决策权一事没有半点心理负担。

    “北府会出兵给上阳城压力,但两国毕竟合约已成,北府不会轻易攻城。四面城墙各留一千兵马以备不时之需即可,其余兵力分成两部分,大统领先集合军队由我率领去夺取上阳苑的控制权,先保证陛下的生命安全,其他人马由大统领率领分守上阳苑周围的街道,敌人虽众,但人心不齐,只要我们能够守上一段时间,敌人必自乱阵脚。”

    宇文玉这番安排有理有据,虽然无诏调军有谋反的嫌疑,但事态紧急,也由不得宇文进再抱着死板的规矩不放,更何况昭阳公主宇文玉不还在这呢吗,宇文进也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公主殿下可带了符印?”不过为求稳妥,宇文进还是向宇文玉要了身份符印。

第一百五十一章:变故

    从袖中将符印拿出放到宇文进手中,宇文玉看着宇文进的眼睛,满脸郑重:“我大陈国运如何,全在大统领身上了。”

    宇文进攥着手中的公主符印,重重地点了点头:“公主放心,末将这就去集合兵力,还请殿下在此稍候。”

    宇文进大步走出堂门去集合队伍,宇文玉则站在堂间闭上眼睛回想着自己所做的准备,思索着是否还有疏漏。也不知怎么,宇文玉想着想着就想到了柳清云那张令人生不起厌烦的脸庞,不知不觉中就开始想着若是那个男人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又会做些什么。

    可此时的柳清云早已不在公主府了,今夜一战乃是决定大陈国运的关键一战,宇文玉自然要全力以赴,哪里还会将本就不多的兵力再分出去一部分专门看管柳清云。

    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公主府大门的柳清云,有些不舍地看了眼身后的府院,也不知道是不舍这府院的主人,还是不舍得那本上古秘史。

    过了两三条街,柳清云便向着一座三层高的酒楼走去。酒楼早已被北府使团众人包下,这也是柳清云早已定好的事情。整座上阳城就属这里视野最好,能看到上阳苑附近几条街道的全部状况。

    反正没有对自身安危的担忧,这场数十年才能一遇的好戏,包括柳清云在内的众人是绝对不想白白错过的。

    ……

    上阳苑东侧有着一片特别的地界,古朴气息的房舍在此接连成片,身着白羽兵甲的精锐战卒神情肃穆地值守在房舍周围,时不时从房舍群中传出的几声悠长祷告更为此平添了几分神圣。这里就是供奉着宇文氏历代先祖的宗院,平日里就连当今陈皇宇文格都不能随意进出此地。

    陈国确实是立国不久的新国,但宇文氏可不是刚出现不久的新姓氏。自五百年前远在北边胡地的一支部落立得大功解除了自己的奴籍,这支部落便迁到了九州内地以家族的身份繁衍生息。

    在经历了数百年的浮浮沉沉后,往日的部落痕迹已然消失不见,这支名为宇文氏的家族除了在姓氏上与九州住民有些不同外,其他的衣食住行早已与其他人一般无二。

    五百年的繁衍,如今的宇文氏不仅是一个底蕴深厚的老牌世家,更是一个旁族支系众多的庞大家族。

    在大燕国灭,群雄四起之际,宇文氏嫡系一脉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野心,宗室一致决定推举嫡系中年富力强的宇文格为首,起兵立国。在接连打赢了立国之初的几仗后,散落九州各处的宇文氏分支旁系纷纷赶来投奔。

    也正是依靠着这些本族子弟的力量,宇文格才得以在前期四处征战,迅速扩张陈国版图。

    上阳苑内的宗院中,一间并不算大的屋子,近四十人挤在其中吵吵嚷嚷地不知道在商讨着些什么。

    坐在上位的三位鹤发老者拄着楠木宗杖,眼睑低垂,任凭屋内吵得炸锅,三人也丝毫不为所动,一副昏昏欲睡的态势。

    ‘哗啦’

    伴随着一道急切的推门声,原本还在争吵不休的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齐刷刷地看向来人。

    来人将门轻轻关好,回身对着坐在上位的三位老祖宗行了一礼,这才说起正事:“回禀老祖宗,今日下午陛下密诏昭阳公主和北府使臣入宫,似是在商议和议一事。北府使团刚回到使团驻地就便开始收拾行囊,如今已有两拨人离开了使团驻地,疑似两国议和一事不欢而散。”

    “不可能。”站在屋内一侧的锦衣男子蹙了蹙眉,疑惑着开口:“今日宇文玉从宫内出去便被那些世家公子拦街,昭阳公主外嫁联姻一事已经传得满天飞,必然是那些世家知晓了什么消息。若是议和一事真的不欢而散,那那些世家拦街作甚?”

    锦衣男子名为宇文隽,掌管着御前司,对城内的各种消息最为敏感,世家子弟拦截一事,众人中也是他最先知晓。

    “那些世家也只是拦街,想必试探成分居多吧。”

    “是啊是啊,上阳苑可是我们的地盘,连我们都探听不到密议的内容,那些世家怎么可能知道?”

    ......

    聚集在此的宗室子弟众多,有不少人只是跟过来打秋风的,这等胆小之辈最喜欢凭空臆测,给种种看起来不对劲的情况冠以合理的理由,宇文隽不会在意这些人的看法。

    他蹙着双眉看向站在自己对面,那个半具身子都隐藏于黑暗之中的‘意外之喜’。

    虽然男子从进来至今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就连面对三位老祖宗的时候也只是简单躬了躬身,但此人哪怕光站在那里,仅仅凭借着他的身份,便足以让人不敢轻视。

    男子便是当今陈国宗室中手握军权最重的北疆虎将——宇文烈。他手中掌握的是陈国军伍中战力仅次于侍卫亲军的虎贲军。宗卫军的单兵战力虽然高于侍卫亲军,但人数毕竟太少,五百对一万,宗卫军没有丝毫胜算。

    可虎贲军不一样。三万虎贲军如果真的跟侍卫亲军对上,鹿死谁手还真的不好说。对于手握军权如此之重的宇文烈,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跟宇文进一样忠于宇文格的皇党,所以当宇文烈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包括宇文隽在内的众人都吓了一跳。

    宇文隽看向宇文烈仿佛像一个信号般,屋内的众人看着宇文隽的眼神都陆陆续续安静下来,跟着宇文隽一起看向宇文烈。

    宇文烈也知道到了自己不得不说话的地步了,沉吟着开口:“纠结这些没有意义,陈军精锐尽在北疆,无力与北府打攻防战。我进城之前,城外的北府军已经有了开始动作的迹象,不论北府是真打还是假打,在座的诸位谁敢正面去触碰北府锋芒?”

    是啊,无论议和一事是成也好,不成也好,两万北府精锐就在城外,攻城器械一应具齐。此乃大势,自己这些人哪来的勇气去触碰北府的兵锋?难不成真的指望远在顺安城的周廷能够制裁北府?要是顺安朝廷真的有能力制裁北府,北府又怎能坐大至此?

    看着众人表现不一的神情,宇文烈心中暗骂了一声蠢货,语气却依旧平淡:“大家能来到此处,就没必要继续绕圈子了。今日如果事成,北府的和议只能与我等洽谈,到时候不论是承认原议还是追加条件,北府都不会再起兵戈。若是事败,思考这些还有意义吗?”

    宇文隽看着宇文烈,将心中的问题抛了出来:“虎贲军来了多少人?”

    “虎贲军只有五千前锋随本将赶至上阳城,如今正潜藏在北门附近。还需要众人协助抢占北城门,放本将的虎贲军进城。”

    “城外的北府军呢?”

    “北府不会阻止我陈国宗室自相残杀。”

    北府如今四面围城,虎贲军不可能绕过北府军潜藏至上阳城下,自己与北府军做交易的事情瞒不过众人,所以宇文烈干脆没打算掩饰。

    虽然不爽北府隔岸观火的卑鄙行径,但被大势扼住喉咙的宇文隽还真没有反抗的能力,轻轻点了点头:“光凭我们这些人恐怕难以击败城中的侍卫亲军,或许可以联合那些世家。相信那些世家也必然不想看到宇文格就那么安安稳稳地坐在龙椅上。”

    ‘咚咚’

    位于上位三位老者中间的那名老祖宗抬手用手中的宗杖重重敲了几下地面,苍老的声音在众人耳畔响起:“隽去联系城内那些有意向的世家,烈率人于亥时诈开北城门,放虎贲军入城,其他人固守上阳苑附近街道,宗卫军会先找机会控制罪人宇文格,我大陈公主绝不外嫁。”

    一锤定音!甚至直接确定了此番讨伐宇文格的罪名——外嫁昭阳公主宇文玉。

    ……

    夜晚中宵禁的上阳城一片漆黑,偶尔有几列持着火把的御前司府兵在城内巡逻,呵斥着从酒肆中爬出来的酒蒙子,让其速速归家。

    一座离上阳苑相距不过五六条街道的酒楼在黑漆漆的夜晚却仍然点着灯火,将酒楼内照的恍如白昼。

    几名卫队长率队巡逻路过酒楼,看着与四周环境格格不入的氛围,又上前看了看挂在酒楼门前的牌子,皱了皱眉头,最终还是压下心中的不忿,挥了挥手让卫队继续前行,眼不见为净。

    因为这座酒楼就是北府使团所包下的那座,在北府大军压境下,无论是宇文皇室还是宇文宗室都反复告诫着下属不要跟北府使团起冲突。

    不然把北府激怒,大军攻城,陈国直接灭国。自己这些人又夺权做些什么?小丑吗?

    酒楼三楼的望台上,柳清云端着从谢雨嫣那里拐来的缩地镜观察着上阳苑附近的情形。一名紫衣女子满脸郁闷地站在柳清云身侧,眼巴巴地看着被柳清云拿在手中的缩地镜。

    “看完没,看完就给我看会。”谢雨嫣再一次催促着柳清云。

    “少说话,你擅自离营,我没治你罪就不错了,跟我讲什么条件。”柳清云将拽着自己衣襟的那只素手轻拍开。

    柳清云心里也挺无语的,自己只是让媚儿出城传个口信,却没想到媚儿回来的时候身边多了两个不速之客——谢雨嫣和小兰。不过以谢雨嫣当初敢上自己战船的那副胆魄和性子,上阳城内这番‘好戏’对她的吸引力确实巨大。

    索性如今上阳城内四门紧闭,想把这两个人送出去一时也做不到,外加自己身边也需要个陪着说话的人,柳清云便点头同意了谢雨嫣和小兰在此一起看戏。不过谢雨嫣随身携带的那副缩地镜就这么被柳清云征用了。

    “媚儿,你刚刚说宇文烈要借道入城?”

    “是,相公不在军营,几位将军商议了一番认为此乃陈国内乱,北府没有拒绝的道理,便同意了宇文烈的请求。徐将军托媚儿将此事转达相公,望相公恕他们逾权之罪”

    柳清云将缩地镜递给身侧的谢雨嫣,右手指节轻敲着栏杆:“宇文烈提出了什么条件?”

    北府不会平白放宇文烈入城,虎贲军借道必然要付出代价,柳清云想试着从中判断宇文烈到底是哪一方的人。

    “战马。宇文烈承诺此事若成,陈廷将每年为北府贡上三千匹上好战马,虎贲军愿承担贡马所需。”

    “嗯?怪不得。”柳清云笑了笑:“看来陈国在荒州吃了不少好处啊。”

    每年三千匹战马对于北府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即便不打仗,骑军日常训练对马匹也是有损耗的,虽然天江一战俘获了上万匹战马,但这并不能改变北府没有马源的天生劣势。

    有了这每年三千匹战马,北府不仅可以抵消骑军日常训练的战马损耗,还可以逐年增加骑军规模。宇文烈以战马为诱饵,确实怪不得北府众将冒着逾权被自己忌恨的风险放宇文烈入城。

    这等条件,连柳清云自己都心动了啊。

    “谢雨嫣,你觉得宇文烈是哪边的人?”

    紫衣女子一边将果盘中的青果送往自己口中一边说着:“陈皇没跟你说宇文烈的事?”

    “没有”

    “那就是宗室那边的人了呗。”

    等了片刻,没听到柳清云说话的谢雨嫣放下手中的缩地镜,看向柳清云:“你在想拦街的事?”

    柳清云点点头:“拦街的都是世家子弟,能将这些人组织起来,幕后之人绝不简单。但将世家拖进来,怎么看都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你怀疑此事跟宇文烈有关?”

    “不知道,宇文烈来的有些巧了,但这世间本就充满了巧合。”柳清云自嘲地摇了摇头,给自己倒了杯青梅酒,看向上阳苑的方向:“看下去吧。”

    ……

    临近亥时,在上阳苑周围巡逻的士卒明显地多了起来,原本那些,负责在上林苑内院守卫的宗卫军,在各队宗卫长的率领下,正缓缓向宇文格的寝殿处接近。

第一百五十二章:变故(二)

    站在殿门外的一名宦侍头领眯着眼睛看了看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的白色羽卫,垫着脚向前走了两步,发出了独属于他的那副公鸡嗓音:“此乃陛下寝宫,无诏不得入内,尔等还不退下。”

    两名宗卫长停在白色玉阶下,相互对视了几个呼吸后,便见其中一人挽弓搭箭一气呵成。

    ‘嗖’

    羽箭直取宦侍面门。

    “大统领宇文进携昭阳公主宇文玉率侍卫亲军与内宦合谋,意图犯上作乱,请陛下移驾宗院。”

    话音未落,两名宗卫长便抽出长刀,跃阶而上,一众宗卫军紧随其后,砍杀着尖叫着四散逃命的宦侍宫女。

    ‘咚’

    侧身撞开殿门,涌进殿内的凉风吹灭了摆放在殿门附近的几支火烛,看着空荡荡的殿内,一股不祥的感觉涌上两名宗卫长心头。

    快步走进内殿,两人对着帘幕另一侧的龙床单膝跪地:“宫外有外臣作乱,宫内的大量宦侍已被收买,请陛下以龙体安危为念,移驾宗院。”

    没有回应。

    两人又高声重复了一遍。

    仍然没有回应。

    一名胆子较大的宗卫长起身拨开帘幕,走向龙床。当他掀开御被时,映入他眼帘的除了一对御枕,再无他物。

    同样的情形出现在上阳苑内的各间大殿上。

    宇文格和他的皇后妃嫔们仿佛在一夜之间全部凭空消失了。

    ‘中计了’

    当十名宗卫长率军聚集在正殿前向宗卫令宇文直回禀着所见情形时,宇文直的第一反应就是要遭。

    宇文格仍是正统的陈国皇帝,众人不可能向下面的人透露宗室废帝的意图。所以此番行动,大家明面上打着的都是清君侧的名义。

    一旦宇文格不受控制地出现在外面,这将对外面的各家府兵和御前司的心境和战力产生巨大的影响。

    甚至会有参与行动的世家反咬他们一口!

    “封锁皇宫四门,给我搜,决不能让陛下被逆贼挟持离开皇宫。”

    ……

    大多数侍卫亲军都守在上阳城四门,留在驻地的亲军不过千余人,宇文进将调来的亲军连同府上的百余府兵交给宇文玉,便骑着马奔向城门聚集剩余的部队去了。

    宇文进调兵的速度很快,宇文玉也没有耽搁,在宗室和世家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这支千余人的队伍便以极快的速度突进到了上阳苑附近。

    看着守在上阳苑门前严阵以待的白色羽卫,宇文玉心中一沉,顾不得解释什么,素手一挥。

    “杀”

    跟在宇文玉身后的侍卫亲军都被宇文进反复嘱咐过,对宇文玉的命令这些人没有半点犹豫,直接举着刀枪就冲那些白色羽卫杀了过去。

    宇文玉一行人并未携带火把,宗卫们看到有人接近时还以为是前来援助己方的友军,直到这群人抽刀举枪向自己冲来,宗卫才发觉不对劲。

    封锁皇宫的命令还没传到守在四门的宗卫军耳中,为了接应友军,此时的皇宫正门仍是半开着的,守在门前的小尉当机立断下令众人退入皇宫将门关好,打算将敌人堵在宫外。

    但大多数宗卫都被派去围杀上阳苑内的侍卫亲军去了,少部分人还要去‘请’陈皇和众多妃嫔,所以实际上留守在皇宫四门的宗卫并不多。这也直接导致了宗卫关门的速度明显地慢了下来。

    侍卫亲军都是陈军中的精锐,几个呼吸间就杀到了正门之前,宗卫们见关门不成,也纷纷抽刀跟对面的陈军杀成一团。

    若是一对一,侍卫亲军自然不会是宗卫军的对手,但是一对二,一对三,甚至一对五,宗卫军就没有半分胜算了。

    十余名宗卫眨眼间就被全灭在了宫门之下。

    “将宫门关好,留下五十人守门,杨刘张三位将军各领兵一百夺取其他三座宫门,夺门之后一样将门关好,其余人随本宫营救父皇。”提着钢刀的宇文玉直接下着命令。

    上林苑向来是由侍卫亲军和宗卫军共同负责守卫的,五百宗卫军负责内院安危,五百侍卫亲军负责外院秩序,也就是说,如果宇文玉能够将宫内剩余的亲军集结起来,她手中的可用之兵就能达到一千五百人。

    一千五侍卫军对五百宗卫军,宇文玉还是占据着极大优势的。

    所以宇文玉想的并非仅仅是带着宇文格突围,而是将宗卫军全数斩杀于宫内,在此固守,甚至与合围过来的宇文进打叛军一个里外开花。

    宇文玉不知道宇文格在哪,但以她对自己父皇的了解,宇文格这个时候十有**是在平政殿处理着政务,所以她直接率兵就奔着平政殿杀了过去。

    她能想到的,宗室也不会想不到,宗卫军攻入外院后,宇文直杀向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平政殿,但除了一堆惊慌失措的宦侍宫女外,他连根毛都没看到。

    从平政殿出来的宇文直满脸愁容地看着远方漆黑的夜色,上阳苑就这么大,自己派人已经将内院搜了一遍,如今外院中最有可能藏身的平政殿也是一无所获,而且平政殿里的景象跟内院里的那些大殿一模一样透露着诡异。

    很显然,宇文格有准备,而且准备的很充足。

    这对于他们这群‘卫道者’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宗令,陛下他会不会去了内院?”一名宗卫长小步走到宇文直身侧,低声说着。

    宗卫人数不多,在要分出大部分围杀侍卫亲军的前提下,剩余的兵力并不足以同时搜索外院和内院诸殿,所以宗卫奉行的策略是先搜内院、再搜外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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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这个可能。春水湖那边可有异样?”

    “额......”宗卫长一愣,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宇文直。

    对视着宗卫长的眼神,宇文直心中一颤:“春水湖怎么了?”

    “自开战到现在,春水湖一带并无异样。”

    春水湖方圆十余里,皇室所建的五层高塔就位于湖中小屿之上,小屿与湖岸并无桥梁连通,想要登屿,只能乘坐皇家放置于湖内寥寥可数的几条小船。

    除了宇文格和夜网高层,没有人知道高塔里都有什么,但如果说在皇宫内的藏身之所还有什么其他的地方的话,高塔绝对是其中之一。

    在宗室决定动手之前,宗老们就对要不要提前烧毁船只一事议论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不要打草惊蛇,只派出了部分宗卫看守春水湖面。

    但如今整个皇宫内都乱成了一锅粥,春水湖却没有任何异常?

    没有异常就是最大的异常!

    “报,禀宗令,逆臣宇文玉正率大批亲军向平政殿而来。”

    “有多少人?”

    “天色太暗,看不大清,不过少说也有几百人。”

    “妈的,外面那群世家都是吃猪食长大的吗?”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宇文格还没抓到,宇文玉又出来搅局,饶是宇文直脾气不错,此时也气的骂出了声来。

    “宗令,春水湖那边?”

    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的宇文直看了一眼春水湖方向,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然,对着身旁的宗卫长小声说道:

    “绝不能让宇文玉率军逼近春水湖,春水湖在东,我带着大部队往西走,吸引宇文玉注意。你带上五十人,潜行到春水湖附近,如果春水湖真的出了问题,给我不惜一切代价攻上小屿,至于陛下,你懂的。”

    ……

    宇文玉夺取皇宫北门和东门的行动都很顺利,但在上阳苑的西门前,负责夺门的刘平看着眼前的一幕,实在是有心无力。

    穿着不同种类盔甲的尸体杂乱地摊在长街两侧,鲜血自依旧温热的尸体上的伤口中泊泊涌出,在被火光映得有些发紫的街道尽头,仍有不少银白羽卫和侍卫亲军叫嚷着捉对厮杀。

    宗卫军以有心算无心,在大战开始前就已经有不少的侍卫亲军惨遭毒手,大战开始后,本就战力不如宗卫们的侍卫亲军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死伤惨重。这就使得如今幸存下来的侍卫亲军远没有宇文玉预期的五百之数。

    等到刘平率军赶到上阳苑西门的时候,不到两百的侍卫亲军已经在白羽宗卫的逼迫下步步后退至几近退无可退。

    看着同泽们被围杀的场景,刘平怒火中烧,双手持刀大喊着就加入了战场。

    参与围杀的宗卫不过三百之数,而且宗卫虽然战力强悍,但作战经验不多,刘平这支百人亲军突然从宗卫们的后方杀出,着实是对宗卫军的阵型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可刘平这支亲军人数还是太少了些,即便两支亲军加起来,总数也不过堪堪与眼前的宗卫军人数持平,何况侍卫亲军的战力本就不如宗卫军,虽然刘平能凭借着己方体力充沛的优势暂时压制宗卫军,但想要击溃眼前的这支银白羽卫,估摸着是做不到的。

    不过人都是抱有侥幸之情的,更何况杨、张二人那边夺门夺得顺风顺水,这让刘平怎能甘心就此退却?

    也不知道双方厮杀了多久,面色阴沉宇文隽这才带着各家的府兵姗姗来援。

    并非是宇文隽故意拖拉,实在是那些世家太过瞻前顾后,等宇文隽将心中认为的那些有可能出兵的世家走上一遍,出来的时候已经快亥时三刻了。

    宇文格在陈国毕竟还是正统,在如今没有确定宇文格身死之际,宇文隽其实并未召集到太多的兵力。不过近千人的府兵足以彻底结束上阳苑西门的战事了。

    宇文隽是宗室的人,这在陈国不是什么秘密。待刘平借着火把微弱的灯光看清宇文隽的那张脸后,即便是他再不愿,也不得不承认这夺取皇宫西门的计划是彻底泡汤了。

    “退,全军撤退。”

    侍卫亲军毕竟是身经百战的军伍,主将下令,一干亲卫也退的干脆。

    宇文隽已经从侍卫那里听说了宇文玉突围入皇宫的消息,他不知道宇文直的处境如何,但看眼前的这支宗卫军有些惨淡的模样,想必宇文直那边也好不到哪里去。

    宇文进率领的侍卫亲军和宇文烈所部的虎贲军都没到,可能两军已经在北城门处打了起来。

    整个上阳苑的战事已经完全乱了起来。

    宇文隽不想放过在这乱局中可以逆转局势的一丢丢机会,仅留下了部分世家府兵守着皇宫西门,拉上有些筋疲力尽的宗卫军就向刘平所部的侍卫亲军追了过去。

    只是刚追着没两步,一众世家府兵就停了下来。

    “你们又怎么了?”宇文隽跟着停下脚步,不耐烦地看向身后的一名男子。

    之前自己请援兵,磨磨蹭蹭的就是这些世家,好不容易软磨硬泡地把人带了过来,如今还没打起来呢,这些世家又给自己整幺蛾子,要不是如今还要求着这些人卖命,宇文隽绝对要先把这些人骂个狗血喷头。

    男子姓陈名涯,是上阳城内陈氏的少家主,宇文隽也是靠着陈氏的面子才聚集了这么几家近千人的兵力,所以陈涯的另一重身份就是这些世家的话事人。

    陈涯手指着宫外一处火光冲天的地方,略带焦急地向宇文隽解释道:“首司你看,那里看方位像是我陈氏的府邸。”

    “还有我李氏”

    “那里好像是我魏氏”

    ......

    一群人指着城外各处起火的地方,或焦急或困惑地议论着。

    “你们各家不是都留了护卫在府里吗?”

    这些世家当然不会将家底全都掏出来打这场‘卫道’之战,各府都只是拿出了一部分甚至一小部分的府兵交予宇文隽,这也是令宇文隽最不爽的地方。

    听着宇文隽语气中的那份怀疑,陈涯试探地说道:“此事毕竟事关我各家府邸,请首司准许我等差人回去看看情况,也好让下人们安心,全身心为首司而战。”

    宇文隽闭上眼睛无力地挥了挥手,说道:“尽快。”

    “首司大人放心。”

第一百五十三章:变故(三)

    但还没等陈涯差人,就听着一道带着哭腔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少爷,府里,府里被人杀进来了啊。”

    一名青年从人群中快步走出,厉声问道:“你说清楚,府里怎么了?”

    跪在地上的仆役抬头看了一眼青年,哭道:“少爷带着府兵出门不久,就有一群黑衣人翻墙而入,府里的护卫不是对手,已经死了不少人,老爷让我过来请少爷回援啊。”

    青年听着这番话咬了咬牙,转身对着陈涯拱手说道:“陈公子,家父遭难,我必须回去救家父。”

    “李星,此乃贼子的调虎离山之计,你蠢了不成?”没等宇文隽说话,陈涯就先指着青年的鼻子骂了起来。

    “家父遭难,我身为人子,岂有不救之理?至于这里的事,我李府就不参与了,告辞!”

    就在李星准备带人离去之时,一旁的宇文隽出声叫住了他:“李公子,若是消息属实,袭击你等府邸之人乃是夜网,李公子以为就凭你手下的这些家兵,真能救出令尊不成?”

    “我带人回援,家父还有一线生机,若是不回,我李氏怕是要被夜网杀得满门尽灭,首司大人是要逼迫在下弃家族于不顾不成?”

    这就是世家的弊病,干得明明是废立帝王的大事,却还是免不了被家族俗物牵累。

    两人对视半晌,宇文隽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妥协道:“若是还有人想要跟李公子一起,便现在说出来,本司绝不阻拦。但要是过了现在,再有人跟本司说回援的事情,莫怪本司到时候不讲情面。”

    上阳城北

    宇文烈坐在一条不知道从哪里抓来的长凳上,脚边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眼球凸起的尸体,似是在表达着他们死前的不甘与愤怒。

    看着远处升起的火光,来回踱步的宇文进一把抓住宇文烈的肩膀:“夜网已经动手了,现在可以出兵了吧。”

    将宇文进那支粗糙的大手拨开,宇文烈晃了晃被抓的生疼的肩膀,一双虎目扫过隐于黑暗中的虎贲军和侍卫亲军。

    “出发”

    ……

    宇文直的猜测没有错,宇文格确实就在春水湖中的高塔上,早在下午的密议结束后,宇文格和他的妃嫔们就在夜网的协助下,暗中转移到了这里看戏。

    至于那在傍晚时分仍在宫内走动的宇文格,当然是夜网之人易容假扮以迷惑宗室的。

    世家拦街和宇文烈‘投敌’一事,自然也都是宇文格身边这位,被称为夜网魁首的中年男子所一手策划的。

    而这一切的目的只有一个——世家。

    宗室虽烦,但并无大权,来投奔宇文氏嫡系一脉的旁支子弟大多都是在原来的地界混不下去的,这才不远万里过来谋个差事活着。而宗室掌握的所谓的大义名分,从未都不在宇文格这等枭雄的心里。

    但这些传承了千百年的世家就不一样了。

    这些掌握了大量的奴婢、土地和地方权力的世家豪族才是真正制约陈国发展的毒瘤。陈国十三府的广袤土地,数百万人口,为什么连养上十余万军队都觉得捉襟见肘?还不是因为大量的土地人口都被世家所把持。

    这些世家不交税,国家就没有税源。世家屯蓄佃户和奴婢,国家就没有可以种田的丁口和打仗的兵源。

    宇文隽不过搜集了七八家的部分府兵,就凑了近千人年富力强的壮丁。若是将这几家的老底翻出来,这数字又岂是以千计能打住的?何况上阳城内那么多世家,这区区七八家又算的了什么?

    更不要说整个陈国了。

    当收到北府军意图议和的军报时,这名夜网魁首就开始考虑削弱世家的事情了。

    “先生,你说玉儿会不会因为此事怪朕?”宇文玉看着上阳苑中不一样的‘烟火’,有些唏嘘地问着男子。

    “此事没有提前告诉玉儿,也是对玉儿她的考验。越过天江,那就是大周的地盘,若是没有点手段和应急的能力,玉儿去了顺安城也只是给给荆门李氏平白当菜吃的下场。”

    “先生对荆门李氏如此推崇,可是与李氏有故?”

    男子淡淡一笑:“只是比旁人了解的多些罢了。”

    宇文格转身看向男子,正色道:“朕一直有个疑问,想请先生解惑。”

    男子长揖到地:“臣定知无不言。”

    “先生,到底是什么人?”

    “臣不是早已向陛下禀明过了嘛,臣早年父母双亡,为先生所养...”

    宇文格抬手打断了男子,一字一顿地说道:“朕想知道的是,先生真正的身份。”

    男子怔了怔,旋即笑道:“陛下是真想知道?”

    宇文格没有说话,只是依旧盯着男子。

    男子转过身,俯视着泛着月色的湖水,语气怅然:“陛下就将臣视为一个已死之人吧。”

    见宇文格仍要追问,男子指着湖边那束微弱的火光:“陛下该去收网了。”

    注视着那心中明知是张假面的脸庞,宇文格终究还是忍住了继续问下去的**,莫名地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乘小船上岸,宇文格踏在有些潮湿的土壤之上,一名黑衣人低头来到宇文格身侧,小声询问道:“陛下,此人如何处置?”

    宇文格厌恶地瞥了眼被五花大绑地扔在地上,如今还昏迷着的宗卫长:“带下去,事后都交由刑部处置。”

    “是”

    宗卫长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夜网从背后打晕绑起来的,从某种情况下来说,这名宗卫长还算是比较幸运的一个人,因为派他前来的宇文直,此时正经历着人生中最后的大起大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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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心里,战力强悍的宗卫军应该早已在西门将残喘的侍卫亲军围杀殆尽,但他没有料到刘平这个变数,占尽优势的宗卫军不仅没有将侍卫亲军杀完,相反还让刘平率部救出了百余人。

    好巧不巧地是,四处乱窜的宇文直跟同样到处瞎跑的刘平撞了个正着。

    两百余人侍卫亲军和一百五十人的宗卫军就这么突然地打了场遭遇战。正是这场遭遇战,直接打破了宇文直继续率部西撤拖延时间的意图。

    追在宇文直身后的宇文玉迅速率军对宇文直进行包围,宇文直本想趁宇文玉阵型未稳之际强行突围,但奈何刘平死死咬着宇文直,根本不给他一点机会。就这样,眼看着合围之势大成的宇文直第一次陷入了绝望。

    没有让宇文直绝望太久,带着剩余的宗卫军、御前司和少部分世家府兵的宇文隽也赶到了战场。

    为什么是少部分?当然是因为大部分世家都回援去了。

    宇文隽不知道战场情况,但看着亲军包围的架势,用屁股想也知道在包围圈里面肯定就是宇文直。

    没有见友军受难而不救的道理,何况那是自己这边战力最为强劲的宗卫军。

    宇文直直接就率军杀了进去。

    听到回报的宇文玉当即下令——放宇文隽进来,两家人马一起吃!

    为了装的像些,宇文玉仍是让宇文隽费了不少力气才率军杀了进来。

    当宇文直看到气喘吁吁的宇文隽时,心中确实是欣喜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

    “你怎么来了?”

    “我来帮你突围啊。”

    “怎么突围?”

    “就那么往西...”声音戛然而止。

    宇文隽扫视了一圈围在四周的侍卫亲军突然愣住了。

    是啊,怎么突围啊?

    看着这些围在己方周围的侍卫亲军,这些人的阵型哪里还有刚刚的散乱?这分明就是引君入瓮的把戏!可怜自己还真的就傻乎乎地往里钻。

    这下好了,把自己也搭进来了。

    握刀的双手攥得更紧了些,宇文隽咬着牙道:“守,我们还有宇文烈的虎贲军,只要虎贲军能在西城门打赢那些侍卫亲军,我们就还有希望。”

    听得此话的宇文直双眼一亮,也跟着燃起了几分希望。

    是啊,还有宇文烈。虽然把命交到别人手中的感觉不是很好,但也总好过毫无希望不是?

    当然,宇文烈也确实没有辜负这两人的期望,如今的虎贲军正以急行军的速度向上阳苑行来,为了解救他们。

    最彻底的解救。

    ……

    “宇文烈,你个叛徒,你不得好死。”

    看着宇文格和宇文烈一前一后地出现在眼前,宇文隽和宇文直心中最后的希望也随之碎成了渣。

    宇文直这一晚上就没顺心过,从一开始搜宫到宇文玉的进场......一直到现在,从始至终他就没有过哪怕一件事顺利过。

    看着最后的变数也站在了对面,宇文直心中并没有很强烈的波动,反而生出来一种本该如此的感觉。

    毕竟,从头衰到尾才能算是有始有终不是?

    宇文直认命了,但宇文隽可没有宇文直那般的好心态。

    成为宗卫的第一个条件就是向宗室宣誓效忠、终身不娶,作为宗令的宇文直当然也不能例外,所以宇文直家里其实就他一个孤家寡人,死与不死,影响也不算大。

    可他宇文隽不一样啊,家里还有娇妻美妾,还有慈父老母,还有放不下的儿女,舍不得财帛......他宇文隽怎能死在这里?

    对着宇文烈破口大骂,宇文隽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希望将宇文烈骂醒让其回心转意?又或者只是想疏散一下自己内心的恐惧?

    “我一直是陛下的人,谈何背叛?”宇文烈面无表情地回敬。

    听到宇文烈亲口将这番话说出,宇文隽凄然一笑,看向宇文格:“陛下好算计。”

    “你等若降,朕可法外施恩,不追究尔等亲族。”

    干这种谋逆的大事,一旦事败,被诛上个三族九族都不为过。宇文格善待这群人主要还是为了减小陈军精锐的损失。

    毕竟在这里的一边是宗卫军,另一边是自己是侍卫亲军,是整个陈军最强的两支军队。如今天下未定,大敌还在身侧,这两支精锐平白在此内耗,宇文格心疼的很。

    更何况,这些当家的人死了,制衡自己的宗室也就名存实亡了,就凭剩下的几位老头,宇文格还会怕他们不成?

    宇文直倒是无所谓,反正自己逃不过一死,还不如死的有尊严些:

    “宗卫曾宣誓效忠宗室,如今事败,我等宗卫自当履行誓言,先行地下为宗室开路,还请陛下成全。”

    见宇文格沉默着点头,宇文直用袖子擦了擦刀上的血迹,将刀慢慢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笑着高喊了声:“谢陛下。”

    说罢,右手便用力一拉,一条血线喷出,人群中少了道站着的身影,地上多了具温热的尸体。

    宇文隽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宇文直,显然是没想到宇文直会这么果断、干脆。

    “谢陛下成全。”还未等宇文隽反应过来,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道齐整的呼声。

    只见人群中仅剩不多的百余银色羽卫纷纷持刀自尽,眼神中透露出的决然看得宇文隽一阵心悸。

    将刀反复提起,终究还是没有勇气自尽的宇文隽苦笑了一声,将刀丢在地上,认命般闭上了眼睛。

    有宇文隽带头,身后的御前司卫和世家府兵也放下了心中的包袱,将刀扔在地上,等待着最后的制裁。

    ……

    另一边,上阳城内,街道上的厮杀仍在继续。

    虽然夜网占了先手,但奈何人数上的巨大劣势,除了依靠易容骗取李星回援,然后将其全歼以外。

    到宇文进率兵前来之前,夜网一直没有取得第二个全歼的战果,这让夜网众人对宇文进的插手很是不爽。

    不爽归不爽,夜网还没胆子大到敢跟宇文进发脾气的地步。

    这边收拾着残局,柳清云在那边带着自己的北府使团一边看戏,一边指点着江山。

    当看到宇文进和宇文烈二人迟迟没有加入战场,上阳城北又一直没有动静之后,谢雨嫣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大棋

    “宇文格下了一盘大棋啊。”收拢着秘网情报的岳云不由地赞叹了一句。

    “哼,宇文格连自己女儿都算进去了,还装什么一副慈父的样子。”谢雨嫣对于自己猜错宇文烈阵容一事很是不满,于是乎,这位无法无天的大小姐就连带着把宇文格也嫉恨了进去。

    事情到了这一步,拦街一事的幕后主使大家也都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都说帝王家无情,但亲眼见到把自己女儿算进去的父皇,众人还是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当然,这个众人绝对不包括柳清云。

    把玩着手中的琉璃酒杯,柳清云笑着说道:“帝王家即便有情,那也是在平时无事的时候。要不是宇文玉手中握着夜网,我求娶昭阳公主外嫁一事,宇文格是不会拒绝的。更何况现在这种事情了。”

    谢雨嫣嘟了嘟嘴:“宇文宗室怎么还没动静。”

    谢雨嫣和柳清云在晚上闲得无聊,便打了两个赌,第一个自然是赌宇文烈的阵营,谢雨嫣赌宇文烈是宗室那边的,柳清云自然就下皇室了;第二个赌就是宗室那边会不会过来找北府使团求助,谢雨嫣认为宗室会来,柳清云理所应当地就站在了她的对面。

    第一个赌约的结果显而易见,她输了。

    虽然是无聊的时候随便赌着玩的,连赌注都没,但谢雨嫣还是觉得丢了面子。所以她这个时候就等着宗室过来找自己这行人,让自己扳回一局。

    柳清云对这种赌约不以为意,也不想猜这种女儿家家的心思,惬意地半摊在红木椅上:“谢雨嫣,我记得你说你搜罗了不少武功秘籍?”

    “干嘛?”谢雨嫣正吃着果盘里的果子,听到柳清云提起自己的秘籍,一脸警惕地看向他:“你不能习武是经脉所限,没有武功秘籍能治。”

    她倒是不担心柳清云打自家秘籍的主意,毕竟自己也算上了柳清云的贼船。

    况且,要是论秘籍藏卷,自己搜罗的那点玩意怎么可能比得上荆门李氏近千年的底蕴?

    她担心的是柳清云头铁硬要学武,柳清云本就因为经脉问题,身体较虚,平日里锻炼一下身体倒是有些好处。可练武就不一样了,强度甚至对经脉的冲击都不是锻炼能比拟的。

    这要是一不小心把自己练没了,或者让本就活不太久的柳清云再减个十几二十年阳寿,李氏还不得跟自己拼命?

    “我的身体我心里有数,我是说你有没有那种,别人不知道在你谢府手上,但实际上却在你手上的秘籍?”

    话虽然有点绕,但谢雨嫣还是听得懂的,沉思了一小会:“应该是有一批,不过数量不多,毕竟我谢府不像你李氏家大业大,有时候只能盯着丞相府的名头才能做事。”

    柳清云点点头:“帮我办件事。”

    谢雨嫣对着手中的红果咬了一口,嘴里的果肉还没咽下去:“说,要是本小姐有兴趣就帮你。”

    柳清云从袖中掏出一张纸递给谢雨嫣。

    疑惑着将纸接过,谢雨嫣越看,脸上的神情也越变得严肃,直到看完,连谢雨嫣的声音也变得清冷了起来:“你想干什么?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你这是要酿千古大祸!”

    柳清云从果盘中也取了个红果咬了一口,带着笑意看向谢雨嫣:“你会关心这种事?”

    两人对视片刻,神情肃然的谢雨嫣突然莞尔一笑,将纸条揣进怀中:“对我胃口,本小姐现在愈发觉得自己选对人了。这事,我帮了。有计划好的地方吗?”

    “陈国以西有一片荒漠,那里平日里无人,适合造神。”

    “确实不错。”谢雨嫣点点头:“名字呢?”

    “你觉得呢?”

    “江湖山庄造江湖,怎么样?”

    “俗。”

    “那你来?”

    “依你。”

    ……

    谢雨嫣终于还是等来了宗室来人,赢了自己的赌约。

    看着谢雨嫣一脸得意的模样,柳清云无奈地摇了摇头,让岳云下去把人带上来。

    原本还在一行人身后服侍的酒楼掌柜和小厮听到宗室来人,吓得直接跪在地上求柳清云准许他们到后院避一避。

    平头百姓或许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时不时就要上来给北府使团送水果、酒水和饭食的酒楼掌柜和小厮们从柳清云一行人的谈话中,自然能猜出个大概。

    天可怜见,真不是他们自己要听的,这耳朵他不长眼睛,啥都往里听,他们是真没办法啊。

    北府使团无所顾忌,但对于宗室这种敢于逆乱的大家伙,一个小小的酒楼哪敢参与进去?

    柳清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让掌柜和小厮们退下,给宗室来人腾出地方。

    ‘蹬蹬蹬’

    宗室来人是当初在宗院议事时坐在上位上的三位老人之一,耄耋之年,脚步踩得极重,心中的焦急可见一斑。

    上了望台,老者哪里还有当初的气定神闲。衣衫凌乱,裤脚的血迹已经凝干,就连被其视为比性命还重要的宗杖,都是提着上来的,到现在还没拄好。

    但毕竟活了这么久,还不至于被这点小事吓破胆,将气缓匀,老者这才对柳清云作礼说道:“昭阳公主宇文玉、大统领宇文进以及虎贲军统帅宇文烈拥兵作乱,老朽代表宗室,向贵国请援。”

    柳清云和谢雨嫣对视一眼,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嘴角抽了抽:“那个,这是你们陈国内政,况且宇文格已经决定称我大周皇帝为兄,这个,你们宗室,不好办呐。”

    见柳清云没有直接回绝自己,老者自以为有戏,沉吟着开口:“宇文格教女无方,即便侥幸从乱军中活了下来,也没资格继续呆在龙椅上。其子宇文耀素来机敏,可当大任,周皇既然可做宇文格之兄,自然可做宇文耀之父。”

    霍,见过不要脸的,这般不要脸的柳清云还真是第一次见。

    自己陈兵上阳城下,宇文格迫于压力退位称臣,尊周皇为兄还可以说成是卧薪尝胆。

    这老头倒好,脸不红心不跳地直接给别人指认了一个父亲,这算什么?认贼作父?

    鄙夷地看了老者一眼,柳清云带着不屑的语气说道:“我凭什么信你?”

    “老朽家中还有一孙女,模样也还算的过去,若是贵使不嫌弃......”

    “滚蛋”柳清云听得这种嫁女儿的话身子一个哆嗦,原本还被握在手里的琉璃杯直接被他砸到了老者脚下:

    “本公子嫌弃,非常嫌弃。如今这上阳城里就有五千虎贲精锐,近万的侍卫亲军,北边还有数万虎贲正往这边赶来。凭你个老东西的一个孙女,就想让本公子送上我北府儿郎的性命?”

    老者显然没有想到柳清云的反应会如此激烈,瞥了一眼谢雨嫣和柳媚儿,寻摸着这柳清云左拥右抱的样子,看起来也不像个痴情种子啊。

    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惹到了柳清云,但嫁孙女这条路显然走不通了。老者低着头想了想,试探性地说着:“那,老朽膝下还有几个孙子,清秀的魁梧的都有,贵使若是......”

    ‘嗖’

    一只琉璃杯应声砸在了老者的额头上,也幸好是柳清云力气不大,不然老者可就不仅仅是额头破块皮、出点血了。

    “噗嗤”谢雨嫣终究还是没忍住,笑出来声来。

    见柳清云面色阴沉地看向自己,谢雨嫣连忙将头转了过去,对着柳清云一顿摆手:“没事,没事,你说你的。”

    前朝立国千年,娱乐活动又匮乏,一些公子哥玩够了女人,便将目光打到了男人身上。久而久之,这在民间也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老者见柳清云模样俊秀,又因为自己提了嘴孙女而大发雷霆,还以为柳清云玩的有些花,这才把自己孙子推了出来。

    柳清云实在是气的要死,请这老头上来不过是为了探探宇文氏能拿出东西的底线,谁曾想这老头天天不是嫁孙女就是送孙子,即便自己没病也快被这家伙气出病来了。

    “本公子是个俗人,我北府要的是实实在在的利益,你要是再敢胡言乱语,本公子绝不介意让你在临死之前跟你孙子好好试试。”

    老者农夫出身,在北边种了一辈子田,待天下大乱,这田实在是种不下去了,老者这才过来投奔本家。恰逢这些旁支吵嚷着要宗室,老者又因为年纪够大,于是就稀里糊涂地做上了‘掌杖人’。

    宗室平日里没什么大事,老者也装着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不苟言笑,如今实在是宗室大难,老者这个最为‘高深’的人,就被众人一致选了出来接触柳清云请救兵了。

    可老者是真不懂这国与国之间打交道的事情,就连嫁孙女联姻这种事,还是因为前不久在议事时听到有人说昭阳公主外嫁联姻,这才在路上照猫画虎想了个嫁孙女的办法。

    见柳清云直接摊牌,老者也不想露出马脚,一边思索着以前都听到过什么,一边装作不得不开口的样子:“若贵国愿意伸出援手,我大陈可以割让,嗯,上阳城以南所有城池。”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这要是宇文格在旁边听到老者这番话,估计他能直接亲自动手将老者活活打死。

    自己费了这么大劲打下来的基业,被你说割就割了?

    “抚恤呢?”

    “啊,哦,贵军此战的花销自然是我大陈来承担。”

    “岁币呢?”柳清云一步一步引诱着老者开口承诺。

    “这......”

    岁币就是每年上贡的东西,老者别的还能编一编,但上贡这种东西,他哪里会知道。

    “贵使以为呢?”

    “我北府比较友善,也不要多,战马一万匹,白银三十万两,各种矿产我北府要每年生产的三成。”

    “就依贵使。”

    “还有,陈国官府不得以任何形式手段恶意打压我大周商人。”

    “这是自然”

    ......

    柳清云无所顾忌地狮子大张口,老者却不敢反驳,只得在一旁连连点头。

    整个局面就是柳清云说一句,老者应声是,然后柳清云接着提要求。

    当然,谢雨嫣时不时也会插上几句。

    约莫说了一盏茶的时间,实在是想不起来什么的柳清云回头看了谢雨嫣一眼。

    见谢雨嫣微微摇头,柳清云这才满意地看向守在另一侧正奋笔疾书的文司:“都记下来了?”

    文司抬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渍,连连点头:“回小侯爷,都记好了。”

    “贵使,那现在可否.....”老者很明显还惦记着请北府军出兵的事。

    柳清云怜悯地看了一眼老者。

    “岳云”

    被看这一眼的老者顿时觉得不妙,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一旁心领神会的岳云一个手刀砍在后颈上,晕了过去。

    ……

    蹲在一旁,连着用老者的食指按了好几页的押,柳清云这才满意地将老者踹到一旁,翻阅起自己的‘杰作’。

    “公子,这家伙怎么办?”

    “绑起来,唔,嘴也堵上,带走。”

    “你要现在去?”坐在椅子上,正摆弄着老者那条宗杖的谢雨嫣闻声问道。

    小心翼翼地将纸张揣好,柳清云笑了笑:“现在不去,等天亮了,宇文格就不会认了。”

    “你这么要挟宇文格,就不怕他现在认了,明天再反悔?”

    “他敢吗?”

    自老者进来开始,柳清云就没打算真的去跟老者做交易。宗室之所以会败,主要原因固然是宇文皇室老谋深算,宗室被玩弄于鼓掌之中,但不能否认也有柳清云故意放纵的成分在里面。

    不然北府军直接趁着虎贲军入城的时候攻进城来,哪里还有宇文格什么事?

    再不济,只要北府使团稍微强势一点点,宇文皇室可能都不敢这般算计宗室。

    如今,柳清云打算借着老者的事情跑过去分点‘赃物’,想必宇文格也不会直接严词拒绝吧。

    “我也去。”谢雨嫣很明显不想错过这等好玩的事。

    “随你。”柳清云没有去管谢雨嫣的事情,而是叫住了正打算往外走的岳云:“岳云,你现在出城,去找李清风,让他进城一趟。”

    想了一晚上李清风的事情,柳清云最终还是决定将决定权交给李清风自己。

第一百五十五章:酒楼

    岳云先行,其他人在酒楼内等了一会,估摸着岳云差不多快到城门了,柳清云将一枚银锭放在桌子上,这才带人走出酒楼。

    哦对,那名被绑起来的老者是被两名黑云卫扛着走的。

    打着使团的名义向上阳苑走去,一路上除了被几道路卡拦住停了一小会,倒是没什么不开眼的家伙过来拦柳清云。

    道路只是经过了简单的冲刷,借着火光,众人仍能看到那留在街道上的一滩滩血色水洼。感受着越来越浓重的血腥味,还未经历过战场的柳清云觉得有点头晕。

    就这一夜下来,上阳城内少说也得蒸发了数千条人命,虽然大部分都是世家和宗室子弟的府兵,但光以死亡人数计,绝不亚于一场普通的局部战争了。

    走到上阳苑门前,两名侍卫亲军警惕地走上前来:“你们是什么人?”

    城内事变大体上已经解决了,但仍有一些参与谋逆的世家在负隅顽抗,宇文进还在派兵围剿,由不得他们不重视。

    尤其是在这行人后方还举着一个黑不溜秋的圆东西。

    柳清云上前一步,恭声说道:“我等乃北府使团,听闻陈皇已平定叛乱,特来恭贺,而且有要事想与陈皇协商。”

    恭贺什么的都是虚话,最后一句才是重点。两名士卒也分不清真假,面面相觑了一会,其中一人这才上前说道:“此事我等做不了主,还请贵使稍候,容我等前去请示。”

    “请”

    一名士卒小跑着进去,约莫一刻钟的时间,那名士卒便小跑着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人影。

    待两人走进,柳清云看清来人模样,连忙上前作礼:“外臣见过公主殿下。”

    原本宇文格是不想见柳清云的,但柳清云那句有要事协商,实在是触碰到了宇文格现在有些敏感的神经。

    将宇文玉遣来,也是来问问到底有什么事。若是不重要的事,宇文玉就可以代替宇文格将柳清云打发走了。

    “贵使大晚上带人过来,可有事情?”

    “事情自然是有的,公主移步?”柳清云伸臂指向身后。

    宗室老者全身被黑布裹盖,宇文玉远看还以为是个柱子,需要两个人抗。见柳清云邀自己去看‘柱子’,宇文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迈开脚步走了过去。

    黑布微微掀开,露出老者那张脸,宇文玉心中一惊,下意识就要去探老者鼻息。

    老者虽然没什么本事,但在宗室地位极高,宇文玉自然是见过的。

    一直守在旁边的媚儿见状,直接上前一步伸手抓住了宇文玉的手腕。

    柳清云将老者身上的黑布重新盖上,对宇文玉笑着说道:“殿下不必试探,此人是死是活全在陈皇一念之间,就是不知道陈皇愿不愿意见我们了。”

    “你们不可能都进去。”

    柳清云这行足有着近五十人,陈国再势弱,也不会容忍异国使团派这么多人进宫停留,尤其这些人大多还是军伍和刺客出身。

    “我带五个人进宫为陈皇贺喜,如何?”

    谢雨嫣,柳媚儿,小兰,再加两个负责抗柱子的‘黑云卫’,正好五人。

    宇文玉看了柳清云一眼:“父皇还在处理事情,要劳烦贵使在平政殿多侯上一会了。”

    “有殿下为外臣带路,外臣等得起。”

    宇文玉蹙了蹙眉,很不爽柳清云将两件不相干的事情放到一起,你等得起是因为你后面的那根‘柱子’,跟自己为你带路有什么关系?

    更何况,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要为你带路了。每次都让堂堂千金之躯的公主殿下为你带路,宇文玉恨不得把柳清云这层脸皮扒下来,看看在这张脸皮下边是不是还有好几张皮。

    不爽归不爽,不过宇文玉更不想呆在西门那被血肉填满的地方,径直转身带着几人向平政殿的方向走去。

    上阳苑里的事变刚刚结束不久,在苑内巡逻的亲军明显地多了起来。虽是夜晚,但凭借着守在两侧的亲军手中的火把,谢雨嫣仍能将附近的景色看个大概。

    不过很显然,见惯了江南大家府邸的谢雨嫣,跟柳清云初来上阳苑一样,对这一切提不起半分兴致。

    柳清云在前面倒是津津有味地看着周遭的景色,随意地跟宇文玉搭着话:

    “殿下,被人利用的滋味不好受吧。”

    宇文玉没说话,柳清云却是一副感同身受的语气:“尤其是被最亲近的人当成棋子,哎,那个感觉,真的是......啧啧。”

    “贵使想说什么?”

    “今日事毕,殿下入周一事便再无波折。可殿下如今却被至亲之人当成棋子,若不是在下及时提醒,殿下可恐有性命之危啊。依小臣看,不如殿下干脆外嫁于我大周,彻底远离陈国这个伤心地。我大周五皇子才貌双全,当可为公主良配。”

    柳清云不提还好,一听到‘及时提醒’四个字,宇文玉就恨得牙痒痒。

    若是硬要说今日之变的幕后操控人,一半是自己的父皇和老师,另一半就是眼前这个该死的柳清云。自己、宇文进、宇文烈和宗室、世家都是被两方随意摆来摆去的棋子。

    不知道柳清云哪来的脸跟自己‘感同身受’

    强忍住痛揍柳清云一顿的欲望,宇文玉这才开口:“贵使活得这般滋润,还是不要操心本宫的琐事了,免得坏了兴致。”

    “那可真是,可惜了。”

    ……

    宇文直没有对上阳苑内的各处大殿进行破坏,除了因为在内乱中死了大量的宦侍宫女,导致殿内有些许的冷清外,平政殿内整体倒是与上次柳清云所见没什么变化。

    宇文格未至,几人身为外臣当然没有资格进内殿,催促了两声让宇文玉快行,五人便分坐在外殿等候。

    说是分坐,实际上也就只有柳清云和柳媚儿两个人‘老老实实’地坐在一张绣凳上。

    两名黑云卫身负护主重任,不敢与柳清云同坐。柳媚儿原本也不想坐,实是被柳清云硬拉着入怀,最后半推半就地坐在了柳清云的腿上,看得谢雨嫣一阵鄙夷。

    一行人都不是什么安分的主,对所谓的陈国也谈不上尊敬,柳清云上次看够了这里殿内殿外,这次实在是没有兴致再看一遍,便在绣凳上把玩着媚儿的两只素手,时不时用言语挑逗几句,以解乏闷。

    谢雨嫣不想在一旁当电灯泡,便带着小兰两个人在这外殿闲逛,在心里将这平政殿跟顺安城里的那些宫殿比较着。

    这六人中,除了那两名黑云卫还稍合些规矩,剩下的那四个人哪有半分外国使臣的模样?

    殿内四名宦侍守着四侧,看着眼前这完全不合礼制的景象却不敢声言半分,眼中的慌乱之色还未褪去,显然是还没从刚刚的逆乱血夜之中缓过神来。

    见谢雨嫣溜达了一圈回来,柳清云握着怀中媚儿的素手,笑着看向谢雨嫣问道:“看出什么来了?”

    “也没什么特别的。”谢雨嫣拉过一张绣凳坐了上去,微微弯着腰,敲打着有些发胀的小腿:“那两张屏风像是从盛安城里流落出来的,应该挺值钱。至于其他的,也就看起来金碧辉煌,感觉还不如徐家在楚中的那处私宅。”

    “徐家?徐皇后的那个徐家?”

    “不然呢?难不成是你荆门城里某个姓徐的小门小户?”

    “徐家是外戚,他们怎么会邀请你谢家去私宅?”

    徐家跟自己李氏一样,都是皇党,谢家是相府,是坚定的朝廷派。自己跟谢雨嫣凑合在一起是因为谢雨嫣本人,算是一种意外。但徐家当年力阻谢杰拜相,这梁子结的可不小,再加上皇党和朝廷的分歧,按理说谢徐两家没有理由会和好。

    听得柳清云问出这种蠢话,谢雨嫣微微偏了偏身子,用着看傻子的眼神看向柳清云:“你傻了?我为什么非要得到邀请才能去?”

    没有邀请,那自然就是私闯了。得,这大小姐还真是个无法无天的主,连徐家的私宅都敢闯。柳清云翻了个白眼,作势就要将绣凳往旁边搬,脸上一副你是粗人,我是君子,我们两个不一样的模样。

    只不过柳清云显然高估了自己的臂力,身上还有一个柳媚儿,柳清云试着抬了两下却没抬起来,嘴角一抽,硬是用脚蹬地将绣凳往旁边滑了半步,这才停手。

    一番操作下来,该有的目的没达到,媚儿却是羞得脖颈发烫,耳根微红,将头死死地埋在柳清云怀里。连带着柳清云也有些尴尬。

    “咳”从内殿出来的宇文玉看着柳清云和柳媚儿那副有违礼法的样子,很不爽地干咳了一声。

    “贵使可真是精力充沛啊。”宇文玉站在原地神情不变地开口。

    轻拍着媚儿的后背,柳清云不稳地站了两下才站起来,声音中带着歉意:“意外,这是意外。”

    宇文玉不想纠结这等细枝末节的小事,这家伙连自己都敢戏弄,何况是在外殿跟侍女调情了?

    眼神中带着警告之意看了柳清云一眼:“父皇在内殿等你。”

    柳清云在宇文玉的带领下刚进内殿,便看到宇文格在御座上面色不善地盯着自己。

    想想也是,自己过来趁火打劫,被打劫的受害者能给自己好脸色才怪。

    露出了欠揍般的笑容,向宇文格作了一礼:“外臣柳清云恭贺陈王平定内乱。”

    “既然是恭贺,那本王就恬着脸收下贵使送给本王的贺礼了。”

    “...嗯?”柳清云诧异地看了宇文格一眼,完全没料到宇文格会做出这般不要脸的举动。

    自己带老人过来是打劫捞好处的,这要是被宇文格直接定义成贺礼,自己还拿什么捞好处?

    “陈王说笑了,我使团的贺礼自当于朝会之上当着百官之面呈贡,若是外臣此时带着贺礼,岂非于礼不和,徒让天下人耻笑。”

    一旁的宇文玉听着这番话都忍不住微微侧头看向柳清云,一个在敌国大殿之上跟侍女调情的家伙,居然也能大言不惭地说出于礼不和,被天下人耻笑的话来,这份脸皮,当真是世所罕见。

    宇文格眉头微皱:“既然没有贺礼,贵使的心意,本王领了。天色已晚,贵使还是回去歇息吧。”

    宇文格要赶人,柳清云却不会就这么走了,将怀中的纸张拿出,双手呈于头顶:“外臣这里有一份贵国宗室赠予我大周的礼单,陈王不想看看吗?”

    “宗室谋逆,所做承诺自当作废。”

    柳清云侧过头看向外殿的方向,笑道:“陈王这么说可就没意思了。外臣不辞辛劳大晚上跑这一趟,陈王总不会让我使团之人,白来一趟吧。”

    宇文格看着柳清云,声音平稳带着一丝震慑人心的威严:“本王回送贵国六颗头颅,贵使以为如何?”

    “陈王为何要吓唬外臣呢?”柳清云似笑非笑地看向宇文玉:“公主殿下,城门那里,陈王还不知道吗?”

    宇文格猛地转过头看向宇文玉,沉声问道:“玉儿,城门何事?”

    只见宇文玉双膝跪地,叩首回道:“今夜有人强行闯门出城而去,夜网没有拦住,儿臣失职,请父皇恕罪。”

    宇文玉也是难受,北府攻陈以来,短短半月不到,自己请罪失职的话加起来比去年一年都多,连她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那便呈上来吧。”

    虽然声音仍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但无论是宇文玉还是柳清云,都能听出夹杂在其中的一丝疲惫。

    宇文格是真想直接砍了柳清云,任谁身为一国之君却屡屡被一个未及冠的小儿威胁,都会有抓狂的感觉。尤其是自己还不能发作。

    宇文玉起身接过柳清云手上的纸张呈了上去,顺带还不忘瞪了他一眼。

    “不可能”宇文格刚刚看清第一行的字迹,就直接将纸张狠狠拍在了桌子上。

    柳清云倒是不以为意,割让上阳城以南的所有城池,闭着眼睛想宇文格也不会答应,况且他也没想让宇文格把这些东西都认下。

    对宇文格拱了拱手,柳清云笑道:“陈王不要急嘛,我们可以慢慢谈。”

第一百五十六章:讨价还价

    三人在殿内讨价还价,最后还是依着宇文玉的提议,将岁币一分为二,明面上的一部分贡给顺安朝廷,另一部分暗中贡给北府。当然,两份加一起自然要比柳清云拿出的那份少上不少。

    柳清云没有任何不满,就他本意而言,其实也是这个意思。毕竟他要为的是北府争取利益,而不是一直跟北府作对的朝廷。

    和议最终决定,陈国每年贡北府上好战马五千匹,一成半的国内矿产,贡大周朝廷白银十五万两,琉璃珍品百件,即时割月平、羚羊、静秋等七城献周。同时北府承诺对陈国以半价出售兵甲,准许陈国遣派将领入北府讲武堂学习。

    至于北府日后要拿出多少东西去讨好陈淳,就不在宇文格的考虑之中了。

    同时,两国将于两日后,待虎贲军主力抵达上阳城后,联军拒晋。

    三人就这么把和议的事情定了,也不知道等从顺安城来的那位鸿卢寺少卿到达顺安城的时候,将作何感想。

    看着宇文格隐隐要发怒的样子,柳清云很适宜地向其作礼告辞,以免这位帝王真的发怒把自己给砍了。

    然而,就在柳清云刚出了内殿还没走出第二步,就觉得眼前一阵黑点飘过,随即便是一股天旋地转的感觉袭来,脚下一软,身子斜着向后倒了过去。

    要不是在柳清云身侧的宇文玉眼疾手快将其扶住,估计柳清云就要跟地面来个亲密接触了。

    听得宇文玉叫太医的声音,外殿的几人闻声跑了过来,看着嘴唇干裂,脸色苍白的柳清云,柳媚儿和两名黑云卫赶忙上前,从宇文玉怀中将柳清云抢出,探了下脉,确定生机还在,这才稍微缓了口气。

    “你们冷静,我们对贵使真的什么都没做。”宇文玉在一旁也有些慌了,连连向几人辩解澄清,但实在是不知道能解释些什么。

    内殿一共就三个人——自己,父皇和柳清云,如今自己和父皇好好的,柳清云刚出内殿出来就昏迷倒地,虽然自己真的是问心无愧,但问题是,谁会信呢?

    更何况,柳清云是敌国使臣,是北府军的副帅,定北侯府的小侯爷,他这一倒,醒的快还好,要是醒的晚些或者干脆醒不过来了,难保北府军不会头戴白带向陈国复仇。

    就连宇文格从内殿出来看到这一幕也愣了一下,他甚至怀疑这是不是柳清云自演自导的一出戏,就是为了多索要些好处。毕竟这说倒就倒的也实在是太巧了些。

    看着太医令不断皱起来的眉头,聚在柳清云身侧的众人都不由地心中一颤,从角落里走出来的谢雨嫣已经开始暗中寻觅着合适的逃生之路了。

    “太医令,情况如何?”见太医把脉的手慢慢落下,宇文玉迫不及待地率先开口。

    太医令抬手作了一礼,沉声道:“启禀公主,周使的情况有些古怪。”

    瞥了一眼媚儿那微微攥紧的双手,宇文玉有些心急地说道:“少卖关子,有话快说。”

    太医令揪着自己蓄了几十年的白须,面露苦色:“周使这面相和脉相,应该是中了毒,但是这毒,臣从未见过,还得回去好好查查医书。”

    “可有性命之忧?”媚儿清冷且带着些冷漠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听得太医令一阵心悸。

    “姑娘放心,此毒并无性命之忧,不过贵使早年气血有亏,如今被这毒激了出来,倒是可能会留下些后遗症。”

    听闻没有性命之忧,柳媚儿的语气这才缓和下来,但声音依旧清冷:“后遗症?”

    太医令捋了捋思路说道:“哦,是这样,此毒属于寒毒的一种,贵使中此毒已经有了一段时间,毒素跗骨,难以全祛。”见媚儿的柳眉再度皱起,太医令急忙补充道:“姑娘放心,只要贵使日后不过度接触冷寒,不过度耗费心力,此毒当不会损伤贵使分毫。”

    殿内一阵沉默...

    不接触冷寒倒是还好办些,可柳清云掌握着秘网和北府,所谋之事哪一样是不耗费心力就能解决的?

    “柳夫人”谢雨嫣蹲在一旁见媚儿没有动作,便出声拉了拉柳媚儿的衣袖。

    毕竟众人此时还在敌国大殿之上,柳清云既无性命之忧,那当务之急就是护着柳清云出去,将其救醒。至于其他的,等柳清云醒了再慢慢筹谋就是。

    柳媚儿虽然不甘,但也不是看不清时势的人,点了点头:“我夫君昏迷在此,使团驻地太远了些,还请贵国陛下和公主殿下为我等安排一间合适的居所。”

    听柳媚儿称柳清云为夫君,宇文玉明显一怔,倒是宇文格面色平静:“贵使放心,宫外还有几处皇家产业,朕这就让人准备一下。至于凶手一事,朕自会派人详查,必会给贵府一个交代。”

    不管最后能不能查到凶手,甚至在宇文格心里恐怕巴不得柳清云就此废掉,但这份态度是一定要表现出来的。

    还未等柳媚儿说话,就见宇文玉跪在地上,恭声说道:“父皇,贼子将毒手伸到北府使团身上,其所图必甚。儿臣请求父皇将此事交予夜网严查。同时儿臣府上还有不少空房,若是贵使不嫌弃,可以住到儿臣府上,也方便太医问诊。”

    宇文格本就打算将此事交给夜网,对宇文玉前半段请求倒是没什么意见。至于后半段...宇文格看向柳媚儿,明显是打算询问柳媚儿自己的意见。

    虽然不喜陈国皇室对自己监视,但在公主府一来方便太医问诊时刻关注柳清云的病情,二来有着夜网的保护,也能省下众人很多麻烦,柳媚儿沉吟片刻便答应了下来。

    “咳”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太医令面色尴尬,干咳了一声:“那个,老臣有件事想问柳夫人。”

    不想得罪这位给自己夫君治病的老太医令,柳媚儿微微躬身以示尊敬:“太医令请问。”

    “贵使可曾独自吃过或者喝过什么东西?”

    柳媚儿蹙着眉想了一会,摇了摇头:“夫君所食所饮都未曾避开我等,并未独自吃些什么。”

    “那夫人和诸位可曾感到身体不适?”

    几人面面相觑,纷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并无不适。”

    太医令点了点头:“那老臣先下去给贵使开张方子,晚些时候再去公主府探望。”

    ……

    柳清云在公主府躺的舒适,其他人忙得却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连两天,柳清云连苏醒的迹象都没有。

    就连宇文格都忍不住在上午过来探望了一次,虽然他不介意柳清云英年早逝一场,但他绝不希望这个灾星死在自己陈国。留守在公主府的几名太医见宇文格过来,拍着胸脯连连保证柳清云的脉象无碍,定能苏醒,这才勉强保住了自己几人的脑袋。

    十五名黑云卫和三十名北府士卒轮番守在厢房外,日夜不休。数十名夜网密探暗中守在公主府外,注视着一草一木。

    整个公主府如今可以算得上是真正的天罗地网。

    柳媚儿和李清风守在床榻旁,桌案上摆放着一碗随时保持着温热的粥,时刻准备着柳清云苏醒。

    原本李清风这几日在城外的大营里,平时跟北府士卒们比试武艺,闲时跟徐如林几位将军讨教讨教兵法,日子过得可谓快活。当岳云大晚上请李清风入城的时候,他还不舍了许久。

    在使团驻地呆了半天迟迟不见人回来,岳云这才发觉可能出事了,连忙出门打探消息,靠着以前秘网的那些老底子,才探听到柳清云中毒昏迷的事情。听说柳清云被安置在公主府,岳云不敢怠慢,领着李清风就跑了过来。

    两人禀明身份,又请了使团的人过来认人,确认无误之后,两人这才被准许进入厢房看望柳清云。

    一看到柳清云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李清风并步上前,‘咚’的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双手紧紧握着柳清云那只冰凉的手不松,就这么跟柳媚儿守在床边,整晚没合眼,嘴里不停地说些什么,可惜除了媚儿没人听得清。

    时近正午,刚跑完刑部和大理寺的宇文玉风尘仆仆地赶回公主府,来不及用午膳,直接走进偏厢房,过去探望还未苏醒的宇文玉。

    为了抓捕幕后凶手,宇文玉这两日来几乎跑遍了上阳城的里里外外,连宗室都去了不止一次,北府众人看在眼里,对这位异国公主的印象改观了不少。

    将房门轻轻关好,宇文玉这才向屋内守在一旁的太医询问病情,但得到的答复还是一如既往类似于“脉象无碍”的鬼话。

    “还是没线索?”坐在屋内一侧椅子上的谢雨嫣看着宇文玉问道。

    “没有”宇文玉轻轻摇头:“按你说的,我带人将从公主府到酒楼再到皇宫附近的街道都搜了一遍,都是入籍在册的百姓,少有几个黑籍的江湖人,审问了一遍,不像是知道内情的样子。”

    柳清云当天走动的地方不少,但路径可寻,若有人下毒,必然要留下些痕迹。

    谢雨嫣盘着腿坐在椅子上,双眼微眯:“不一定是不在册的黑户,也有可能是扮作百姓的歹人下的毒,要是能把这些人都抓起来,应该会有线索。”

    “贵使经过的地方太多了,朝廷不可能将人都抓起来,否则必生民怨。”

    “民怨可以安抚。”守在床榻旁边的李清风嘶哑着开口:“我荆门李氏可以承担贵国安抚民怨的开销。”

    “我理解二公子的心情,但也请二公子为我陈国的稳定考虑一二。请二公子放心,我大陈必会给贵府一个交代。”见李清风沉默,宇文玉转头看向太医:“太医署那边可有消息?”

    下毒之人一时半会没有头绪,那就只能将目光转移到毒本身上了。

    太医对宇文玉作了一礼:“太医署那边正在查医书古籍,臣来之前,还没有准确的消息。”

    “你先下去吧。”

    太医诧异地看了一眼周围,很快反应过来这些人应该是有事要谈,识相地应了声是,出了厢房。

    房间里只剩柳媚儿、李清风、谢雨嫣、岳云和宇文玉五人,外加一个昏迷在床的柳清云。

    “虎贲军昨日夜里便到了上阳城。”

    按照约定,今日便是虎贲军与北府军联军北上日子,统帅自然是柳清云本人,但谁也想到柳清云会突然昏迷,至今未醒,宇文玉此番前来也是为了跟北府协商一下出兵的事情,起码先把这统帅的人选定下来。

    柳媚儿神色不变,声音依旧清冷:“昨日秘网传来消息,北晋大皇子卫澜于十五日率兵三万从平州府南下,此战必然要打。”

    宇文玉也从夜网收到了同样的消息,听闻此话点了点头:“此战不可避免,但是北府这边还要请诸位拿个主意。”

    “此策乃夫君所定,如今夫君昏迷在床不能出征,媚儿虽是妾室,但既为人妻,便有替夫完成未竞之志的义务。”

    听着柳媚儿有替夫领兵的意思,房内几人明显一愣,就连目光一直放在柳清云身上的李清风都转过身来看向柳媚儿。

    “嫂子,领兵出征这种事不如就交给清风吧。若是哥醒了,嫂子陪在哥身边比我有用。”

    见柳媚儿不说话,柳清云继续劝道:“傅将军那边不是已经出发了吗,到时候两军会合,自有傅将军统兵。我就是把大军带到那里,不会出什么事的。哥即便醒了,身子也绝对不适合奔波,到时候还得嫂子劝哥安心养病,若是我劝,哥是肯定不会听的。”

    谢雨嫣也在一旁附和:“柳夫人,二公子不小了,总要出去见见风雨的。反正这次也不是太危险,不如就让二公子替兄领兵,相信柳清云若是醒来知晓此事,也不会有异议的。”

    犹豫再三的柳媚儿最终还是点了头,对李清风再三嘱咐:“你哥平日里最挂念的就是你们姐弟二人,清风你若是出征,还是要照顾好自己,千万不能让你哥担心。”

第一百五十七章:病

    宇文玉也不希望柳媚儿领兵,毕竟这是两军联合作战,由不得她不小心。毕竟自古到今还未出过女子领兵的事情,万一因为柳媚儿领兵影响到了北府军的军心士气,虎贲军必然要受到影响。

    但这是北府私事,在还未抓获罪魁祸首之际,自己身为异国公主,能不参活还是不要参活进去为好。

    见柳媚儿松了口,由李清风领兵,宇文玉这才放下心来,向众人拱手行了一礼:“既然贵府人选已定,不如便请二公子随我去见宇文烈将军,将联军一事彻底敲定。”

    李清风没有拒绝,恋恋不舍地看了依旧躺在床榻上的柳清云一眼,这才起身随宇文玉离开。

    当天下午,一直驻扎于城外的两万北府精锐拔营向北,与宇文烈率领的三万虎贲军一道组成了连贯天际的铁甲洪流。

    ……

    北府军终于走了。

    上到王公大臣,下到平民百姓,在反复确认北府军真的走了之后,都真真切切地松了一口气。

    虽然有消息说两国和约已定,北府军也一直老老实实地呆在城外,没有进城半步,嗯...除了李清风。

    但那毕竟是头没有拔牙的老虎,静秋之败就在眼前,上阳城里上上下下生怕哪一天北府军的头头脑袋搭错了弦。一封战书,一场攻城,送到自家门前。

    所以这几日,上阳城内的几处繁华街坊罕见的门可罗雀,各家各户关窗锁门,就连往日里最喜欢在街上乱逛的市井泼皮都销声匿迹,也不知道躲在了哪个角落。

    可如今,一切都好了起来。

    街坊巷口的商铺掌柜们哪里还有前几日的愁容与哀怨,看着门前进进出出的客人,打着算筹算着账上的收入,脸上笑得跟花一样。

    通向南城门的主街上,一主一仆穿着市井麻衫,走在后面的仆人背负着粗布制成的包裹,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神情憔悴,似是多日都没有睡好。前面的主人家穿着朴素,面容洁净,三十来岁的样子,身姿挺拔地走在路上,若是放在十几年前,活脱脱的一位进京赶考的士子。

    看着城内一片繁华的热闹景象,走在前面的男子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他可不是什么士子,而是南朝周廷堂堂的鸿卢寺少卿贺举。

    贺举出身清河贺家,跟顺安城里的那些文官一样,都是坚定的朝廷派。跟站在皇党一边的荆门李氏天生的不对付。

    得知自己要作为主使出使陈国代表大周洽谈两国和议,贺举激动得一整晚都没睡好觉,抱着任命文书在府里跟自己同窗好友庆祝了半天。

    像他这种苦读诗书做官,一辈子到头来也就是求个名,封侯拜相这种事情需要时运,除非撞了大运,否则这种事情对他来讲基本上就是天方夜谭。但是出使敌国这种事,只要做好了,那就是妥妥的青史留名,他求了半辈子求得不就是这么个差事?

    尤其是自己一方还是战胜国,连性命安危都不需要考虑,简直就是白赚的名声。

    唯一让贺举感到不舒服的就是这场大胜居然是由北府打出来的,而且开战之前朝廷还极力反对这场战事,这让他总有一种被打脸的痛感。

    不过一想到和约上的种种条例都要由自己和朝廷决定,贺举就又开心了起来。北府不是牛吗,不是能打仗吗,有种你把和约也直接定了啊。还不是要乖乖求着自己代表北府谈和约?

    到时候随便扔给北府点残羹剩饭,欣赏着那些北府将卒看不惯自己但又不敢对自己动手的景象,贺举做梦都能笑醒。

    从顺安城春风得意地出发,贺举还特意绕了下路,去荆门城逛了一圈。本想在定北侯府门前耀武扬威一下,却没想到吃了个闭门羹,连荆门城都没进去,两方差点在荆门城外动起刀来。

    贺举到底是文官,暗自骂了几句无脑武夫,制止了护卫自己的禁军,灰溜溜地掉头北上,却没想到他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自从出了荆门府地界,山贼盗匪就一波接着一波向自己这群人袭来,实力强劲,连禁军都不是对手。

    在江南,这些人还有些顾忌,对自己这行人没有赶尽杀绝,只是要点钱财就当了事。一过了天江,还没走出两里路,一股大盗匪就把自己这群人杀了个干干净净,连身为此行副使的另一名鸿卢寺官员都被斩了头颅,死了个透彻。

    几十人的出使队伍,到如今就剩下自己和老仆二人。

    对于这些敢公然屠杀大周使团的贼人,贺举心里一百个确定就是荆门李氏干得好事,但奈何没证据,他也不敢跑回荆门去跟定北侯府当面对质,一路上憋屈的很。

    不过自从那次袭击之后,这百余里路,贺举再也没遇到过劫路的事情,倒也算得上是不幸中的万幸,否则他此刻就该是灰头土脸的乞丐装扮了。

    两人找了间还算热闹的小店坐下,点了几个热菜,打算填填肚子。

    老仆将包裹放在长凳上:“老爷,我们是直接去礼部衙门吗?”

    要说这一路走来谁最累,那必然非这老仆莫属。贺举闲时还能眯上一会,养养精神,甚至在入城前还有心情和时间整理衣冠。但老仆要负责主家的安危,一路上提心吊胆的,晚上觉也不敢睡踏实,就连饭食每日都只能吃个半饱。

    贺举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摇头说道:“据谢相所说,如今上阳城外应该是有北府军驻扎的,但我等一路走来,你可见过半个北府兵?”

    老仆皱着眉头思索了会:“还真没见过,会不会是被陈国安排到别的地方去了?”

    端着菜肴过来的小厮听到这番话,在一旁笑着说道:“几位是刚到上阳不久吧,北府军原本确实是驻扎在这城外的,但就在昨天下午,人家就拔营走啦。”

    “走了?”贺举和老仆闻之心中一惊:“小兄弟可知那北府军往哪里走的?”

    “这个...”

    看着小厮四处张望迟疑的模样,贺举蹙了蹙眉,不情愿地给老仆递了个眼神。老仆心领神会,从粗布包裹中掏出一小块碎银塞到小厮手中。

    收了银子,小厮立马变了态度,热情地跟贺举介绍着情况:“昨天下午,北府军就拔营往北走了,这事在城里不是什么秘密。不过跟北府一起走的,还有我大陈的虎贲军,这事知道的人可就不多啦。”

    银子是贺举拿家传玉佩当的,不过贺举来不及心疼:“北府和虎贲,一起走的?”

    小厮歪着头想了想:“差不多吧,硬要说起来是一前一后,不过相隔不远。”

    将小厮打发走,贺举举起箸筷却又停在半空,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旁的老仆见贺举这副模样,也不敢动筷,小声问道:“老爷在想什么?”

    “你说北府和陈国会不会已经秘密签了什么协议。”

    “啊,北府在城外这么久,提前接触一下陈国朝廷,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吧。”

    “北府素有不臣之心,此番又派人截杀使团,甚至直接跟陈国联兵出征,你猜北府想干什么?”

    老仆张望了一下四周,见没人注意自己这边,才稍稍放下心来。身子微微前倾,低声询问道:“那老爷打算怎么做?”

    “朝廷是个讲道理的地方,若北府真做了什么不臣的举动,我们现在去礼部衙门就是自投罗网。找个地方住下,探探消息再作打算。”

    ……

    晚风袭人,谢雨嫣和柳媚儿两女在偏院的石凳上相对而坐,小兰和岳云守在两侧,月色泼洒在院中,衬出几分冷清。

    谢雨嫣的身份有些尴尬,名义上她的身份还是谢家大小姐,柳清云信她、用她、跟她做交易,但这里面有什么弯弯绕绕其他人却一概不知。以往大小事情都由柳清云做主,众人不敢忤逆说些什么,可如今柳清云昏迷在床,谢雨嫣这尴尬的身份就凸显出来了。

    柳媚儿的心里更是复杂,没有女人想和其他女人分享一个男人,她也不例外,否则当初听到柳清云跟怡春楼的月影姑娘有染时,她也不会吃醋继而做出对夫君不敬的事情来。

    她不是没有眼力的人,跟在柳清云身边两年有余,男人女人都见过不少,但还从来没见过柳清云对哪个女人像对谢雨嫣一样信任。

    尤其是在酒楼的望台里,当听到柳清云对谢雨嫣说出‘依你’这种明显带有宠溺的话来,柳媚儿心中的危机感就越来越强烈了。

    媚儿是好胜的,否则当初她也不会在成为李复义女和投身秘网中义无反顾地选择后者。在柳清云身边虽是妾室,但在当前妻室空悬的时候,她行使的一直是长妇的权力。

    而且最为重要的一点,自己在柳清云身边呆了足足两年才被收房,可谢雨嫣这才多久?见面至今不过半月。这岂不是说明自己的魅力不如谢雨嫣?

    自从柳清云昏迷,北府众人对谢雨嫣的疏远她是看在眼里的。从夫君的角度出发,她是不应该看着被柳清云重视的人受到疏远的,但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她又不想这么快就对谢雨嫣‘屈服’。

    谢雨嫣倒是不介意这些,她欣赏的是柳清云这个人,这些天来做的事情也是为了柳清云的病情。至于其他人,柳媚儿也好,岳云也罢,她其实并不在乎,就跟她一点也不在乎帮柳清云造江湖会掀得天下大乱一样。

    ‘哗啦’

    房门从里推开,打破了偏院中的宁静。两名头发灰白的老者手提药箱从屋内走出。

    媚儿快步上前,其余三人跟在后面,走到两名老者面前作礼道:“大夫,夫君他情况如何?”

    两名老者是定北侯府从荆门派过来的,属于侯府的供奉一类,医术自然不一般。

    “见过夫人。”两名老者对四人回了一礼:“大公子脉象正常,这些时日陈国太医署开的药方也并无问题,若无意外,这几日大公子就该醒了。不过大公子幼时就留下过病根,此番中毒,对大公子身体的损伤不小,日后恐怕要多加注意了。”

    说的话跟陈国太医令说的差不多,不过多了一句‘这几日就该醒了’,属实让众人安心了不少。

    “夫君所中之毒,两位大夫心中可有推测?”

    两名老者对视一眼,相继摇了摇头:“此毒古怪,侯府的医术古册我二人不说都读过,也至少读了个八九分,但还没有哪一种毒的症状能跟此吻合。不知这陈国的太医署可有提过什么?”

    柳媚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黯淡:“陈国太医署来对比过几次,可惜症状都不符合。”

    一名年纪较大的老者沉吟片刻,开口说道:“我二人刚刚在屋内商议了一下,由我留在此地,时刻观察大公子的身体状况。我师弟他回荆门再查一查侯府上下的医书古籍,或许可节省些时日。不过我师兄弟二人心中更倾向于此毒乃是新毒,夫人还是不要抱太大期望。”

    “新毒?”

    如果想要新弄一些置人于死地的毒药,倒不是太难,找些毒虫试验一下,再随便添些剧毒的东西,都能称为毒药。但柳清云身上这种并不致人死命的寒毒,想要新制一种出来,运气好或需要个十年八年,运气不好,百八十年都弄不出来。

    也正是因此,众人都没往新毒的方向去想,也就这两位医术精湛对自己又颇为自信的老者敢做出这种猜测。

    “没有方向?”一旁的谢雨嫣闻言不禁皱了皱眉头,她这几日都在查寒毒的事情,甚至不惜让小兰夜探了城里几个较大的世家,可惜一无所获。如果这是没有能追查出痕迹的新毒,那岂不是说就完全查不下去了?

    “一般来讲,所谓新毒都是要在原有的配方下改进某一种或某几种药材才能制成,其实还是可以从中毒之人的病症判断出一些方向来的。不过公子这病症,与常见的寒毒都很像,一时半会,恐怕梳理不出什么,还需要日后长时间的观察。”

    “那就不打扰两位大夫了,二位先行。”

第一百五十八章:领兵

    招呼人将两位老者安置好,四人坐在院子中吹着凉风,有些怅然。

    下毒的人一时没有线索,毒本身又查不到痕迹,追查凶手一事暂时陷入了僵局。

    “现在怎么办?”

    话出自岳云之口。四人中就属他陪在柳清云身边最久,看着柳清云一副病态躺在床上,他心里是最想早日抓住主使之人将其五马分尸的。

    “等吧。”柳媚儿的语气有些无奈:“过几日夫君醒来,让他拿主意吧。”

    “该死,等我抓住幕后之人,我一定要他好看。”岳云右手握拳狠砸了一下石桌,石屑溅起,印下了一个似残月的淡淡痕迹。

    媚儿轻轻点头:“算时日,从顺安城过来的使团应该快到了。让外面的追查明面上先松一松,暗地里加强监视力度,看看能不能将这条毒蛇从洞里引出来。”

    “我这就去。”

    见岳云起身离开,谢雨嫣也知道自己身份尴尬,便打算跟着起身告辞。

    屁股刚刚离开石凳,媚儿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

    “谢小姐如果方便,暂且留一下可好,媚儿有些话想跟谢小姐谈谈。”

    岳云诧异地扫了一眼面色平静的两人,带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离开了院子。

    “小兰,你先出去。”

    原本想留下来听‘悄悄话’的小兰闻言嘟了嘟嘴表示不满,但又不敢违逆谢雨嫣的命令,悻悻然低头出了院子。

    院内无人,媚儿薄唇轻启,率先开口:“若是谢小姐不介意,媚儿想知道当初在船上,夫君和谢小姐都说了些什么。”

    谢雨嫣先是一愣,随即笑盈盈地看向媚儿:“柳夫人不是猜到了吗?”

    “求证一下,心中才踏实,不是吗?谢姐姐。”

    饶是谢雨嫣思维再跳脱,也没想到媚儿会说的这般直白,支吾了两声:“嗯,这个,现在还不是,柳夫人还是不要这般称呼雨嫣了。”

    谢雨嫣没有否认,那就是自己猜对了,低头轻叹了一口气:“夫君此番病愈之后,不适合过度操劳杂事,若是有姐姐陪着,想必会轻松一些。”

    似是为谢雨嫣解惑,又似是自我宽慰。

    没有再纠结称呼问题,谢雨嫣起身上前,坐到媚儿身侧,牵过素手放在自己腿上,轻声说道:“清寂有你为妻,是他的福分。我呢,毕竟家世在那里摆着,最后如何还说不准呢。”

    媚儿没有将手挣脱出来,算是认可了谢雨嫣,微微摇了摇头:“夫君若是想娶姐姐,是不会出现意外的。”

    “姐姐是怎么喜欢上夫君的?”

    “这个称呼不好,若是媚儿你不嫌弃,唤我一声雨嫣就好。至于柳清云呀,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

    后周历,祥和十七年三月二十一

    刚刚恢复往日热闹般的上阳市井因为昨日的一桩事再一次炸成了一锅粥。

    要知道上一次在上阳市井中掀起风浪的还是静秋之败和北府围城,当时闹得城里众人可谓是人心惶惶。

    而昨日刑场被劫一事,可是实打实地让城里百姓无压力地吃足了瓜,给平淡无奇的生活增添了不少的色彩。一时间,城中的茶肆酒楼甚至贩夫走卒们在路边歇脚所谈论的都是蓝袍众劫法场以及那从天而降的白衣公子。

    柳清云中毒昏迷一事影响的范围不大,知情人寥寥可数。公主府大门紧闭,夜网频频出动虽然奇怪,但大多数陈国臣工并没有太过在意。

    一个特务组织,做什么都不会有人奇怪。

    所以陈国前几日最为忙碌的事还是处理宗室谋逆一案。虽说只动荡了一夜,但宗室谋逆牵扯实在甚大,外加上阳城内七八个世家,陈国朝廷处理起来也颇为头疼。

    幸好陈国丞相韩道尘及其背后的上阳韩家是忠于宇文格的,没有搅和到叛党那边去。有韩道尘和韩家牵头,上阳城内其他二十余大小世家纷纷与参与谋逆的世家划清界限,给了陈国朝廷避免了不少的麻烦。

    即便如此,还是拖了数日才彻底将宗室谋逆案的处理结果敲定下来。其中最令各大世家不爽的就是宇文玉带头提拔了不少平民子弟入职补缺。

    不爽归不爽,世家谋逆,自己本就理亏,外加生逢乱世,虎贲北府又联军在外,在争取了几个一般的职位充当门面之后,世家便妥协了。

    瓜分完了肥缺,就只剩处理那些谋逆之人了,对这些人宇文格只说了一个字——杀。

    宇文格没有信守他对宇文隽的承诺,所有敢于参与谋逆的宇文宗室和世家全部被宇文格灭了满门。适龄的女子充作军妓、官妓,年纪尚小的打入宫中作苦役,其他人不论男女老少,没有流放,直接押到菜市口处斩。

    浩浩荡荡数千人怨声载道的队伍从菜市口一直排到了好几条长街之外。其中骂的最欢实的就属宇文隽了。

    看到被绑在身后的老父、兄弟、子嗣,三天没怎么吃过饭的宇文隽瞬间充满了气力,一边踉跄走着一边对宇文格和宇文玉破口大骂。表情狰狞,声音嘶哑,疯乞丐一般想到谁就骂谁。哪里还有曾经身为御前司首司的风度。

    城内的一间酒肆中,一名中年男子看着旁边正热火朝天地议论着劫刑场的那桌人,犹豫再三,男子还是择了条板凳走过去坐了下来。

    在桌子上放上一摞铜钱,男子操着一口不太利落的北方腔向正吐沫横飞、大肆吹嘘着自己所见所闻的魁梧汉子问道:“阁下对昨日劫法场一事很熟悉?”

    这桌子上的四人都随身带着刀剑,一看就是所谓的江湖人。另三名看起来身材显瘦的男子都安静地听着这名魁梧汉子说话,估计这桌子的主事人就是这个身着葛衣,话说个没完的魁梧汉子了。

    男子猜的不错,四人都是江湖客,而且混的都不怎么样。原本看到一名陌生男子走过来,几人都警惕地摸向自己的刀剑,但一看到呆在桌面上的铜子,几人瞬间变了颜色。

    魁梧汉子大手轻挥,不动声色地将铜子收下,笑着脸将自己屁股下的长椅往旁边移了移:“不敢说了解来龙去脉,但昨日刑场我定山虎是从早上呆到下午,要说对当时法场的事了解最多的,我定山虎绝对算一个。”

    江湖客都喜欢给自己起一些乱七八糟的绰号,魁梧汉子不用姓名而是用绰号,男子倒是不奇怪,轻轻点了点头:“我刚刚听你说起宇文隽,那个人最后怎么样了。”

    魁梧汉子一身三脚猫的功夫,没什么名气,最能炫耀的就是昨日在法场的所见所闻,刚刚就是在跟路上碰到的三人炫耀着此事。听到来人问的仍是自己刚刚讲的,拿到钱的汉子不由得更兴奋了:

    “哎,被押上刑场的能有什么好下场。不过要说这个宇文隽,那死的可真不太一样,别人都是老老实实死在刑场上,他倒好,骂谁不好非要骂当今圣上和昭阳公主,就在到刑场的两条街前,被公主殿下下马一剑捅了个透心凉,一直拖到了刑场上面,那场面可真是血肉模糊,惨啊。”

    汉子唏嘘着喝了碗酒,低头招手示意四人靠过来,小声补充道:“我听说啊,宇文隽的尸体最后被拖出城外喂狗,连狗都不吃,死的惨呐。”

    另外三名江湖客被汉子夸张的神色逗得噗嗤一笑,只有坐在板凳上的男子蹙着眉头问道:“这是属于动私刑了吧,朝廷也不管?”

    魁梧汉子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谁叫他非得骂当今圣上和公主本人呢,动怒的可是陛下本人,谁会自找霉头提这事,反正左右也是个死人,死哪不是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就完事了。”

    三名江湖客拍了拍桌上的刀剑,一脸义愤填膺地附和:“就是,要我说,公主赏了他个痛快,都是便宜他了。这种人,就得车裂炮烙,让他感受人间至苦。”

    江湖上没有乱七八糟的门派,最多也就是几个小员外弄得什么山庄,平时接济一下这些落难的江湖人,需要的时候招一些身手过得去的做护卫。所以对于大多数江湖客来说,他们最好的出路还是被世家和皇室招揽,当个供奉什么的。

    这几人显然就是心向陈国皇室的江湖客了。

    男子没有理会几人对陈国皇室的追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继续问道:“然后呢?”

    汉子抹了下嘴,像说书人一般弯着身子,压低声音,意图营造紧张的氛围:“然后就是正常处斩,当时整个刑场周围密密麻麻围满了人,处斩到一半的时候,就看见一群穿着蓝袍的家伙踩着人群,四面八方地就冲了上去,对着守在刑场周围的官兵就杀,有几个身手好的都直接杀到公主面前了。

    要说也是公主殿下旁边的那几个家伙身手不太行,就不如我定山虎,连几个蓝袍人都没挡住,要不是有一位白衣公子从天而降杀退了那几个蓝袍,估计公主殿下要负伤呢。说来也是可惜,老虎我本来也打算上去救人的,结果被那穿白衣的家伙抢了先。”

    看着汉子一脸遗憾的模样,男子强行忍住将那句‘换成你估计宇文玉就直接被砍死了’说出口的冲动,跟着旁边的三人附和了几句‘虎哥高手’的废话,继而问起那白衣公子的细节。

    江湖客和文人一样,都重名。被四人吹捧了一番的汉子很是享受,语气飘然:

    “虽然那白衣家伙抢了老虎我的风头,但人长得真是不错,那模样...说是俊俏都是贬低了,我估计要是人家上青楼,那些个姑娘指不定还要倒搭钱。一手长剑舞得也是出神入化,都有人说那白衣公子跟公主殿下站在一起,妥妥的才子佳人,话本里活生生走出来的那种,真是可惜了。”

    看着汉子低头喝着闷酒,男子心底不由地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语气有些急切:“可惜什么?”

    不光是汉子,就连同桌的另外三人都抬头诧异地看向男子,领头的那名魁梧汉子用着不敢相信的语气反问道:“你不知道?”

    男子有些发懵:“我今日才到上阳,有些事情还要几位解惑。”

    酒意上头的魁梧汉子打了个哈欠,也没细究男子的解释有几分真几分假,右手捂着右边的半边脸,身子一个劲地往右斜,语气萧然:“殿下要被派去南周和亲了,哪里还会有才子佳人啊。”

    ……

    男子看着头都快砸到桌子上的魁梧汉子,微微摇了摇头,从怀中又掏出了几枚铜子放在桌面上便起身离开。

    离开酒肆,绕了几条街道,确认没人跟踪后,男子才拐进一个不知名的小巷,在一座破落的小院停了下来,叩了两声门。院门应声而开,男子走进去将院门重新关好,仿佛从未有人进出过一样。

    开门的贺举看着外出打听消息的老仆回来,心情焦急,顾不上让老仆歇口气便直接问道:“怎么样了,可能确定是不是怡王?”

    就在两人进城的当天,从酒楼出来寻找院落下脚时,眼神好的贺举在大街上竟然见到了一个酷似怡王陈沐的男子。鸿卢寺负责朝会礼节以及主外宾的事宜,贺举身为鸿卢寺少卿自然是见过陈沐的,而陈沐那副模样,一般人只要见过,就很难忘掉。一样的白衣,一样的长剑,只是瞥了眼侧脸,但那股与生俱来的皇家气质却是做不了假的。

    不过五皇子陈沐一直以来都是外出游历,出现在上阳城,贺举虽然惊讶,但没有太过在意。他要求名,要完成此次出使的事务,要活着回到顺安城,这些都不是一个五皇子可以带给他的。

    但当昨日白衣公子救公主一事传遍大街小巷的时候,贺举就慌了。他越打听越觉得白衣公子就是怡王陈沐,不管陈沐在大周过得如何,受不受宠,堂堂大周皇子在敌国救敌国公主,这种事要是被放在顺安朝廷上,绝不是件小事。

第一百五十九章:使者

    他名义上还是此次出使陈国的主使,要是自己回去说不清里面的来龙去脉,别说青史留名更进一步了,那些看他不爽的同僚们肯定要想法设法地把他从屁股下的那张鸿卢寺少卿的椅子上踢开。

    尤其是,他此时还背负着一个陷使团于死地的失职罪名,不管朝廷最后怎么处理,自己要是立不了功,即便不死,一个永不录用的下场是肯定逃不过的。

    老仆知道主家心里的焦急,不敢怠慢,重重点了点头:“八九不离十,应该就是怡王了。”

    最不想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贺举闭着眼睛狠地甩了下头,右手握拳撞了下左手手掌,发出一声清脆的‘啪’响,无奈道:“你说怡王他为什么就...啊,在敌国救敌国公主,英雄救美也不带这么玩的吧,他到底在想什么?”

    ‘我哪知道他在想什么。’老仆心中不满地嘀咕了一句,要是贺举没有好下场,自己这辈子也就算栽了。毕竟在大周,对于主仆关系管的还是极严的,只要主家没有死,仆人就不能背主而去。

    “对了老爷,我听人说,陈国的昭阳公主要外嫁到我大周,会不会是北府那边...”老仆低着头小声提醒道。

    贺举心中一惊,下意识脱口而出:“什么外嫁,我怎么...”话还没说完,贺举就反应了过来,自己到了上阳城以后除了在市井中打听消息以外什么都没干,两国和议这种事,当然不是自己能在市井当中打听到的。

    一甩袖袍,贺举愤声道:“本使还没到,北府居然敢跟敌国私下签订和议,连公主外嫁一事都敢私自决定,北府的眼里还有没有朝廷,还有没有法度。”

    贺举身在鸿卢寺,隶属于礼部,对礼法一事最为看重。想要求娶异国公主,最起码也得先在皇室里挑一个适龄的还未娶正妻的皇子,然后去异国下聘书。可自己来之前从未听到这种风声,朝廷更是毫无准备,这明摆着就是北府一时兴起定下的东西,朝廷怎么可能为北府擦屁股?

    更何况,如今太子,怀王,雍王都有正妻太子妃、王妃,其他的皇子又太小,总不能让异国公主当童养媳吧。朝廷就算想给北府擦屁股都擦不了!

    老仆跟在贺举身边也有十几年了,对这种不是太高深的礼法也懂上一些,知道贺举愤怒所在,仍旧是低着头小声提醒:“我听人说,有人觉得昨日怡王和昭阳公主宇文玉站在一起的时候,很像话本里的才子佳人。”

    “像个屁,那是怡王,怡王妃她......”话音戛然而止,暴怒的贺举像是被一道雷劈中般突然怔住了。

    因为怡王,没有怡王妃。

    怡王不受宠,自然没有世家愿意将自家女子嫁到王府,何况怡王常年不在顺安城,宛若一个透明人,大家都有意无意地忽视了这个皇子王爷,但他毕竟还是皇子啊,而且今年刚好及冠,跟宇文玉也算适龄。

    如果北府定的不是将宇文玉嫁给陈淳当帝妃,那就只有嫁给怡王做怡王妃了。

    而且昨日怡王这番‘从天而降’无疑是最能满足未出阁少女的幻想的,说不定怡王已经在宇文玉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了,到时候只要稍稍撮合,这不就是一桩你情我愿的美好婚姻吗?

    一旦这桩联姻促成,站在怡王陈沐背后的,那可就是整个陈国。而且促成宇文玉外嫁的可是北府,说不定北府已经站在了陈沐背后。一个手握天下最强精兵并且深受陈淳信任的定北侯府,外加一个江北四雄之一的陈国。

    陈沐这波弯道超车,在目光局限在顺安城里的太子和怀王怎么比?拿什么比?定北侯府是不得朝廷信任,但这是身为对手的忌惮,如果大家都支持怡王,这就是最可靠的盟友,还需要忌惮什么?

    再不济,这是乱世,要是北府和陈国两方的兵力加起来,朝廷掌握的几支酒囊饭袋和禁军哪里能抵挡住这般虎狼之师?要什么朝廷支持,刀架在你脖子上,你敢不支持?

    贺举越想越兴奋,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双眼中的精光越来越亮,双手都不住地颤抖起来。

    大周的皇帝确实算不上可以随心所欲的帝王,甚至陈淳的境遇都有些可怜,但那是因为陈淳来路不正,而且陈淳本身也算不上一个合格的帝王。但陈沐不一样,陈沐是正儿八经的皇子,只要上位,提拔自己一个鸿卢寺少卿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甚至如果陈沐真有魄力和大材,那就是下一个让朝廷退让的靖武帝。到时候自己这从龙首功,虽说比不上定北侯府,但捞个一部尚书好像也不是很困难。

    自己求了一辈子,求得不就是这么个机会?

    至于什么使团被害,大丈夫岂能被小事所累,使团因自己而死,大不了以后多给他们烧些纸钱就是。

    暗觉自己发现了真相的贺举一把拽过老仆的胳膊就要出门。

    低着头的老仆被拽了一个踉跄,困惑地问道:“老爷,我们这是去哪?”

    “去礼部,找北府使团。”光明大道就在前方,贺举是一刻都不想多待。

    老仆不知道贺举发哪门子疯,前几天还怕自己羊入虎口,现在就巴不得把自己送进去了,但这毕竟是主家的事,他没资格插嘴,只是看着贺举身上的布衣,试探道:“老爷不换身衣服?”

    回过神来的贺举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看向老仆,赞叹道:“对,要换,我这就去换。你再去打桶热水,我还要沐浴一番。”

    ……

    柳清云在昏迷了近七天之后终于醒了。

    消息从公主府传至上阳苑,从宇文格到一众北府士卒,所有知情人都齐齐地松了一口气。在太医署已经跟医书古籍为伴了七天的太医令,在从守在公主府的太医口中听到消息时直接一屁股坐在了书堆里,抬手擦汗,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保住了保住了’。

    在太医令周围的几名医官听得真切,也是跟着连连点头。

    太医们是在庆幸自己的脑袋不用搬家,宇文格和宇文玉则是在庆幸大陈又躲过了一次浩劫。在柳清云中毒昏迷后的第二天,夜网魁首,也就是宇文玉的老师,就急急忙忙地跑过来质问他们父女二人,柳清云中毒一事是否跟他们有关,语气之严肃急切还是宇文玉头一次见到。

    宇文玉反复解释跟着宇文格一起连连保证,这才打消了自己老师那份怀疑的心思。

    尤其是宇文格,在接到公主府的上禀之后,就一直死死攥着手中那张泛黄的宣纸,神情复杂,有如释重负的喜悦、有懊悔的不甘、甚至还有不应属于帝王的无力与怅然。

    信是从平州府前线传来的,写信的人是虎贲军统帅宇文烈。宇文格出发前嘱托过宇文烈让其好好观察北府军的行动和战力,跟自己的虎贲军对比一二,看看是否有一战之力,差距又在哪里。

    虎贲军是陈国上下除侍卫亲军外最强的一支队伍了,兵卒素养,甲械军备都要比在静秋之战中被北府打得全军覆没的李丹部强上不少,这也是宇文格为什么会在收到北府议和的军报时让其他军队或原地待命或原路返回防备晋国,而独独留下虎贲军继续南下。

    在宇文格的想法里,即便北府再强,三万虎贲军打两万北府士卒最少也得五五开不是?但从宇文烈信上,那‘胜算不足三成’的字眼显得尤为刺眼。

    虎贲军是在陈国建国前就跟随者宇文格南征北战的主力军,是宇文格一手组建,就连陈国立国后组建的侍卫亲军,都是从虎贲军中选拔的精锐战卒。他打了半辈子仗,骤然得知这支倾注了自己不少心血的军队竟会在敌军面前如土鸡瓦狗一般不堪一击,他实在是有些难以接受。

    一时间,这位年富力强的帝王竟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最先得知柳清云苏醒消息的还是守在公主府的北府众人。

    在床榻上勉强坐起来的柳清云牵强地对赶来的众人抱了一个微笑,便在媚儿的服侍下狼吞虎咽般喝起了粥。

    米粥一连准备了七天,柳清云苏醒过来的时候仍旧温热,可惜昏迷太久,只是喝了差不多半碗填了填肚子便有些喝不下了,意犹未尽地看着媚儿将米粥端走。

    向众人打过招呼后,柳清云一边听着谢雨嫣介绍着这些时日发生的大小事情,一边缓缓梳理着自己的头绪,顺道还不情愿地被迫伸出手让一个老头给自己把脉。

    看着柳清云时而皱起时而舒缓的双眉,守在一旁的岳云心里也跟着起起伏伏,等到大夫把脉完,说了一堆不离注重保养四个字的废话,岳云就迫不及待地冲到榻前,右手食指指向自己,忐忑地问道:“公子,你还记得我吗?”

    柳清云跟岳云相伴近十年,对这个看起来闷声不语实际上肚子里的坏水比谁都多的家伙可谓是知根知底,看这幅样子,八成是这家伙以为自己失忆了过来试探的。对着岳云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不认识,你是哪个?”

    “公子,你没失忆真是太好了,阿云这几日就生怕公子醒来却记不得阿云,要是那样,阿云可怎么办啊。”岳云闻声直接跪在了地上,双手揉着眼眶,带着哭腔,要不是在岳云脸上找不到泪痕,柳清云还真就被这家伙感动了。

    刚刚苏醒,全身都没什么力气,自然也抬不起脚踹人,只得轻哼一声,嫌弃轻骂道:“本公子还没死呢,你在这哭丧呢?这么多人在这,你不怕丢人,本公子还想留点脸,赶紧起来,少这般故作矫情。”

    被揭穿把戏的岳云嘿嘿一笑,起身拍了拍裤腿,知趣地站在一旁,没有继续添乱。不过岳云这一番举动,房间里的原本压抑的气氛倒是被缓解了不少。

    柳清云转过头看向媚儿,轻声问道:“前线可有具体消息?清风他如何了?”

    经过那一夜柳媚儿和谢雨嫣的长谈之后,北府众人在媚儿的示意下也不再有意疏远谢雨嫣,一些事情甚至也会拿来问谢雨嫣的意见,但前线战事事关重大,柳清云昏迷,所有情报自当转到媚儿的手里。所以要是论谁对前线的事情了解得最为透彻,那就只有媚儿一人了。

    媚儿依旧是那副小家碧玉的样子,静静地半坐在榻上,听得柳清云问自己事情,没有寻常人家妾室的受宠若惊,面色平静,一边回想一边轻声道:

    “昨日传来的军报,两军正于南川关隘对峙,晋军行事谨慎,双方大战未起但小战不断,双方互有胜负,不过总体来看还是我军胜的多些。清风他这几日率领斥候与晋军接战,也立了些战功,给自己赢得了些声望。”

    两兄弟平日里关系极好,听闻李清风在前线安好,柳清云也安心了不少,轻轻点头,语气有些无奈:“我这昏迷的可真不是时候,没想到最后还得麻烦清风替我这个病秧子的哥哥领兵,真是天意弄人啊。”

    媚儿在一旁轻声安慰道:“清风也是李家儿郎,领兵一事早晚都是要做的,夫君此时应当静养,就不要多想了。”

    柳清云伸手将媚儿拉得靠近了自己些,低头抚摸着那只光滑纤细的素手,摇了摇头:“卫澜性情急躁,若是他领军,断不会至今还未掀起战事。晋军帐内,恐怕还有人能影响卫澜。媚儿,你一会将秘网探查到的晋军将领名册拿给我。”

    迟迟没有得到回应,柳清云疑惑地抬起头看着柳媚儿,问道:“怎么了,名册有问题?”

    媚儿支吾着开口道:“夫君要名册自然是没问题的,但是大夫说夫君不能过度操劳,媚儿不能帮夫君谋划事情,那夫君若是要想事情,不如...不如就把雨嫣留下来帮夫君分担一二,媚儿也能放心。”

第一百六十章:惊呆

    一番话出口,不止柳清云惊呆了,就连一直带着房内的北府众人都惊住了。虽然柳媚儿只是妾室,但柳清云没有正妻,她又出身秘网在柳清云身边服侍了两年有余,是正儿八经的李家人,众人一直都以主母视之。

    可如今这番话从柳媚儿口中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岂不是变向公布了侯府中的另一个女主人?

    岳云的眼神在柳媚儿,谢雨嫣和柳清云三人身边飞来飞去,脑袋转来转去,时不时还自顾自地点点头,也不知又想到了什么鬼主意。

    柳清云是有想法的,但一直没有跟柳媚儿提这件事,也是苦于不知道如何开口。他不是那种喜欢家里横的人,妻室妾室在他眼里没什么区别,所以让他对陪在自己身边两年才被收房的媚儿说自己对别人一见钟情了,即便媚儿是妾室,但也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

    见柳清云看向自己,谢雨嫣耸了耸肩,一副自己事先也不知情的模样。

    柳清云叹了口气,将媚儿拉入自己怀间,怅然中带着一丝宠溺地说道:“一会你跟谢雨嫣两个人都留下。”

    ……

    跟众人寒暄了一番,柳清云就让众人下去忙各自的事情去了,就连媚儿和谢雨嫣都被柳清云打发出去拿名册,其他人更不会自找没趣地想要留下来,除了那位从荆门前来的老大夫。

    老大夫也不是自己要留下来的,而是被柳清云点名留下的。

    房里的人都退了下去,老者微微躬身低头,眼神上瞟,实在是摸不透面前这位小侯爷的想法。

    他七年前跟师弟二人投身当时还不叫定北侯府的荆门李氏,一手精湛的医术被当时的家主李复看上,留为供奉,说是供奉,其实也不过就比普通的家仆身份高些,别说见柳清云这种公子哥,就连府上的管事,他们一年都见不到几次。

    也正是因为见不到,靠着道听途说来的事迹,老者心里反而更加惧怕。

    这种乱世,家里死个仆人女婢啥的,官府连问都懒得问,更不要说定北侯府这种权势滔天的家族里死个没人注意的供奉了。

    柳清云闭着眼睛坐在床榻上,右手五指在床上轻点,仿佛在推演着什么,冷冰冰地开口:“我身上中的毒,出自哪?”

    老者心中一颤,正要开口,就被柳清云一番话给生生噎了回去。

    “荆门李氏不养闲人,要是你看出来的东西跟陈国太医令一样,不止你走不出这公主府,你师弟也没法从荆门活着出来。两条命,想好了再说。”

    声音冰冷,语气轻虚,但老者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惊恐地看向床榻上那纤瘦的身影,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破绽,在死亡的威胁下双腿忍不住地打起弯来。

    柳清云在府内多智近妖的名声让老者连升起反抗的心思都不敢有。

    连半盏茶的时间都没坚持到,老者‘咚’得一声双膝跪地,将头叩在地上,不敢抬起,语气慌乱:“公子所中之毒,却有可查之迹。天下毒术五百年前曾被中州万毒山庄整合,归于一家,后万毒山庄为周廷剿灭,长老子弟分为两部各奔西东,远离九州中心。

    其中一部自东州出海,扎根东海之上,只是偶有子弟行走于九州,本宗并不出面。另一部则扎根于密州南疆,与山林为伴,已有数百年不曾出世。其余子弟,也有独自在九州自立门户的人,但这部分人到了今日,大多已经失了传承,实力弱小。

    公子所中之毒乃为新毒,世上唯有东海和南疆两部有能力炼制新毒。我师兄弟二人原是南疆子弟,后因派系纠纷这才脱离南疆,投身侯府。公子身上的毒,有南疆手法,但东海南疆本为一家,也.....也不能排除出自东海的可能。”

    柳清云双手交叉放于身前,淡然道:“若是出自南疆,此毒还有什么其他的病症吗?”

    “回公子,此毒分属寒毒,毒性并不如大多数的毒猛烈。若是常人中此毒,只需及时调息数日,便无大碍。但公子先天之气有缺,此毒已经深入体内,无法根除,所以可能会减损公子阳寿,不过要是公子安心休养,不劳心费神,还是可以一窥知天命的。”

    “若是,本公子不呢?”

    “公子要是事事操劳,但有温和药物滋补,老仆同样有把握为公子续命十年二十年。”

    不想细究老者话里的真假,自嘲了一句‘天意难违’,柳清云挥手让老者起来,轻声问道:“你对南疆,可还有感情?”

    腿还没站直的老者心中一紧,再一次跪在了地上,对着柳清云连连叩首:“老仆生在南疆,长在南疆,说是没有感情那绝对是欺骗公子。但南疆一事事关重大,老仆之前没有说,只是不想打草惊蛇,公子明鉴啊。”

    斜瞥了一眼嘴里没一句真话的老家伙,暗骂一句‘人越老脸皮越厚’,叹息一声:“起来吧,本公子不喜欢看人跪我。”

    直到老者忐忑地站起来,柳清云这才缓声说道:

    “你师弟留在我身边,你过段时间跟大军回荆门之后,跟你师弟见一面,把该交代的交代好,然后离开侯府,去九州各地逛一逛。不需要你做什么,传医术,贬毒术,怎么夸张怎么来。记住,以江湖人为主。做好了,本公子解了你师兄弟二人的供奉,到时候北府荆门军政两方,你们任选。做不好,你就当提前给本公子陪葬吧。”

    老者听到前半段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最终还是逃不过一死,没想到峰回路转,自己不仅不用死,还能解除供奉这个跟奴仆无二的身份,甚至可以加入北府军,这可是自己原先想都不敢想的大好事,原本黯淡的眼神也渐渐亮了起来。

    虽然做不好免不了一死,不过什么事没有风险?自己一条老命也活不了多久,不如放手一搏,搏好了落个晚年富贵,搏不好,也不差什么。

    更何况,自己哪有拒绝的能力和资格?

    思绪转的极快,老者躬身行礼,沉声应道:“老仆必不负公子所托。”

    看着老者一本正经的样子,柳清云笑了笑:“若是你师兄弟二人到时候想重回南疆开宗立派,本公子也可以放行,甚至可以给予帮助,不过要看你做事做成什么样子了。”

    老者一愣,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就是寄人篱下的命,能过的好些就是最大的奢求了。至于开宗立派的事情,简直比脱离定北侯府的供奉身份更梦幻。

    不过细想一番,要是能开宗立派,那自己就是祖师爷的人物,死后被徒子徒孙年年祭奠,那也是千百年的盛名啊。而且自己早年在南疆专心研究药理毒术数十年如一日,后来又在侯府的藏书中研习数年。论能力,自己也不是没有资格开宗立派。

    看的透彻,心头也就火热了起来,看向柳清云的眼神也从之前的惧怕和敬畏变成了感激和狂热,正要作礼道谢,就见柳清云摆手打断了自己,继续说道:

    “本公子可以准许你开宗立派,但不可碰任何有关毒术的东西,要做就做救扶世间的医药圣地。丑话说在前面,若是要让本公子知道你敢碰毒术害人,本公子第一个领兵平了你山门”

    人生求名,医药圣地的贤名本就比毒谷的恶名好上千百,老者没有拒绝的理由。何况柳清云连带兵平山门这话都说了出来,老者更不敢拒绝了,郑重应道:“一切听公子安排,不过...敢问公子,此番侯府要做些什么?”

    心思活络了,胆子也就大了,好笑地看了一眼‘胆大包天’的老者,柳清云笑道:“灭毒,立药。”

    语气轻松,却字里行间都透漏出一股冷血杀伐。

    ……

    谢雨嫣跟媚儿跟老者擦肩而过。

    谢雨嫣提着长裙迈过房门,将手中的蓝色文折转飞到柳清云身侧,搬过张太师椅面对着柳清云随意地侧身坐下。

    媚儿原本也想搬张太师椅跟谢雨嫣并肩而坐,却被柳清云招过去,只得一言不发地侧坐在榻上。

    看着柳清云从媚儿手中接过那本被自己飞过去的文折,谢雨嫣百无聊赖地问道:“你跟那家伙说什么了?看起来那么高兴。”

    柳清云一边看着文折一边给两人概述着刚刚的谈话内容,有意略去了有关自己中毒症状的那一部分。

    待将整个事情听完,谢雨嫣长呼一口气,看向柳清云:“就因为你中个毒,然后就要灭整个毒道?你这可真狠啊。”

    柳清云笑着摇了摇头:“医毒不分家,只要医道存世,毒道就不可能真正消亡。不过毒这种东西需要制衡,五百年前周廷灭万毒山庄就是有些压制不住了,这才出动了官府势力。我既然想让江湖跟庙堂分离,就不能让江湖无力压制毒道。”

    “所以你就看上了医道?”

    “医谷只是其一,江湖山庄也要参与才行。”

    谢雨嫣蹙着眉想了想,缓缓点头:“看起来可行,那你给我两年时间,我帮你彻底平了南疆。”

    柳清云的双眸中泛起一丝怪异,将目光从手中的名册文折中移开,抬头看向谢雨嫣:“谢小姐对本公子何时关心的这般紧了,本公子可有点受宠若惊啊。”

    媚儿在一旁适时帮腔:“夫君昏迷的这些日子里,雨嫣可是为夫君中毒之事烦劳了不少,夫君日后可不能怠慢雨嫣。”

    有些手足无措的谢雨嫣故作正色道:“我名义上是江湖山庄的庄主,江湖事江湖了,南疆一事理当由我江湖山庄出面。”

    柳清云笑着拆台:“江湖山庄还没建成呢,哪来的江湖山庄?”

    “选址的事情那都随意,我连人都招募到了,自然就有江湖山庄的名号了。”谢雨嫣眼神闪过一丝警惕之色:“你不会反悔吧。”

    柳清云回敬了谢雨嫣一个鄙夷的眼神:“本公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岂会跟你一个小女子反悔?”

    谢雨嫣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故作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那就好,那就好,此事就这么说定了,南疆的事交给我。”

    看着谢雨嫣眼神中闪过的狡黠,柳清云无奈地摇了摇头,右手拄头说道:“也罢,便由你出面,不过我等不了两年,最多给你一年时间。”

    “一年就一年,哼,少瞧不起人。”

    没有欣赏谢雨嫣那副小女孩子家家气的可爱表情,柳清云重新翻阅起手中的那份文折,轻声问道:“宇文格那边对和议内容有什么变动吗?”

    谢雨嫣知道柳清云在担心什么,当初柳清云那宗室威胁宇文格,刚出内殿自己就昏迷了,那名宗室老者不死,宇文格就容易拿此人做文章反咬北府一口,一旦陈国借此跟晋魏两国联盟,北府固然能灭了陈国,但必将实力大损,且不说日后能不能一统九州,顺安朝廷是绝对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给荆门李氏灭族的。

    “你放心吧,我让小兰动手把人捂死了,当时大家都聚在你身边,没人发现,最多就是事后发觉误以为那老家伙被布盖得太死,死得凄惨可惜罢了。”

    坐在柳清云身侧的媚儿听得这番话不由地埋低了头,露出了惭愧的神色。她出身秘网,按理说这种事情她是不应该忘的,可她直到如今听起两人谈话才想起来这件事,怎能让她不自觉懊悔?

    柳清云心中愧疚媚儿,对媚儿的一举一动也颇为敏感,见她这般表现,嬉笑着开口:“你想不起来是因为我当时命悬一线,你更在意我;至于谢雨嫣”柳清云斜瞥了一眼懒散地卧在太师椅上的紫色身影,轻哼一声:“她才不在意我的死活,估计那个时候她还顺道考虑了一下怎么逃出上阳苑呢。”

    只见太师椅上的那道紫色身影伸出纤手拍了拍椅背,不爽地道:“哎,你还有没有点良心?你中毒昏迷在床,是我让小兰挨家挨户搜了上阳城的各大世家为你找解药。虽然最后一无所获,但我没点功劳也有苦劳吧,怎么跟救命恩人说话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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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我有一座天机阁!介绍:
穿越玄幻世界,柳清云苦等九九八十一天,终于获得金手指——天机阁!
上至天道,下至黔首,只要权限足够,统统可以一言而测!
什么?升级权限需要名气?
那还等什么?发榜啊!
天骄榜,神器榜,势力榜,灵药榜......
什么苟王,什么幕后黑手,统统给我现身人前!
一边测算天机,一边搅弄风云。
人族,妖族,灵族,幽冥,魔族,尽是我天机阁掌中棋子。
不过——
这个系统有点不对劲。
柳清云:系统,你告诉我,这第二个天机阁是怎么回事?
系统:因为我自带因果。
柳清云:emmmm……等一下,自带因果?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系统:呵呵,我即是大道!宿主,臣服吧!
歘——
一刀劈下。
柳清云:我呵呵你个大头鬼!玄幻:我有一座天机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玄幻:我有一座天机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玄幻:我有一座天机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