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你们弄,我不想掺和啊
轰隆隆一阵闷响,庄门大开。
“弟兄们,快快请进!”
朱缺快步迎接出来,喜笑颜开,对着朱棣以及那五百拱卫司高手拱手抱拳,哪里还有适才的嚣张?
“那个谁谁谁,去,杀鸡宰羊,准备吃席!”
两名庄丁领命,飞奔而去。
“还有那个谁谁谁,去酒窖里搬一百坛好酒,犒劳拱卫司的弟兄们!”
另外两名庄丁领命而去。
“这位拱卫司大官哥哥,走走走,兄弟给你牵马坠蹬,”朱缺走到朱棣的马头前,伸手牵住马嚼头,便向庄子里走去。
一边走,一边还不住口的夸赞:“大官哥哥一表人才,英气勃发,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之人,今后兄弟的庄子上有事,哥哥可要多多照拂才是……”
朱棣几次想开口说话,却始终插不进半句,只好闭嘴了。
很快的,一群人来到平平无奇的庄院门口。
朱橚等几位皇子,以及户部、工部的官吏、大匠们,尚在那里三五成群的议论着、咒骂着,群情激奋,恨不得将朱缺踩在脚下揉上一揉。
这小子太损了。
一份用工合同文书,加上一份不签合同文书的合同文书,把大家都快绕晕了,虽然不知道这小子憋着什么坏水,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哎呀大家快看,四殿下来了!”
“真是四殿下!”
“看看,朱缺在给四殿下牵马坠蹬!”
“哼,就知道欺负咱们,看看,遇到英武强悍的四殿下,还不是乖巧的跟一条叭儿狗似的……”
……
远远听着这二三百人的‘议论’,朱棣低头看一眼朱缺,心中有些疑惑:‘这家伙,到底得罪了多少人?怎么都是骂他的?’
‘而且,咱这心里,怎么突然有点不踏实了?’
“朱缺兄弟,你不用牵马,还是我自己来吧。”朱棣低声说道。
“那怎么行,你是拱卫司的大官,能给哥哥牵马坠蹬,是兄弟我的福分呐!”朱缺笑嘻嘻的说道。
朱棣几次要翻身下马,却均被朱缺阻拦住:“你再要坚持下马,那一千苦力我不要了!”
朱棣:“……”
好吧,这就被讹上了。
说话间,一行人来到平平无奇的庄院门口。
朱棣想要下马宣旨,朱缺似笑非笑的往后面瞥一眼,眨巴了几下眼睛:‘下啊?有本事下马?那一千苦力咱还真不想要……’
“朱缺接旨!”
无奈之下,朱棣干脆从怀中取出一卷丝帛之物,赫然竟是一道圣旨。
呼啦啦,就跪倒了一大片。
朱缺略一迟疑,规规矩矩跪了下去:“谢陛下隆恩。”
他不知道大明官吏如何接旨的,便干脆继续吼道:“大明天子,战无不胜,洪武大帝,文成武德,千秋万载,一统天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棣:“……”
朱橚:“……”
其余众人:“……”
大家面面相觑,直接惊呆了。
有这么接圣旨的吗?
尤其是朱棣,更是一阵茫然:‘我还没开始宣旨呢……’
……
其实,朱元璋的圣旨很简单,就三句话:第一,给咱安心培育新品稻种、土豆;第二,需要银子,给你银子,需要人力,给你人力;第三,不准跑路!
圣旨一宣读,朱缺有些晕乎。
他还以为皇帝圣旨很繁复,跟影视剧上那种一样,开篇‘大明洪武皇帝制曰’,洋洋洒洒数百言,然后才说重点……
“就这?”朱缺呆了一呆,地上爬了起来。
朱棣嘴角一阵抽搐。
听听,这小子说的还是人话吗?
“朱缺兄弟,接旨吧。”朱棣也没有为难于他,直接将手中圣旨递了过去。
朱缺展开圣旨,反反复复看来好一阵子,这才长吐一口气,叹道:“咱还以为叽叽歪歪说一大堆废话,这才说正事呢,看来,咱大明的这位皇帝陛下还不错……”
朱棣吃了一惊:“朱缺兄弟,慎言!”
朱缺笑了笑,浑不在意的将圣旨塞进怀里,大声吆喝一句:“张彪,签合同!”
张彪狠狠点头,早已准备好桌子。
只见他一拍桌子,大喝一声:“你们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这下子,大家都不吱声了。
人家都是明眼人,一眼便看出,陛下对这小子可是宠信无比,哪里还敢违逆?
于是,包括朱橚等几名皇子,以及那二三百名户部、工部的官吏大匠,自觉的排成一长队,开始签订合同文书。
不到一顿饭工夫,将近三百人都在合同文书上摁了手印,乖乖的被两名庄丁带下去换衣服去了。
就在此时,太子朱标、拱卫司前都指挥使铁棠铁大人,以及那一千名大明老兵,垂头丧气的过来了。
“朱缺兄弟,银子和人,咱都给你带过来了,告辞!”
朱棣笑着拱拱手,便要翻身上马。
太子吃瘪,他这个当弟弟的在一旁看热闹,这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不料,朱缺却突然翻脸:“怎么,不签订一份合同,就想离开?”
朱棣:“我们不是苦力……”
朱缺:“但你们是证人。”
朱棣终于憋不住了,他脸色渐冷,沉声说道:“朱缺兄弟,我们奉旨给你押运银两,护送苦力劳役,现在任务完成,可是要赶回去复命呢。”
朱缺也脸色渐冷:“那好,银子留下,人带回去。”
朱棣一时气结,忍不住斥道:“朱缺,你想抗旨不遵?”
朱缺却毫不在乎,转头看向朱标、铁棠、以及那一千苦力:“你们这些人,目无大明律例,蔑视皇帝圣威,出尔反尔,毫无信义可言,还有何面目活在世上?
还不给老子滚蛋!”
朱棣向前一步,刚要说话,却被朱缺一眼瞪闭嘴了。
“人你带回去吧,拱卫司的大人们,咱小小农庄庙太小,装不下你们这些大神。”朱缺一甩手,便要离去。
“朱缺,你站住!”朱棣怒喝一声。
“你这是在威胁我?”
朱缺也翻脸了,他一把拨开张彪,一屁股坐下来:“那好,咱就给你们签一份合同文书,你们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朱棣暗暗松了一口气。
只要他的任务能顺利完成就好,至于太子……罢了,估计是父皇在考验、历练人家呢,咱胡乱掺和个屁!
太子朱标略一犹豫,走上前来:“朱缺兄弟,前日都是大哥不对,撕毁你的合同文书……”
“好了,别哔哔!姓名!”
“朱大标。”
“年龄。”
“二十三岁。”
“性别。”
“男……”
……
一套流程下来,朱标顺利的签订了合同,一式三份,朱标自己一份,朱缺留一份,另外一份则直接扔给不远处的朱棣:
“拿去存档,以作见证。”
朱棣只觉得莫名其妙,自己好端端的,咋就给卷了进来?
“好了,堂哥,交钱吧。”朱缺冷冷的看向朱标。
“啊?交……什么钱?”朱标愣住了。
“违约金,一万两。”
“什么违约金?朱缺,你分明就是讹诈!”
朱标勃然大怒。
还有完没完!
上一次分明是你这臭小子设下圈套,蛊惑让咱撕毁合同文书,不仅让父皇严厉训斥一顿,还被罚俸一年……
现在又莫名其妙的多出一万两银子的‘违约金’,你怎么不去抢啊?
“单方面撕毁合同文书,本来就有违约金,咱们的合同里写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朱大标,你又要耍赖?”
“朱缺,你休要太过分!”
看着朱标怒气冲冲的样子,朱缺叹一口气,转头看向朱棣:“这位拱卫司的大人,你看这事……咋弄?”
朱棣一个激灵。
这还咋弄,你们弄,我不想掺和啊……
“朱缺兄弟,得饶人处且饶人,要不、就算了?”朱棣干笑两声,道。
“好,那就算了。”朱缺如释重负。
朱标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忍不住擦一把额头的冷汗,这家伙若是非揪住不放,他还真是有些后怕。
“沈管家,拿一万两银子。”朱缺笑眯眯的吩咐一句。
沈杀一招手。
立时,便有几名庄丁推着两辆独轮车,上面架着两口大箱子:“少爷,一箱五千两,两箱一万两整。”
朱缺点点头,指着朱标笑道:“交给堂少爷。”
“好!”
两大箱银子被抬下来,直接摆放在朱标脚下。
“朱缺,你这是……什么意思?”朱标愣住了。
“没什么,弟兄之间,一点点心意而已。”
朱缺笑眯眯的走过来,顺手拿走朱标、朱棣二人手中的‘合同文书’,连同自己手中的那一份,随手撕成碎片,往风中一丢,便化为一大片纸蝴蝶。
“根据合同文书中的备注条款,单方面撕毁合同,支付违约金一万两银子,看看,兄弟我够不够意思?讲不讲信用?”
朱标、朱棣、铁棠一众人等,再次傻眼了。
还能这么玩?
“朱缺,你到底什么意思?”朱标阴沉着脸,冷冷的问道。
“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啊,”朱缺笑眯眯的说道,“要么交罚款、签合同,要么滚蛋!”
第三十二章 你女儿今年多大了?
最终,‘堂哥朱大标’还是怂了。
铁棠也怂了。
拱卫司的一千大明老兵,更是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朱缺这坏种突然翻脸,不让他们这些人留在朱家庄。
因为,陛下昨夜可是下了死命令。
如果再惹出任何麻烦,与朱缺少爷之间发生什么冲突、误会,就永远不要回来了……
……
“呼,终于签完了,好辛苦啊。”
翻看着一千零二张‘欠条’,朱缺哈哈大笑,志得意满:“谢谢各位捧场,希望诸位赶紧撕毁合同文书,让兄弟我再发一笔横财!”
几叠没什么用处的合同文书,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千零二万两银子的欠条,可不就是一大笔横财?
朱标等人怒目以对。
无论贫富贵贱,违约金都是一万两银子,对于有些人来说,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还清了。
“其实,咱也是为了弟兄们,你们说是不是?”
朱缺对大家的横眉冷对丝毫不在乎,自顾自的说道:“给你们的工钱,是每日一两银子,只要干够一万天,不就可以顶账了?
高工资,包吃住,五险一金……就算了吧,本少爷都没享受过那待遇。”
一万天,是多少年?
一些原本家境贫寒的大明老兵,神色黯然,狠狠地瞪几眼得意洋洋的朱缺。
然后,将目光投向朱标。
什么狗屁太子爷,连一个小小的庄主都斗不过,还把自己都搭了进去,悔不该当初啊,脑门一热,就成今天这个怂样儿了……
当然,朱缺不知道这些‘苦力’的想法。
他吩咐将所有的合同文书封存、入档,美滋滋的让红泥泡了一壶新茶,这才躺平在马扎子上开始训话:“诸位,从今天开始,大家才算是真正的一家人。
有些事情,你们可能不太清楚,那就让彪哥给大家讲几句,鼓掌!”
自然,只有朱缺、沈杀等人鼓掌。
当然,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张彪接下来的一番话,让大家愣住了。
“诸位,欢迎大家入职咱朱家庄!鼓掌!”
“只要与我朱家庄签订劳务合同者,在合同期限内,即为我朱家庄的主人!鼓掌!”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只要与我朱家庄签订劳务合同,即可享受朱家庄人的全部待遇,譬如,儿女免费入村学读书、五十岁以上老人免费吃食堂饭菜、所有壮丁及其家眷,生病后可享受免费医疗诊治……鼓掌!”
“孩童学业有成,无论男女,考取功名之一切花费,均由庄子负担。鼓掌!”
“家有婚丧嫁娶事,所有开销,均由庄子负担,鼓掌!”
“……鼓掌!”
零零总总,约莫有三十七八条,有责任,也有义务,听得这一千多人眼热心跳,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天底下,还有此等好事?
不要说那些家境贫寒的大明老兵,就连朱标、朱棣、铁棠等人听了,也忍不住心下赞叹:‘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大治么?’
当然,一片赞叹声中,也有人在沉思。
其中,便包括太子朱标:‘这个朱缺,年纪轻轻,不仅会种田,会经营,更会笼络人心啊……’
……
几经波折,朱家庄终于恢复了往日宁静。
几件大事也很快步入正轨。
短短一个多月,鱼塘、水渠、水库等工程陆续完工,并全部投入使用;庄稼的收割、选种、晾晒以及耕地的翻耕,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不愧是朝廷派来的专业人士,户部、工部的那些官吏、大匠,只需要朱缺做一些简单的规划和设计,便能迅速绘制出一大堆图纸,制造出各种工具……
这让朱缺产生一种错觉——
不需要几年时间,他就能折腾出一大片农场、一座兵工厂、一家造船厂和一支远洋铁甲舰队?
当然,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很快就被他扼杀在萌芽状态了。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一个没有金手指的男人,唯一可以指望的,便是他的坚挺、硬气……
……
“少爷,那七家店铺和一座酒楼的账册,全部带回来了。”
“嗯,先搁着,回头再看。”
“少爷,那些掌柜的和伙计?”
“查清三代直系亲属后,择优录用。”
“少爷……”
“红泥,你是少爷的小侍女,还是女强人啊?踩个背都在叽叽歪歪汇报工作,你烦不烦啊?”朱缺爬在按摩床上,哼哼着抱怨道。
“少爷,咱庄子上的存款不多了,我着急啊。”红泥唉声叹气的说道。
“还剩下多少了?”朱缺问道。
“一号仓库里还有五十万两,二号仓库还有十七万两,三号仓库只剩下五万七千三百五十二两……”红泥有些发愁的说道:
“少爷,咱朱家沟的三座仓库,可都空着呢。”
“另外,咱们手里还有一大堆大明宝钞,最近朝廷查得严,根本就换不成银子……”
朱缺:“……”
红泥果然是咱的贴身小侍女,咋比本少爷还贪财?
“红泥,马上要到冬天了,咱的确需要挣钱了,”朱缺闭着眼睛,一边舒坦的哼哼着,一边板着指头盘算,“老爹把咱们的精盐提纯法上缴给朝廷,怎么还不见有动静?”
对此,朱缺甚为不解。
难道,是朝廷没看出精盐提纯的惊人利润?不应该啊,朝堂上那些老狐狸,哪一个不是猴精猴精的,跟何况那位洪武大帝!
“要不,想办法弄盐?”朱缺嘀咕道。
“好啊,那位胡掌柜今天刚好在庄子上,要不,我这就喊他过来?”一听少爷要挣钱了,红泥的兴致高涨起来。
于是,脚下的力度略微有些失控。
“嘶嘶嘶!”
“疼疼疼!”
“混账,哪有这样踩背的?你想弄断本少爷的嫩腰啊?”
朱缺撵走红泥,在按摩床上又趴了足足一盏茶工夫,这才缓过一口气:“黑妞,来推个油。”
黑妞快步进屋,快手快脚的提来一大桶热水,将少爷身上的汗水擦拭干净,取出一只小瓷瓶,往身上滴了七八滴特制香油,便开始‘吭哧吭哧’的推了起来。
“还是黑妞好。”
“哪里好?”
“身材好,手法好,尤其是心地善良,心疼少爷。”
“少爷,我最近在试用你研制的洗面奶……”
“啧,我说呢!”
朱缺忙里偷闲,拧了一把黑妞的脸蛋:“手感不错,柔滑丝顺,黑色素至少消减一成左右……”
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忽的从按摩床上爬起来,满脸的兴奋之色:“黑妞,快快,给少爷穿衣服,咱要去抢钱了!”
黑妞也习惯了少爷的一惊一乍,笑眯眯的帮他穿好衣衫,并侍奉着他刷牙、洗脸、梳头,折腾了足足一炷香时间,方才走出房门。
“咦,胡掌柜什么时候来的?”
一出门,便看见老爹的大掌柜胡三站在院子里,正在负手而立,仰面向天,似乎在思考什么重大问题。
听到朱缺出门,胡惟庸赶紧上前见礼:“少东家,这么早就起床了?”
朱缺笑着摆摆手,道:“没办法啊,最近庄子上事情多,我的睡眠质量不太好,每天只能睡七个时辰。”
胡惟庸:“……”
看看人家,到底是上位的私生子,过的这什么神仙日子!
哪像咱这些为人臣子的,整日忙忙乱乱,殚精竭虑,睡的比鸡迟,起得比狗早……
“少东家召唤小的,有何吩咐?”胡惟庸问道。
“一件小事而已,”朱缺躺平在马扎子上,懒洋洋的说道,“明年一开春,庄子上的新品稻种、土豆需要扩大种植面积,急需一大笔钱粮,胡掌柜去找一趟皇爷朱重八,让他给咱弄几十车银子呗……”
胡惟庸嘴角一抽抽。
这小子一张口就是天大的难题,还几十车银子,咋不去抢户部的银库呢!
“少东家,朝廷恩赏的五十万两银子,不是还没花完么……”胡惟庸从一介书生、县令干起,最终能当上宰相,自然是一名难得的干吏。
朱缺的庄子上,每天能有多少开销、需要多少钱粮、人力,他几乎在瞬息之间便能估算出来。
那五十万两银子……根本就没动用过!
“那是朝廷的恩赏,我不敢乱花,要留着给我爹养老泡妞呢,”朱缺笑眯眯的说道,“胡掌柜,你能不能弄来几十张盐引?
数量不用太大,有个七八万斤就行……”
胡惟庸躬身抱拳,笑道:“哎呀,少东家好眼力,果然知道咱最擅长的是什么!”
朱缺:“?”
什么意思?七八万斤盐巴的、盐引,你擅长?
胡惟庸:“不瞒少东家,早在半个月前,老东家就将咱家盐巴生意的事情交代下来,胡三幸不辱命,通过一番运作后,终于拿下了整个南京的官盐经营权!”
朱缺猛的起身,一脸的不信:“老胡,你女儿今年多大了?”
第三十三章 没事,全村吃席……
老胡,你女儿今年多大了?
可曾婚嫁?
他老公是不是快不行了?要不要咱去加把劲儿,早点吃个席……
……
面对朱缺的灵魂三问,胡惟庸瞬间破防:“少东家,咱就……咱还真有一女,不过才三岁刚满……”
朱缺一愣,赶紧摆手:“罢了罢了,咱不是禽兽。”
胡惟庸:“……”
听其言,观其行,此子的确不是禽兽。
而是禽兽不如啊!
“少东家……”
“等等,你是说我爹拿下了整个南京的官盐经营权?包括应天府、扬州府、凤阳府、太平府、安庆府……等所有的官盐经营权?”
“对,南京十四府,都拿下了。”
朱缺使劲掏几下耳朵,还是有些迷瞪:‘以咱爹的那点本事,此事肯定办不成,难道是后妈出面帮忙了?’
果然,一个失败的男人身后,只需要一个成功的富婆。
话说,最近实在太忙,都一个月没见后妈了……
“胡掌柜,既然有了官盐的经营权,那是不是意味着、咱们不仅可以自己开发海盐、井盐、湖盐、岩盐这些?”朱缺抑制着心头的狂跳,尽量神色淡然的问道。
乖乖神,南京十四府的官盐经营权……
朱缺的血压都开始飙升了。
“对,而且,因为之前咱老东家进献新品稻种、土豆有功,朝廷正在拟议,只要是咱朱家庄上的生意,税赋都可以酌情减免大半。”胡惟庸微笑道。
这事,他有十足把握。
所谓的朝廷拟议,不就是中书省拟议么?他只需略加暗示,自有官员递上‘拟议题本’,然后,他便可在上位哪里刷一波好感度。
啧,果然是一招妙棋。
“税赋减免就算了,”朱缺笑道,“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咱大明朝需要银子的地方太多,不能拖朝廷的后腿啊胡掌柜!
这样,咱们朱家庄所有的生意,一应赋税,全部提高三成!”
胡惟庸一愣。
旋即大喜。
这才是老朱家的种,还真是个狠人呐。
别的富商,包括已然富可敌国的八大晋商,无一例外的,从一开始就想着要朝廷减免赋税,好给自己捞更多的银子。
可是朱缺这小子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主动将自己的赋税提高三成,朝廷能不乐意?
上位能不高兴?
然后,接下来的所有牵扯朝廷的大生意,还不是人家朱缺的囊中之物?
此子……恐怖如斯!
“好,只要有少东家这一句话,咱这便回应天!”胡惟庸起身告辞回去了。
送走胡掌柜,朱缺终于压制不住心头的狂喜:“红泥,黑妞,赶紧的,去将咱娘接过来,今儿是个好日子,咱一家人吃个团圆饭!”
红泥:“少爷,今儿什么日子?”
朱缺淡然一笑,道:“穿越日。”
好巧不巧的,今天还真是他当年穿越过来的日子,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
“嗯,我们这便去应天接咱娘!”红泥、黑妞乐颠颠的走了。
朱缺激动的不行,在院子里转来转去,两只手都快搓出老茧了……
……
“少爷少爷不好了,堂少爷跟堂少爷打起来了!”
就在此时,张彪飞奔而来,还没进院门,就开始大呼小叫的胡咧咧:“少爷赶紧的,要出人命了啊少爷!”
朱缺一阵气恼。
这个憨货,懂不懂什么叫处变不惊。
“张彪,什么事,你慢慢说,不要着急。”等张彪冲进后院,朱缺懒洋洋的说道。
“少爷,几个堂少爷打起来了,”张彪急吼吼的说道。
“几个堂少爷……打起来了?”朱缺闻言,使劲揉着眉心,没好气的骂道:“咱爹那个老不羞的,在外面到底养了多少个私生子!
咱娘那么好的女人,他竟然不知道珍惜?
不行,回头得治一治他的臭毛病!”
“少爷,老爷的事回头再说,还是先去看看几个堂少爷吧。”张彪一脸苦相的说道,“要是别人闹事,咱直接缝他屁燕子就行,可这几个堂少爷,咱不好下手啊。”
“怎么不好下手!”
朱缺也来气了。
自从这几位堂少爷来到朱家庄,干活拉胯也就算了,反正不指望他们能出多少力,不过就是让他们锻炼锻炼身体。
现在倒好……
“对了,朱大标最近表现怎么样?”朱缺问道。
“朱大标还行,乖得很,就是那个朱大橚跳腾的最欢……”
“走,去给他治治病。”
朱缺快步出门,骑上瘦驴就向不远处的工地赶去。
“朱大橚,你今天把话说清楚,凭什么你们小队的土方量,就要比我们小队的土方量少一半?你还讲不讲道理了?”
“朱大桢,你这是在跟五哥说话?”
“喊你一声五哥,是尊你敬你,可莫要真拿自己是一根棒槌!”
“混账,朱大桢,你平日间的那些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
堂少爷朱大橚与堂少爷朱大桢,浑身泥污,披头散发,双方的脸上都有些淤青伤痕,看样子刚刚经历过一场肉搏战。
在这二人身后,分别杵着十几人,有堂少爷,也有各自小队的苦力队员。
朱缺从瘦驴背上下来,扒拉开人群,寻了一块干净石头,一声不吭的坐下来,暗戳戳的开始看起热闹来。
只要不弄出人命,先让闹腾一会儿再说。
“朱大橚,你敢不敢去找朱缺理论理论?”
“朱缺?朱缺算个屁!”
“你!”
“我什么我?父……亲令我等前来,不过就是体察……算了,咱心里头都清楚,做一做样子而已,过几天咱就要回去读书习武了,你干苦力还这么认真?”
“五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堂哥朱大桢正色说道,“咱爹经常教导咱们,不知稼穑事,难成天下事,你这般……”
“哎呀六弟大才啊,这是想要成天下大事啊?”朱大橚故作崇敬的深施一礼,“请收五哥一拜。”
然后,便要装模作样的行那跪拜大礼。
朱大桢脸色大变,猛地向后退出几步,规规矩矩跪下磕头:“五哥教训的是,以后,你们小队的土方量请随意吧!”
朱大橚得意一笑,道:“罢了,咱弟兄,谁跟谁啊……”
……
一场剑拔弩张的战斗,就这般消弭于无形?
朱缺有些遗憾。
没热闹看,那就该干活了。
他慢慢站起身,拍一拍屁股上的尘土:“你们两个,怎么不争了?继续啊,咱还没看够呢。”
朱大桢尚未开口,朱大橚却冷哼一声:“原来是朱缺兄弟啊,哥哥这边厢有礼了!”
动作浮夸,扭捏作态,其语气自然也让朱缺一阵肉麻。
“朱大橚,你不去当小鲜肉,真是可惜了。”朱缺笑着走过去,揽住这位‘堂哥’的肩膀,“你现在一天挖多少土方?”
朱大橚只觉得一阵恶寒,挣扎了几下,却没挣开:“我们这一小队人,每日挖三方土。”
“几方?我眼瞎,没听清。”朱缺笑眯眯的问道。
“三、三方。”朱大橚感觉有点不妙,不过,还没想到朱缺会对自己动手。
“三百方啊?不会吧,你们小队这么猛?”朱缺大喊一声,脸上露出十分浮夸的表情:“张彪,赶紧的,拿一百两银子过来,给堂少爷他们小队奖励!
对了,光发奖金还不行,得有奖状!”
朱缺侧头想了想,就蹲在地上画了一个大致的‘奖状’的样子,抬头问道:“谁会写毛笔字?”
堂哥朱大桢抱拳道:“朱缺少爷,我会写。”
朱缺点点头,咧嘴笑道:“好,咱们今日破例休假半日。”
登时,所有人都欢呼起来。
毕竟,在朱家庄上干活,工钱倒是给的真多,比外面的苦力长工足足多出两三倍,伙食也极好,就是一个月才能休沐一日实在让人受不了……
“走走走,今天本少爷请客。”
“所有人都回去。”
“张彪,通知全庄所有人等,都在场院集合,杀猪宰羊,三个时辰后开席!”
一直被朱缺搂住脖子不松手的堂哥朱大橚,心里突然觉得有些不安,小声问道:“朱缺,你想干嘛?”
朱缺哈哈大笑:“没事,全村人吃席!”
第三十四章 给堂少爷的颁奖典礼
两个时辰后,朱元璋、马皇后一行,在红泥、黑妞的陪同下,乘坐一架平平无奇的马车来到朱家庄。
另外,账房李二、大掌柜胡三,以及户部、工部的几名头头脑脑,也跟着来‘蹭饭’。
不得不说,朱家庄上的饭菜,味道还真不错。
零零总总,约莫三五十人……
……
“爹,娘,你们来就来了,怎么还……空着手啊?”
听说老爹、后妈来了,朱缺快步奔到庄门口迎接,一句话就把朱元璋给整不会了:“咳咳,咱一个当爹娘的,到儿子的庄子上蹭饭,还需要携带礼品?”
朱缺哈哈大笑,不怎么在意。
红泥、黑妞两名小侍女却颇为不满:“少爷,老爷在路上还说你坏话了!”
朱元璋:“……”
朱缺笑眯眯的瞅一眼老爹,摆摆手,道:“少爷我今儿高兴,不计较了,下一次他再背后说咱坏话,你们直接找张彪处理。”
红泥、黑妞狠狠点头:“嗯!”
朱元璋突然觉得,菊部有些不适之感。
“娘,来来来,儿子搀扶咱娘下车,”朱缺不再理会朱元璋,快步走到马车边,“庄子上空气新鲜,儿子陪娘在田间地头走走?”
马皇后笑道:“好。”
“娘,这边请。”
“娘,这一块田种的便是土豆,亩产三千七百斤。”
“娘,最近身子骨可好?儿子给你捎去的熏醋味道如何?”
“娘,早餐一定要记得吃,可不能凑合……”
……
看着朱缺跟在马皇后身边嘘寒问暖,朱元璋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之色:‘妹子好久都没有如此开怀了。’
“缺儿,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么热闹?”
一行人快走到庄院门口时,看着不远处的场院上,一大群人又是摆桌子,又是搭台子,忙得不亦乐乎。
杀猪宰羊,热闹非凡。
此外,百十名妇人摆开一溜大锅、案板等物,切菜蒸馍炖汤,也是忙得团团转。
“今儿是儿子的生日啊娘,”朱缺笑眯眯的说道,“所以,请爹娘过来吃一顿团圆饭。”
“今天是缺儿的生日?”马皇后一愣。
旋即,她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有些凶狠的看向朱元璋:“朱国瑞,你这个爹是怎么当的?儿子的生日都不知晓?”
朱元璋猛的一拍脑门,哈哈笑道:“你看看咱这记性!”
马皇后不再理睬朱元璋,转头凝视朱缺的脸:“缺儿,今天是你生日,怎么不早说啊,你这孩子,真是的!”
说着话,从腰间摘下一块玉佩,亲手系在朱缺的腰带上,嗔怪道:“以后有什么事情,一定要给娘说一声,好提前给你准备礼当。”
朱缺鼻子一酸,低头笑道:“娘,庄子上什么都不缺。”
马皇后有些生气的说道:“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爹,还缺一个娘!”
朱缺赶紧笑道:“这不是都不缺了嘛!”
马皇后侧头,对杵在一旁的朱元璋说道:“朱国瑞,你的礼当呢?儿子生日,你难道就没有一点表示?你这爹是咋当的?”
朱元璋讪笑两声,道:“有有有,明天就送过来!”
马皇后这才展颜,在朱缺的搀扶下,来到场院一侧的一座临时席棚里落座,自有几名年轻媳妇端茶送水的伺候着。
“儿子,咱庄上现在有多少人了?”朱元璋突然问道。
“不多,加上妇孺老幼,大约有两千三百口人,”朱缺笑道,“明年开春,附近七八个村落的加起来,可就有点吃不消了。”
朱元璋微微点头。
不足三百亩田地,养活两三千人…要不是朱缺的改良稻种、土豆等高产庄稼,根本就难以想象。
“对了,既然是给你过生日,搭台子干嘛?要唱大戏?”朱元璋指着不远处的高台,疑惑的问道。
“山人自有妙用。”
“臭小子,还有事瞒着爹啊?”
“哈哈,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顺便召开一个表彰大会。”
“表彰大会?”
“对,咱这庄子不是被朱重八给弄成大明楷模了么,儿子就想着,楷模就要有楷模的样子,总不能一辈子原地踏步啊。”
听了朱缺的话,朱元璋十分满意,重重拍一下儿子的肩膀:“儿子,好好干!”
朱缺有些郁闷的说道:“问题是,好好干得有银子……”
朱元璋:“那个谁谁谁,张彪,带老爷去田间地头看看,几天没干农活儿,这浑身的骨头都有些痒痒了,哈哈哈!”
朱缺:“……”
老爹这是什么意思?不就是给说几句实话,咋就左右而言其他?
难道、朝廷赏赐的银子,不是五十万两?
好你个朱国瑞,浓眉大眼的,都会藏私房钱了,咱回头就给后妈吹吹风,嫩残你个大渣男……
……
很快的。
日影偏斜西,叶疏黄昏后。
朱家庄的场院上,张灯结彩,篝火熊熊,几长溜桌子摆放齐整,近百坛美酒流水般的搬上来,拍开封泥后,酒香四溢。
不远处,便是近百名厨娘在忙碌,红烧、爆炒、凉拌、清蒸、醋溜……总之,闻着就十分的美味,令人不自禁的就想吞口水。
全村两千多人,终于要吃席了。
“今天是个好日子!”
朱缺快步走上临时搭建的高台子,先是躬身一礼,朗声说道:“首先感谢咱大明洪武皇帝、咱大明朝廷,将咱朱家庄树立为大明楷模,并提供资金、人才、技术等全方位的支持和帮助!
其次,便要感谢咱爹咱娘,参加咱朱家庄的全庄劳动模范表彰大会暨颁奖典礼。
大家鼓掌!”
啪啪啪……
一阵暴风骤雨般的鼓掌过后,朱缺这才轻咳两声,继续讲话:“大家可能有些不清楚,咱们这个劳模表彰大会和颁奖典礼是个什么新玩意。这不要紧,你们很快就能明白。
接下来,先进行劳模表彰大会!鼓掌!”
啪啪啪啪啪啪……
这一届苦力的素质不错,这才短短一个多月,就有点那么个意思了。
“下面,我念到谁的名字,谁就上来领奖。”
“记住,可是足足一万两银子的大奖励啊!”
一万两……的大奖?
台下两千多人,登时炸锅了,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每一个人的脸上露出一抹惊喜之色。
有肉吃,有酒喝,有活儿干,还有银子拿,这天底下的好事咋全出在咱朱家庄了……
“好了,大家安静!”
朱缺笑吟吟的拿出一份名单,开始点名:“张彪、朱大橚、朱大桢、朱大榑、朱大梓、朱大杞、朱大檀……”
除了一个张彪,这一份表彰名单上,竟然全是‘堂少爷’。
这一下,大家都愣住了。
张彪的功劳,大家都看在眼里,说他是整个朱家庄最为勤恳之人,估计都没人反对。
可是,那一伙‘堂少爷’……
就连坐在席棚里等着开席的朱元璋、马皇后、李善长、胡惟庸等人,也是一脸愕然之色,朱缺这是在搞什么?
当然,愕然过后,便是一脸的欣慰。
尤其是朱元璋,听着自己的几个皇子都上了表彰名单,获得‘全庄劳动模范’的荣誉称号,脸上甚至都露出一丝洋洋自得:‘瞧瞧,到底是咱的种!’
马皇后也微微点头。
这些个娇生贵养的皇子们,总体上还算不错。
而其中,最为茫然的,还是被朱缺点过名的那几位‘堂少爷’。
父皇、皇后娘娘可都在旁边看着呢。
自己这段时间的‘劳动表现’,就算别人不说,他们自己的心里其实最为清楚,差不多也就走走过场,混日子罢了。
如今,怎么直接就成了‘劳动模范’了?
不过,既然评上就评上了呗,不干活还有银子拿,看来,朱缺这小子终于懂事了。
除了朱桢,其余皇子们一个个挺胸昂首,就等着上台领奖……
……
所有在场的人中间,只有一个人心里明白:朱缺这坏小子,又要给人治病了。
又有人要倒霉了。
这个人,便是‘堂少爷朱大标’。
他这段时间很老实,从不旷工,干活也是十分的卖力,丝毫都不敢偷懒,生怕被朱缺逮住机会再折腾他一番。
朱橚、朱桢、朱榑、朱梓等几个弟弟的表现,他平常也看在眼里,除了那个朱桢比较能吃苦,其他人……差不多就是曾经的自己。
废柴!
丢人现眼!
让朱缺那小子给几个弟弟治一治毛病,其实也不算什么坏事,想通这一节,朱标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
“前面这七位,被评为朱家庄劳动模范,每人奖励一千两银子!”
“最后,还有一位,则堪称咱朱家庄劳模中的劳模、典范中的典范,为此,经过慎重考虑,本少爷决定授予他‘劳动典范’之称号!”
“这个人,便是咱们的堂少爷——”
朱标刚才还乐呵呵的看热闹呢。
可是,听到朱缺最后几句话,他的小白脸,霎时间就绿了。
不会是我吧?
咱最近可没犯事啊,咱可没招你惹你,勤勤恳恳做事,老老实实做人,千万……肯定不会是咱吧?
不要,不要啊……
第三十五章 朕的儿子,怎么会如此不堪……
“大哥,朱大标,请上台领奖!”
“大家鼓掌!”
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掌声中,太子朱标脸色铁青,死死的盯着高台上笑眯眯的朱缺。
这坏小子!
祸祸几个弟弟也就算了,为什么要把他给牵扯进去?眼看着他的两个月‘合同期限’就要到了,咋还要如此折腾人!
其实,作为大明太子爷,他的性情算是甚为平和、宽厚,无论在朝堂之上,还是在民间的众人口碑,堪称史上最稳当的太子。
问题是,平日间都是别人把他当成了太子,不是敬畏着,就是端着、哄着、抬举着,一身皇家的清贵之气,自然而然的便被滋养出来了。
尤其是那些个读书人,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不给朱元璋面子,可是,看在老师宋濂的份上,哪一个不是对太子尊崇有加?
朱缺这种无知无畏的‘刁民’风格……
还真是一言难尽!
“朱缺兄弟,咳咳,大哥最近的劳动表现也不是很好,有时候还偷奸耍滑,可万万当不起你这劳动典范的称号啊……”
朱标站起身来,有些幽怨的望一眼不远处的朱元璋、马皇后,再看一眼朱缺,心里头一阵忐忑:‘这小子,到底憋着什么坏水儿?’
“哈哈哈,大哥,赶紧上台领奖!”
朱缺哈哈大笑,从张彪手中接过一张‘奖状’,向朱标招招手:“大哥,这劳动标兵的称号,非你莫属啊!
大家可能不知道,你们眼前的这位堂少爷,曾经是典型的好吃懒做、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坐而论道、误国误民之徒。
可是,经过这一个多月的劳动锻炼,大家再看看他的变化大不大?”
台下,拱卫司的那一千大明老兵齐声怒吼:“大!”
“他的饭量,是不是翻倍了?”
“是!”
“他的精神,是不是饱满了?”
“是!”
“他的身子骨,是不是结实多了?”
“是!”
“哎,这就对了,只要好好干活,每天出几身臭汗,什么毛病都没了,”朱缺笑吟吟的再次招手,“大哥,你不愿领这个奖状,是不是还想续签几个月?”
朱标一激灵,赶紧抱拳道:“好,领!”
他其实已经有些怕这个臭小子了,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翻脸,非要给他再续签几个月‘劳务派遣合同’……
看着朱标乖乖就范,朱缺心下甚为满意:‘咱这个堂哥,人其实还不错,那就……以后多折腾他几次吧。’
“好了,本少爷宣布,表彰大会,正式开始!”
朱缺一声令下。
张彪向前跨出一大步,居高临下的站在台口,威风凛凛的环视一圈,这才清一清嗓子,怒吼一声:“大明洪武皇帝教诲我们:双手斩开生死路,一刀斩断是非根!”
“大明洪武皇帝教诲我们:勤俭,当以为国之宝也。”
“《朱家庄种田歌》,预备——”
然后,其壮硕的大胳膊猛的一挥而下:“唱!”
轰的一声巨响。
台下两千余人,无论老幼妇孺,齐声吼唱:
“大明朝呀嘛呼儿嘿~”
“咱种田呀嘛呼儿嘿!”
“咱爹和百姓、西里里里、嚓啦啦啦、嗦啰啰啰太、齐种田呀么嗬咳……”
“……”
十几个呼吸后。
在一个男声八重唱之后,这首新版的《朱家庄种田歌》在高潮迭起中结束,余音袅绕,令人振奋。
席棚里,以朱元璋、李善长、胡惟庸等人,表情庄严、肃穆,激动的鼻孔都有些扩张。
就连马皇后,竟在不经意间,用脚尖轻轻点着地面,给这首‘劳动号子歌’打节拍……
朱缺看着台下的人群,满意的笑了。
两千多人的大合唱,能不震撼人心……那是不可能的,更何况这种节奏感强烈、通俗易懂的劳动者之歌,更是效果杠杠的。
“下面,进行第二项节目,”朱缺淡然一笑,“请咱爹给所有劳动模范颁奖!”
朱元璋:“……”
啊?还有咱的事儿?
朱缺这孩子办事,舒坦!
朱元璋缓缓站起身来,振一振衣衫,轻咳两声,这才踱着方步走上高台,满满的都是威严感,让朱缺都有些侧目相看了。
咱爹这装逼范儿,可以打九分八。
“诸位,今天,咱老朱家有三大喜事!”
朱元璋不愧是皇帝,一开口,就是总结发言,无论是悬念、期待感还是代入感,直接被拉满。
台下两千多人,人人翘首。
“这第一件喜事呢,自然是咱儿子朱缺,他今天过生日,鼓掌!”
啪啪啪!
“这第二件喜事呢,便是张彪、朱大标、朱大橚、朱大桢等八人,通过自己的辛勤和努力,赢得本次全庄劳动模范大奖,鼓掌!”
啪啪啪!
“而这第三件事,则与朝廷有关,”朱元璋淡然一笑,继续说道:“昨天晚上,咱大明洪武皇帝召见了咱,让咱给朱家庄上的父老乡亲捎个话,他老人家祝大家身体康健、万事如意!”
“鼓掌!”
啪啪。
这一次的掌声,明显有些虚弱,稀稀拉拉,有气无力,除了李善长、胡惟庸、朱标等众皇子,大家的兴致缺缺。
让朱元璋一阵恼火:‘咱都把话说这份儿上了,咋地,不够真诚?’
看着老爹装逼失败,朱缺心里暗笑。
咱这个老爹不地道,上一次朝廷赏赐的银子,肯定不是五十万两……还不知道这老头儿黑了多少私房钱!
“爹,下一个流程,颁奖!”朱缺及时打破了尴尬。
“对对对,颁奖颁奖。”朱元璋附和一句。
于是,八张手写的‘奖状’,分别颁发到张彪、朱标、朱橚、朱桢等八人手中,另外,一万两银子的奖励,也一并发放。
其他人,人均一千两。
堂哥朱大标独占三千两,这让的心情有些沉重……
……
“好了,颁奖典礼结束,本少爷就再补充几句吧。”
朱缺拉着八名‘劳动模范’、‘劳动标兵’,来到高台的台口位置,轻咳两声,笑眯眯的说道:“在座的可能不知道,这八位干活儿能手,除了张彪,其余七人,皆为我朱缺的堂兄堂弟!”
台下有人‘嘘’了一声。
有人忽的站起身来,大声骂道:“这个奖,咱们不服!”
“对,老子不服!”
“有黑幕,有人臭不要脸,恬不知耻!”
“HE~~~TUI!”
有人带了头,下面等着吃席的庄丁、苦力们,纷纷站出来,就是一顿臭骂,让刚刚准备回座位的朱元璋愣住了。
席棚内,马皇后、李善长、胡惟庸等人,也愣住了。
……
“除了张彪,其他人都是混子,凭什么让他们得奖!”
“就是,堂少爷就很了不起?”
“哼,堂少爷朱大标在一个多月前,勾结外人闹事,还撕毁过合同,凭什么能得奖?”
“堂少爷朱大橚也是,今天上午还跟朱大桢打架,臭不要脸的!”
“对对对,朱大橚太不要脸了,他们小队每天的土方量不过三方,竟然给朱缺少爷谎报说三百方,此等厚颜无耻之人,怎配成为咱庄子里的劳动模范……”
……
于是,便有人往台上扔菜叶、鸡蛋、石块、臭鞋子等。
朱标护着朱元璋,一个战术性后跳,避开那些劈头盖脸砸过来的菜叶鸡蛋石块等,二人一溜烟跑下台子。
张彪也是一个战术性前空翻,跃下台子,混入人群不见了。
高高的台子上,朱标、朱橚、朱桢等七名‘堂少爷’,还没来得及反应,头上、身上就落满了烂菜叶、蛋黄蛋清。
场面,一下子就乱了。
“放肆,大胆!”
“你们都停手!”
“他们都是堂少爷,不能如此啊!”
朱缺躲在台子后面的一根木桩后,探头探脑的观察着、吆喝着、训斥着,一脸的痛惜与失望,让躲在他身后的朱元璋都差点相信了。
“儿子,这你弄的?”朱元璋阴恻恻的问道。
“放屁,你见过砸自己场子的笨蛋吗?”朱缺痛心疾首的骂道,“这些混蛋,简直没脑子啊,本少爷的银子,我想给谁就给谁,他们凭什么要阻挡!
简直太令人失望了!
呸,亏咱以前还把他们当亲人、当弟兄姐妹,简直就……离谱!”
朱元璋默默看着朱缺的后脑勺,深吸一口气。
然后,憋了好一阵子,方才缓缓吐出:“咱老家的那几个侄儿,真是这般不堪?”
朱缺叹一口气,摇头道:“也不是特别不堪。”
朱元璋微微点头,心道:‘就说嘛,朕的儿子,怎么会如此不堪……’
可是,朱缺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老头儿瞬间破防。
第三十六章 只要挖不死,就给我往死里挖!
朱缺苦笑道:“爹,您可能还不知道,咱老家的这帮堂哥堂弟,不是特别不堪,而是根本就不堪,全特么的是废柴啊爹!”
“尤其是那个朱大橚,真不是东西,一队十个人,一天挖土不到三方,还怂恿、鼓动其他人消极怠工,儿子查问的时候,竟然说他们每天挖土三百方!”
“他们要不是姓朱,儿子都想撒一泡尿,齁死他们算了……”
……
朱元璋一屁股坐到地上,浑身哆嗦,一口气差点没扯上来。
痛心,失望,羞愧,愤怒。
让他这位大明洪武大帝,都快要窒息了。
“爹,你咋了?”
突然感觉到不对劲,朱缺回头,却发现老爹脸色铁青,嘴唇哆嗦,额头的青筋‘突突突’的狂跳不已。
十根粗壮有力的手指头,都抠进泥土两三寸了。
“窝草,心肌梗塞!”
朱缺吃了一惊,一把抱住老爹的身子,将其缓缓放平、侧卧,让老头儿的两条腿弯曲成九十度左右,这才开始掐人中、压揉胸腔等施救。
呼!
五六个呼吸后,朱元璋的一口气终于缓过来,脸上的青紫之色,也开始渐渐消退,呼吸也逐步平稳下来。
“爹,你吓死儿子了!”
朱缺一改往日嬉皮笑脸,严肃的说道:“就这么侧卧着,不准动,爹,全身放松,深呼吸……对对,就这样……”
经过一番紧张的折腾,朱元璋的心律渐渐平复。
他一声不吭的坐起来,深深的看一眼朱缺,然后,他抬头看了一眼高台之上。
朱标几人早就趁着混乱,跳下台子,不知躲在什么地方疗伤去了。
“儿子,扶咱起来,”朱元璋淡然说道,“此事,不准给任何人提及,知道了吗?”
朱缺一愣。
老爹这气势很足啊,随随便便一句话,差点让他喘不过气。
“爹,你这是心肌梗塞,必须要进行治疗!”朱缺很认真的说道,“咱可不想刚盼回来一个爹,结果,还没来得及孝顺几天就嗝屁了。
你有病的事情,儿子不说出去。
但是,你必须要配合儿子的治疗,并在饮食、作息等各方面,完全听从儿子的方案。”
朱元璋点点头。
然后,又轻轻摇摇头,淡然说道:“晓得了。”
就在刚才一瞬间,他的心头莫名的涌出一股杀机,但很快又消退了。
朱缺又给老头儿揉了一会儿胸口,却被朱元璋不着痕迹的拨开:“走吧,该开席了。”
朱缺只好搀老爹起来,顺手拍打掉粘在身上的泥土:“爹,今后要少吃油腻食物,尽量不要太劳累,绝对不能再生气了。”
“晓得了。”朱元璋淡淡的说道。
……
一场原本热热闹闹的‘生日宴会’,却因为几名‘堂少爷’的事给搅黄了。
对此,很多人愤愤不平。
不过,随着朱缺懒洋洋的一声“开席咯”,在美食美酒的浸润下,所有的不满、不平和不屑,烟消云散,很快就进入一场饕餮盛宴。
朱元璋的情绪不是很好,默默的吃着饭菜。
李善长、胡惟庸、以及前来蹭饭的户部、工部官吏,早就吓破了胆子,噤若寒蝉,哪里还敢多言。
大家心里都在埋怨朱缺。
这小子办事,没轻没重,若是别人家的孩子,估计早就被乱棍打死几十遍了。
你以为扔在太子朱标和诸位皇子头脸上的是烂菜叶、臭鸡蛋?不,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这分明就是往皇家脸面上扔菜叶、鸡蛋。
甚至,是往上面吐口水!
倒是马皇后还算心绪稳定,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与朱缺有说有笑,偶尔还会调侃几句朱元璋。
“爹,娘,此事咱做的不地道。”
感受到气氛的沉重和压抑,朱缺终于开口说道:“不过,咱不后悔,那几位堂少爷实在是欠收拾!”
马皇后笑道:“儿子,为娘看来,他们就是欠收拾。”
朱缺瞥一眼埋头干饭的老爹,突然有些不忍心,原本一些刻薄之言,终究化为一声长叹。
“爹,娘,你们也许不知道,在内心深处,无论是堂哥朱大标,还是朱大橚、朱大桢几人,儿子觉得他们与儿子血脉相连,亲如骨肉兄弟啊。”
“尤其是堂哥朱大标,他今天纯属遭受无妄之灾,是儿子故意要折腾他的。”
“为什么呢?”
“皆因为,儿子以为他能够干一番大事业,能够成为万众瞩目的大人物、大英雄!”
“只可惜,他的磨砺还不够,纯属于是被四书五经给读傻了,无论是心胸、学识,还是人情练达,都还远远不够,这就譬如一块绝世美玉,不精心雕琢,岂能成为一块价值连城的国之重器?”
说着说着,朱缺的情绪也开始有些低落。
他默默给自己斟满一大碗酒,端起来凝视一会儿,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为了取悦于别人,自己活的却很累。
这让他的心情很难受。
要不、远走高飞算求了?
“儿子,你觉得朱大标的主要问题是什么?”朱元璋突然问道。
朱缺微微一愣神,这才淡然说道:“爹,你想听实话,还是想听屁话?”
“放屁,当然是实话。”朱元璋淡然说道。
“既然爹想听实话、听真话,儿子就随便说几句吧,”朱缺又给自己斟满一碗酒,一边浅浅的饮着,一边随口分析:
“堂哥朱大标,本质极佳,忠厚老实,颇有几分内秀之气,为人也宽和为贵,在咱们这种农耕之家、商贩之家,其实并不多见。”
“他的主要问题,便是让书给读傻了。”
“另外,生活太顺当、太安逸,少了棱角和筋骨,不够杀伐决断,这样的人,若令他去读书做文章,说不定就可以成为大明文坛领袖人物。”
“只不过,若是为官……不提也罢!”
朱缺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连自己都觉得有些惭愧,咋就感觉、成个相面卖卦的江湖骗子了……
不料,听了他的话。
朱元璋的脸上,渐渐露出一丝凝重之色,颇为冷淡的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朱大标不适合在朝堂为官?”
朱缺点点头,道:“差不多吧,慈不掌兵,义不理财,为人忠厚宽和是一种难得的美德,但在朝堂之上,在老狐狸群中,他会死的很难看。”
“真的?”朱元璋道。
“当然。”朱缺道。
“那依你的意思,像他那般仁厚之人,该干点什么呢?跟你一样去种田?或者,送他去战场上厮杀,培养他的杀伐决断?”朱元璋冷声问道。
朱缺瞥一眼老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咱这位爹,太偏心了吧?
就算朱大标是你私生子,也不该在亲儿子面前摆出这么一副臭脸吧?
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的答道:“爹,人的成长很复杂,但也不是无迹可寻,种田的不一定就忠厚老实,读书的不一定就明事理、讲道理啊爹。
同样的,久经沙场之人,并不一定会杀伐决断、运筹帷幄。
以儿子看来,堂哥最大的问题,是无论种田、跑商、读书、还是当官,都想做好,结果,一样都没做好而已。”
朱元璋微微点头,侧头看向噤若寒蝉的李善长、胡惟庸二人:“李先生,胡掌柜,你们二位觉得如何?”
李善长、胡惟庸:“……”
得,躲都躲不过去了。
“上…老东家,小生以为,少东家的话颇有几分道理,”李善长硬着头皮说道,“堂少爷朱大标的确是一块绝世之美玉,只需略加雕琢,即可成为国之大器。”
胡惟庸也赶紧说道:“对,少东家、李先生的话,都很有道理。”
朱元璋暗叹一口气:‘果然还是无知者无所畏惧……’
“朱缺,还是你来说说,如何才能让你堂哥朱大标成大事?”朱元璋都懒得遮掩,直截了当的问道。
朱缺沉吟几声,突然笑道:“其实,很简单。”
朱元璋:“说。”
朱缺:“一个连挖土方都干不好的人,爹,你说他还能干什么?”
朱元璋:“所以呢?”
“所以,儿子决定,再给大哥续签三个月的劳务合同,”朱缺忽的站起身,义正辞严的说道,“咱就不信,我堂哥堂弟们会是如此不堪之人!
从哪里跌倒,爹,咱就让他们在哪里站起来。
故而,儿子决定——
给他们一个机会,在这个冬天再挖三个月土方,只要挖不死,就给我往死里挖!”
第三十七章 最喜欢吃霸王餐
于是,在朱缺的‘穿越日’宴会结束后,朱标、朱橚、朱桢、朱杞等几名皇子,含泪续签了三个月期限的‘劳务合同’。
宴席还没结束,朱元璋、马皇后、李善长、胡惟庸等人,就离开了朱家庄。
为此,朱缺十分恼火。
他将一口恶气,全部撒在这几名堂哥、堂弟身上:“张彪,将他们几人分为一个小队,让他们去挖掘四号水渠去吧。
另外,你每天亲自盯进度,少挖一方土,就缝朱大标的屁燕子。
一天完不成任务,就一天不拆线!”
张彪大喜。
这几个货,他早就看着不顺眼了,只是一直碍于少爷的面子,他都不好意思下黑手……
……
解决了堂少爷的隐患,朱缺开始盘算生意上的事宜。
本来应该在一个多月前就开始的圈钱计划,被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硬生生的拖延了下来,这让朱缺很不舒服。
同时,他也开始反思。
在老爹回来之前,一切事情都是按照他一个人的想法,有条不紊、强而有力的推进着,所以,短短七八年时间,他就和沈杀、红泥、黑妞、张彪几人,打拼下一大片属于自己的地盘。
可是,自从老爹回来后,每一样事情,似乎都被人牵着鼻子走,总有一种玩脱的心跳感觉。
这样下去不行。
还是一句话,一个没有金手指的男人,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他自己。
以及,他的坚挺、硬气……
“沈杀,让你调查我爹和我后妈的事,进行的怎么样了?”
“尚无头绪。”
“一点线索都没有?”
“有一些,但很模糊,”沈杀皱眉说道:“每次咱们的人跟随老爷的马车进入应天城,三转两转,必然失去目标。”
“还有这事?”朱缺不由得坐直身子,“莫非,他的生意还真做到那一个地步了?”
沈杀摇头,道:“就算生意做得再大,也不可能手下的保镖皆为武林好手。”
朱缺使劲揉着眉心,郁闷的说道:“能让二三十名武林好手贴身护卫,至少也应该是朝堂大人物,莫非……他是哪位国公、侯爷什么的?”
紧接着,他又赶紧摇头道:“也不对,朝堂上那些国公、侯爷、伯爷们,咱们曾经梳理过一遍,并没有一个名叫朱国瑞的开国功臣啊。”
“除非……后妈是前元的公主或者娘娘什么的,让咱爹给骗到手了?”
一番猜测后,二人始终不得要领,只好令人继续跟踪、调查。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想办法搞一大笔银子。
“沈杀,明天安排人手,去一趟镇江府,”朱缺拿出一张手绘的地图,指点着一个靠近海岸的小点,“这个小渔村是咱们自己的地盘,你过去后组织人手,先修筑一座堡垒,再想办法开发盐田。
记住,每日保持三封飞鸽传书,时刻保持信息畅通。
如果一天接不到彼此的信息,就立刻启动第四套预案,确保咱们的人绝对不能出事!”
沈杀仔细看几眼地图,道:“好。”
“还有,应天府到扬州府、镇江府,乃至出海口的所有船帮、漕帮、盐帮等,全部收服,遇到不服管教的,一个不留,全部清理掉!”
“遇到官府背景的呢?”
“杀。”
“是!”
送走沈杀,朱缺在房间里独处了很久。
一日一夜后,他骑了一头瘦驴,红泥、黑妞两名小侍女合乘一匹马,三人向南京城逶迤而去。
“少爷,这家丝绸庄是老爷的产业。”
“少爷,这间胭脂水粉铺子是老爷的产业。”
“少爷,这个盐铺是老爷的产业。”
“少爷,这家粮店是老爷的产业……”
……
红泥、黑妞二人,最近多次来过南京城,一路走来,自然便成了最好的导游与向导,叽叽呱呱说个不停,让朱缺的心情大好。
不得不说,韩国公李善长主动献出的这七八家店铺,无论是地段还是规模,都有些超乎朱缺的意料,无一不是黄金地段的黄金铺子。
最后一站,便是秦淮河边的一座酒楼。
醉仙楼。
站在这座平平无奇的三层酒楼前,听着秦淮河的潺潺流水,以及过往船只、画舫上传来的‘靡靡之音’,朱缺笑了。
低调而奢华。
这是他对这座醉仙楼的唯一评点。
“少爷,晚上就住这里?”红泥侧头问道。
“先上去看看,”朱缺骑着瘦驴,迳直向酒楼大门口走过去,“红泥黑妞,先别声张,咱看看在做理会。”
两名小侍女点头,紧紧跟在少爷身后。
“站住!”
突然,酒楼一侧的花丛中,奔出七八名手持棍棒的少年,青衣小帽,却是一身奴仆、家丁打扮。
“醉仙楼今日不待客,请三位去别处饮酒。”一名青衣小厮拦住朱缺三人,神情倨傲,但其言语之间却颇为客气。
“为何不待客?”朱缺笑问道,“难道,你们今日将整座酒楼都包场了?”
那青衣小厮倨傲的说道:“还真让你猜中了,醉仙楼今日……不,今后每一天,我们家公子爷都包场了,不再对外。”
朱缺侧头看一眼红泥、黑妞。
两名小侍女微微摇头,一脸的困惑之色。
朱缺从驴背上跳下来,活动活动筋骨,伸一个懒腰,道:“你家公子是谁啊?能长期包下醉仙楼,这得多大的家业才够祸祸?”
“放肆!”
“大胆!”
“你找死!”
朱缺的话音刚落,那七八名青衣小厮就叱骂着冲了过来,将他团团围住。
“小子,你谁家的子弟,怎么有点面生啊?”一名青衣小厮倨傲的问道。
“咱是老朱家的子弟,各位小哥,还请给你们家少爷通禀一声……”朱缺在没搞清楚状况下,也不好发作,态度自然有些温和。
“老朱家的?没见过!”一名小厮嘁的嗤笑一声,“这天下都是老朱家的,难道,你是哪位王爷府上的?”
朱缺摇头,道:“咱可不敢高攀皇亲国戚。”
“那你还说个屁!”几名小厮挥舞着棍棒,作势欲打,“还不快滚!”
朱缺笑眯眯的问道:“咱也就是进去吃一顿饭、喝几杯酒,用不了多长时间,应该不会耽误你们家公子的大事。”
“让你滚就赶紧滚,听不懂人话?”几名小厮凶巴巴的斥道。
“再不滚蛋,打折你的狗腿!”
“滚!”
朱缺无奈的摇摇头,刚要开口,却听见身后有人悠然说道:“此间既然是一座酒楼,却为何不开门待客?莫非,这酒楼是你们家的不成?”
其声清脆,宛如莺啼,分明就是女子声音,却偏偏要故意故作男子低沉声音,就显得有点欲盖弥彰了。
朱缺回头,便看见一名翩翩浊公子缓步走来。
女扮男装?
他凝目看去,这位‘浊公子’温润如玉的脖子上,果然没有喉结,眉目狭长,英气勃勃,两鬓几根没有梳拢的柔顺发丝,在阳光的照耀下,尤其令人喜爱。
“这位公子,小生这厢有礼了。”那女扮男装的‘浊公子’对着朱缺拱拱手。
“有礼了。”朱缺笑吟吟的拱手还礼。
“要不要一同进去,吃一顿便饭,饮几杯酒?”那浊公子笑问。
“可以是可以,问题是此间酒楼,已经被人给长期包场了。”朱缺抬头看一眼‘醉仙楼’三个古拙大字,“要不,我们还是去别的地方吧。”
那女扮男装的‘浊公子’冷笑一声,道:“想不到,区区一个吉安侯嫡子,就敢在应天府的地盘上如此嚣张跋扈。”
言毕,她侧脸看向朱缺:“也好,咱们去别的地方饮酒,总不会见到如此污浊之物!”
那几名青衣小厮听着这二人的对话,浑不在意,似乎有恃无恐的样子。
不过,一听到‘吉安侯嫡子’几个字,朱缺却乐了。
这还真是应了一句老话:不是冤家不聚头。
“这位姑、咳咳,这位公子,走走走,咱们这便进去饮酒作乐,”朱缺拘谨而腼腆的笑着,使劲搓着两只手:
“咱这人,最喜欢的,就是霸王硬上弓…
呸呸,咱最喜欢吃霸王餐!”
第三十八章 以后就叫‘黄花厅’吧
就在楼下吵吵嚷嚷时,醉仙楼三楼的一个临水包间里,七八名锦衣少年正在饮酒作乐,不过,气氛多少有些压抑。
居中而坐者,眉目倒也周正,就是脸颊、额角等处还有些淡淡的伤痕,面色青白,精神萎靡,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
此人,正是吉安侯嫡长子陆贤。
“陆兄,莫要气恼,来,兄弟敬你一杯!”
“对对对,正所谓否极泰来,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农庄么?回头咱给你抢回来就是了。”
“还有那个叫朱缺的狗屁庄主,想不到门路还挺广的,都能将状子递到宫里头,回头就让人查一查,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狗奴才干的!”
“……”
这七八名少年,每一个人都大有来头,不是侯爷府的公子,就是伯爷府上的少爷,无一例外的,都是淮西勋贵的子弟。
用朱缺的话说,都是官二爷。
前段时间,吉安侯陆仲亨父子莫名其妙的被拱卫司绑走,经历了一番不堪回首的‘牢狱之灾’后,却又莫名其妙的放了。
此事,朝堂之上多有猜疑。
不过,因为最终没出什么大事,大家私下议论一阵子,渐渐的也就不再理会。
淮西旧部多为骄兵悍将,几乎人人都有从龙之功,仗着朝廷恩威,门下奴仆也多有横行不法之事,每一次事发后,皇帝陛下也不过召进宫里训诫一番,罚上一年半载的俸禄而已。
只要不十分离谱,屁事没有。
所以,等到陆贤身体康复差不多,一众弟兄便在这醉仙楼摆酒设宴,为‘小侯爷’压惊洗尘,扫一扫晦气……
“诸位弟兄稍安勿躁,”陆贤有气无力的说道,“能将状子递进宫里头,说明那个叫朱缺的小子有点背景。”
“一个小小的农庄,能有个屁的背景!”
一名锦衣少年不屑的骂道:“不瞒陆兄,你们吉安侯府出事后,咱爹曾派人暗中探查,将那个狗屁朱缺查了个底儿朝天。
他爹叫朱国瑞,一个小小的茶贩子,在几个月前就被人给祸祸了,尸身都喂狗了。”
“真的?”众少年大喜问道。
“那是自然,咱爹是谁啊,”那少年冷笑几声,道:“他老人家眼下跟随韩国公管理屯田、巡视海道,差不多就是个吃闲饭的。
可是,在之前,咱爹是干什么的?”
那少年故意卖了一个关子,这才得意洋洋的说道:“他跟随颖国公傅友德傅伯伯镇守北平,南北商贩大小事宜,都须经过咱爹的手,想查谁查不到?
实话告诉你们,朱缺的那个短命老爹朱国瑞,几个月前离开北平后,在北归途中,被人给弄死啦!”
“弄死了?”
“弄的好!”
“就是,一个小小的茶贩子,还翻了天了!”
“朱昱兄弟,你说朱缺的短命老爹朱国瑞,已然被人给弄死了?”陆贤终于来了精神,仔细问道。
“那还有假,咱爹亲口说的。”那名叫朱昱的少年得意的笑道,“而且,弄死他的人,算起来还是我们自己人呢,哈哈。”
“自己人?”陆贤皱眉问道。
“延安侯唐胜宗唐叔叔,难道不是咱淮西人么?”
朱昱笑道:“也是那朱国瑞命苦,归乡途中,为了多赚几两银钱,竟然绕道山西打算捎带一些山货,却刚好碰上代县刁民造反。
咱们的那位唐胜宗唐叔叔,恰好因为擅驰驿骑,被陛下夺了爵位,发配到山西剿匪平贼,戴罪立功,哪里管你是反贼还是商贩,只要是一颗人头砍下来,可不就是一份军功?
所以,哈哈哈,就给祸祸了!”
几名少年哈哈大笑,心情大畅。
“弟兄们,听闻这等令人欣慰的好消息,是不是该满饮此杯?”有少年提议。
“正当如此!”
于是,之前的压抑沉闷气氛,一扫而空,几位官二爷嘻嘻哈哈,觥筹交错,开始欢快的吃喝起来。
就在此时。
楼下一阵喧哗,夹杂‘噼里啪啦咚’的打斗之声。
几名锦衣少年停下手中酒杯,面露愕然与不忿:“吗的,哪里来的野种,竟敢搅扰小爷们的酒兴!”
“来人,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几名青衣小厮飞奔下楼,迎面就碰上朱缺、红泥、黑妞,以及那位男扮女装的‘浊公子’。
“什么人,竟敢擅闯酒楼,搅扰我们小侯爷们的酒兴?”一名小厮厉声喝问。
“小侯爷们?”朱缺笑眯眯的问道,“小侯爷很多吗?”
“怪不得如此嚣张跋扈,原来是一堆侯府公子在此聚集,”那女扮男装的‘浊公子’一愣神,侧脸看向朱缺,“要不,咱们换个地方吧。”
朱缺却笑了笑,继续向楼上走去。
“放肆!”
“大胆!”
仓朗朗一阵响,那几名小厮竟然从腰间拔出兵刃,横眉竖眼的扑上来,眼看着就要在二人的身上劈砍下去。
朱缺冷笑一声,心中恼火。
大明立国十年,北方边镇尚未平定,云、贵、西北诸地纷乱不止,骄兵悍将的子弟们一个个骄横无忌,光天化日之下,一言不合就敢拿刀砍人……
他本就是惹事来的,所以,心下自然是毫无顾忌。
他刚要动手。
不料,红泥、黑妞二人早已扑了上去,一巴掌一个,便将那几名青衣小厮扇下楼梯,骨碌碌的惨叫着滚落下去。
“啧啧,给你们说多少次了,姑娘家家的,要淑女一些,咋就这么毛手毛脚的。”朱缺摇头苦笑,随口责备着两名小侍女。
“好,下一次淑女一些。”红泥笑道。
“少爷,啥叫淑女?”黑妞侧头问道。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朱缺随口说道:“就是以后打人时,尽量一下就给打趴下,打成少爷喜欢的那种肉球,既要其滚蛋,还不能让他们鬼哭狼嚎的。”
红泥、黑妞似懂非懂的点头。
那位女扮男装的‘浊公子’,却听得有些一脸萌呆,忍不住开口说道:“君子好逑的逑,不是肉球的球,而是配偶的意思……”
说话间,‘浊公子’的耳朵根都红了。
朱缺哈哈大笑,道:“还是这位台兄有文化。”
说着话,他大踏步上楼,很快就来到酒楼大厅,却发现那些掌柜、伙计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看见红泥,眼前一亮。
旋即,又一个个的垂头不语,脸上露出一丝畏惧之色。
朱缺明白,他们都认出了红泥,毕竟,她曾经与张彪等人‘封印’过这座酒楼,那些原有的掌柜、伙计们,差不多都认识这位‘新东家’的小侍女。
此刻,却没有一人敢上前说话。
对此,朱缺也不在意。
反正这些人,很快就要换个工作岗位,他可不愿身边留下任何一个隐患……
“那个谁谁谁,吉安侯陆仲亨的儿子在哪个包间?”朱缺打量着装饰低调而奢华的酒楼,心下甚为满意。
“在在在……在濠州厅……”掌柜结结巴巴的说道。
这座酒楼是李善长私下购置的产业,就连他儿子都不知晓此事,平日间,只有管家每个月过来一两次,查查账什么的。
前段时间,那管家捎过来一句话,这座生意兴隆的醉仙楼便换了东家。
故而,掌柜的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东家到底是谁,说话办事自然就没了底气……
“濠州厅?嗯,听着倒也气派,”朱缺点点头,随口吩咐一句:“那就换个牌子,就叫黄花厅吧。”
淮西勋贵,迟早要成明日黄花,可不就是‘黄花厅’?
那掌柜的一愣,讷讷问道:“请问公子爷?”
“朱缺,这座酒楼的少东家,”朱缺拍拍那掌柜的肩膀,笑道:“以后你们叫我少爷就好了。”
少东家?
朱缺?
掌柜的懵圈几个呼吸后,突然反应过来,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小人黄四郎,拜见少东家。”
“怎么动不动就下跪啊,”朱缺揉一揉眉心,随手拉起黄四郎,“走,先带本少爷去黄花厅,谈一笔生意。”
“黄花厅?”黄掌柜的愣了一下。
旋即,他脸色大变,圆滚滚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又跪了下去:“少东家,万万不可啊!”
第三十九章 咱这是奉旨卖盐
在黄四郎掌柜的带领下,朱缺走到‘黄花厅’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当当当,当当。
“谁啊?滚进来。”
里面有人不耐烦的喊道,却还以为是手下的小厮或酒楼的伙计。
朱缺推门进去。
“嗯?这小子是谁啊?谁让你进来的?”那名叫朱昱的锦衣少年皱眉问道。
“就是,这谁啊?”
“吗的,外面那些饭桶都是废物吗?怎么不拦住!”
朱缺拱手抱拳,团团一揖,笑眯眯的说道:“本少爷朱缺,乃此间酒楼的新东家,听说几位小侯爷、小伯爷在此饮酒作乐,特来拜谢。”
朱缺?
醉仙楼的新东家?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陆贤却霍然变色,猛的站起身来,又慢慢坐下,一张脸阴沉的似乎能拧下几滴清水来……
原来是朱家庄上的那小子!
“朱缺,你竟然敢离开朱家庄?”陆贤冷冷的问道,“你不去老老实实种你的田,跑到应天城里寻死来了?”
几名小侯爷、小伯爷这才明白。
朱缺笑着走到陆贤身边,道:“小侯爷,咱是有几桩大买卖要做,手头缺点银钱,这不,就到应天城里找几位投资人嘛。”
说着话,他一把揽住陆贤的肩膀,显得十分亲昵无间:“怎么样,小侯爷有没有兴趣?入一万两银子的股,一个月后连本带息返还一万二千两现银。”
“先把你的狗爪子拿开!”
陆贤早就想发作,不过,想到上一次在朱家庄吃的大亏,他还是心有余悸。
同时,眼下他的脖子被朱缺给勒住,根本就不敢反抗,便只能脸色阴沉的大声呵斥:“朱缺,别以为你能将状子递进宫里头,让咱吃了一点小亏,在这应天城里,你这条乡下来的小泥鳅别想掀出几个浪花沫子!
更何况,在座的不是小侯爷就是小伯爷,你敢胡来,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话很硬,腰杆子却很软,让朱缺忍不住就想笑。
不过,这小子所说的‘将状子递进宫里头’……
是什么意思?
朱缺微微一愣,没有在意,而是继续勒住陆贤的脖子笑道:“看看你这人,上一次咱弟兄见面,你还偷走咱三万两银子呢。
怎么,这就翻脸不认人了?”
几名小侯爷、小伯爷闻言,吃了一惊:‘陆贤偷走三万两银子?’
不过,转念间大家都反应过来了。
定然是朱缺在血口喷人……
“朱缺,别特么的拿自己当根葱,立刻放开陆兄,要不然小爷我给你个痛快!”
“朱缺,你一个种田的小杂碎也敢嚣张?想死了是吧?”
“弟兄们,掏家伙,先弄死这小杂种再说!”
“……”
这帮官二爷,平日间从来都是他们欺负人,何曾被人欺负过?
此刻一看陆贤被勒住脖子,早就火冒三丈,一个个拔出兵刃,踢开屁股下面的檀木椅子,气势汹汹的逼上前来。
朱缺哈哈大笑,放开陆贤的脖子,并十分洒脱的拍一拍手,道:“各位果然正直,善良,勇敢,充满了正义感!
咱平生最敬佩的,就这是你们这样的少年英雄啊!”
说着话,他提起一坛酒,便要给几名小侯爷、小伯爷斟酒。
自然是满脸笑容,一团和气。
这一幕,让那些‘官二爷’更加觉得厌憎,恨不得手起刀落,将其劈成两片……
“滚开!”
“谁喝你的烂酒!”
“滚出去,小爷们还要继续喝酒!”
……
朱缺停下斟酒的动作,脸色渐渐冷了下来:“你们这是敬酒不吃,想吃罚酒?”
一众‘官二爷’中间,只有陆贤心头一突突,暗暗叫苦不迭。
他可是前后三次在朱缺手下吃过大亏,多多少少的知道一些他的手段,绝对狠辣无情,第三次派去的一百零三人,可是连一个都没有回来……
其他少年却毫无察觉。
他们依然在破口大骂,唾沫星子乱飞,一个比一个狠厉。
嘭!
一声闷响,一只狗头大小的酒坛,直接砸在陆贤的头上。
陆贤甚至都没来得及惨叫一声,便一头栽倒在地,四肢不停的抽抽着,满头满脸都是酒水、血水与陶泥碎渣……
“继续骂。”朱缺弯腰,在陆贤的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酒水,随口说道。
众少年愣住了。
这小子是个狠人啊,一言不合就动手,根本就没有拖泥带水。
“朱缺,你这个杂碎……”一名小伯爷刚一开口。
嘭!
又是一声闷响,距离朱缺最近的朱昱,头上挨了重重一酒坛,与陆贤一样,连惨叫声都没发出来半句,直接就栽倒在地上。
手脚抽抽,口吐白沫。
满头满脸都是血水、酒水与陶泥碎渣……
这一下,剩下的那些小侯爷、小伯爷们都傻眼了,一个个面面相觑,看看手中的兵刃,看看躺在血泊中抽抽的陆贤、朱昱。
然后,有些畏惧的看向朱缺。
这小子随手两酒坛,就砸倒两位小侯爷,竟似毫不在意,还好整以暇的又提起一只酒坛,给自己斟满一碗就,慢慢喝着……
“朱缺,你闯下大祸了!”
“殴打两位小侯爷,这一次,你会死的很难看!”
……
对于这几人的威胁,朱缺似乎毫不在意,他慢慢喝完那一碗酒,动手又倒满一大碗,这才笑道:“本少爷是跟你们谈生意的,你们如此紧张作甚?”
那几人心头大怒:‘吗的,这算谈生意?’
“行不行啊,本少爷还等着回话呢。”朱缺笑眯眯的问道。
“你想跟我们谈什么生意?”一名小侯爷咬牙切齿的问道。
“卖盐啊,不知几位有没有兴趣?”朱缺说着话,向外面招呼一声,“红泥,将咱们的洪武盐样品拿进来。”
一听‘卖盐’两个字。
那几名小侯爷、小伯爷纷纷脸色突变,猛的向后退出一大步,惊疑不定的瞪着朱缺,手中的兵刃,则被握得更紧了。
大明律例,官盐私卖,那可是掉脑袋的事情。
虽说洪武皇帝为了往北方运送军粮,放开盐禁,实行所谓的‘开中之法’,准允一部分商人‘以粮换盐’,八大晋商由此而迅速崛起。
可是,能在这种生意里插进去一只手的,哪有小人物……
这个名叫朱缺的狗屁种田的,竟敢明火执仗的卖盐?这分明就是作死之道吧!
几人对视一眼,心下就十分默契:‘小子,你就等死吧!’
朱缺却根本不在意,他接过红泥提过来的一只小袋子,解开袋口后,随手提着往桌面上一倒,果然是一小堆精盐。
精盐!
那几人眼前一亮,脸上登时显出一丝兴奋之色。
不过,很快的,他们就反应过来:官盐私买,这可是大罪。
他们心里太清楚了,卖盐利润惊人,可风险也太高,即便是各家的侯爷、公爷,即便是在自己的封地,可都是在偷偷摸摸的贩卖呢……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朱缺笑问道。
“朱缺,官盐私买,你想被灭族吗?”一位小侯爷沉声喝问。
“哈哈哈,不瞒各位,咱这是官盐官卖,”朱缺拍一拍手,“兄弟我拿下了南京十四府之地的官盐经营权,就差亿点点启动资金,即可开始抢钱了。”
“南京十四府之地的……官盐经营权?”
这一下,那几位小侯爷、小伯爷差点被惊掉下巴,一个个目瞪口呆,像看怪物一样,死死的盯着笑眯眯的朱缺。
如果这是真的,那这小子的身份……
嘶,想想就令人心跳。
谁说他老爹是个小小的茶贩子,还被延安侯唐胜宗给祸祸了?
不过,在座的几人都不是笨蛋,岂能被轻飘飘的几句话给唬住?
于是,一位小伯爷试探着问道:“朱缺…少爷,你说你拿下南京十四府之地的官盐经营权,可曾有什么凭证?
难道,你搞了一批盐引?”
“盐引?要那玩意有个屁用,”朱缺哈哈大笑,得意洋洋的说道,“少爷我是什么人?实话告诉你们吧,咱这是奉旨卖盐!”
奉旨卖盐?
那几人脸上再次变得十分精彩起来。
吗的,这小子到底什么来路啊?
这么嚣张,还信口开河的,贩卖私盐这种事,都能扯上‘奉旨卖盐’,他能活到今天简直都是个奇迹……
看着几位小侯爷、小伯爷精彩的表情,朱缺嘿嘿一笑,从怀中摸出一物,随手丢在那一小堆精盐上:
“看看,这圣旨是不是真的?”
第四十章 一生负气成今日
奉旨卖盐……此等荒谬之事,竟然是真的?
几位小侯爷、小伯爷将圣旨传阅一遍,脸上的表情,要多精彩就有多绚烂:‘这还有没有天理了,人家贩卖私盐都能搞一道圣旨……’
……
看着这几人嫉妒羡慕恨的表情,朱缺哈哈大笑,得意洋洋的吩咐一句:“掌柜的,将这个包间的名字换换,就叫黄花厅。
对了,几位小侯爷、小伯爷,咱换个地方去谈生意,这个包间的名字晦气,不太吉利。”
说着话,便松松垮垮的出了包间们。
几名小侯爷、小伯爷一脸懵逼。
濠州厅,直接改成黄花厅?这合适吗?
而且,这名字还是你小子亲口改的,却说什么晦气、不吉利,这无异于明晃晃的打‘淮西勋贵’的脸面…好吧!
“几位小侯爷、小伯爷,请吧。”
黄四郎掌柜的及时出现,将那几人带到另外一个名为‘牡丹厅’的包间,不等朱缺吩咐,便已吩咐后厨赶紧开工,给少东家整治一大桌招牌菜……
醉仙楼,终于有了一个大靠山。
黄掌柜胖乎乎的脸上,终于挤出几朵幸福的小菊花,就连脚底下似乎都轻飘飘的,忙前忙后的伺候着。
不一会儿,二十几道肉菜,流水般的被送进牡丹厅。
朱缺居中而坐,左右两侧,自然是红泥、黑妞两名小侍女。
本来,他想让那位女扮男装的‘浊公子’坐身边,好仔细探查一番,这萍水相逢的,为何要请他朱缺喝几杯?
不料,他的那一点点小心思,竟然被两名小侍女一眼看穿,不仅抢着坐在少爷左右两侧,还有意无意的剜那位‘浊公子’几眼。
就像小猫在护食,奶凶奶凶的……
……
“朱缺少爷,你说的奉旨卖盐之事,真不是开玩笑?”
“是啊朱缺少爷,此事可不敢乱说。”
“朱缺少爷,那圣旨…咱能再看看吗?”
这几位小侯爷、小公爷坐立不安,眼巴巴的瞅着朱缺,心里已经开始各自盘算起来。
“有什么不能看的,不就一道圣旨嘛,”朱缺将那道圣旨随手丢出去,“看仔细了,别走眼,咱手头要是资金充裕,才懒得去寻什么投资人呢。”
那几位仔细研读着圣旨,暗暗对视。
默默点头。
圣旨是真的。
而且,还是洪武皇帝亲手书写的那种,笔法粗粝苍劲,用词也十分的简朴、易懂:‘大明洪武皇帝制曰:朱缺为大明进献精盐提纯之法,功莫大焉,此盐可名为洪武盐,恩准朱缺为南京十四府之地经营……’
洪武盐。
南京十四府之地经营。
寥寥几句,信息量有些大,几位小侯爷、小伯爷即便是第二遍‘拜读’,却依然有些难以置信。
“朱缺兄弟,这个……兹事体大,咱不敢擅自做主,须得回去请咱爹定夺啊。”
“是啊,咱手里的这点散碎银子,还不够平日间勾栏听曲的……”
看着这几位‘官二爷’的样子,朱缺摆摆手,十分大气的说道:“兄弟之间,谈钱就俗气了,是不是啊?
这样吧,几位小侯爷、小伯爷想入股多少现银,只需说个数字,兄弟我给你们先垫付上,如何?”
还能这样?
这般天大的好事,还需要犹豫?
“我想入股三万贯!”平凉侯费聚的次子费超第一个表态。
“我想入股五……不,十五万贯!”荥阳侯郑遇春嫡子郑祥第二个表态。
“咱想入股二十万贯!”南雄侯赵庸三子赵良成第三个表态。
“……”
短短十几个呼吸间,这几位小侯爷、小伯爷便‘入股’一百二十万贯。
按照大明洪武大帝的定下的章程,一贯折银一两,约莫也就一百二十万两银子,这让朱缺颇为不满:“几位小侯爷、小伯爷,你们的胆子有点小啊。”
他心里清楚,如果按照原剧本发展,大明宝钞贬值严重,最后终究会成为一堆废纸,所以,他在‘入股合同’里,直接写成了白银若干万两……
不过,他也就随口说说而已,一切都才刚刚开始,先让这几条小鱼尝点甜头,才好进行他的下一步计划。
“红泥,黑妞,笔墨纸砚印泥伺候,给几位小财神爷签合同。”朱缺随口吩咐一句,便端了酒碗开始劝酒。
那几人却有些疑惑:“签……合同?”
“呵呵,不过就是大家伙儿的入股证明,要不然,以后分钱的时候,咱拉着几十车银子给谁送去啊?”朱缺哈哈大笑,让那几位‘官二爷’放下心来。
然后,便是一整套流程,自然是顺畅无比。
姓名。
年龄。
性别。
欠条、咳咳,入股数目。
摁手印……
总共四位小侯爷、两位小伯爷,与朱缺签下了第一批‘入股合同’,每个人的心里头,就像抹了蜂蜜一般,想起来就美滋滋的。
啧,红口白牙,嘴巴动了动,便是几万、十几万、二三十万贯的‘股份’,天底下还有此等好事?
可惜,朱缺这人太过死板。
一旦说定,就不允许改口,这倒让费超、郑祥两位小侯爷懊悔不已……
……
一场酒宴,尽欢而散。
几名小侯爷、小伯爷醉意阑珊,离开醉仙楼好一阵子,这才突然想起被朱缺打倒在地的陆贤、朱昱二人。
咋整?毕竟同为淮西子弟,总不能不管不问吧?
可是。
惹了朱缺少爷,今后这奉旨卖盐的事还要不要他们的股?此事,咱哥儿几个合计合计?
“合计个屁,咱脑子不好使,啥都不记得了啊!”
“就是就是,看看咱这脑子,那二位…小侍女,都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啊,今天咱不是只跟朱缺少爷喝酒谈生意了么?再没有见过其他任何人啊!”
“对对对,除了朱缺少爷,咱谁都没见过。”
恰钱嘛,不寒碜的……
……
送走几位‘官二爷’,朱缺长吐一口浊气,舒展一下身子骨,这才吩咐红泥、黑妞:“去给陆贤、朱昱两位小侯爷松松骨头,顺便谈一下奉旨卖盐之事,如果不愿意,就往死里打。”
两名小侍女离开。
朱缺终于正眼看向这位女扮男装的‘浊公子’:“姑娘,你的马甲掉了。”
“啊?什么马甲掉了?”
那‘浊公子’一脸萌呆,突然俏脸涨红,吃吃说道:“朱公子,实在不好意思,我也是为了行走江湖方便,这才遮掩了本来面目……”
这也算是遮掩了本来面目?
朱缺恨不得伸出两根手指,使劲插几下陆贤的双眼:
‘这姑娘乔装打扮的水平,实在太差劲了,连狗都能闻见你身上淡淡的处子幽香……’
“呵呵,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朱缺亲手斟满一碗酒,笑眯眯的递过去,“姑娘,来来来,咱二人一见如故,还真是天大的缘分呐。”
那姑娘倒也大方,接过酒碗,道:“朱公子,想不到你竟然也是勋贵子弟,而且还是明廷宠臣,既然如此,咱们这一碗酒喝完,便……再也不见面!”
吨吨吨吨吨,一大碗烈酒,竟眉头都不皱的,就给一口气灌了下去。
朱缺看的目瞪口呆。
同时,也一脸懵逼。
这算什么台词?
明廷、宠臣?我的姑奶奶,这可是在大明洪武年间,天子脚下的应天府、南京城!
敢称大明为明廷?
嘶,这分明是……虎狼之词啊!
这姑娘不仅脑子有问题,其身份就更有问题了……
“你与勋贵有仇?”朱缺好奇的问道。
“唉,一言难尽,来,干了此酒,从此不再见!”那姑娘神色黯然,端起一碗酒,又灌了下去。
朱缺:“……”
这算怎么回事?这么精致的姑娘,脑子竟然有点不好使?
还真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情。
“姑娘,我与淮西勋贵,有不共戴天之仇,之所以如此,不过是自身实力太过弱鸡,故而,只能委曲求全、忍辱负重、遭受种种胯下之屈辱啊!”
朱缺的表情,十分柔丝滑顺的过渡为哀而不伤,淡然说道:“既然姑娘害怕遭受牵连,那就请离开吧,谁让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男子呢……”
说话间,他给自己倒满一大碗酒,一饮而尽。
然后,仰面向天,喟然长叹——
“渺渺钟声出远方,依依林影万鸦藏。
一生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对夕阳……”
第四十一章 这等同于造反呐!
“一生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看夕阳……松门松菊何年梦,且认他乡作故乡……”
那姑娘垂首不语。
两颗泪珠子悄然滚落,口中低声呢喃,细细的品读这几句诗,神情凄苦。
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朱缺暗暗点头,心道:‘果然是脑子有问题……’
他装完一波逼,索性又灌了两大碗烈酒,脖子一歪,直接昏迷过去。
他软哒哒的趴在桌子上,全身放松,让自己的大半个身子慢慢滑落,眼看着就要钻进桌底……
……
“朱公子!”
那姑娘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他的领口。
就在朱缺以为她要将自己抱入怀中,温言软语的‘醒醒酒’时,不料,那姑娘突然一声嘤咛,手一松。
噗通一声。
朱缺到底还是钻进桌底了……
“公子,实在不好意思,我…我我……”那姑娘站起身来,一时间手足无措,一张脸涨的通红,“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朱缺爬在桌下,有些哭笑不得。
好吧,这一次玩砸了。
渣男不得好死!
就在朱缺犹豫着是继续佯装酒醉呢,还是佯装酒醉从桌子底下爬出来时,那姑娘再次开口说话:“朱公子,还是自己乖乖的爬出来吧,本姑娘知道你是佯装酒醉、想占便宜的!”
朱缺:“?”
还能这么玩?
这姑娘看着心思单纯,毫无心机,谁能料想,她竟然才是真正的心机女,简直就离谱……
当然,朱缺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刚刚灌了几大碗烈酒,腹中有如一大团火在焚烧,全身滚烫、燥热,实木地板上趴着还挺舒服,正好消消火……
想用语言诈他?门儿都没有。
这一套小把戏,他当年在乞丐堆里混生活时,早就玩精了。
于是。
他一动不动的,在桌子底下又趴了足足一炷香时间,直到他都开始有些瞌睡了。
那姑娘终于确定,这位朱公子的确是喝醉了。
她蹲下身来,拿着一根筷子,在朱缺的脸上、头上、身上、腿上使劲戳了几下,似乎松了一口气:“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她伸出一只手,揪住朱缺的领口,将他从桌子下面抽了出来,半拖半抱,小心翼翼的将他放在椅子上。
“一生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看夕阳……”
朱缺闭着双目,大口大口的喷着炽热酒气,浑身都软成了一团烂泥,口中却犹在‘吟诗’,配合其清秀脸庞上的几道淡淡伤痕,倒还真有几分杀伤力。
那姑娘低着头,安静的凝视着朱缺的脸庞,轻声低语:“我柳木儿虽与公子萍水相逢,却能够心意相通……
唉,我得回去了,要不然,幽姨会担心的……”
然后,她又深深看朱缺一眼,深吸一口气,悄然离去……
……
十几个呼吸后,朱缺睁开眼,沉吟几声:“红泥。”
红泥悄然出现在门口:“少爷,她走了。”
“嗯。”
“要不要盯上?”
“废话!”
“呃、那就算了。”
“你……红泥啊,少爷我费尽心机,便是想要试探她的深浅,你怎么能把少爷我想得那么卑鄙无耻下流呢?”
“少爷,还缺了一个臭不要脸。”
朱缺:“……”
好吧,我承认,以如此不入流的小手段,欺骗一个小姑娘,是有点不要脸。
“盯着她,少爷我感觉她是一条令人意外的大鱼,”朱缺微微皱眉,有些担忧的说道:“还得注意不要让官府和拱卫司的察觉。
这个叫柳木儿的丫头,是偷偷跑出来的,其身边应该还有高手暗中保护。”
红泥嘻嘻一笑,转身出门去了。
朱缺这才真正放松下来:‘唉,这丫头才十六岁,怎么就学会吃醋了?’
难道,大明朝的少女,都这么早熟……
……
在一间装修豪奢的套间里,朱缺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个热水澡,让黑妞帮着踩了一次背,推了一遍油,这才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躺平在一张硕大的罗汉床上。
“黑妞,回头给咱换一个马扎子,这罗汉床不舒服,硌的腰疼。”
“嗯。”
“还有,给庄子那边传信,让刘二十七立刻带三百人过来,全面接手这座酒楼。”
“好,少爷,那原来的掌柜、伙计咋办?”
“送到庄子上去,让他们挖土方修水渠去,咱们的摊子铺的太大,人力资源一丁点都不能浪费。”
“好。”
“还有,这座酒楼的防卫工事、机关陷阱,就按照庄子上的标准,让刘二十七他们连夜装修,加强防卫,绝对不能有丝毫松懈。”
“好。”
“对了,还有一件事,少爷我怎么忘了?”
“还有事?还能有什么事情?少爷晚上想吃涮锅?”
“不是吃饭……奇怪,心里头就是有一件事情,这会儿怎么死活想不起来?算了算了,少爷我先睡一觉,有事明天再说。”
“嗯嗯……”
……
于是,次日一大早。
醉仙楼大门外,呼啦啦涌来数十名应天府的衙役快手,其中有三人骑马疾驰,其余人等紧跟其后,欻欻欻的奔跑而来。
只见他们身穿黑色皂衣,手提铁尺、棍棒、欓叉、留客住、绳索、铁链等物,只七八个呼吸,便将酒楼团团包围。
“里面的人听着,应天府差役办案,所有人等不得妄动!”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束手就擒吧!”
“弟兄们,把守所有门窗,封锁道路,准备冲进去拿人!”
“遵令!”
一名骑马的黑衣汉子脸色冷峻,从怀中取出一纸公文,抬头看一眼酒楼招牌,沉声喝令:“醉仙楼窝藏朝廷重犯,无故扣押侯府公子,目无法纪,横行无忌,罪在不赦!
即令应天府差役,关封酒楼,捉拿罪徒!”
“雷大鹏,张有德,上前破门!”
两名皂衣汉子躬身领命,大踏步的来到酒楼大门口,一脚踏……咳咳,一脚踏在门板上,竟然纹丝不动,只留下两只白花花的脚印。
两名应天府差役老脸一烫,忍不住回头看一眼捕头,却遇到两道幽冷的目光。
“吗的,这门好硬!”
二人对视一眼,退后四五步,发一声喊,骤然冲上前去,将脚底板稳稳当当的蹬在门板上。
当当两声。
门板发出两声清脆的巨响,竟如两块铁板一样,根本就破不开。
这一下,众差役愣住了。
他们曾经破过一些豪门大户的大门,就是那种足足有半尺厚、外面包了铜皮的,也没有眼前这座酒楼的门板离谱啊。
“防守如此严密,必然内藏大恶之徒!”
“弟兄们,破窗而入,缉拿凶犯!”
数十名应天府差役轰然应诺,一个个拉开架势,挥舞着手中的铁尺、棍棒、钢叉、欓叉、钩镰刀等兵刃,乒乒乓乓一顿乱砸。
一时间,琉璃破碎声,窗框断裂声,各种兵刃砸在铁板上的当当之声,以及差役们粗鄙的咒骂声,响成一片。
很快的,大家都有些傻眼了。
吗的,什么狗屁酒楼,里面的一层窗框、门框等,竟然都是铁板、铁棒,根本就砸不动啊……
……
醉仙楼出事了。
这大清早的,消息自然传的飞快,不到一炷香时间,周围商铺、酒楼、花船上的客人们,很快就被吸引了过来。
人们好奇的站在远处围观着、议论着,指指点点,脸上露出鄙夷而幸灾乐祸的表情。
“这些应天府的差役,三天没吃饭了吧?”
“就是,欺负老百姓的时候,感觉挺猛的,这下踢到铁板上了吧?”
“这也难怪,他们这些皂衣啊,本来就是一些闲散破落户,实在寻不到吃饭的路子,这才进了官府充当三班杂役,吃不饱饭也正常。”
“呸,他们吃不饱饭,谁信啊?”
“就是就是,他们虽然吃不上朝廷的俸禄,可平日间欺负百姓收收保护费,也足够吃饱了吧……”
大明初年,洪武皇帝可能因为少年时饱受前元官府衙役的暴虐,故而,在大明立国之初,便下令三班衙役不得入官吏之流,不得享受朝廷俸禄,且三代以内,不得参与朝廷科举大考。
所以,这些皂衣官人的身份颇为低贱,收入自然也十分的不稳定,大多数时候,想要手头紧巴得慢些,就得欺负欺负摆摊设点的小商贩、收收保护费什么的。
也因此,这些人的名声都不太好。
平时,百姓见到他们,畏之如虎,自然不敢多言。
可眼下围观者足有三五百人之众,大家心里堂正,看着这些平日狠厉的差役,竟然连一座酒楼的门窗都破不开时,自然免不了一阵冷嘲热讽,过过嘴瘾。
“停手。”
那名为首的黑衣汉子铁青着脸,沉吟几声,冷声喝令:“雷大鹏,火速回报府尹孟端孟大人,就说醉仙楼窝藏朝廷重犯,仗械拒捕!”
一名差役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围观人群之中,一些粗通律例者不禁摇头叹息:“这座醉仙楼的东家,怕是要倒大霉了。”
有人低声问道:“为什么?”
那人苦笑道:“道理很简单,破不开人家的门窗,只能说明应天府的差役无能,但上报说成仗械拒捕,其实无异于持械拒捕,等同于造反呐!”
第四十二章 窝草,哪来一道圣旨?
酒楼外头,吵吵嚷嚷闹成一片,朱缺所在的套房里,却是十分的安静。
朱缺这一觉,睡了足足八个时辰,这让他很满意。
都多久没有睡到自然醒了?
他赖在床上,微眯着双眼,将最近所有的事情在脑海里迅速梳理一遍,发现自从老爹回来后,一切都变得不太正常了。
这是一个值得警惕的信号。
另外,昨天好像还有一件事没有处理完……怎么死活想不起来了?跟那几名小侯爷、小伯爷签订‘入股合同’后……
对了,是陆贤、朱昱那俩货!
朱缺使劲搓了几把脸,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这才唤了一声:“黑妞。”
黑妞几乎瞬间就进来了:“少爷,还不到晌午咋就起床了?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回头给你找个大夫瞧瞧?”
朱缺:“……”
黑妞最近的脑子好像也不正常了,回头打发到工地上,让挖两个月的土方吧。
“黑妞,那两个小侯爷现在何处?”朱缺问道。
“分开关在密室之中,”黑妞一边帮朱缺穿衣服,一边笑嘻嘻的说道:“这座酒楼竟然有一条密道,直通秦淮河对岸三里外的一座废园,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看来,你爹也是一个老苟圣,修建酒楼的时候,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逃命啊。”
朱缺一呆。
这座酒楼、下面有密道?
而且,还是秦淮河对岸三里外的一座废园?
善于跑路的朱缺,在心里默默计算几个呼吸,便大致判断出,要修筑出这样一条河底密道,没有三五万两银子,根本就不够看。
看来,老爹的生意还真是做的有点大。
不过,为何当初只给他寄回来二十两银子……
“沈杀那边什么消息?”朱缺突然问道。
“那边一切正常,沿途所有的山寨、贼窝、帮会什么的,差不多尽数被收复,小渔村的防御工事正在进行,差不多再有半个月,第一批海盐即可运过来。”
黑妞侧头想了想,继续说道:“对了少爷,沈管家还查到一些关于老爷的线索。”
“什么线索?”朱缺猛的一挺身,差点将黑妞给顶翻过去。
“他在密信中说,你爹在五个多月前,曾经在北平城出现过,好像绕道去了山西,此后,便再也没有任何线索了。”
“五个月前,北平城?山西……”
朱缺想了想,没有任何头绪,索性不再多想:“给刘二十七他们安顿下去,让他们今天准备七八十卓饭菜的材料,再备上一百坛十粮液、一百坛恒河水老白干,晚上少爷我要请客吃饭。”
黑妞‘嗯’了一声,旋即又马上说道:“少爷,今天恐怕请不成客了。”
朱缺一愣:“为什么?”
黑妞笑道:“咱们家酒楼,让应天府的差役团团包围了,此刻,他们正在调集人手,准备正面强攻、破门而入呢!”
朱缺:“……”
这么大的事,咱怎么不知道啊?
而且,外面闹这么大动静,他怎么一丁点动静都没听到?
“黑妞,少爷我有点迷糊,咱这个房间的隔音效果也太好了吧?”朱缺的确有些迷糊,他忍不住伸手试了一下墙壁。
果然!
一指头戳下去,墙面上出现一个柔丝滑顺的【凹】……
老爹丢给他的这座酒楼,简直太离谱了,不做大做强,做成大明朝最顶级的VIP会所,都对不起这低调而奢华的装修啊!
“外面的应天府差役是怎么回事?”朱缺回过神儿来,有些奇怪的问道。
“应该是吉安侯府、永嘉侯府报案了吧?”黑妞郁闷的说道,“那俩货,咱又没真的打死,凭什么跑到咱们酒楼来抓人?”
朱缺随口问道:“那俩货没死吧?”
“没死。”
“没死就好办,通过密道将他们送出去,用麻袋装了,随便扔到一艘画舫上算了。”
朱缺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别弄死了,那可是咱们的财神爷。”
黑妞狠狠点头,转身便走。
这种事,她比较在行。
朱缺在套房里喝了一壶茶,做了一套广播体操后,这才慢吞吞的出门,向楼下走去。
咚!
咚!
咚!
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整座酒楼都在颤抖,好像随时都可能倒塌,墙面上出现一道道指头宽的裂痕,好多包间门窗上的琉璃也被震碎,稀里哗啦的落了一地。
不过,朱缺对此根本不在意。
他晃晃悠悠的来到一楼大厅,看着两百多名庄丁正在用粗大的木头、铁棒等,不停的加固着门窗,不由得苦笑出声:
“我说刘二十七,你们这是在干嘛呢?”
高大魁梧、面色黧黑的刘二十七跑过来,低声说道:“少爷,应天府尹大人,正带着大队人马,攻打咱家酒楼呢!”
朱缺嘿嘿一笑,浑不在意的说道:“给你们十个呼吸时间,立刻回到厨房、柜台、酒窖等处,各司其职,记住,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就是一群伙计,明白?”
“嗯,明白!”
“好,去吧。”
两百多庄丁,毫不犹豫,转身便走。
顺带着,还将地上的木头、铁棒等‘作案工具’统统抬走,竟连一点杂物都没留下,一看就是防御战老手。
然后,朱缺搬过来一把凳子,松松垮垮的坐在上面,从怀中取出一道圣旨,唉声叹气的研究起来。
“陛下,有人觊觎咱手中的精盐提纯之法,想要强取豪夺,咱可怎么办啊!”
“陛下,咱可是忠心耿耿为大明……”
……
轰的一声巨响。
尘土飞扬。
醉仙楼的铁板们,终于被一根简易的‘临冲吕公车’给顶飞,前端包了铁皮的尖头,转眼间就顶到朱缺面前三四尺处。
“窝草!”
朱缺吓了一大跳,随手将手中的圣旨丢在地上,一个懒驴打滚,十分笨拙的避了开来。
“撞开咯!”
“弟兄们,冲进去拿人!”
“冲啊!”
“……”
转眼间,便有四五十名应天府差役冲进酒楼大厅,把门的把门,守窗的守窗,一看就是正规训练过的,手法自然十分的熟练。
另外,又有两队人马冲进来,踏着楼梯蜂拥而上,吆五喝六的开始拿人。
“来人,将这贼人给我拿下!”
两名皂衣汉子扑上来,一根铁链往脖子上一套,一拉,便将朱缺死死的锁住了。
“冤枉啊,大人,小人冤枉啊!”朱缺扯开嗓子就喊,一脸的惊慌与委屈。
“冤枉?窝藏重犯,持械拒捕,小子,你死定了!”一名面皮焦黄的中年汉子冷笑一声,照着朱缺的头脸,就是一铁尺打下来。
朱缺也不躲避,微微侧脸,避开正面的鼻子、眼睛、太阳穴,让那铁尺砸在额头位置,登时便血流满面。
“你们是什么人?”
“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天子脚下,你们难道想要造反吗?”
“我是朱缺啊,我是奉旨卖盐。”
“你们这些乱臣贼子,难道是北元余孽?你们觊觎咱手里的精盐提纯之法……”
啪!
他的额头,又挨了重重一铁尺。
“死囚徒,你给老子闭嘴!”那焦黄面皮的汉子厉声叱骂,举起手中铁尺还要打下来。
这时,一名身穿三品文官绯红袍、脚蹬穿云靴、头戴乌纱帽的中年人走进酒楼大厅,脸色平淡、威严而冷漠:“都拿下了?”
“禀府尹大人,都拿下了。”那焦黄面皮的汉子躬身答道。
“哪个是匪首?”府尹大人问道。
“我,我就是这酒楼的东家,有事冲我来!”朱缺挣扎几下,抖动脖子上的铁链稀里哗啦一阵乱响,“老子是奉旨卖盐,你们这些狗东西,竟敢设计陷害我,图谋我大明洪武盐的配方!
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北元余孽,你们不得好死!
我要见陛下!
你们这群狗贼!”
让朱缺这么一闹腾,不要说那些差役,就连眼前这位三品大官应天府尹大人,也是一脸懵逼。
又是圣旨,又是卖盐,又是北元余孽。
什么乱七八糟的!
那位府尹大人脸色微沉,缓步走向朱缺,口中问道:“你是何人?竟敢窝藏朝廷要犯,持械拒捕,该当何罪!”
朱缺却死死的盯着地上……府尹大人的脚下,脸上突然露出一丝悲痛欲绝:“你你你……你这个狗贼,你竟敢践踏圣旨!
陛下啊,洪武大帝啊,你赶紧来看看吧!
你的圣旨,在这位大人的脚下,连一片破抹布都不如啊,天呐,咱这是造了什么孽,没有保护好陛下的圣旨,小人真是罪该万死啊……”
那位府尹大人一阵犯糊涂,停下脚步,颇有些嫌弃的看着朱缺:“你这厮,胡说八道什么呢?”
然后,他发现周围那些差役们的脸色,怎么如此古怪,似乎都在死死的盯着他的……脚下?
“你们看什么?”
府尹大人一低头。
目光一凝。
脸色一僵。
嘶!
就像被五步蛇咬了一口,这位府尹大人猛的一个战术性后跳,满头满脸的冷汗滚滚而下:“这这这……何来的一道圣旨?!”
第四十三章 小人冤枉啊……
一道大明洪武皇帝的圣旨,竟然像一片破抹布似的,先是被应天府差役们肆意踩踏。
然后,又被应天府尹孟端孟大人踩在脚下……
……
看着布满脚印、皱皱巴巴、凄惨无比的圣旨,应天府尹大人脸色惨白,嘴唇哆嗦,脑海里一片茫然。
“不,这不是真的。”
“小小的一座酒楼里,哪里来的一道圣旨?”
“你们没看见、你们没看见……”
应天府尹孟端,乃亚圣五十六代后裔,早年跟随洪武皇帝征战经年,颇有战功,故而,在大明立国之后晋封为应天府尹,正三品大员。
作为亚圣后人,孟端向来以正统读书人自居,言行举止,无不苛求其全,在大明朝堂上可算是行止最为端严之人。
此刻,却一脚踏在圣旨上!
痛苦,懊恼,愤怒,羞愧……
各种情绪涌上心头,几乎就在一瞬间,便让这位大明读书人恼羞成怒:“大胆狂徒,伪造圣旨,构陷朝廷官吏,是何居心?
来啊,将这狂徒杖责八十,押往应天府衙大牢,择日严加审讯!”
众衙役赶紧轰然应诺:“是!”
朱缺却微微一怔,有些奇怪的问道:“府尹大人,你不会连圣旨的真伪都无法分辨吧?”
孟端大怒,斥道:“大胆狂徒,还敢狡辩!”
朱缺没辙了。
他还想着,以亚圣五十六代后裔、明朝大读书人的身份,终究应该不是太离谱……
“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为读书人,亚圣后裔?读书人?嘿嘿。”朱缺冷笑不止,上下打量着孟端,眼神之中的失望和鄙夷,竟是丝毫不加以掩饰。
“你这狂徒!”
孟端面色一僵,冷声斥道:“来啊,给我打!”
两边数十差役轰然应诺,迅速分列两排,将脖子挂了铁链的朱缺用棍棒架起来,往地上一按,便要开打。
朱缺开口了:“你们不怕死,就尽管打吧。”
“小子,你就安心的去吧,谁让你窝藏朝廷重犯,持械拒捕呢?要怪,就怪你小子的命苦吧,哈哈哈!”那名焦黄面皮的汉子凑过来,低声冷笑道:
“别怪哥哥我下手狠辣,要怪,就怪你剥了咱府尹大人的面皮吧……”
说着话,那汉子猛一挥手:“打!”
呜!
一根儿臂粗细的军棍,被一名壮硕皂衣抡圆了,照着朱缺的后背骤然砸下,裹挟着一股凌厉的杀机。
这哪里是‘杖责’,分明就是要害命!
朱缺早已做好准备,刚要有所动作……
突然。
一支强劲有力的箭矢,带着尖锐的呼啸之声,瞬发息至,洞穿那名行刑差役的脖颈,炸出一团血雾。
铎——
那箭矢洞穿一人之脖颈咽喉,射穿另外一名差役的脑袋,余势未消,竟没入一根柱子半尺有余!
带血的箭羽,嗡嗡作响,令人心悸不已。
一箭之威,恐怖如斯!
所有人都愣住了。
尤其是那位应天府尹孟端孟大人,更是面色如土,抖若筛糠,双目之中流露出一丝深深的恐惧,与敬畏。
‘噗通噗通’两声。
那两名被一箭射杀的应天府差役的尸身,在两三个呼吸过后,才往前扑出两步,栽倒在地,却是早已气绝身亡……
朱缺也愣住了。
谁出手救咱?这绝对不是沈杀,也不是庄子上其他任何高手。
在整个大明朝,能将一支羽箭,射出此等威势者,那就只有军中神箭手或者大内侍卫……
就在他心思电转,分析、判断、猜测之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轰然而至。
短短一两个呼吸间,便在酒楼门口骤然停下。
紧接着,一名平平无奇的中年汉子翻身下马,手提一张铁胎大弓,背负一壶平平无奇的箭羽,大踏步的走进酒楼大厅。
这汉子看都没看应天府尹孟端一眼,竟是迳直走到朱缺身边。
‘咚’的一声。
那汉子单膝跪地,以军中参见之礼相见:“少爷,属下来迟,差点害了少爷性命,请责罚!”
朱缺睁大眼睛,使劲眨巴几下。
这什么情况?
咱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位彪悍的属下?这位大爷,分明就是军中神箭手啊……
不不不,还不止军中神箭手那么简单,以沈管家对天下武功高手的标准,这位‘属下’的实力,堪比一流高手了啊!
武林高手,加上神箭手,妥妥的武学大宗师啊……
“你赶紧冲出去,到应天府去报官,再迟恐怕就来不及了!”
朱缺脑子转的飞快,瞬间就挣扎着挺起‘上半截’身体,声嘶力竭的大声怒吼:“这些人可能是北元余孽,或者是倭国贼寇,他们想抢夺洪武盐的提纯之法!
你赶紧跑啊,绝对不能让咱大明的精盐提纯之法,落在这些敌国异族的手里……”
然后,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嘭的一声。
朱缺一头栽倒,额头重重的砸在地板上,原本都快痊愈结疤的伤口,再次涌出一大滩鲜血,将他的大半张脸都给糊住了。
“少爷!”
那汉子吃了一惊,赶紧伸出两指,在朱缺脖颈的大动脉上按压了一两个呼吸,这才松了一口气。
幸好,还没死透……
他缓缓起身,直视着应天府尹孟端孟大人,淡然说道:“地上的圣旨,除了你孟大人,还有谁踩踏过?”
孟端脸色惨然,深吸一口气,向前跨出一步,躬身施礼:“应天府尹孟端见过……”
“地上的圣旨,除了你孟大人,还有谁踩踏过?”那汉子面无表情的重复一遍。
孟端脸色一僵,直起身来,转头看向一名手下:“赵同知,到底怎么回事?拱卫司大人就在当面,不可推诿虚言!”
那位赵同知一听,心中发苦,暗骂这位亚圣后裔、明朝大读书人实在太阴损,随手就将一顶天大的黑锅甩给他这位‘副手’,却又实在没办法推诿。
于是,他只好喝令两名衙役班头出列:“你们两个,立刻将踩踏过圣旨的差役拿下!”
两名衙役班头张口欲辩……
好吧,感情这当官的,最擅长的便是甩锅?
“李八,陈二,张老九,耿老四、霍十七……”
二人一口气喊了七八名差役的名字,板着面孔,厉声喝道:“将这几人统统拿下!”
剩下那些没有被‘点名’在差役,暗暗松一口气,一个个奋勇上前,还不等那几人反应过来,便是一顿铁尺、棍棒、欓叉,将其打翻在地,十分熟练的捆绑了起来。
顺便,还将这几人的嘴给堵上,一看就是行家里手。
“头儿,犯事差役已尽数拿下!”
“同知大人,犯事差役已尽数拿下!”
“府尹大人,犯事差役已尽数拿下!”
“拱卫司大人,犯事差役已尽数拿下……”
一层一层禀告,最后,终究还是要应天府尹孟端孟大人收拾烂摊子:“下官御下不严,最该万死,请大人如实奏告陛下,严加惩办!”
那名平平无奇的中年汉子没有吭声,而是弯腰从地上捡起圣旨,捧在手里仔细查看一下,这才抬眼看向孟端:“孟大人,这一道圣旨可是伪造的?”
孟端一个激灵,赶紧躬身抱拳道:“自然是真的,大明洪武皇帝的圣旨,哪个不长眼的胆敢伪造!”
那中年汉子微微点头,随口说道:“所有人等,跟我走一趟。”
言毕,他抱起‘奄奄一息’的朱缺,快步走出酒楼,一步跨到马背上,头都不回的策马狂奔而去。
对于应天府尹的一众人马,竟是看都没有再看,好像料定这些人根本就不敢逃逸……
……
第四十四章 咱爹牛逼啊
于是,大半个时辰后。
承天门附近。
镇抚司衙门,拱卫司一间幽静的房间里,朱缺在二三十枚银针和一大碗苦涩药汁子的刺激下,幽幽‘醒转’。
“少爷,你没事吧?”
那位平平无奇的中年汉子关切的问道。
“没事了,就是头疼、恶心、眩晕、浑身乏力、记忆力减退、视力下降、小脑受伤导致身体协调能力严重……”朱缺眨巴了一下眼睛,一本正经的说道。
那中年汉子:“……”
都说拱卫司的人霸道不讲理,但起码还有点底线,这位少爷的讹人本事,简直无师自通啊。
“咳咳,少爷,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那汉子脸色有点僵硬的说道。
朱缺哼哼几声,慢慢翻身起来,道:“这是什么地方?”
中年汉子:“镇抚司衙门。”
朱缺心下了然:‘原来,这里就是镇抚司衙门……’
拱卫司,亲军都尉府,仪鸾司……执掌‘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之事,直到洪武十五年,改称“锦衣卫”,从此名扬天下。
可以说,这地方,才算是大明朝真正的核心机构。
“咱的圣旨呢?”朱缺突然想起一事,赶紧问道。
“送进宫里,让陛下生气去了。”中年汉子说道。
“让陛下……生气去了?”朱缺有些不懂了,“有什么说法?”
那汉子迟疑一下,道:“那个应天府尹孟端,军功甚大,为人清廉,从不贪腐,就算是明知他犯事,想要借机杀你灭口,但毕竟没有构成事实……”
朱缺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了。
感情是洪武皇帝拿那个老匹夫没办法?
不杀吧,明显那货犯事了;你说要治他的罪吧,又没证据……
亚圣第五十六代后裔的身份,再加上其从龙之功,当皇帝的好像还真拿他没办法,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被文官清流们驳斥。
那就自己想办法报仇吧。
脸上挨了两记铁尺,这都无所谓,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面子问题从来都不是问题。
关键是那老匹夫明明自己踩踏圣旨在先,转念之间,不是想着解决问题,而是直接下令将他拿下,打算直接杖毙当场,杀人灭口。
还真是应了一句老话,读书人杀人,只需一念之间……
“对了,还没请教大叔姓名呢。”朱缺随口问道。
“属下毛骧。”中年汉子道。
朱缺呼的一下站起来,脸色微变,心头狂跳不已:‘大爷的,这货就是毛骧啊?’
‘今后锦衣卫第一任都指挥使,正三品大员?’
‘胡惟庸就是被这货给弄死的,对了,包括李善长、朱亮祖、陆仲亨……’
如果《明史》,及后世文人的一些野史笔记靠谱,不曾经过胡编乱造、修修补补、遮遮掩掩,锦衣卫都指挥使毛骧,可算是洪武皇帝屠戮开国功臣时、最快的那一把刀。
不对,大名鼎鼎的毛骧,为何自称‘属下’?
朱缺有些迷茫了。
“毛大人……”朱缺刚一开口,就被毛骧打断了。
“少爷,属下只是一个小旗,少爷可是总旗,千万莫要称我为大人!”中年汉子严肃的说道。
“我是总旗?”
“对,少爷是亲军都尉府、拱卫司总旗,朱缺朱大人。”
朱缺愣住了。
这也太离谱了吧?他一个种田的,什么时候成了拱卫司的总旗大人?
嘶,正七品的、总旗大人……
“咱手下还有多少人马?”朱缺想着,既然是总旗大人,手底下总该有个四五十名手下吧?
要知道,以大明洪武皇帝钦定的卫所制,大率五千六百人为卫,千一百二十人为千户所,百十有二人为百户所,所设总旗二,小旗十,大小联比以成军。
五十人为总旗,十人为小旗……
“少爷,咱们……总共二人,少爷为总旗,标下为小旗毛骧。”毛骧略有些尴尬的说道。
“原来是个光杆司令啊……”
朱缺嘀咕一句,却不甚在意,莫名其妙捞了一个北镇抚司的总旗,这多少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要知道,无论是现在的拱卫司、亲军都尉府、仪鸾司,还是后面设立的锦衣卫,上到正三品的都指挥使,小到从七品的小旗,非皇帝亲信,或有重大军功者绝不可能进入!
也就是说,咱也算是皇帝亲信了?
因为,他可没有一分一毫的军功……
“毛叔,咱俩的职责是什么?”朱缺不懂就问,反正这个不花钱。
“好好种田,奉旨卖盐。”毛骧道。
“……”
还别说,毛骧这话还挺押韵的。
“好吧,那就好好种田,奉旨卖盐吧,”朱缺兴致缺缺的躺平,“可是,不弄一下应天府那帮人,心里不舒服啊。”
毛骧垂手而立,一言不发。
“对了毛叔,以你的身手,不在军中当大将军,咋跑来给咱当小旗来了?”朱缺疑惑的打量着毛骧。
“属下与傅友德不合,被削职了。”毛骧淡然说道。
朱缺侧头想了想,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跟着本少爷干,先给你弄几十万两银子的养老钱再说。”
他翻身下床,便要往外走。
毛骧赶紧跟上,口中颇为关切的说道:“少爷慢点,你的伤还没好呢。”
朱缺停下脚步。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个今后大名鼎鼎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为何见了自己,口口声声喊的是‘少爷’,而非‘总旗大人’?
这难道就不奇怪么?
他一心想着要治一治应天府那一帮人,又是飙戏,又是装死,他都没反应过来呢……
“毛叔,你为什么喊我少爷?”朱缺问道,“另外,你家老爷是谁?”
他的逻辑很简单。
既然有少爷,那就得有个老爷。
“我家老爷是朱国瑞,你是我家少爷。”毛骧躬身说道,平平无奇的脸上,看不到丝毫作伪的表情。
朱缺张口结舌好半天:“你是说、我爹……是大官儿?”
“不对啊,他明明就是一个小小的茶贩子……”
毛骧淡然一笑,道:“少爷有所不知,咱们家老爷,不仅是个茶贩子,还是咱大明拱卫司的首任都指挥使大人。”
朱缺这一下才彻底震惊了。
天大大哟,咱爹这么牛逼,咱后妈知道吗?
拱卫司都指挥使大人,别看他只是一个正三品,不要说满朝文武官员可以随便抓,就连那些亲王、郡王、公主、驸马什么的,都可以捏造罪名……
咳咳,就连皇亲国戚触犯律例,都可以直接捉拿归案!
“咱爹他不是……他……他凭什么只给咱寄回来二十两银子?臭不要脸的,还在咱庄子上偷东西,亏得咱这个当儿子还想着给他挣养老钱呢!”
朱缺越想越生气,一脚便将房门踢飞,大踏步的冲了出去。
“老子这就去找他算账!”
朱缺的确有些生气,你说你都当上拱卫司都指挥使了,这就说明,在大明立国之初,你朱国瑞就混的风生水起。
可是,那个大渣男,竟然将亲生儿子丢在朱家庄,差点让乱兵给弄死好几回。
这一口气,他非出不可。
“毛骧,给总旗大人带路,咱去踢那老渣男几脚,解解气。”
“少爷,老爷不在拱卫司衙门。”
“他在哪里?赶紧带我去。”
“属下不知道啊,老爷要办大事,岂能整天坐在拱卫司……”
“不行,不踢他几脚,少爷我不解气!”
朱缺大踏步往外冲,毛骧在后面撵,不少拱卫司衙门的官吏大眼瞪小眼,就看着他二人向大门口冲去。
嘭的一声闷响。
“放肆!”
“大胆!”
伴随着十余声暴喝,‘噗通噗通’两声,朱缺与一人迎面撞在一起,两个人都被撞飞出去好几尺,结结实实的摔了一个狗墩子……
“老渣男!”
“臭小子!”
两个人都是怒不可遏的从地上爬起来,对视一眼后,却愣住了。
第四十五章 儿子,咱给你摊牌了
朱缺与朱元璋二人对撞,竟然平分秋色、不分胜负,都摔了一个仰八叉、狗墩子。
二人心中各有疑惑:‘好硬!’
“臭小子,冒冒失失的,怎么如此不稳当!”朱元璋板着脸,迳直进了一间密室。
朱缺想发作。
不过,眼瞅周围那二三十名拱卫司高手,他心底也有些怂,便默不作声的跟了进去。
其余人等,包括毛骧在内,很识相的没有跟进去。
甚至,还刻意的往远处挪了挪……
这间密室面积甚大,摆设的犹如一个大书房,七八个松木书架上,满满当当全是书籍、账簿、田亩册等物。
朱元璋在一张大桌子后面坐下来,正襟危坐,目光炯炯的瞪着朱缺:“怎么,心里头有些不服气?”
回身关好房门,朱缺这才叹一口气,一屁股坐下来,幽怨的说道:“爹,你这个老渣男,到底在外面养了多少房妻妾?给我生了多少个堂哥堂弟?我是不是你最嫌弃的那个?”
朱元璋瞬间破防:“你……罢了,爹对不起你,让你这些年受苦了。”
朱缺眼眶一阵湿润,深吸一口气,淡淡说道:“不劳指挥使大人挂念。”
朱元璋:“……”
这小子的嘴唇的确有毒,一张口就怼得老头儿无话可说。
“爹……呃、朱大人,”朱缺像模像样的躬身施礼,道:“儿子不适合入仕为官,更不适合在您老人家的手下当官。
所以爹,还是将咱这总旗的身份给拿掉吧。
儿子生性惫懒,受不得别人的束缚,就会种种田,培育培育种子,偶尔进山打几只野味换换口味,你这样假公济私让儿子当官,让儿子很为难。”
朱元璋使劲搓着大手,嘿嘿笑道:“儿子,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咱这不是想着要让咱老朱家后继有人嘛……”
朱缺摇摇头,正色说道:“爹,你假公济私,辜负皇恩,小心让皇爷朱重八砍了脑袋!”
朱元璋哈哈大笑,饶有兴味的说道:“要是你这正七品的官身,是咱洪武皇帝亲口敕封的呢?”
朱缺苦着脸:“儿子最怕的,就是这个……”
“皇帝看中你,想给你一个更好的前程,有什么可怕的?”
“爹你是知道的,咱对当官没兴致啊!”
“正因为你对当官没兴致,皇帝才让你去当官。”朱元璋舒坦的伸了一个懒腰,笑道:“而且,他才会让你进拱卫司当官!”
朱缺沉默了。
好像还真是如此,。
帝王心术,向来如此,拱卫司、锦衣卫这样位高权重的皇帝心腹,如果混进来一堆官迷、财迷……
想想后世大明崇祯时,那几位‘缓于害人而急于得贿’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田养耕、骆养性、吴孟明之流,其恶果简直不堪设想。
“爹,儿子有一事相求,还望周全。”沉默好一阵子,朱缺开口说道。
“什么事?”朱元璋有些警惕的问道。
“你是拱卫司都指挥使大人,想必能随时随地见到皇帝陛下,”朱缺沉吟几声,郑重其事的说道:“爹,儿子恳请爹到皇爷朱重八那里,给儿子求一个恩典。”
“什么恩典?”
“给咱弄七八个免死金牌、免死铁券什么的,要不,让他亲笔写一道圣旨,保证以后不杀我……”
“混账!”
“爹!”
“儿子,你咋就这么怕死呢?好端端的,皇帝为什么要杀你?”
“爹,不是儿子怕死,是有些怂。”
“你个臭小子,你怂什么啊?”
朱缺摇头苦笑,干脆在椅子上躺平,有气无力的呻吟几声,道:“爹啊,你这个老渣男,你这是想把亲生儿子给害死啊……”
朱元璋也上了火气:“混账,你明明就是一块美玉,却偏生如此自甘堕落,混吃等死,根本就不是一个站着尿尿的!”
朱缺懒得跟老爹分辨,干脆开始闭目养神。
朱元璋忍了又忍。
终究,他还是忍住了。
这要是他的亲生儿子,他早就几鞋底子给抽过去了,翻了天了还!
“缺儿,既然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爹也就给你摊牌了。”朱元璋也往大椅后背上一靠,躺平了。
“摊什么牌?我不是你亲生的?”朱缺没好气的说道。
朱元璋:“……”
这小子、不会察觉了什么吧?
“爹之所以在陛下面前,给你讨来一个官身,其实也没指望你能当多大的官,”朱元璋的声音有些低沉,“而是给你一个护身符、挡箭牌而已。”
护身符?挡箭牌?
朱缺略加思索,心想这倒还真是一个不错的说法。
如果他有了一个拱卫司总旗身份,应天府尹孟端,以及那一帮如狼似虎的衙役,见了自己根本就不敢龇牙……
“爹,你还是到皇帝哪里给咱求几个丹书铁券什么的……”
“混账!”
“真的,爹,儿子这么贪财好色……”
“滚!”
朱元璋大怒,一脚将面前的大桌子蹬翻,上面摆放的笔墨纸砚、书籍、账册、印泥等物,稀里哗啦洒落一地。
“爹,儿子先去找那应天府尹的晦气!”
朱缺对老爹的无能狂怒,根本就不予理睬:“狗日的读书人,嘴皮子一翻,就想杀人灭口,老子嫩死他!”
说着话,他一把拉开密室大门,大踏步走出亲军都尉府大门,直奔应天府衙方向而去。
一溜烟的,便不见踪影了……
……
“陛下。”毛骧走进密室,躬身施礼。
“唉,儿大不由爷啊,”朱元璋叹一口气,幽怨的说道:“这臭小子,简直是朽木不可雕、狗肉不上台板啊。”
毛骧躬身抱拳,道:“陛下,少爷他很好。”
朱元璋一愣:“有多好?”
毛骧正色说道:“他不贪图权贵,为人机敏,心底善良,却又不乏杀伐决断,的确是一块难得的良才美玉。”
朱元璋叹一口气,苦笑道:“可是这小子不愿入仕为官,为我大明所用啊。”
毛骧沉默几个呼吸,道:“他今天给孟端下套,手段很下流。”
朱元璋面色一僵,旋即哈哈大笑,道:“好,这儿子,咱还真得好好培养一番。”
“对了毛骧,他亲生父亲朱国瑞那边有没有消息?”朱元璋突然想起一事,随口问道。
“他亲生父亲……”毛骧明显有些迟疑。
“说。”朱元璋坐直了身子。
“朱家庄庄主朱国瑞,十三年前贩茶北上,在北平、大同、辽东之地都有踪迹,”毛骧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在五个月前,他被人杀死了。”
朱元璋猛的站起身,沉声问道:“被人杀死了?”
“谁干的?”
言辞之间,冷冽异常。
帝王气势瞬时暴涨,让毛骧都感觉一阵心底发寒,犹如面对一条远古巨龙……
“延安侯唐胜宗。”毛骧道。
“说。”朱元璋冷冷的说道。
“唐胜宗因擅驰驿骑,被陛下夺爵,适逢山西百姓闹饥荒,唐胜宗戴罪立功前往抚慰、赈灾,结果,山西官吏贪墨赈灾钱粮,激发民变……”
毛骧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
朱元璋:“继续。”
毛骧继续说道:“太原府、大同府几位总兵飞报朝廷,却说是刁民造反,朝廷下令剿贼;唐胜宗戴罪立功,斩杀代县闹事百姓、盗匪、过往商贩总计约一万九千余人,并因此军功,恢复爵位。
朱缺少爷的亲生父亲朱国瑞,刚好去山西代县……”
“好了,咱知道了。”
朱元璋目中寒光一闪,慢慢蹲下身子,开始拾捡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笔墨纸砚、书籍、账册、名单、印泥等……
“陛下!”
毛骧赶紧跪地,手忙脚乱的帮着拾捡。
“滚。”朱元璋低声说道。
“陛下……”
“滚!”
毛骧大气都不敢出,默默退出密室。
偌大的密室里,只剩下朱元璋一个人。
他始终没有抬头,慢慢的,艰难的,一样一样的,将自己蹬翻在地的物件……捡了起来。
然后,重新摆放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