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爹,你能不能别吹牛……
噗通!
噗通!
两声闷响过后,朱缺的话还没说完,李善长、胡惟庸二人,直接从凳子上跌落下来,哼哼唧唧半天爬不起来。
“爹,李先生和胡掌柜这是?”朱缺疑惑的问道。
“他们…坐时间太久,估计腿麻了。”朱元璋不动声色的说道。
这臭小子,什么话都敢说,那两位分明就是被你给吓得好不……
“你们这身子骨不行啊,”朱缺嫌弃的瞅一眼,“本少爷每天只睡六七个时辰,身体也没这么虚啊。”
李善长、胡惟庸:“……”
少东家,谁让你说的话那么吓人呢!
当着洪武皇帝朱元璋的面,喊人家的‘小名儿’,还明火执仗的说什么‘敲诈勒索了朱重八’,简直不要命了……
“你们啊,就该学学我爹,”朱缺哪里知晓,自己随口一句话,就将二人吓得失魂落魄,还在叽叽歪歪的说着:
“你们看我爹,贩茶多年,钱没挣下多少,可扛不住人家身子骨好啊,在外面养了那么多小老婆,还不照样生龙活虎……”
“缺儿,说正事!”朱元璋轻咳一声。
再不能让他胡说八道下去了。
“好,说正事。”朱缺将那一页纸递给朱元璋,打开那一只小袋子,往桌面上一倒,“看看,爹,这便是儿子给你弄来的护身符。”
朱元璋忙着看那一页纸。
李善长、胡惟庸二人,却将目光齐齐投向桌子,有些疑惑的看着眼前那一小堆纯白晶体粉末。
“此为、精盐?”李善长伸出一指,沾了点晶体粉末,对着太阳仔细观察。
胡惟庸也是。
甚至,他还沾了一点点晶体粉末,小心翼翼的放在舌尖上,细细品尝。
盐。
咸的。
很咸的盐!
二人霍然抬头,看向朱缺,几乎异口同声的问道:“少东家会提纯精盐?”
“基操,装逼神器之一,勿惊。”
“隔壁小云、小方、小叶、小苏他们,凭借这一点小玩意,睡公主,骗皇帝,一个个的都成全球首富了。”
“不过,咱没那野心,咱只想躺平,混吃等死一辈子……”
朱缺懒洋洋的往马扎子上一躺,自有红泥、黑妞两名小侍女过来,又是揉肩,又是捏腿,看得李善长、胡惟庸二人眼皮狂跳。
这小子,太嚣张了!
就算是陛下明面上的那十几名皇子,也从未有人敢在朱元璋面前如此放肆吧?到底是私生子,看看,这孩子都被陛下惯成什么样子了……
此时,朱元璋终于慢慢抬头。
他的脸上,露出一抹古怪之色。
盐巴提纯,竟然如此简单?一百文小钱的成本,便可提纯出一大袋不含杂质的精盐,价值何止七八两!
盐巴的利润,朱元璋自然十分清楚。
尤其在洪武三年后,为了往北方前线就近运送粮饷,他听从胡惟庸的建议,亲口放开盐巴官营,实行所谓的“开中法”。
召商输粮而与之盐。
从此,山西晋商一跃而成为大明‘皇商’,出现所谓的‘八大晋商’,一个个富可敌国,就连他这个当皇帝的都有些眼红……
“儿子,此法提纯精盐,可行否?”朱元璋淡然问道。
“当然可行,”朱缺懒洋洋的说道,“儿子出去一趟,专门寻了一些岩盐,制成卤水后提纯了几斤。”
朱元璋这才注意到桌子上的那一小堆精盐。
他伸出一指,沾了一点,放在舌尖上品尝良久,嘿嘿笑道:“果然是精盐,没有那种难闻的海水味道,也不苦不涩……”
“老东家大喜!”
李善长、胡惟庸见状,赶紧起身,躬身施礼道贺。
“大喜个屁啊,我爹又没有盐引,现在又得罪了朱重八,他敢私自提纯、贩卖精盐,保证三天不过就得脑袋搬家!”朱缺随口就是一顿毒舌。
李善长、胡惟庸二人唯有苦笑不已。
陛下,这孩子是你给惯成这样的,你就看着办吧。
朱元璋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不生气不生气……不生气!’
“小子,你别小看爹的经营能力,”朱元璋淡然说道,“不就是盐引么?放心,爹在朝廷认识不少大官,想做盐的生意,一句话的事。”
“爹,你能不能别吹牛……”
“朱缺!”
“爹……”
“闭嘴!”
朱元璋啪的一拍桌子,端起老爹的架口:“儿子,咱今日就给你小子露个底儿,你爹我的生意现在做得很大很大你知道吗?
不要说做盐巴的生意,就是比这更大的生意,咱想做就做,你信不信?”
“不信。”
“你……”
“你什么你?爹,你就别犯傻了,这玩意是儿子给你弄来的护身符。”
“什么护身符?”
“爹,你将这个精盐提纯之法献给朝廷,以皇爷朱重八的脾气,说不定人家一高兴会赏你一场富贵,但是爹你必须牢记,他若赏你富贵,可千万不能要。”
“为何不能要?”
“你想啊爹,咱绑了人家拱卫司的大官,敲诈勒索了十万两银子,朱重八能不生气吗?”
“他生什么气啊?他又没掏腰包……”
“爹!你这样的思想很危险知道吗?”
看着浓眉大眼的老爹,朱缺都有些无力吐槽了:“人家是皇帝,咱是谁?咱就是一个种田的,要是他臭不要脸的耍赖,咱父子可就惹上大麻烦了!”
朱元璋嘴角一抽:“儿子,洪武皇帝不是那样的人,他为人宽和慈爱……”
“得了吧爹,”朱缺站起身来,“你赶紧将精盐提纯之法献给朝廷,算是为咱大明立了大功,权当是儿子给你准备的护身符!”
朱元璋捏着手里的‘精盐提纯之法’,沉吟不决。
这臭小子,给咱出了个难题啊。
“罢了,这护身符…咳咳,这精盐提纯之法,爹自会献给朝廷,”朱元璋叹一口气,苦笑道:“不过,你这不就吃亏了么。”
朱缺笑道:“我吃什么亏?你看儿子像吃亏的人?”
“我说老爹,你不要愁眉苦脸的嘛,不就是损失几百万两银子么?儿子回头就给你挣一大堆银子,让你在后半辈子好好享受一下人生。”
“对了爹,你外面包养那么多小老婆,是不是日子过得有些紧巴?”
“这么着,等最近风头紧得慢些了,你就把她们都接过来吧,咱庄子上地方大,也就多盖几间房的事,这事包在儿子身上……”
朱元璋:“……”
这小子的一张嘴,果然抹了鹤顶红!
怎么什么事情都往外说?
“好了,家里的事回头再说,今天爹带着李先生和胡掌柜过来,就是想给你出出主意,谋划谋划,将附近几个村子的田地整体规划、利用,争取早日将新品稻种、土豆推广出去……”
朱元璋的算盘打得好,带着李善长、胡惟庸二人过来,还真就是为了此事。
不料,朱缺却勃然变色:“爹,你不要命了!”
朱元璋一愣:“怎么,有问题?”
“当然有问题了爹!”
朱缺恨铁不成钢的说道:“眼下咱大明朝百废待兴,朝廷鼓励有能力者开荒种地,可是爹,等到胡惟庸倒灶,被朱重八砍掉脑袋……”
噗通!
这一次,胡惟庸没有跌倒,却是屁股下的竹椅被坐垮了。
只见这位中书省左丞相、百官之首胡大人,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子滚滚而下,目光哀切的看向朱元璋……
第十七章 先给爹挣几百万两养老银
朱缺的话,实在太过离谱,也太吓人。
一句话,胡惟庸差点就吓尿了。
他怕的不是朱缺这小子,而是怕皇帝陛下,好端端的领着他这位左丞相来看‘私生子’,本就让他隐约觉得不太对劲。
如今看来!
果然是陛下对咱不满,借着这个机会,对他胡惟庸狠狠的敲打呢……
……
“胡掌柜,你不行啊,身体这么虚,如何能干大事!”
朱缺嫌弃的瞅一眼胡掌柜,随口说道:“爹,咱先说好,这精盐提纯之法,你必须尽快献给朝廷,此为其一;
其二,从此之后,你不要再跑商了,爹,你的年纪大了,该享几天清福了;
这其三呢,赶紧断绝与朝廷官吏的勾结,尤其要断绝与韩国公李善长、左丞相胡惟庸等为首的淮西勋贵之间的勾连,否则,等他们被皇爷朱重八砍了脑袋,咱就得跟着倒灶……”
咔嚓!
韩国公李善长屁股下的竹椅,也被坐塌了。
这算什么事?
童言无忌?显然不是,这根本就是上位跟他的这位私生子…在演双簧啊。
这是赤果果的敲打。
帝王心术,恐怖如斯!
“爹,你手下这些人都不行啊,”朱缺心疼的看着两把被坐榻的竹椅,“李先生,胡掌柜,你们二位身子骨太虚,需要好好调理了。”
李善长、胡惟庸赶紧拱手:“多谢少东家提醒!”
朱元璋挥挥手,笑道:“好了好了,不就是两把竹椅嘛,回头爹赔给你就是了。”
他生怕朱缺还有什么‘惊人之语’说出来,让两位肱股大臣生出什么不好的想法,便干脆抢着说道:“儿子,还是说说你今后的打算吧。”
“我的打算?我没什么打算啊,”朱缺惫懒的说道,“儿子就一种田的,培育几样粮食种子,种几百亩水田,混吃等死呗。”
朱元璋骂道:“你这臭小子,咋就这么没出息呢!”
朱缺嘁了一声,道:“爹,你出息的很,跑商贩茶十几年,还不是连几个小老婆都养活不起?”
“算了,爹,咱争来争去没意思,”朱缺继续说道,“干脆,你就在庄子上享清福,儿子帮你打理一段时间的生意,如何?”
朱元璋为之气结。
生意?咱手头没生意啊……
然后,他默默瞅了一眼李善长、胡惟庸二人,有些幽怨的问道:“李先生,胡掌柜,你们看看咱那边有什么生意,可以交给咱儿子去打理的?”
胡惟庸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
李善长却已然抢先一步,躬身抱拳:“东家,咱们在应天府的茶庄、粮店、盐铺、绸缎庄、胭脂水粉店等生意,最近都不太景气。
对了,还有秦淮河畔的那家酒楼,也是生意惨淡,都快要入不敷出了。
少东家年轻有为,要不…都让他接手经营?”
言毕,这位老相国还眨巴两下眼睛。
上位,您不就是想着要敲打一下咱李善长吗?您敲打着,老臣心里头反倒觉得十分舒坦呢,因为,只有上位敲打老臣时,老臣才是安全滴!
至于那些个店铺、酒楼什么的,身外之物罢了。
咱爽爽快快的交出来,从此,再不沾手总行了吧……
听到李善长的一番‘表白’,胡惟庸这才反应过来,他赶紧也躬身抱拳,刚想开口,却被朱元璋挥手打断了:“都别说了。”
“儿子,你想做什么生意,就做什么生意,放心,爹就算砸锅卖铁,也会支持你!”
朱缺有些茫然。
咱这位老爹,果真有那么大的生意?茶庄、粮店、盐铺、绸缎庄、胭脂水粉店、酒楼……啧啧,还真是有点意外呢。
那也不对啊。
既然爹在应天府的生意都做这么大,怎么十二年来从来都不见他露面?而且,上次还只给他寄回来二十两银子?
朱缺甚为幽怨的望着朱元璋,问道:“爹,你老实交代,你在外面养了多少房小老婆了?”
朱元璋:“咱就……咳咳,小孩子家,别乱问大人的事情!”
李善长、胡惟庸:“……”
“爹,你生意都做那么大了,对儿子却从来不闻不问,上一次还只给儿子寄回来二十两银子……”朱缺有些生气的说道,“爹,你简直就是一个大渣男!”
渣男?
朱元璋从未听过这个词,但显然不是什么好话。
“儿子,爹有爹的难处嘛,”朱元璋长叹一口气,微微抬头,下巴正好摆成45°角,“难道,你就不能原谅爹曾经的过失吗?
曾经,有一段美好的回忆,咱没有好好珍惜,等到咱回过神儿来,想要珍惜时,却发现已经迟了……”
“……”
这一次,轮到朱缺发呆了。
好吧,无论任何一个朝代,渣男的形象果然一如既往。
“好了爹,你也别骚包了,”朱缺躺回马扎子,懒洋洋的说道:“儿子决定了,帮爹挣一大笔银子了,咱就跑路。”
“跑路?你为什么要跑路?”朱元璋一愣。
“咱们得罪了皇爷朱重八,不跑路等死啊!”朱缺难得一见的叹一口气,“不过,爹你放心,儿子这些年也没白混,实在不行,咱就逃到海外去找苍教授……”
听着朱缺的话,朱元璋脸色古怪。
而尤其难受的,还是李善长、胡惟庸二人,他们被上位借机‘敲打’一番后,本就心下惊疑不定,此刻再听着朱缺张口闭口‘朱重八’……
二人的心,都快揪烂了。
这死孩子,能不能少说几句啊!
“儿子,其实大明洪武皇帝…”朱元璋港一开口,就被朱缺打断了。
“爹,什么都别说了,儿子敬重、喜欢皇爷朱重八,但咱是平头百姓,对皇帝有一种天然的敬畏,这没什么丢人的。”
朱缺继续说道:“这样吧,将李先生所说的那些个茶庄、粮店、盐铺、绸缎庄、胭脂水粉店、酒楼什么的,全部交给儿子打理。
不出半年,咱就能给爹挣下几百万两银子的养老钱!”
半年挣下几百万?
朱元璋微微摇头,对朱缺的感官略微有些失望。
他承认,朱缺这小子种田是一个大才,只要给他足够的钱粮、土地和人力,绝对能成就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可让他去做生意么……
“怎么,爹你不相信儿子的能力?”
朱缺也看出老爹的犹豫,笑道:“爹,咱把话撂这儿了,若是半年内挣不来三百万两银子,就让张彪将堂哥朱大标的屁燕子缝上,十天再拆线!
如何?”
第十八章 精微处、自有大义!
就在朱缺、朱元璋、李善长、胡惟庸四人‘密议’时,正在南京紫禁城里处理政务的朱标,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奇怪,不会又受风寒了吧?’
最近几日,他在朱家庄参加‘劳动改造’,虽说辛苦了些,但效果却十分的显著,饭量增加一倍,精神头儿也饱满不少。
当然,他并不感激朱缺。
相反的,一想起那小子贱兮兮的嘴脸,这位大明太子爷就恨得牙痒痒:‘臭小子,你给本宫等着瞧好了……’
……
且说朱家庄里,朱元璋动动嘴皮子,便让李善长拿出七八处产业,一并交给朱缺打理。
对此,朱元璋很满意。
李善长暗暗松了一口气。
胡惟庸却开始懊悔,只恨自己的道行没有老相国的深厚,没抢到给皇帝表明心迹的最佳时机:‘罢了,没抢到就没抢到,往后给少东家多拉几单生意也就是了。’
这位中书省左丞相,已经在心里盘算,如何照拂朱缺的生意了。
至于朱缺。
无所谓了。
不就是七八家店铺、酒楼么,要不是看着老爹辛苦,他才懒得自寻麻烦做什么狗屁生意。
要知道,眼下的大明朝,洪武皇帝整顿吏治、鼓励农耕、重视教育,对商人却不怎么友好,就连穿一身绫罗绸缎的权力也没有,天然的低人一等。
‘不过,咱跟银子没什么仇。’
‘刚好,后续几件大事,都需要大量的银子,那就勉为其难的做几笔小本生意吧。’
‘悄咪咪挣上几百万两,咱就收手……’
“李先生,胡掌柜,走,到咱儿子的庄子上转转,散散心,”就在朱缺心中盘算时,朱元璋站起身来说道:“看看需要什么,咱们当长辈的,总归还是要想办法帮衬帮衬。”
说着话,他大踏步的向门外走去。
李善长、胡惟庸二人赶紧跟上,心里头又是一阵暗喜:‘得,又是明示又是暗示,不就让咱再出一出血么……’
朱缺却懒得出门,等到朱元璋几人离开,他立马站起身来:“沈杀,将庄院的机关全部启动,提防拱卫司的人摸进来。”
沈杀道:“少爷,早已启动。”
朱缺点点头,沉吟几声,道:“我爹这人没什么心机,会不会做生意先不说,就是他这管理就有问题,七八家店铺、酒楼,凭着账房先生的一张纸条,随手就可以交付到别人手上?
简直就是老糊涂虫!
红泥,派一批能干的人,先去应天城里接手店铺,先将所有的账册、掌柜、伙计等封印起来……”
“少爷,封印是什么意思?”红泥侧头问道。
“呃、就是封存账册,查清掌柜、伙计们的底细后,与其签订用工合同,盖上咱朱家庄的大印。”朱缺随口说道。
“对了,把张彪带上,这业务,他熟。”
红泥快步出去办事了。
朱缺躺在马扎子上,两根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似乎陷入沉思。
“少爷,你心境不稳。”沈杀说道。
朱缺点头:“奇怪,自从咱爹回来后,我怎么老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
与此同时,朱元璋领着李善长、胡惟庸,在朱家庄里转悠,俨然是一位慈祥的老父亲,领着客人欣赏儿子的‘成果展’。
渐渐的,李善长、胡惟庸二人的脸色变了。
就、十分的精彩。
此间的富庶、安定与祥和,自不必多说,他们一位是大明前丞相,一位是现任丞相,对全国的田亩、粮食产量、民情民风,自然极为熟悉。
这座小小的朱家庄,完全可为大明之楷模。
而这些其实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朱元璋正眼都不看的那些细微之处。
譬如,刻写在墙壁、屋檐、门框、草丛、花园、以及田间地头的‘咱爹的话’,对了,还有那些庄丁、苦力们唱的劳动号子……
这一切的一切,让李善长、胡惟庸二人眼前一亮的同时,又心生警惕:‘上位这是何意?’
‘吗的,上位的这个私生子太过分了!’
‘对自己的亲爹都如此阿谀逢迎,让咱们这些当臣子的,还怎么玩……’
二人偷眼观察。
他们发现,上位对那些‘小玩意’毫不在意,好像根本就没放在眼里,只是眉眼含笑,时不时的钻进庄稼地里,亲手拔拔草、拢拢土。
可是!
二人对视一眼,秒懂。
上位越是假装不在意,就说明他越在意。
甚至,必然还有深不可测的意思,暗藏其中……
“上位,大喜啊!”
将近两个时辰后,几人坐在一条田埂上歇息,李善长趋步向前,躬身施礼:“上位大喜,大明大喜啊!”
胡惟庸:“……”
这老狐狸,咋又抢先一步了!
朱元璋却愣住了,有些迷糊的问道:“李先生,何喜之有啊?”
李善长深吸一口气,缓缓伸出三根手指,郑重其事的说道:“上位,有三桩天大的喜事。”
“这第一桩喜事,自然是上位能有这样一个好儿…咳,能结识如此淡泊名利、却又精于农耕育种的少年英才;
第二桩喜事,便是咱大明的粮食增产,有望了!”
“至于这第三桩天大的喜事,则尤其重要,”李善长再次躬身施礼,方才继续说道:“那便是民心所向啊上位!
适才追随上位,遍观这座小小的庄子,老臣实在是喜不自胜,只觉得心情激荡,纵有千言万语,也难以言表老臣此时此刻的激动心情啊!”
朱元璋哈哈大笑,调侃道:“不就是一座略微富庶些庄子么,怎么还跟民心所向牵扯上了?”
“上位,精微处、自有大义!”
李善长感慨道,“这座小小的庄子,之所以能如此富庶、安定与祥和,少东家朱缺的才华固然重要;
而其中最为重要的,还是他的一片赤子之心呐。
老臣这一路走一路看,心里头也在反复思量,朱家庄为何能有如此成就?其中最为要紧的,终归还是民心所向四个字。
少东家将上位的一些微言大义,刻写在墙壁、屋檐、门框、乃至田间地头,让每一位庄户一抬头、一睁眼,便能感受到皇恩浩荡;
再加上那些振奋人心的歌谣、劳动号子,就连老臣这一把年纪了,都想捉起锄头去干活,为咱大明、为上位去种田了。
上位,这便是民心所向啊!”
说着话,李善长还真的钻进一块菜园里,撅着屁股开始疯狂拔草、松土、捉虫,看的胡惟庸眼角直抽抽。
好吧,又没抢上……
“上位,微臣有本上奏!”
胡惟庸向前跨出半步,躬身说道:“微臣建言,将朱家庄树立为大明楷模,让全国各级官吏前来观摩学习,进而,在全国全面推行之!”
朱元璋轻咳两声,有些为难的说道:“这主意倒不错……不过,朱缺那小子难缠的很,淡泊名利,根本就不愿人叨扰。”
胡惟庸笑道:“此事,就让微臣去办,保证让朱缺少爷满意!”
第十九章 来自朱大标的挑衅
次日一大早,朱缺尚在晨睡,突然被一阵急促的‘警钟声’吵醒。
他一骨碌爬起来:“红泥,有敌袭?”
红泥走进房间,笑道:“不是敌袭,是那位胡掌柜早早赶来,触动了庄子上的警铃机关。”
“胡掌柜?吗的,这么早跑来吃屎啊……”朱缺一头栽倒在床上,迷迷瞪瞪的骂了两句,便要再次入睡。
“少爷,堂少爷今天来上工了。”
红泥低声说道,“他旷工三天,一回来就跟张彪对着干,那一千大明老兵都帮着他……”
朱缺忽的坐起来:“走,给他治治病!”
说着话,便要急吼吼的出门。
“衣服都没穿,你乱跑什么!”红泥噗嗤一笑,开始帮他穿衣服、刷牙、洗脸。
很快的,朱缺梳洗完毕,胡乱吃了几口早点,喝了一碗羊奶,便带着沈杀、红泥、黑妞三人,直奔鱼塘施工现场。
半路上,遇到满脸微笑的胡惟庸:“少东家好……”
“有多好?”朱缺一边走一边随口问道。
“……”
胡惟庸直接被整不会了。
这小子果然难缠,可是,谁让人家是上位的私生子呢?
“少东家,这么早出门,可是有事?”胡惟庸忝着脸,小跑步跟在后面,活脱脱就一小跟班。
“嗯,有点小事。”
“何事?可要小的帮忙?”
“就你?”
“我!”
胡惟庸被怼的没脾气,只是张口结舌好几个呼吸,这才缓过劲儿,朱缺几人却早已走远……
……
“公子爷,您坐着说话,别累着了。”
“公子爷,想吃羊肉泡还是小鸡蘑菇汤,爷尽管吩咐,弟兄们这就去厨房给您弄来。”
“公子爷,您歇着,这种粗活累活弟兄干就行了,您可千万不能亲自干呐……”
朱标躺在一堆新挖的泥土上,身下还铺着几件衣服,享受着几名大明老兵的伺候,一脸的惬意。
朱缺那小子不是能得很么?
留他这位太子爷在庄子上,想让咱吃苦受累?也不看看咱是谁!
“本宫…子想喝茶,那个谁谁谁,去给咱弄一碗去。”朱标大咧咧的说着话,挑衅的朝不远处的张彪挑一挑眉,“张彪,要不你去帮本少爷去端茶?”
张彪使劲挠着后脑勺,一脸苦恼。
眼前这货几次三番挑衅,已经快让他压不住自己了。
问题是,这位堂少爷朱大标,可是少爷的亲堂哥,直接缝屁燕子的话,似乎有些不妥……
“怎么,你想抗命?”
朱标振一振衣衫,淡然说道:“你不过是我堂弟庄子上的一条狗,前几日让你嚣张,不过是给你们家少爷留点面子罢了。”
“俺只给少爷端茶。”张彪瓮声瓮气的说道。
“难道,咱就不是你家少爷?”朱标冷声问道。
“你是个嘚!”
张彪虽然不能动手,嘴上却是丝毫不让,“要是让少爷知晓,你不仅旷工,消极怠工,还鼓动其他苦力闹事耽误了工程进度,你会死的很难看。”
“呵呵?死的很难看?有多难看啊?”朱标呵呵一笑,伸出一根手指,随便点了点。
登时,便有数百名大明老兵轰然应诺,手提铁锹、铲子、棍棒等,气势汹汹的向张彪逼近。
“你们想闹事?”张彪问道。
“我们不想闹事啊,”一名老兵哈哈大笑着,“不过就是想弄死你狗日的,哈哈哈!”
一千大明老兵哄堂大笑,就像看傻瓜那般,戏谑的瞅着五大三粗的张彪,一个个开始摩拳擦掌,只等太子爷一声令下……
“谁这么嚣张?”
就在这时,朱缺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
他拨开人群,迳直走到朱标面前,似笑非笑的上下打量着:“咱当是谁呢,原来是大哥在这里闹事呢。”
朱标让他盯得有些发毛。
不过,毕竟是堂堂太子爷,你一个乡野小子能奈我何?
于是,他继续斜躺在土堆上,轻笑几声,道:“各位弟兄,大家过来瞧一瞧看一看,本公子面前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朱家庄少庄主、朱缺朱公子。”
“什么狗屁朱公子!”
“呸!不过就是个种地的!”
“小人得志!”
朱元璋、朱标、铁棠几人,在安排这一千大明老兵来朱家庄当苦力,自然不会以实情相告。
他们原本乃征战沙场之人,为大明朝出生入死十余年,想不到,最后却落得一个种田的农夫……不,连农夫都不如,他们干脆就是被发配过来当苦力的。
故而,每一个人的心里,其实都窝着一团火。
要不是太子爷跟大家伙一起遭罪,估计他们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朱大标,他们好像都很服你?”朱缺笑眯眯的问道。
“不是他们服我,是他们不服你而已。”朱标文质彬彬的笑道,“咱爹让我留下来,不过是……”
“是我爹,不是你爹。”朱缺瞬间翻脸。
朱标:“……”
看看这事闹的,咱堂堂大明太子爷,竟然成了爹的侄子!
“朱缺堂弟,听哥一句劝,你还是将那一纸合同还给大哥,这件事呢就到此为止,如何?”朱标慢悠悠的说道。
“行啊,不就是想单方面撕毁合同么,”朱缺展颜一笑,回头吩咐一声,“张彪,将堂少爷的合同文书取来,这人,咱开除了。”
说着话,他拍拍手,若无其事的转身便走。
朱标愣住了。
就这么轻易放他离开?不对啊,以这小子的难缠,连父皇和拱卫司都敢敲诈勒索,这世上还有什么事他不敢做?
难道,有什么问题?
“等一下,”朱标忍不住开口,“等张彪将合同文书取来,你才能走!”
朱缺只好停下脚步:“大哥,你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不行,等我看过合同书以后,你再走!”朱缺越是漫不经心,朱标的心里就越没底气,总觉得这小子似乎憋着什么坏主意。
“也行,那就陪大哥说说闲话,”朱缺笑吟吟的蹲在朱标的对面,“要不要喝一口茶润润嗓子?要不然,等会儿上火的时候,就来不及了。”
朱标狐疑的看着朱缺:“朱缺,你可别耍花招,否则,你会后悔的。”
朱缺咧嘴一笑:“我?后悔?不不不,咱为什么要后悔啊,不就是开除一个临时工么。”
这位堂哥真没见识。
想当初……
就在‘弟兄二人’大眼瞪小眼、唇枪舌战之际,张彪犹如一头脱缰的野驴,健步如飞的奔来,手里果然捏着一张合同书。
“少爷,这是堂少爷的合同文书。”
朱缺嗯了一声,接过那一纸合同,随手揉成一团丢在地上:“大哥,咱俩之间的合同约束,到此为止了。”
“对了张彪,你领着堂少爷去一趟账房,把这几天的工钱给结算一下,让他滚蛋。”
朱标面色不改,心中却莫名的一突突:‘这小子什么意思?’
‘还有工钱?’
‘其中、定然有什么问题……’
他有些不放心,捡起那一团废纸,故作散漫的展开一看。
他的那张小白脸。
登时就绿了。
第二十章 大不敬之罪
“朱缺,你简直不是人!”
“你这个缺德玩意,你给咱签订的这是什么狗屁合同?啊?你还不如给我一纸卖身契!”
“本宫…子跟你没完!”
……
太子爷朱标气急败坏,额头的青筋都开始突突,指着朱缺的鼻子破口大骂。
那一千大明老兵都懵逼了。
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纸‘合同文书’,竟然能让一贯温文尔雅、宽和仁慈的大明太子,转眼就进入狂暴模式?
大家面面相觑,忍不住默默向后退下一大步。
他们这一千人,刚进朱家庄时,可是同样签过合同的,当时大家觉得无所谓,反正是拱卫司征调他们过来的,就算出了事,也有太子爷、铁棠大人撑着。
如今看来。
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啊。
就连太子爷,看了一眼合同文书,都变得如此怒不可遏,真想不来其中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
朱缺似笑非笑的瞅着‘堂哥朱大标’,道:“大哥,你别激动,反正咱们之间的合同约束已然不存在,你这就去账房结算了工钱,赶紧滚蛋吧。”
朱标猛的上前一步,伸手便要打人:“朱缺,你好大的胆子!”
“来来来,瞄准了就打,别怂!”
朱缺笑吟吟的将自己的脸凑过去,不住口的鼓励着:“本少爷欠收拾,这逼脸除了帅,就再没什么可取之处,你干脆扇咱两个耳光,让咱也清醒清醒。
来嘛,大哥,来一下嘛……”
朱标猛的一个激灵,便是一个战术性后跳:“朱缺,你个臭不要脸的,你别过来!”
“来嘛,就来一下嘛……”
“你别过来,你你你……再过来我喊人了!”
“大哥,你喊吧,就算你喊破喉咙,今天也没人能救你了。”
朱缺贱兮兮的脸上,突然变得面无表情:“朱大标,你单方面撕毁合同,还想动手动脚的调戏本少爷?谁给你的狗胆?”
“张彪,带上咱们的合同留底,去应天府击鼓鸣冤!”
“老子还就不信,你这样一个背信弃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目无大明律例、欺师灭祖、败坏朝纲、辱骂君父的狗东西,还有脸活在世上!”
朱标气得直哆嗦,伸出两指,颤巍巍的指着朱缺的鼻子骂道:“朱缺,你这个缺德玩意,你简直不是人!”
朱缺拨开朱标的指头,再次瞬间变脸。
他笑眯眯的说道:“大哥,合同文书这种事呢,其实也就是一张废纸,你要是觉得不公平,咱们完全可以重新签署一张嘛。
怎么样?行不行?
不说话是吧?那兄弟就当成是你拒绝了啊。
张彪,带上所有的庄户,去应天府打官司……”
“别,等等!”朱标瞬间就怂了。
他倒不是怕官司打不赢,而是,这官司根本就没法打啊!
因为,这官司一旦打起来,无论输赢,他朱标可就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
这一纸合同文书本身没毛病。
甚至,其中的每一条每一款,都是严格依照大明律例中雇工用工的各项规定,制定了近百条双方的权利、责任和义务。
问题是,朱缺这个缺德玩意,给他签署的‘合同文书’里,夹带了太多私货,让他根本就打不成这一场官司。
‘大明洪武皇帝教诲我们:贤才,国之宝也。故,根据大明律例第三百九十四条雇工用工相关规定,每日须支付雇工朱大标十文小钱以为工钱;’
‘大明洪武皇帝教诲我们:金玉非宝,节俭乃宝。故,根据大明律第一百九十七条雇工用工相关规定,雇工无故浪费食堂饭菜,罚款三文;’
‘大明洪武皇帝教诲我们:……’
‘……’
每一条,每一款,都夹杂着一条‘大明洪武皇帝曰’!
而且,还甚为严丝合缝,难得这小子对父皇的说过的话、写过的文章如此上心,竟能搜集得如此齐全!
这官司还怎么打?
朱标再一次摊开‘合同文书’,试图寻一点破绽,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无法反抗,人家的这一纸合同文书,实在太过严密,再加上‘大明洪武皇帝曰’这顶大帽子扣下来……
他心中一阵茫然。
不对,这合同有问题!
突然,朱标眼前一亮;‘一个低贱的农夫,在拟定合同文书时,竟然将父皇的话写进去,此为大不敬之罪也!’
对啊,一个大不敬的罪名压下去,就算是朝堂大臣也扛不住,何况区区一个小庄主?
朱标在心里迅速盘算、梳理,只短短两三个呼吸后,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变化,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朱缺,你可知罪?”朱标振一振衣衫,淡然问道。
“知罪啊,”朱缺一脸诚恳的说道:“咱在合同文书里,大量引用洪武皇帝教导万民百姓的言语,没有征得他老人家的同意,犯了两大罪:
其一,为大不敬之罪。
其二,为侵犯版权之罪。”
朱标:“……”
这小子不傻啊,明知道大不敬之罪,却还要如此作为?
至于侵犯版权之罪,他听都没听过,自然无意理会之。
“亏礼废节,谓之不敬,你蔑视君父,冒犯天颜,罪证确凿,实为不赦之罪也,轻则流放两千五百里外,重则斩!”
朱标冷笑一声,继续斥道:“朱缺啊朱缺,你死到临头,还有什么话要说?”
朱缺一缩脖子,打了一个寒战:“大哥,兄弟胆子小,别吓唬咱。”
“吓唬你?”
朱标神色淡然的说道:“朱缺,如果你不想死,那就乖乖的将另外一张合同文书拿来,我亲手撕毁,你我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如何?”
“行行行!”朱缺连连点头应承,回头喝令:“张彪,赶紧的,将堂少爷的另外一纸合同文书拿来!”
“赶紧的,少爷我怕死啊!”
张彪‘哎’的应承一声,健步如飞,便去拿另外一纸合同文书了。
“大哥,还是你们读书人懂得多啊。”
“今后,兄弟若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不到之处,大哥可一定要耳提面命,千万不可藏私啊……”
说了一大堆客套话,朱缺回头招手:“过来过来,伺候堂少爷吃茶。”
红泥、黑妞两名小侍女快步过来,支起一个小茶几,从随身提着的食盒里取出香茶、点心、糖果等物:“堂少爷请喝茶,我们家少爷不懂事,今后还望堂少爷多多提点!”
听着两名小侍女异口同声的话,朱标心里一阵舒坦;‘臭小子,想不到你也有服软的时候,哈哈哈……’
不过,很快的,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两名小侍女的话语,可是一模一样,就像……曾经说过很多次那般?难道,这又是朱缺这臭小子的圈套?
不等他细究,张彪已经取来另外一纸合同。
“大哥,这是合同文书底本,你拿好了。”朱缺双手将那一纸合同递过去,“大哥,这玩意是祸害,要不,你赶紧撕毁了吧?”
朱标嘿嘿一笑,随手将其撕成碎片。
往风中一丢,便化为一片纸蝴蝶,蹁跹飞舞几个呼吸后,尽数落入泥土之中,成了废纸。
“朱缺兄弟,以后办事可一定要谨言慎行,切莫再犯此等错误啊。”朱标心中得意,忍不住就端出太子爷的架口,对朱缺一阵‘耳提面命’。
朱缺苦着脸,连连点头应承:“嗯嗯嗯,兄弟记下了!”
突然,他站起身来,飞起一脚,将站在他身边的张彪踢飞出去三四丈:“混账,还不赶紧把这一千军爷的合同文书也拿来,让人家一并撕毁了!
你想让本少爷送死啊?”
张彪咧着大嘴,干嚎几声:“少爷,咱好不容易才雇到的工,他们走了,咱这鱼塘可咋办嘛……”
朱缺怒吼:“快滚去拿合同!”
张彪一溜烟跑远了。
朱缺转身,恭恭敬敬的对着朱标、以及那一千大明老兵施了一礼,朗声说道:“大哥,各位军爷爷,咱没读过书,是个粗人,不懂事,差点酿成大祸送了小命。
诸位军爷,这几日,对不住啦。
为了表达咱的歉意,等会儿你们撕完合同文书后,可到账房领取这几日的工钱,每人每天按三两银子的算,就当是小弟给诸位军爷的补偿!
此外,为表小弟歉意,等会儿咱宰杀八十只肥羊,咱弟兄一醉方休,如何?”
一千大明老兵登时欢呼起来。
朱标也是一脸的得意之色。
人群中,冷眼旁观多时的胡惟庸,却是一阵心惊肉跳:‘太子爷,你们这一次,可是闯下大祸了……’
第二十一章 咱爹被人包养了……
眼巴巴瞅着太子爷、一千大明老兵撕毁‘合同文书’,胡惟庸忍了又忍,终于忍住没敢开口。
这是上位的家事,他掺和进去就是找死啊。
斗吧斗吧。
你们两个,一个是大明太子爷,一个是大明洪武皇帝的私生子,都是上位宠溺之人,就算斗个头破血流也没事。
咱一个外人,贸然跳出来劝架,估计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于是,胡惟庸悄然退后数步,混在人群中继续冷眼旁观……
……
“大哥,各位军爷,走走走,咱先去庄院那边歇着,等着吃席就行了。”朱缺恭恭敬敬的在前面带路,一脸的人畜无害。
朱标及那一千大明老兵,则一个个的昂首挺胸,雄赳赳、气昂昂的跟在后面,每个人的脸上,露出打了胜仗的那种表情。
尤其是朱标。
这一次他和拱卫司的铁棠铁大人,被朱缺这缺德玩意狠狠的敲了一竹杠,不仅被榨了十万两银子,还把拱卫司的一千老弟兄差点给搭进来。
此事一想起来,就令他牙痒痒。
现在好了,在合同文书里发现朱缺的‘软肋’,一句轻飘飘的‘大不敬之罪’,便将这臭小子吓得屁滚尿流,实在是太过瘾了!
太解气了!
‘要不要再捏拿一下,让他乖乖将那十万两银子一并吐出来?’
‘哼,一个粗鄙农夫,想跟太子爷斗?’
‘这一次,定要让你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如此这般思量着、谋算着,朱标的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朱缺兄弟,请留步。”
朱缺停下脚步,十分拘谨的搓着双手,低声道:“大哥,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不过,本宫…子有几句肺腑之言,不知当讲不当讲?”朱标一边走,一边随口说道。
“当讲,大哥的话,自然当讲啊,”朱缺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大哥,兄弟没念过书,不懂事理,今后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大哥尽管开口训诫便是了。”
朱标微微点头,对朱缺的表现颇为满意:“朱缺啊,听说你这一次敲诈勒索拱卫司十万两银子,可有此事?”
“有有有!”朱缺赶紧说道。
“你好大的胆子,连拱卫司的银子都敢敲诈?你可知晓,拱卫司直属于皇帝,乃皇帝亲信?”朱标冷笑说道。
“这不现在才知道嘛……”朱缺苦着脸说道,“大哥,你可不知道,当兄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后,都快要急死了。
咱这几日,尽想着赶紧把这笔银子还给人家。
可是,你也知道,兄弟只是一个小小的庄主,就一务农的庄稼汉,根本不知道人家拱卫司的衙门口在哪里,如何去还?”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朱标轻笑一声,拍拍朱缺的肩膀,温言说道:“朱缺兄弟,此事,就包在大哥身上,晚上回去我就把银子带回去。”
“多谢大哥救命之恩!”朱缺狠狠的点了点头。
“呵呵,谁叫咱是堂兄弟呢。”朱标背负双手,迳直向前走去……
……
八十只肥羊,一百只鸡,三十只鹅,近百条尺许长的肥鱼,加上几车蔬菜水果和二十坛好酒,终于将堂哥朱大标、一千大明老兵伺候舒坦。
这一场大吃大喝,足足持续了三个多时辰。
直到日近黄昏时,张彪、红泥、黑妞以及数十名庄子上的厨娘,还在紧张的忙碌着。
朱缺吃了一小碗羊羔肉,便躲在后院的梧桐树下躺平了。
时不时的,他还唉声叹气一番。
刚刚到手的十万两银子,一千苦力,转眼间就打了水漂,似乎让这位少庄主遭受重创,都快要缓不过劲来了。
朱标进来好几次,美滋滋的邀请朱缺出去喝酒玩耍,都被有气无力的拒绝了。
对此,太子爷很满意。
啧,让你毒舌,嫩死你!
直到日影偏斜,薄暮西山时,一群大爷酒足饭饱,踉踉跄跄的出了朱家庄,向南京城走去。
“少爷,他们都走了。”
“嗯。”
“银子也被带走了。”
“嗯。”
“少爷,下一步咋弄?”
沈杀、张彪、红泥、黑妞四人围拢过来,一边伺候着让朱缺吃晚饭,一边低声商议着,谁也拿不定主意。
“少爷,要不要俺带人追上去,弄死那帮货,把咱们的银子抢回来?”张彪摩拳擦掌的说道。
“抢个屁!”朱缺没好气的踢了张彪一脚,“那一千大爷,可是拱卫司的人,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
“久经沙场的咋了?咱又不是没杀过……”张彪还有些不服,却被沈杀一指头戳倒在地,不停的抽抽着吐白沫。
“少爷,有主意!”沈杀冷声说道。
朱缺慢慢吃着饭,沉吟良久,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是本少爷甩脸子给那位洪武皇帝看,如果他真是一位讲道理的皇帝,银子和苦力,自然都会回来。
我在赌,他到底是不是一个心胸狭窄、不讲道理的皇帝。
如果十万两银子,能看透皇帝的为人,咱这笔买卖,总体还是划算的,毕竟咱们的主要产业都在大明国土上……”
一口气说了很多话,朱缺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
自从老爹回家后,他的睡眠质量和数量,都大幅下降,每天只能保持六七个时辰,真是令人恼火。
“放心,那十万两银子,只要我想要,随时都可以拿回来。”
朱缺自斟自饮,又喝了满满一大碗酒,继续说道:“不过,我突然不想要了,不就是区区十万两银子么?从明天开始,本少爷带你们去南京城里去抢钱。
定一个小目标:三个月,挣一千三百万两银子。
留三百万两给咱爹养老泡妞,剩下的一千万,全部搬到咱的老窝里去,开始干大事!”
言毕,他的心情突然有些烦躁。
咱爹有毒啊?
怎么自从那老头儿回来后,庄子上就是非不断,又是侯爷府的恶奴攻打朱家庄,又是拱卫司高手夜探……对了,还有那个堂哥朱大标!
吗的,简直就是一头蠢猪!
一个跟着老爹贩茶的小厮,仗着读了几本圣贤书和一张帅逼脸,整日介装腔作势的,屁本事没有,偏偏还满口的仁义礼智信和大道理,以为自己是太子爷?
朱缺仔细回想,自打老爹回来以后的一系列事件,其中好像还真有一些关联。
‘朱大标,显然是老爹的私生子,这一点毫无疑问。’
‘爹的生意肯定不景气,而且,很不景气,这一点,从他每次不空手离开庄子,就可以看得出来。’
‘至于说那七八家店铺、酒楼,肯定也不是他自己的产业。’
‘从他不靠谱的胡吹乱侃,以及对朝堂大人物的熟悉程度来看,老爹难道是哪一位权贵大人物的小喽啰?’
‘也不像啊,莫非他……’
将最近的每一件事情,不分大小,他从头捋了一遍,想着老爹那张平平无奇而又十分耐看的脸,朱缺霍然开朗——
咱爹,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他的身份,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他被人给包养了……
第二十二章 咱还不要了
次日一大早,红泥、张彪挑选了两百名庄丁,前往南京城‘封印’店铺、酒楼去了。
朱缺终于睡了一个自然醒。
在黑妞的帮助下,他先泡了一个起床澡,这才开始慢吞吞的穿衣、漱口、梳头,让等在门外的胡惟庸都快站不稳了。
“嗯?这不是胡掌柜么?”好不容易等到朱缺出门,已快到晌午时分。
“见过少东家。”胡惟庸赶紧上前一步,躬身抱拳道。
“昨天你就来了,有什么事?”
“少东家,受老东家委派,胡三特意过来听从少东家调遣,看看庄子上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朱缺躺平在马扎子上,灌了一大口清茶,‘啊嗬嗬嗬’的漱了漱嗓子,歪头吐掉后,方才慵懒的说道:“是我爹让你过来的啊?”
“对,是老东家让小的过来的。”
胡惟庸趋步向前,想着要表现一番,却终究拉不下百官之首的架子,一屁股坐在朱缺对面的藤椅上。
“是有一个棘手的小事,不知胡掌柜能不能帮上忙。”朱缺道。
“能,肯定能帮上忙!”胡惟庸笑道。
他心里想着,以他当朝宰相的身份,一座庄子上遇到的事情,那还不是举手之劳?
“哦,那行,你去给朱重八带个话,”朱缺有气无力的说道,“让他把欠我的十万两银子和一千苦力还回来。”
胡惟庸:“……”
吗的,这小子故意的吧?
你自己使坏下套,让太子朱标和一千拱卫司的大明老兵滚蛋,现在反手就让咱给你要回来?
“咳咳,少东家,此事…此事有些不好办啊。”胡惟庸轻咳几声,面有难色。
“这么个小事都办不了?”
朱缺一下子没了兴致,懒洋洋的喊了一句:“黑妞,开席,送客。”
胡惟庸一下就被整不会了。
这么直截了当,就把他这位当朝宰相给撵出大门?
“少东家,这个、还有没有其他事,咱保证给你办妥。”胡惟庸不是愣头青,就算被朱缺怼的有些自闭,神态、表情等却依然拿捏的十分得体。
“真能办妥?”朱缺随口问。
“真能……办妥……”胡惟庸突然有些不自信了。
这臭小子脑回路有些清奇,可别再整一件,他根本就办不了的事情,譬如,找朱重八讲道理……
“那好,咱这里还真有件小事,胡掌柜就辛苦一趟吧。”
朱缺想了想,笑道:“拱卫司的铁棠铁大人你知道不?就那个踏毁我庄稼的杂碎,他赔偿的十万两银子,让他手下的人都搬回去了;
麻烦胡掌柜去南京城,到拱卫司找一趟铁棠,将那狗娘养的给咱绑回来,老子亲手嫩死他!”
胡惟庸:“……”
故意刁难人,也不是这般刁难法吧?
说是两件事,其实还是一件事,无非就让他胡惟庸去找你爹讲道理……
“少东家,其实,那十万两银子根本不用你操心,就在这一两日内,一定会自己回来的,”胡惟庸不敢再让朱缺抓把柄,主动开始分析、判断:
“拱卫司的铁棠铁大人,持械私闯民宅,踏毁少爷苦心培育的粮食种子,本就理亏在先,此为其一;
其二,咱们的大明洪武皇帝,宽和仁慈,勤政爱民……”
“好了好了,你这个胡掌柜,你在替谁说话呢?”
朱缺听得有些不耐烦,直接挥挥手骂道:“都说咱大明朝的洪武皇帝,驱除鞑虏,恢复大汉天下,兼之勤政爱民,嫉恶如仇,真乃千古一帝也!
可是,他不爱我这个民啊?
我招谁惹谁了?
为了咱大明百姓有一口饱饭吃,我朱缺废寝忘食、起早贪黑、任劳任怨的苦干七八年,方才培育出数百株足以让大明粮食产量翻番的新品种子。
不料,就是拱卫司的那个铁棠铁大人,仗势欺人,踏毁庄稼不说,当面承诺的十万两银子和一千苦力的赔偿,还变着法儿的给搬回去了,这算什么道理?
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啊胡掌柜,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胡惟庸:“……”
好吧,太子朱标,你自己惹的大祸,自己去平息吧。
咱一个小小的当朝宰相,根本摆不平啊!
“少东家息怒,别气坏了身子,”胡惟庸平息一下心神,温言笑道:“咱们那位大明洪武皇帝,是很讲道理的,此事,想必他老人家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朱缺嘿嘿冷笑,道:“算了,不要了。”
说话间,黑妞端来七八道肉菜,另外还有一坛好酒:“少爷,吃饭了,既然朱皇帝不讲信用,咱干脆将所有的粮食烧光算了。
少爷在平凉府不是还有几十亩薄田吗?要不,咱搬到崆峒山去隐居。”
朱缺叹一口气,苦笑道:“只能如此了,拱卫司的人咱惹不起啊……对了,还有那个吉安侯陆仲亨,时不时的派人来攻打朱家庄,说不定哪天会私调兵马,将咱们庄子踏为平地。
黑妞,吃过饭,你就赶紧收拾行囊,咱跑路吧。”
黑妞:“嗯,少爷,咱早该跑路了。”
胡惟庸:“……”
看着朱缺摇头叹息的苦相,胡惟庸实在无言以对。
毕竟,这事儿是太子朱标做得不地道,为了区区十万两银子,他先下的手,彻底惹毛了朱缺。
同时,他怎么突然觉得,吉安侯陆仲亨很快就要倒霉了?
“少东家少年英才,岂能为区区小事而灰心丧气?”胡惟庸笑着劝解道,“你放心,那十万两银子和一千苦力,不日即可回来。”
朱缺喝了一大碗酒,叹道:“迟了,本少爷我心灰意冷,也该退隐江湖了。”
胡惟庸终于明白,朱缺的底牌是什么了。
他培育出新品稻种,培育繁殖高产土豆,另外还有一样十分神秘的庄稼种子,这便是人家的底气。
只要朱缺愿意,将这些半成品的粮食种子给他爹一献,顺便嘀咕上几句,不要说拱卫司的铁棠、吉安侯陆仲亨,就是太子朱标,恐怕都要脱一层皮!
以上位对天下农耕的重视,以及对贪官污吏的深恶痛绝……
嘶。
想想都觉得脖颈有些疼。
胡惟庸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这个朱缺,上位的私生子,朱家庄的少庄主,绝对不能让他离开!
“少东家,千万不可如此沮丧。”
胡惟庸站起身来,躬身施礼,正色说道:“咱这就去拱卫司,找那位铁棠铁大人讲讲道理,让他尽快将银子送过来!”
朱缺却摆摆手,道:“罢了,咱不要了。”
说着话,他端起一碗酒,仰脖子一饮而尽,用袖子抹一把湿淋淋的嘴巴:“黑妞,走,咱这就回崆峒山!”
“对了胡掌柜,回头你给我爹说一声,这两三百亩半成品的粮食种子,都留给他老人家养老。”
“另外,他的七八个店铺,咱也不要了。”
“走喽,回家嘞!”
第二十三章 真不是咱干的……
朱缺说走就走,一声令下,朱家庄很快就动了起来。
数百庄户,携家带口,拖儿带女,将家里所有的粮食、家具等,装在驴车、牛车、马车等运输工具上,排成一长队,浩浩荡荡的向外面走去。
一时间,鸡飞狗跳,一地狼藉。
胡惟庸傻眼了。
“少东家,你不能走啊!”
他跑上前去,一把抓住朱缺所骑的那头瘦驴:“咱再等等,再等等,等老东家回来了好不好?”
他几乎都是哀求了。
如果让上位知道,是他胡惟庸跟‘少东家’说了几句话,激起这货的怒气值,导致整个朱家庄离开南京……
后果不堪设想!
吗的,都是太子朱标!
还有拱卫司那一千老憨货,闲着没事非要招惹人家,现在这锅却要他这个当朝宰相去背?
“胡掌柜,等我爹回来你就告诉他,这庄子上留下的稻种、土豆等,都是半成品,不过,也足够他在朝廷装一波逼了。”朱缺叹一口气,闷闷不乐的说道:
“给我爹捎个话,以后他若想念儿子,就来崆峒山寻我。”
胡惟庸涩声说道:“少东家,稍安勿躁……”
黑妞快步过来,一把拨开胡惟庸:“让开让开,没看我家少爷要跑路?”
胡惟庸放眼望去,只见整个朱家庄的搬家队伍,延绵数里,最前头的已然走出去三四里路,他的心头一阵寒凉。
要死不死的,咋就干了这蠢事!
如果他冷眼旁观,无非就是朱标、朱缺弟兄二人斗法,哪怕就算是头破血流也无所谓,反正都是上位的儿子。
真是后悔死了。
如果今天他不来找朱缺,不就没这一摊子烂事了……
事到如今,他也实在没辙,干脆快步向另外一个庄子跑去,那边,有他的十几名扈从,因为不方便在朱家庄暴露身份,被他临时安置在一个农家院子里。
“来人,备马!”
胡惟庸急吼吼的跑到邻村,一声怒喝,立时便有扈从快步奔出:“相爷!”
“快马加鞭,给宫里送一封急件!”
说着话,他让人搬出笔墨纸砚,刷刷刷就写了一封密信:“快,火速送到宫里,给值守侍卫和太监说,此为紧急军情,务请立刻呈奏陛下,不得有误!”
一名扈从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呼!
胡惟庸一屁股坐下来,只觉得后背有些发冷,这才发现经过这么一折腾,他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
伺候上位时,也没有这么累啊……
想起朱缺贱兮兮的样子,他都恨不起来:‘还是太子朱标有毛病,你说人家一个私生子容易么?被皇帝抛弃在外,都沦落为种田的农夫了,你特么还要欺负!’
‘拱卫司那一千个铁憨憨,有一个算一个,全特么的是蠢货、笨蛋!’
‘不听皇帝的话,却跟着太子跑,这不是找死么!’
不行,这个锅,他胡惟庸绝对不能背。
于是,这位大明宰相陷入沉思……
……
“什么?朱缺要跑路?谁给他的胆子!”
“是不是谁威胁他了?”
很快的,南京紫禁城里的某御书房里,传出一声低沉的咆哮。
那小子生性惫懒,不愿入仕为官,他忍了;那小子胡说八道,动不动喊他小名儿,他忍了;那小子心狠手辣,随便几脚便踩死三名侯府恶奴,他忍了;
甚至,就连那小子暴打拱卫司都指挥使,敲诈勒索到他这个皇帝头上,他都能忍……
问题是,稻米、土豆的种子还是半成品啊。
根据朱缺自己的说法,如果给他三五年时间,有足够的资金和人手,保证能够培育出足够让大明的粮食产量翻番的新品种!
粮食产量翻番。
此等泼天大功,如此少年英才,竟然想抛下朕,去什么狗屁崆峒山隐居?
谁给他的胆子?
朱元璋怒吼几声后,情绪渐渐稳定下来,端坐在龙椅上,手里的一纸密信都快被他给捏出水了。
‘莫非,是有人从中作梗?’
‘李善长?胡惟庸?还是那个什么狗屁吉安侯陆仲亨?’
‘不应该啊……’
李善长、胡惟庸二人,断然不敢如此行事,虽然他们在朝堂上结党营私,暗中与淮西勋贵来往密切,可咱亲口告诉过他们,朱缺是咱儿子。
他们都是聪明人,决然不会如此莽撞。
那就、陆仲亨?
想起当初在朱家庄上,吉安侯府的些恶奴,以他们的嚣张跋扈,说不定还真有可能动用下三滥的手段,将朱缺那小子给吓跑……
“来人,将吉安侯陆仲亨阖府上下,一律拿下!”
朱元璋冷声吩咐一句,便要换一身衣服亲自前往朱家庄,先想办法将朱缺那小子拦下再说。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禀告:“陛下,娘娘来了。”
在洪武大帝的皇宫里,嫔妃不少,但娘娘却只有一位,那自然便是马皇后。
“重八,你这是又要去朱家庄啊?”
马皇后进门后,笑吟吟的说道:“最近吃了人家不少好东西,总想着给那孩子赏赐点什么,却实在觉得赏无可赏,这样吧,今天咱一块儿去,我当面谢谢那位少年英才。”
朱元璋:“……”
赏个屁,人家受了委屈,吓得都要跑路了。
“这个、那个……妹子,你改日再去吧。”朱元璋干笑两声。
马皇后何等精明之人,登时便察觉有些异常,随口问道:“重八,是不是你们欺负人家了?”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真没有欺负?”
“真没有!”
马皇后轻笑一声,款款落座:“重八,根据你前几次的说法,那个叫朱缺的少年,性格固然有些偏执狂悖,可是重八你想想啊,他才多大的一个人?
从五六岁开始,就身处兵荒马乱的年月,如果没有一点点性格和手段,能在死人堆里活下来?
少年人,若没有一点脾气和性格,还是少年?
重八,你现在是皇帝,是大明皇帝,是天下万民的皇帝,岂能与一个少年人置气?就算他不愿入朝为官,那也不能欺负人家啊……”
朱元璋:“妹子,咱真没有欺负那小子!”
马皇后起身,笑道:“没欺负就好,咱这就一起去他的庄子上看看,顺便认下他这个儿子。”
朱元璋吃了一惊,猛的坐起身来:“妹子,不是我干的……”
马皇后没好气的瞪了朱元璋一眼,突然叹一口气,道:“重八,是不是你亲生的,咱不管,你现在是皇帝,咱想管也管不着。
但是,这个名叫朱缺的少年,他是一个隐世高人,别看他年少轻狂,可是你想想啊重八,一个能花费七八年时间,培育出新品稻种、神物土豆的人,能是简单人?
如此少年英才,难道不值得朝廷笼络?
更何况,我认下这个儿子,不是为你,也不是为朝廷,而是为了咱大明吃不饱肚子的那些可怜百姓,这才动念认下他这个儿子啊重八……”
说着话,马皇后起身,眼看着便要出门。
朱元璋急了。
吗的,那个狗屁陆仲亨,朕回头嫩死你父子!
看看你们干的这臭事!
这位洪武大帝的心里,根本就没往太子朱标、拱卫司那边想,他以为,在自己的明示暗示下,那帮兔崽子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绝对不敢抗旨不遵。
“妹子你等一下…”
朱元璋赶忙站起身,搓着两只大手,讷讷说道:“那小子…那小子出了点事……”
马皇后当场翻脸:“什么?他出事了?”
朱元璋赶紧上前,拉着马皇后的手:“也不是他出事了,是咱朝廷出事……呸呸呸,是有人欺负他,吓得他不敢呆了,这会儿正带着全庄人跑路呢!”
马皇后冷着脸,上下打量着朱元璋,似笑非笑的问道:“谁欺负他了?能让一个少年英才落荒而逃的,难道不是你这位洪武大帝?
你说是不是啊朱皇帝?”
朱元璋一甩手,满脸委屈的说道:“妹子,真不是咱干的……”
第二十四章 让他欺负我儿子!
转过五道弯,爬过六座山,出了天阙山便是一个三岔路口。
黄泥官道上,朱家庄的搬家队伍缓缓而行,在朱缺的带领下,拐入一条通往北方的道路,逶迤而行。
“少爷,我们回来了。”
“少爷,咱真要搬到崆峒山去隐居?”
红泥、张彪二人,领着两百名精干庄丁从南京城里赶来,顾不上抹去脸上的汗水,开口问道。
“嗯,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朱缺懒洋洋的说道,“咱招惹了不该惹的人,这金陵之地是待不下去了。”
“也好,反正咱们的庄子多……”张彪哈哈大笑,却被沈杀一指头戳翻在地,再一次抽抽着口吐白沫。
“再废话,割舌头!”沈杀冷哼一声。
“沈管家,俺再不废话了,再不废话了……”张彪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少爷和沈杀。
“将这货扔到牛车上。”
朱缺吩咐一句,两名庄丁快步过来,将口吐白沫的张彪扔到一辆牛车上,任凭其继续口吐白沫……
“少爷,咱庄子的那些粮食咋办?”红泥问道。
“都留给我爹,让他去朝廷献宝,足够换一场大富贵了。”朱缺笑道。
他断定,有了那些半成品的稻种、土豆、玉米什么的,老爹在朝廷那边能够得到一大笔赏赐,说不定还能捞个一官半职。
如此这般,老爹在包养他的婆娘面前,应该也能硬一点吧……
……
就在这时,突然,两名精壮汉子策马狂奔,转眼间便拦住朱缺等人的去路。
“朱缺朱少爷是吧?”一名汉子翻身下马,抱拳问道。
“你们是谁?干嘛的?”不等朱缺开口,红泥上前问道。
“我们是朱老爷的保镖,”另一名汉子抱拳说道,“请少爷稍等片刻,朱老爷很快就能赶过来。”
“我爹来了?”朱缺觉得有些奇怪,“不对啊,他的消息咋这么灵通?难道,他是狗鼻子不成?”
两名汉子脸色一僵,只是抱拳站在路上,纹丝不动。
朱缺瞅着这两名汉子,心下疑惑,微微侧脸,看向身边的沈杀:“沈管家,咱爹的这两名保镖,身手不错啊。”
沈杀点头,冷声说道:“瘦高个,南路谭家,腿法无踪无影,矮胖子,江南杜家,擅使飞刀;少爷,他们算是二流顶阶高手。”
朱缺点点头,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那两名‘保镖’听了沈杀的话,却霍然色变,猛的转头看向青衣小帽、脸色青白的沈杀、沈管家。
二人抱拳,对着沈杀躬身一礼。
对此,沈杀不理不睬,冷冷的看着远处。
“嘿嘿,沈管家,你这一波逼装的圆润,少爷我给你打九分。”朱缺嬉皮笑脸的说道,“至于为什么没打满分,主要是担心你骄傲自满。”
沈杀:“……”
他幽怨的看了一眼朱缺,再次转首,仰着脸,看向更远处的天空、云朵和鸟。
约莫一炷香时间,朱元璋、马皇后乘坐的马车赶来了。
“朱缺,你这个混账玩意儿,还不给老子回庄子去!”从马车上跳下来,朱元璋怒冲冲吼一嗓子,大踏步的走来。
一边走,还一边卷着袖子……
“爹,你咋来了?”朱缺回头看一眼,心中有些狐疑。
对于这个爹,他还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就算你的生意做很大,但也不至于手下两个保镖,竟然是二流顶阶高手吧?莫非,包养老爹的那婆娘是什么贵人?
“我怎么来了,你小子还不知道?”朱元璋气冲冲的骂道:“你一句话不说,想走就走,还把咱这个爹放在眼里吗?”
“走,咱们这就回朱家庄!”
朱缺从瘦驴背上跳下来,活动活动筋骨,惫懒的说道:“爹,给你留一片产业,好养活你那一大摊子小老婆,咋得,还不够?”
朱元璋气得说不成话,直接脱下一只靴子,扑上去便要抽几下。
不料,他还没扑到朱缺身边,就被红泥、黑妞两名小侍女捉住,一人一条胳膊,直接架了起来。
“放肆!大胆!”朱元璋大怒。
这都多少年了,多少沙场老将见了他这位洪武大帝,不是抖抖索索、战战兢兢的,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小丫头片子,竟然将他给架起来了?
“好了好了,把咱爹放开吧,”朱缺揉了揉眉心,没好气的骂道:“他那么大年纪,一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
红泥,黑妞,给咱爹端一把凳子,就用绳子捆在上面吧。”
朱元璋:“……”
这死孩子,太离谱了,连亲爹都敢绑。
不过想想,这小子连皇帝朱重八都敢敲诈勒索,还有什么事还做不出来?
“停停停!”
朱元璋瞬间怂了,让这小子绑上一回,他的老脸还往哪里搁?总不至于将他推出去砍头吧?
尤其是……妹子就在后面的马车里呢。
“朱缺,咱不抽你,你让这俩丫头片子松手。”朱元璋喘着粗气说道。
“哼!”
两名小侍女气呼呼的放手,冷哼一声,便站回朱缺的身边,四只眼睛紧紧盯着朱元璋,似乎还在防备他用鞋底子抽少爷。
“爹,你说你一个吃软饭的,儿子的事你就别掺和了好不好?”朱缺走过来,有些无奈的苦笑道。
“你说老子是吃软饭的?”朱元璋刚刚降下去的血压,再次飙升,“听听听听,这还是儿子给老子说的话吗?”
朱缺环顾一圈,压低声音:“爹,儿子这一次闯下大祸了,你赶紧回去,把庄子上的新品稻种、土豆献给朝廷……”
朱元璋也压低声音:“儿子,谁欺负你了?”
朱缺叹一口气,低声道:“朱重八啊,他玩不起,臭不要脸,还不讲信用…爹,你以后也要提防着些,那老头儿下手黑着呢……”
朱元璋:“……”
朕玩不起?朕不讲信用、臭不要脸?谁说的?
难道,有人假传圣旨,欺负了这臭小子?
“儿子,给爹说实话,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朱元璋强忍着怒火,神情淡漠的问道。
“唉,说起来还是儿子的错,”朱缺有些失落的说道,“错把黄金买词赋,相如原是薄情人呐!”
“儿子原本以为,咱们那位大明洪武皇帝宽和仁慈,堪为千古一帝,百姓万民之君父,咱打心眼里敬重他、喜欢他老人家……
可是!”
朱缺停下来不说了。
这脑子进水了吧?给一个老不正经的茶贩子、软饭男、大渣男,大讲什么理想与抱负,这是脑子抽筋了吧!
“算了爹,你赶紧回去,按照儿子的办法去做,先保住你的老命再说。”
朱元璋正听得舒坦,却被朱缺的一个‘可是’给吊足了胃口,忍不住问道:“儿子,继续说啊,可是什么?”
朱缺摇摇头,自嘲一笑:“算了,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朱元璋压低声音,凑到朱缺耳边:“儿子,说出来就有意思了。”
朱缺拨开老爹毛茸茸的脸,颇为嫌弃的骂道:“让你少吃些油腻甜食,你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啊?爹,这胃气上逆都能熏死狗了……”
朱元璋勃然大怒,一巴掌扇出去,却被旁边的红泥、黑妞两个小侍女抓住胳膊,猛的往后面一扭。
顺势一推。
然后,用俏生生的膝盖往腰眼位置一顶,将两条胳膊往上面一拉,再一推。
老爷子便摆成一个展翅飞翔的…
大鸟形象。
嘶!!!
“疼疼疼!”
朱元璋哪里吃过这亏,猛吸一口冷气:“来人,救……”
轰的一下,二三十名‘保镖’骤然向前踏出一步,各自兵刃在手,眼看着便要动手。
“胡闹,快放开我爹!”朱缺吃了一惊,赶紧喊了一嗓子。
于此同时,不远处的那辆马车里,却传出一声:“无妨,就这么给扭着,让他欺负我儿子!”
第二十五章 爹,娘,咱一起跑路吧……
“朱缺,你这个逆子,老子今天……”
“朱国瑞,你今天想干什么?”
“咱今天…咱今天要让他请吃土豆宴!”
“还有呢?”
“还有、还有就是让他请咱喝酒!”
马车里的人不吭声了。
一道蓝底小白花的布帘掀开,从马车里,走出一位年约四十五六岁的妇人,慈眉善目,衣着朴素,眉目间却自有一番威严与富贵,让朱缺的脑子一阵发懵。
这妇人、便是包养老爹之人?
啧啧,行啊爹。
你这人没啥本事,爱占小便宜,说话办事不靠谱,傍的这位富婆,质量却又如此之高……简直就离谱!
朱缺目测,这位中年妇人的身份,难道是哪位公主?
不对,老朱家老姑娘都被饿死了,小公主们年岁尚小,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岁左右。
难道,是前元后宫的贵人……
嘶,不敢想不敢想,吗的,最近脑子进水了。
怎么什么事情都敢想!
“朱缺,你个臭小子……”朱元璋低声喝骂道。
这一次,丢人丢大发了。
“红泥,黑妞,赶紧将咱爹放开,”朱缺从懵逼状态醒过神,一回头,发现老爹还在摆大鸟造型,赶紧让两名小侍女松手。
“爹,两名小侍女下手没轻没重的,弄疼你了吧?”
都不用朱缺使眼色,管家沈杀不动声色的搬来两张凳子,摆放在朱元璋的屁股后头:“老爷,坐。”
朱缺趁势将朱元璋摁在凳子上,转身对那中年妇人躬身施礼。
然后,噗通一声跪下,规规矩矩磕了一个头,情真意切的喊了一声:
“娘!”
本来,他想喊一声‘姨娘’的,可话到嘴边,看着马皇后那慈祥模样,却莫名的变成了一声‘娘’。
朱元璋:“……”
马皇后:“……”
这小子能掐会算?还是未卜先知?要么,就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二人身份?不应该啊?
朱元璋、马皇后对视一眼。
二人微微摇头。
“你就是朱缺?”马皇后温言问道。
“娘,儿子正是朱缺。”朱缺老老实实的再磕了一个头,这才从地上爬起来,“娘,来来来,赶紧坐下说话。”
“那个谁谁谁,红泥黑妞,两个不长眼的,还不赶紧给咱娘泡一壶好茶!”
“沈杀,你带着庄户们先走,我跟咱娘说会儿话。”
沈杀微微点头,转身便走。
“不准走!”朱元璋斥道。
不料,他的话一点作用都没有,沈杀脚下停都没停一下,迳直向前走去。
朱元璋忽的站起来,便要发作,却感受到马皇后充满责备与失望的目光,只好‘嘭’的坐下来。
“缺儿,让大家伙儿都歇着吧,”马皇后满是慈爱的看着朱缺,伸手抓住‘儿子’的手,“咱娘俩说说话,要走要留,全凭你一句话,如何?”
朱缺点头,笑道:“好,咱娘说话就是好听!”
朱元璋一阵郁闷:‘你娘说的话好听,咱的话就难听?这臭小子故意的吧!’
朱缺搀着马皇后,在一只凳子上坐下:“娘,坐下说话。”
红泥、黑妞两名小侍女快手快脚的搬来小案几,转眼间,便摆上了七八样小点心、时令果品,并沏了一壶新茶:“娘,请用茶!”
两名小侍女眉清目秀,黑白分明,马皇后看在眼里也是啧啧称奇:“来来来,你们两个坐到娘的身边来。”
说着话,直接从手腕上退下两只手镯,递给红泥、黑妞二人:“娘身边也没啥值钱的小玩意,这一对儿镯子,跟随为娘三十年,就送给你们姐妹俩吧。”
红泥、黑妞接过手镯,欢喜的不行,一左一右,抱住马皇后狠狠的亲了几下:“还是娘好,哪像咱爹,自己没本事挣钱就算了,还从庄子里偷东西呢!
娘,你可不知道,咱爹也太不像话了,他还偷偷摸到厨房去偷嘴!”
说着话,还不忘凶巴巴的瞪了朱元璋几眼。
朱元璋:“……”
草率了。
只提防着朱缺那小子,没想到,他这几日的小动作,竟被这两个小丫头看在眼里,太丢人了。
“咱娘儿几个说点高兴的,不提你爹!”马皇后冷着脸说道。
红泥、黑妞连连点头。
“缺儿,你也过来坐,陪娘说说话,”马皇后笑眯眯的瞅着朱缺,“听你爹说,好像有什么人欺负咱家缺儿了?”
“也不算欺负吧,”朱缺苦着脸说道:“主要是呆着不舒服,想找一块干净地方去混吃等死。”
马皇后呵呵一笑,伸出一指,点了点朱缺的额头,笑骂道:“你啊,跟你爹年轻时候一个样儿,心高气傲,就是受不得一点点委屈。
来,给娘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朱缺看一眼老爹,再看看那些搬家的车队,有些郁闷的说道:“其实儿子也不想走,问题是,朱重八那家伙不讲信用,他骗我,把我当猴耍!”
此话一出。
马皇后勃然变色,严厉的瞪一眼朱元璋。
朱元璋则猛的一激灵,下意识的说道:“咱…他怎么不讲信用了?怎么骗你了?你小子今天把话……说好听些呗。”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马皇后伸手,揉了揉朱缺的头,温言说道:“给娘说说,那个朱重八怎么不讲信用了,他一个当皇帝的也太不像话了,怎么能欺负人呢!”
也不知怎么回事。
感受着马皇后手掌上的温暖气息,朱缺突然就想起前世的老娘,从小到大,每次在他受委屈时,便会如此轻轻揉一揉他的头顶……
朱缺的泪水,瞬间就涌出眼眶。
然后,他迅速转头。
他用袖子悄悄擦掉眼泪,强装笑颜的说道:“娘,没事,真的没事。”
马皇后脸色渐冷,淡然说道:“缺儿,你放心,娘给你做主,看以后谁还敢欺负我儿!”
朱缺摇头,正色说道:“算了娘,人家是皇帝,咱是小小百姓,当皇帝的欺负老百姓,吃百姓,喝百姓,把百姓当成牛马畜生,还美其名曰牧民;
娘,你见过哪个牧羊人,会眼睁睁看着羊饿死,而不想尽一切办法去寻找水草?
可是娘,这天下的皇帝老儿和当官的,几千年来,口上说着怜悯百姓,观其所作所为,却不过是打打嘴炮过过瘾,为他们在史书上落下一个狗屁贤德之名而已……”
马皇后:“你说,朱重八他也是这样的皇帝?”
朱缺:“不知道。”
马皇后微微点头,问道:“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或者,不敢说?”
朱缺端起一碗茶,双手捧给马皇后,突然笑了:“娘,喝茶。”
马皇后深深的看了朱缺一眼,心下已然明白。
这是懒得说。
“爹,你也请喝茶,”朱缺又端了一碗茶,双手捧给朱元璋,“爹,儿子离开后,你将咱庄子上的粮食种子,都献给朝廷。
就算是半成品,但增产两成左右还不成问题。
对了爹,如果朝廷赏你一场富贵,你就接了吧,朱家庄你回头卖掉算了,存上一点银子,就苟在家里好好跟我娘过日子。
爹,你也老大不小了,少在外面浪荡……”
马皇后听得连连点头。
朱元璋的脸却早就绿了。
朕怎么浪荡了?当着咱妹子的面,这些话能说嘛!
这小子简直就……
恨不得两鞋底子给抽过去!
“儿子,你还没说清楚,那个朱重八到底怎么欺负你了?”突然,马皇后问道。
“算了,不说了。”朱缺站起身,便要转身离去。
马皇后站起身,正色说道:“缺儿,你放心大胆的说出来,一切都有为娘给你做主,我还就不信了,那个朱重八当了皇帝,竟然这么不要脸,连老百姓都欺负?
看来,得治一治他的臭毛病了!”
朱元璋暗叹一口气,端起一碗茶,默默喝着。
这娘俩一唱一和,根本就插不上话。
朱缺却吃了一惊,赶紧向四周看看,低声说道:“娘,小心祸从口出!”
马皇后冷笑一声,有意无意的瞥一眼苦着脸的朱元璋,淡然道:“放心,如果他朱重八真敢欺负老百姓,娘定要他吃不了兜着走!”
朱元璋:“……”
朱缺却愣住了。
完蛋了。
爹的脑子进水,嘴上没个把门儿的,整天胡咧咧,议论的全是朝堂大人物。
想不到,咱娘……
比咱爹还猛。
这老两口留在南京城里,还能有个好下场?现在还是拱卫司阶段,等到锦衣卫成立后,像他们这样口无遮拦的人,岂不是分分钟就被朱重八给打出屎来?
不行。
不能让爹娘继续留在南京……
“爹,娘,儿子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朱缺沉吟几声,正色说道:“要不,咱一起跑路吧!”
“尤其是娘,你太过耿直。”
“娘,如果你得罪了朱重八,说不定他会砍你脑袋……”
第二十六章 有娘在,看谁敢龇牙!
爹,娘,咱一起跑路吧!
娘,如果你得罪了朱重八,说不定他会砍你脑袋……
……
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就变冷了。
气氛,就十分的诡异。
朱元璋与马皇后四目相对,什么话都没说,却又似什么话都说了。
渐渐的,朱元璋的目光开始躲躲闪闪,唯唯诺诺,轻咳几声,想要张口说话,却有不知道该说什么,满腔怒火最终化为幽怨,默默的看向朱缺。
儿子,不,朱缺,臭小子。
你这是找死是啊!
老子见你是个人才,处处忍让,甚至,拿你当亲儿子来看待,可换回来的是什么?
当着妹子的面,你损咱几句也就算了,现在竟然口出狂悖之言,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的小命!
感受到‘老爹’幽冷的目光,朱缺有些懵逼。
这是什么情况?
“爹,你……”朱缺刚一开口,就被朱元璋挥手打断。
“朱缺,你好大的胆子!”朱元璋缓缓向前踏出一步,“你目无君父,口出狂言,行为乖张,真以为咱不敢……”
“不敢什么?”恰在此时,马皇后开口了。
“朱国瑞,你说,真以为你不敢什么?”
朱元璋深吸一口气,背负双手,神色淡然的望着天际极远处,道:“真以为你请咱吃一顿土豆宴,爹的气就会消吗?”
朱缺只觉得莫名其妙,忍不住走上前去,伸手摸一摸老爹的额头:“爹,你没发烧啊。”
朱元璋:“……”
“缺儿,来,到为娘身边来,”马皇后平平淡淡的说道,“将你的委屈,一五一十的给娘讲上一讲,如果真是那位朱皇帝的错,为娘就跟你去崆峒山隐居。”
朱元璋猛的一哆嗦。
他怎么就觉得,情况有些不妙呢?
以朱缺的性格和手段,如果真是吉安侯陆仲亨府上的去朱家庄闹事,说不定会弄死很多人,然后,还会直接跑到应天府大闹一场。
反正,这小子就是个只占便宜不吃亏的主儿。
那么,到底是谁欺负他了?
“对,儿子,到底是谁欺负你的,你赶紧说出来。”朱元璋想走过来,却硬生生的被马皇后一眼给瞪停步了。
“好吧,那儿子就实话实说了。”
朱缺给马皇后添了茶水,这才郁闷的说道:“拱卫司的铁棠铁大人,踏毁儿子苦心培育的玉米种子,说好的赔偿我十万两银子和一千苦力。
正好,儿子想要开挖鱼塘、水库,打算在周围的那几个村子里推广、试种新品种粮食,缺钱缺人手,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
不料,就在昨天。
那个朱皇帝耍赖,竟然指使他手下拱卫司的一千老兵闹事,不仅撕毁了合同,还说要到朱皇帝那里去告发儿子。
儿子也是一时糊涂啊。
为了表达对咱大明洪武皇帝的崇敬之情,便在合同文书里头,加上近百句朱皇帝教导万民的话语,此刻却成了大不敬之罪……”
朱缺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
不为别的。
都是眼前这位‘后妈’,你咋跟前世咱老娘一眼,又开始揉儿子的头顶,还神情凄然的凝视着儿子,直接把儿子给整破防了……
……
“朱国瑞,呵呵。”马皇后的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
她冷笑两声,牵着红泥、黑妞两名小侍女的手,迳直向朱家庄的搬家队伍走去:“缺儿,走,娘跟你去崆峒山过几天好日子。
留在这南京城里,的确有危险。
有些忘恩负义、不知羞耻的人,说不定还真要砍掉为娘的脑袋呢!”
朱元璋傻眼了。
拱卫司的一千人马,是他让太子朱标、铁棠二人调集的,十万两银子,是他亲自‘押运’到朱家庄的,至于那一纸合同文书,他也亲眼看过,不但没有感觉到大不敬,反而觉得十分的舒坦。
那么,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太子。
一定是太子朱标!
能瞒着他朱元璋,越权指挥拱卫司的,这天下,可只有太子朱标一人……
咱咋生了这么个不争气的玩意儿?堂堂大明太子,竟然舍不得十万两银子?朱缺在粮食育种方面的才能,那个蠢货不会不清楚吧?
用区区十万两银子、一千苦力,换取一个能让大明粮食翻番的机会,这生意也太划算了吧?
朱标难道就没想到?
既然他能干出此等龌龊之事,那就说明,他朱标根本就没想清楚、没想透,或者,根本就想不透!
真是太令朕失望了……
“那个啥…妹子,你先别走啊!”就在这一愣神间,马皇后已经坐上一架牛车,眼看着便要跟这朱缺去崆峒山了。
朱元璋赶紧开始追:“朱缺,马……咳咳,那个你们都给咱停下行不行!”
朱缺虽然跨上了瘦驴,却终究还是有些犹豫。
爹这人没啥本事,好不容易傍了一个贤惠端雅的富婆,就这么让儿子给拆散,好像也有点太残忍了…吧?
“娘,要不……”朱缺开口道。
“出发。”马皇后端坐在牛车上,架口还挺正。
就在此时,朱元璋终于大踏步的追了上来,一把牵了牛车的缰绳,咧嘴笑道:“走走走,咱今儿亲自给你牵牛。”
“对了,那个谁谁谁,你去坐到你娘跟前,陪她说说话。”
“朱国瑞,你别假惺惺的,走开!”马皇后冷着脸斥道。
“哈哈哈,不就是儿子受人欺负了么?放心,咱既然知道是谁干的好事,回头就给你讨要一个公道去!”朱元璋索性开始耍赖、撒泼,还真有点臭不要脸的模样。
“你再不走开,那我就自己走。”马皇后站起身来,便要从牛车上跳下来。
“别别别……好吧,咱错了行不?咱给你磕头作揖?”朱元璋忝着脸笑道。
于是,马皇后气鼓鼓的不说话了,只是将脸转到另一边,看都不看朱元璋一眼。
朱元璋也无所谓,牵着牛车,吆喝着:“弟兄们,赶紧回头,咱回庄子上喽……”
朱缺被这老两口置气,搞得有些哭笑不得。
他跳下驴背,来到牛车边,开口说道:“娘,你看爹的样子也挺可怜的,要不,你就跟他回去吧。”
“不去。”
“娘,儿子想你的时候,会回来看你。”
“连你也嫌弃我?”
朱缺一愣,苦笑道:“娘,怎么会呢!”
朱缺干脆跳上牛车,挤在马皇后的身边,抓住‘后妈’的一只手,轻声说道:“儿子的亲娘在十几年前就去世了,此生此世,你就是咱的亲娘。
自从十二年前爹去北方贩茶,儿子就成了孤儿,当时恰逢乱世,又是打仗,又是饥荒,儿子从五六岁开始,就在难民堆里讨生活。
不瞒你说,娘。
那些年,儿子要过饭,坐过牢,杀过人,偷过地主家的牛,被人绑在树上准备宰杀了吃肉……可是娘,你看儿子这不照样活下来了嘛!
娘你放心,儿子……”
“缺儿,你别说了。”
马皇后将朱缺揽在怀里,揉着他的头顶,沉声说道:“娘发誓,今后谁敢再欺负你,为娘就算是要死,也会给你报仇!”
朱缺闻着马皇后身上好闻的味道,温暖,馨香,犹如一个安全的港湾,满满的、都是母亲的气息啊。
他的眼泪,又一次不争气的涌出眼眶。
“娘,儿子没事的。”
“有娘在,看谁敢对你龇牙!”
朱元璋暗叹一口气,也有些触景生情,默默转首,抬头望着远处,眼角慢慢湿润了。
不过,想到太子……
罢了,回头再收拾那孽障,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赶紧想办法把朱缺留下来,妹子自然也就走不了了。
“朱缺,有一件事情咱瞒着你,事到如今,看来是不得不说了。”
朱元璋突然说道:“咱们庄子上的那些新品稻种、土豆,爹已经献给朝廷了,那位大明洪武皇帝还亲自召见了咱,并赐给爹一场大富贵。
那可是足足五十万贯钱,那可是实打实的五十万两银子啊。
而且,还赐给咱们家一道免死金牌,并反复叮嘱咱,一定要培育出更好的稻种、土豆。
儿子,那位大明洪武皇帝已经下了死命令,就让咱父子在朱家庄培育种子,并将委派一大批工部、户部的官吏和大匠过来帮忙。
如今,你执意要走,也行。
不过,你爹我……咳咳。
和你娘两个人的性命,可就危在旦夕了啊儿子!”
第二十七章 终于找到一位好船长……
一行人终究还是回了朱家庄。
没办法,‘老爹’这人不靠谱,将粮食种子献给朝廷也就罢了,还将儿子朱缺也给‘连坐’进来了。
为了让老爹、老娘活命,朱缺不得不妥协。
不过,经过这一次风波,心里头已然开始心生警惕:‘跟朝廷,跟那位洪武大帝可以合作,但绝对不能太靠近。
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太难受了……’
……
“娘,尝一口水煮白菜。”
“娘,尝一口盐煎肉。”
“娘,尝一口阿姨豆腐。”
“娘,尝一口土豆牛肉羹……”
为了给后妈接风洗尘,朱缺亲自下厨,整治了满满一大桌子肉菜,并坐在马皇后身边,不停的夹菜。
马皇后的心情,在美食的侵蚀下,终于阳光明媚起来:“缺儿,这是为娘十年来吃的最舒心的一顿饭。”
说话间,不经意的剜了朱元璋一眼。
朱元璋脖子一缩,干脆不声不响,只是埋头干饭,委屈的就像一个受气包小媳妇。
“只要娘喜欢吃,儿子就天天下厨做饭。”朱缺的心情也渐渐好了起来。
不过,想起堂哥朱大标、拱卫司的一千大明老兵,他的心里,始终拧巴着一个大疙瘩。
对了,还有那个吉安侯。
得想办法治一治他们……
“缺儿,你赶紧也吃吧,娘都吃饱了。”马皇后饭量不大,每一样菜品只品尝一两口,便吃不下去了。
“娘,你这饭量不行啊。”
朱缺看着自己精心整治的肉菜,却便宜了朱元璋、张彪这等俗人,心里便有些不满,忍不住骂道:“该吃的吃不下,不该吃的吃不罢,下一顿饭你们自己去下厨!”
朱元璋、张彪两个抢饭最厉害的,哪里顾得上理会朱缺的讽刺挖苦,下筷如风,专挑各种肉片、骨头、鱼片等争夺。
“老爷,你慢点抢行不?你的脸皮,咋比少爷的还厚?”
“张彪,老爷我牙口好,吃饭快,你咬我?”
噼噼啪啪,一阵乱响。
两双筷子在抢着夹肉菜时,不停的碰撞,汤水四溅,竟爆发了一场又一场甚为激烈的‘争夺战’……
朱缺终于忍无可忍,啪的一拍桌子,骂道:“爹,张彪,这是我特意给我娘做的饭菜,你们抢个屁!”
自然,他的话根本就不管用。
朱元璋、张彪二人之间的争夺战,依然在进行,就差两个人翻脸,拳脚相向了。
朱缺无奈苦笑,伸出两指,使劲插了一下自己的双眼:“这日子,没法过了……”
马皇后被逗笑了,道:“让他们抢着吃呗,娘这一两年饭量大减,就喜欢看着一家人抢饭吃的样子。”
“这一两年饭量大减?”朱缺心中微动。
眼下的大明朝,生活医疗水平十分有限,一场小病,就有可能夺了人的性命,咱娘的年纪才四十几岁,怎么会饭量突减?
‘肌肤泛白,略显无光泽,眼圈、两颊略微发青,身形消瘦……’
“娘,你经常吃素?”朱缺问道。
“嗯,喜欢吃素食,尤喜清凉爽口的菜蔬、果品,不怎么吃油腻荤素之物。”马皇后温言笑道,“儿子还懂岐黄之术?”
朱缺摇头,正色道:“只懂一些医学常识,哪里敢称懂得岐黄之术。”
“不过娘,你常年吃素对身体不好,还是要适当的吃一些瘦肉、鱼肉,否则,容易造成缺铁性贫血。”
朱缺很自然的捉起马皇后的手腕,将两根手指,轻轻搭在她的手腕尺关寸处:“来,儿子给娘号号脉。”
马皇后笑道:“好。”
把脉良久,收回两根手指后,朱缺眉头微皱:“娘,你不喜油腻肉食之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马皇后想了想,道:“大约三四年了,心口疼过一次后,便闻不得油腻之物了。”
朱缺微微点头,却没说什么。
以他的半吊子医学常识判断,大概是胆结石?而且,还伴随着严重的贫血。
不过,就算他现在能够确诊,也是无能为力。
如果是张彪,那就好办多了,让沈杀一刀划拉开来,他正好趁机练练手……
正在与朱元璋抢饭的张彪,突然打了一个冷战,霍然转首,两只怪眼瞪着朱缺,瓮声瓮气的问道:“少爷,刚才你是不是想弄我了?”
朱缺:“……”
吗的,这憨货的第六感还挺灵敏。
“娘,回头儿子给你搭配一份养生餐,你这身子骨有点弱,得补补。”朱缺很认真的说道。
马皇后笑道:“好。”
……
饭后,朱元璋、马皇后便回去了。
朱缺躺平在马扎子上,开始暗戳戳的思谋,朱皇帝赏赐下来的五十万两银子,该如何去花销。
另外,拱卫司的一千苦力没戏了。
劳力严重不足啊。
鱼塘得尽快挖好,水库也得在冬天来临前完工,几亩琉璃大棚需要重新搭建,七八里长的水渠开凿也刻不容缓……
越想越头疼。
他嘀咕着骂了几句老爹,都怪那老头儿,贱兮兮的在朱重八面前胡咧咧,将他都给拉下水了。
要不然,此刻,他已经回到朱家沟享受美好生活……
“沈杀,”他突然想起一事,将沈杀喊了过来,“朱家沟那边怎么样了?新开垦的荒地,一定要多翻几遍,让土壤充分接受阳光暴晒。”
“都按少爷所说,翻晒四五遍了。”
“嗯,农家肥一定要沤熟,要不然会有虫害。”
“十二个大沼气池,差不多都快要溢出来了。”
“那还行。”
朱缺又安顿一番,这才放下心来:“老沈,朱家沟算是咱们的第二个老窝,一定得经营好咯,而且,还得严密封锁道路,莫让任何人插足。
眼下,咱们这座朱家庄算是完蛋了。
咱爹那人不正经,还有毒,咱们的事情绝对要瞒着那老头儿!”
沈杀点点头,冷着脸说道:“少爷,老爷的事,你已经说过七遍了。”
朱缺:“……”
有七遍了?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说过好几遍了。
这充分说明,咱爹那人实在不靠谱啊!
“对了少爷,福建那边蔡老四传来消息,说他们的七艘大船,在三个月后要偷着出海,咱们要不要派人?”沈杀压低声音问道。
“派,怎么不派,”朱缺终于来了精神,“要不是被朱重八阴了一手,这一次本少爷都想亲自跑一趟呢。”
“那可不行,海外太危险了。”沈杀皱眉道。
“那就让海大贵、郑二十带人去一趟吧。”朱缺长吁短叹,愁眉苦脸,就像丢了两座银矿那般哭丧着脸。
大明洪武大帝严禁百姓入海。
同时,却又十分重视船舶制造与大明水师的打造,南京就有最大的船厂,问题是,他一个小小庄主,根本就插不进手去。
“少爷,你想弄一艘自己的海船?”沈杀问道。
“肯定啊,少爷我做梦都想着海船,谁让咱没什么金手指呢!”朱缺伸出双手,使劲搓着十根手指骂道。
沈杀早已习惯少爷的胡言乱语,自然是面无表情的站着,一声不吭。
“对了,让你查访的两个人,有没有消息?”朱缺问道。
“那个叫王景弘的,已经查明,三年前入宫当了太监,另外那个叫马三保的,也查到了,果然在云南昆阳的宝山乡。”沈杀面无表情的说道。
“嗯,回头把马三保给咱偷过来。”
朱缺得意洋洋的笑道:“沈管家,你可要记住,在任何一个时代,什么最重要?人才,人才的储备和培养最重要啊,哈哈哈!”
沈杀点头,转身出去了。
少爷什么都好,就是太喜欢装逼,丝毫没有高手风范……
呼!
终于找到一个好船长。
不对,那个马三保今年才六岁多。
好吧,就当成福娃,先养上一二十年再说吧,反正不能让你进燕王府!
接下来,就该想办法挣银子、走关系。
实在不行,提前占领台澎宝岛,将那地方打造成一个老窝,干脆自己想办法造船算求……
……
次日一大早,朱缺刚刚起床。
突然,张彪像一头脱缰的野驴,狂奔而来:“少爷,不好了,朝廷派人来捉拿你归案了!”
第二十八章 你家的贱婢卖不卖?
“少爷,你赶紧跑路吧,朝廷派兵捉拿你来了。”
“少爷,你快快逃走,俺张彪留下来断后!”
“就算是要战死,俺也要拉几十个垫背的……”
……
张彪一阵鬼哭狼嚎,听得朱缺也一阵发懵:“张彪,有官兵来了?”
“嗯,两三百官兵,还有一大群当官的!”张彪重重点头。
有官兵,还有当官的?
朱缺几步奔到阁楼上,通过‘远视镜’观察一番,心下有些疑惑:‘朝廷的办事效率这么高?’
他看出来了。
外面来的那些人,应该不是前来拿人的官兵,而是户部、工部的官吏,另外,还有一大群白衣飘飘、搔首弄姿的读书人。
是国子学的读书人?
因为最近庄子上事情太多,朱缺传令,开启所有的机关陷阱、防御工事,想要进入朱家庄,就只能通过村口的大门。
此刻,大张旗鼓赶来的那一大群人,就聚集在大门口,吵吵嚷嚷,指指点点,看得朱缺一阵烦躁。
都是老爹惹的祸!
看看这事弄的,朱缺本来只想苟起来猥琐发育,转眼间,这种安定祥和的隐居生活就被打破了。
“张彪,你去打开庄门,放他们进来吧。”朱缺有些烦躁的挥挥手。
“少爷,他们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真要放进来?”张彪却有些不情愿。
“怎么不是好东西了?他们可是朝廷的官吏……”
“呃、好吧。”
张彪一溜烟的去了。
朱缺从阁楼上下来,吩咐红泥、黑妞两名小侍女,给他准备一大桶热水,打算来一个‘泡澡桑拿踏背一条龙’……
“请问,朱缺朱公子可住在此间?”
就在朱缺躺平在马扎子上等待‘一条龙服务’的时候,门口涌来一大堆人,有官吏,有读书人,一个个器宇轩昂,架口很足。
甚至,还有七八名少年,负手而立,站在一条田埂上指指点点,不时的,还折下几根即将成熟的稻穗,捏在手里随意把玩。
朱缺躺在马扎子上,端了一碗茶,慢慢喝着,脸色有点难看。
这就是朱重八派来给他帮忙的?
还不如说是跑来添乱的!
“红泥,让他们领头儿的进来说话。”忍了又忍,他终于还是妥协了。
老爹老娘的性命,可是捏在朝廷的手心里,他不得不低头。
红泥将手上的水渍擦干,快步走出院门:“你们谁是领头的?我家少爷叫你进去说话。”
嗡!
外面那一群人,登时便炸锅了。
“什么?一个小小的庄主,架子这么大?”
“哼,不到庄口去迎接也就罢了,现在还不出门,这是把自己当成谁了?”
“进去告诉你们家庄主,就说我们都是领头的,还请他出来说话。”
……
红泥站在门口,颇为嫌弃的环视一圈。
然后,她的目光一凝。
那边,有七八名卓尔不群的少年,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子弟,偏生一点教养都没有,竟然折下一些稻穗在玩耍?
“你们几个,过来。”红泥冷着脸喝道。
“我们?过去?”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笑问。
“是。”红泥面无表情的说道。
“好,这就过来,这就过来。”那少年振一振衣衫,转头对另外几名少年笑道:“赶紧的,这位小姐让咱过去呢。”
那几名少年脸色一冷,凶巴巴的瞪视着红泥,缓缓走了过来。
“我们过来了,请问有何见教?要不要跪拜?”一名少年彬彬有礼的躬身施礼,言语间,却又十分的狠辣。
红泥皱一皱眉。
这种衣冠禽兽者,最是令人厌烦。
“你们是谁家的孩子?为什么要糟蹋庄稼?”红泥淡然问道。
“我们姓朱,”一名少年随手将一束稻穗丢在地上,颇为嫌弃的说道:“听说你们少庄主乃隐世高人,是咱大明最好的农夫,哈哈哈。”
“哈哈哈。”
一片哄堂大笑声中,那少年向前跨出一大步,脸色突然一冷,道:“进去告诉朱缺,就说我叫朱大橚,让他滚出来见礼!”
“朱大橚?又跑来一个狗屁堂少爷啊?”红泥侧头想了想,心下更加恼怒。
姓朱就了不起?
跟那个狗屁朱大标是弟兄?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放肆,你一个小小的婢女,竟敢……”
嘭!
一声闷响,刚刚开口骂人的朱大橚,被红泥一把提起来,随手一轮,便重重的掼在地上,一脚踩住其胸口:“你再骂一句?”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在场的两三百人,竟一时间脸色大变,齐齐向后退出一步,幸灾乐祸的看着红泥。
此间主人,实在太过嚣张,一名小小的侍女,竟敢殴打一位亲王?
这一次,铁定是要遭大殃!
原来,这位自称‘朱大橚’的少年人,竟是朱元璋的第五子、朱棣的胞弟,吴王朱橚,因其喜爱钻研草木药石之学,被朱元璋派过来‘观摩学习’的……
至于另外几名少年,自然也是皇子。
“咳咳、你好大的胆子,还不将你的脚挪开!”朱橚被红泥一脚踩住胸口,一张英俊的小白脸早已涨得通红,有些气急败坏的咆哮着。
“谁让你糟蹋粮食的?”红泥再次问道。
“不就是几根稻穗么?有什么了不起的……咳咳咳!”朱橚刚一说话,胸口被红泥使劲踩了几下。
“谁让你糟蹋粮食的?”红泥冷着脸,缓缓转头,“还有你们几个,所有糟蹋过粮食的,都给我滚过来!”
剩下的那几位皇子,一脸懵逼。
不就折了几根稻穗么?
至于吗?
这个小侍女也太嚣张跋扈了吧!
几人对视一眼,心下已然有了计较,其中一名少年怒吼一声,他们几人便挥舞着拳头扑了过来。
朱元璋对皇子们的教育十分重视,不仅要他们读圣贤书,还对他们在骑射、兵刃、兵法韬略等方面要求甚高。
弟兄几人联手之下,一般的练家子根本就不是对手。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踢到铁板上了。
噼里啪啦咚!
短短两三个呼吸间,那七八名皇子便被红泥打倒在地,一个个鼻青脸肿,披头散发,要多狼狈就有多凄惨。
尤其是年纪最大的朱大橚,更是被红泥一脚踢在脸上,口鼻鲜血长流。
“贱婢,你这是找死!”朱橚大声呵斥道。
“谁让你糟蹋粮食的?”红泥过来过去就一句话,顺便,在朱橚的脸上又是一脚。
“你!”朱橚都快气疯了。
父皇昨夜召他觐见,令他带领几位弟弟,跟随户部、工部的官吏、大匠,前来朱家庄学习稼穑之术,顺便体察一下民情。
这才刚刚进入庄子,连那个狗屁少庄主朱缺的面都没见着,莫名其妙的就挨了一顿揍。
京郊之地,民风如此凶悍?
要不是父皇严令,不准暴露身份,此刻他已然……
“闹哄哄的,吵什么呢?”就在这时,朱缺终于出现了。
他披着一件纯白色丝衫,手里端着一碗清茶,黑妞抱着一个马扎子紧跟其后,随时准备让少爷躺平。
“你便是朱缺?”朱橚爬起来,横眉冷对。
“这谁啊?谁把你打成这样了?”朱缺一脸嫌弃的瞅一眼,口中啧啧称奇:“这么一张小白脸,被人打成猪头,估计连你老妈都认不出来了吧?”
朱橚大怒。
那几名皇子也是怒不可遏,目光喷火。
至于户部、工部派来的那些官吏、大匠,则暗暗摇头,觉得眼前这个少年人实在不知天高地厚,就算你是隐世高人,这一次恐怕也要大祸临头……
“朱缺,我是你堂哥朱大橚,还不让你的贱婢滚开!”朱橚深吸一口气,斥道。
“堂哥?朱大橚?就你?”
朱缺脸色一冷,一下子就想到朱大标:“你们都是我爹小老婆生的?”
朱橚:“……”
这话怎么接?父皇说的明明白白,他们弟兄几人,现在的身份就是这个狗屁朱缺的堂哥、堂弟。
难道,他真是父皇流落在民间的私生子?
“朱缺,休要逞口舌之利。”
朱橚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擦掉口鼻上的血污,脸色阴沉的盯着朱缺:“朱缺堂弟,你家里的这个贱婢卖不卖?”
朱缺侧头想了想,突然笑道:“卖,怎么不卖。”
朱橚点头,道:“好,那就卖给我,我要亲手将她碎尸万段!”
朱缺哈哈大笑,招呼一声:“张彪,签合同!”
第二十九章 不签合同的合同……
一听说要签合同,张彪大喜,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就像是…打了鸡血。
这事,他最专业。
他亲手搬出一张桌子,大声吆喝着:“那个谁谁谁,赶紧的,签合同了!”
两名庄丁健步如飞,抱来厚厚几叠合同文书、笔墨纸砚等,便如两个狗腿子那般忝着脸笑道:“彪哥,请坐请坐。”
张彪往桌子后面一坐,猛的一拍桌子:“你们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朱橚等诸皇子,以及那些户部和工部的官吏、大匠,纷纷侧目,隐约间,心里头竟然有点不妙的感觉。
这几个货,业务也太熟练了吧?
尤其看到张彪那两只怪目,竟似有十分异样的光芒在波动……
“朱缺,你搞什么鬼?”朱橚跨上一步问道。
“签合同啊,买卖奴婢,不是要签订卖身文书吗?”朱缺勾勾手指,黑妞赶紧将马扎子塞过来,‘搀扶’着少爷躺平。
“你叫朱大橚是吧?”
“正是。”
“好,这就过去签字画押。”
“哼!”
朱橚一甩手,踱着方步走到张彪面前的凳子上,振一振衣衫后,方才落座:“那便签吧。”
张彪咧嘴一笑,直接进入状态:“姓名。”
“朱大橚。”
“年龄。”
“十六。”
“性别。”
“男……”
朱橚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等等,是我要买你们家的奴婢,为何要笔录我的姓名年龄等?”
张彪眼皮耷拉着,随口敷衍:“这是规矩。”
朱橚点点头,刚要伸手去拿合同文书,想先看一眼,却被一名庄丁摁住,另一名庄丁捉起他的右手,沾了印泥后直接摁了下去。
“好了,下一位。”张彪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朱橚一脸懵逼:“啊?这就好了?不是……我……那个贱婢还没摁手印呐?”
感情是、他把他自己给卖了啊?
“等等!”
朱橚猛地站起身来,三两步便奔到朱缺面前,并指大骂:“朱缺,好大的胆子!”
“胆子不大,咱又没犯法。”朱缺懒洋洋的站起身来,“张彪,你们问问各位大人,如果人家不愿意签订,就算了吧。”
“至于这位堂少爷…如果实在不愿意,也不要勉强了。”
言毕,转身进门。
咣当一声。
黑妞直接把大门给顶上了。
“朱缺,你给我出来!”
朱橚怒气勃发,偏生读书太多,一些粗鄙之言竟是一句都喷不出来,只好扑到大门前,使劲踢了几脚:“朱缺,你如此胆大妄为,你会后悔的!”
“签过合同的,带下去换衣服。”
张彪一声令下,立时便有几名庄丁飞奔过来,架起朱橚便要去给他换衣服。
这一下,大家才反应过来。
二三百人呼拉拉的围拢过来,将几人堵在当场,不让他们‘架’走吴王朱橚……
场面一时间有点混乱。
“不行,咱们不能跟他们签订这样一份合同文书!”
“对对对,咱们奉旨前来办差,如何能像那些粗鄙百姓一样签订卖身契?”
“不签,绝对不签!”
“……”
大家吵吵嚷嚷将近一盏茶工夫,这才渐渐消停下来。
张彪耷拉着眼皮,随口问道:“真不签?”
“不签,打死都不签!”众人几乎异口同声的说道。
朱缺给他们的合同文书,每个人都已过目,就连吴王朱橚也不例外,他的一张小白脸都快要气绿了。
这合同文书一旦签订,无异于卖身呐。
堂堂皇子,岂能如此被人折辱……
“好,既然大家都不签,那就签订一份不签订合同文书的合同文书吧。”张彪学着少爷的样子,懒洋洋的伸了一个懒腰,“那个谁谁谁,去拿合同。”
众人:“……”
什么意思?
不签订合同文书,还需要另外再签订一份‘不签订合同文书的合同文书’?
大家都是读书人,脑子灵光,在这一瞬间也有点反应不过来。
“这个……那个……咱们不签订就是了,怎么还要签订一份不签订的合同文书?”一名户部官吏瞪着张彪,厉声喝问。
张彪却根本不予理会。
少爷让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
至于别人的话…对不起,听不懂。
“彪哥,合同拿来了。”一名庄丁快步奔来,将厚厚一摞合同书放在桌上。
“好了,大家排好队,一个一个来!”张彪猛的一拍桌子,腰杆挺得笔直,脸上那种奇怪的兴奋又一次出现了。
朱橚等几位皇子,还有户部、工部的那些官吏和大匠,大眼瞪小眼,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们这些人,奉旨前来朱家庄‘学习观摩’,并提供必要的帮助与支持……
不料,这刚一进门,就遇到这情况,终于把大家伙都整不会了。
“你们到底签还是不签?”看着这一群人不服管教,张彪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这位壮士,我们都是奉旨前来的……”一名工部官吏上前一步,刚说了一句话,就被张彪一把拨拉开。
“既然你们不愿签合同,那就请大家回去吧,”张彪憨厚老实的笑道,“我家少爷说了,咱是文明人,要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绝对不能强买强卖。”
看着张彪老实憨厚的大黑脸,大家都有些不会说话了。
“这位壮士……”
“那个谁谁谁,送客。”
签不成合同书,张彪的兴致一下子就没了,他挥挥手,便要庄丁们送客。
这一下,大家都傻眼了。
奉旨前来帮忙,不料,这朱家庄上的人脑子有问题,竟然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开始送客,大家回去后,如何向朝廷、向上司交代?
尤其是朱橚几名皇子,怒火中烧的同时,也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
父皇郑重交代下来的事,就这么回去……
想想朱元璋的严厉,几名皇子的眼底,终于出现一抹恐惧之色。
“五哥,要不…咱服个软?”一名皇子凑过来,低声说道。
“对,五哥,先完成父皇交代的差事,回头咱慢慢再收拾朱缺那小子!”另一名皇子也开始劝说。
朱橚沉吟几声,刚要开口。
突然,庄子外头三四里外,传来一阵轰隆隆马蹄声,尘土飞扬,竟似有一支兵马疾驰而来。
“敌袭!”
张彪一声暴喝,当即传令:“众庄丁听令,关闭庄门,保护庄稼!”
一时间,警钟大鸣。
庄门轰然关闭。
数百庄丁手持钢叉、铁锨、铲子、标枪、棍棒等物,迅速进入各自预定的战斗位置,却是一点嘈杂声音都没有发出,一看就经过严格训练。
这时,朱缺出来了。
他瞥一眼门口的二三百人,随口说道:“你们待在原地不要动,否则,后果自负。”
黑妞牵着一头瘦驴跑过来:“少爷,请上驴!”
朱缺点点头,翻身上驴,慢悠悠的向庄门方向而去……
第三十章 你们不要命了?
外面来的一队人马,足足五百人,鲜衣怒马,每一个人的腰上,悬着一柄十分考究的腰刀,看上去就十分的拉风。
‘锦衣卫、绣春刀?’
朱缺心下微微一愣,心下有些了然:‘果然是皇帝亲卫,此时,应该还称为拱卫司,距离设立锦衣卫尚有几年……’
……
那五百拱卫司人马来到庄门前,分为整齐的两列,一人一骑缓缓走来,却是一名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剑眉朗目,英气勃勃。
“让朱缺出来说话。”那年轻人驱马向前,朗声说道。
“你是谁?为何带领兵马攻打我一个小小的农庄?”朱缺探头,有些不满的问道。
“我们不是来攻打朱家庄的,而是押送朝廷赏赐和苦力劳役的,”那年轻人仰头,笑着指一指后面,“奉旨,赏赐朱家庄少庄主朱缺五十万两银子,另加一千零一名苦力劳役。
我说朱缺兄弟,打开庄门,接旨吧。”
那年轻人一身贵气,偏生说话好听得很,即便是前来传旨的,代表的是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给人的感觉却如沐春风……
朱缺心中略微回想一下,有些了然。
这货…难道是燕王朱棣?
其实,他早已在‘远视镜’里看得清楚,就在这一支五百人兵马后面,拱卫司那一千名大明老兵被人用绳子串了,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好像一群犯事的囚徒。
另外两名‘犯人’,却是朱大标与铁棠。
朱缺注意到,这二位的身上虽然没有绳子捆绑,但看其脸色,却也是一脸颓丧晦气,心情应该不太好。
朱缺搞不清楚状况,索性开始装糊涂。
“这位军爷,我们一个小小的农庄,岂能承受如此浩荡之皇恩?”朱缺笑眯眯的喊道:“估计是朝廷弄错了,我们就是一群种田的农夫。
各位军爷,请回吧。”
跟朝廷打交道,就算是留一万个心眼儿,恐怕都不算多,更何况,眼下跟他‘合作’的,可是大明洪武大帝……
“朱缺兄弟,无须多疑。”那名年轻人淡然一笑,挥一挥手。
立时,便有二十几辆马车缓缓行驶过来,上面装载了不少鎏金红漆大木箱,上面贴着封条,无外乎‘大明洪武、户部库银’等文字。
“怎么样朱缺兄弟,这下该放心了吧?”那年轻人笑吟吟的说道。
“这不是放心不放心的问题,而是……这样吧,银子留下,你们走人。”朱缺探出一颗脑袋,甚为拘谨的说道。
那年轻人脸色一僵:“……”
这算怎么回事儿?
“朱缺兄弟,你打开庄门,也好接旨啊。”年轻人使劲揉一揉眉心,无奈的苦笑道。
这种情况,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不行,你们人多势众,冲进庄子后,烧杀劫掠、踏毁庄稼怎么办?”朱缺探头探脑的说道。
“不会的,我们是拱卫司的,皇帝亲卫,怎么会……”
“就因为你们是拱卫司的,咱惹不起,总能躲得起吧?”朱缺也不愿与之多废话,直接怼了回去,“你们拱卫司不讲信用,我可不想惹火上身。”
那五百名拱卫司高手,脸色微变。
凶巴巴的瞪向朱缺。
朱缺也给瞪了回去,口中叽叽歪歪的骂道:“看看看看,咱说什么来着?拱卫司的人不讲信用也就罢了,还不讲理?
老子实话告诉你们,用眼睛瞪人这种事,咱比你们在行多了!”
说着话,还往地上吐了两口唾沫。
这一下,不但那五百名拱卫司的高手脸色大变,就连那名温文尔雅的年轻人,也是一脸愕然与震怒:“朱缺,你想抗旨不遵?”
“谁抗旨不遵了?”朱缺悠然说道,“陛下的旨意,是让你们押送银子,送来一批苦力,咱一样不落的收下就是了。
难道,还要伺候你们这些军爷吃吃喝喝、拉拉扯扯不行?
看来,你们是吃拿卡要习惯了吧?你们这么优秀,皇帝陛下他老人家知道么?你们爹娘知道么?”
还不等那些拱卫司的人发作,朱缺紧接着说道:“银子与苦力留下,你们滚!”
“你!”
“混账!”
“大胆!”
仓朗朗一阵响,那五百拱卫司高手纷纷拔出腰刀,怒目而视,只等那年轻人一声令下,便要踏平这座小小的朱家庄。
“看看,咱说什么来着?”朱缺一副恍然之色,站在墙头,并指大骂:“就说你们不是好人,你们还不承认?
老子刚刚试探两句,你们就原形毕露了?
老实交代,你们是不是山贼土匪假扮的?冒充皇帝亲卫,假传圣旨,你们不要命了?”
庄门前的五百拱卫司人马,一下子被整不会了。
这小子脑子有坑吧?
京郊之地,谁敢冒充皇帝亲卫?尤其是冒充拱卫司的人,是嫌自己命长?
“朱缺兄弟,咱们的确是拱卫司的人,你还是开门接旨吧。”那名年轻人深吸一口气,苦笑道。
如果对面是敌军大营,他一言不发,拔刀冲锋就行了,可问题是……对方只不过是一个会种田的农夫,就算口出狂言,大不了最后来一句‘不懂’而已。
还能怎么着?
更何况,这个名叫朱缺的小子,不仅是父皇的‘私生子’,还是一位可让大明粮食产量翻番的‘隐世高人’……
“朱缺兄弟,你不要让弟兄们为难嘛。”那年轻人在马上抱拳说道。
“我不相信拱卫司的人,他们都是骗子!”朱缺直接了当的说道。
拱卫司众人:“……”
大家纷纷看向那年轻人,目光之中,流露出一抹凶悍杀意,意思就很明显:‘头儿,下令吧!’
那年轻人微微摇头。
能让大哥朱标吃瘪的人,岂是那么好对付的?
这年轻人便是四皇子朱棣,虽然性情刚猛,但绝对不莽撞,他隐约猜到,眼下这个朱缺想要对付的,其实并不是他们这些人。
而是之前招惹过他的人。
“将银子留下,咱们回。”
朱棣传下命令后,又对着墙头的朱缺抱拳,笑道:“朱缺兄弟,银子留下,那一千苦力等会儿就到,你照单全收即可,告辞!”
言毕,他拨转马头便要离去。
朱缺却又探出脑袋,大声喊道:“不行,你们不能走!”
“朱缺兄弟,还有什么事?”朱棣回头问道。
“咱只要银子,至于那一千苦力,我不想要,也不敢要,更不愿意要,请你们回去的时候,将他们一并带走吧。”
朱缺嘿嘿笑道:“咱朱家庄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农庄,但也不是什么废物收购站。”
朱棣:“……”
父皇说的对。
他臭小子的嘴唇上,的确抹过鹤顶红。
三言两语就会让你嘴上起泡。
“朱缺兄弟,这恐怕不太好,那一千苦力,可是陛下亲口发配过来的,你不能不收下。”朱棣笑道。
“真是皇帝陛下亲口发配过来的?”朱缺问道。
“真的。”
“那就好,你们也不能走,必须得留下来做一次证人。”
朱缺站在墙头,背负双手,神色淡然的说道:“张彪,打开庄门,接旨、签合同。”
朱棣一愣神,忍不住问道:“签……什么合同?”
“跟你关系不太大,”朱缺随口说道,“是跟那些苦力劳役签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