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场如战场,而兵者,诡道也!阮天雄跟怀斯密谋,借用了韩大虫的身份,让人从香港办了一家名为猛虎贸易的公司。可不嘛,韩大虫猛虎寨,这在理啊。
大王去香港转了一圈就成了董事长,吃喝玩乐一番就回来了。香港留下办事的发电报,这边拿着拍来的电报就谈运输。众船行想挤垮昆季船运,也料定猛虎贸易初来乍到没有那么多货可运,便签订了那个看似毫无危险的合同。
他们不是没打听过猛虎贸易,也知道了韩达冲,可南京城里说起韩达冲没人知道,你要问昆季那个傻大爷,随便拎个老流氓出来都能讲清楚。
当初韩大虫勇不可当,领头把西龙王压得是至今也没缓过劲来,从那时起地面上的流氓地痞就没敢跟昆季的买卖闹事的。老流氓瞻仰的韩大虫,要论本事算不上一流,远了不说,就是排帮帮主谢启笑武艺也比他高。可人家是正常人做事低调,越有本事越是轻易不出手,江湖人又佩服这种冲杀在前面浴血奋战的好汉,你说韩大虫能不出名吗?可他叫啥没人知道,顾敬亭叫他大王,久而久之大家就只知道他叫大王了。
这场商业计谋,加上太古公司提供货物联合,到头来这些船行运输公司,尽数让一个痴傻莽汉给骗的赔了不少,这口气可够窝囊的。
昆季既省了运费,又让对手亏了本,还赚了不少违约金,更平息了这场船运的价格战,如此也就收手了。他们不想肥了洋人,击垮了国人的公司,最终弄到昆季自己孤木难支,独立与外资船运敌对的局面,另一个就是冤家宜解不宜结了。
阮天雄常说:“这钱字左边一个金字旁,右边就是俩戈,赚好了落金子,赚不好就得兵戈四起,闹出人命来也不是不可能的。”
几方认栽,为了不继续赔钱只能签订合约,各家船运必须比昆季价格高,以昆季定价为准,为期三个月。昆季买卖兴隆收拢回老客户并拉来新客户,吃剩下的才是其他家船运公司的,三个月后则一切如常公平竞争,倒也没把人逼到绝路。总之,众敌对船行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哈哈哈哈。”顾敬亭哈哈大笑着。
常良正巧进来,见顾敬亭笑的开心便问了起来。顾敬亭一说常良也笑了:“你们哥俩真有本事。”
“都是阮天雄这大局布得好,其实不光这个,咱们还有得赚。”
“怎么说?”
也没外人,顾敬亭便解释道:“昆季的运输路途较短,运河业务远比长江业务多,这两年铁路越修越多,运费越来越便宜,时效上也更快,实际上运河的买卖不太好做了。可长江这一路关系也很复杂,船霸水匪官员码头关系错综密布,比起运河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咱们昆季船运到不了的地方,昆季百货的优势就体现不出来,只能泯然众人的做做贸易。这次我们反而用更低的价格运输到位,打开了市场,虽然后继无力,但起码这四天的货就足够打出名气了。”
“而且这次众船行刚被你们放过一马,这时候你们要是涉足江运,只要不太过分,他们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情于理都不会再横加阻拦了。”常良道。
顾敬亭拍手称赞:“对喽,唉?你今天咋有空来这儿了,饭馆不忙?”
常良原先一直在常家工作,常思福老爷子一死常平一当家,这下大烟生意越来越为主了。起初是借用下码头常家粮仓放烟土,后来关系没走到位,被禁烟队给查了货,还把常良给抓进去蹲了大牢。
要不是常兴贵鼻涕一把泪一把说自己这儿子咋地,赵春姑又来求情,阮天雄和顾敬亭是真懒得管这懊糟事儿,十分不愿跟大烟有一丁点的瓜葛。后来常良是保了出来,可果不其然,常平顺杆就爬,借着保人时的关系,在南京城开起了大烟馆,如今最大的经销商竟然是西龙王。这可把阮天雄气的不轻,小半年没搭理常平。
现在常平变回林平,常良也不在常家干了,可他还是有点芥蒂赵春姑当年对阮天雄的爱慕。虽然时隔多年,两边都有家有口了,但男人的尊严让他心里还是放不下,无论常兴贵怎么说,他仍然拧着劲不跟阮天雄干。
按照他与昆季两位东家的关系,加上赵春姑那层友谊,再看看后来居上的俞伯松,常兴贵就又老了几岁。如今常良开了一家饭馆,常兴贵扯虎皮拉大旗,用昆季的招牌压着,没人敢惹事,加上昆季上下多为照拂,买卖倒是兴隆。
“都是老兄弟了,有事就说,吞吞吐吐的干什么。”顾敬亭见常良不断搓手,便过去倒了杯茶说道。
常良轻咳一声道:“我想开家陶瓷厂,但目前家父那边没这么多钱,我自己手里也倒腾不出来,想找你们哥俩拆借一些。”
“需要多少?为啥不找银行或者合资募股?”顾敬亭一愣下意识的问道。
借钱本就需要勇气,常良又是要脸的人,听顾敬亭好似委婉拒绝,一时间脸上有点挂不住,但还是答道:“一套工序机器啥的下来,加上买地拉电线造厂房,至少需要六十万。家父只有昆季干股分红,我自己资产不多,找银行和票号人家说没有抵押,兑不出来这么多钱。我这边差的比较多,公开募股或者找人入股的话,我便不是大股东了。而且当发起人的话,没这么大面子,家父碍于是昆季的人,也拒绝帮我站出来募股。”
顾敬亭笑了,姜还是老的辣,常兴贵知道如果他自持身份支持儿子募股,就算阮顾哥俩不说什么,也会心中不快,毕竟常兴贵用了昆季的信誉。陶瓷厂挣不挣钱还不好说,但昆季却是稳稳妥妥的摇钱树,他拎得清哪头轻哪头重。
顾敬亭点点头道:“我不问你为什么想做这个了,也不说投资有点过大,但我想说的是中国人的商业之所以做大的少,原因有两点,第一太依靠官府和政策。你看,大清一完蛋,多少知名商家走向落寞?我和天雄向来对官府是敬而远之,就是这个道理,不能绑的太紧,否则就是一损俱损。第二就是大部分人有多大胃口吃多少饭,光知道用自己的钱做生意,做得太小,赚了利不够厚,赔了就血本无归,这哪儿行,得学会用别人的钱发财,用银行的钱生钱。”
“可你们哥俩不也不要别人入股吗?”常良道:“我也想学你们,不想被别人指手画脚。”
顾敬亭哈哈大笑道:“非也非也,啥事儿都得我们俩自己扛着,多累啊。也没个商量帮衬的人,势力更是借助不上,合伙生意不好干,可干好了,你的关系为我所用,我的脑子为你所差,只能是强强联合。”
常良撇撇嘴嘟囔道:“可你俩人说了算,谁也不用商量,钱也都让你俩赚了,看谁不顺眼直接踢出去,这才是自家买卖,你这叫得了便宜卖乖,站着说话不腰疼。”
顾敬亭摇了摇头,心说老掌柜果然虎父犬子,常良竟然这都看不明白,但都是老哥们了,为了不起芥蒂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怎么不用商量,我和天雄也经常为了事情打破头,但我们是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我哥俩命在一起,吵就是为了生意,谁也不会跟谁使坏心。况且我们大多时候心意相通,具体事情上听我的,大方向上听他的。
再说我们和别人不一样,我俩喜欢弄险,有了别人不够互相信任,也没那么大的赌性,反而会处处掣肘,你这边稳扎稳打,情况就不同了。你看,良哥,其实我们昆季起家时钱也不是自己的,先是常老爷的,再是我们从各家反复抵押贷来的。我们还了这么多年才还利索,所以生意想要做大了,光靠自己的钱是不行的。
合伙买卖是难做,做好了皆大欢喜,做不好朋友都毁了,有时候做好了也不行。都说船行暴利,但初创时投入颇大,需要的关系也不少,你看这些年合伙搞船运公司的多不多?到最后关系跑妥了,船也买了,赚了钱了就要清股,不离开就追加投资稀释股份。多是卸磨杀驴,各种扯,最后朋友都没得做了。所以商场凶险,我看啊,你就踏踏实实的做你饭馆,小日子不也挺好吗?您是个实诚人,开厂没那么简单。实在不行就让别人入场,共担风险。”
常良叹了口气:“你说的我都懂,所以才来找你们,别管是借钱还是入股,你哥俩我都放心踏实。你这不也说吗?清股退股,闹翻急眼啥的。”
“哎呀,我说了这么多,怎么都白说了。”顾敬亭无奈道。
顾敬亭不禁心说,昆季也要发展,借钱给常良带来的回报远没有哥俩自己折腾挣得多。要是真想开陶瓷厂,又为何带着没什么人脉关系也没钱的常良玩呢?
再说投多少合适,以后厂里谁说了算,这又不是一万两万的,动辄几十万砸进去,赚钱赔钱两说着,做生意可不是论交情,不能想起一出是一出,给常良还不如存银行吃利息呢。常言道救急不救穷,自己翻过来覆过去的说,听话听音,常良怎么就听不明白呢?就论这个,钱也不能给他,更不能入股。
常良则站起身来:“没事儿,你不方便就算了,等天雄回来我找他商量。”
“您这不是欺负厚道人吗?”顾敬亭有点恼了:“咱都这么多年老交情了,你知道天雄为人厚道,肯定抹不开面子,我也不能让他背锅。你要是好意思张嘴就说吧,反正这事儿我提前给他说下,我不同意,他不敢动账!”
两边眼见着就要僵住了,就见小四川匆匆忙忙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小翠。两人齐齐看去,还没待顾敬亭问话,就见小翠双膝一软“碰”的一声跪倒在地:“顾先生,求您救救我家先生吧。”
“快起来说话,咋了?小白龙出事了?”顾敬亭大惊。
韩翠未语泪先流,她抹了眼泪一把道:“他和龙王被抓起来了,说是要枪毙。”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