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大单子!”聚财驳船公司的董事长高兴地都要乐开花了。
一旁前来“监军”的日本人则胸有成竹道:“恭喜你,相信我们商社的眼光是没有错的,你看,昆季船运刚刚略显颓势,这样的大生意就到手了。我看下,运量如何?”
“运量惊人,保证每天两千吨,上不封顶,我自己可能吃不下,我得联系同仁。”
日本人忙道:“这么大宗?是谁的货物?不急联系别人,我们是现成的上佳盟友,我们就有船。”
“这……”董事长迟疑道:“你们虽说入股我们公司,并为这场商战补贴不少,但一切都没放在明面上。中日关系一直有些紧张,我怕一旦公开合作于我们的形象不利。”
日本人面色一冷,显然有些不快,他大步过去一把抢过刚刚寄来的草拟合同,动作蛮横粗暴吓了董事长一跳。他翻动着合同,指着这个价格冷笑道:“原来是猛虎贸易公司,看来他是个聪明人,正要趁着昆季病,要他昆季命呢。不过这个价格,你确定可以自己独立支撑?若是这样,那我现在就撤资。”
“不,您快坐下,我们再谈谈。”
类似的场景同样出现在其他几家降到成本之下的船运公司,他们都有日本人的影子,所以内部一沟通就得出了一个结论,“猛虎”要跟“昆季”拼命了。
猛虎贸易公司名不见经传,虽抢占部分昆季的市场,但出货量也就在三四百吨左右。如今这么大手笔,五家加起来也就一万了,还一下子签了三个月的船运合同。这么大运量,就算不玩价格战,合算如今运费后,也能把昆季的贸易和百货市场冲的七零八落。
而这家“猛虎贸易”很心机的跟五家同时合作,防止一家拿捏住自己影响计划,显然就是要一鼓作气,唯恐昆季孤注一掷翻过身来。商场之上多无信义二字,只有利益永存。
目前就是运输价格上有点问题,五家船运为了打击昆季,价格降得赔本,不赚钱也就算了,根据货物不同种类,综合统计下来一吨大约要倒赔三角,一天两千吨就是赔六百,一个月至少得一万八,合同签了三个月,这就是五万四啊。几家船行家业不小,赔是赔得起,可谁也不乐意,但若是日本人买一部分单,那就不一样了。
他们若自己接下,把日本资本赶出去,跟昆季斗个两败俱伤,更是便宜了坐享渔人之利的日本人,于是他们捏着鼻子答应了日方的要求。
他们想的很好,三个月下来,就算昆季船运停工撑过来了,他们没有进项船又多,船只保养船员工资也不是小数目。若是猛虎贸易公司干倒昆季的全国贸易,那么昆季也等于断了一臂,到时候就算调回原价公平竞争,昆季也元气大伤,再也难如现在这样一家独大了。
第一天各地运输汇总上来,每一家运量都达到两千三左右。第二天,运量涨至两千八。第三天四千,这时候几家船运公司便撑不住了,只能求助同仁,可价格却不是他们运输的价格了,他们没理由让其他已经退出竞价的船运公司承担损失,于是还得自掏腰包补贴进去。
合同规定运量不设上限,他们是有苦难言,只觉得这个量太过惊人,纵然是昆季百货的贸易全胜时期,一天也最多三四千吨货物运输。猛虎贸易公司只是竞争,虽他们所图谋之地比昆季版图还要大一些,但怎么可能达到五家总和两万吨以上的运量。
五家船运由此推断这就是程咬金的当头三板斧,只是为了囤货,熬过了往后就少了,极有可能两千吨都坚持不了一个月。到时候即打击了昆季,或许还能赚一笔猛虎贸易公司的违约金也说不定呢。
然而第四天的时候,运量骤然提升到了一家五千,他们算是彻底傻眼了。他们找不来这么多船,一时间货物积压在码头和仓库。正当他们犯难的时候,香港的猛虎贸易公司发来了电报。
“猛虎或可继续增量,尔等或可唯昆季定价为准,每吨平均上涨至少一角。”
五家船运公司老板无不大惊失色,昆季!这一切竟然是昆季设的圈套,但这怎么可能,昆季哪里来的这么多货物?
第一天昆季运费调整回原价,这五家船行也不约而同的拉回原价,并遵照电报中的安排纷纷依照昆季为标准涨价。而猛虎贸易公司也在同时派出代表,与他们签订了为期十天的免责声明,保证不发货也不算违约,这才停止了继续派货。
可无论他们怎么追问这些代表,代表们都三缄其口,只称他们就是个跑腿办事的,签完船运协议就走,不签就通知发货。
昆季船运买卖再度兴隆,而一家昆季也吞不下整个市场,剩下的所有人也都有了饭吃,不再被低价胁迫,不再有客户为了等待超低价运费而在租仓等待,让其他船行闲置停摆。
除了需要货运的商人惋惜这场商战咋才坚持了一个多月以外,一切都恢复了正常,滚滚长江依然流,潺潺运河波浪旧,就好像啥也没发生过一样。
五家船商叫上委派到自己这里的日本人,纷纷从各地赶到南京,他们相互之间没有商量,吃了这么个闷亏谁都嫌丢人。他们不想去,可又不得不去,毕竟与猛虎贸易公司的合约就好似一把悬在头上的剑一般,到底是要解决的。
他们陆续到达昆季百货,却在鹘子码头吃了个闭门羹。哥俩如今依然在鹘子码头办公,但听说明年要拓宽护城河并修造水西门内外,鹘子码头很可能要推平取缔,所以两人又在街对面买了块儿地正在修造一栋三层小楼,日后昆季的总部估计就会安排在那儿了。有人带五家船运商参观了新楼,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你们经理在哪儿?我要见他。”
“对啊,阮先生和顾先生呢,我们最早来的,都等了两天了。”
面对种种质疑,俞伯松只是尽情招待,而来者除了等待别无他法。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来时想的种种,等待引起的愤慨,最终在持续的等待中消磨的一干二净。
“你赶紧去吧,也别让他们等太久。”阮天雄在苏州白府内对顾敬亭道。
顾敬亭则晃着腿答曰:“等呗,不等就继续啊,看咱们谁更着急。你呀,就是心太善了。”
“都是中国人,都是咱们自己的买卖,没必要亲者痛仇者快。”
顾敬亭嗤之以鼻道:“这话说得,他们对付咱的时候怎么没把咱们当中国人啊。行了,我知道了,咱们这就换班了?”
“对,坏人还是你来当。”阮天雄露出一抹少有的坏笑。
而顾敬亭撇了撇嘴叹息道:“我早就习惯了。”
三天前,阮天雄收到顾敬亭仅有“大捷”两字的电报,两人便一个由南北上,一个由北南下,如今相聚苏州稍作休息便换了位置。
杭州昆季影业先由阮天雄于近两个月前创办,并如俞伯松谏言那般开设了几个相邻的小影院,逐渐承接放映业务。
这边人员稍一排布,也不待小影院开工修造,阮天雄就跑回了南京处理事情了。而顾敬亭则从南京奔来杭州,遂反复往返于上海杭州两地,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忙什么。
现如今哥俩换了班,待阮天雄回来时,这几家小影院已经修造完成了。
近些年影院都是往大里做,越修越大能容纳的观众也越来越多,看起来气派说出去好听。大影院若能坐满自然是日进斗金,可投资也不容小觑,先说占地就不小,里面装修起来更要统一风格需用许多大财料。同时一旦开场,用电也不少,需要的管理人员也多。
坐满了自然好说,上座若不到三分之一,这么大场地,运营费用就是白砸钱,这还不加购买胶卷版权的费用。看起来多开一场即便亏损也挑费不高,可积少成多,整体收益就下来了。所以一般大影院就开下午两场晚上一场而已,有的生意火爆点的再增一个夜场,还得是想要宣传争取排片的影片公司说尽好话甚至贴钱才能开。
大影院有个最大的问题就是一波观众进去后,下一波要看的观众只能等到放映结束。但这几家昆季电影院就反其道而行之了,因为占地小,买上一个比洋楼大点有限的地皮就能用。东一家西一家的昆季影院离着都不远,刚开始便被业内人笑称和鬼剃头牛皮癣一样。还有人说,这和以前茶馆放映有啥区别?总之,不少人都用尽言语嘲讽昆季外行的乱弹琴。
可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这些小影院装修的也不赖,因为小反而更精致更显得高档,私密感也更强。刚开始还只上映一些不卖座的影片,到后来那些卖座的片子也得求着昆季上片了,因为买卖着实不赖。
这些小影院统一售票但放映时间错开,最多稍等片刻就能看得上电影。不提只要开门做生意,环境服务不差,财运也不算糟糕的自由客量,也不说被这种小影院模式新鲜吸引来的散客,就是很多大影院时间不凑巧,错过了入场时间或是临时买票却发现要等待的观众,也有不少流到昆季这边。
看电影的主要人群还得是情侣和夫妻,大庭广众下牵手都不好意思,更别说耳鬓厮磨了。这小影院就不同了,不是那种联排小座儿,前面是单人的,加了弹簧好似沙发一样的舒服座椅,后面则是双人座椅。一时间昆季影院被奉为恋爱圣地,不少青年男女都成了这里忠实的拥趸。
用顾敬亭的话说,要是弄成荤场子,肯定更赚钱。
既然私密性强,地方小整体运营费用少,这里便又成了包场的好地方。有些富商官员喜欢在家放映电影招待朋友,可有些在外面宴请的就会选择在昆季影院包场看电影。还有新片上映后请记者和业内人士观影时,这里也成了好去处,甚至演员包场也会选择这里。
说到生意盈利,无非是进出二子。这些小影院整体建造成本低,运营成本低,这一下子整体盈利就拉开了差距。
昆季影业的电影院大获成功打出了名气,他们便开始趁机招收演员。而与此同时,上海开始发行一些唱片,电台里播放起了一些新的京剧。所有唱片的来源都出自昆季影业,所请录制唱片的也都是当今大家,没人知道他们又是出的哪一招。
“我要见阮天雄。”怀斯怒吼着。
顾敬亭插科打诨道:“老怀,你现在中国话说的越来越好了,不行,你没事儿还得跟我说说英语,不然我英语都说的不地道了。”
“你别跟我蒙事儿。”怀斯道:“阮天雄究竟在哪儿,让他出来见我。”
“你看你,急什么急,咱都一把年纪的人了。中国有句古话,叫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做人啊,上了年纪得淡定。别说你,就是我现在也找不到他啊,但你看我着急了吗?这你就得学学。这么着,你先回去等着,我一联系上他立刻通知你。”顾敬亭道。
怀斯眉头紧锁:“我需要他给我一个解释,我需要昆季给我一个解释。”
顾敬亭拍掌而赞:“说的太好了,这个阮天雄太不像话了。不过昆季给你解释就算了,他这是自作主张,我也不知道啊。行了,赚多少叫赚啊,做人不能贪得无厌。”
糊弄着把怀斯送出门去,还得了句“你俩就是穿一条裤子的,都臭不要脸”的结论这才返回来。在会客室里,诸船商的董事长和日本代表纷纷看着从办公室里出来的两人,直至怀斯送走,顾敬亭折回这才作罢。
顾敬亭看着在场的日本人,用日语说道:“接下来是关于我们中国人自己的对话了,希望日方朋友能够回避。”
日本人据理力争不肯退让,顾敬亭也不辩驳只是悠哉悠哉的看着他们一会儿说中国话一会儿吼日本话的上蹦下跳活像只猴子,直至他们自己消停了才说道:“不同意,明天就继续供货。”
说完他回了办公室,外面吵翻了天,日本人不肯继续承担损失,又不愿就此放弃,可国人也不傻,看供货量来的凶猛,一天一家五六千吨也不是问题,那谁耗得起。于是有婉转的,有强硬的,闹闹哄哄的都把日本人给弄走了。
伙计告诉顾敬亭外面只剩下了五家船运公司的董事长,他这才缓缓出来,他扫视着众人问道:“知道货从哪儿来的了吧?”
“太古公司?”
“没错,但你们知道的有点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