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两份厚礼
张旭面对也先的提问，只是微微一笑，随手拉起毛毡把这些所谓的宝贝盖好，才出言讲道：
“国师这些土炮威力太小，面对京城坚固的城墙，几乎没什么作用。”
“将军所言极是，京城一战于谦占尽地利，本王才吃了大亏。”也先忿忿不平的说，随即话锋一转问道：
“将军可否能做出威力更强的火炮？”
“只要有足够的铁匠，末将愿意尝试，相信可以完成。”张旭含糊的回答，并没有把话说满，这样反倒能增加可信性。
“这个好办，本王从汉地劫掠来很多流民，其中肯定不缺铁匠。”也先笑着说。
随着话题转变，几个人掉头返回府衙正堂，也先颇为期待的问：
“张将军，你来猜猜，正统皇帝回到燕京之后，是否会削弱于谦的权利？”
“暂时不会，不过日后正统皇帝和景泰帝必有一争，如果正统皇帝掌握政权，于谦恐怕是没有活路的。”张旭回答。
“你们汉人有句话，叫做英雄所见略同，本王放正统皇帝回去，正是想看看他们兄弟如何自相残杀。”也先哈哈笑着说。
“国师打算坐收渔人之利？”张旭波澜不惊的随声附和了一句。
“将军足智多谋，本王最喜欢跟你聊天，你我且去前宅畅饮，咱们喝个痛快。”也先爽朗的说，同时伸手拍了拍张旭的肩膀，诧异的问：
“如今天气渐冷，将军因何没有穿本王送的皮衣？”
“试了几套，不太合身。”张旭回答。
也先转过身，跟最后尾随的阿失帖木儿交代了几句，这位瓦剌小王子，答应着转身离开。
众人回到正堂的时候，阿失帖木儿捧着一件全毛皮衣送到张旭面前。
“此乃本王新作的皮衣，还没有穿过，算作礼物送给将军。”也先客气的说。
“多谢国师。”张旭接过皮衣仔细打量。
发现这件衣服的皮毛很柔软，材质跟阿失帖木儿身上的皮衣相似，不过阿失帖木儿的皮衣是黑色，而这件是紫色的，竟没有一根杂色的毛，紫中透亮、亮中透紫。
端详了好半天，张旭才看向马青问：
“马副将，这是貂皮吧？在咱们那里可算得上奢侈品。”
马青颇为不屑的点了点头，似乎是觉得张旭这番表现，有失将军风度。张旭满不在乎的神态，把这件貂皮大衣穿在身上，又看向马青问：
“怎么样？”
“挺好的！”马青回答。
也先满意的点了点头，指着桌上的茶壶讲道：
“闻听张将军喜欢喝牛奶，不如再尝尝我们瓦剌的奶茶。”
听说这东西，张旭不禁回想起夹杂着果粒的奶茶味道，自顾自拿过茶壶倒进杯子，喝了一大口，结果差点吐出来，勉强咽下去，咳嗽了几声询问：
“怎么是咸的？”
没等也先回答，马青已经在一旁偷笑，张旭气鼓鼓的瞥了这个队友一眼。
此时，已经有侍者端上晚餐，这顿饭越发丰盛，不但准备了牛羊肉，还有些珍禽异兽，更有四名瓦剌壮汉，抬进门一大缸美酒，摆在屋子正中。
长相标致的瓦剌美人，手里拿着酒勺，依次给也先、张旭、满都鲁和马青打酒。
趁着几人喝酒的功夫，她还会唱几首蒙古长调助兴，唱歌的时候也不忘端起杯子向张旭劝酒。
张旭发现氛围有些不对，明明是找自己来陪满都鲁喝酒的，结果怎么好像自己比那位亲王更为尊贵。
此刻想来，他也逐渐明白，为何也先要带着满都鲁和自己去看那些火器，这举动，明摆着是向满都鲁背后的脱脱不花示威。
正在张旭遐想的功夫，也先指向那位蒙古姑娘说：
“这位是本王的侄女巴雅尔，如果将军觉得喜欢，就让她今晚陪你回去？”
张旭立时被问住了，毕竟他已经准备好离开，却不成想也先送来个蒙古美人。这变故太过突然，一时间竟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莫非张将军没看上本王这小侄女？”也先见张旭不说话，疑惑的问。
“小郡主长得如此标致，如果能娶他为妻，是末将的福分，可惜有些难言之隐，不方便说明。”张旭含糊的回答。
“你我之间有什么不能讲的？但说无妨。”
“末将在燕京当值期间，常去教坊司游完，惹上一些难以启齿的毛病，实在不忍心耽误小郡主。”张旭厚着脸皮说。
他认定在这里除了也先和马青，别人都听不懂汉语，所以编出这么个理由。
还没等也先开口，名叫巴雅尔的蒙古姑娘脸色羞得通红，话也不说转过身匆匆离开。
张旭这下彻底傻了眼，明显可以看出巴雅尔肯定是精通汉语的。
马青脸色更为难堪，站起身对也先说：
“末将不胜酒力，就此告退，还请国师见谅。”
张旭见了巴雅尔的表现以后，脸色同样很难堪，但是在他心里还是知道孰轻孰重的，干笑着解释道：
“让国师见笑了，我这副将年纪轻、脸皮薄。”
“无妨，也是本王冒昧，多问了几句，还请将军不要见怪。”也先笑着说。
“不提此事了，末将先敬国师一杯，多谢国师的款待。”张旭岔开话题说，同也先喝干了一杯之后，他又向满都鲁敬酒。
原本以为巴雅尔的事就这样蒙混过去，谁知继续喝了几杯之后，也先冲着阿失帖木儿做了个手势。
守在门口的阿失帖木儿，立刻转身离开，不多时又带着巴雅尔从外面返回。
巴雅尔脸上的神色已经恢复，进门之后，继续她先前的工作，依次给三人往杯子里打酒。也先举起酒杯，笑呵呵的说：
“张将军，我们瓦剌人最重承诺，既然本王已经答应将巴雅尔许给你，无论你身体如何，也是不能反悔的。”
“此事……不妥吧？”张旭含糊的说。
也先没有继续跟张旭讨论，看向巴雅尔用汉语问：
“巴雅尔，你都听明白了吗？”
“嗯！”巴雅尔点点头回答，虽然只说了一个字，用的却是汉语。
张旭对于也先的心思再清楚不过，往自己身边放一个精通汉语的女人，明摆着是为了监视自己。
正当他不知如何推脱之际，一名瓦剌卫兵从外面闯了进来，跪在地上哇啦哇啦的说了一通蒙语。
第十七章 演习开始
也先听了卫兵的回报，神色变得极其难看，阴着脸子迈步直奔门外。张旭由于喝的太急，已经有些醉意，晃悠着站起身询问：
“国师，出了什么事？”
“镇外失火，被人点了几垛干草。”也先一边走一边回答。
张旭扶着桌子站起，即便身形不稳，照旧在后面尾随。刚刚走出正堂，便可以看到冲天的火光，把半个镇子照的恍如白昼。
也先骑上他的宝马，叫嚷着冲出镇外，指挥周围的士卒救火。
毕竟在镇子外面分布着大批的蒙古包，任火势蔓延下去，造成的损失将无法估计。
瓦剌兵将在也先的指挥下，乱糟糟的忙着救火，数千人乱作一团。
张旭并没有急着跑路，毕竟这时还不是最理想的机会，他骑上察哈尔黑马，尾随着救火的兵将一起追出镇子。
尽管有了七八分醉意，不过张旭心里明白，薛守通和梁成等人，肯定可以看到火光。
他也清楚，二人带领的叛军，靠鼓声集结兵马，于是耐着性子侧耳聆听。
可惜周围人声鼎沸，好半天也无法听清到底有没有鼓声响起。
等了足有半个时辰，火势总算被控制住。正当众人刚刚松口气的时候，一名四旬男人纵马而来，冲到也先面前，急切的说了一通蒙语。
张旭认出新近赶来这位是也先的三弟赛刊王，见他如此紧张，肯定出了大事。
也先的脸色越来越黑，看向张旭问：
“张将军，薛守通和梁成带兵哗变，这是怎么回事？”
“末将不知，国师恕罪，还请国师拨给末将一彪人马，末将愿把他二人生擒回来，审问清楚。”张旭摆出一副硬气的姿态回答。
“两个反复无常的小人，本王早知道他们并非真心归附于我，张将军，你随本王一起去追击叛党？”也先气急败坏的叫嚣道。
“末将立刻回营点齐本部人马，去诛杀那两个乱臣贼子。”张旭干脆的回答，随即拉着缰绳掉头，返回他的驻地。
马青比张旭早些离开国师府，此刻已经带着人马等在帐外。见张旭回来，脸上神色难得有所动容，急切的问：
“将军，都准备好了。”
“驴子回来了吗？”张旭问。
“还没有，怎么办？”
“等下去。”张旭不假思索的回答。
还不到一盏茶功夫，便有瓦剌传令兵赶了过来，照旧说了一番蒙语。马青皱皱眉头翻译道：
“也先国师正在等候将军。”
张旭坐在马背上，始终没有动，他心里很清楚，继续拖下去，会引起也先的怀疑。
却更清楚，就是那个不起眼的骑奴，一路牵着察哈尔黑马，千里迢迢的把他从居庸关送到了清平镇。
而这个骑奴的要求，仅仅是十亩地一头牛。
“将军，早做决断吧！”马青劝道，话语间同样显出几分难色。
“你去见也先，就说本将军醉酒，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张旭交代道。
“将军，万一咱们走散，可是很难再回京城。”
“执行军令吧！”
马青听到这话越发犯了难，正当他拿不定主意的功夫，一道身影从远处窜了回来，二驴子已经气喘吁吁的出现在两个人面前。
“你小子怎么才回来？”张旭拉着脸子质问。
“他大爷的，瓦剌鞑子养的狗太凶了，追着小人跑了一路。”二驴子骂道。
张旭稍稍松了口气，抬高声音喊道：
“点齐人马，随也先国师去追讨叛军。”
瓦剌兵先前都在忙着救火，这会功夫又要集合队伍，显得极为混乱，好半天总算聚拢了起来。
正如那位传令官所说，也先始终没有出发，还在等候张旭。直到这个炮灰小队的人马到齐，他才朗声喊道：
“刚刚探马来报，薛守通、梁成二人已逃往大同方向。传本王军令，清剿叛军，一个不留。”
瓦剌部众擅长骑术，听到也先的号令，一个个如狼似虎的冲了出去，在后面追逐所谓的叛军。
这些骑兵，各自手里握着火把，冲击而出的景象，仿佛在草原大地上下起一场流星雨，看在眼里极为壮观。
张旭为了掩人耳目，并不着急开溜，尾随也先一路疾行，混入瓦剌骑兵的行列，和他们一起追赶叛军。
瓦剌骑兵原本颇具优势，可惜他们耽误的时间太久，虽然隐约还能看到远处的火光，但是两队人马至少相隔六七十里之遥。
薛守通和梁成，先前接到的都是死命令，听见瓦剌大军在后面追赶，更是拼了命冲锋，因此瓦剌骑兵追了一夜，竟没有显出丝毫优势。
当然，张旭的劣势倒是完全暴露了出来，尽管他骑的战马品种最为优良，可是骑术实在上不了台面，很快就掉了队。
直到前面的瓦剌队友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张旭才勒住战马，回过头清点部众。
看看算上马青在内的十名部下都在，才稍稍安心，立即向马青询问：
“马副将，回燕京要走哪个方向？”
“一路向南，就是居庸关方向，这条路最近。”马青回答。
“好嘞！弟兄们，咱们回家了。”张旭得意的喊道，调转马头向南，直奔居庸关驰骋而去。
“大将军威武。”后面的卫队齐声呐喊起来，一个个欢呼着打马前行。
张旭很享受这份让人崇拜的感觉，不过心里也很清楚，危险还没有过去。只有进入居庸关，才算真正的胜利，或许那里也只是一个开始。
又疾驰了一段路，马蹄哒哒的声音逐渐慢了下来，清平镇相距居庸关有千里之遥，绝不是一次冲锋可以赶到的，起码也需要连续几天的长途跋涉。
心有余悸的走了一整天，背后并没有发现瓦剌骑兵追击，张旭才稍稍安心，见天色已晚，他翻身跳下马背，看向马青说：
“咱们就在这里宿营吧？”
马青点点头，交待身后的卫兵：
“就地露营，老迷糊和丁三合点篝火准备晚饭，其他人去喂马。”
几名卫兵听到命令以后，都跟着翻身下马，各自忙活起来。老迷糊找了个避风位置点燃篝火，丁三合从布袋里拿出准备好的风干肉，动手烘烤。
张旭走的匆忙，身上只穿着也先送的貂皮大衣，此时倒是正好派上了用场，拿它做了貂皮褥子，躺在上面翘着二郎腿，得意洋洋的哼哼着民间小调……
第十八章 高科技
也先亲自率领骑兵追击“叛军”，结果前面的叛军疯狂逃窜，整整一天也没能赶上，眼看着坐下战马跑的越发吃力，他只好下令休息。
眼看着数千兵将翻身下马，也先看向身后尾随的传令官交待：
“去传话，请伯颜帖木儿、赛刊王、张旭前来议事。”
传令官奉命离开，不多时便请来了伯颜帖木儿和赛刊王。两个人走到也先身侧，各自席地而坐。伯颜帖木儿带着嘲弄的笑意说：
“张旭将军掉队了，凭他的马术，估计等明天清早也不一定能赶上来。”
也先闻言神情一变，捋了捋胡子吩咐道：
“传本王军令，命阿失帖木儿带人原路返回去寻找张旭，明早之前本王要见到他。”
传令官答应着匆匆离开，去寻找阿失帖木儿的所在……
张旭带着他的炮灰小队，在野地里吃了顿简单的晚餐，守着篝火靠在草捆上睡下。
已经到了深秋季节，北方的气温已经一天比一天冷，刚刚睡到午夜，张旭便被冻醒，站起身活动了几下手脚。
马青比他醒的还要早，正坐在篝火前，往里面添干柴。张旭看看天色说：
“这鬼天气，反正也睡不着，咱们还是赶路吧！”
众人听到这话，各自爬了起来，匆匆拉过马匹，趁着夜色继续赶路。
穿梭在漫无边际的草原上。谁也说不好到底需要多少日子，才能回到他们的目的地——居庸关，却都显得很兴奋。
由于凌晨时分就开始起床赶路，因此这天他们走了足有三四百里，眼看着前路现出几座矮山，众人纷纷出了口长气。
按照张旭掌握的地理的知识，已经可以断定，他们即将离开蒙古高原，抵达燕山山脉。只要进入燕山腹地，到处都是山沟沟，即便后面有蒙古骑兵追来，也可以任意躲藏。
恰在这个时候，老迷糊突然勒住缰绳，翻身跳下马背，把脑袋伏在地上仔细聆听，片刻之后抬起头喊道：
“将军，后面有马队赶上来了，大概有五六十人马。”
“你确定是军马？”马青追问。
“马蹄的声音很整齐，虽然速度有些迟缓，也必定是军马无疑。”老迷糊回答。
“肯定是来追咱们的，从前面那条山路穿过去，准备布雷。”马青吩咐道。
众人纷纷挥着鞭子打马加快速度，按照马青所指的方向，直奔远处一条两山之间的小路。
几名兵将都非常麻利，在山间选好的位置，利落的翻身下马，各自挥动马刀在荒地上挖坑。
老迷糊则从马背上解下两个口袋，叮叮当当的倒在地上。
张旭好奇的盯着他，发现老迷糊的口袋里装了二三十个石头罐子，虽然形状有所差异，大小都和拳头差不多。
在张旭的注视下，老迷糊又从另一个口袋拿出火药和引信，熟练的将其装进石头罐子，逐一封好。
看着眼前老兵这番操作，张旭被惊到了，翻身下马捡起个引信认真观察。
这种引信分为两部分组成，其中一部分是略显粗糙的铁轮，另一部分是块小巧的燧石，也就是民间所说的火石。
张旭大学的专业是机械制造，一眼便看出了其中原理，这东西是利用铁轮转动摩擦燧石引火，点燃里面的火药。
老迷糊做的引信，对于他来说太过低级，跟打火机的引火装置有些相似。
但是不要忘了，此刻他所在的时代是15世纪，老迷糊用的装置在这个年月，绝对算得上高科技。
尾随的马蹄声逐渐临近，张旭站在地上也可以听得清清楚楚；骑兵在远处天际踩踏而过，掀起了弥漫数十里的烟尘。
老迷糊错落有序的埋下几十枚地雷，找出丝线粗细的皮制绳子，成雁翅形链在一起，留出了骑兵进入雷阵的缺口。
完成雷阵之后，马青看向张旭说：
“将军，咱们赶紧走吧！”
张旭点了点头，吃力的翻身上马，加快速度继续向南驰骋。
仅仅爬上了三五里外的一处山坡，背后便响起阵阵轰鸣的声音。张旭勒住缰绳回头张望，只看到了漫天的烟尘……
尾随张旭而来的这伙人，正是由阿失帖木儿带队的瓦剌骑兵，他们一路跟着张旭部众留下的马蹄印迹追击，总算赶了上来。
没想到稀里糊涂闯入了老迷糊布下的雷阵，走在最前面的阿失帖木儿，马蹄拉动绳索引燃了地雷，战马直接被掀翻在地，他自己也摔成重伤。
尾随的骑兵，救下这位小王子之后，匆匆退走，不再继续追击……
薛守通和梁成等人，带着他们的兵将疯狂逃窜，整整跑了一天一夜，都累得人困马乏。薛守通看向梁成询问：
“梁将军，再这样跑下去，恐怕要把战马累死了？”
“张将军命咱们疾行五百里，这会功夫已经差不多，不如就此停下，列队迎接张将军。”梁成回应。
“好吧！”薛守通答应一声，勒住缰绳喊道：
“传我的军令，咱们已经完成演练，就地列队恭候张将军。”
尾随的大明叛军，早已累得人困马乏，听到命令忙不迭拉住战马。
也先的蒙古骑兵已经越来越近，薛守通刚刚带人列队整齐，他便从后面追了上来。
薛守通和梁成见到也先都颇为意外，纷纷施礼问候：
“拜见国师。”
“尔等卑鄙小人，竟敢背叛本王，今日不把你们千刀万剐，难解本王心头之恨。”也先扬起鞭子骂道。
“国师此言怎讲？我二人何曾背叛国师？”梁成诧异的问。
“如非背叛本王，尔等因何连夜出逃？”
“回国师，末将奉军令前往土木堡方向练兵。”
“没错，张旭将军吩咐过，前天午夜火起为号，命我等率军往大同方向疾行五百里，今日已经完成演练，特意在此集结等候。”薛守通回答。
也先气的眉毛竖起老高，拉着战马掉头，看向来时的方向，朗声喊道：
“张旭小儿，胆敢如此戏耍本王，不将你五马分尸，本王誓不罢休。”
当然，即便也先骂破了嗓子，远在数百里外的张旭，也根本听不见……
第十九章 自报家门
张旭率领着他的炮灰小队，又在山间疾驰出近百里，看看彻底甩掉瓦剌追兵，总算松了口气，打量几眼跟在身边的老兵称赞道：
“老迷糊，没想到你还有点真本事，今天本将军给你记上一功。”
“他家里世代都是火药司匠人，当初靖难之役，永乐皇帝在白沟河遭遇火雷阵，数万兵将打的全军覆没，最后只剩三人逃离了白沟河，正是老迷糊父辈的杰作。”马青笑着讲道。
张旭点点头，也总算明白马青因何格外看中这名老兵，沉思片刻笑着询问：
“老迷糊，既然你精通使用燧石引发地雷，是否想过用同样的方法击发手铳？”
老迷糊闻言神情一变，始终眯着的眼睛里显出精光，颇为期待的询问：
“莫非将军见到过燧石击发的手铳？”
“还没有，本将军记得从前看过燧发枪的图纸，其原理就是用燧石点燃弹药，那东西太落后了，没有在意。”张旭回答。
“倘若能做出这种火铳，神机营便有能力荡平瓦剌。”老迷糊感叹道。
“下次再来瓦剌，本将军保证给你配上燧发枪。”张旭说完，继续打马前行。
尾随在后面的马青和老迷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显然张旭提出的燧发枪，已经震撼到了他们。
四天，对平民百姓来说极其短暂，对于一路奔波的炮灰小队，已经算是漫长的煎熬。
经过最后这一段奔波，赶在日落西山之前，张旭总算看到了巍峨的居庸关，心情顿时放松了许多。
背后十名兵将一起欢呼起来，那是游子回家的兴奋。
他们还未曾临近，城楼上便传来响亮的喝问声：
“你等是什么人？”
“通报燕山右卫指挥使董兴将军，马青出使瓦剌回来了。”马青底气十足的喊道。
“稍等，卑职马上去禀报。”城楼上的声音回应。
不多时，居庸关放下吊桥、城门大开，里面一位将军纵马迎了出来，见到马青之后，很客气的抱拳问候：
“马将军，辛苦了。”
“你我兄弟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何谈辛苦？”马青笑着回应。
这位守卫居庸关的董兴将军，张旭也有一面之缘，当日出居庸关的时候，此人曾给他们送行，据说跟马青有些交情。
二人客气了几句，董兴做了个请的手势朗声喊道：
“二位将军，请进关。”
“多谢。”张旭道了谢打马先行。
董兴亲自把张旭等人送入驿站，命部下准备丰盛的酒菜，给张旭、马青接风，直到分宾主落座之后，他才看向马青讲道：
“马兄，你真是运气好，面对瓦剌数万铁骑，能够全身而退，实属不易。”
“全仗张将军机智过人，否则我们恐怕也要埋骨他乡。”马青回应。
“没错，此次朝廷派出的四路兵马，唯有二位将军安然回来。”
“其他几路都有消息了？”马青好奇的询问。
“神机营死伤过半，于十日前逃回居庸关；东厂回来的人要多一些，可惜大档头陆百川死在了漠北；锦衣卫至今还没有消息，据说很可能已经全军覆没。”董兴感叹道。
“锦衣卫镇抚使朱镶将军，于十日前护送太上皇南归，莫非至今还没有回到居庸关？”马青惊问。
“没有啊！”董兴脱口而出，更为惊讶的站了起来。
“将军，不会是中途出了变故吧？”马青看向张旭，一脸惊慌的问。
“相信我，肯定会回来的，只是他们走的太慢。”张旭回答，随后看向董兴说：
“董将军，准备接驾吧！太上皇随时都可能回到居庸关。”马青提醒道。
董兴听到这话，立时慌乱起来，站起身说：
“既然如此，两位将军慢用，小弟少陪。”
马青送走董兴以后，满脸凝重的看着张旭，终究没有再说什么，明显他对张旭有一份莫名的信任。
张旭之所以敢断言朱祁镇能够安然返回，因为这段经历对于他来说早已成为历史，曾在电视剧里反复演绎过很多次。
如果正统皇帝没有回来，恐怕后世五百年的史书都得重写，历史总不会跟他开这么大的玩笑
董兴虽然走了，准备的酒菜倒是很丰盛，不多时便有居庸关卫兵摆满一桌野味。
“驴子，去把咱们的弟兄都叫进来，一起喝酒。”张旭吩咐道。
二驴子答应着转身出门，片刻功夫，便喊来了包括老迷糊在内的另外八名卫兵。
这些卫兵始终还穿着盔甲，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张旭看看他们笑着说：
“咱们已经到家了，用不着太过谨慎，把盔甲都解开，坐下一起吃饭。”
面前的卫兵，听到这话各个有些傻眼，不知道如何是好。
“本将军的军令，违令者拉出去打二十军棍。”张旭正色喝道。
八名卫兵闻言，只好脱了盔甲，围着桌子站在张旭面前。马青见状也是一笑，随即吩咐道：
“将军请你们喝酒，还不赶紧把杯子添满。”
众人听了吩咐，很规矩的拿起酒坛子，一个个接连斟满面前的酒碗。毕竟董兴临走时候，桌上只留下三杯子，张旭干脆换了大碗喝酒。
张旭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高高举起一碗酒说：
“你们都是跟我张旭出生入死的兄弟，这份情谊本将军记下了，从今以后只要有我张旭一块肉，就不会让兄弟们挨饿。”
“大将军威武。”对面卫兵齐声喊道。
众人说完，一起喝光了碗里的美酒。
张旭作为将军，本想摆出一副豪迈的姿态，却不成想董兴送的白酒度数太高。猛地喝干一碗，呛得他连连咳嗽，脸色也随之涨得通红。赶紧端起茶杯，喝了几口水，才总算有所缓解。
尽管如此，宴会并没有停下，张旭看向二驴子喊道：
“驴子，倒酒。”
二驴子拎起酒坛子，把所有人的酒碗依次斟满。张旭这才继续说：
“弟兄们，虽然咱们一起历经患难，可是本将军还记不全你们的名字，接下来自报家门。”
“还是由末将来给将军介绍吧！”马青笑着说，指着站在右边的五名卫兵讲道：
“这五个都是来自神机营的枪手，百步之内弹无虚发，末将特意挑选的随行卫兵：徐邦宁、汤杰、杨道、方毫、毛玉山。”
第二十章 谈谈理想
张旭打量几眼面前五人，其中四个都是三十岁上下年纪，唯独毛玉山看上去仅有二十出头，他不禁笑着调侃道：
“毛玉山，年纪轻轻就是神枪手，了不起，以后就叫你小毛子好了。”
众人闻言纷纷哄笑起来，张旭高举酒杯，先敬了他们一碗。马青继续说：
“丁三合，将军已经认识，庖丁刀的传人，不但是刀客，还能做一手美味佳肴。”
张旭听了马青的话顿时眼前一亮，想想这家伙的来头实在有点大，庖丁解牛可是庄子《南华经》里面记录的故事。
马青并没有在意张旭的神情变化，指向下一个做了介绍：
“薛镰，三千营的神箭手，善于暗杀。”
“都是兵王，带上老迷糊和驴子，本将军敬你们四人一碗。”张旭说完端起第三碗酒喝了下去。
马青见张旭敬了一轮酒，亲自拿起酒坛子，又给张旭斟满了一碗，笑着说：
“将军，末将敬你一碗。”
“好！”张旭爽快的回应，端起酒碗同张旭一饮而尽，出了口长气笑问：
“马将军日后有什么打算？”
“末将自幼随家兄学文治武功，立志出将入相，如今朝廷蒙难，当然要以身报国。”马青坦然的回答。
“出将入相？据我所知，大明朝廷的将相多半没什么好结果。”张旭挖苦道。
“将军这话恐怕是有些过了。”
“李善长、谢缙、蓝玉，都是出将入相的人物，哪一个有好下场？”
“不过都是个例而已，看来将军对朝廷有偏见。”
“咱们再说说于谦，你觉得于谦有多大功劳？”
“如果没有于少保，恐怕燕京早已被也先攻破，长江以北的半壁江山也将不复存在。”马青一副崇敬的神态说。
“日后太上皇必将复辟，到时候第一个杀的肯定是于谦。”张旭讲道。
“这个？不至于吧？”
“于谦辅佐景泰帝登基，取代了太上皇朱祁镇的皇位，太上皇又怎么会容得下他？如果你不信，咱们可以再打个赌？”张旭笑着反问。
马青沉思片刻，微微叹了口气，并没有回应张旭所说打赌的事，反而转过头看向他好奇的询问：
“将军日后有什么打算？”
“我要去秦淮河，多赚点钱，娶她三五个媳妇，逍遥自在的过日子。”
听了张旭的话，马青不再多说，端起酒碗自顾自的喝了一口，摆出不感兴趣的姿态。张旭笑着说：
“咱们可是说好了的，你得给本将军做一辈子副将。”
“只要将军还在朝廷为官，末将愿意履行承诺。”马青回应，也是提出了他的条件。
张旭点了点头，并没有给任何承诺，端起酒碗继续跟众人畅饮。
这天晚上是注定要醉倒的，毕竟先前这一局他彻底胜了也先，难免会有点小骄傲。
张旭接连几天没有踏踏实实的睡觉，况且还喝了许多酒，所以这天晚上睡的很沉，直到第二天晌午，他才总算从梦中醒来，揉揉眼睛询问：
“驴子，太上皇回来了吗？”
“没有，马将军已经去了居庸关城头，等候太上皇的銮驾。”二驴子学着马青的口吻回答。
“讲的倒是好听，只可惜这銮驾惨了点。”张旭打着哈欠说，随即吩咐道：
“去告诉伙房，让他们准备午饭。”
“您不去城门吗？”二驴子好奇的问。
“总得吃饱肚子再去接太上皇，放心吧！他们一时半会进不了居庸关。”张旭笑呵呵的说，随即从床上爬起，走出卧房洗漱。
居庸关给张旭准备的午餐是一只酱山兔，虽然单调，总算还有肉吃。张旭洋洋得意的吃饱喝足，悠悠的迈步走出驿站，前往北门城楼。
如今这匹察哈尔黑马已经被驯服，张旭看它也是越发顺眼，比起马青骑的黄骠马的确更威风。
尽管张旭晚来了一步，但是直等到天色渐黑，也未曾见到太上皇朱祁镇的“銮驾”。
董兴和马青都有些沉不住气，但是并没有派兵出去迎接，毕竟在居庸关外是一望无际的荒野，谁也说不好朱祁镇会从哪个方位回来。
傍晚时分，董兴命人把酒菜摆上城楼，三位将军一边喝酒一边等待，也是借此来打发时间。
张旭喝了几杯酒，见二人都留在城楼上休息，张旭也只好陪着他们做忠臣良将。
其实这根本没有必要，毕竟那位太上皇朱祁镇是坐着轿子回来的；马匹可以日夜兼程，但是轿夫没有这本事，到了晚上肯定需要休息。
很简单的推理就可以断定，朱祁镇绝对不会在晚上赶回居庸关。
张旭并没有用这个理由劝说二人，毕竟人的奢望都是很奇怪的，明明知道不能实现，却总是不甘心放弃。
时间点点滴滴的过去，直等到第二天午后，始终还是没有见到那位太上皇朱祁镇的銮驾，董兴变得越发焦急，看向马青询问：
“马兄，你的消息是不是出了问题？”
“不会，当日我和将军一起送走的太上皇。”马青断言道。
“太上皇坐着轿子赶路，没有十几天回不到居庸关。”张旭笑着说，还是那副坦然的神情。
“看，那里应该是一匹战马。”二驴子突然朗声喊道。
听到这话，三人同时朝二驴子手指的方向看去，连张旭也不禁有些动容。
朦胧的身影越来越近，逐渐可以看清，的确有一匹军马漫步在荒野之中，马背上坐着个壮实的汉子，身背背马刀却不曾穿戴盔甲。
“应该是朱镶朱大人。”马青兴奋的喊道。
“那人后面跟着一顶轿子，是太上皇回来了。”董兴也兴冲冲的呼喊起来。
小巧的轿子，从天际缓缓临近，总算可以看清，后面还跟着个骑马的男人。
少说也用了两三刻钟，小轿在众人的注视下，总算来到居庸关外，前面开路的朱镶，还未曾接近吊桥，便抬起头朗声喊道：
“太上皇回銮，居庸关守将开门迎接圣驾。”
城门楼上的董兴和马青，只顾着兴奋，竟忘了出去迎接，直到此刻才如梦方醒。董兴朗声喊道：
“赶紧开门，迎接太上皇入关。”
话音未落，居庸关的大门已经分左右打开，吊桥缓缓落下，外面一轿两骑，晃晃荡荡的步入城门。
马青和董兴匆匆赶到城楼下，带领一众兵将跪倒在地，抬高声音喊道：
“末将叩见太上皇，太上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二十一章 霸道的宦官
张旭并不曾表现的太过殷勤，对于他来说，面前的太上皇朱祁镇，还没有太高的利用价值。
毕竟如今的大明皇帝是他的弟弟朱祁钰，貌似高高在上的太上皇，对于新皇帝来说，反而成了心腹大患。
当然，张旭也很兴奋，毕竟他此次出塞的任务，是救回这位沦为俘虏的太上皇。
同行的三路精锐，都是损失大半，无功而返，只有张旭自己完成了任务。
再往几百年前想想，岳飞一生的理想就是迎回二圣，结果折腾了半辈子，也没有完成，如今自己好歹给弄回来一个太上皇。
凭这份功绩，他觉得等朱祁镇复辟以后，有理由给自己建个庙、封个神。
轿子刚刚进入城门，便被跪拜的兵将挡住，随即轿帘从里面打开，朱祁镇迈步走出。
此时恰好看到走下城墙台阶、正准备跪拜的张旭。朱祁镇的眼睛顿时亮了很多，紧走两步上前拉住张旭，诧异的称赞道：
“将军，你真乃神人也！竟然比朕早一步回到居庸关。”
“陛下过奖了，末将奉命救援陛下回京，自然要尽职尽责。”张旭淡笑着回答。
一路护送轿子的锦衣卫镇抚使朱镶，翻身跳下马背，恭敬的施礼说道：
“末将参加将军。”
张旭伸出双手扶起朱镶，笑呵呵的说：
“你我也算是患难与共的兄弟，何必如此见外。”
“将军屡立奇功，回京以后必然会委以重任，末将怎敢与将军称兄道弟。”朱镶斩钉截铁的回应。
“朱将军这话可是说错了，身为三军统帅，理所应当把部下兵将都视为手足兄弟。”张旭说。
朱镶略一沉吟，点点头朗声说：
“将军言之有理，从今以后将军就是末将的大哥，末将愿与大哥荣辱与共。”
听到这话张旭有些哭笑不得，面前身怀绝技的锦衣卫高手，起码要比自己大十二三岁，却偏偏要做小弟！
当然，张旭倒是挺喜欢朱镶直爽的性格，而且还有朱祁镇在场，所以没有推辞。
太上皇朱祁镇，上下打量张旭好一会，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欣赏神态。
张旭对于他的赏识，并没有十分在意，毕竟是失去皇权的帝王，可能连个芝麻官都不如。
“陛下一路千辛万苦回到居庸关，乃是大明之幸、社稷之幸，请陛下快些回銮京城，也好让朝廷百官安心。”居庸关守将董兴，很是恭敬的说了这套官话。
朱祁镇闻言点了点头，又回过头上了小轿，轿子在众兵士的簇拥下，浩浩荡荡驶向燕京城方向。
张旭并没有急着追赶，在后面摇摇头微微一笑。马青凑到近前询问：
“将军，你笑什么？”
“太上皇回銮，恐怕自此以后朝廷百官是难以安心了。”
“将军，慎言。”马青赶紧叮嘱道。
“没错，祸从口出，还是少说话的好，咱们也跟着启程吧！”张旭说完，立即吩咐二驴子备马，带着他手下的几名兵将，尾随朱祁镇的轿子一起返回燕京。
董兴做事颇为谨慎，刚刚接到銮驾，便立刻派快马进京通报。
一行人尾随着小轿，速度慢的让人犯困，过了一个时辰，也仅仅离开居庸关十几里。
此时，远处突然有马队驰骋而来。领头的是个极其消瘦的男人，脸色很白，颇具娘炮气质，张旭见了便认定这货多半是个太监。
中年太监未曾临近便勒住马匹，利落的翻身跳下马背，紧走几步来到轿子前，规规矩矩跪在地上，女里女气的说：
“老奴叩见太上皇，愿太上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轿帘随即打开，朱祁镇打量几眼面前的太监，笑着问：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王诚！你还在兵仗局当差吗？”
“托太上皇鸿福，老奴仍在兵仗局做掌印太监。”王诚回答。
尾随在后面的张旭，听到这话颇为好奇，看向身边的马青询问：
“从前只听说过司礼监掌印太监，兵仗局又是什么地方？”
“大明的制度，宦官共有四局八司十二监，兵仗局乃是四局之首，军器库和火药司都归其辖制。”马青耐心的回答。
“什么？连军器和火药也得交给太监管？”张旭惊讶的问。
“将军慎言，这些内臣虽然品阶不高，却都是陛下的亲信，连一二品的朝廷大员，见了面也得叫一声公公。”马青提醒道。
张旭听到这话无奈的一笑，此刻想来，如果没有这扯淡的制度，大明王朝也不会被小小的女真部落所灭。
两人四下交谈的功夫，大太监王诚继续恭恭敬敬的和朱祁镇交谈：
“回太上皇，老奴奉陛下圣旨，前来迎接太上皇回銮。”
“你等如此，朕心甚慰，平身吧！”朱祁镇感叹道。
王诚听了这话，匆匆站起，用他那特有的尖锐声音喊道：
“太上皇起驾回宫。”
于是这顶小轿，口头上变成了朱祁镇的銮驾，连前后四个轿夫也都显得精神了不少。
当然速度并不曾加快，轿子仍然慢悠悠的走在官道上。
大太监王诚并没有上马，恭恭敬敬的扶着轿子，一路徒步而行。
张旭看在眼里，也是颇为感叹，想想这些太监也算各凭本事吃饭，虽然没什么能力，但是在主子面前，还是很辛苦的。
一行人离开居庸关的时候，便已经到了午后，轿子晃晃悠悠的走了两三个时辰，天色已经渐黑。
扶轿而行的大太监王诚，看看天色，对轿子里的朱祁镇说：
“回太上皇，眼看着就要掌灯，咱们继续赶路，恐怕大半夜也回不到京城，前面不远是昌平县驿站，倒不如留宿一夜，明早再赶路。”
“朕也累了，就依你吧！”朱祁镇回答。
听到这话，王诚立刻吩咐随同他而来的几名随从，头前带路赶往昌平县。
的确如他所说，仅仅走了三五里，前面出现了一座小县城。
张旭所生活的年代，昌平已经属于六环。可惜这个时代恐怕连三环都没有，的确如王诚说的那样，还有很远一段距离才能回到燕京。
王诚前来迎驾，身边带了数十名随从，他们表现的都极为强势，进入县城驿站之后，便开始清理人员。
最终整个驿站都被王诚所占，除了太上皇朱祁镇以外，其他人尽数拒之门外。
第二十二章 计划偷皇上
带兵最多的居庸关守将董兴，以及锦衣卫镇抚使朱镶，见王诚给他们这份待遇，脸色都变得很难看，但是谁也没有多说，那些阉人的权利由此可见一斑。
张旭倒是满不在乎，转过头问马青：
“本将军今晚住什么地方？”
“末将马上去找客栈，安排将军入住。”马青还是那般客气的回答，也没有犹豫，转过身上马匆匆离开，去寻找客栈。
昌平这个县城并不大，但是位于居庸关入京的官道，土木堡之变以前，此处是瓦剌和大明往来的必经之路。
因此在县城之中，有十几家酒楼和客栈。
马青纵马在街上兜了个大圈子，最终找到一家门脸上写着古城客栈的小店，翻身下马步入其中，讲好价格支付了房租，掉头回去见张旭。
张旭带着朱镶和他自己的部众，一路来到古城客栈，看看不起眼的门脸，又看向马青挖苦道：
“难得马将军，能找到一家这么小的客栈。”
“末将问了一路，只有这家最便宜，八百文钱就能包下所有客房。”马青回答。
“马将军还真是精打细算。”
虽然张旭对于这份待遇颇为不瞒，不过照旧还是翻身下马步入其中，里面店小二见客人上门，匆匆迎出来，从张旭手里接过缰绳，拴在石桩上。
张旭回过头又看了看他的察哈尔黑马，这感觉很像是开着劳斯莱斯住快捷酒店。
小店的酒菜很简单，不过也很实在，伙房给炖了半锅牛肉，盛了四大盆端上餐桌。
此地已经到了大明属地，而且是皇城近郊，所用的餐具不再是陶器，而是一件件有模有样的景德镇瓷器。
看看手里的饭碗，连张旭也觉得奢侈，大明瓷器放在他所生活的年代，随便拿一件也能值个几百万。
张旭招呼着所有部众，都围坐在一张大餐桌前，跟他们吃肉喝酒。
朱镶见到眼前情形，非常诧异，打量着张旭问：
“大哥，莫非你每天都跟这些士卒一起吃喝？”
“也不是，有客人的时候例外，当然，凭你我的交情，已经算不上客人。”张旭笑着回答。
“将军的胸襟，末将佩服。”朱镶说着又是很郑重的抱拳施礼。
“先前说好了，咱们只论兄弟？”张旭淡笑着提醒道。
“对头，是小弟失言了，还请大哥见谅。”
看看这个年长许多、而且相貌帅气的锦衣卫第一高手，始终口口声声自称小弟，张旭照旧无奈的摇了摇头。
对于朱镶的感慨，张旭也能理解，毕竟这是等级分明的封建社会，士卒根本没资格跟将军一起用餐。
当然，他并不在乎，毕竟在他从前生活的时代，已经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老迷糊和二驴子等人，对于张旭的厚待都习以为常，一个个自顾自的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看在眼里，很像传说中的梁山好汉。
唯有马青显得格外平静，喝了几口酒，才看向张旭询问：
“将军，你觉得王诚公公为什么要封闭驿馆？”
“这个？可能是为了邀功？”张旭满不在乎的回答，一边说一边招呼周围众人喝酒。
“当日末将离京之前，就曾听说过一些传闻，据传以于谦大人和石亨将军为首的文武百官，都支持迎回太上皇，但是皇上跟前的内臣对此颇有异议。”
听了马青的话，张旭微微点头，他完全明白了这位副将的疑虑。
很多事情，不能按照是非对错来计算，只是各自的立场不同而已。此时想来，那些宦官们的忧虑，也都是有道理的。
无论于谦还是马青，此时都没有经历过太上皇复位的夺门之变，但是自己对于这段历史非常熟悉，毕竟已经在电视剧里演绎过很多次。
对于朱家两兄弟争夺皇位，张旭并没有兴趣参与，不过他这次的使命，是迎接太上皇回京，如果中途出现变故，肯定会受牵连成为替罪羊。
朱镶盯着张旭等了好半晌，见他始终没有说话，便有些急躁的询问道：
“大哥，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张旭回答，巡视周围众人一眼，看向二驴子问：
“驴子，你从前偷过马也偷过钱，可曾偷过皇上？”
“将军，开什么玩笑？就是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去偷皇上。”
“没出息。”张旭骂道，随后又说：
“今晚这个皇上非偷不可，入夜之后，让朱镶将军陪你同去，偷盗的行当你最在行，由你负责给朱将军探路。”
“将军，您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二驴子苦着脸子询问。
“咱们此次去瓦剌的任务，就是接回太上皇，如果太上皇在途中出现意外，谁也脱不了干系，本将军信不过那个阉人。”
听了张旭的话，马青不住的微微点头。朱镶犹豫片刻出言称赞道：
“大哥说的没错，小弟我也信不过王诚。”
“既然如此，就分头行事吧！马副将，你先去找一家阔气些的酒楼，请董兴将军，和那位尾随的杨大人一起喝酒，然后写一封我的名帖去请王诚。”
“朱镶兄弟带着二驴子做好准备，先去驿馆后墙摸清情况，随时准备动手。老迷糊带着其他人，在外面接应。”
马青脸上最先露出难色，难得一改往常的从容，挠挠头说：
“阉党素来狂妄，恐怕末将请不动王诚？”
“他是否赴宴都无所谓，本将军只想让他知道，咱们在一起喝酒，即便出了什么变故，跟你我也没关系。”张旭回答。
“既然如此，末将就去一趟。”马青答应着率先离开，去准备宴席。
二驴子随即出言询问：
“将军，做贼这种事可没有十拿九稳的，万一出了变故，该怎么办？”
“那就硬抢，你们不是有手铳吗？把挡路的都给我打趴下。”张旭底气十足的说。
“有您这句话，咱兄弟几个就可以放手去做，您就等着好消息吧！”二驴子总算也没有了顾虑，端起青花酒碗，一口气喝了个干干净净。
“别他*喝醉了，待会还指望着你小子出力呢！”老迷糊在一旁骂道。
第二十三章 变脸
太白居，是这小县城里最为显眼的酒楼，谁也说不好当年李太白游历之时，是否来过这里，只在店里的影壁墙上，雕刻着两句他的名作：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当张旭赶到太白居的时候，董兴和杨善已经等了好一会，见到他进门，纷纷起身问候。
对此，张旭也是颇为意外，他闲着无聊的时候，曾经跟马青打听过董兴的官阶。据马青所说，这家伙的官职叫做从四品骑都尉。
虽然自己的宣武将军也是从四品，不过却属于散官序列，没什么实权。
董兴却是完全不同，居庸关守将，所守护的乃是燕京的门户，不但手握实权，而且肯定也是朝廷里权臣的亲信。
至于这位杨善杨大人，更是不得了，作为大明使者，他比张旭更早一步赶到瓦剌，也先曾经跟张旭提起过这人的名字。
先前张旭始终没有在意，直到杨善跟随朱镶一起护送着朱祁镇回到居庸关，张旭才向马青询问了几句。
右都御史杨善，正三品高官，官职比自己高出三个等级。
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不过往往朝廷的话语权，都掌握在这些文官手里！
见两个人如此礼遇，张旭当即抱拳施礼，笑着说：
“不好意思，让杨大人和董将军久等了。”
“无妨，将军乃是威震瓦剌的传奇人物，本官就是等上一夜也心甘情愿。”杨善回答。
“杨大人取笑了，末将只是会些雕虫小技而，登不了大雅之堂。”张旭也学着马青往常的模样，摆出一副官腔回应。
“张将军过谦了，倘若我大明将领都能精通将军这些雕虫小技，瓦剌也就不足为患。”
“杨大人所言不错，张将军孤身入虎穴救回太上皇，乃是我辈中人的楷模。”董兴在旁插言恭维道。
“打住，咱们都算是故交，客气话就不必说了。”张旭制止道，随后笑着说：
“二位请坐，咱们一边喝酒，一边谈谈唐诗宋词，岂不是更有情调？”
“这个主意甚好，没想到张将军还是文武全才？”杨善称赞道，作为高官他首先落座。
董兴显得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但是并没有反对，拉了把椅子坐在方桌的左侧。张旭则坐在了方桌右侧董兴的对面。
杨善兴致勃勃的开口询问：
“张将军，可曾学过诗词。”
“年幼时学过一些。”张旭回答。
“都学过那些？”
“李太白的《将进酒》、《蜀道难》，杜甫的《登高》、《秋兴八首》、《咏怀古迹五首》，苏轼的《念奴娇》、辛弃疾的《水龙吟》，还有李清照的《醉花阴》。”
张旭唯恐杨善考自己背诵，因此不敢乱说，只能回想着高中课程往下扒，毕竟这些还都大概能够记清楚。
“很好！”杨善听了也算满意，点点头说，随后又颇为兴致的问：
“古人云：读得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能吟，将军学贯古今，想必定有词作？”
张旭听到这里，也不禁讪笑着挠了挠头，他原本担心杨善会考自己背诵，不成想这位“老师”给出了个命题作文。
有心说没有，又觉得太丢面子，想说有，其实真是没有。
犹豫的功夫，脑袋里突然灵光一现，想想自己所穿越到的这个时代是明朝，后面还有很多诗词没有写出来。自己随便找一首，便可以蒙混过关。
张旭上学时候，很喜欢岳飞的满江红，总觉得这首词最具大漠硝烟的沙场气魄。
正要脱口而出的刹那，猛然想起：岳飞是南宋名将，比大明早两三百年，在这个时候，那首满江红恐怕早已经家喻户晓。
杨善见张旭突然卡住了，诧异的询问：
“将军，怎么了？”
“末将才疏学浅，还是不要在大人面前班门弄斧了。”张旭笑着推脱。
“将军此言差矣，你我乃是故交，随便填个小词助助酒兴而已，何必如此拘泥？”
“好吧！”张旭点点头说，经过这一点点时间的考虑，他总算想起了另一位清朝大词人纳兰性德，于是慢条斯理的吟诵道：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半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好词。”杨善很是豪气的拍手称绝，看向董兴说：
“也只有我和张将军这样出使塞外之人，才能写出如此佳作。”
董兴漠然的点点头，显然没有发现张旭的词好在哪里。
说话功夫，店小二已经开始上菜，董兴看向张旭询问：
“张将军，马青将军去哪了？”
“他处理一点小事，估计很快就可以回来。”张旭回答。
话音未落，街道上已经有马蹄声从远而近，最终停在了太白居的门口。
马青翻身跳下马背，一副失落的神情迈步走进小店。张旭不用问也知道事情的结果，但是仍旧问了一句：
“马将军，怎么样？没请到王公公？”
“哪是没请到？我把您的拜贴送了进去，结果让人家给扔了出来。”马青带着火气回答。
张旭只是噗嗤一笑，这也算意料之中的事，那些做奴才的，素来都以狗仗人势闻名，想来王诚这条阉狗，自然也不会例外。
一旁还带着笑意的杨善，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大变，郑重的看向张旭询问：
“你派人去请里王诚？”
“是啊！”
“你我读圣贤书的人，岂能向阉党摇尾乞怜？”杨善毫不客气的骂道。
张旭照旧没有生气，笑着解释：
“杨大人言重了，末将只是觉得大家同在昌平县办差，打算一起吃个便饭而已。”
“开玩笑，杨某堂堂朝廷三品命官，岂能与阉党同桌吃喝，算我高看你了，俗话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杨某告辞。”
讲完这番话，杨善站起身就要离开。马青见状赶紧解劝，拉住杨善说：
“杨大人稍安勿躁，王诚这不是没来吗，请坐，末将敬您一杯。”
杨善见状只好又坐了回去，微微叹了口气说：
“好吧！看在你哥哥曾经多次同本官出使瓦剌的份上，本官给你几分薄面。”
“多谢杨大人。”马青赶紧陪笑道歉。
张旭面对杨善如此激烈的态度，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很佩服他的硬骨头。
虽然来到大明朝廷仅仅几十天时间，但是对于明朝的奇葩制度早已有所了解，这是历史上太监们最为辉煌的时期。
司礼监掌印太监，手里拿着的是传国玉玺，但凡国家级的文书，只有他盖上印章才能生效。
因此，即便被称为十六世纪最伟大政治家的张居正，也要和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搞好关系。
第二十四章 血溅五步
倔脾气的杨大人，这顿饭吃的很不痛快，一边吃菜喝酒，也不忘时常教训张旭两句，更是大骂阉党。
张旭并不辩解，时常答上一句杨大人教训的是，独自悠悠的的品尝美酒，也不跟在座的其他二人多说。
眼看着夜色越来越深，杨善多少有了几分醉意，站起身就要离开。张旭笑着劝道：
“杨大人稍安勿躁，咱们还要等一位朋友。”
“朋友？什么朋友？”
“朱镶。”
听到这话，杨善脸色陡然一变，格外重视的询问：
“朱大人因何没有早些来？”
“他说有事，我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待会你可以亲自问一下。”张旭笑着回答。
杨善听到这话，只好耐着性子坐了回去，这下他倒是不再吃喝，只管等候朱镶。
差不多过了一刻钟的样子，门外又有马蹄声响起，不一会功夫朱镶已经迈步进门，兴冲冲的来到张旭面前，抬高嗓门说：
“大哥，成了。”
张旭做了个嘘的手势，并没有多说，又伸手示意朱镶入座。
在座的其他三人，纷纷起身相迎，杨善更是让出了座位，客气的说：
“朱大人，请上座。”
“杨大人不必客气，咱们随意些就好。”朱镶大咧咧的回答，扯了把椅子挨着张旭坐在杨善对面。
张旭见到眼前景象，觉得有些好奇，毕竟杨善是朝廷的三品大员，面对朱镶如此谦让，莫非朱镶比他的官职还要大？
尽管朱镶出自锦衣卫那种秘密组织，但是在张旭面前显得格外直爽，入座之后从张旭开始挨个敬酒。
眼看着他一连喝了四大杯，张旭才出言询问：
“朱镶兄弟，你在锦衣卫担任什么职位来着？”
“镇抚使。”朱镶很随意的回答。
“镇抚使是几品官？”
“正四品。”
“看杨大人对你这态度，我还以为是二品官呢！”张旭打趣道。
“大哥就不要取笑我了，无论做到几品官，我朱镶这辈子都是你兄弟。”朱镶讪笑着回答。
“将军有所不知，朱大人乃是北镇抚司的主管，专门审理陛下钦定的的案件，虽然官阶不是很高，但是无论到哪都是钦差的待遇。”马青笑着解释道。
张旭点点头，此刻想来，也终于明白，杨善和朱镶一路护送太上皇朱祁镇南归，中途这位三品侍郎始终跟在四品镇抚使的后面。
由此可见，特殊的权利机构还是让很多人敬畏的，连倔脾气的杨侍郎也不例外。喝了口杯子里的酒，张旭笑着说：
“我最喜欢你们锦衣卫的飞鱼服，回到燕京以后，是不是可以托些关系，让我去你们镇抚司做一名小吏。”
“将军有所不知，锦衣卫的校尉和力士，都是从民间选拔的，只有孔武有力、无不良记录的良民才能入选，这两个条件将军都不附和。”马青一副玩味的口吻解释道。
“马副将，你的意思骂我是个逃兵？”张旭反问。
“将军入狱的案宗，末将曾经看过，按道理说，您不该算逃兵，只因土木堡之变大明输的太过惨烈，但凡相关人员，都难免要受到牵连。”
“你小子总算说了句中肯的话。”
“着火了！”店小二的一声惊呼，打断了几人的谈话，他们纷纷侧目看向门外。
目光所及之处，已经有熊熊烈焰燃起，照亮了漆黑的天际。
“是驿馆方向。”杨善疾呼道，站起身就要离去。
“杨大人稍安勿躁。”张旭说着一把拉住了杨善。
“太上皇还在驿馆。”杨善辩解道。
“你去了也没用，王诚不会让咱们见太上皇，倒不如留下再喝几杯。”张旭云淡风轻的回答。
“姓张的，你什么意思？那可是太上皇。”杨善嚷道。
“杨大人，请自重，我大哥请你喝酒，是瞧得起你。”朱镶拉下脸子提醒道。
杨善见状，气焰顿时消了大半，有些无奈的坐了回去，眼睛始终盯着驿馆的方向。
马青的脸色最为难看，看向张旭询问：
“将军，难道是咱们错了？”
“错在哪？”
“原本以为是立了不世之功，没想到落得这个结果。”
“看来马副将忠君报国的美梦被人打破了，以后你还是跟着本将军的好。”张旭调侃道，突然觉得这结果倒是没什么损失，反而对自己更有力。
他对大明朝廷的兴衰没有什么兴趣，对于谁做皇帝同样也没兴趣，唯独对于马青这个人还是很感兴趣的。
在明中叶，但凡能懂外语的人各个都是外交家，把这个人带着身边，以后肯定用得到。
尽管有先前的赌约，但是张旭心里很清楚，马青这家伙绝不甘心在自己的麾下任职。
所以只有他对朝廷彻底失望，才能靠向自己这一边，不知不觉间，张旭恍然发现，他竟站在大明朝廷的对立面。
驿馆的大火，足可以烧掉大明朝廷在马青心头的无上地位，因此他才会发问：是不是咱们错了。
经历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按照明朝的计时单位应该是一个时辰，这场火总算是被扑灭了，天际又恢复了黑暗，只剩下淡淡的烟火味道。
试想如果太上皇朱祁镇还在驿馆之中，这场大火足矣把他烧成灰，或许可以剩下些骨头。
正在几人各怀心事之际，外面突然有马队临近，最终停在太白居的门口。
大太监王诚带着部众，气势汹汹的从迈步进门，趾高气昂的喝问：
“你等逆臣，竟然还有心情在此饮酒取乐，莫非不知道驿馆着火了吗？”
“驿馆由你负责看守，我们怎么会知道？”张旭反问。
“本公公只管内院，外面自然是你等的职责范围。”
“请问公公，是驿馆内院着了火，还是外面着了火。”
“当然是内院。”
“所以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你是什么人？竟敢在本公公面前信口雌黄？”
“听好了，本将军叫张旭，大明宣武将军，这次出使瓦剌迎接太上皇的军事主官。”
“来人，给我拿下。”
听到王诚这话，立刻有六名手握长剑的随从，朝张旭围拢而来。
“看你们谁敢。”
朱镶说话的声音和他拔刀的声音同时响起，走在最前面的随从应声倒下，腔子里鲜血窜了一地。
初次见到血溅五步的景象，陈岩也被吓了一跳，脸色多少有些惨白。
第二十五章 当年帝都
手握长剑的其他随从，见到眼前一目纷纷倒吸了口凉气，站在原地不敢上前。王诚脸色也是大变，指着朱镶问：
“你又是什么人？竟敢动咱家的随从，咱家看你有些眼熟，一时想不起来了？”
“锦衣卫镇抚使朱镶。”
“朱镇抚使，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就是你们指挥使卢忠，也得给咱家七分薄面。”
“多管闲事，这话可是说错了，本官奉圣旨协助张将军前往瓦剌救驾，你竟敢说是闲事，回到京城之后，本官定要上奏陛下，治你个大不敬之罪。”朱镶毫不示弱的反唇相讥。
“很好，咱家也会把今晚的事如实上奏，都是你等玩忽职守，导致驿馆失火，太上皇他老人家送了性命，回去等着灭门吧！”
“好啊！走着瞧好吧。”张旭插言讲道。
“咱们走。”王诚气势汹汹的喊道，带着他的众随从转身离开。
始终没有说话的杨善，目瞪口呆的盯着张旭，显然觉得面前所见情形不够真实。
“这阉狗恐怕是回京城了。”马青愤愤的骂道。
“没关系，咱们多喝几杯，睡个安稳觉，明早再赶路也来得及。”张旭说完，又自斟自饮了一杯。
“太上皇已经不在，还回京城做什么？”董兴哭丧着脸问。
“谁说太上皇不在了，明天一早我还你个太上皇就是。”张旭悠悠的说，站起身颇为自得的迈步离开。
杨善和董兴听到这话都是目瞪口呆，傻愣愣盯着已经走出太白居的张旭，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街道尽头。
第二天清早，照旧是一顶小轿抬着太上皇朱祁镇，走出了古城客栈。
杨善和董兴都已经等候多时，见到轿子纷纷起身叩拜。朱祁镇掀开轿帘，微微叹了口气说：
“二位爱卿，平身吧！”
杨善闻言当即站起身，看向张旭问：
“将军，你这是唱的哪一出？”
“陪几名跳梁小丑玩了个游戏。”张旭云淡风轻的回答。
杨善沉思片刻，似乎有所明悟，冲着张旭微微鞠了一躬。
张旭并没有还礼，只是淡淡一笑，拉过他那匹堪比劳斯莱斯的黑马，吃力的爬上马背，护送着朱祁镇继续赶路。
马青、朱镶、董兴等人，都在后面紧紧的尾随，杨善见状也匆匆上马赶路。
眼看着到了日上三竿，马青从后面凑过来，低声说：
“将军，借一步说话。”
张旭闻言便勒住了马缰绳，眼看着前面的轿子走出近百步，他才转过头问：
“什么事？说吧？”
“您觉得太上皇还会有危险吗？”
“那不男不女的家伙，已经把他的死讯带回燕京，在进京之前肯定不会有危险。”
“进京之后呢？”
“莫非你觉得朱祁钰有胆量当街杀朱祁镇？”张旭反问。
“这个肯定不会，倘若太上皇死在京城街头，恐怕满朝文武也会大乱，末将只是担心太上皇入宫之后，会有危险。”
“咱们的职责，是把太上皇带回京城，至于他入宫之后是死是活，跟你我有什么关系？”
“将军此言有失国士之风。”
“本将军本来也不是国士。”
听了这话，一项稳重的马青也不禁撇了撇嘴。张旭见他这副模样，才换了一副笑脸说：
“放心吧！朱祁镇福大命大，土木堡那么乱都没死，回到深宫就更没事，以后如果复辟了，你我的功劳他肯定会记住的。”
“将军，您的意思是说，太上皇还能做回皇上？”
“肯定会的，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如今末将已经把自己输给了将军，还能拿什么做赌注。”
“你有媳妇吗？拿你媳妇做个赌注，本将军也不介意。”
听到这话，马青的脸色瞬间泛红，似有几分恼意。张旭哈哈一笑，拍着他的肩膀说：
“放心吧！俗话说朋友妻不可欺，本将军不会惦记你媳妇的。”
马青无奈的叹了口气，显然对于张旭的泼皮行径很是不满。张旭倒是满不在乎，继续嬉笑着聊天。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打马前行，始终尾随着朱祁镇的轿子。
直走到午后时分，远远看到了一座气势宏伟的古城，虽然建在平地上，但是城墙的高度相比居庸关也矮不了太多。
宽大的城墙上，写着三个古色古香的大字——德胜门。
“将军，前面是京城北门。”马青提醒道。
“看来咱们的任务完成了。”张旭笑着说。
眼看着就要来到城门下，张旭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德胜门始终关的严严实实，一个往来的行人也没有。
杨善走在最前面，来到城下抬高声音喊道：
“快开门，太上皇回銮了。”
听到这声音，城墙上立时有些骚动，一位年近四旬的将军，探出头询问：
“你等是什么人？报上名来。”
“罗通将军，何必装模作样，我乃右都御史杨善。”
“原来是杨大人，实在对不住，如今我大明边患未除，末将奉旨坚守德胜门，没有陛下的旨意，任何人不能进出。”
“混账，莫非连太上皇的銮驾你也敢挡？”杨善质问道。
“还请杨大人不要难为末将，改走安定门吧！”
杨善听到这话有些迟疑，转过头看向后面尾随而来的张旭。
“既然罗将军奉命守城，咱们绕几步也无妨。”张旭回应，转了会眼珠对一旁的董兴说：
“董将军，还得有劳你的部下，沿途高喊太上皇回来了。”
“这个容易，我立刻传令。”
董兴从居庸关带了五千兵将，一路护送朱祁镇回宫，这些人齐声叫喊，动静闹得也着实不小。
守卫德胜门的罗通将军，目送着一行人改道之后，急切的吩咐道：
“来人，给本将军备马，我要进宫面圣。”
张旭原本以为走安定门会绕一段不近的路程，结果仅仅走了一个时辰，便已来到安定门外。
两扇门同是北城门，只是德胜门在西北方向，安定门在东北而已。
这座城门的确没有像德胜门那样关着，而且已经有守将等在门口，见朱祁镇乘坐的轿子临近，纷纷跪倒在地参拜：
“太上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祁镇掀起轿帘，很是大气的回应：
“诸位将军辛苦了，免礼平身！”
迎候的守将，听到朱祁镇的话，纷纷起身站在两侧。这顶小轿被重新抬起，浩浩荡荡的进了燕京城。
张旭跟着朱祁镇所谓的銮驾，进城之后才发现这个燕京和他印象中的那个完全不一样。
目及之处遍地都是青砖瓦房，没有高楼林立的住宅楼，也没有标志性的中央电视塔、鸟巢和水立方。
燕京——如此熟悉的名字，却是完全陌生的城市！
第二十六章 拒之门外
朱祁镇刚刚进入安定门不久，便又有太监策马而来，这位太监的穿着更为庄重，乃是正儿八经的宫装，旁人用眼睛一扫，便可知他的身份。
此人身后只带了零星几个随从，没等来到轿子前，便翻身跳下马背，跪在大路中央恭敬的说：
“老奴金英，恭迎太上皇。”
“免礼吧！”朱祁镇冷淡的回答，随后又问：
“你们皇上还有什么旨意？”
“瞧您说的？陛下哪敢给太上皇下旨？只是打发老奴来传个信。”
“说吧！”
“陛下已经带着满朝文武在东华门迎驾，请太上皇走东华门入宫。”
“也罢！就走东华门！”朱祁镇叹了口气说。
“老奴为您引路。”太监金英说着才恭敬的起身，照旧也是扶轿而行。
“他是干什么的？”尾随的张旭看向马青问。
“司礼监掌印太监、兼东厂提督，名叫金英。”
“看不出，这不男不女的家伙竟是个权臣。”
“将军慎言，前面不远是东安门，东厂的总部就设在那里。”
张旭四下看看，发现没人关注自己，又换了个话题询问道：
“咱们这位太上皇，好像不愿意走东安门？”
“没错，东安门是朝廷大臣们上朝的路径，太上皇回銮，理应由紫禁城正门承天门入宫。”马青回答。
张旭点点头不再多问，就在他们说话的功夫，面前的路上，出现两排身穿飞鱼服的卫兵，彻底封闭了道路。
众人又浩浩荡荡的走了一刻钟左右，远处便可以看到规模宏大的城墙，街道的正中位置，有一座琉璃瓦门楼，大概七八间屋子的模样，三个门洞已经全部敞开。
身穿黄袍的年轻男人，身后跟着数以百计的文武官员，他们各自穿着红青两色不同的长袍，看样子衣服的颜色应该是取决于官阶大小。
“拜见皇兄。”领头的年轻男人，有模有样的拜倒在地。
后面的文武百官纷纷跟着跪拜：
“恭迎太上皇回銮。”
朱祁镇亲手掀起轿帘走下轿子，紧走两步，上前拉住年轻男人，百感交集的说：
“贤弟请起。”
兄弟二人的手拉在一起，抱头痛哭起来。
“他就是朱祁钰？”张旭向马青询问。
“将军，要喊陛下。”马青提醒道，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这个皇上倒是很适合去做演员，跟我们那里某些政治家很像。”
“政治家是干什么的？”
“轮值皇上，四年一换。”
“皇上还有轮值的？”
“当然有了，你看看他们兄弟两个这不是轮换了吗，说不上哪天还要轮回来。”张旭指向朱祁镇和朱祁钰讲道。
此刻前面的皇家两兄弟，正在有模有样的相互推辞，朱祁钰一副诚恳的姿态讲道：
“先前皇兄蒙难，弟代为掌管朝政，如今皇兄复归，理应把皇位交换给皇兄。”
“朕在也先营中，一路风餐宿露，身体近况欠安，已无力支撑江山社稷，还是贤弟继续代劳吧！”朱祁镇推脱道。
说完这番冠冕堂皇的话，兄弟两个才相互搀扶着步入东安门。跟在朱祁钰身边的老太监，看向张旭一众，抬高声音喊道：
“尔等迎驾有功，暂且退下待命，明日早朝皇上另行封赏！”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在场的众人纷纷山呼万岁，拜谢皇恩。
眼看着朱家兄弟进了东安门，外面众人才开始逐步解散。董兴首先来到张旭面前，很客气的施礼说道：
“全仗将军谋略，末将此行才得以不辱使命，咱们后会有期。”
“董将军这是要走吗？”
“末将乃是居庸关守将，没有旨意不敢擅自屯驻京城。”董兴回答。
张旭点点头，还礼说道：
“后会有期。”
送走了董兴之后，杨善也来到近前，冲着张旭深施一礼。张旭疑惑的问：
“杨大人，莫非你也要走？”
“将军取笑了，下官的府邸就在京城，还能到哪里去？只因离家数月，今日归来先总该回去看看。”
“大人请便，咱们明天早朝再见。”张旭点点头笑着说。
送走了杨善之后，朱镶凑过来客气的说：
“大哥，兄弟我也要回锦衣卫复命，不知大哥是否有兴趣前往北镇抚司小坐？”
对于锦衣卫，张旭还是很感兴趣的，毕竟他从小看过的电影，接触最多的就是这个神秘组织。
张旭正要答应，耳边响起马青的声音：
“将军，你我乃是神机营的从属，如今完成使命，理应先回神机营交差。”
“对头。”张旭点点头回答，随后看向朱镶说：
“朱镶兄弟，咱们都是公务在身，还是各回各家的好，改天我在神机营设宴请你。”
“就依大哥。”朱镶说完，转过头上马离开，直奔正北方向。
打发走朱镶以后，张旭身边也只剩一同往来塞北的九个同伴，见几人都在等他发号施令，张旭呵呵一笑看向马青问：
“马副将，神机营怎么走？”
“绕过皇城，经大明门一路向南，由正阳门出外城，十里外便是南苑神机营驻地。”
听马青如此说，张旭依稀恢复了些许曾经的记忆，他前世曾经在燕京小住过一段时间，马青所说的这条路，应该就是在燕京中轴线上的前门大街。
漠然点了点头，照旧骑上那匹察哈尔骏马，头前带路绕过故宫，这个时候应该叫紫禁城。
如今少了朱祁镇的轿子在前面限制速度，张旭便可以带人纵马驰骋。不到半个时辰，便来到位于城外南苑的神机营驻地。
这个时候，刚好赶上南苑大营开饭，远远的便闻到了阵阵饭香，张旭看向二驴子问：
“驴子，饿了吧！”
“折腾了大半天，真是有点饿。”二驴子笑嘻嘻的回答。
营门前几名守卫，见张旭一众临近，匆忙上前阻拦，领头的卫兵朗声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来神机营有何事？”
“有劳你进去通报，就说宣武将军张旭，出使瓦剌归来，回营复命。”马青搭言回复。
“请稍等。”卫兵说完，转过身匆匆回营禀报。
过了好一会，忽然有几匹战马从大营里疾驰而出，领头的是个圆脸留着短须的将军。
马青见到此人，很是客气的抱拳施礼说：
“孙将军，末将完成使命，回营交差。”
“带着你的部下回营吧！这个人不许进门。”圆脸将军指向张旭说。
第二十七章 无家可归
马青等人听到圆脸将军的话，脸色都变得有些难堪。张旭微微皱了下眉头，上下打量对方几眼，淡笑着问：
“为什么？”
“因为什么，你自己心里恐怕比本都督更清楚，我从三千营调到神机营，就是为了整肃军纪，土木堡的逃兵，没有资格进入神机营大门。”
“哦，我懂了！不知将军如何称呼？”
“右军都督孙镗。”
“孙镗！你知不知道？就是本将军刚刚把太上皇从瓦剌救回来。”
“在本都督这里，功就是功，过就是过，没有将功抵过的说法。”
“你他*的，去过土木堡吗？你知道土木堡一战是什么情况？”张旭喝问道。
“混账，竟敢当众辱骂本将军，来人，给我拿下。”孙镗吩咐道。
拔刀的声音同时响起，当然并非孙镗背后的卫兵，而是跟在张旭身边的九名兵将，他们一个个气势汹汹看向孙镗，似乎立时就要把对方斩杀。
“你等反了不成？竟敢跟本都督拔刀相向？”孙镗质问道。
老迷糊等人，谁也没有示弱，眼看着就要冲过去跟孙镗搏命。马青急不可耐的喊道：
“住手。”
众人听到这话都有些气愤，老迷糊率先开口说：
“马将军，姓孙的竟敢藐视咱们大将军，卑职跟他不死不休。”
“既然神机营不让进，咱们离开就是，不许招惹是非。”马青吩咐道。
“马青，莫非你也要跟这些乱军一起叛逃不成。”孙镗强势的询问。
“孙将军，末将觉得您过分了。”马青说完，拉着他的黄骠马掉头，第一个离开。
“胆敢擅自离开神机营，本都督解除你们的军籍。”孙镗威胁道。
张旭的兵将，没有一个胆怯的，齐刷刷的掉头走人。
“孙镗，你的名字我记住了。”张旭冷笑着说，调转马头跟在最后，连他自己都觉得，好像是自己晚了一步。
“狂妄，不过区区从四品将军而已，看你能奈我何？”孙镗叫嚣道。
一行人由原路返回，眼看着又要进入燕京城，张旭才转过头看向马青询问：
“咱们晚上住哪？”
“先去驿馆住下！等明天进宫见了陛下再说。”马青回答。
“也好。”张旭点点头答应道，随即跟着马青赶往驿馆。
燕京城的驿馆设置在城郊，其规模称得上相当宏大，门口蹲着两头汉白玉石狮子，又平添了几分威严。
马青率先翻身下马，从腰间取出个牙牌，紧走几步进门交涉。所谓牙牌，就是用象牙雕刻的腰牌，上面写着官员的履历。
门房里迎接的事一名小吏，说话倒是极为客气，见马青进门，立即起身问候。
马青递过牙牌，说明了来意：
“我等出使瓦剌刚刚回京，明天一早奉旨面圣，今晚要在驿馆里小住。”
小吏接过牙牌认真的看了一遍，带着歉意的微笑说：
“不好意思，将军，按大明律，凡事在京任职的官员，不允许留宿都城驿馆。”
马青微微一愣，最后也只好向小吏道谢，转身离开。张旭始终关注着二者的谈话，见到马青回来，叹了口气问：
“看来本将军要露宿街头了？”
“将军言重了，既然驿馆不让住，您住我家好了。”马青很是大气的回应。
“这个主意很好！久闻令兄一表人才，正打算抽时间上门拜访。”张旭笑着说。
于是马青继续带路，一行人前往他的府上。
马家的宅子就在长安街，门面建造的很气派，比起京郊的驿馆也差不了多少。张旭一边进门一边问：
“需要什么官职？才能能住这样的宅子？”
“此乃我叔祖父郑和留下的府邸，只因他老人家后继无人，便把这宅子给了我们兄弟。”
“叔祖父？按照你的意思，他应该是你爹的叔叔，既然他姓郑，你们为什么姓马？”
“他老人家本就姓马，后来由永乐大帝赐姓郑。”
“原来如此。”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进入宅子，头发花白的老仆迎了出来，见到马青，立刻兴奋的呼喊：
“二老爷回来了！”
东西厢房里的仆人杂役，听到这话纷纷出门，各自参差不齐的问候：
“给二老爷请安。”
“都免了吧！”马青摆摆手对众人说，又看向张旭让道：
“将军，里面请。”
张旭跟着马青一路来到正房门口，里面有个中年男人迎了出来。
这个人的相貌很帅气，脸上每一寸皮肤都是棱角分明，最为显眼的是那两道剑眉，平添了几分威严。
“兄长，马青回来了。”马青躬身施礼说道。
“听说你回京了，所以我午后没有去衙门。”
“给您引荐一下，这位是我们此行的主将宣武将军张旭。”
“将军，这位是我的兄长马耘，现任指挥同知，下西洋水师总兵。”
“久仰马将军大名，今天总算见到了真容。”张旭听了马青的话，随即抱拳施礼问候，不过看看面前这个人，跟他想象中的有点偏差。
“张将军客气了，里面请。”马耘脸上毫无表情，倒是给张旭让开了路径。
张旭也不客气，径自走进了马家的正房大厅。
分宾主落座以后，便有丫鬟上前斟茶。马耘只是自顾自的喝茶，并不曾跟张旭说话。
张旭一边喝茶一边打量着面前的马耘，心中暗暗感叹：不同时代会造就不同的马耘，面前这位也算个人物，至于他日后的成就，恐怕比不了三保太监郑和。
毕竟张旭从前学历史的时候，只看到过郑和下西洋，并不知道还有个下西洋的马耘。
马耘虽然表情严肃，却是一副兄友弟恭的姿态，像马青询问了此次清平镇的经历。
马青简单的诉说了一遍，称赞此行全仗张旭足智多谋，才总算得以完成使命。
马耘平静的听完，也终是看向张旭恭维了一句：
“张将军以大智谋营救太上皇，这一行足矣功成名就，他日陛下定有重赏。”
“不见得吧！我想陛下倒是巴不得我们无功而返。”
马耘脸上神情变得多少凝重了几分，但是并没有多说。就在几人正襟危坐闲聊之际，先前那位老家人匆匆进门禀报：
“老爷，锦衣卫镇抚使朱镶在门外求见。”
“朱镶？咱们守备府素来和锦衣卫没有交往？朱镶上门来做什么？”马耘皱着眉头询问。
“他应该是来找我的。”张旭回答。
“既然如此，请他进来吧！”
听了马耘的话，老家人答应着转身出门，不多时便引着朱镶从外面返回，几人各自见礼以后，朱镶才看向张旭说：
“大哥，兄弟我追了一路，可算把你给找到了。”
老成持重的马耘，听到这话也不禁有些傻眼，左右打量几眼二人，满脸的狐疑之色。
“朱兄弟找我有事吗？”张旭大咧咧的事。
“大哥在神机营受辱的事我已经听说了，正在派人调查孙镗。”朱镶硬气的回答。
“谈不上受辱，只是遇到个拦路狗而已。”张旭有些难为情的说，虽然他的脸皮很厚，但是身为将军，被人挡在军营门外，实在谈不上什么光彩的事。
“好了，憋了一肚子火气，还没顾上吃午饭，城北有个烤鸭店，手艺堪称一流，咱们去买两只鸭子，边吃边谈。”
此刻已经到了午后，张旭的确有些饿了，听说朱镶请客便连连点头。
朱镶跟张旭商量完，转头看向马耘客气的询问：
“马总兵，一起赏个脸吧！”
“对不住，我衙门里还有公干。”马耘平和的回答。
“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强求了，告辞。”朱镶说完，做了个请的手势，伙同张旭、马青一起离开守备府。
第二十八章 当街撩妹
老迷糊、二驴子等人进入马家之后，纷纷解下鞍鞯开始喂马，可惜还没等战马吃几口草料，张旭又要出门。
几人只好重新备马，跟着张旭一起离开。
守备府所在的长安街，两侧都是高门大户的府邸，看不到客栈酒楼的招牌，在街上走了一段，张旭才转过头好奇的询问：
“朱镶兄弟，你说的烤鸭店在什么地方？”
“不远，绕过紫禁城，在宣武门外米市胡同。”
张旭点点头，一边攀谈着一边赶路，他突然响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也不禁开口询问道：
“朱镶兄弟，孙镗是几品官？”
“右军都督是正二品将军。”
“你一个四品官，竟然去调查二品将军，是不是过分了！”
“大哥有所不知，我们北镇抚司专门管理诏谕，有权自行逮捕、侦讯、处决案犯，不必经过正常的法律程序。”
听完朱镶的解释，连张旭也被吓了一跳，虽然他早听说过很多次锦衣卫的恶行，但是只有身临其境，才能真正的感受到那种威势。
按照朱镶的说法，只要有合适的理由，他可以直接把那位二品将军诛杀，想想也不禁让人平生几分寒意。
略顿了顿，张旭继续询问：
“你打算怎么治孙镗？能给他个什么罪名？”
“当初于谦大人召孙镗回京抵御瓦剌，陛下只给他封了个从三品都督佥事，只因这位孙将军贿赂司礼监掌印太监金英，才做了二品都督。”
“这案子如果查实，可是死罪。”马青在旁插言道。
“我已经拘捕孙镗府上两个参与行贿的家人，一旦问出确凿的行贿数目，就可以给孙镗定罪。”
“这样闹下去，恐怕连金英也要牵涉其中。”马青轻叹道。
“没错，只要我朱镶还坐在镇抚使的位置上，也不用畏惧金英，敢挡我大哥的路，老子让他无路可走。”朱镶骂道。
张旭听到这话，也不禁心头一暖，看看身边年纪稍大十几岁的老兄弟，虽然出身特务机构，不过还是很讲义气的！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来到米市胡同，看到写着便宜坊的烤鸭店招牌，张旭心头不禁生出几分莫名的熟悉。
前世他在燕京小住的时候，曾经吃过便宜坊的烤鸭，虽然那家烤鸭店的规模，相比这小店要大的太多，记忆中的招牌倒是很像。
尽管规模不大，烤鸭店的门面倒是很整齐，门口写着一副简单的对联：闻香下马，知味停车。
门口的伙计，一个个也都穿的整整齐齐，见有客人上门，匆忙凑过来迎接。
张旭带着几人翻身下马，晃晃荡荡的进入小店。
店里的摆设很雅致，小巧的方桌周围各自摆着四把圈椅。
“伙计，先来两坛竹叶青，每人五张薄饼一只烤鸭。”朱镶进门以后大咧咧的喊道。
“请好吧！您嘞！”小二招呼着，匆忙转身去后厨传菜。
由于张旭带的人太多，他们只好分坐两桌。马青、朱镶同张旭坐在一起，剩下的老酒鬼、二驴子等六人，又硬挤了一桌。
此时已经过了饭口，便宜坊烤鸭店显得空空荡荡，只剩他们两桌客人在喝酒吃肉。
喝了两杯酒功夫，一位身着白衣的妙龄女子从外面进门。
当然，她所穿并非白色的粗布麻衫，如是那样反倒成了孝袍子。这套衣服是绸缎材质，看起来更像男装。
此人不但穿的是男装，打扮也很简单，头发高高束起，在头顶上简单的扎了个马尾辫。
虽然打扮的很像男人，但是任谁看了都能分辨出她是女的，而且这人丝毫也不掩饰身份。
白衣美女进门之后，选了个空位置，把随身的宝剑放在桌上，柔和的女性声音吩咐道：
“伙计，来半只烤鸭，四两酒。”
“客官稍等，马上就好。”小二答应着匆忙招待客人。
自从这位美女进门，周围的气息瞬间发生了改变，张旭特意环顾几眼周围的环境，根据众人的装束可以确定，他还是在15世纪的大明。
看到白衣美女的刹那，他恍然觉得自己又穿越了回去，街头偶遇大明星。眼前这人，绝对不是天然美女该有的样子！
他想用很多形容美貌的措辞，来形容面前这位女子，什么柳叶眉、丹凤眼、樱桃唇，但是又觉得都不合适。
转瞬间，张旭脑海里想到了很多电影里的偶像，想到了蓉妹妹、想到了十三姨、想到了圣姑、想到了阎婆惜，最后这个好像有点偏差！
白衣美女的气质有点冷，却冷的妩媚，好像夏日里的空调，让人不免生出要靠过去的念头。
张旭单手托着下巴，把面前美女从上到下打量了好几遍，越看觉得越喜欢。
“非礼勿视。”马青等了片刻，终是忍不住提醒道。
“书呆子，诗经上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以去求怎么就不能看了？”张旭反驳道。
朱镶刚刚喝了口酒，听到这话猛地吐了出来，看向张旭询问：
“大哥的意思，还打算认识一下。”
“不行吗？”张旭说着已经起身，直奔对面美女。
前一世，他只是个普通人，见到明星肯定不敢去搭讪，如今好歹是大明朝廷的四品将军，怎么说也算得上贵族，这层身份足矣让他平添许多自信。
见美女始终没有理会自己，张旭大咧咧的坐在她的对面，笑着问：
“小姐姐，是不是可以请你喝杯酒？”
“我和你好像不熟。”
“在下张旭，官居四品宣武将军，下次见面咱们就熟了。”
听到这话，对面美女也不禁抬起眼眸，上下打量张旭一番。
张旭又是自信的一笑，想想自己的将军身份也还算好用，报出去之后，立刻引起了对方重视。
“既然你在朝廷做官，是不是可以跟你打听些消息？”美女终于轻启朱唇问道。
“当然可以，只要我知道，肯定都会告诉你。”张旭大气的回答。
“你可知道太上皇朱祁镇的消息？”
“这个再清楚不过，是我把太上皇从瓦剌救回来的。”
“是你？”
“没错，午饭前刚刚回到紫禁城。”
“进宫之后，当今皇上又是如何安置的太上皇？”
“这个不好说，如果你感兴趣，明天早朝本将军帮你问问。”
“不必了。”随着冷漠的声音，一位略显消瘦的蓝衣女子，从外面进门，来到白衣美女身边，低声说：
“坛主，已经问清楚了，太上皇朱祁镇被安置在南宫。”
第二十九章 都是宝玉惹的祸
白衣女子听了同伴的话，随手拿起宝剑，就要起身离开。张旭见对方没把自己当回事，心里多少有些酸溜溜的，假装拉下脸子说：
“这位姐姐，你等窃取朝廷机密，可是重罪。”
“是吗？这么说将军打算告发我？”
“没错。”张旭悠悠的回答。
清脆的拔剑声音伴着寒光闪烁，等张旭缓过神的时候，白衣女子手中的宝剑已经出窍，并且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围坐在一起看热闹的老迷糊等人，见到这情形纷纷起身，把两名女子连同张旭都围在核心，九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手握利剑的白衣美女。
那位蓝衣女子的警惕性也很高，见到眼前的惊变，匆忙拔出宝剑迎敌。面对黑洞洞的枪口，她不敢轻举妄动，同白衣美女背对背靠在一起，硬气的说：
“坛主，我挡住他们，你先走。”
白衣美女并没有回应，盯着张旭苦笑着摇摇头说：
“没想到你还真是朝廷里的将军。”
“怎么样？谈谈条件吧！”张旭强自镇定的回应，毕竟平生第一回被人刀架脖子，同样也是心有余悸。
“我们和你无冤无仇，不想多生事端。”
张旭点点头，挥手势示意老迷糊等人收起手铳。眼看着他们退到两旁，继续美滋滋的问：
“这位姐姐，是否可以留个名字？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再见。”
“我叫柳瑚儿，和将军不是一路人，希望以后再也不会相遇。”白衣女子说完，转过头带着她的同伴匆匆离开。
张旭眼睁睁盯着二人，直到他们走远，才若有所失的揉了揉脖子，确认没有受伤，总算重重的出了口长气，回到先前的座位上品评起来：
“这女人虽然长得标致，实在不解风情。”
“将军，在咱们大明，只有见到教坊司的姑娘，才会姐姐长姐姐短的乱叫，您这副做派，难怪人家生气。”马青无奈的摇摇头感叹道。
“糟糕，让曹老师给害了。”张旭吐吐舌头说，原本以为古代的富家公子都是宝玉的做派，结果自己被人家当成了渣男。
感叹一番，张旭又喝了口竹叶青，看向朱镶询问：
“老弟，这两个女人是干什么的？”
“应该是江湖中人，小弟也说不好是哪个门派的。”
“她们打听太上皇的情况，会不会有所图谋？”
“我们锦衣卫只管诏谕，江湖上的事都归六扇门处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朱镶回答。
“可惜了！”
美女这个物种是人人都喜欢的，张旭倒是并没有那么强的占有欲，打个哈哈之后也便抛之脑后不再提及。
吃饱喝足之后，一行人都多少有了几分醉意，张旭起身跟朱镶道了谢，才带着他的部下返回马青家里住下。
张旭这一世，初次在燕京过夜，由于完成任务，心情总算松懈下来，因此睡觉也是格外踏实。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突然听到有人敲门。张旭揉揉眼睛坐起身，发现外面还是漆黑一片，没好气的问：
“谁啊！”
“将军，该去上早朝了。”马青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开什么玩笑，天还没亮，就去上朝！”张旭嘟囔道，硬撑着站起身打开房门，随即转身回到床上倒头就睡。
“朝廷的规矩，陛下卯时临朝听政，所以咱们寅时就得起床，赶往宫中等候。”
“卯时上朝，就是说清晨五点，谁定的这混蛋规矩？”张旭骂道。
“太祖皇帝定的，将军这话足矣定落个大不敬之罪。”
张旭本就是起床困难户，从前在瓦剌军营，每天提心吊胆，还能勉强撑着起的早点，如今回到燕京，实在提不起那份精神，有些不耐烦的说：
“你自己去上早朝好了，本将军也没打算要什么赏赐。”
“封赏可以不要，但是早朝必须得去，否则就是藐视朝廷的重罪，将军恐怕还得回顺天府大狱吃牢饭。”
“三点钟起床，比吃牢饭也好不了多少。”
发了一顿牢骚以后，张也只好从床上爬起来。二驴子捧着一套整齐的官服进门，帮张旭穿好。
张旭穿在身上觉得还挺合适，看向二驴子问：
“这衣服好像是专门给本将军做的？”
“没错，当初将军受封宣武将军的时候，朝廷造办处已经给您做了这套衣服，始终由末将替您收着。”马青回答。
“你小子连本将军的衣服都敢克扣，说说吧！是不是我的俸禄也给你扣下了？”张旭瞪起眼睛问。
对于俸禄的称呼他是很陌生的，但是总会听到别人说起每月多少石俸禄，也不禁觉得很期待。
“这个肯定不会，将军的俸禄在兵部，随时可以去领回来。”马青干脆的回答。
说话功夫，张旭已经收拾妥当，洗漱了一番，才带上官帽有模有样的走出房门。
二驴子干活很麻利，早早的已经备好马等候。
就这样，主仆三人一路披星戴月赶往紫禁城。张旭骑在马上，走的并不是很快，一边走一边打着哈欠。
马青跟在后面倒是显得格外精神，笑呵呵的问：
“将军，你觉得陛下会给咱们些什么赏赐？”
“赏赐？我看你是想多了，弄不好是白忙活。”张旭回答。
“不至于吧！就算陛下心中不快，也总该装装样子。”
“等着瞧好了。”张旭摇摇头说。
东安门，专供文武百官上早朝的路，虽然外面还是黑漆漆一片，不过这里已经很热闹。
坐轿子的、骑马的一众官员，纷纷在此下了坐骑，由打着灯笼的家人在前面引路，顺序有致的步入东安门。
进门之后，便可看到周围悬挂着各式各样的宫灯，虽然跟LED路灯相比要差上不少，也足矣照亮前路。
这些人里面大多都是生面孔，偶尔也能看到两三个熟人，如右都御史杨善、锦衣卫镇抚使朱镶，还有早一步赶来的下西洋水师总兵马耘。
众人见面都没有太多交际，只是相互施礼表示问候而已。
不得不承认，由东安门上朝的确是个好主意，可以少走些冤枉路，尽管如此，也足足走了两刻钟，总算来到他们的目的地——乾清宫。
张旭正要跟着周围的文武百官一起进门，马青突然一把拉住他，提醒道：
“将军，以咱们的职位，还不够资格进去参与政务，得等着陛下召见。”
“那敢情好，以后再不用起早贪黑来上朝。”
第三十章 甩不掉的逃兵光环
同张旭一起回来的众人，只有杨善随上朝队伍进入了乾清宫，连拥有特殊权利的朱镶，照样也是等在门外。
朝会开始了半小时左右，里面才传出某位太监尖锐的声音：
“陛下有旨，宣锦衣卫镇抚使朱镶、宣武将军张旭、副将马青见驾。”
此时天色刚刚放亮，听到召唤，三个人依次迈上汉白玉台阶步入乾清宫，当然走在最前面的是张旭。
进门之后，大概走了十五六米，正当张旭不知该在何处驻足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人在背后拉住了衣角，他随即停下脚步。
站在皇帝身边的太监，再度出言喊道：
“三位将军，请参拜陛下。”
张旭左右看看，见两侧的文武百官都在盯着自己，有心不下跪参拜，唯恐惹出个欺君的重罪。
犹豫了两三秒钟，最后决定忍了，就当陪这位景泰皇帝演一出戏。想到此处带着其他两位同伴拜倒在地，学着昨日百官的口吻喊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几位爱卿平身。”年轻而又庄严的声音回应。
“谢万岁。”张旭说完，从地上爬了起来。
“朕闻听此次营救上皇，以宣武将军张旭的功劳最大，张旭何在？”
“微臣就是。”
“朕记住你了，太上可是一直夸赞你足智多谋，朕也觉得你可堪大用。”
“陛下谬赞了，微臣受之有愧。”张旭学着官腔回应。
听了这话，心中也不禁生出了几分喜色，暗暗嘀咕：莫非让马青给说中了，这位皇上要重赏自己。
就在张旭遐想的功夫，只听景泰帝朱祁钰继续说：
“你等议一议，该如何赏赐宣武将军张旭？”
“回陛下，臣有本启奏。”一位临近末位的官员，突然开口讲道。
“说来听听。”朱祁钰回应。
“宣武将军张旭，乃是土木堡逃兵，当初抛弃太上皇出逃的，就有此人在列，如今虽然立有微功，亦不足赏赐。”
“混账，程信，照你如此说，本官也曾从土木堡侥幸归来，莫非也要把我纳入逃兵的行列？”杨善从人群中站出来质问。
“俗话说君辱臣死，大人恐怕也是难辞其咎。”名叫程信的官员辩解道。
“依我看，应该把你送去前线，看你这只会大放厥词的废物，是否可以守土安邦。”杨善气氛的骂道。
“不要吵了。”景泰帝朱祁钰出言制止道，随后又说：
“朕也觉得张将军功不可没，准其升为显武将军。”
张旭也不知道显武将军是个几品官，反正听到升官了，直接道谢：
“谢陛下隆恩。”
“杨善，你的功劳着实不小，朕升任你为左都御使，仍旧在督察院任职。”
“微臣谢陛下隆恩。”
“镇抚使朱镶，你随营救太上皇有功，可是所部人马全军覆没，算是功过相抵了吧？”朱祁钰继续说。
“微臣知罪，谢陛下不杀之恩。”朱镶说完，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副将马青，这次瓦剌之行不辱使命，朕和满朝文武都是刮目相看，调回水师衙门做个副总兵吧！”朱祁钰最后看向马青吩咐道。
“陛下隆恩，微臣感激不尽，只是微臣功劳微薄，不敢领受，微臣愿意留在神机营，听从张将军调遣。”马青婉拒道。
“马青，不得无礼。”站在武官行列里的马耘低声训斥道。
“微臣心意已决，请陛下准奏。”马青坚持道。
“既然如此，朕也不愿强人所难，你先留在神机营做个骑都尉！”朱祁钰微微叹了口气说。
“陛下有旨，退朝。”站在身边的老太监，非常有眼力价，见朱祁钰挥了下手，当即抬高嗓门喊道。
周围文武百官听到这话，纷纷跪在地上又朝拜了一番，才顺序有致的转身离去。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亮了起来，气氛也比先前活跃了不少，很多关系不错的文臣武将，一边出门一边相互交谈。
“马青，显武将军是个几品官？”张旭好奇的询问。
“从四品。”
“本将军原本就是从四品，怎么现在加封了，还是从四品？”
“按照我大明的制度，从四品将军初授宣武将军，升授显武将军，如今将军的品阶虽然没有升，但是总算坐稳了从四品的位置。”
听了马青的话，张旭微微点了下头，笑着问：
“马青，你小子还算义气，连副总兵都不肯做，还要继续跟着本将军做副将，你这骑都尉又是几品官？”
“从四品。”
“什么混蛋逻辑，给从四品的将军，派了个从四品的副将？”张旭嚷道。
正当张旭发牢骚的功夫，一位武官打扮的中年男人凑过来笑着说：
“张将军立下大功，何必在乎些许虚名？”
张旭打量几眼面前的陌生人，傻愣愣的问：
“你也认识本将军？”
“当然，你我昨日在神机营门口见过。”
听到这话，张旭猛的想起，面前这位就是昨天神机营门外挡路的那个——右军都督孙镗。
“忘了。”想起此人以后，张旭干脆的回复了这么一句，转过身匆匆离开。
“张将军留步，我有话要说。”孙镗无奈的喊道，在后面紧紧尾随。
他毕竟是个武夫，脚步总比张旭快得多，还没等走到东安门，便已经追上张旭挡在前面。张旭无奈的耸耸肩膀问：
“有什么事？赶紧说，本将军还忙着呢！”
这话立时引起周围许多同僚的注意，毕竟张旭只是个从四品将军，这位孙都督可是实打实的正二品。
任谁恐怕也没见过，有人敢如此狂妄的和顶头上司说话。
孙镗四下看看，也不禁皱起眉头，有些无奈的说：
“这里不是讲话的地方，咱们回神机营，我已经命人摆下酒宴给张将军接风洗尘。”
“不好意思，末将没时间。”张旭硬气的说，照旧大步流星走出东安门，从二驴子手里接过缰绳，吃力的爬上察哈尔黑马。
尽管孙镗一脸黑线，他那份执着却始终不减，骑上自己的马匹，一路尾随着张旭前行。
这情形引得无数看官指指点点的讨论，孙镗对此则是满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