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明珠守卫13
凤舞几人赶到的时候，镜妖险些就要使出他作为妖的招数来。
那时候镜妖被完全压制在桌子上，宁玥傻愣愣地在一旁伸长脖子看他，还以为这镜妖又在折腾着什么有趣的事来逗她。
“石玉，救命！！”
好在，镜妖察知到凤舞就在附近，两声尖叫总算把自身给解救出来。石玉是凤舞在漠北郡城行走用的名字，她怕用自己姓名招引到其他任务者的注意，又不好再用原主本名行走，故而稍稍做了更改。
镜妖喊石玉的时候，女霸王反应最快，第一个冲到声源所在硬生生将狐妖从娇娇弱弱的少年郎身上打落下来。
凤舞紧随其后，运转灵气隔空挥出一拳拦截堵住狐妖去路。其他几人也跟着将制敌手段使出，狐妖一时不得进退，忽的就地一滚，手中掷出一个银质铃铛。这铃铛被她当做武器攻向凤舞，凤舞只觉一阵热浪迎面刮来，简直是要将她一整快面皮都烫掉。
危急关头，凤舞使出风刃术将那铃铛打偏，因为她这一下不自禁运转了浑身灵气，铃铛被打偏之后径直就狠狠钉在狐妖身后的墙面上。这一下威力巨大，墙面不堪重击，当即破开裂痕，紧接着就是一大面墙壁都垮塌下来。
狐妖将铃铛掷向凤舞原本以为在敌对阵营里找到了一个突破口，那曾想这一下却是提到了硬铁板，竟将自身境况弄得更加糟糕。她离墙面最近，虽然反应也不算慢，却还是被这么一大面墙砸得灰头土脸。
“变成丑女了，哈哈！”女霸王兴奋大叫。其他人也都对凤舞的表现微微叹服。
众人手里动作不停，又加紧攻击，女霸王更是口中念念有词准备起了收妖环节。
然而铃铛却又飞至狐妖手中，与此同时，她开始晃动手臂将手中铃铛摇得叮铃铃脆响。这铃声明明听起来跟寻常的铃铛发出来的声音一般无二，但偏偏却使听者耳膜刺痛，更有甚者已经有人不堪忍受，双手抱头连武器都拿不起。
凤舞也是头疼得冒汗。不过她在狐妖最初摇响铃铛的时候就觉察到不对，赶紧运转灵气封住听觉。她虽然还算反应得快，却还是遭受到了一小部分铃音攻击，这后劲儿很快显露出来，也是痛得险些要受不住。
战局一瞬间逆转。狐妖一抖身子，就将身上的尘土全都掸去。她一面晃动手中铃铛，一面娇笑，“就凭你们几个，也敢来拿我？”
狐妖的话只说到一半的时候，众人便又觉察到异状。那种要命的头痛感竟又变换成眩晕，等到狐妖将话说完，众人已全都站不住脚。有一个定力差的，已然晕得不知云里雾里，居然发出一声怪笑，竟是歪倒在地上对着虚无做出十分享受的姿态！
“姜炜！”女霸王赶紧怒吼一声。
女霸王威严平素就深入人心，这时候她一声怒吼，倒把那姜炜惊得恢复了两分清醒。他涨红了脸，赶紧咬住舌尖，使得自己又更叫清醒了几分。
姜炜回想自己方才境况，顿时又窘又怒，这时候恢复清醒立即挥着大刀狠狠朝狐妖砍去。他这一下自有一股不容小觑的气势，险险就贴着狐妖肩背削过，虽然没有将其重伤，却也使得狐妖后背立即见血。
其余的人赶紧都拿出压箱底功夫朝狐妖杀去，一时之间倒也叫狐妖不能再行攻击之事。
但这也只是一时的平衡，待狐妖将众人精力耗尽，再行铃音蛊惑招数，众人境况只会比前面还要糟糕。
凤舞封住了听觉之后就一直在想办法。以她当前实力配合风刃术的话，自然可以顺利搞定狐妖，但她现在不能还不能暴露这些。招惹了外人的怀疑进而把事情闹到孙昱那里去，到时候她所遭遇的只怕并不比再对上宁莫要好多少。
时间不容她多想。凤舞猛地冲向镜妖，将他狠狠一拽扔向狐妖，然后就抱起宁玥跑路。她一面跑一面大喊：“快走！”
本就不敌，还不如在精力更好的时候逃走。
她这一系列动作做出来，其余几人也都反应过来，赶忙紧随在后。唯有女霸王还在原地坚持，凤舞跑的时候故意就打从她这里经过，因而这时候就十分强势地将其拖拽着一起跑。众人分开逃路，冲出了客栈，凤舞就将宁玥交付给了女霸王。
“你们先走！”凤舞说出这英勇气概的话，又赶紧冲回去救镜妖。
当然，这只是外人所以为的救。
以镜妖的能耐，再加上他那里还有她留的黑雾，要支撑这么一会儿，应该也是足够。
凤舞加快步伐赶回，果然就见镜妖已同狐妖开始了斗法较量。狐妖那铃铛虽然厉害，但也主要在于对付人类，镜妖心思单纯远不及寻常人复杂，受她影响只会更小。狐妖若无她那法器辅助，所依仗的也不过是一身媚功和高于镜妖的修行道行。
这两者之间其实可以互相均衡。
凤舞加入战圈之后，则是打破这种均衡。以女霸王的狠劲儿，极有可能脑子一热又冲回来，凤舞加入战圈就要速战速决。
于是，她将风刃术发挥到极致，直接一下就是绝命杀招，毫不犹豫收割了狐妖性命。
狐妖也是自信太过，发现了镜妖并非人类，却还想着要将其吞噬。结果这一下毙命，竟是死不瞑目。凤舞和镜妖两个赶紧又配合着一起将狐妖尸身销毁……
做好这些，镜妖吓得又变回作为铜镜的状态。凤舞将他塞进随身行囊，又匆忙以黑雾掩盖，将其生机彻底隐藏。
凤舞总觉得只是这样还不够，于是又拿地上的土灰给自己抹了抹，再又给自己制造出一些皮肉擦伤出来。等她整顿好自己从这破败的地方出来，果然很快就在慌不迭逃命的住客中发现了女霸王的身影。
女霸王远远望见凤舞，立即激动大喊：“石玉！”
她一面喊，一面又加快步伐往凤舞这边冲。
第77章 明珠守卫14
凤舞在她快要冲过来的时候，已经红了眼眶。
有这么一副模样渲染，女霸王露出了然之色，她停下动作愣了愣神，紧接着面上已有懊悔之意。
她急着跟凤舞解释：“我不是故意要大家一起来捉妖，是我有可靠的消息说我们漠北郡城里隐藏着与妖有勾结的捉妖师，我原本就不相信你会是那样的人……”
原来女霸王有这一番大手笔，却是暗地里受过孙昱的指点。
凤舞压下心中震惊，面上痛意转为怒色并给了女霸王一拳头，“……他受重伤被那女妖带走了！”
“按此行预先说好的规矩赔你二十两银子！”
女霸王挨了她这一拳，面上又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她身上正好就有足够的数目，当即就拿出来扔给了凤舞。
凤舞一脸悲怒地接过。
这事便相当于已经揭过，女霸王又上下打量凤舞，“那妖最后往哪里去了？”
凤舞：“平地消失。”
女霸王此时也只是随口一问，她方才就已仔细感知过，确实已没有了半分那狐妖遁走的痕迹。她已打算往别处寻找，“那狐妖受了重伤，极有可能又在暗中俯身行那苟且之事，你随我来！”
随即又道：“你那妹妹我已托人带至我养母那里，无需担心。”
女霸王本名叫作刘英娥，她的养母正是孙昱的侄媳王氏，王氏没有亲生儿女，只有刘英娥这个养女。王氏对刘英娥百般宠爱，纵容出来刘英娥这般性情，同时因为王氏一直没有生育，她对所有幼童都格外喜欢。
之前刘英娥第一眼见到宁玥的时候，就在暗地里有了小心思，后面凤舞将宁玥托付给她暂为照看，她想也不想就招来了养母的人，将宁玥送了过去。
此时她告知了凤舞这事，心里本还有点不好意思。她作为王氏的养女，自然就比外人更是清楚王氏会如何细心照看那些小孩子，并且十天半个月都还不一定能把人要得回来。
“……有劳了。”凤舞就回了这么一句。
刘英娥愣了一下，感到意外。不过她自己又想到了缘由：“她弟弟落在那狐妖手里生死未卜，现下也没有心思和精力去管幼妹，倒还不如托付给外人来照看……”
这一切其实也没耗费多少时候。刘英娥和凤舞两个又赶忙沿着垮塌的小客栈四下寻找狐妖逃走的痕迹。
两人此番注定没有收获，刘英娥正打算聚合众人好好商议一番，却迎面见到一人。
竟是孙昱！
刘英娥平素最怕孙昱，此时与长辈一番问话应付下来，只觉浑身难受，偏偏孙昱却还不走。
孙昱转而看向凤舞，目中精光一划而过。他问话的时候，右手已隐约朝腰侧的佩剑靠拢，“这是谁？”
凤舞其实比刘英娥还要早一步见到孙昱，她也暗示过刘英娥，没想到的是，刘英娥当场吓怂竟是反倒朝着孙昱走过去……现在凤舞被孙昱那冷厉的眼神打量，只觉如同被一只毒蛇盯住，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对方缠住。
这是她对危险的感知，她如今可以引气入体，这种感知就更加强烈。她几乎要忍不住逃走，不过她没有，因为她知道不战而屈的后果只会更糟。
孙昱并没有立即出手对付她，这说明他还没准备要取她性命，又或是他自己其实还不确定当初在暗中利用他来对付宁莫的人是不是她。
凤舞镇定心神，摆出作为底层小人物应有的姿态，对孙昱抱拳施礼，“郡守大人！”
她这一声出来，原本孙昱已触摸到了腰侧佩剑，但此时却是动作微微一滞。孙昱将手改而撑在佩剑之上，“嗯！”
孙昱撸着胡须，一派长者风范。
刘英娥正好也在这时候开口说话：“她叫石玉，是我在武馆新认识的朋友，她出身差了点，但性子懦弱，不会是厉害的贼人！”
除妖令使用之后，不仅能够显示妖的一些基本信息，同时还能够给被显示的那个妖一些相对应的警醒。这是人与妖之间不可被大破的规则，由来已久。石玉的弟弟被那狐妖带走，多少就有她的原因，但石玉却只是给她一拳头，可见这人其实懦弱得很。
刘英娥认为狐妖找上了石玉的弟弟，正是通过了这姐弟之间共同的血脉气息。
“才认识多久的朋友，值得你如此维护？”孙昱数落了这么一句，却也没再看风舞。
他又与刘英娥说了两句，便没再说。
孙昱转而往狐妖与人斗法的现场查看，刘英娥赶紧招呼了凤舞，两人一口气跑出去老远。
刘英娥喘了口气，说道：“不行不行，我还是赶紧回去，那狐妖没准会伺机找你报复，你也随我一起！”
凤舞总觉得孙昱其实还在怀疑她，现在她住的那家小客栈已经被毁，要重新寻找住处也费心费力，倒还不如暂且跟着这刘英娥。
于是，凤舞又随刘英娥一起去了她养母那里。
凤舞随刘英娥跨进门槛没多久，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她循着这声音看去，却见一大群仆妇正追着一个肥嘟嘟的小人儿往大门这边跑。
“小姐，快拦住她！”有人眼尖望见了刘英娥，立即请求援助。
那边的小人儿也见到了凤舞，这时候也紧跟着大声哭喊：“姐姐！”
宁玥其实性子内敛，很少叫人。凤舞真怕这孩子在这种紧要关头忽然喊出别的什么话来，此时她听到这么一声，只觉浑身都热乎起来，赶紧上前抱起宁玥。
宁玥嘴角沾着糕点沫子哭得一抽一抽，十分可怜的模样。
跑在最前头的仆妇大声跟刘英娥陈说缘由：“这小丫头连夫人的糕点都偷去吃，奴婢们正是不好交代，她却还趁乱往这外边跑！”
凤舞冷笑，“你们给她吃饱，她会这样？”
刘英娥也从混乱的思路中突破出来：“就是！”
她紧接着呵斥：“连一个小孩子都照看不好，你怕不是老糊涂了？拖下去打十个板子！”
第78章 明珠守卫15
刘英娥训斥了下人，又问：“我娘呢？”
一个婢女怯怯上前回答：“在沐浴。”
刘英娥顿时一脸无奈，她转而跟凤舞解释：“我娘那个人呢，就是毛病多，大约又是因为她没在场，才导致了这样的恶奴欺客的事，你别多想。”
凤舞跟着她来到客房，等到一番梳洗整顿完毕，正好刘英娥又过来叫唤了：“你弄好了没？我娘说想要见一见你！”
凤舞方才在梳洗的时候，就听宁玥说了这么一句：“老妖婆，坏蛋。”
宁玥极少主动开口说话，但凡开口却从不撒谎。凤舞听了这么一句，心下便是一咯噔。妖对同类的敏感程度远甚于人类，既然宁玥说王氏是妖，那便极有可能就是。
不过，这事镜妖和小扣都还未有明确表态，凤舞也只暂且搁在心下。既然来都来了，那王氏又喜欢幼童，若是要走怕也是不容易。
凤舞知道王氏要见的其实只是宁玥，这时候便以长姐的姿态询问：“你娘很喜欢小孩，为何不再养一个？”
“你以为她是真心喜欢小孩子？”刘英娥摇头叹息，“她那个人最是没有耐心，每回看到讨喜的孩子都只是带回来玩一玩，等到那些小孩子都受够了她整天哭闹的时候，她可没好脾气去哄，结果只能又把人送走。”
凤舞：“……这样么？她只是玩一玩，不会打人吧？”
刘英娥面上立即显露出不悦之意，“我娘怎么会打人？我小时候认了她一直到现在都从未挨过一回打！”
听她这么说，凤舞心下越发糊涂。若这王氏真是这样的，又哪里会没脾气去哄一个哭闹的幼童？若王氏其实一直都在隐藏真实性情，那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最主要的是，若王氏真是一个妖，以孙昱此番动作，不该没找王氏的麻烦。还是说，王氏其实一直有隐藏妖气的宝物在身，连孙昱也未能够察知到她其实是个妖？
凤舞抱着宁玥跟刘英娥到了王氏那里的时候，王氏正端庄得体地坐在桌边，并且她一见到凤舞立即就露出温婉慈祥的笑容，一番嘘寒问暖，便说到了宁玥以及她如何喜欢像宁玥这样的孩童。
桌上早已摆上了香喷喷热腾腾的饭菜。
王氏招呼了凤舞和宁玥一起坐下，便自然而然地开始了逗弄小孩的模式。
“来，这个肉肉……”
“那个鱼鱼也好吃，我帮你拿掉里边的刺……”
王氏对宁玥一番体贴入微，倒也使得宁玥没像一开始那样排斥她。凤舞平时都只管把好吃好喝的往桌上一放就完事，从未操心过宁玥要如何吃，此时见到王氏一番作为，她原本打算表演一番姐妹情深的事都只能搁置一边。
刘英娥在一旁笑得直拍桌子，“怎么样，有我娘在，管你是姐还是娘，都保管一丝儿孔隙都插不进去！”
凤舞：“……”
等到见识了宁玥吃的能耐，刘英娥又不禁感叹：“你们这一家人还真是能吃啊！”
紧接着又生发疑问：“怎么你们吃那么多，却也没有长出肥膘？特别是你那个弟弟，那么瘦瘦弱弱的……”
话到后头，她已意识到不对，又赶忙安慰凤舞：“你别太担心，现在不还没消息么？有时候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凤舞：“……”
无论如何，她还是搁下了筷子。“弟弟”被狐妖抓走生死未卜，她这个姐姐却还忙着大吃大喝，是不太好。
那边王氏却已完全沦陷在逗娃的境地当中，浑然不理会除此之外的事情。刘英娥说跟她说话，她也没理。
于是刘英娥转而跟凤舞道：“我们先出去消消食再回来，到时候我一定替你把妹妹抢过来！”
那边宁玥吃得也是浑然忘了自己在哪里，根本都没管她“姐姐”在不在，凤舞只好扶额应下。
宁玥不喜欢带着仆妇跟在身后，这时候带着凤舞便走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她又走到一个假山后头，忽然解释她为何那般怕孙昱：“……我怀疑他跟妖也有接触，所以才对他怕得很！我还怀疑我那堂姐孙妙儿已被他害死，虽然我听说孙妙儿是犯事被他送去了乡下的一处庄园！他说他那里出了妖害人的事，我就怀疑了，就他的能耐连我们漠北郡以北的荒漠里那些厉害的妖都不敢招惹他……”
听了她这一番话，凤舞立即又联想到白日里与孙昱见面的情形。那种危机感，真的只是因为孙昱潜意识里的一个怀疑散发出来的？
凤舞再一联想宁莫到这漠北郡城的目的，不禁心下一沉。若宁莫其实又与孙昱联手，并假借对方一番布置安排再次假死……偏偏宁莫两回假死她都亲眼见到。所以，宁莫其实是故意做出来给她看的？
宁莫知道她有明珠的秘密，并想要从她这里顺利得到明珠？
凤舞才有这想法的时候，立即感知到明珠的跳动不安。她跟刘英娥称说内急，便赶忙回到客房住处。
这时候没有外人，她摊出手掌，果然明珠就从掌心里冲出来。与以往不同的是，明珠出来后立即又凝成了实体。并且这实体当中还透出声音来：“坏人坏人坏人！”
一连串声音，却是跟宁玥一般稚嫩。
明珠在空中晃悠了几圈，又回到凤舞手中，依旧还是那话：“坏人坏人坏人！”
凤舞没心思去管不相干的事，赶忙问它：“你指的是宁莫，还是孙昱和宁莫？”
珠子在她手里轻轻颤了颤，“都是都是都是！”
凤舞心神一凛，又不忘教导珠子：“既然他们都是坏人，我们作为好人就不该傻乎乎继续被他们欺骗，坏人都不可饶恕，我们一定要狠狠教训坏人！！”
珠子：“嗯嗯嗯！”
凤舞见珠子又平复了躁动不安的状态，便将其收回。宁莫和孙昱联手，这段时候宁莫应该也差不多换血成功了？
她这里正想着应对办法，冷不防的却听到一阵哭声，紧接着又是一阵撕心裂肺般的惨叫。
是宁玥。
第79章 明珠守卫16
凤舞循声追去，却是又忽然失了声源所在。
王氏和宁玥两个都凭空失去踪迹！
之前的堂屋里已是一片狼藉，满桌子碗碟被掀翻在地，旁边的桌椅也有不同程度的伤损，再往外则是一串血迹。但这血迹却只在这一处，再往外寻找却是连气息也无，王氏和宁玥两人就像是在这里凭空蒸发……
刘英娥也是听到声音立即冲出来，这时候她跟凤舞两个碰面，面上有些难看，却也还是一咬牙对凤舞说道：“你随我来！”
刘英娥忽的纵身往上腾跃，凤舞紧随其后，却在经过这么一个动作之后居然发现眼前景象骤然一变，竟是又来到了一个布置典雅的小厢房内。
在这里果然就有王氏的身影！
王氏正抱着宁玥坐在床边的小圆凳上。她俯首哼着不成型的曲调，一手抱着宁玥，一手则不时在宁玥后背上轻轻拍抚，却是在哄她睡觉？
见到凤舞和刘英娥两人到来，王氏没像前面那般对她们两个的去留完全不做搭理。王氏淡淡开口：“这就来了？”
宁玥在她臂弯里哼唧了一声，似是睡得不睡被吵到有些不乐意。王氏又给宁玥拍了拍，随即将其放在床上，转而又看向凤舞。
凤舞明显感受到王氏一双眼中有冰寒之意外露。
刘英娥是个急性子，这时候就抢先一步问王氏：“娘，你怎么又这样？早说过石玉跟我是朋友！”
王氏却是冷笑，“只是给她放了一点儿血而已，回头该有的银钱我们府上都照给就是。”
“这是你自己以往弄的狗屁规定，她是我朋友，你这样置我颜面于何地！”
刘英娥面上也难看起来，这时候就又冲到王氏跟前去。
“不过是巴结你的下等人而已。”王氏冷哼。
王氏这一番言语已是完全没把女儿的客人放在眼里。凤舞往前走进两步，就近拿了把椅子落座，“不知道夫人取了鲜血所为何事？”
王氏没有应声，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那边刘英娥已是非常尴尬。她开口替王氏说话：“我娘这个人有取人鲜血的怪癖，你不要误会，她不是妖人，她只是因为习练了一种秘术……”
凤舞：“哦？”
宁玥于她，其实也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外人。但对方这样理所当然，倒还真是令她不喜。
凤舞又紧接着道：“夫人竟敢瞒着郡守大人暗地里做出这些恶事，不知道若是他知道夫人其实还是个妖，又会作何处理？”
“说了我娘不是妖！”刘英娥怒了，“你休要放肆！”
就在方才这母女两个忙着说话将她撇在一旁的时候，凤舞已在暗中与镜妖联系，拿着他变身的铜镜对着王氏照了个清清楚楚。镜妖心性单纯，有照见善恶之能，这么一照竟然就照出来王氏是个妖。
并且还是个十分狰狞的骷髅妖。她这是跟镜妖一样，属于在人类地界里后天衍生出来的妖。
现在刘英娥被激怒，那边王氏却反倒紧跟着承认了：“我是妖，又如何？”
“娘！”刘英娥赶忙拉住王氏的衣袖，一顿摇晃，“你怎么说话呢？你明明只是因为练了需要鲜血作为引导的秘术！”
“我确实是妖。”王氏十分镇定坦荡，她怜爱地看了养女一眼，紧跟着轻声叹息，“我一直都是妖，只是你以为我不是罢了。”
刘英娥仍是不肯相信：“可你明明跟我说过，你练的是一种秘术！”
……
等到对面母女两人终于结束谈话，凤舞这里已经对这件事有了思路。不过，她也不着急去立即做出什么。王氏对她的敌意，她再清楚不过，她要等对方先开口。
王氏看着凤舞，眼底的冷芒渐渐沉寂下去。她随即淡淡启口：“这个女童于我大有益处，你不如说个条件。”
凤舞摇头，“这孩子乃是她母亲托付于我，你说的条件若是要害这孩子性命，我只怕不能答应。”
当然，凤舞将宁玥带在跟前也并非答应过她母亲什么。老实说，一个被父亲抛弃不管的孩子，或许还真没什么利用的价值。她当时就是很无聊地应了，或许是因为同情？
但现在这孩子却忽然有了可利用的价值？
王氏冷笑，“原来她不是你生的？你跟那幻妖竟也没有关系？”
她这言语当中毫不隐藏他对幻妖的痛恨之意。紧接着又问：“郡守府中那一件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事情已到如此地步，凤舞也不瞒她，“这宁玥乃是被他父亲弃之不管的孩子，我带她一路来到这漠北郡城，听说他父亲宁莫要在此处换血，正好我又偶然见宁莫，就在暗中做了些惩治他的事，无奈自身实力有限……”
她这一番话捡重要的渲染渲染，果然就见王氏眉头舒展。
王氏已然信了大半，“既然你跟那幻妖并非朋友，那便是我的客人。”她又将宁玥抱起，露出森森笑容，“这孩子可怜的紧，我也舍不得害她。”
话落，她已抱着宁玥如同老僧般坐定。
“英娥，好生看着！”王氏分明还坐在那里，却声音缥缈，像是从虚无之中隐约透出。
刘英娥听了这声音，立即拉好架势一脸戒备地看着凤舞。
然而下一瞬凤舞却已消失了所在。
“？”刘英娥大为惊骇。
凤舞自身也是大吃一惊。她被一股巨力拉扯，竟是被带到一个雾气缭绕，十分迷蒙的境地。她一双脚落在实处，也并无想要前行或后退，偏偏她却感受到自己在急速前进！
她凝聚心神观察脚下，很快又发现急速前进的并非她自己，而是地面，是地面在带着她急速往前。她进入了一个有自身意识动作的空间。
凤舞在这空间里又紧接着见到了各类甜点，水果和热气腾腾的菜蔬……这些东西都零零散散地漂浮在空中，忽高忽低，有时候分明在眼前却又抓不到，有时候抓到了却又陡然消失无踪，又有些时候分明什么都没有却忽然撞了她满怀……
这是做梦吧？凤舞暗暗想道。
第80章 明珠守卫17
凤舞这么一想的时候，那些吃食果然又渐渐消散，甚至连迷雾也跟着淡薄了许多。
她这时候再往四下打量，却又见到一抹暗紫色。她记得先前王氏就穿着一件暗紫色袍褂。
王氏也在这时候放出话来：“我放你整个人进来随我一同前去寻找那只幻妖，你可要尽心尽力。”
随着王氏这话，她整个儿也越发清晰显现，凤舞连她手里抱着的孩童也看得清清楚楚。凤舞知道自己这是被带着一起入了宁玥的梦境。
不过她这时候没空闲去感叹这孩子贪吃的问题。
因为她已然看清楚了王氏作为骷髅妖的状态，这一回不需要倚助镜妖，她就能够清楚见到王氏那一副骷髅架子有多狰狞恐怖。
凤舞暗暗镇定心神。就在这么一瞬间的功夫里，骷髅妖又换了一身着装，竟是变幻出来一个斗篷围在颈骨以下，而先前她那一身着装却是完全被白森森的骨头替代。
骷髅妖这是要以本体威风凛凛地对上宁莫，并且因为她是神魂进入此地，此番她即便吃亏也不必担心会被幻妖察知她在现实世界当中的身份……
凤舞想到这些，不禁心下一沉。这骷髅妖是想让她来招引宁莫的注意，并且还逼迫她不得不跟她站在同一阵营里——因为她是整个儿被带进了这梦境之中。若是稍有不慎，不是被这梦境吞噬，便是被宁莫给害死或吞噬……好狠。
这样看来，她倒是完全被动了？凤舞抿了抿唇，她暗自疏导内里灵气，决定见机行事。
地面往前疾行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紧接着前方迷雾自动拨开，露出一个屋檐轮廓，屋檐再往下逐渐又有一个小院落出现。凤舞发现，这所见到的景象都是自上而下，她如今站立在这景象的上方半空中。
院落里四周栽种着繁茂的花树，两个孩童正在树下玩耍，正是宁玥和她的哥哥。小哥哥照顾着妹妹，不时从树底下捡拾着枯叶来递给妹妹，妹妹接了树叶只拿在手里甩了甩便扔下又紧接着从哥哥那里接新得的树叶……两个孩子为着这么个简单的活动玩得不亦乐乎，妹妹咯咯直笑，哥哥也跟着笑眯了眼。
这实在是很无聊的场景，但凤舞和王氏都没敢大意。没多久，屋檐下又走出来一个女子，女子眉眼当中带着淡淡愁绪，正是杜彤。
杜彤将女儿抱起，又将儿子的小手拉着，却是要将这一对儿女带出院门外。然而她这还没有走出两步，却又被屋内一个男声喊住：
“回来！”
喊话的正是宁莫。但宁莫却在屋内，凤舞还看不见他的大致形容状态。但他这一声却立即喊住了杜彤，杜彤身形随着男人的喊话猛地一震，继而缓缓转身又往回走。
杜彤这时候已是满脸泪水。
很快这母子三个都回到屋内。女人的啜泣声不住传出来，这当中又有宁玥因为害怕而发出来的断断续续的哭声。
宁莫的声音夹杂在其中，倒显得有几分无奈：“好了，不哭不哭，都怪我不好，连累了你们母子三个，你们在家里耐心等着，我一定尽快找到解决办法……”
说了一大通话，宁莫才终于跟杜彤母子三人告别。这却是宁莫要决定换血之前的事？凤舞暗想着，又等了一会儿才终于见到屋檐下露出来男子小半个轮廓。
即便只是这么小半个轮廓，凤舞也立即想起来，这人一身装扮，可不就是那一日他往土窑子行走时的装扮？凤舞结合上一次将宁莫堵截在孙昱府外将其灭杀的场景，忽然得出来一个结果——
宁莫每一回惨死，莫非真就是为的让别人给他一个送死的机会？
他真的就那样死过一次两次？若说这便是他换血所要做的事，那么他这样的妖要如何才能够被消灭掉？凤舞暗自心念电转。
宁莫又在屋檐下逗留了一会儿，终于从里完全跨出。便是这时候，骷髅妖一根白骨鞭朝着宁莫袭去，白骨鞭十分灵巧地自宁莫腰侧缠过，紧接着聚拢，被主人一股巨力拉扯，便毫无意外地将宁莫带至半空中。
宁莫被带过来的同时，底下景象顿时淡薄消失。骷髅妖一手抱着宁玥，一手就这么控制着那根白骨鞭。白骨鞭上鬼火幽幽，不时烧灼宁莫被缠缚之处。
宁莫却也不惧这白骨鞭，竟然任凭白骨鞭缠缚身上，手中打出星星点点光芒，却是都往宁玥那里攻去。
作为这梦境之主，宁玥却是一副傻傻呆呆的模样。她这时候显然已认不出来打她那人究竟是谁。
宁莫想要打醒宁玥，但效果却并不理想。他还待再有新的策略出来，这边凤舞也发起了进攻，她手中风刃借由灵力祭出，正好就往他两个手腕切去。
凤舞决定在没想到正确有效的办法之前，倒还不如让宁莫多两分痛苦。若是这宁莫再借由所谓的死，而逃脱出去，连她自己都不能再原谅自己。
果然，她这一击是凑效的。宁莫骤然遭遇这一下，虽然有所提防，却也还是被硬生生切下来一根肘骨。他这一只手因为这一根肘骨的缺失，立即就动作威力大幅下降。
宁莫原本已在那只手的手心里抄起来一个光团，这时候就失了准头，将那光团斜着打出，只险险擦过骷髅妖的左肋。即便是这么险险擦过，骷髅妖那里的骨架竟也是瞬间泛黑，只听咔的一声，竟还拉出来一道裂隙。
骷髅妖身形大震，手中白骨鞭拿捏的力度稍有削减，宁莫却已趁着这机会从那当中挣脱出来。
宁莫一面挣脱出来，一面又左右开弓，竟是同时打出两个比前面更大的光团朝着凤舞和骷髅妖两个的所在打来。
凤舞见识了那光团的厉害，不敢硬接，赶紧往旁闪躲，同时再次凝聚灵力打出风刃术，阻拦光团进一步往前。
光团被风刃术围裹，却是剧烈震颤，紧跟着嗡的一声，自那当中爆破出来，凤舞虽然避之十数步远，却还仍被其中潜藏之力震得又连连倒退十余步。
第81章 明珠守卫18
一瞬间，她只觉两耳轰鸣，脑海中一阵晕眩，喉咙里也隐约有腥甜气味翻腾出来。
这人实力竟是恐怖至此！
凤舞在闪躲之时，特地就往骷髅妖那里靠拢，这时候正好在倒退的功夫里经过了骷髅妖身侧，当即就将宁玥从她怀里抢夺了来。
“好吃的来了！”
她这里又有镜妖配合着往宁玥身上一照，宁玥果然立即动了动。凤舞赶紧又在往她肥嘟嘟的脸肉上揪了一把，果然便听得哇的一声……她和骷髅妖都从梦境里退了出来。
揪脸这动作还是她跟镜妖学来的，这孩子常常被镜妖揪脸，即便不怎么痛也已习惯了要哇的一声痛哭不止。
这么一番从梦境里出来，作为骷髅妖的王氏已然受了伤。她这时候哪还有功夫来哄宁玥，当即就将其朝凤舞一扔，“你们都走开！”
凤舞抱住宁玥，那边刘英娥一脸焦躁，两个一起便又被送回了之前凌乱的堂屋。
此时刘英娥只觉自己的内心也跟着堂屋一般凌乱。她烦躁地呼喝仆妇们：“还不快过来收拾！”
事实上，每回王氏逗弄孩童的时候，仆妇们都被喝令不到近前伺候。刘英娥心下烦躁，不禁又看看凤舞，忍了又忍还是将人拉到隐蔽好说话的地方，“你，你跟我娘干什么去了？”
凤舞本来就打算告诉她一些事实，这时候就将方才在梦境中所见挑惊险刺激的着重拿来说。果然刘英娥面上一阵青白交加，显然对王氏是妖的事情，还是难以接受。
凤舞这时候也不急，反正她知道自己跟王氏已经站在了同一阵线，她如今于对方还有大用。她叙说完方才一番惊险留给刘英娥自去体会，便跟她暂且告辞回到客房。
到客房后，凤舞安顿好宁玥，再又跟明珠和镜妖讲了几句话，便到床上躺好，调整内息流转。不知不觉间，她又沉沉睡去。
这一回她竟是又入了梦。她梦见自己仍在调整呼吸，运转灵气，不过熟练程度以及导引的规模却远甚于现实。她心下诧异，又仔细一瞧，却发现自己竟然连所在的地方也发生了改变。她竟然处身于一片花海，这岂不是在野外？！
这么一惊，她立即从梦境当中出来，才知道自己竟是又不自觉把潜意识里残存的记忆当做了梦境。她随即按照梦境中所见所感，又再次调整内里气息运转，倒是没再沉沉入梦。不仅如此，她还明显感知到自身对于那种玄之又玄的气把控得更稳，这一番径直到天亮，只觉浑身所有毛孔都舒爽愉悦。
感知到她的变化，明珠在她气脉之中走得飞快，似是也要跟她表达欢喜之意。
“石玉！”
凤舞睁开眼没多久，便又听到刘英娥在外头叫唤。她把门打开，就见到刘英娥一脸急切冲进来，又道：“你好了没有？我们再一起出去捉妖！”
凤舞看看从被窝里钻出后正一脸茫然的宁玥，刘英娥赶忙又道：“这个也不必你费心吧？我们府中一大堆闲得没事干的奴婢，保管把她喂得肥肥圆圆！”
说话间，已有一群仆妇迈着小碎步过来。凤舞点点头，又交代了两句，就跟着刘英娥出了府。
刘英娥也没有隐瞒她此番要捉妖的目的，“听说妖受伤后跟我们人不一样，他们可以通过吞噬其它的妖来复原自身，你此番助我，银钱报酬我都不会少了你的。”
说话间已塞了一张银票给凤舞。
凤舞笑笑，“我这个人最怕没钱花，你果然懂我。”
这一张银票就是一千两纹银，远比她在武馆那里挣得多。凤舞心里盘算着，回头再去武馆挑两件合适的武器铠甲之类物品。
刘英娥见她一副见钱眼开的模样，不禁也越发对她掏心掏肺。见她手里也没件趁手的斩妖剑，便又带她去武馆里挑了一把出来。这之后，刘英娥才集结号令又将团队人员聚集到城外。
但毕竟都是初回上场，昨日又经历了跟那狐妖的一场恶战，那些没有亲历过的人反倒被狐妖的威力震慑，这时候就有好几人主动交出了除妖令。再加上又有几个因为家中有急事脱不开身，队伍这般一整合下来，竟然只剩下不到二十人。
剩下的这些人都是平民子弟。
但无论如何，队伍还是开启了新的除妖令牌。这一次令牌上显示的是一只猫妖，这妖原本是一家豢养来抓老鼠的家猫，在这家里经历了三代人，谁也没料想到这猫忽然凶兴大发将这家五口人全部杀死并吞吃，之后这猫又接连祸害了一整个村庄里的人。
凤舞和这一群人来到猫妖祸害过的村庄，只见满目萧索，田间地里荒草疯长，矮小的房舍一个个也都破败不堪，有风呼啦而过，倒像是在为这整个村庄悲鸣哭泣。
惨案发生不过月余，如今却连村人豢养的家畜也都一只不剩，四下里一派死气沉沉。村人的尸体都被官府人员草草收敛葬在一起，凤舞往那些对垒粗糙的黄土包打量了一眼，足足有五六十个。
“官差们办事都讲究规矩，”刘英娥指着那些黄土包跟众人解说：“每一个坑里至少扔进去两个，这样算起来这村子里被那猫妖害死的人竟是逾百人！”
凤舞暗暗可惜。她和明珠都清楚感知到这些黄土包里只剩残骸，却并无一人魂魄残存。像这样大规模的非正常死亡，孤魂怨灵什么的绝不该被清理得如此干净，除非早有人捷足先登收走了那些魂魄。
又或是那猫妖一开始就吞噬了这些人的魂魄？
她正这么想着，忽的感知到身后有异状，赶紧挥剑斩出，却见到队伍里一名男子举起大刀同她卡隆一声对在一起。
“你做什么？！”男子怒斥。
凤舞没同他废话，一斩过后又紧接着配合风刃术再次挥剑直取这人心窝。男子用大刀再次接住，同时身体往侧面灵巧避开，然而他却低估了凤舞这一剑之力，长剑从刀刃处划过却是狠狠切在他颈侧。
第82章 明珠守卫19
男子颈侧那处顿时血流如注，与大动脉位置险险只隔着两毫米不到的距离。这样的伤痛顿时激怒了他，他口中嗷呜一声，却是身形一矮，已然变作了一只通体漆黑的大猫，瞳孔缩起挥舞两只前爪朝着凤舞抓来。
这场变故发生得极快。刘英娥反应过来的时候，凤舞跟猫妖已过了好几招。猫妖脖子上戴着一圈皮革，顶端那里拴着只铃铛，凤舞观其材质竟是同昨日那只狐妖的铃铛十分相似。
她将灵力灌注双目，便又见到那铃铛之上绘着个猫的形状。昨日将狐妖消灭之后，她匆忙捡拾了铃铛，后来又忙着应付外人，倒忘了仔细检查那铃铛。
凤舞相信自己的直觉，这时候便全力提防着猫圈上的那只铃铛，攻势转而以围堵为主，将主力工作交由了刘英娥和另外几个攻势厉害的人来做。
这一次，大概花了半个时辰，众人就将猫妖打得气息奄奄，紧接着刘英娥拿出来个宝葫芦，对着那猫妖大喊一声“收”，便将猫妖收了进去。凤舞暗中将那宝葫芦打量了一番，只见其上光华一瞬而过，眨眼又恢复成为寻常干葫芦大小，无论质地或是做工都显得很是粗陋，远不及孙昱当初用的那个。
刘英娥将葫芦收好，便又整顿队伍，这时候便发现队伍里少了两人，一个自然就是被猫妖偷偷俯身吞噬掉的那个，另一个则是一名女子，年岁同凤舞相仿，也是个过了时候不好嫁人的老女郎。
队伍里如今都是穷困潦倒人家子弟，大家投奔武馆也都是不走寻常路发家致富的粗鄙人物，这时候就有人起头讲起荤段子，取笑那女子又背着大家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众人都跟着起哄闹腾。
因为捉了猫妖，众人难得放松都很活跃。还是刘英娥骂了一句，又将众人从奚落队友的状态里拽了出来。
“一个个整日里都想的些什么啊！”刘英娥黑了一张脸，“那茹姑还不知死活，他们倒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她跟凤舞抱怨了两句，又问：“你有发现没有？”
凤舞摇头，“我们分头去找。”
刘英娥此番同她出来，显然已从王氏那里又获知了足够的消息，她不问其他人，却单独问她，这是笃定了她有寻找妖的办法。
凤舞又补充了一句：“你同我一起。”
王氏既然放任她继续带着自己出来捉妖，想必她身上就有足保命的东西。凤舞这次跟宁莫对上，深知自身能耐还远远不够，跟着刘英娥总比跟着那些人一起要好得多。
刘英娥又另外叫了两人一起，其余的则聚合成一队，便这么着，就分成了两队来行动。因为出了被妖附体的事，大家又更比之前要谨慎一些。
凤舞这里有镜妖在暗中感知传递消息，很快又将目标锁定在村庄靠内的一处山涧。这一处山涧当中却有一间还算完整的屋舍。凤舞几人行至屋舍近前，居然还能听见里头传出人声。
在这种境地还能听见人声，众人俱是心身一凛。偏偏仔细一听，那当中的声音却都出自一人之口——
茹姑。
除了凤舞和刘英娥，另外两个随过来的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这时候听到茹姑在屋内发出的声音，两个少年都自动自发往刘英娥靠拢。凤舞在这漠北郡就一直用的一副平平淡淡的容貌，远不及刘英娥这般皓齿明媚来得抢眼。
刘英娥自来凶悍，这时候察知到两个少年人在靠拢，当即就一人赏了一巴掌，“滚一边去！”
即便她压低了声音说话，也立即将这凶悍的味道传送进了屋舍之内。茹姑正是嗯嗯啊啊，十分陶醉，被这一声惊得再也不敢发出声音。
茹姑惊回了神，便发现对她温柔小意的男子陡然眼神转冷，却是俯身一口咬在她颈侧动脉处。男人有种十分蛊惑人的容颜，偏偏却忽然做出来令她胆颤心寒的事，茹姑想要将男子从身上推开却发现自己竟是一动也不能动！
茹姑又紧接着要呼喊，却发现自己只是张了张口，竟然连声音也发不出！她感知到生命力在急速流失，并且这妖人却仍在她身上动作！
凤舞几人冲进屋舍的时候，见到的却只是一具浑身紫黑的尸体。茹姑的魂魄也已不复存在，然而就这样恐怖的现场，空气中飘荡的气味显示这一切的发生不过就在刚刚那么一会儿的功夫里。
不过是他们从屋外冲进屋内的距离。
几人在这屋中搜寻蛛丝马迹，然而又忽然发现眼前景象大变，却哪还有什么屋舍？地上除了茹姑的尸身，什么屋舍床铺桌椅全都消失不见！
凤舞心下一跳，道：“方才那猫妖怕只是个调虎离山之计！”
“整合所有人！”
刘英娥也跟着反应过来，赶紧发出信号弹。
这里居然还有另外一只更厉害的妖！想到这里刘英娥又赶忙质问两个少年，“你们——”
话才只起个头儿，她便发现眼前无端的又多出来一层迷雾，两个少年已然不见踪影。她往石雨的所在看去，却见对方还在，正一脸惊诧地看着她，“你怎么这样？”
刘英娥心有所感，看向自己拿剑的手，竟然变成了白森森的骨头！便是她震惊知识，对面石雨却冷笑着朝她攻来……
凤舞也被迷雾围裹，不过只是一瞬，她身周迷雾又自动散开，她眼前出现了一个荒僻的院子。院子入口处有个温润如玉的少年朝她迎面走来。
“雨儿妹妹。”那少年开口道。
听得这么一声，凤舞立即就挥剑朝这人刺去。原本隐隐约约的她还不确定，现在知道这人八成就是宁莫，她当然就凝聚了全身灵力朝他杀去。
凤舞这一下看似简单，剑势之中却将她上一世在海上参悟的风力走势蕴藏，然而她这一击中的，却发现只是劈开了一层迷雾，眼前所见到的景象顷刻间消失不见。
宁莫却已到了她近前。
他轻声叹息，“你真就如此痛恨我？”
第83章 明珠守卫20
凤舞想再挥剑应对，却发现自身如被一面看不见的大网困住，竟是无法再能行动。这面大网甚至还能够将她与周身灵气隔绝。她只是一挣，便立即感知到喉咙里泛起一阵腥甜。
“你变了。”宁莫又是一叹。
凤舞冷哼，“原来你也会关心我这样的人？”
这话使得宁莫眼里又泛起两分暖意，“我一直都把你放在心底最重要的地方，你知道我跟那些女人不过只是逢场作戏……”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紧紧锁定了凤舞全身，再配合他那一副温文哀伤是神情，活像是要把心都掏出来给心爱的女子看。
凤舞一口气血闷在喉咙里，这时候险些就给呕出来。她一面暗中导引内里气息，一面又问他：“你连杜彤和你两个孩子都不管了？”
“她又算得了什么？”宁莫毫不在意地冷笑，“我娶她不过是顺着宁府那些长辈们的意思做做样子，她却还妄想以两个孩子来束缚于我！我本不想跟她有任何牵扯，是她非要缠着我，又给我下药又非要把孩子生下来……”
宁莫言辞冷漠地叙说了一番，忽又伸手一把扯去凤舞面上伪装，露出她本来样貌，“你怎么没有话说？”
他以为对方是因为带着假面所以才神情冷淡，没想到揭开假面，却更是冷漠无情。他很少说实话去解释，因为知道往往自己一个眼神对方就能够体会，现在他说了这么多对方却只是冷冷看着，这让他感到很是不可思议。
“你不是石雨！”宁莫忽又怒不可遏。
便是这时候，凤舞动了。她手里长剑再一次朝着宁莫拦腰斩去，眼见着这一剑就要落下，她整个人忽的往后倒退，却是借着宁莫这一怒之威急速往后方退离。宁莫见她那一剑斩来之时，自然而然地就想要闪躲，等到后面强悍的威势爆发出来，却反倒还正合了凤舞的意。
宁莫一时大意被利用，还待再上前捉拿凤舞，却又陡然见到一张黑雾大网扑面而来。他见识过这黑雾的厉害，这又费了些心思去对付，结果这么一来就彻底给凤舞逃了出去。
凤舞从幻象里出来，却见到自身仍在山涧之中，旁边稍远处刘英娥正拿剑对着虚无不停地追赶比划，各种辅助捉妖的物品也不要钱地往外砸。另外两个少年状态比她太癫狂，可惜能拿出来的东西并不多。
凤舞将刘英娥唤醒，这人神情有一瞬间阴郁，好在终于发现自身是受了幻妖的蛊惑，这才彻底清醒。刘英娥又紧接着一声暴喝将那两个少年唤醒，那两人面上更是一个比一个难看，这时候清醒过来也不必别人再吩咐什么，赶紧都往村口跑。
便是在众人往村口外逃跑的过程里，却又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叫，众人这时候已无心再管，只听得那一声惨叫过后又是接连一两声惨叫出来，再过不多久却又是队伍里另外一个女子发出来跟前头茹姑那般嗯嗯啊啊的哼唧声。众人这时候哪还有别的心思可想，只觉浑身毛发根根竖立，恨不能更快一步逃出村去。
凤舞心下更是一团乱麻。她虽然害怕，却也知道自己这回逃命的样子简直狼狈到了极点。宁莫显然是知晓了他们此行的目的，故意蛰伏在暗处将他们一行人玩物一般戏耍然而一个个杀掉。
她们这些玩物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送死……
“不行。”凤舞猛地止住脚步，“他有备而来，我们不一定就能逃出去！”
刘英娥从她跟前跑过去老远，却也忽的停了下来，“那妖知道得太多，定是有人跟他暗中告密！”
刘英娥本来还对那两个少年有些怀疑，结果那两人却怕得更加厉害，竟是都用出来血遁的秘术，以自身遭受重伤的代价将各自送离了这危险的境地。
凤舞这里停下来之后，镜妖便主动以作为铜镜的状态飞至她手中。她口中念出一串咒语，又取眉心血点在镜面之上，一眨眼的功夫里，镜面光华大盛。
镜面显现出来镜妖作为人形的头脸，却是十分欣喜激动：“我的修为居然有大幅度增长！”
凤舞这里取了一滴眉心血本是头晕目眩，没想到一瞬之后竟也又是神清目明，精神饱满抖擞更是超过之前。
她心下稍稍安定。知道自己这一番想法操作是没错了。此时，她与镜妖已成主仆关联，互相之间的辅助更加严谨融洽，自身神魂意志也更比之前强韧。
她紧接着吩咐刘英娥：“你那葫芦拿出来做好准备。”
刘英娥面上惊诧一瞬而过，“好！”
两人简单交流，刘英娥又从随身携带的大口袋里摸出来一只草编圆环，这东西被她往地上一扔，却是迅速在两人身周摆出来一圈防御阵。
果然没等多久，宁莫就出现在阵圈之外。
“石雨，你随我走。”他背负着双手，声音里没什么情绪。
刘英娥顿时就冷哼，“长得阴阳怪气，也好意思出来魅惑人！”
随着她这一声出来，凤舞这里腾身而起，手中除妖剑送出，直取妖人头颅。宁莫两次三番没立即动手，这时候又被对方冷冰冰招呼来一剑，显然也是没有了耐心。他直接抬手接住这一剑的气势，硬生生将剑阻隔在半空中。
凤舞这里一剑不成，又从另外一只手挥出一剑，这一回宁莫仍是要如同前面那般接下，却在最后关头匆忙避过，改而以一只长笛迎上。
这一对上，凤舞这里剑刃上立即就有金光迸发。金光四下濯荡，却是一部分从长笛的拦截里破出，比之先前更快地朝着宁莫身上要害部位杀去。
宁莫一避再避，仍是没完全避开金光，只听得噗噗几声闷响，他身上已被划出四五道血痕。他那长笛也发出来攻势，然而却被阵法阻拦，效果卸去了大半，便是凤舞也只是在那威势之下微微摇晃了一下。
刘英娥这时候见宁莫身上见了血，立即就将她那只葫芦祭出。葫芦循着血气立即自动悬在宁莫头顶上方，其中威势立即汹涌而出。
第84章 明珠守卫21
宁莫手中长笛照着葫芦猛地击打了两下，将葫芦打得嗡嗡摇晃不止。而这时候凤舞又接连挥过去好几剑。
眼见着就要给宁莫造成更大的损伤，宁莫却又将长笛横在唇间，竟是不抵不阻，吹响了长笛。
这笛音一出来，刘英娥立即受不住，口中喷吐出来一大口鲜血。与此同时，她眼耳鼻也都有血珠儿渗透出来。
在这种状态下，刘英娥已是自顾不暇，那只葫芦少了她的操控，更是在空中摇晃的厉害。紧接着那葫芦竟是嘭的一声爆破，随着这一声，刘英娥那只草环变成的防御阵也咔吱裂开缝隙。
凤舞早在宁莫拿出长笛的时候就以灵力封闭听觉，这时候却仍有大半笛音灌注脑海。她才知道这笛音竟有穿透灵魂之能。
被这笛音缠住，其中痛苦又更甚于之前那只狐妖摇动铃铛。凤舞头脑轰鸣，口中也有鲜血喷出，这时候也不管那铃铛有没有用，一手将铃铛取出来灌注灵力摇动，一手继续挥动手中长剑朝着宁莫攻去。
宁莫本就对她那剑有几分忌讳，这时候凤舞摇动铃铛，居然也能够与宁莫那笛音作一部分抵挡，这么一来，凤舞倒也能够跟他继续较量厮杀。
战况焦灼，宁莫又开始传音与凤舞：“我们两个何必如此！你知道我从来都只是迫不得已，对那些人也并没有情意，我只在乎你，所以我才要接连两次死在你眼前……只有你是我真心相待的人，你才能助我斩断人世复杂因缘，我才有如今这模样。现如今我即将恢复，可以去妖界，我想带你一起……”
这一说又是没完没了。凤舞即便努力不去听这些，这些声音却也如魔音入耳，竟是跟那笛音一般强悍挥之不去。她心知这是原主对这幻妖的潜意识心软。
眼见着那笛音的影响又有些加重，凤舞猛地一咬舌尖，疼痛的滋味立即又使她神魂清醒了几分。
即便如此，凤舞也知道自己不能支撑多久。她心下焦灼，忽的又忆起自己昨日里梦见在野外打坐调息的场景。她心神陡然明朗，再次将当中调息状态运转，这一回再挥剑刺出，却是正中宁莫胸口！
这一剑比以往都要有气势得多，不止刺中那里，还径直穿透过去，一瞬之间剑尖已在宁莫后背冲出。这其中携带的金光杀机也随着这一刺透过他整个胸膛。
“这是……”宁莫大骇。
寻常的武器根本都不能够对他造成大的伤害，这时候他只觉灵魂都在颤栗，那是灵魂对于死亡的最真实感受！
他方才险险避过心脏部位，若非如此，他此刻已是回天乏力。宁莫一阵后怕，手中长笛化作长枪，攻势也更比之前凌厉。
宁莫已深刻知道凤舞想要他的性命，他此时也收敛别的那些念头，全力对付，准备就此了结对方性命。
两人厮杀激烈。陡然一根白骨鞭攻来，宁莫心神一凛，手中长枪一面应付凤舞手中长剑，一面又要抵挡那根白骨鞭，自知难以讨得便宜，已打算遁走。
“哪里走！”
白骨妖手中骨鞭咔楞楞作响，正好就拦截住宁莫去路。
凤舞这里剑影重重挥出，也将自身潜力发挥到极致。然而宁莫却还是从两人的围堵中逃出，他又是幻妖，只这么一瞬的功夫，他整个儿已消失了所在。
“这村子里一定还有其他活人！”白骨妖拎着已然昏死过去的刘英娥，在原地停留不过片刻，又循着一个方向追去。
凤舞想了想，也往另外一个方向寻去。
虽说白骨妖如今跟她站在同一个阵营，但对方也是一个妖，也远非镜妖这般单纯。谁知道这白骨妖在灭杀了宁莫之后，会不会又反过来对付她？
既然宁莫重伤一时不会走远，甚至还极有可能在某处又行那吞噬灵魂之事，她倒还不如先找到那些活人再伺机对付。
她这里跟白骨妖才分开行动不久，眼前却又陡然出现一人，却是孙昱。
孙昱身后紧跟着出来一大群官兵，一个个手中拉弓搭弦，俨然将她也当作了危险人物。
“你就是石雨？”
孙昱搭在腰侧佩剑的手猛地将剑柄握住，面上神情凝重，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凤舞：“……”
这人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招数将她退路阻住，却还要来一番演技？
凤舞面上神色不变，抱拳施礼，“我受捉妖师古容托付，将半妖宁玥带至漠北郡特地来作为捉拿那幻妖的证人，之前一直担心幻妖势力渗透官场，故而一直没寻到机会面见大人！”
反正那时候孙昱在客栈外见到她的时候，她样貌并非今日这般。若他说那时候就已见到她，她就有理由说他同幻妖有勾结。在来这漠北郡之前，除了宁莫，这漠北郡可再没有其他人见过她原本样貌。
原主从前再如何替宁莫办事，所有行动范围也不过局限于一个小小县城。那里距离这漠北郡可不是一点点差距。
孙昱锵的一声拔剑出来，剑尖直指凤舞。然而半晌过后，他又陡然偏移了剑尖，“除此以外，你还有什么证据表明你没同那些妖有勾结？”
他说这话的同时，已有兵士押着两个浑身淌血的少年走上前。这两人赫然就是先前血遁逃走的两个。
“她，她跟妖有勾结！”
“对，就是他！”
这两人一致出声指认，随后又紧接着将此番他们如何受了蛊惑来这里捉妖的事仔细叙说。两人这一通罪证指认完，已是各自气息奄奄。
孙昱这时候又一声暴喝：“大胆狂徒，还不快束手就擒！”
一大群官兵围拢过来，凤舞默了默，舍了手中长剑。
她手中拿着两把长剑，此时孙昱却将其中一把长剑拿在手中，上下打量，“这剑似是不错？”
凤舞面上神情淡漠。当然也只有她知道这剑其实却并非一把寻常的除妖剑，这是由镜妖幻变而来。
除非这人有比宁莫更擅长辨别幻象的本事，否则这剑即便到了他手里，也有机会从他手里逃脱。
第85章 明珠守卫22
凤舞被关进大牢不久，王氏和刘英娥也被随后送进来。她们两个就被关在她隔壁牢房。
这里的牢房环境比之凤舞最初在县城里待的那个要糟糕得多。她在这里不仅手脚都给用铁锁链绑住，膝盖以下还浸在水里。这是名副其实的水牢，水里浑浊不堪，其中散发出来的气味直教人作呕。
不过胃里难受了一会儿之后，竟也渐渐承受起来。
凤舞开始反思。明明在这漠北郡蛰伏了三四个月，她一有动作便招引了孙昱的注意，更是落到今日这种境地……难道她就该只顾着吃吃喝喝，完全把这当做一场旅行才能够更好地完成任务？
回想第一个世界和第二个世界，在强者面前，她隐藏锋芒最大程度地让步，任务居然就轻轻松松莫名其妙地完成。所以，是她错了吗？
若事实真如小扣所讲的那样，她所有要帮助她活命的任务都是由从前的自己所创设的话，那么那时候的自己意图究竟在哪？难道真就只是为了活命？
她从前就活得如此卑微？
想到这里，凤舞有些沮丧。不过这种沮丧也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她很快就从铁锁链里挣脱出来。从前的自己没道理不给如今的自己活路，她与其在此困扰，倒还不如从这种局限中挣脱出来，努力拼搏一番！
凤舞从困锁的状态中脱身正是因为镜妖所幻变的那把剑。孙昱当时将这剑拿走不过也只是一时起了爱惜之意，他的府库里自然也不缺各类精炼好用的武器，等他回到府中，他那点爱惜之意也差不多耗尽，随手扔在一旁便给了幻妖偷溜的机会。
“带我们一起。”王氏的声音阴森森地自旁边牢房里传出。
凤舞理都没理她，径直就一路逃出了这座囚牢。她从这里出来，立即就直奔郡守府。既然孙昱早已将她当做了狩猎目标，那么她何不直接同孙昱好好较量一番？她揣着明珠本就容易招来贪婪的人，既如此逃跑又有什么用？倒不如直接将这些贪婪的人一个个都除去！
不过，她也知道自身实力还不够。于是她钻入郡守府之后，便拖走了一个仆妇，片刻之后她就成了那仆妇，端着托盘干起了这仆妇该干的活儿。
隔日孙昱亲自到牢房审讯凤舞，这才发现犯人已经逃走，震怒之下他又审讯白骨妖，结果对方轻飘飘道出一句“你们孙家的报应来了”就化成了一堆白骨，竟是元神尽毁。
刘英娥大恸，放出狠话：“孙昱你这个狗贼！我一定要你们个个都不得好死！”
孙昱还在消化这话里的内容，冷不防的刘英娥却陡然消失，竟是也从牢房里遁走。
“追！”
孙昱咬牙切齿，紧接着又道：“抓活的！”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刘英娥才是他亲生女儿。他一生戎马倥偬，立下赫赫战功，然而他们孙家却招惹了一个怨灵，对方在被消灭前诅咒他们孙家子孙没落个个不得好死。他一直提防，与天争命，却还是眼睁睁看着儿女接连丧命，后来他听信占卜者之言，将幼女假作弃婴转而给王氏收养，自己这里则将一个平民之女当作亲闺女般养大……
但如今，他却陡然知道这个王氏便是当初那个怨灵，对方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如今他们父女反目，纵然他将来得到那颗珠子，又有什么用？
……
凤舞扮作仆妇在郡守府中安静沉淀了大半年。这期间，她又将那本《气功大法》里的内容反复研习，自身凝聚到灵气也越来越轻松容易，并且聚集的量也远超过去许多。
她自身修行长进的同时，镜妖的能耐也跟着大幅度上涨。如今镜妖完全可以不依仗外物就能将他自身作为妖的气息全部隐藏起来，不仅如此，他鉴别人心的能耐更是又上升了一个大台阶，但凡有谁从他跟前经过他都能够立即知晓这人心中潜藏着怎样的恶念。
只是他攻击别人的手段却没怎么见长，像那些能够自己都把自己给骗过去的人，他就没办法发挥出厉害的攻击力度。
凤舞知道这是镜妖所参悟的道还不够深入的缘故，故而也不强求他在短时间内就要达到怎样的标准。相比较而言，在这一方面，她就比镜妖要通透得多，她又回想自己在前面几个世界的状态，便基本确定自己本就在这一方面比较有优势。
这半年里外面也是大变样。
孙昱因为捉妖有功，带了小半妖宁玥以及其它一干妖怪往国都进发，这一路都是平安无事，结果他从国都返回的时候却遭遇敌袭，险些就要惨死敌手。
而这个敌对头领却居然是孙昱侄女刘英娥。虽然这刘英娥只是个养女，但其中弯弯绕绕又给不相干的旁人们多了许多想象空间以及填补空闲的养料。
凤舞白日里忙着尽职尽责做好仆妇的本分，闲暇里也跟着偷偷唠嗑两句，不禁也是唏嘘。况且她们这些郡守府里听到的消息还远比外头传的详细且多。孙昱在床上奄奄一息，却还将刘英娥招来当着这侄女的面忏悔自己过往所做的错事……
孙昱死后，刘英娥也自此人间蒸发。
漠北郡城又换了新的郡守，从前的孙府败落，像凤舞这样没什么用处的仆妇就被随便找了理由打发出府。凤舞出来后又一番改头换面，正打算往国都寻找幻妖的时候，明珠又急急忙忙地从她手里钻出来。
这一回，明珠没有立即说话，却是往地上一蹦又一蹦，然后……就便成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
凤舞：“……”
少女嘻嘻一笑，便扑过来抓住她的一只手臂，“姐姐姐姐，我美不美？”
凤舞：“……嗯。”
其实她真心觉得一个女子对另外一个女子没什么审美概念可言。
“姐姐不喜欢珠珠吗？”少女顿又一脸哀伤。
凤舞感觉这境况越发怪异。于是清了清喉咙问她：“你有自保的本事没有？”
“当然有啦！”明珠面上哀伤一扫而过，转而又是一副气鼓鼓的神态，“没本事怎么敢变成美人呢？我可厉害着呢！”
凤舞：“……”所以，这其实还是个傻孩子吧？
第86章 明珠守卫23
明珠忽然幻化人形，凤舞如今没办法揣着她，只好带着她一起上路。
确切来讲，凤舞带着她还没来得及上路就遭遇到了想要抢夺明珠的妖。那时候两人才刚出城门不久。
孙昱死后，那些与他有关联的妖和事也跟着沉寂下去。新的郡守据说有一身刚正之气，一切妖邪都不愿主动靠近。凤舞原本是不信这些八卦的，但这一出城门就撞见贪婪的妖怪，倒还让她不得不信了。
看来，新的漠北郡守将是她从前给自己平缓任务特地安排的一个角色？
凤舞不禁笑了笑。她这笑容一瞬即过，手中长剑挥舞，不过四五个招数就将拦路妖怪收服。
“饶命啊女侠！”
这妖实力不济，也很容易屈服，很快又告知了它冒死上前的缘由：“这珠子的味道实在是太诱人了，我实在忍不住，就就想着只吃一口就好……”
说话的空档里，这妖还连连吞咽口水。
凤舞将这妖打晕又继续往前走不过两里路，却又有妖冲上来，这又一番打斗教训，得到的结果却又是跟前面那只妖说的一样。
明珠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刺激了这些妖怪的味觉神经？
凤舞自己是没办法体验那所谓的气味，她问镜妖，这妖却傻不愣登地回答：“我早就闻出来了，不过我向来知道什么可以吃什么不可以吃。”
凤舞：“……”
她随即问小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小扣被冷落好久，这时候被呼叫，它立即摆起姿态，“这个嘛，我得想想……”
凤舞没等它想完，就又开始解决新过来的妖，这一番打斗结束，她直接返回漠北郡，将新上任的漠北郡守将劫持出来。一番武力碾压，逼迫得这位郡守大人不得不答应了随她一起上路。
小扣：“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
凤舞：“哦。”
有这新任郡守大人镇场，果然这一路就太平了许多。然而紧接着却又出来了一件让她措手不及的事——
镜妖居然变出人形，说这位新任郡守才是他一直寻找着要报答的那个大恩人书生！
这也就算了，偏偏这镜妖却还要跟这位刚正的新郡守好，整日往对方跟前凑，甚至连凤舞包裹里仅有的几套女装也被他偷偷摸摸翻出来……镜妖穿着女装，打扮也女气，缠得连凤舞这个外人都觉得难堪。
于是，不到三日的功夫，这位新上任的郡守大人就不得已摊牌，称说他其实就是宁府那个当初快要病死的宁达。他之所以有今日这般地位，正是因为当初那个浪荡江湖的捉妖师古容，再加上他成为捉妖师后整个人气质大为转变，连他那位祖父也终于对他格外高看一些。
他们在国都的那位进士亲戚办生辰，他祖父带他往那里走了一趟，结果那位进士亲戚正愁可信任的人里少了捉妖师这样刚猛的，于是又由这人亲自搭线疏通关系，带着宁达面见当朝天子……便这么的，宁达就成为了新任漠北郡守将。
宁达这一番解释下来，凤舞再透过他浓郁的毛发打量他的面孔，果然发现这人跟记忆中有几分相像。
那边镜妖听说他这一番话后，却更是兴奋得不行：“好哇好哇，原来大家是从同一个小犄角旮旯里走出来的，这可不就是缘分？！”
宁达拿眼一瞪，镜妖立即又收敛声音身姿：“我我我就是有点儿高兴……”
凤舞：“……”
明珠在一旁连连摇头，“唉，男人啊男人……”
凤舞听了宁达这一番际遇，心下便有些怀疑。她随即问小扣：“这人是个正常的？”
小扣知道她问的是什么，这时候略一沉吟，却是直接下线。
凤舞：“……”
她往宁达那边看了一眼，却见这人正蹙着眉头也在打量她。她心下不禁一沉，面上却是淡淡扯开唇角，“看我做什么？虽然我这里有只妖看中了你，但我可对你这样的大胡子又弱的不行的男人，没有半分兴致。”
这话戳到痛处，宁达十分憋屈地哼出一声，却也终于没再把注意力放到她这里。
就这么着，在赶往国都的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凤舞每天就随性而为，该吃吃，该喝喝，有时候实在闲得无聊就跟明珠一起讲讲八卦，倒也是十分自在。
而宁达这一路几乎大半时候都被镜妖各种花样纠缠，烦躁得完全没有心思再去管别的事。
到了都城，凤舞便跟宁达分道扬镳，当天晚上的时候宁莫便主动送上门来。
宁莫这一回比以往都要诚实得多，他直接就冲着明珠表白心意：“我待你的真心，打从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已经很明确了，还记得当时珠珠你被这个凡女带在脖子上来到宁府……”
可惜他这一通话说完，明珠就立即转到了凤舞身后去。凤舞这里挥剑斩出，不过近百个招式，就将宁莫擒拿。
宁莫浑身淌血，模样十分狼狈。他整个儿被困锁在地，而凤舞手中长剑指在他颈侧，好一会儿沉寂无声。
“你，你不可能！”宁莫完全没料想到不过大半年的功夫，这么一个小小凡女却有这样厉害的本事，“你杀了石雨，你也是妖对不对？”
凤舞：“……”
她之所以沉默，是因为她现在杀他完全易如反掌，她需要再从这幻妖口中了解更多的东西。
果然，宁莫又紧接着套近乎：“你是妖，我也是妖，我们妖何必自相残杀？妖界与这凡人界之间的结界每一百年都会薄弱一次，如今又即将到来可以突破过去的时候，我们应该团结……”
凤舞：“……那你还想着抢夺我的明珠？”
宁莫噎了一下，默默吐出一大口血。
凤舞也不急，就等着他。
又隔了一会儿，宁莫再次启口：“我原本打算跟珠珠一起往妖界去，现如今再多你一个，应该胜算更大。”
这话说出来，明珠顿时不乐意了，“你说实话，真不是打算把我吞噬掉带走？”
……
直到宁莫实在再编不出谎话来，凤舞才终于从他这里知道，他还有个强大的后台在这都城里。
第87章 明珠守卫24
宁莫这个强大的后盾便是他的生母，名唤芳蓉。
芳蓉如今还在这都城第一大牢里蹲着，那里出入由天子亲自掌控。
当初芳蓉以小妾身份藏身宁府，后又耍了些小手段轻轻松松就将自己的儿子替换成为嫡子，这之后又过去两年，她便假借病故遁走。只是后来在天子脚下不知怎么就遭遇了暗算，以至于深陷牢狱一直到了今时今日。
凤舞静静将宁莫这一番曲折身世听完，又问起原主被带回宁府的事因，很快又从宁莫这里得到答案。原来这也是那叫作芳蓉的妖在暗地里做好的安排，宁莫那位离家的姑母其实并非只是被逐出家门这么简单，事因其实根源在于她本人其实早已被妖害死。
妖附身于那位姑母，将被明珠看中的女孩带至宁府，这其实就是芳蓉特地安排了明珠在宁莫跟前，一直等到他将来有一日轻松将长大的明珠摘走……可惜的是，原主成为了凤舞，这个布局效果就大大打了折扣。
“我早说过，待你从未有过二心……”
宁莫还待再抒发蓬勃的情意。
不过凤舞没给他再废话的机会，直接一剑了结了他。
这一回，凤舞一剑出来没有任何花哨，看似普普通通的一剑在挥出去瞬间却是气势如虹，顷刻间将这幻妖的生机全部夺去。幻妖在濒死之际爆发出来的能量也是惊人的，凤舞这一剑洞穿对方心窝，却也立即被一股沉重的吸附力狠狠拽住，那一瞬间里凤舞险些要握不住手中长剑。
对方还妄想在这最后关头抢夺她的身体来作为依附，不过凤舞这里早有提防，她的策略镜妖第一时间感知，一瞬间里长剑又化作万千道柔韧细线，其上正气之力倾泻而出，立即就将一应邪恶污秽之气吞噬。
宁莫身陨道消，地上只剩下一堆碎肉。几乎与此同时，镜妖变回人形仓皇跑到一旁拼命呕吐。
明珠捂住口鼻十分鄙夷：“都把他吃了，却还来装模作样！”
镜妖闻言更是呕吐不止。
凤舞拿正经的除妖剑将地上的碎肉化成灰烬，见镜妖已难受得面上连汗珠儿都滚落下来，只好过去又强行将他变作铜镜拿在手里。
她作为主人可以通过这种办法帮他缓解痛苦，然而镜妖却发出柔弱而又气恼不已的声音来：“别趁机占便宜，我只喜欢宁达……”
凤舞：“……”默默将铜镜扔在地上。
明珠却紧接着一脚踩在镜面上，惹得镜妖连连惨叫讨饶。
“……你敢胡说？看你还敢嚣张！”明珠将镜妖压迫在地上狠狠一顿蹂躏，吐出一口恶气，又道：“她是我的，也只会爱我一个，知道吗？”
凤舞早在明珠发作怒气的时候就退离了现场。后面的事情她不必去想就已知道会怎样，对于明珠居然是这么一个珠子，她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之前一直都沟通得听顺畅的，怎么出来之后却歪得跟镜妖一样？
凤舞在外头无奈叹了一声，便将这事抛之脑后。现下宁莫已死，那些迫于他威慑的妖这时候就陆续现身出来探路。对付这些小妖，她只用手里这把除妖剑就已足够。
……
一夜之间，这里被明珠吸引过来的大小妖怪全部都被屠戮干净。到了第二日又有附体于朝中大小官员的妖来走过场，这些妖还妄想以权势来约束凤舞，却无一不在开场打照面的时候被镜妖影射出原型。
不过两三日的功夫，凤舞就以最厉害斩妖师的名头被请进了天子朝堂。因为她名声大躁，当朝天子还让她在朝堂上当了一回人形侦察机，一时之间朝中大臣无一不心神惶惶，生怕被这位除妖师给点了名。
凤舞配合国君做完这件风光无限其实压力很大的事之后，才终于有幸与其单独会谈。
“你要见芳蓉？”
国君知晓了她的意图，却并没有立即表明态度。
年逾五十的国君身材却并没有走样，其气质精神甚至比从前的孙昱还要好一些。他沉吟着，忽又目中划过迟疑，“不知石姑娘对寡人有没有什么想法？”
凤舞莫名就知晓了他这话中含义，不过这是一国之君，她也不想在解决了妖之后又紧接着多出来这么一个不好对付的人类。于是她不答反问：“不知陛下对于那芳蓉有没有什么想法？”
这一番会面，双方都在试探，虽然过程客客气气，结果却是彼此都没有讨到好处。凤舞从国君的议事偏殿里出来，对自己方才的表现也很不满意。她明明就不擅长耍弄这些口舌诡辩之事，所以她何必要走这一趟？
倒还不如直接夜探皇宫，将那芳蓉的所在打探清楚然后干干脆脆地把这事儿解决了……
她正这么决定的时候，冷不防的却见到前方转角处走过来一个熟人。
新任漠北郡守宁达。
宁达十分不屑地瞧了她一眼。凤舞跟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居然还听到这人轻哼了一声：“粗鄙之人。”
凤舞这还没怎么表示，镜妖就立即伤心起来：“啊，他嫌我没读过书……”
凤舞：“……”
不过有镜妖这么一闹，她倒也没心思再去计较宁达那一声。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纷扰，此番明珠就没以人形出现，而是变成寻常珍珠大小缀在她上作为简单的发饰。这时候明珠却忽然出声告知：“我感知到了那只幻妖，她应该就在这附近！”
经她这么一声提醒，凤舞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果然在眼底余光里注意到了一名女子。这女子穿着一声鸦紫色宫装，身后带着两个宫人，正俯身轻嗅一朵开得正艳的芍药。
只是一眼，凤舞就知道这人并非在闻花香，她其实是在吸收花蕊当中的灵气！
这就是宁莫的母亲芳蓉？
一瞬间里，凤舞只觉心跳如鼓。在帝王最近距离的范畴里悠闲赏花，这样的妖，即便不是芳蓉，也足够让她全神戒备。
以往只是一个孙昱就让她疲于应对，现在这妖背后勾结的若是帝王……
第88章 明珠守卫25
凤舞不敢想了。
她整个人已如离弦之箭般冲了过去。即便此番没有除妖剑在手，她也有办法要逼这妖现出原形。反正皇帝方才又没有交代说不能对付谁，她就索性瞎眼干到底！
凤舞没想到的是，她这冲过去之后，竟是好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那女妖拿住。女妖全无回击，就像是毫无反抗之力。
“娘娘！”
两个宫女惊慌呼叫。
凤舞直觉不好。
她抬眼一看，正好久见到着龙袍的当朝天子和宁达两个从议事偏殿走出来。这两人居高临下，正好就将这底下情形尽收眼底。
一国之君的风范和底气自是跟旁人格外不同一些。他淡淡启口：“石姑娘这是何意？”
凤舞硬着头皮回答：“她是妖，民女斗胆问一句，这皇宫里是否也要来仔细彻查一回？”
“如此甚好。”
因着国君这一句，凤舞便开始了漫长而又无聊透顶的搜查任务。除了那一只毫无回击之力的妖，皇帝这偌大的皇宫里还真就没有别的妖存在。凤舞已基本确定了那妖女便是幻妖，只是这事一想下去她就头疼不已。
不仅是这事头疼。因为她说要搜查整个后宫排除妖魅，结果弄得后宫那些女人们怨气横生，一个个当面背后都不知道折腾出来多少无趣的杂事。
这些后宫里的女人们个个都是娇娇女，不仅不好好配合，还特别会耽误事，愣是把这一场搜查任务给折腾了一天一夜才算完。等到这一场排查终于结束，凤舞正要快步离开，却又有追在后头哭喊：
“你连灵妃都敢害，敢说不是趁机来作践我们？！”
凤舞：“……”
她是半分都不敢停歇了，愣是这么憋屈地冲出了皇宫。
凤舞回到住处歇息了两日，却又有朝廷大员找上门来，理由千奇百怪，实际目的却无非是两种：
要么巴结，要么搞事。
这当中又以搞事者居多，甚至他们当中有人直接撕破脸道出实情，不希望她破坏朝廷格局，软硬兼施让她离开皇都。凤舞知道这当中一大部分原因就在于她给后宫来了一番搜查。这些人已完全不搭理她究竟是如何想法，只想着尽力维护好既得利益……
这时候连镜妖都忍不住从个人的伤痛中走出来：“那些人没长眼睛吗？你当时明明把整个皇宫都搜查了一遍，又不只是后宫那几块地儿！”
明珠这时候倒是有点明白过来：“那个人类皇帝故意给你整出这些麻烦的吧？莫非他也知道我？”
凤舞沉默。这事情发展成这样，难不成她还得再去把那最高统治者给怎么了不成？
她冷静想了想，便索性不去想。对于每日上门找事的那些人，她照旧该揍揍，秉持着能动手绝不废话的原则，这么接连一两个月之后，门庭总算渐渐冷却下来。
这些人都不过是天子的爪牙，只要天子不采取新的措施行动，她又何必过分焦虑？她油盐不进的性情又渐渐传开之后，连她自己都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也差不多快到了妖界与人界之间结界最淡薄的时候，凤舞每日又可以花更多的时间打坐修行。她的任务是守卫明珠，而今只待明珠顺利穿过那层结界到达妖界，届时明珠自身威力将会大幅度提升……当然，这都是明珠所讲。
明珠每日只需好玩好睡就能够长修为，并且随着它这一身修为的不断增长，它又渐渐从它们那一族的传承里获得一些记忆。这些记忆里就有让它认知到自己是一种怎样的妖，以及对应的更高深层次的修行办法和技能。
凤舞从它这里获知这些也是由衷地感到欣慰。她这里千防万防，倒不如明珠自身足够强大，若它到了妖界那边真能够更加厉害且还有族群保护，她的任务岂不是可以提早完成？
原本她还以为自己要奉献出自己作为人类的百年岁月来陪着这珠子，现在知道这个，她这又干劲十足。
那层结界就在都城护城河那里，凤舞这里准备行动的前一夜，镜妖通过他的办法把宁达招了来。在这节骨眼上，镜妖很不舍得他那位恩人。
镜妖十分别扭地看了宁达一眼，随即又垂下头去，“宁达，我我就要走了，你有没有话要对我讲？”
宁达却略过他，径直走过来问凤舞：“你准备好了？”
凤舞点头，把垂着脑袋万分沮丧的镜妖从后面拖过来，“他还有话跟你说。”
镜妖：“我就是想问……”
话才起了个头儿，宁达已经走远，眨眼功夫就没有了踪影。
凤舞：“……”
看着镜妖这副越发难过的神情，凤舞只觉连自己都几乎要生发不忍。然而，她只能以实情来劝说：“或许你应该等到了妖界跟珠珠打好关系，再让她帮你改变改变？”
明珠却是无情嘲讽：“若是我，也看不来他这样的女子。”话到这里又陡然一转：“我就只喜欢石雨这样的！”
凤舞顿觉头大。
这一夜注定不太平，子时刚过，宁达却又来了。
他不禁来了，还带着国君一起过来。国君身后还拉扯着一个状似痴傻的女子，这女子凤舞也有印象，就是那位女妖灵妃。
国君进屋就径直落座于桌子上首的位置，顿时就将他作为一国之君的威严释放出来，“听说去往妖界的结界即将可行，朕打算跟你们一起过去。”
凤舞：“……”
国君又继续自说自话，“既然你们都没有问题，那么这事便这么办吧。穿过结界需要倚助外力，正好朕把灵妃也一起带了过来，她本就是妖，届时便用她来祭阵打先锋……”
这一番话讲完，凤舞已不知究竟该作何言语。她这里正缺帮手，一国之君就亲自过来支援，她应该感恩戴德？
她一直在等着对方来一场暗中偷袭之类，也做好了万全准备，倒还真没料想到对方却这么直白坦荡。
如论如何，她还是在口中感念了一番皇恩浩荡。
第89章 明珠守卫26
阳光微微刺眼。
没有风。
凤舞感到浑身血液都躁动起来。初时只是一点点，她甚至还误以为那是她内里过于激动，等到连心脏都不受控制地剧烈抖动震颤的时候，她意识到了这境况的不对。
这就是蓬勃的妖气对于一个正常人类的冲击和影响。
受这煎熬的当然也不止是她。那边宁达已经龇牙咧嘴，浑身淌汗。显然妖气对于他的影响要远比她这里还要多得多。
“结界已达到最薄弱点，”宁达喘着气催促：“你们快些动手！”
威武霸气的国君此时慌得手胳膊打颤，却也十分精准利索地将灵妃捞起来往半空中陡然出现的黑沉沉旋涡砸去。
“啊！！！”灵妃身体一触即那旋涡立即发出惨叫，这声音刺得闻者连神魂都是猛然一震。宁达更是连血都直接喷吐出来。
然而就在这么一瞬间的功夫里，灵妃那身形却是急速晃荡成一圈波浪纹路，她在旋涡当中忽又如受浪头推移一般高高矗起。
她整个身形都变得格外巨大，竟是足有十余丈之高！
凤舞还来不及震惊，便又是一阵心神震荡，两耳嗡嗡作响。她挥剑迎上这强势恐怖的威慑力，却也显得仓皇没有力度，两眼一瞬昏花不清，那边的国君已经被一只长手攫住头颈。
那手自黑沉沉的旋涡里探出来，明明看似笨拙缓慢，然而抓住国君却是快得连他本人都来不及防卫。
“狗贼拿命来！”
这声音如闷雷敲响在众人头顶。
国君隐藏在暗中的护卫队才堪堪冲出来勉强亮相，就已全军覆没。
这时候连凤舞也忍不住内里气血翻腾，呕出一大口血。她暗中御使着镜妖协助明珠趁着混乱突破出路，现在遭遇这一连番威慑之力，她感觉自己几乎要巴不稳地面。
虽然她其实整个人已曲腿半跪，长剑狠狠插在地上，两手还紧握住剑柄。
芳蓉的实力竟然恐怖至此！
凤舞往宁达那边扫了一眼，很好，在这种时候，他还有胆量去拯救他的国君……也不枉他给她带来麻烦。
别人怎么打生打死都跟她没有关系，只要明珠能够顺利通过结界，从此实力有质的飞跃……
凤舞埋着头，尽力表现出自己在至强者面前的渺小。这时候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将神魂之力尽最大的限度帮助镜妖支撑到最后。
高空中，宁达以强悍的刚正之气对抗着芳蓉的妖力。他浑身淌血，却也浑身都爆发出更为强悍的气势，芳蓉之于他，就跟他之于芳蓉一样，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国君就已被成功救援出来。
而就在国君恢复自由的瞬间，这位国君衣袖中陡然冲出一道虚影，紧接着虚影变成一把利剑，气势如虹般朝着空中巨大的身影狠狠一劈！
这一剑明明无人操控，却偏偏有开山裂地之能。芳蓉巨大的身影顷刻间就被劈成了两半，这两半身躯还在旋涡里啊啊惨叫，那边宁达手中长刀又紧追而至，芳蓉还待反击，却也只是末日之辉，不过片刻间就已彻彻底底同那黑沉沉旋涡融成了一体。
哗哗哗——
旋涡里气流翻腾，一圈纹路又高过一圈纹路，其中散发出来的恐怖气势已然比之先前还要恐怖数十倍。
芳蓉身消道殒，竟是不惜将自身所有修为与怨念都融于那阵法当中。她去不了妖界，别的人或妖也都休想过去……
宁达携着国君又重新回归地面。他身上伤得很重，然而他却没有休息，反而却紧接着问凤舞：“你那里的妖何在？”
他每一步就几乎带过一圈血色，血腥气不断逼近凤舞。
凤舞从地上颤巍巍站起，没有说话。
因为她在隐忍又要从喉咙里喷溅出来的腥甜……其实她的嘴角已有猩红的血液蜿蜒出来。
这种时候也不需要开口，双方其实就已明了。
宁达手中长刀又挥出的时候，凤舞还比他更早半步将手中长剑挥舞过去。不过两人这陡然而来的较量，目的却并不相同。宁达想要以武力慑服凤舞，凤舞却只是摆个姿态，她反借宁达这一击的力度纵身腾跃，倒退至旋涡附近。
那里有变幻作黑色雾气的镜妖和明珠。它们两个正要穿过结界的时候正好就被芳蓉的消殒给堵截，又经那阵法融合的巨力震荡，竟是又给打回至旋涡边缘。
现在凤舞麻痹宁达，又反借他的攻势力度来到这旋涡边缘，便是准备再做一次冲击。凤舞感到头晕目眩，浑身经脉喷张，可是她没有心思顾忌这些，她周身灵气急速流转，手中长剑在这当口里已经急速劈出数十近百下。
镜妖平素没少往宁达跟前赖着，这时候就有不少正气之力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并且因为他是一次性爆发出全部，这给结界造成的损坏力度又更是厉害许多。
明珠也没闲着。她这时候竟是直接变换出她作为龙族的本体，龙首微微仰起，一声龙吟以席卷这整方天地之势发散出来……
龙族的气势自来就有震慑人心的力量。这时候即便是一国之君也感到了自身的渺小，他忍住头皮发麻的感觉，在一息之后问宁达：“此人当真能够去往妖界？”
他是万人之上的天子，即便是一生筹谋运作却也不过有如今这般模样。但是那叫作石雨的女子却能够被龙族看中，并且还即将要去往妖界有机会博取更长久的生命，这凭什么？
国君面上一片阴郁。
宁达在他问话的时候就已经飞身急速追往凤舞的所在。所以他并没有及时回答国君的问话，当然，他其实也没心思去回答。
旋涡出现一道裂隙，白光自当中透出，显得十分微弱，却也十分耀眼。
便是在这时候宁达手中长刀又再次挥砍过来，他这一刀就十分明白地朝着凤舞劈落，其中威势让人毫不怀疑这一刀落下的后果。
他这一刀所找的角度也是极为刁钻。凤舞若是躲开不接，便相当于将明珠和镜妖两个暴露于他的利刃之下，这结界阵法当中凶险万分，他一刀落下的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这种时候也没时间给凤舞去思考。
一瞬间里，凤舞听不见周遭的任何声响，她甚至都忘了自己是如何接下来那一刀……她感受到了自己从未有过的强悍，一瞬过后，她已顺利将两妖送往了结界那头。
而她自身，却已漂浮于躯壳之上！
“本世界任务结束。”系统响起了机械音，“即将去往下一个世界。”
——第四个世界完——
第90章 明珠守卫（番外：宁达）
漠北郡以北的风沙越发肆虐无常。
宁达握着长刀，一次次在这风沙里历练自身。
有时候他很容易陷在对往事的回忆当中。
妖界与人界之间的结界被那叫作石雨的女子强行破开一道裂隙之后，那道裂隙便一直不偏不倚不多不少地存在于那里。
就好像连老天都要见证那女子的死亡。
宁达知道自己其实也并非要通过这回忆来提醒自己什么别的内容。她记得那女子在生命最后爆发出来的惊人一击，那一击使他险些就命丧当场。
好在那时候国君带在身上的那把剑及时替他作了抵挡。那剑是这个国家的气运之剑，剑救了他，却也跟着黯淡无光。所以他常常就想，那女子难道真就是这个世界原本的气运之女？
他记得最初见她时候，她还只是个从牢狱里逃出来的囚犯，面冷心狠，可以亲眼见着他险些被人害死却毫无动容之色。后来他不得已跟她合作，给她提供一应便利，她却也毫无感念恩德的意思。
这样的女子，实在是让人难生欢喜之意。况且她还贪吃，常常自己跑进厨房或是府库里摸了好吃或是养生的东西出来，她先在暗地里吃了大半，回头只带回一点点剩余的料拿给他。那时候他实在是太弱，以至于不得不接受她所谓的好意，被她拉上贼船替她解决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后来他总算也渐渐厉害起来，师父却说她带了一只小妖在半路上逃了。他心里也跟着松了一口气，这样的女子不跟他再扯上关系实在是再好不过。
在那之后，他也确实省事了很多，有更多更充裕的时间去强大自己。国都那一带的妖，都被他清理得差不多，他的名声不知知觉间就传到了国君那里。于是，他又被任命为漠北郡守。
他从前大病一场，很多想法念头都跟从前大不一样了。他并未刻意想要去挣得这些权势或虚名。他其实就只想当一名厉害的捉妖师。
可是他所有的成果却在再次遇见那女子之后又大大变了样。
她又在国都里捉了一通妖，并且还强行带了他一起！他曾信誓旦旦地跟国君保证过，国都那一带不会再有别的妖……那时候他其实都想立即返回漠北郡了，可是他却陡然感受到了被狠狠打脸的滋味。
国君的密探在当夜就传达了国君的密令，说要召见他。
他早在发现灵妃是妖的时候，就知道国君那些不为人知的恶劣作为。那时候他到了国君寝宫之外，听着里头传出来的浪荡声音，只觉胃里一阵翻腾恶心，那让他想起来那时候他病的要死跟前却还有个女人在拼命发声的情景。
当初那个被他掐死的女人跟这国君何其相似！他们可以为了利益，连自己的肉体都糟践出卖。国君用药物控制那女妖心神，继而用那恶心人的方式将妖的精气神反吸过来……当然，他也早知道这种事不会长久。
只是他没想到却来得这么快。国君又看中了那个石雨，还密令他多跟她接触，将来有一日要从她那里套出重大机密。
国君是不知道她拥有那珠子，这事也是芳蓉那女妖瞒得太紧。他虽然不喜欢她，却也没想着要把这种麻烦事拿出来告密。
可这个石雨却倒好，竟然怂恿着她跟前那只镜妖来恶心他！他知道她是很不寻常的女子，所思所想也跟寻常那些女子大不一样。他便看着从前两人的那点儿交情，当作不知她是借机来跟他交好……原本他还想着把国君那点龌龊心思告诉她的，他甚至觉得同为除妖师，他在不违背原则的条件下紧急关头帮她一把也没什么，可她倒好！
她竟然在那种紧要的时候却把那只镜妖扯过来……她还在忙活着想那种肮脏恶心的事，完全将他的尊严丢在地上践踏！
他像以往那样没有任何情绪地走掉。那时候他觉得自己对这女人是仁至义尽了。
第二日，结界薄弱到了极点，之后结界大阵当中又变得更加凶险。这女人处在危险关头，却还想着要将那两妖送往结界那一头去……她是人，即便有那两妖维护，想要在妖界里存活都是十分艰难。
她又不像那个虚伪的国君。国君从芳蓉那个女妖那里吸收到了不少精气，他若是到了妖界，那里的气息不仅不会对他造成不利的影响，相反还能助他修行。
她跟他一样，以当前这种状态去妖界，只会形销魂散……他阻拦她，其实何尝不是给她生路？
有那两妖继续在跟前陪她在这人界，又有何不好？那两妖将会是她的依仗，便是国君也不能真正如何了她。
他其实想将国君送去妖界，因为只有那种地方才好解决这样虚伪贪婪的人类。那些凶狠的妖会狠狠教训贪婪的人，若是他助国君过去，甚至这贪婪的人还会兑现所谓的承诺……他并不需要这些，但至少可以确定再没有人来威胁到他和她，只要他不说，谁还会知晓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可是，她却拼了命也要把那两个妖送往妖界！
宁达一想起这个就心里难受得很。他唯一还算看得过去的人，却居然执拗到了如此地步……不过，他觉得这其实都不重要。
最要紧的是，那女子死了五六年，他的修行境界却始终无法再有更进一步的提升。他牢记着那女子临死前爆发出来的那一剑的威力，那其中奥妙他却仍然无法参透，每每回想起，他甚至都觉得连呼吸都明显压抑起来。
他到这狂暴的风沙当中历练自身，竟还觉得这里的威势都及不上当时那一剑的十分之一。
这里风沙肆虐，乃是因为曾经成为过人界与妖界之间的厮杀战场。当然这只是数百年前的传说……他其实有时候也很怀疑这传说的真实性。若这里曾经真是那样的一处地方，那人女子又怎么可能一剑之威还远远超过这里？
十年后，人类国家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
那道结界裂隙里冲出来一群妖。
那些妖点名要对付宁达。史料记载，漠北郡守将宁达与妖一战十分激烈，最终以宁达冲进妖界那头才结束了人类历史上这又一大灾难。
至于宁达去了妖界那边结局如何……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