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4章 立轴倪瓒,五百罗汉
庞统的想法是,那条“龙”守在取鼎的必经之路,而且早晚都得拿下,那还不如先拿下。
这个想法在一天后开会的时候,大家也都同意。
鉴于化肥的“悲悯之心”,吴夺心想,控制那条“龙”的时候,最好不要让化肥再去了。
不过,这一点不等吴夺提出来,庞统就提了一个初步方案,也就不用吴夺提这事儿了。
关于那条“龙”,特调局会联系相关野生动物专家和特殊安保人员进行,行动组包括化肥就不用参加了。
当然,这个联系工作还没完成,具体方案得专家们来定。一般来说,其实主要就是诱捕和麻醉,最后连同“变色龙”会一起带离生态环境保护区。
在会上,吴大志同时提出,青州鼎秘藏之地,也毗邻地下河,那里还有一条红色怪蛇呢,到时候,怕是也得先弄走。
庞统点头,说这个他早就有所考虑。
庞统随后又道,届时从“龙体”之中取走小球的这一步,需要吴大志参与,避免有所损坏,查验材质,等等。
······
接下来的几天,行动组就处于休整和等待的状态。
这段时间,吴大志也对大家提前讲了讲青州鼎秘藏之地的地形和特点。
虽然还没有最后结果,但扬州鼎的任务对于行动组来说,也算是基本完成了,一时之间大家都也放松了不少。
吴夺和宁霜有天晚上还去看了一场电影。
结果刚散场,吴夺就接到了庞统的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庞局,这是要开会?”
“不是,有别的事情找你。”
“啥事儿啊,您先透个底。”
“想让你帮着掌掌眼,看件东西。”
“嗐!您的眼力,还需要我么?再说了,我爷爷不是在么?”
“他说让你看,还说现在古玩上的眼力不如你了。”
这老财主,就是懒,嫌麻烦······吴夺心中嘀咕一句,又对庞统说道,“那您等我一会儿吧,我在市区,这就往回走了。”
吴夺挂了电话,“这个时候,庞局从哪里又弄来的东西呢?他可没闲工夫逛市场。”
宁霜笑了笑,“没准儿有人送礼呢。”
“送礼?”吴夺皱了皱眉头,“越州有人送礼古玩?”
“好了,别猜了,回去再说吧。”宁霜接着说道,“既然让你看,你肯定不好不看,到时候说不定就告诉你了。”
吴夺回去之后,直接去了庞统的房间。
“来来来,小吴,先喝杯茶。”庞统招呼。
“庞局,这大晚上的喝茶睡不着啊。”吴夺一边说,一边看了看房间里,没发现有什么摆到桌面上的东西。
“我还没拿出来呢。”庞统笑道,“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刚忙完,所以休息了一会儿。你还挺着急。”
“您让看的东西,肯定是好东西啊!一睹为快嘛!”吴夺也跟着笑道。
“有两幅画。”
“两幅?”
“怎么,还嫌多啊?”庞统也没有再等,从房间一角的立柜里,拿出了两个书画盒。
有一长一短。长的偏细,短的偏粗。
“多多益善。”吴夺看到东西,心里的虫儿自然就被勾起来了,虽然还不知道是啥。
庞统哈哈大笑,“先看哪个?”
“先看长的呗。”
长的书画盒里,是一幅八尺立轴。
“这装裱······”吴夺上眼一扫,发现装裱比较新,撑死超不过几十年去。
“别看装裱,看画心。”
因为尺幅比较大,装裱还有点儿加长,庞统踩着椅子将这幅立轴挂到了墙上。
绢本设色,渔村秋霁。
款识:至正丙午秋十月,东海倪瓒。
钤印一方,朱文:云林子。
藏印两方。一方:张氏静初;一方:借林草堂。
看着“张氏静初”的藏印,吴夺不由笑了笑,虽然他知道肯定不是电影明星,应该是古人重名。
“这画,我看开门啊!”吴夺大致看了一遍,就开口说道。
倪瓒大名鼎鼎,元四家之一,这幅画尺幅不小,款印完整,若是真迹,那可价值不菲。
“我看也开门,你能给彻底定了么?”庞统应道。
“行,那我仔细瞅瞅。”
吴夺上手轻抚,就此听了听。
这幅画,确实是倪瓒倪云林的真迹,没有问题。而最后一次的装裱时间,是在三十年前,属于现代装裱了。
这幅画还有个小小的瑕疵,原作破裂过一道口子,最后一次装裱也带着修复。
不过,原作破裂,画心某一处开过口子,不算真正残损,对价值的影响不大。若没有这问题,怕也不会多了这最后一次装裱。
至于两方收藏钤印,“张氏静初”是明代的,“借林草堂”是清代的,都没有听到收藏者太具体的信息,料想不是什么名人。
“以我的眼力看,确系真迹。”吴夺说着,又指了指画心右下方,“不过这里像是有修补痕迹,可能破裂过。”
“真真好眼力!”庞统赞道,“附言上确实是这么说的。”
“附言?”吴夺微微一怔,“庞局,这两幅画······”
庞统解释,“是有人托运给我的,不过是送到燕京的地址;局里正好有人要来,我让帮忙捎过来了。”
“送您的?”
“是啊,但是我不知道是谁送的!”
“啊?”
庞统微微一笑,“好了,既然这幅‘渔村秋霁’没有问题,那么再看看第二幅?”
“好。”
第二个短盒里,是一件手卷。
宽不到一尺,拉开之后,有两米多长。
这件手卷的装裱,就更新了,怕就是这几年的事儿。
画心其实是由八幅并列的故事画组成。
如果简要概括的话,分别是:交战、被俘、受审、剜眼、放逐、得救、听法、修行。
“五百强盗成罗汉······”吴夺之前去过莫高窟,记得著名的第285窟的壁画;这手卷上画的,大抵是同样的内容。只不过,这件手卷上的画,和壁画风格不同罢了。
这八幅并列的故事画,其实是一个完整的佛教故事。
说的是古印度时期,一国有五百个强盗占山为王,杀人放火打家劫舍,可谓无恶不作。于是国王派兵剿匪,把这五百个强盗全给俘虏了。
俘虏之后,国王下令施以酷刑,把他们的眼睛全都挖了,有的还割了耳朵鼻子。
酷刑之后,放逐深山老林。这种作法,其实比直接杀了要残忍。当然,这些强盗之前罪恶滔天,对于这种处罚,老百姓应是拍手称快。
深山老林中,五百个残疾强盗的哀嚎声振四野,于是传到了释迦牟尼的耳中。
佛陀怜悯他们的凄惨,于是用佛法神力吹了神药进了他们的眼眶和伤处,他们便都痊愈了。
之后,佛陀又到了这深山老林,为这五百强盗讲经说法。而这五百强盗听了佛经之后,痛心悔过,决计成为佛门弟子。
于是,他们就在深山老林中修行。这地方,被称为“得眼林”。
最后,修成正果,五百强盗成了五百罗汉。
“对这幅画,你怎么看?”庞统接着问道。
“中心思想不就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么?宗教信仰因人而宜,而这个说法,我并不认同。”吴夺应道。
“你这是直奔主题了啊!”庞统顿了顿,“那这件手卷本身,你怎么看?”
第735章 尘缘未断,可能露面
“这件手卷,年份挺浅啊,我看至多也就是能到民国。”吴夺想了想,“也没有款印,也不像名家手笔,很像是那种普通的民间艺术品。装裱就更不用说了,就是这几年的事儿。”
庞统点点头,“附言里说,这件手卷本身价值不高,但是值得参研。”
“再怎么参研,也是佛门的事儿啊······”吴夺看向庞统,“这有点儿奇怪啊,送您两幅画,也不说是谁,而且这两幅画,根本就不搭。”
“我一时也琢磨不透是什么意思,附言里只是说明了两幅画的情况,也没别的内容。”
“不表明身份,莫名其妙送您两幅画······”吴夺皱眉,“这可真是费猜了。”
“倪瓒真迹,我自己也不敢留啊。”庞统笑了笑,“得交上去。”
“庞局,我爷爷没看过,也不知道情况,对吧?”吴夺忽而又问道。
“对,他一听鉴定,就推给你了,怎么?”
“我想到一个人······”
“吴镝?”庞统脱口而出。
吴夺一看庞统应得这么快,“庞局,原来您早就琢磨过啊?”
“来路不明,哪能不琢磨?我是想到过吴镝。因为吴镝和你爷爷,曾经找过九鼎,我也认识他。但是呢,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下落不明,却在这个时候,托运两幅画给我,这好像又说不通啊······”
“我这就去找我爷爷过来。”吴夺说着掉头就走。
“小吴,你甭着急,我等着就是。”
······
吴大志此时居然已经睡了,吴夺直接拍门拍开了。
吴大志被吵醒,开门一看是吴夺,“出什么事儿了?”
他知道吴夺不会这么冒失,如此拍门肯定不是寻常之事。
“庞局让我看了两幅画,可能和我镝叔有关。”吴夺压低声音,却直奔重点。
“什么?早知道我就看了······走,去庞局房间里说。”
两人来到庞统的房间之后,吴夺先把经过说了一遍,虽然只是一个可能性。
吴大志一边听,一边仔细看了看这两幅画。
“老爷子啊,我让您帮忙看东西不看,一听和吴镝有关,就颠颠过来了,哈哈。”庞统还在旁笑谈了一句。
“看东西嘛,有吴夺在,我是实话实说,有些方面确实不如他了。但是吴镝的事儿,毕竟既和我有关,也和九鼎有关啊!”吴大志应道,“说句不该说的,今天咱们的成绩,也有吴镝的功劳。”
“哎?这怎么是不该说呢?没有吴镝的那张图,我们的工作确实也不会这么顺利。”庞统也回忆道,“当年局里还想特聘吴镝来着,不过他没兴趣。”
吴大志沉吟,“如果这两幅画是吴镝送来的,那么至少说明他还活着。”
“可是,他为什么要送这两幅画呢?而且不是送给您,而是我?”
“这事儿有点儿突然,让我捋一捋,就顺着是吴镝送来的假设捋一捋。”吴大志接口道。
庞统点点头,掏出一个白皮盖红章的烟盒,弹出烟来,派给吴大志和吴夺,“来,尝尝特供,局里的人带来的。”
吴夺点了烟,也陷入了思索之中。
吴大志一支烟抽完,灭在烟灰缸里,开了口,“若这两幅画是吴镝送来的,第一幅倪瓒的真迹,可能是表示感谢。”
“您详细说。”
“寻找九鼎是他的心愿,至少是曾经的心愿,现在特调局由你庞局带队,一番努力之后,即将让九鼎浮出水面。所以,他送这么一幅画表达谢意。谢意之中,或许还带着敬意。”
庞统接了一句,“嗯,渔村秋霁,有阴转晴的意思,也有收获的意思,”
吴大志继续说道,“这第二件手卷,是佛教的经典故事,莫非,他已经入了佛门?”
吴夺一听,心下暗道,从吴镝和化肥可能会有某种关联这一点来看,好像还真有可能。
庞统却道,“以吴镝的脾性,好像不太可能遁入空门。”
“所以,他说这件手卷值得参研。他入佛门,从他的脾性上来说,不太可能。但是,如果真的这样,那就是有咱们想不到的信仰转变。”吴大志肯定也会想到化肥,不过当着庞统的面儿,没提。
庞统想了想,“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件手卷,还表达了一个意思,他送了画就完事了,不会再出现了,最后也不用记他的功劳······”
“应该是这样。”吴大志顿了顿,“庞局,这事儿他不联系我,就是不想我再去找他了。”
“嗯。老爷子经过您的分析,我觉得都能理顺了。”庞统又道,“不过老爷子,这事儿都是咱们的推测,而且大事当前,可不能分心。”
“庞局放心,我有数。”
·······
吴夺和吴大志一起离开了庞统的房间,吴夺又跟着吴大志来到了他的房间。
两人坐下之后,不约而同又点了烟。
“爷爷,如果是我镝叔,还有个问题。”吴夺开口。
“你说。”
“依您的分析,第二幅画,只要和佛教有关就能说得通,可为什么是‘五百强盗成罗汉’?”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吴大志徐徐吐出一口烟圈,长叹一声,“当年啊,吴镝很讨厌这句话······”
“原来是这样。”吴夺也不由感慨一句,“古玩圈里,随处可见杀人不见血的刀······”
“我有一种预感。”吴大志捻动手指,“九鼎聚齐之后,吴镝可能会露面。”
“他会想办法看看九鼎?您不是分析,他的意思是不会出现了么?”
“九鼎何等重器,即便他有心入佛门,也未必能断了这种尘缘!你看,他在这个节骨眼上送画,说明还在关注着九鼎的进展,而且手段了得,居然知道这么多!他想断,是一回事;能不能断,却又是另一回事。”
吴夺点点头,“我好像有点儿明白了。”
“见鼎之时,或许才是真正决定他何去何从之时。”
······
当晚,祖孙两人聊了很久。
不过,这件事情毕竟只是建立在推测的基础上,而且九鼎之事未竟,所以,第二天就得暂且放下了。
就在第二天下午,吴大志接到通知,已经确定了小球在“龙体”内的位置,要和庞统一起前往取球。
正月初一拜大年
书友们,过年好!
牛年已过,虎年新至。新的年头,新的光景。祝福大家,努力都有成效,付出都有回报,身体康泰,心情舒朗,阖家欢乐,平安吉祥!
感谢大家一路的支持。水平有限,能力不足,也感谢大家的包容与鼓励。
虎年福运,同庆同襄。
第736章 红兔毛,菜花黄
吴大志和庞统去取小球,行动组其他人都在别墅中等待。
扬州鼎只剩下取鼎事宜了,也没别的事儿了,只要这小球完好无损,那么就等着下一步去取青州鼎了。
晚上十点,吴大志和庞统回来了。
立即开了个碰头会。
会上先行展示和介绍这个小球。
完好无损。
这颗小球是红色的,确切地说是包裹着红色,本体其实是透明的,看起来硬度很高的样子。
吴夺定睛一看,“还真没有被那条‘龙’的消化液腐蚀,原来是‘红兔毛’!”
“这很像红色的发晶啊!怎么,也叫红兔毛?”梅小梅不由问了一句。
“这‘红兔毛’确实是红发晶的一种,但属于比较特殊的,你看,它里面的包裹物是毛茸茸的,不是一般的网状结构,所以独立有个俗称。”吴夺解释道。
“这颜色好像很少见啊!”宁霜接口。
“是啊,‘红兔毛’水晶一般没有这么正的红,主要就是橘红,这样的确实少见。”吴夺点点头。
“发晶也叫钛晶,是真的含钛么?”梅小梅又问。
“钛晶又叫金红石,含有大量的二氧化钛,这颗就属于钛晶。不过,不是所有的发晶都叫钛晶。”吴夺应道,“金红石既耐高温,也耐低温,还耐腐蚀!”
吴大志此时开了口,“是啊,要是别的材质,怕是真的会出问题。”
吴夺想了想,“钛这种物质,有点儿特殊,说不定有什么特异能量,也是促成那条‘龙’变异的原因。”
“这个小球,一直在它的一个囊中,没有咽下去。”吴大志接着介绍道,“这条‘龙’的身体结构确实有些特殊,嘴后靠近咽喉部位,有一个囊,就好像嗉子一样,很坚韧。”
“这么说,取出小球,没伤着它?”吴夺问道。
“对,没造成任何伤害,取出来也很顺利。不过,我们是等到麻药劲儿过了,又观察了一阵子才走的。”
“那后来是什么情况?”
“有些萎靡,但是生命体征还可以。”吴大志说道,“野生动物专家还要进一步观察观察。”
庞统抬抬手,“变异的动物,我们特调局已经彻底交接了,我们的精力也有限,希望它能保住命吧。不过依我看,活不了几天了。”
葛亮叹了一句,“取扬州鼎,真是各种阴差阳错,还涉及到了这种事情,好在,结局不影响我们的任务。”
大家都有些感慨。
小球的事儿告一段落之后,庞统统筹安排了下一步的工作任务。
在研究和取出小球的这几天,取走扬州鼎的一些基础工作也做了不少,主要是通畅“道路”。
如果能走原先的塌方堵死的入口,本来是更省力的。但是,那处地方的上方,是一个建筑群,而且地下部分,也聚集了不少管网,要想挖掘打开,破坏性和影响太大了,由此放弃。
所以,还是得走生态环境保护区的水潭入口。
从水潭入口到藏鼎之地,整条通道基本都是比鼎的容积要大的,但也有不利于运送的一些节点,所以要施工通畅一番。
行动组在取鼎的过程中,除了权浩然要跟进,协助保护,别人基本就等着下一步去取青州鼎了。
本来庞统提出来,要不要安排人手,提前去控制那条红色怪蛇?
但是吴大志认为,那条红色怪蛇,说不定从某种角度来讲,还有护鼎的作用,建议最后做好取鼎的准备工作之后、行将取鼎之时再说。
庞统听从了吴大志的建议。
鉴于青州鼎是最后一只未知之鼎,所以闲下来的行动组的人,也都没有离开,就在越州等着,等顺利取走扬州鼎之后,一起开赴茂岭县。
······
在别墅里闲了两天之后,吴夺又想去逛市场了。
不过越州最大的古玩市场,在吴夺那里还有个疙瘩,本来想用斐爷的仿品去整治一番那个卖瓷器的摊主,后来在斐爷的提点下吴夺作罢。
要是再去那个市场,再碰上那个摊主,到好像显得吴夺说话不算话似的。虽然真要是“说话算话”了,那个摊主才是真正的吃亏。
正好葛亮也想逛了,而且他提议,去越州的民俗老街,说不定比大型古玩市场更有逛头。
其他人各有安排,梅小梅特地还说要“征用”宁霜一天,让吴夺别和她抢了,其实就是两个女人去逛街购物。
于是吴夺就和葛亮去了越州的民俗老街。
这种民俗老街,自然和古玩市场不一样,也有古董,却是夹杂在各种货品其间的。所谓的“更有逛头”,也是“碰”的乐趣。
两人虽然主要盯着老东西,但是也没有太着急,逛得也算不紧不慢。
路过一家文房店铺的时候,见门口挂着回收出售老文房器物的牌子,两人便进去看了看。
这店里确实有一些老物件,像砚台、笔洗、印章什么的,但年份都不深,最早也就是清末民初。
正看着,店里来了个退货的。
来人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要退的是一方印章,而且气势汹汹的,好像占了多大的理儿一样。
老板偏巧不在,老板娘看着有四十岁左右,态度很和蔼。
“你看,我不小心把印章给摔掉了一角,结果露出来的质地,是青白色,原来这印章只在外面有一层黄色啊!这还不是染色的?”男子拿着印章,在柜台前高声说道。
“先生您稍等,我给老公打个电话问问。”
“还问什么问?直接退货就行了,我也不找麻烦,这里有票,多少钱买的多少钱退就完了。”
“可是先生,您都给摔了······”
“你这是染色的假货!我要是不摔,还不知道是染色呢!”
老板娘没有和他争,陪着笑脸继续拨打电话,但是电话好像打不通,她又立即发了个消息。
“朋友,你这方青田石印章,是三十年以上的老料。”正在此时,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的吴夺却开了口。
“你是?”男子看向吴夺。
“噢,我就是来逛店的,碰巧懂一点儿青田石。”吴夺应道。
本来吴夺不喜欢多管闲事,不过今天心情不错,而且这个退货的,确实冤枉人家店里了。
“你还懂?看看,看看,里头的颜色和外头不一样,外头一层黄,里头是青白色的。这就是染色的青田石!”
“所以我先说这是老印章。”吴夺微微一笑,“这方青田石印章,是产自封门的菜花黄,外面的颜色,是日久自然氧化变黄的,所以里头还是青白色。你摔的这个断口,时间久了也会变黄的。”
菜花黄,是青田石中的一个品种;刚出矿洞时是青白色,随着时间的推移,会变成黄色,而且越来越黄。这是因为石中的三氧化二铁会因为氧化导致变色。
因为是氧化变色,所以集中在表面一层。
“嗯?”男子听完吴夺说的,皱了皱眉,“你不是店里的托儿吧?”
“你以前不是玩青田的吧?”吴夺笑问。
“对,我主要玩寿山石和老挝石。”男子点头。
“你可以找个懂青田的石友问问。”吴夺又道,“还有啊,你刚玩青田可能不知道,青田石的保养主要是用蜡,和寿山石主要是上油不同。”
第737章 白釉扁瓶,青花赏赐
男子听了吴夺所说,将信将疑,一时沉吟不语。
老板娘冲吴夺投来了感激的眼神,同时对男子说,“印章和砚台什么的,主要是我老公收货看货,我也就是懂点儿纸墨。这东西,不是我卖出去的,所以得问问我老公。”
正说着,她的手机响了。
“喂,老公,你的手机刚才打不通······”
挂了电话,老帮娘笑着对男子说,“既然不喜欢,那就退了吧!我们店做生意,童叟无欺。”
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行,退了吧。”
男子退货之后就走了,老板娘这才对吴夺说道,“这位先生,谢谢你了。我老公刚才在电话里说,菜花黄现在的新料开采,没多少好料了,老料一路上涨,这印章他当时正好卖便宜了。”
吴夺笑了笑,“客气了,我只是针对东西实话实说而已。你忙你的,我们自己看看。”
吴夺和葛亮又看了一会儿,也没什么合适的东西,便准备离开了。
还没出门,老板回来了,老板娘一看,立即叫住吴夺,当面对老板介绍了一下刚才的情况。
这老板长得浓眉大眼的,身材还挺高大,立即对吴夺拱拱手,“小兄弟仗义执言,感谢感谢。”
“多大点儿事儿,我们这就告辞了。”吴夺点点头就迈开了步子。
“小兄弟,你且稍等,看你是个懂行的,我这里有件好东西,不知道你喜欢不?”老板笑道,“喜欢的话,必定给你个最低价。”
吴夺还没开口,葛亮接上了,“哪一类?”
吴夺和葛亮现在已经很有默契了,这话确实该葛亮接,因为老板前头刚说完感谢吴夺,吴夺即便感兴趣,急于接口也好像想赚便宜似的。
实际上,在生意人眼里,感谢不过是嘴上一句话;卖家该怎么卖还会怎么卖,买家该往死里砍往死里砍。不过,面儿上的起承转合总是要圆融,不能急,不能乱。
老板应道:“瓷器。”
吴夺本来以为他会说笔墨纸砚等,一听瓷器,心说可能是笔洗、水盂之类的文房器物。
葛亮看向吴夺,“那就看看?”
吴夺点头又转向老板,“具体呢?”
“瓶。”老板很简洁。
“原来老板还懂瓷器啊,在店里可没见着。”吴夺说道,“我对瓷器也挺感兴趣,就是研究不深。”
“那就看了再说,两位这边坐。”老板招呼他俩去店铺一角的八仙桌旁坐下,又招呼老板娘倒茶,自己则进了里间。
老板拿出来的锦盒还不小,得有一尺多高。
打开锦盒,取出瓶子放到了桌上。吴夺一看,这东西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这是一只三十公分高的扁瓶。
通体白釉。
平口,椭圆长颈,扁腹圈足;颈肩部是一对如意耳。这器型有点儿像抱月瓶,但整体上还是有差别。
这扁瓶,最引人注目之处有两点。
第一,瓶腹的胎骨之上,刻有线形龙纹,虽然又罩了一层釉,但是仍能看出龙身的盘旋飞舞,矫健而又威猛。
第二,在椭圆体的颈部,有两个青花楷书:赏赐。
青花是釉下彩,也就是说,在这个双耳扁瓶上釉之前、尚未完成之前,就得先写字。那么,这个瓶子如果是官窑真品,一开始就是准备要赏赐的。
“那我先上手?”吴夺抬手问道。
“小兄弟请!”
吴夺上手翻底,为了映衬自己说过的“研究不深”,没有太麻利。
足底无款,露胎,胎质坚实细腻。
而后吴夺又细细看了一番各个方面。
看完之后,吴夺放瓶于桌,又看了看葛亮。
“我也再看看。”葛亮上手。
葛亮看的时间没有吴夺长,而且看完之后,瓶虽然又放到了桌上,手却没有离开,一边轻抚一边问道,“老板,白釉的东西,可不好断代啊。”
这话表面上是说白釉历朝历代都有,比如唐代的邢窑,宋代的定窑,元代的卵白、明代的甜白······加上不知名的各种白釉,属实跨度长、种类多。
但实际上很“外行”。
白釉虽叫白釉,本质上却是透明釉。
玩瓷器的,对白釉的研究很重要,因为除了白瓷本身,不管是青花、釉里红,还是其他的诸如五彩、斗彩、粉彩的品种,都离不开白釉,是一个重要的鉴定基础。
葛亮的眼力虽然不如吴夺,但不至于这么外行,他这么说,自是试探。
老板笑了笑,也没云山雾罩,直接说道,“我对瓷器研究也不深,但这应该是永乐甜白啊!”
吴夺这时候开口了,“甜白是甜白,但不像永乐。”
“小兄弟你倒说说。”
“我在博物馆里见过永乐甜白瓷器,不是这种白。这白,怎么说呢,感觉白度还是不够亮。”
老板忽而哈哈大笑,“小兄弟,还说自己对瓷器研究不深,你这是想扮猪吃虎啊!”
“老板这话说的,买卖嘛,我说得也不一定对。”
“那你说,能到什么时候?”
“我说······我说是民国仿永乐甜白。”吴夺指了指瓶子,“不过,虽然白釉不对,但是龙纹刻得不错,气韵很足。”
“年份不可能这么浅。”老板摇头,“而且我知道,白釉是透明釉,所以白度还要结合胎质的成色。”
“白釉是透明釉没错儿,但这釉上,几乎没有纹片,年份到不了那么久的。再者,民国时候仿永乐的瓷器,很多都会加上类似‘赏赐’的字样。因为永乐官窑瓷器,极少落款,加上这样的字,能让人觉得更像官窑。”吴夺接着说道。
“小兄弟,你要这么说,倒成了我拿差的东西忽悠你了。”
“我肯定不是这个意思,个人看法而已。而且我说的也未见得准。”
“那你还想要么?”
吴夺想了想,“说实话,如今民国的高仿好货都不好找了,要倒是可以要,还得看价钱。”
老板也想了想,“你都这么说了,那别的事儿我也不跟你探讨了。你也看到了,我这店主做文房,这瓷瓶收来也属偶然,赚点儿钱就出。”
吴夺微微一笑,没说话,等下文。
“十万!”
吴夺一听,嗐,他自己喊着永乐甜白,到头来却说了这么个价儿。这价儿虽然比民国仿品要高,但不要说比永乐真品了,就是比清代官窑白釉也差了不少。
“这价儿我拿不了,太高了。”吴夺看了看葛亮,“老兄你有兴趣么?”
“我比你穷。”葛亮乐了。
吴夺又一想,这东西,老板应该卖过但没成,而且价钱方面,可能没有高出过十万的。同时呢,他收来的价格,也应该不算很低。
老板掏出烟来派发,自己又点了烟之后才缓缓说道,“我怎么越看,越觉得你是个高手······”
第738章 甜白奶白,还是个漏
“你都说了不探讨别的了,这么着,我还一口。”吴夺此时打断了老板“跑偏”的话。
不料,老板却摆摆手,“不用还,这东西我也是看人,对你我没要谎,算是一口价了,不然我不会只叫十万。”
吴夺没有立即应声。
老板又道,“我收来不低,也不想指着这东西发大财,所以能赚点儿就可以,你就说这价儿能不能要,不能我就收起来。”
吴夺心说,看来自己刚才判断的是对的,他收来不低,同时这东西出手不顺利,甚至有可能众说纷纭,让他有点儿乱了。
所以,老板如今的心理,卖的话虽然可以赚不多,但得到心理价位,于是定死了十万的价儿;若是这个价儿也不能出,那就自己捂着,继续等机会,还可以慢慢研究。
“老板,这价儿确实高了啊,我看到民国,怎么也过不了五个啊!”吴夺说道。
“那就是要不了,没事儿,买卖不成仁义在嘛,小兄弟是个有眼力的人,认识你很高兴。”老板呵呵笑道。
这话吴夺就不好接了,因为他早就说了十万要不了。
葛亮这时候说话了,“买卖嘛,你俩各让一步,做成了多好。”
老板摇摇头,“我总不能亏钱。”
吴夺沉吟。
老板一看,笑了笑,“小兄弟,我看你好像对这瓶子有点儿意思,而且也不像差钱的人啊。”
“实不相瞒,我主要是图个彩头,你这瓶子上的‘赏赐’二字,挺好。再就是这字儿吧,写得挺对我的胃口。”吴夺应道。
“那不就是了嘛,古玩古玩,说到底还是一个玩,喜欢最重要。”
老板想了想,“这么着吧,你买了这瓶子,我把那方菜花黄的印章送给你!”
那方印章是退货来的,而且也就是一两千块钱的事儿,吴夺并没有兴趣。
“那倒不用······”
正说着,店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一对小眯眼儿,长得挺有喜感。
看来是熟客,他进来之后,老板娘就热情地打起了招呼。
而这个男子和老板娘打完招呼之后,径直就朝八仙桌这边来了。
他一看桌上摆的白釉双耳扁瓶,不由笑道,“哎?方老板,这瓶子要出了啊?”
老板也笑了笑,“这位小兄弟有兴趣。”
男子冲吴夺和葛亮点头示意,而后又道,“这次准备卖什么价儿?”
吴夺心道,这哥们儿好像不太有规矩啊!我这正谈着呢,他插话不说,还直接问价。不过由此看来,他可能是以前也想买,而且谈过。
老板却并不在意,反而介绍道,“这次降了,十万就卖。”
男子略略迟疑,“那你先谈着,我等你一会儿吧。”
“怎么,有事儿啊?”
“对,有笔别的买卖想跟你谈谈。”
吴夺一听,看来这男子之前的出价比十万低,但是老板的报价却比十万高。这次一听这个价儿,男子好像有点儿心动,但还是拿不定主意。
老板接着便对吴夺说道,“小兄弟,价格就是这价格了,要不要你就一句话,你看我这老朋友来了······”
吴夺也不想继续磨叽了,听到之前男子叫他方老板,也就说道,“这么着,方老板,我真得还一口,不过也还图个好彩头,九万九,怎么样?”
方老板一听,哈哈大笑,“我刚才说的那方菜花黄印章,它也能值一千多啊!”
“印章我没兴趣,那你要是同意,我这就转账?”
“你早说还一口是九万九啊!确实也是个彩头。”
吴夺心道,我早说的还一口,当然不是九万九,肯定是往一半以上砍,但后来看你不肯降,而且又来了顾客,才会这样。
而且,这一千块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场面有变化,得压一压。还能让新来的这位也觉得吴夺不怎么情愿,免生意外枝节。
货款两清,吴夺便就拎着东西和葛亮告辞离去。
他们走后,那男子笑笑,“方老板,这东西就是清中期的民窑仿永乐,十万能出也是赶上了。”
“他比你说的还晚,他说民国。”
“嗯?”男子皱了皱眉,“说民国还肯这个价儿买?”
“卖都卖了,还管这个干嘛。”方老板掏出烟来递上,“以后啊,我是不收自己不擅长的东西了,闹心。”
男子接过烟,“要么,他是个棒槌,要么是个高手······难不成,这瓶子还真有点儿道道?”
“说了别想了,说你的事儿吧,找我有什么生意?”
男子便也没有继续,“噢,是一批宣纸的生意。”
······
此时,吴夺和葛亮走到了民俗街的一处拐角,葛亮站定问道,“说说吧,这瓶子到底什么来路?”
“这就是官窑,不过不是永乐,也到不了明。”
“啊?这么说是清代官窑,清代官窑的甜白釉?”
“严格来说,这不是甜白釉,这是奶白釉。”吴夺解释,“或者说,仿烧永乐甜白,但是却又不一样。”
“详细说说!”
“这是康熙官窑!甜白釉在清代烧得偏少,康熙官窑烧过,但是烧出来的甜白釉,有点儿像奶粉的色泽,而且没有纹片,所以也叫奶白釉。永乐甜白釉,比康熙奶白釉要薄,一般也有纹片。区别还是比较明显的。”
“嗯,居然没被认出来······”
“这个奶白釉啊,不是那么好认的,有对比还好说,单拿出来,很像清中期民窑和民国的一些白釉。还有,‘赏赐’二字的青花发色,并不是康熙朝最名贵的珠明料,而是常规的浙料。”
“继续。”
“刻的龙纹也是一个要点,康熙时期的龙纹,很凶猛,很有力量,你看,像从水里一下子腾空而起。康熙以后的龙纹,都没这种状态了。”
葛亮点点头,“永乐时期的龙也很凶猛。不过这釉不对,所以靠不上永乐。”
吴夺也点点头,“嗯。永乐官窑瓷器很少带落款,康熙官窑也有大量不落款的瓷器。这东西如果带上康熙的款儿,怕就没这么容易捡漏了。”
“是啊!有些东西就怕个提示。”葛亮接着又道,“好家伙,都说现在市场上捡漏难,你来了就捡漏!”
“这东西,是各种因素碰到一起了,说白了,真是运气。”
“运气归运气,你这一通分析下来,技术含量还是很高的。”
第739章 双螭耳炉,一字宣款
吴夺笑道,“技术含量越高的东西,确实也越容易捡漏,不过呢,也不好出手,因为能认定的人是少数。而这少数的人,往往眼力高,一般的东西看不上。”
“这可是康熙官窑,你拿下至少翻了十倍,想出手也不急于一时。”葛亮接着又道,“你看,我说来民俗街,还真碰上好东西了,走,继续逛逛吧。”
两人便继续逛。
民俗老街上,以店铺为主,也有摊位。有的摊位是在店铺前,一般是店里摆出来的;也有一部分摊位,是在和老街垂直的几条小街的街边。
不过,民俗街上的东西,虽然也有不少老物件,但上档次的东西终究是少。
两人倒是不急不慢,就当出来放松散心了。
吴夺没啥重点,碰上合意的就看看,葛亮还是老样子,对香炉尤为青睐。
还真让他看上了一只。
这只香炉出现在一个摊位上,这个摊位上几乎都是铜器,香炉,烛台,铜印,镇尺等等,而且看着还都有点儿年份。
葛亮看上的这只香炉,是双螭耳铜炉。
整体扁圆,铜质为紫铜,炉口两侧的双耳是对称的螭龙之形,形象挺生动。
双螭耳还带鎏金。
从皮壳来看,不像是新东西。
带底款,是一个“宣”字。
葛亮翻底看到了款儿之后,不由扭头对吴夺一笑,“呦呵,宣德炉!”
“别光看底款,看铜质,看做工,这可是上好的宣德炉。”摊主接了一句。
摊主是个眼袋挺重的中年男子,嘴上叼着烟,葛亮上手的时候,他一直盯着。
这只香炉,看起来应该是他很重视的,因为摆在摊位中央,葛亮上手之前,还用个玻璃罩子扣着。
“‘真宣’也没有单字款啊。”葛亮说道。
“我也没说是‘真宣’啊!”摊主往一旁掸了掸烟灰,“不要说看好是‘真宣’,就算怀疑是‘真宣’,我也不会摆到摊子上。但是这只宣德炉,能入明!”
“宣德炉”这个词儿,行里也有狭义和广义之分。
狭义的宣德炉,自然是指宣德朝宫廷御作的那一批。
宣德三年六月,宫中采用暹罗进贡的优质红铜,经过十二次冶炼,制成风磨铜;又加入了各种稀有金属,参照史籍各种名器式样,设计和制造了一批香炉,也就三千多只。
后来在宣德三年的十月和十二月,又有两次补铸;补铸是宣德四年才完成。后两次补铸,确切数目尚无定论,但加起来应该不会少于头批的三千多只。
本来呢,宣德炉在宫中私藏传承,存世量保持得还是可以的。但是,在明代的崇祯时期、清代的咸丰时期,皇帝都曾下令将大量宫中所藏铜器熔化,拿去铸造铜钱了。
这两次,堪称毁灭性打击。
所以,狭义上的宣德炉,如今存世凤毛麟角,甚至难有公论。偶有交易,必是天价。
狭义的宣德炉,行里也特称为“真宣”。
对于“真宣”来说,落款只可能有两种,就是六字“大明宣德年制”和四字“宣德年制”;而且以“大明宣德年制”为主,四字“宣德年制”还有一定争议。
而葛亮上手这只“宣”一字款,本来就不可能是“真宣”。
但,自从“真宣”诞生以来,后世制作的铜炉,大多都以其为参照,几乎成为整个明清时期铜炉的标配。这就是广义上的“宣德炉”。
这里头,其实不乏精品甚至珍品,同样很有收藏价值。
同时,广义上“宣德炉”款识,那就比较多、比较乱了,也是个值得研究的问题。
比如,“宣”一字款,“宣德”二字款,“宣德年”三字款,“宣德年制”四字款,“大明宣德年制”六字款······
乃至十字以上的款也有不少,比如著名的“大明宣德五年监督工部官臣吴邦佐造”。
吴邦佐是“真宣”的督造官,后来还“私铸”了一批香炉。明代“吴邦佐宣德炉”的真品,价值亦是不菲。
至于“宣”一字款,以清代“宣德炉”为主,很少见能到明的。
所以摊主说“能入明”,葛亮不由笑了,“老兄,一字宣款你也说能入明,夸张了哈。”
“怎么是夸张呢?”摊主指了指葛亮手上的香炉,“你看,这个宣字不带框,清代的一字宣款,往往都是带框的。”
吴夺在旁一听,心说这摊主对“宣德炉”好像有点儿研究。
“明代的宣德炉,很少这样带鎏金。”葛亮应了一句。他在宣德炉方面,也不是吃素的。
“这位先生,很少不代表没有,所以才珍贵啊!”摊主一直笑呵呵。
还是那句老话,褒贬是买家,喝彩是闲人。跟你掰扯着挑毛病的顾客,那才是真的想买的。
葛亮笑了笑,没继续多说,而是仔细看了起来。
看完之后,葛亮问吴夺,“你怎么看?”
“上手看啊!”吴夺笑道。
“给!”葛亮放下香炉之后,便问向摊主,“我先听个价儿?”
摊主却摆摆手,“还是等你的朋友看完了再说吧,你现在也拿不定主意,咱俩谈价不好谈。”
“行。”葛亮心说,这摊主看起来不太好对付啊。
而吴夺上手之后,也没浪费时间,接着就“听”了起来。
因为他在一旁跟着葛亮,也看了个七七八八了。
特别是这个“宣”字,他感觉有点儿像“沈度款”。
所谓“沈度款”,并不是说“宣德炉”上落有“沈度”这个名字。
沈度,是明早期的书法家,也经历过宣德朝。
沈度的书法,堪称“馆阁体”的代表;有些“宣德炉”的落款,是典型的沈度馆阁体,故被称为“沈度款”。
沈度是明朝人,但是“沈度款宣德炉”,却是清三代才出现,清中期尤为盛行。
“沈度款宣德炉”的存世量很大,多为入门级藏品。
不过,“沈度款宣德炉”,以六字款和四字款居多,而且多为黄铜;一字宣款,又是紫铜,还带鎏金,确实很少见。
所以吴夺也不能完全确定,且得听上一听。
第740章 跨了年,砸过浆
吴夺听的时候,摊主和葛亮也聊了几句。
摊主看似很随意地对葛亮说道,“我不妨实话告诉你,这炉子,是打闷包里头的一只,结果就这一只还行,指着它回本呢!”
所谓打闷包,和盲盒的意思有点儿像,只不过不像盲盒那么“盲”;知道种类,也知道件数;比如一个闷包五只香炉,下限到民国。
打闷包的原因各种各样,不一而足。但到最后究竟是谁真的赚便宜了,那就得看眼力了,有时候也靠点儿运气。
北方古玩行一般不说打闷包这种行话,长江三角洲一带尤其是沪海用得比较多。
不过葛亮一听也明白。
摊主这么说,无非就是为了下一步谈价做个铺垫。
“你这一说,我倒不敢问价了。”葛亮笑着回应。
“还是那句话,想买才能谈价,我也不想做无用功。”摊主说道。
吴夺听得时间也不长,放下的时候,摊主和葛亮也就不聊了。
根据吴夺听到的内容,这炉子还是一只“跨年”货呢。
铸炉于明末,后来在清末给双螭耳加了鎏金,同时刻凿了底款。
为什么要这么干呢?
吴夺也听到了,原先的一只螭耳,有损伤!而在修补之后再鎏金,那就看不出来了;总不能只有一只耳鎏金,所以两只都鎏金了。
而炉底,也有一处磕痕;其实这么一处小小的磕痕无伤大雅,不过还是给刻了个“宣”字彻底掩盖了。可能是觉得既然都鎏金了,索性就全方位完美化吧。
明末铸炉的工艺是一流的,是无款官作。
而清末的鎏金和刻款,工艺也不算弱,不过就是民间作坊来的了。吴夺也并没有听到工匠的名字。
总的来说,这炉子可以收,好歹“本体”的年份在那儿;不过不值得高价收,毕竟是一件修补过的东西,而且修补和铸造的年份差的太久了。
由此可见,这摊主在铜炉上的眼力也不算弱,他坚持能到明代,而且还能说道两句。不过,后加的刻款和鎏金,他是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就不得而知了,也可能真没看出来。
“怎么样?”葛亮在吴夺放下铜炉之后,立即拿了起来,紧接着问道。
“我看,过不了五。”吴夺不好当着摊主的面儿分析具体问题,但是关于价格的看法是可以直接说的。
过不了五,就是过不了五位数,一万以下的东西。
“什么?小兄弟你开玩笑呢?上次有人出到八万我都没出,少了十万没得谈。”摊主立即说道。
葛亮笑了笑,正待接口,忽然一个矮胖子走到了摊子前,看着炉子放声大笑,“我就说这炉子不对吧!这都过去多久了,还没倒腾出去!”
吴夺不由看了看那个矮胖子,一脸横肉,尤其是眼神带着几分戾气,一看就不是个善茬。
“我说你懂不懂规矩?不懂规矩别玩,咱俩的事儿都解决了,你还过来捣什么乱?”摊主冷声说道。
矮胖子撇撇嘴,冲葛亮说道,“兄弟,这是我砸浆的东西,你掂量着点儿。”
摊主腾地就站起来了,怒目而视,矮胖子却摆摆手,扭头就快步走了。
“他就是来搅局的,看吧,搅了就跑。咱们别被他影响了。”摊主就一个人守着摊子,也没再怎么着,接着就对葛亮说道。
“这炉子,他真砸过浆?”葛亮接着问道。
砸浆,是找后账之中最为“规范”的方式,就是觉得买的东西不对了,找当地行内公会或者德高望重的人出面调解,退货或者让价。
一般来说,砸浆的东西,往往是有问题的,也就是说买家占理,而且形成基本的共识;要不然公会或者德高望重的人物是不会出面调解的。
“什么呀!这胖子是管委会一把手的小舅子,我是没办法才退的。”
吴夺想了想,“这炉子,你坚持到明没问题,人家却找出问题了?”
“啥找出问题,仗势欺人罢了!”摊主气咻咻说道。
吴夺看了看他,“我眼拙,刚才看了半天,有些地方也看不懂。”
摊主愣了愣。
“算了,不卖了!”
葛亮笑了笑,“和气生财,我最高能出到一万。你考虑一下。”
“这价儿我不如送人。”摊主抬手示意,让葛亮放下。
葛亮也不磨叽,接着就放下了。
两人就此离去,走远之后,吴夺便把情况说了说。当然,他不能说看透鎏金里头有修补,只能说鎏金年份差得大,而且如此后再加鎏金,这原来有残损的可能性就很大。
葛亮叹道,“那个矮胖子看似恶人,其实如果我们真的看不透,他倒成了帮忙了。”
“那个矮胖子挺聪明的,只说形成的事实,不作具体分析,而且说了就跑。”吴夺笑了笑,“不过,一万拿也行,就好比明末的炉子,清末有人修补了呗。只是看摊主的样子,肯定砍不下来。”
“嗯,所以我直接走了。”葛亮点点头,又抬手一指,“走吧,那边几个摊子好像也有老东西。”
两人走上前去。
不过,连逛几个摊子,也没啥能入眼的东西。
吴夺心想,这地方,能拿下一只白釉扁瓶,能遇上一件“跨年”老铜炉,其实就不错了;即便是到古玩市场,也未必能有什么收获。
越州的民俗老街,是一条主街东西贯通,其间穿插几条垂直交错的小街。两人从西头逛到东头,店铺也进,摊子也看,一上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这店铺的名字挺有意思。”吴夺指了指最东头的一家店铺的牌匾。
“老东西。”葛亮歪头看了看,不由一笑,“那就进去看看呗。”
两人走进店铺,店里收拾得挺整洁,玻璃柜台和货架擦拭得一尘不染。
门内两侧各有一只香几;一放青瓷炉,燃着一炷檀香;一放小盆景,达摩栀子花。
店铺一角有一张八仙桌,此时两个老者正对面坐着,在桌上下棋。
店里就他俩,也没见着别人。
“可以先随便看看,有需要的就说话,这店是我们俩老东西合伙开的,完好无损的情况下,七天无理由包退。”一个老者看了看他俩,接着又低头看向了棋盘。
第741章 青花龙纹,纯靠眼力
听了这话,吴夺和葛亮都不由乐了。
一是这店名“老东西”,原来还“双关”。
二是“七天无理由”用在古玩店里,还真是稀奇,而且听着那么别扭呢。
吴夺和葛亮本来就是闲逛,便先走到了桌前。
他俩下的是象棋。
说话的老者是个长脸,头发花白,面容清癯;和他对弈的老者是个方脸,面皮黑,头发不多了,但是两道眉毛又长又浓,跟刷了黑漆似的。
这盘棋已到残局。
本来长脸老者的红方是占优的,一马双兵围攻黑脸老者的黑方老将。
双方士象都没了,而黑方攻击子力只剩一车。
结果三鼓捣两鼓捣,两个兵先后沉了底和占了中宫,人家老将却到了“前沿”占中,而后用车竖将,居然把红帅给将死了。
这可把长脸老者给气坏了,非要悔棋,而且要悔三步。黑脸老者却坚决不让,说输了就是输了。
这俩“老东西”跟孩子似的争得面红耳赤。
“两位老爷子,这棋盘······看着有一眼啊!”吴夺抬高声音插了一句。其实也就是“劝架”,不过讲了点儿技巧。
果然,两位老者都停了口,齐齐看向吴夺。
“小伙子有点儿眼力。”黑脸老者说道。
“你说说怎么个不错?”长脸老者问道。
“紫檀边框,镶嵌楠木板心,楠木面又镶嵌了黄花梨界线,形成棋盘格局。用料考究,工艺精细,费工费时。而且这应该是清中期的苏工,保存又这么好······相比之下,这新的软木棋子就显得太不搭了。”
“高手啊!”长脸老者直接站起身来,“你这年纪轻轻的,还有这眼力?”
黑脸老者却哈哈大笑,“你觉得自己年纪大眼力就高?”
“你少来!”长脸老者接着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吴夺,“小伙子,你是专门玩木器的?”
“我玩得杂,啥都略懂一点儿。”吴夺微微一笑。
“口气不小啊!”长脸老者又看了看葛亮,“小伙子你呢?”
“我不如他,瞎玩。”葛亮呵呵笑道。
长脸老者此时看向黑脸老者,“老柴,咱俩昨天争论半天的那件东西,让这俩小伙子看看?”
被称为老柴的黑脸老者也站起身来,“老田,你说的肯定不对!”
“哼!”长脸老者老田转而问吴夺,“小伙子,有好东西看,有没有兴趣?”
吴夺却道,“田老爷子,我先得问一句啊,您说的这件东西,出不出呢?”
不待老田接口,老柴就嘿嘿笑道,“这小伙子不仅眼力高,还精头怪脑的。要是准备出的东西,他又看上了,哪能说实话呢?”
老田一听,“哎?既然这么说了,那就不出呗,起码不出给这小伙子。”
“那也不对,如果人家鞭辟入里,切中要害,岂不是请人家掌眼,却不给报酬?”老柴又道。
“好了好了,两位老爷子,算我跟着两位开眼,我能说两句就说两句,但是说对说错概不负责,这总行了吧?”吴夺不由开口打断了他俩。
“哈哈哈哈。”老田和老柴都笑了起来。
老柴笑完接了一句,“店里的东西,回头要是你们有看上的,必定是最低价。”
“两位怎么称呼?”老田又问吴夺和葛亮。
“我姓吴,叫我小吴好了。”
“叫我小葛就行。”
“来,小吴小葛先坐。”老田招呼吴夺和葛亮坐下,然后去拿东西了,老柴则小心把棋盘棋子收了起来。
吴夺又看了一眼棋盘,心说这确实是件好东西,不过这棋盘他俩肯定是不会卖的。同时从他俩下棋的动作就能看出来,对棋盘很珍视。
老田拿过来一个锦盒放到了八仙桌上。
锦盒不算很大。
东西拿出来之后,葛亮不由“咦”了一声。
因为拿出来的,居然又是一件香炉。
只不过是一件青花瓷香炉,而且形制比较特别。
这是一件方炉,直口,凹颈,深腹,平底,底下有四足。凹颈的两侧,有堆塑的兽首。
炉身青花纹饰为四组龙纹。青花发色蓝中微灰,但也有几分明丽之感。
这件青花龙纹方炉的直径约为十五厘米,高度约为十厘米。
炉内施白釉。无款。
老田和老柴对葛亮的这一声“咦”有点儿误会,还以为他是因为上眼就觉得东西好而激动发声。
“好东西吧?”老田接着便介绍道,“这是康熙民窑的精品,康熙一朝,官窑民窑皆精······”
“打住。这东西就不是老康,是小康!”老柴当即反驳。因为光绪朝仿康熙朝的瓷器很多,所以行里人常把康熙本朝的叫“老康”,光绪仿康熙叫“小康”。
吴夺这就明白了,青花龙纹方炉,两位老爷子争论的焦点是年份,到底是康熙的还是光绪的。
这青花龙纹方炉,显然不是现代仿品,肯定是一件老东西。
不过,吴夺看了一会儿,反倒觉得不止能到清代。
反复端详之后,吴夺没有听,就凭自己的眼力,便大胆开了口,“两位老爷子,我觉得你们说得都不对。”
“啊?”老田和老柴齐齐出声。
“我觉得能到万历。”吴夺接着说道。
“万历?”
“万历青花用的是回青,蓝中带紫,这青花发色不对啊?”
“康熙青花才会有这种晕染。还有,这釉水也不对啊,康熙一朝才是紧皮亮釉。”
“你还康熙!看看龙纹,不是康熙的那种‘猛龙’!不过万历的更对不上,万历是‘猪嘴龙’。”
······
老田和老柴的质疑声此起彼伏。
吴夺耐心听了几句。从这几句中,吴夺也就明白了,这两位,在瓷器上虽说不能算外行,但段位确实不够高。
“嗐!年份说早了,他俩还不愿意。”葛亮不由笑起来。
吴夺也笑了笑,旋即抬高了声音,“两位老爷子,听我一条一条说。”
“万历青花,青料不都是回青,早期用回青,蓝中带紫,和嘉靖差不多,俗称‘佛头青’。但是万历中期开始,开始掺杂石子青,青花发色因为比例不同,陆续出现了很多种表现,这种蓝中微灰,也是两种青料调出来的表现之一。”
“这种青花的浓淡变化,也不是康熙青花的那种‘墨分五色’的晕染,而是万历青花当中,有一些是先用比较浓的青料勾画图案轮廓,再用比较淡的青料填染的。”
“还有,这釉水,并不是紧皮亮釉。细看,釉比较厚,而且有那种油脂的感觉。”
“而从龙纹上看,万历龙纹以‘猪嘴龙’为主没错,但所谓‘猪嘴龙’主要是因为鼻尖呈如意状,这龙纹仔细看看,是不是也是‘如意鼻尖’?只是画得比较秀气而已。而且龙纹不能只关注一点,整体细身,上颚突出,都是万历龙纹的特征。”
······
吴夺一条一条地说,越说他俩越安静。
到了最后,完全变成了安静聆听的状态。
直到吴夺说完了,他俩还持续安静了一会儿。
“小吴······老师,你这玩瓷器多久了?”老田终于开了口。
“年头也不算长。老爷子,我说的也未必对哈,一家之言。”吴夺应道。
“我服!”老柴接口道,“而且吧,你既是往早了说的,又这么毫无保留,没什么私心,这我更服!”
老田却苦笑,“他是压根就没看上这东西。”
第742章 青花釉里红大龙缸
吴夺连忙摆手,“虽然是万历民窑,但也不失为一件小精品,而且器型相对少见,田老爷子说我看不上,这我可不能认啊!”
“反正这东西我也不卖,就算是光绪我也不卖。”老田接口道。
“两位老爷子,我这一来就看了两件好东西,咋不去古玩市场开店呢?”吴夺笑道。
“这店不用出租金啊!”老田指了指老柴。看来,这房子应该是老柴的。
老柴说道,“古玩市场也是有利有弊,我们老哥俩也不全是为了求利,玩也很重要。这边,外地客人多,交流广度大。这不是碰上你俩外地来的高手了么?”
吴夺顺势说道,“高手不高手的,还有啥好东西推荐?”
“我怕你捡我的漏儿!”老田哈哈大笑,“你自己随便看吧。”
于是吴夺和葛亮开始看店铺里的东西。
玩家开店和商人开店,还是有区别的。这店里的东西,真东西确实不少,不过就是高档货不太多。
而且,这店里的木器明显要比其他品类上一个档次,看来老田和老柴最为精专的还是木器,从之前的棋盘也可见一斑。
店里的东西还有一个特点,就是相当一部分以“好玩”和“特色”为主。
吴夺一边看一边心说,这俩老头儿真是挺有意思。
大致看了一遍,吴夺和葛亮也没见着啥合适的,便准备就此告辞了。
老田却说,“哪能让你白白鉴定一回?这么着,中午我做东,咱们一起吃个饭吧!”
吴夺自是推辞。
但是老田和老柴直接拉住了吴夺,“不吃饭不能走。”
葛亮想了想,开口道,“恭敬不如从命,反正咱们也得吃饭。”
于是老田和老柴便锁了店门,带着吴夺和葛亮来到了民俗街附近的一处饭店。
这饭店还挺上档次,三层楼,装修得古香古色的。名字叫得月楼,靠着一处小湖,应了“近水楼台先得月”。
他们要了三楼一处包间,开窗面湖,风景还不错。
“我寻思着简单吃点儿得了,两位老爷子这不是破费大了么?”吴夺还有点儿不好意思。
“甭客气,天下藏友是一家,我们俩既年长,又是地主。”老柴哈哈大笑。
老田却瞪了他一眼,“那这次你请吧。”
“不说好了你请么?我下次。”
“上次藏协的周先生也是我请的!”
两人又呛呛起来了,还不是呛别的,是呛谁请客,吴夺和葛亮都有些尴尬。
吴夺有心说“我请吧”,那肯定不合适,甚至有点儿骂人的意思。
“不如剪刀石头布?”吴夺一恍惚,居然来了句这个。
“这个主意好!三局两胜!”老田和老柴却都同意了。
结果还是老田输了,老柴很得意,“本来就该你请嘛!”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老田忽而提起,说下午要去收一件东西,“小吴老师”能不能一起?
吴夺依稀有种掉进套儿里的感觉。
但是听说有好东西看,也是心痒痒。
根据老田的介绍,这是一件清中期的大龙缸,直径有两尺多哩!
而且,还是青花釉里红的!
吴夺一听有点儿震惊。
首先这么大的龙缸本身,烧造难度就很大。
瓷器这东西,越大越不容易烧,刨除很多技术细节不说,大了容易变形、容易裂釉,这个非专业人士也能理解。
再者,居然还是青花釉里红的大龙缸。
青花和釉里红都是釉下彩,一个是钴料着色,一个是铜料着色。釉里红的烧造难度本来就很大,对温度和气氛的要求都很严格。还要一并同时烧成青花,那就得有能在同一温度和气氛下烧成的统一的青花配方和釉里红配方。
即便是科技条件如此发达的今天,青花釉里红也不能形成规模量产,只能小批量生产。不管是柴窑还是煤气窑,都需要烧窑师傅有极高的水准。
如果老田说的这件青花釉里红大龙缸真是清中期的,那肯定是好东西啊!
而且,能烧出这种东西,就清中期来说,乾隆朝的可能性最大,不太可能是嘉道两朝。
葛亮一听也很感兴趣,“没款儿?”
“据说是没有。我这不也没看实物么?”老田应道。
吴夺不由心说,老田和老柴在瓷器上的眼力,确实一般;但,这也不像是做局,因为做局的话,应该不会用这样的东西。
高仿一件青花釉里红大龙缸,烧成率很低,又很容易露出破绽,成本和风险都太高。
“行,我跟着走一趟开开眼。”吴夺接着又问,“田老爷子,这货主······”
“货主是老两口,说是祖上传下来的。”
“祖传”这说法,简直是古玩行里的“标配”。
“那他们的子女都知道吧?”吴夺顺嘴问了一句,这也是潜意识使然。老两口卖东西,不孝子女瞎掺和的事儿也不算少。
“可不能让那个败家子知道!他们就一个独子,四十好几了也不结婚,吃喝嫖赌倒是样样不落,老两口都快被刮干净了!老两口卖了龙缸,算是悄悄存点儿钱。”
葛亮此时问道,“既然是祖传的,那这个败家儿子应该知道这口龙缸啊?”
“对,老两口找人演了场戏,假装收货的,两千块钱买了,这败家子拿了钱就走了,实际是老两口给了他两千,然后还给了演戏的钱,又把龙缸藏起来了。”
吴夺有点儿唏嘘,“这都什么事儿啊!”
“小吴你放心,不管你帮着看的结果如何,我都给你一笔鉴定费。”老田旋即说道。
“这个真不用,我也很好奇。”吴夺应道,“不过,这老两口好像多少懂点儿,若是真品,怕是开价不会低。而且田老爷子您好像对他们很了解啊,连个照片也没给你发?”
“嗐!他们有个街坊和我是亲戚。照片没发,价格也说好了面议,还是见了再说吧。”
······
饭后喝茶稍事休息,四人便一起去了位于越州郊区的一处老宅。
这是一处小巷里的独门独院,民国时期的建筑,院子不大,正房三间,东边有一小块菜地,西边有两间厢房。
老两口看着和老田和老柴年纪相仿,收拾得干净朴素。
院中相互寒暄介绍,进入正房客厅落座之后,他们四个老人就开始用越州话交流了,而且一说就是十几分钟,也不拿东西出来,吴夺又听不懂越州话,这十几分钟着实有些无聊。
东西终于拿出来了,用个装洗衣机的纸箱子装着,上面还有些旧衣服,拿掉衣服,才搬出一个裹着黑色塑料袋的东西来。
拿掉两层塑料袋,这件大龙缸才露出了真面目。
第743章 青花矾红,伊万里烧
吴夺一看这口大龙缸,不由愣了一下子。
尺寸确实可以,直径大概两尺,高也差不多。
从形制来看,中规中矩,就是清代常见的瓷缸的造型。
这些都和预想的差不多,吴夺之所以愣了一下子,是因为所谓的“釉里红”。
确实有青花,这口缸是云龙纹,青花是云纹,“红”则是龙纹和底部的海水纹。
可是,这不是釉里红啊!
这是矾红!
矾红和釉里红差大了。
釉里红是釉下彩,以铜为着色剂;矾红,是以铁、确切地说是以三氧化二铁为着色剂。所以也叫“铁红”。
虽然矾红常被称为“矾红釉”,但本质上还是可以归属为釉上彩。想上矾红彩,调出釉浆之后,还是施于釉面之上。
青花釉里红是一次性烧成,青花矾红却是先烧青花器,而后上矾红,二次入窑烧制。
别看青花矾红比青花釉里红要多烧一次,但难度却要低得多。
铜是高温着色剂,三氧化二铁却是低温着色剂,而且稳定,容易掌控。
正因为矾红比釉里红烧制技术要低,所以数量要远远大于釉里红。
矾红和釉里红,颜色都不是完全固定的,不过矾红大多带着橙红的颜色,不如以铜为着色剂的釉里红纯正凝厚。
釉里红从元代创烧,不管是明代、清代,数量都不多,精品更少。
而矾红,数量很大,特别是清代,除了青花矾红,还被广泛用在了五彩、斗彩等器物上。
矾红在清代还出现了一些分类,比如用刷釉法的,多被称为“抹红”;用吹釉法的,多被称为“珊瑚红”。
所以,青花矾红比青花釉里红的路份要低很多,市场价值上自然也相去甚远。
青花釉里红,多是官窑,即便是民窑,那也是高端细路货。
而青花矾红,多为民间实用器。
不过,这一件青花矾红大龙缸,算是一件精品,胎釉发色都还不错。
但再不错,它也不是釉里红啊!
看到这口所谓的“青花釉里红”大龙缸,不仅吴夺愣了一下子,葛亮也皱起了眉头。
而老田和老柴,虽然不是瓷器高手,但是区分矾红和釉里红还是能做到的,老柴直接哑然失笑了。
“老哥,嫂子,这不是青花釉里红啊!”老田直接开口说了,“这是矾红。”
“啊?”老头儿一听,“我对着网上的图片查过啊,还找专家看过。”
“专家?什么专家?”
“就是巷东头住的黄老师啊,他退休之前是越州博物馆的,人家专业呢。”
“你说的不是黄大脑门吧?”老柴想了想,“本名叫······黄,黄什么华来着。”
“对对对。”老两口一起点头。
“嗐,他以前是越州博物馆保卫科的!”老柴苦笑,“我经常去博物馆,认识他,他哪懂什么瓷器啊?他倒是也玩,就玩个铜钱什么的。”
老头儿略略沉吟,“你说的青花矾红,是不是比釉里红便宜很多?”
老田抬手一指大龙缸,“老哥,东西就在这儿呢,你不会觉得我诓你吧?要不,你再找别人问问。”
老太太却显得比老头儿精明,她笑了笑,“不管是啥,总得谈价钱,要不你们先看看价钱合适不合适?”
老田和老柴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这口大龙缸,不是之前所谓的“青花釉里红”,这个问题已经出现了。接下来的问题是先得确定,能不能收。
青花矾红大龙缸,如果年份可以,品相不错,也是可以收的。
这还得再细看。
不过先听听价儿也好。
“那老哥你先报个价。”老田说道。
“我们商量过了,谁来都是一口价了,就是五十万。”老头儿是先看了看老太太才开的口。
“噢!”老田和老柴都是不动声色。
如果是青花矾红,即便能到乾隆,这个价也显然太高了。这口大龙缸,并不是官窑。
既然不是官窑,那么五十万,就算乾隆青花釉里红,那也得是少见的精品才能够到。老两口在价钱上可能查了不少拍卖之类的记录。
“先仔细看看吧!”老田开口,老柴点头。
“对,你们先看看,我听说古玩这东西,都是交易了不能找后账,先看好才是。”老太太应声。
在他们交流的时候,吴夺已经看了一遍。
不仅看了一遍,而且顺带听了听。
关于五十万的价儿,吴夺很清楚,老田和老柴是肯定不会接受的,而且这价儿貌似砍不下来,最起码今天砍不下来。
老田和老柴还要细看,主要是既来之则安之,哪怕是青花矾红,但毕竟是大器型,如果真是乾隆朝的,也值得鉴赏一番。
老田和老柴看的时候,吴夺没说话,葛亮则是又在一旁看了会儿。
看完之后,老田问吴夺,“小吴你还看么?我看你好像没翻底。”
吴夺微微一笑,“不用,我看完了。”
“那咱们出去说两句?”老田又道。
“好。”吴夺点头。
于是,老柴和葛亮留在了屋里,老田和老柴到了院里。
“怎么样?能到乾隆么?”老田压低声音,直接问道。
“能到,但不能说到。”
“啊?这什么意思?”
“因为这不是华夏的瓷器啊。从年份上看,大概在乾隆晚期,但这是在倭国的烧的!”
“什么?”
“这是伊万里青花矾红。”吴夺接着便简单介绍了一下。
伊万里,是倭国的一个港口城市,也是江户时代(1603年-1868)的陶瓷产地和输出港,所产瓷器被称为伊万里烧,也叫有田烧。
而青花矾红,早在明末清初之时,在伊万里就开始烧造。
延续下来,数量极大。民国时期,华夏市场就有不少了。
当然,这是以华夏瓷器为样本学来的。
如今的市场上,有很多所谓清三代的青花矾红瓷器,其实是伊万里烧。
其价值,自是比不了华夏产的老瓷器。
对于高手来说,区分不难;但普通玩家,就不容易看明白了。
“他们说是祖传的,居然是倭国来的?”老田皱眉。
“祖传这种话,怎么说呢,即便他们没说谎,民国时期传下来的,那也可以说是祖传。”吴夺顿了顿,“依我看,他们确实不懂,并不想骗人,只不过是认定了青花釉里红,所以才觉得价值不菲。”
“据你了解,如果是十八世纪的伊万里青花矾红龙缸,如今市场行情大概能值多少?”
吴夺伸出一个手指,“过不了一个整数。”
“不到十万?”
“不到一万。”吴夺解释,“倭国瓷器其实也有精品,但像这样的货在华夏市场,很多老玩家不认,除非拿来蒙新手。”
第744章 八洞依旧,怪蛇不在
“好歹是两百多年前的东西,不到一万?”老田之前还真不太了解“伊万里烧”。
“田老爷子,怎么说呢,值不值钱,得具体看东西。伊万里烧也有值钱的,但是青花矾红这个品种,进入华夏有点儿多了。而且吧,就怕货比货,它虽然是伊万里烧中的精品,但是在韵味方面,比起华夏的青花矾红,还是不行。”
“嗯······”老田慢慢点了点头。
“不过啊,我说的是市场行情。古玩这东西,有时候特别喜欢,抬高点儿也无所谓。”
“我明白。但是这价儿高的离谱了。”
“肯定啊,他们不仅不知道是倭国货,甚至当成青花釉里红了。”
“走,回去吧。”老田拱拱手,“多谢多谢。”
回去之后,发现气氛有点儿尴尬。
因为老柴一看老田和吴夺出去说,就感到有点儿不妙了,也没说什么好话,几乎就等着老田回来一口否决了。
老田回来之后,老太太清了清嗓子,“现在就直说吧,你们多少钱能收?”
老田也不想多耽误工夫了,“老哥,嫂子,六十万肯定是不可能的,而且我们能出的价儿太低了,要不还是算了吧。”
“不嫌低,你说来听听。”老头儿这次接得挺快。
“不到一万。”
老两口对视,无语。
“好了,今天打扰了,我们这就告辞吧。”老柴开口。
“好······”老头应了一句,却又没有送客的举动。
气氛继续尴尬。
最后,老田和老柴一边主动说着“留步”,一边走了出去。吴夺和葛亮自然也跟了出去。
而在吴夺、葛亮和老田、老柴分别之际,老田还有些依依不舍。吴夺说自己和葛亮是出差来越州,过两天就得走了;老田留了联系方式,说下次来越州一定提前打招呼。
······
行动组在越州过了一段比较闲散的日子。
吴夺和宁霜在一起腻的时间也比较长。
吴夺还发现,化肥的情绪好像有些不太稳定,而且貌似没有来由;有时候莫名就有点儿兴奋,失去了蛋腚的“本真”;有时候又突然有些失落,自己发呆良久。
吴夺肯定搞不清楚真正的原因,不过他隐隐觉得,随着九鼎一一浮出水面,化肥出现真正“蜕变”的日子可能不远了······
任务尚未完成,众人仍需努力。
这一天,行动组进驻茂岭县白杨村。
这次的驻地,就是吴大志的院子。
一共八个人,行动组的六人和庞统、李山。而其他相关人员,则是统一住在了镇上一处特殊安排的地方。
即便是八个人,这小院也有些紧巴,提前也进行了改造和添置。
吴大志对村里人说的是要准备吴夺的婚事,请来一些朋友帮忙。
宁霜则以未婚妻的身份面对村里人。
这也不能算说谎,但宁霜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化肥回到了阔别多日的白杨村,很快恢复了在数十条村狗中的领袖地位,似乎也活泼了一些。
······
准备就绪。
时间恰好在腊月初一,还有一个月就过春节了,行动组六人加上李山,还有化肥,进山。
庞统并没有安排提前对付那条红色怪蛇,因为吴夺和化肥“交流”了,化肥对于收服怪蛇表现出了“不值一提”的意思。
化肥曾经“驭龙”,所以大家对它都极为信任。
而且,这一次去现场,未必要一次性搞定;毕竟有日子没下去了,也有准备性勘查的意思。
吴夺打头带路,很快就到了村外茂岭山附近的那处荒山。
一番操作如常,“竖井”还是可以下的,井壁上的洞口没什么变化。
这个洞口斜着向下,只有一米左右的高度和宽度。当时吴夺就猜测,这只是入口,因为根据青州鼎的尺寸,从这样的通道运不出来。
不光鼎运不出来,人往下走也有点儿费劲,先得斜下爬行。
李山在竖井外留守,六人和化肥下洞。
好在之前下去过,提前都做了交待。而且斜下的狭窄通道只有十几米,接着便连通了一个高约两米的相对宽敞的空间。
这个空间再往下,就是宽度一米半多、高度两米左右的通道了,行进就顺利多了。
这条通道一直通到底部。
出了通道口,那个几十平方米的“平台”一切如旧,平台的边缘“悬崖”下,静静流淌的地下河的水位也没什么变化。
这个“平台”,实际是河边石壁上凹陷进去形成的,也经过了一定的人工修凿;而地下河对岸,就是自然状态的石壁了。
而八个孔洞,在通道两侧的石壁上依旧,左四右四,一大七小。
吴大志这次是带了八个小球下来的,不过大致看了看之后,他并没有立即拿出来,而是蹲身在化肥面前,“化肥,那条蛇你要怎么办?”
化肥走到了“悬崖”边上,静静站了一会儿,而后摇了摇头。
“啊?它现在不在这一段地下河里?”吴夺问道。
化肥点头。
“不会挂了吧?”吴夺又问。
化肥摇头。
吴夺想了想,“莫非是感知到你来了,吓跑了?上次你就震慑了它一下子!”
化肥不置可否。
“这样,咱们先分头再详细勘查一下这个平台,然后商量下一步的行动。”吴大志开口了。
在这个平台上,没什么新发现;只是似乎不如上次来那么潮湿了。
不过地下河的河面上,依然有不少雾气;能看到五六米宽的河对岸和数米高的顶部,但是这一段河水所在的空间其实很长,因为雾气影响,就很难准确判断两侧延伸的距离了。
保守估计至少几十米。
“因为之前来过,所以一切很顺利,现在大家看,要不要现在就把八个小球放入孔洞,开启机关?”吴大志直接说道。
“现在的问题就是那条红色怪蛇不在,如果开了洞口,咱们进去,这次肯定运不走,若是不能再度封闭洞口,咱们不在的时候万一红色怪蛇进了洞······”梅小梅先接了一句。
“嗯······”吴大志笑了笑,“大家还有什么想说的,畅所欲言,多碰一点儿是一点儿。”
“我觉得,即便它进去,也不可能影响到青州鼎。”葛亮说道,“红色怪蛇变异,是受了青州鼎改变地气的影响。估计它面对青州鼎,只有小心翼翼膜拜的份儿。”
第745章 碎石落,如门开
吴夺跟着说道,“不要说它因为地气改变而变异,就算是从未接触过这种地气的动物,见了九鼎神器,怕也会因为天生的感知力而不敢接触。”
“草率了,当我没说。”梅小梅哈哈大笑。
“这其实也是个问题。”吴大志摆摆手,“它触动青州鼎的可能性不大,不过它可能进去。运鼎之时,它在里头是不行的,最好把它先控制住。”
“不是有肥哥嘛,就算它后来进去了,也能赶出来。”吴夺接着说,“再说了,最关键的是它现在不在附近水下啊。”
“若是先行找寻,那咱们就得等着庞局安排人手重新再来,确实可能耗费很长时间。”吴大志又看了看大家,“那就直接开启机关?”
“我同意直接开启机关。”梅小梅举手。
宁霜笑了笑,“我也同意。”
吴夺:“同意。”
葛亮:“同意。”
权浩然想了想,“现在同意票都已经过半了。”
化肥:“欧——”
吴大志抬抬手,“这青州鼎是最后一只未曾谋面的鼎,说实话,我一到这里就有些按捺不住了,只是理性支撑着还去想东想西的。既然如此,那就现在开启机关!”
随后,大家先根据八个孔洞的特点简单确定了一下。
这八个孔洞是圆形的,一大七小,口径和八个小球吻合,而且在孔洞内斜着向下的石道内壁上是刻了字的。
豫、冀、徐、扬、兖、雍、荆、梁。
八个字和不同藏鼎地点取出的小球相对应,所以放球肯定是不会放错的。
而且这八个孔洞的位置是平行的,排列顺序也没什么规律。
所以大家一致认定,放球应该不会有什么先后顺序,同时放入也罢,分别一一放入也罢,应该都是最后滑过石道抵达中枢,全部“落定”之后,才会开启机关。
但最后还是决定尽量一起放。
六个人,先是一人拿了一个球。
大家推让吴大志拿了最大的代表豫州鼎的黄玉球。
吴夺和宁霜分别拿了代表荆州鼎和兖州鼎的南红球和黑色龙尾石球。这两只鼎都是在子午山找到的,算是同一地点。
葛亮拿了代表徐州鼎的松石球。
权浩然拿了代表雍州鼎的象牙化石球。
梅小梅拿了代表梁州鼎的白色K金球。
还剩两个,一个是代表冀州鼎的黑色陨铁球,一个是不久前刚从越州得到的代表扬州鼎的红兔毛水晶球。
吴夺笑道,“年长的多承担点儿,一人拿俩呗。”
“对,对,对。”宁霜、葛亮、梅小梅附议。
“臭小子!”吴大志顺手又拿起了黑色陨铁球,看向权浩然,“得,除了我就你年纪大了。”
“行啊。”权浩然欣然拿起了红兔毛水晶球。
六人对好位置,吴大志说道,“放吧。”
看起来挺有仪式感,不过大家并不紧张。
八个小球进洞,发出了骨碌碌的声音。因为质地和重量不同,滚动速度不一样,声音也不一样。
六人在小球离手后,先行退到了进来的通道口内侧。化肥也慢悠悠跟着过来了。
骨碌碌的声音先后停止。
沉寂了大概有一分钟左右,众人都明显感到了“地下”开始出现轻微的震动。
这种震动虽然轻微,但是持续时间比较长。
一直持续了大概五分钟。这或许和机关存在时间太久也有关系。
震动停止后,则出现了哔哔啵啵的声响。
声响越来越大······
“看,裂了!”梅小梅脱口高叫。
只见平台地面上,出现了一些裂缝,裂缝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最后,整个平台地面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纹,如同干涸的河床。
“咔咔渣渣······”
整个平台地面化成了碎渣。
紧接着,碎渣居然自行向地下河滑落,发出了哗啦啦的声响。
这是因为碎裂的地面部分,其实是个“斜面”;靠近地下河的部分,碎得深;靠近通道口的部分,碎得浅。
碎渣全部滑落入河之后,原先的平台,变成了一个大约有三十度角的斜坡。
斜坡上,露出了一些青铜管,直接大概在十厘米左右,高出坡面也就是几厘米。管口敞着,还在冒着袅袅青烟。
这些青铜管排列地很规则,基本是环绕坡面中心的一个青铜“圆盘”。
这个青铜“圆盘”的直径约有一米半,表面很光滑,只有一侧带有一个竖向的长约一尺、宽约两寸的“把手”。
因为有高出坡面的一些青铜管,所以下到坡面上也就有了蹬踏和把扶的方便之处。
吴大志先行下到了青铜“圆盘”的边上,其他人则相继找了个合适的位置。
“这上面有‘把手’,看来能直接打开啊!”吴大志说着,便用手握住了这个把手。
握住之后,略略用力一试,果然有轻微的松动感。
继续加大力度,吴大志感到了如同拔木塞的阻力。既然有这种阻力,那显然就不是“卡死”的。
不过,不知是因为年代太久远还是设置的开启力度偏大,吴大志费了不少劲儿,还是只拔出了一点点。
“我来!”吴夺和葛亮几乎是同时自告奋勇。
“你俩都来!”吴大志指挥道,“两个人一起开盖,我和小权在后面协助保护。”
于是,吴夺和葛亮上前分别握住把手,吴大志和权浩然则站在他俩身后。
齐心协力,这个青铜“圆盘”果然被打开了!
就是像门一样开合的。
青铜“圆盘”本身并不厚,但是在边缘有高约半尺的一圈青铜箍,青铜箍上,则有一层看起来油乎乎的东西,应该是防止锈死的涂层。
吴夺打灯照射开了青铜“圆盘”下的圆洞内,发现只有短短数米的圆形通道,而通道尽头,则是一间比较宽敞的石室。
“还说怕那条红色怪蛇进去呢,人家给按了‘门’哩!”吴夺笑道。
“多想点儿不是坏事。”吴大志稳了稳身形,“先通通风吧。正好咱们上去准备一下。”
于是六人重新上到了通道口内侧,开始做下去的准备。
“‘开门’的时候,我感觉下面的空气好像还比较新鲜。”吴夺分析,“看来,还是跟咱们之前推测的一样,秘藏青州鼎之地,应该是有另外的出口的······”
“你们看!”吴大志此时却抬手指向了河面。
第746章 鬼谷子
大家听到吴大志说话之后,不由都看向了河面。
同时纷纷举灯补光。
只见河面之上,原本氤氲的雾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散!
“难道是那条红色怪蛇回来了?”吴夺张口说道,说着不由低头看了看身边的化肥。
化肥却没有异常表现,而且它并没有专注于河面,仿佛毫不在意。
吴大志沉吟,“或许,是因为打开了秘藏之地的‘门’。这里头,藏的是木性青州鼎,木生火,火气溢出,逼退了雾气。那条红色怪蛇,不也是因为火性影响而变异的么?”
葛亮点点头,“应该是这样。”
“那就再等一会儿,看看那条红色怪蛇会不会回来。”吴大志接着说道。
雾气散尽了。
众人调整站位,又向两侧观察了一番。
这一段地下河是东西走向,河面之上的空间,东西长达百米以上,顶部高低起伏,总体趋势是中间高、两端低。
河道两侧的石壁基本都是垂直的。
而在东西两端,河面之上就没有空间了,河水进入了看不见的封闭河道。
大家就这么等了十几分钟,并未见河面有什么异样,看来,那条红色怪蛇短时间内可能不会出现。
“先进去吧。”吴大志终于开了口。
大家也都没有表示异议,先后进入了圆形通道。
通道内不能直立行走,挺别扭,好在不长,很快就到了一处空间之中。
这是一间方形石室,地面边长能有七八米,高度则在三米左右。
圆形通道口在一面石壁的底部,而在对面的石壁上,还有一个门洞。
门洞的形状不太规则,大致算是个正方形,高两米多,宽也两米多,通行倒是很宽绰。
吴夺打灯照射通道内,在数米的平行地面之后,便出现了直角转折,看不到后面的情况了。
这里的空气状况不错,而且并不怎么潮湿。在靠近地下河的这种环境中,不潮湿应该是青州鼎生出的火性使然。
“走吧,继续。”吴大志抬抬手。
这回化肥先颠颠进去了,吴大志一看,便就跟在了后面,其他人也跟着进去了。
前行数米,转弯儿,依然是同样高低宽窄的通道,前行十几米后,又出现了转折。
如此转折了三次,终于出现了直道。
不过,这条直道的方向是直的,却不是平行的了,而是向下的,同时有阶梯。
这阶梯也不是寻常楼梯那样,而是每隔两三米才有一道阶,落差一尺左右。因为通道比较长,打灯远看,还是有阶梯的感觉。
这条阶梯通道长百米以上,而且整体高度提高了,得有三米左右。工程量不小。不过从通道壁来看,土石混杂,已经不是纯岩石结构。
终于走到了尽头。
眼前出现了一个圆形大拱门。确切地说是拱形门洞,并没有门。
进入之后,里面的空间挺大。
类似于一个穹顶大厅。
地面是圆形,直径足有五十米,顶点高度也得十米左右。
如此大的空间,并没有任何支撑,除了本身的地质结构,看起来主要是因为穹顶有点儿特殊。
这穹顶和一般的穹顶不太一样,像是无数小三角形结构组成,也就是顶面并不光滑,只是整体上是穹顶的样子。
这个大厅是封闭的,众人并没有发现其他出口。
而且,大厅里也并没有什么独立的结构看起来能容纳青州鼎的样子。
整个大厅里最显眼的,是居中的一块大石碑。
石碑高达三米,宽一米半以上,厚有二十厘米,青石质地,是一整块儿,打磨得十分精细。
碑下底座并不是常见的赑屃之类的龟形,而是八角形,高约一尺,边缘是斜面。
石碑是嵌入到八角形底座中的。
石碑一面有刻字,两列竖向,一列四个,一共八字,熟悉的金文字体。
另一面无字,却有圆圈和线条,乍看起来像是一幅星图。不过圆圈和线条不多,细看却又不像是星图。
这个大厅里除了居中的最显眼的石碑,还有一些石柱,石柱都没有底座,是直接插进地面的。
石柱的高低粗细都一样,高度约有一米,直径十几厘米,顶部半球形。
吴夺数了数,一共二十四根。
二十四根石柱的分布,是以石碑为中心,在四个边的方向之外,分成四组,每组六根。
每组当中与石碑最近的石柱,与石碑相隔大概五米左右。
每组石柱的排列方式并不相同。
居中的石碑是坐北朝南的,碑文冲南。
东边一组六根石柱,是东西方向直线排列。
西边一组六根石柱,是东西两排并列,每排三根。
南边一组六根石柱,是三角形排列,冲向石碑最近的位置是一根,然后向南第二排是两根,第三排是三根。
北边一组六根石柱,是六边形或者说圆形排列。六根石柱的点位,连直线是一个六边形,连弧线是一个圆形。
除了石碑和石柱,整个大厅就没有别的什么特殊设置了。
看来,想见青州鼎,得先参破这石碑和石柱组成的“阵”。
“这都到最后了,还想折腾我们!”吴夺话虽如此,却是笑着说的。
大家也都笑了笑。在寻找九鼎的过程中,行动组基本养成了乐观的战斗精神。
“好了,看都看完了,先认字。”吴大志指挥,“小权和宁霜过来和我一起认字,其他三人先拍照录像,若是短时间不能参破,以便回去还能研究。”
“化肥好像也在研究。”吴夺指了指化肥。
此时,化肥已经跑到了石碑的背面,坐着仰头看向那些圆点和线条。
吴大志点点头,“它要是能有什么提示,那更好了,先别打扰它。”
辨识这种金文字体,对他们来说,也算是轻车熟路了,吴大志、权浩然、宁霜三人并没有花费太长时间,便认了出来。
右边一列是:道之大化。
左边一列是:阴阳试之。
确定了这八个字之后,吴大志沉吟出声:
“鬼谷子······”
吴夺一听,也想起来了,这确实是《鬼谷子》中的两句话,也在同一篇中,只不过原文中并不相连,是摘出来的。
第747章 大麻烦
“这两句话听起来更像是道家之语,鬼谷子不是纵横家么?”梅小梅想到就问。
“鬼谷子是纵横家的鼻祖没错,但也是道家,而且归根溯源,思想来源更是道家。”吴大志解释,“而且,《鬼谷子》这本书,是鬼谷子的学生和后辈根据他的言论整理出来的,侧重于纵横之术罢了,实际上鬼谷子可算是通天彻地的全才。”
“却说关内云阳,有一处地面,名曰鬼谷······内中有一隐者,但自号曰鬼谷子,相传姓王名诩,晋平公时人,师从老子,在云雾山与宋人墨翟,一同采药修道······其人通天彻地,精通百家,人不能及。”吴夺跟着来了几句。
“臭小子,你说的是《东周列国志》里的,那是明末冯梦龙写的小说!”
“爷爷,我是在想啊,您说这个劫走九鼎的队伍,老大会不会是鬼谷先生的传人?”吴夺捏了捏下巴,“这个队伍虽然有很多小分队,但肯定也得有个总瓢把子,鬼谷传人‘精通百家’,所以才能号令群英。”
“总瓢把子······你这都什么词儿?”吴大志轻咳两声,“不过,既然有小分队,那么总队长也应该是有的。”
“还有啊,《东周列国志》虽然是小说,但我总觉得也不会一点儿根据都没有,这里头说鬼谷子和墨子相熟,想想看,鼎中之重的豫州鼎那里,体现了墨家的东西。而这青州鼎秘藏之地,则是最后的安排,极有可能是总瓢······总队长安排的。”
吴大志点点头,“说的还有点儿道理。不过,要是鬼谷传人安排的这处地方,反倒更不好破解了。”
······
“道之大化”和“阴阳试之”,都出自《鬼谷子》的《捭阖第一》。
捭阖者,道之大化,说之变也。
捭阖之道,以阴阳试之。
简单来说,捭阖,可看做“开合”,也正体现了阴阳两面。
万事万物,莫不体现了“阴阳”的规律。
所以,这两句话,相当于什么都没说,也相当于什么都说了。
而石碑背面的圆圈和线条,好像也体现了“开合”;圆圈相当于开了口,线条相当于合上了;甚至反过来,圆圈相当于封闭了,线条相当于开一线,好像也行。
而且还有点儿像星图。
同时,四组二十四根石柱,应该和这些圆圈线条有所关联。
吴夺不由又想到了一些对鬼谷子的描述,他擅长的东西确实有很多。
比如“日星象纬,在其掌中,占往察来,言无不验”;比如“六韬三略,变化无穷,布阵行兵,鬼神不测”;甚至,“修真养性,却病延年,服食异引,平地飞升”······
他的弟子,也都没有差的。
这石碑上的圈线图和周围的二十根石柱,很可能是综合多家之术的结果。
所以,也很可能比之前遇到的机关都难破解。
“咱们先各自琢磨一下。”吴大志此时说道。
说完之后,便径自走到了石碑背面,去看圆圈和线条组成的简图。
此时,化肥仍在聚精会神地看。
“肥哥,还没什么眉目?”吴夺在化肥身边蹲下了。
化肥微微歪了歪头,算是对吴夺的回应,仍是目不转睛。
吴夺也只好观察起来。
但这个简图,好像很难理出什么规律。
本来,吴夺根据四组石柱,想到了四象,而这简图又有点儿像星图,加上有关九鼎的天象图也体现了四象二十八星宿,所以是想往这方面靠的。
但是,石碑上用圆圈和线条刻画的简图,圆圈大小不一,线条长短粗细不一,而且布排也未免乱了点儿······
此时,其他人也没往别处去,都围在了石碑周围。
吴大志开口了,“那四组石柱,应该就是玄阴四象,因为组成的大致图形和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能对上。”
吴夺琢磨了一下,东边的六根石柱排成一线,确实可以指代长的龙形;两排石柱虽然不像白虎,但也说得过去;至于三角形,可以看作带有双翼,指代朱雀;而六边形或者圆形,也可以说像龟甲。
而它们的位置,也确实是东西南北。
吴大志继续说道,“星象和大地亦有关联,四个方向也能指代四季,而二十四根石柱,也可以和二十四节气吻合,等等,应该还有很多种关联的衍生······”
“可是这石碑上的简图,虽然有点儿像星图,但经不起细看,而且也很难真正对应星图。”葛亮接口。
“石柱和天象、和地理关联,石碑上的简图却未必。”吴大志应道,“这简图,很可能就是‘以阴阳试之’的法门。”
“也就是说,图是虚的,石柱是实的,虚图之中,包含解决实际问题的方法?”吴夺跟了一句。
吴大志好似答非所问:“虚实,本身也是一种阴阳。”
葛亮想了想,“看来,青州鼎就在此地,让它显现的办法,就是要动石柱,而动石柱的方法,就在这简图之中······”
吴大志缓缓点头,“这简图,甚至可以看作一个‘道之大化’的哲学总纲。因为这二十四根石柱,其实也是一个可以变化的模型。”
“这······”吴夺皱眉,“如果真是这样,我们遇上大麻烦了!”
吴大志再度点头,“是啊,这样的东西,要想参透,短时间内怕是不行。”
“我在想,这青州鼎,总归有个隐藏地点吧,从这个大厅来看,多半是在地面之下。”吴夺又道。
“未必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很可能这青州鼎,就在我们的视野范围内。”
“啊?”吴夺微微一怔,“但是我们看不到?”
“利用阴阳虚实的变化以障目塞耳,并非没有可能。还有,这里极有可能还隐藏着另一个出口!”
梅小梅苦笑,“本来一路走来,我觉得脑力在不断提升,到了这儿,又觉得智商欠税了······”
吴夺长叹一声,“这是一帮能从强秦手中劫夺九鼎、又能妥善隐藏的人,可以说个个都是个高人,在他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