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访客
这是事实上的406章,之前更漏了,补更。
——
不过,不会走路,一点都不耽误荀少昂调皮捣蛋。
他抽出茶几下面的指甲油瓶,挨个往地上扔,扔完这一票瓶瓶罐罐,又拿着遥控器到处敲打,跟许久未见的老母亲一点都不见外。
棠意礼干脆席地而坐,陪着他乱玩。
荀朗则坐在沙发的远端,看着她们。
就像平安夜应该有的样子,宁静、圆满、还有欢声笑语。
荀少昂被棠意礼逗得咯咯咯地尖叫着,四处找地方藏他手里的遥控器,生怕被抢走,可藏完,他又欠欠儿地自己把遥控器找出来,摇晃到棠意礼面前,引她来抢。
如此往复,闹了十几个来回,保姆出来说房间都铺好了。
“少昂路上没睡好,现在已经很晚了,明早再玩吧。”
时间马上抵达十二点,确实太晚了,纵使少昂还在挣扎,棠意礼还是抱着他,跟着保姆进房间,又陪他闹了一会儿,见他频频打哈欠,她才退出,把主场交给保姆。
心满意足地关好卧室门,棠意礼轻手轻脚地在厨间沏了两杯热柠檬茶,一缕果味清香飘在空气中,她端着茶盘走出来,看见荀朗已经穿好了黑色大衣,起身站在沙发旁。
她一愣,然后才意识到问题所在——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了。
“我在附近找间酒店住。明早再过来。”荀朗说。
外面下的雪可一点不客气,明显越下越大,棠意礼下意识往外看去,忍不住犯愁,“今天过节,加上学校外面的酒店本来就不多,这会儿恐怕很难找到空房间吧。”
她把热茶放下,从门边的柜子里拿了本类似生活指南的册子,有杂志那么厚,每个月都由公寓物业免费发放的,里面记录了附近的邮局、商场、酒店的各种促销活动等等。
棠意礼按着里面的电话,拨到附近酒店,询问是否有空房间,对面都说抱歉。
连续几通都如此,棠意礼对荀朗耸耸肩。
“这么晚了,还是别折腾了,”她起身前,指了指茶,“你先暖和一下,我去给你拿张毯子。”
荀朗看着棠意礼的背影,闪入房间,他高大的身形慢慢坐下来,黑色的羊毛大衣,拢得他气质肃穆空寂,像这平安夜里的一首安魂歌。
荀朗思忖着,棠意礼可能过惯了凡人的日子,忘记了这一点。常人按照规则才能得到的东西,在他这里根本不是问题,钱即是特权,可以扫清这世上大多的障碍,酒店的空房间就是其中之一。
而他也不想提醒她。
荀朗勾着细瓷的杯耳,感受热力阵阵传递,刚抿过一口,棠意礼从卧室里取张羊毛绒毯走出来。
“要是不介意,你就在沙发上凑合一晚,明天再去找住的地方。”
荀朗不再有异议地,放下茶杯,接过毯子,道了声谢。
既然问到这里,棠意礼就少不得要问,“你和少昂准备在这呆几天?”
荀朗:“呆个五六天吧,等不到跨年,我就要回去,年后公司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会议。”
棠意礼点头表示理解,同时,她有忍不住地试探,“我听我爸说,少昂感冒了,你就这么带他过来……”
等到现在才问这个问题,倒底是怎么回事,大家心知肚明。
从一见面,棠意礼就留心观察过了,荀少昂看起来精神不错,根本没有生病的痕迹。
荀朗没有隐瞒的意思,“长辈们已经猜到了,他们怕……我们离婚后,他们怕你把少昂带走,所以才不同意他来法国。”
果然是这样。
棠意礼有点难过,事情终于走到翻脸的边缘。
“那你带少昂过来,应该遇到了很多阻碍吧……”她有些感触地说。
荀朗语气却平静依旧,“还好。”
他没有必要告诉棠意礼,纪南昀是怎么大发雷霆,荀朗抱着孩子的往外走,他就站在楼上大骂荀朗是逆子。
也幸好当时翟庆鹏真的因为感冒去了疗养院,那天没在家,不然还不知道这一趟走不走得成。
这些都被荀朗的一句“还好”笼统概括了。
棠意礼没再追问,不是因为真的相信一切顺利,而是再次确信了荀朗人品,她之前不该无故怀疑他是从中作梗的人。
她口中说不出的感谢,换成了另一种表达:“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
远方的教堂传来绵扬的午夜钟声,穿过雪夜,直抵枕旁。
沙发之于荀朗的身材,实在过于狭小,好像他翻个身,就会掉下去,可这一夜,他却睡得格外香沉。
后半夜雪停了,月亮的清辉穿过云层,漏进室内,似乎是为了遮这光线,荀朗抬了手臂搭在眼睛上。
棠意礼早起时,就看见这样的场景。
沙发一角的小夜灯已经熄灭,中央空调口吹着暖风,轻轻的气流声,先得空气格外安静。
她走过去,站在沙发前面的灰色长绒地毯上,看着熟睡中人,经脉分明的小臂搭在边沿,呼吸缓慢起伏。
心里有一种隐隐的情绪持续烧灼,叫棠意礼失神地忘了时间,等回神时,地平线上的阳光,从微弱乍泄,到光芒万丈,突然刺目起来。
荀朗可能要醒了,眉心上的手,轻轻动了动。
棠意礼快速离开,表现得好像刚起似的,脚下故意制造一些声音,荀朗是个自制力很强的人,一旦睡醒,几乎不会赖床,马上就可以离开枕头。
棠意礼进入厨间,他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短发不算太凌乱,只有额前的几缕落了下来。
他问她,早。
棠意礼亦回以“早安”。
“早餐吃牛奶面包好不好?”她尽地主之谊,荀朗也不挑食,说,好。
愉快地沟通好早餐问题,客房里也传来了宝宝咿咿呀呀的声音。
棠意礼加快手里的速度,把食物摆在桌上,客房拉开一条缝,荀少昂自己就爬了出来。
好像是知道自己换了新地方,他又展开了昨晚未完成的探索事业,棠意礼眼里除了荀少昂,哪里装得下其他人,连早餐都顾不上吃,围着孩子又玩了起来。
我又回来更了,更新时间还是早上八点半,晚上七点,这一顿把之前漏更的406章补上,晚上更408
真正的407是《请假一周》那个哈,回头我找编辑改一下顺序
第408章 盘中餐
吃饭的餐厅就近选了荀朗入住的酒店。
距离也就一公里,棠意礼一行人可以步行过去,保姆推着婴儿车,棠意礼则走在小车子的侧面,时不时团个雪球,递给荀少昂捏着玩。
走走停停的,原本十几分的脚程,硬是走了四十分钟,荀朗跟在后面,也没有提醒的意思。
要不是酒店打来电话,问人怎么还没到,再晚就要取消预订,棠意礼其实还想继续和儿子玩雪,最后拗不过,她才作罢。
他们在酒店分做两路,荀朗先去checkin,把行李放进房间,然后去餐厅和棠意礼她们汇合。
大家的重点不在吃什么,餐点是棠意礼按常规选的,荀朗还是大块大块的牛眼排,她自己则选了三文鱼,保姆和棠意礼一样,荀少昂的则是一份没什么滋味的儿童餐。
全世界的儿童餐都是一样的陈善可乏,是以荀朗把自己那份肉切了一小片,喂给荀少昂后,这位小少爷的新世界大门便随之开启。
可能是太美味,都把他给惊艳到了,他的小嘴先是摆了个O型,然后撅了起来,油油润润的小红唇,翘得高高的。
小胖手则不停地往父亲盘中指着。
棠意礼被逗得发笑,忍不住怂恿荀朗,“再给他一块儿吧……”
保姆不敢劝阻。
荀朗则是一如既往地不反对,比照上一块肉又切了更大的一块,这次是条状,方便抓握,荀少昂一下抓在手里,自己往口中送。
棠意礼看得如痴如醉,比自己喝了蜂蜜还甜,眼里就差冒出小红心,纯纯的母爱测漏,让她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不同于平时的光环。
潋滟微笑的眼睛,还有前倾起伏的曲线,连同脖颈后,没有被完全梳上碎发,透过的点点碎金的阳光。
温柔多情,当然是只对她生的那个男人。
棠意礼自己没察觉,荀朗多看了她几眼,而同时,这一幕也落入了另外两双眼睛里。
James和Tom这一对昨晚就宿在了这间酒店,缱绻一晚,中午直接下楼用餐,他们也没想到会碰见棠意礼和她的……家属?
他们那一桌离棠意礼一家有些距离,听不见说什么,只能用看的,从棠意礼一家进来,他们就看见了,观察了将近二十分钟,最后才确定,那是棠意礼的儿子,和她儿子的爸。
主要是这孩子长太得像父母了。
有了这层发现,两人就跟吃了什么易燃易爆品似的,捂着嘴笑个不停,James甚至还要拿菜单来挡着自己半张脸。
做贼一样的他们,最后终于被棠意礼一桌看见了。
荀朗跟着棠意礼的视线,半转身看了过去,目光扫过,发现举止亲密的两人中,其中一个有些眼熟,他垂眸思索片刻,忽地一笑,随着身体坐正,他看似随口一问。
“遇见朋友了?”
棠意礼没有上去相认的打算,忍住笑意,朝那两位瞪了一眼,转回注意力。
“嗯,两个八卦王。”
“别理他们。”
关于的别人的话题就此打住,棠意礼重新转头逗儿子。
荀朗亦是一笑。
荀少昂还不会用叉子,叉子一端叉了一条牛肉,他费了半天的力气,左试右试的才送到嘴里,好像完成了什么人类壮举,棠意礼既惊又喜,不停地夸儿子,好棒。
荀少昂似是能听懂一样,得意洋洋地,撅着小嘴对着棠意礼嚼啊嚼。
母子俩展开互动。
荀少昂只有四颗牙,只能靠叭叭嘴来回应。
棠意礼软软地用夹子音,说:“宝宝吃得好好……宝宝吃得好香……怎么那么会吃哦,看得妈妈都馋了……”
旁边,荀朗没出声,却默默切下一块肉,七分熟带点鲜红色的汁水,问她。
“那你要不要来一块。”
问题来得太突然,完全在脑回路之外。
棠意礼卡壳,她从儿子的卡通碗里回神,转头看向荀朗盘中,从他没动过的那一侧,竟然真的切了下一块来。
他在看她,目光里可能带着点什么。
棠意礼不敢抬头去看,心跳忽然失速。
她在心里暗自呐喊:天,她刚才说馋只是在逗孩子,荀朗还认真了,他也把自己当孩子了吗?!
以他们现在的关系,叫棠意礼去荀朗盘中取块肉,这也太暧昧太羞耻了吧……
棠意礼硬着头皮回以微笑,“那个……我就是跟少昂开玩笑的。”
“其实,我不太饿。”她又为拒绝的话,修了修边角,让这话听起来不那么硬。
荀朗的思路却没棠意礼绕那么多圈,他一笑,并没有被拒绝后的尴尬意思。
他还说:“好吧,你想吃的时候就说话。”
那开放的态度,好像在说我家大门为你常打开,我的盘中餐随你取用。
棠意礼抿了抿唇,笑了一下,莫名耳根有些烧灼感。
这顿午饭吃得很愉快,也不知道是过节的缘故,还是有儿子佐餐的缘故,棠意礼很久没有吃得浑身暖洋洋了。
回去的路上,太阳已经升在当空,地上积雪反光,到处都是刺眼的白色,棠意礼有些犯困。
荀朗叫她们母子回去先睡个午觉,傍晚再出来汇合,带着荀少昂一起去卢浮宫前的广场看灯。
圣诞节,一定哪哪儿都是人,也一定很热闹,灯光秀是游客们必去的打卡点,这一回,他们也不准备免俗,计划着晚上跟着去凑个热闹。
于是,荀朗在酒店休息,棠意礼和保姆带着荀少昂先回公寓,孩子年纪小,容易累,到家推掉外套就已经睁不开眼,保姆带着少昂进房间午睡,棠意礼也收拾了下,刚在盘腿在沙发上坐定,就收到手机提示——
【您预订的航班XXXX已经起飞,我司将扣除您的误机费后,为您进行退票或改签,联系电话XXXX】
看见短信,棠意礼猛然想起,她订了今天飞回北市的机票,目的是看孩子和离婚,可现在呢,孩子已经看到了。
至于第二个目的,今天的圣诞午餐,她就是跟那位离婚对象一起吃的。
所以,这个婚,接下来倒底要怎么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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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大家的等待,虽然现实情况变得更糟了,但我状态无比饱满,哈哈哈,走,向终点冲刺了~~~
第409章 “云”少奶奶
当初棠意礼一遍一遍的刷机票,就为了赶飞机回去离婚,那会澎湃的愤怒和誓要把荀朗拿下的决心,才短短两天过去,怎么回看起来,有点可笑有点无聊呢。
荀朗和孩子都来了,棠意礼突然没有了回北市的理由,或者说,理由不充分了。
因为,只有离婚一事,在法国办不了,需要她回去。
那她要回去吗?
坚持回去,就是坚持离婚,棠意礼想到了昨晚,想到了大家过去十几个小时的和谐相处,想到了少昂的笑脸……
棠意礼一直一来坚持的心,忽然就不那么确定了。
荀朗千里迢迢带儿子来巴黎,就为了打消她争夺抚养权的疑虑,她能感受到荀朗在努力弥合一些什么,但又不是十分肯定,他究竟是想和自己好聚好散,还是为了好聚不散呢。
她把手机倒扣在抱枕上,弯身把脸贴在手机上,莞尔一笑:自己想得可能有点自负了。
想想荀朗是什么人,身边怎么可能没有往上扑的女人,为什么人家一定要吊在她这颗树树上呢。
棠意礼觉得自己没有好到荀朗不肯放手的地步。
是她想多了。
棠意礼背靠在沙发扶手上,身体往下滑了滑,慢慢由坐变成半躺姿势,昏昏然陷入一种空茫状态。
在睡与醒之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再次想起。
棠意礼睁开眼,看到是荀朗打电话过来,一下清醒了。
她以为荀朗是来接她们去玩的,便压低声音对他说,“少昂还没睡醒,你在酒店里再等会,他醒了我给你打电话,你再过来吧。”
荀朗语气里带着歉意:“今天可能不能陪你们了。”
“发生什么事了?”
“是这样,新加坡那边的项目,对方又反悔了,我得去看看,所以,一会儿我就直接去机场了……”
不过荀朗也都想好了。
“少昂才来巴黎一天,肯定还没玩够,而且他太小,频繁坐飞机也不好,我把他留下来,你陪他玩,等我把新加坡的事处理好了,再回来接他,你看这样安排可以吗?”
能和儿子多相处一分钟都是好的。
“这样当然好。”棠意礼说,“只是……辛苦你要两头跑了。”
她对这样妥帖的安排,多了几分感谢。
荀朗:“没事,工作出差是常事,没什么辛苦的,就是叫你带少昂,怕耽误你的学业和工作。”
这对棠意礼来说都不是问题:“我本来就有半个月的春假,再说了,还有保姆一起呢,累不到我。”
再说就过分客气了。
荀朗还赶飞机,又嘱咐了一下安全问题,结束了这通电话。
一个人是不是忙,是可以从细节里观察到的,哪怕隔着电话,棠意礼还是听到了整理行李箱的窸窣声。
荀朗应该很忙吧,她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
上次和他打电话,不欢而散的时候,棠意礼记得荀朗就是在新加坡,当时他的声音,听起来疲惫又嘶哑。
如果是同一个项目,棠意礼捏把汗,怕因为自己坚持离婚的事,耽误了荀朗的工作的。
心里对离婚的不确定似乎又多了一丝丝,不过这种歉疚没有持续太久。
挂上电话没一会儿,荀少昂就醒了。棠意礼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儿子身上,后面的几天里,她带着荀少昂去了卢浮宫和埃菲尔铁塔,还去坐游了船,不过水上风大,荀少昂又不爱戴帽子,怕孩子感冒,她们坐了一站就下去了。
棠意礼费劲心思的游览计划,玩了四五天,她终于发现讨好一个周岁的孩子,其实不需要太多的技巧,只要给他一个能玩泥巴的沙坑就够了。
红楼公寓下面雪化掉之后,草坪变得湿润松软,荀少昂特别喜欢在里面刨土,棠意礼便冒着物业开罚单的警告,还是让儿子在里面玩了很久。
保姆站在一旁颇为骄傲地说:“这要是放在西山,刨空了,也没人敢说一句话,偏偏这里的物业事儿多。”
棠意礼没接话。
保姆的话虽然粗糙了点,却是实情,荀少昂在翟府金尊玉贵,得到的地位和物质条件确实非寻常人家能供养得起。
她默默一叹,又被重新拉回到离婚和抚养权的问题上。
趁着楼下物业来赶人之前,棠意礼带着儿子和保姆上楼。
洗手、换衣服、喂水,都是棠意礼亲自操作,同时,她叫保姆去厨房切点水果给儿子当下午茶。
可一个转身,保姆不见了人影。
棠意礼微微皱眉,抱着孩子去房间找人。
她不是故意,因为房门是开的,她便听到了保姆在用手机与人发语音。
“……是吗,你这么说我就更担心了……这样的话,回去不就意味着失业了吗,我可不想丢工作啊……”
“我也是听吩咐做事,老爷子到时候不能怨我啊……”
“咳咳。”
棠意礼出声提醒。
保姆背对门口,身形猛得一挺,赶紧收起手机来,她转过脸的时候,笑容有些窘和尬。
“不好意思啊……我跟家里另一个保姆在通话,主要是打听一下老爷子的态度。”
照顾荀少昂的保姆有两人,棠意礼是知道的,工作期间两个保姆有交流也没什么,只是来了巴黎,她们还在交流,这就有点那个了。
棠意礼一向不喜欢过于伶俐的佣人,于是,肉眼可见的,她脸色不大好看。
而保姆呢,也没跟棠意礼相处过,只知道这位“云”少奶奶跟少爷关系一般,而且下人之间流传着他们要离婚的说法,所以,心里上,她没太把棠意礼当回事。
之前有荀朗在,她贪表现,处处规矩,荀朗走了这些天,人就有些懒散了。
她有点怨言,忍不住吐槽给棠意礼。
“我在西山带小少爷,本来是件美差,可没想到被荀先生带到了法国,也不知道回去之后,还能不能保住工作。”
棠意礼抱着孩子,原本不想多问,可事关少昂,她还是要把孩子身边的人了解清楚。
“为什么说你会丢工作?”
第410章 寻人
棠意礼有此一问,保姆以为遇见了可以诉苦求情的人,顿时来了精神。
“纪先生和老爷子都不同意小少爷来巴黎,荀先生是硬生生把孩子抱出来的,当天老爷子不在,纪先生没拦住,他们父子就闹得挺不愉快的,后来我听小姐妹说,老爷子回来后,知道小少爷被抱走了,大发雷霆,还说……”
“说什么?”棠意礼问。
保姆心有余悸:“老爷子说,等荀先生回来……就拿枪子儿嘣了他。”
棠意礼:“……”
略感无语的同时,棠意礼有点想笑,可又看见保姆那张你别不信的脸,她又收敛了。
翟老爷子是个狠人,这一点,棠意礼绝对相信,但要说他会拿枪子儿嘣了荀朗……有些夸张了。
不过,这也从一个侧面反应了荀朗面对的家庭压力吧。
她怀里抱着的,不止是她的儿子,还是两位大佬翟庆鹏和纪南昀的金孙,当真是万千宠爱于一身。
可小家伙儿,浑然不知事,笑得哈喇子流了一下巴。
这一趟巴黎之行,可以说把所有人给闹了个够呛,棠意礼暗自在想,对荀朗的歉意竹节似地攀升,直到它长成参天遮阳的一片浓荫墨绿。
荀朗终于要回来了。
他从新加坡直飞巴黎,临上飞机前,他给棠意礼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六个小时后落地。
棠意礼说,“我带少昂去机场接你。”
荀朗的低沉地嗓音,带着过于醇厚的鼻腔共振,说,“还是不要了,我可能有点感冒,先去酒店休息两天再见孩子吧,把他传染就不好了。”
“哦,那好吧。”棠意礼原本期待见面的心情,忽地被小失落给取代,不过她还是嘱咐荀朗,“你落地之后告诉我。”
“好。”
荀朗那头登上飞机,棠意礼带着孩子和保姆去附近的商场玩,那里有一个佩奇主题的游乐场,最近荀少昂又迷上了这一口,每天都要来玩。
有时候为了省去往返的麻烦,她们还会带着荀少昂的奶粉和零食一起,饿了就地吃,困了就地睡,她们一出来就是一天。
等到棠意礼带着孩子回到公寓,才发现手机一天都没有动静——说好的落地发短信,可荀朗失约了。
这可不常见,荀朗一向是说到做到的人。
棠意礼放心不下,查看过航司网站,确定飞机落地后,又给荀朗发了个信息,问他到没到。
可荀朗一直没回。
直到晚上睡觉时,棠意礼也没等来消息,许是心里有事记挂着,她一夜没睡好,早起带着孩子吃了点东西,便把他交给保姆,自己亲自去了趟酒店。
应该还是同一间酒店吧,棠意礼不是很确定,但茫茫人海的,实在找不到人,也只能去问问看。
她双手轻扶着冰冷的玻璃台,报上荀朗的护照号,在等待前台小姐输入查询的那几秒中,她脑子里闪过了很多狗血剧情。
不过,很快她又被拉回了现实。
“荀先生昨晚已经入住了,不过涉及到个人隐私,我不能再透露更多。”
棠意礼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至少人还没被外星人给绑架,这总是个好消息,可她想要见到他,还有点困难。
她在酒店大堂,再次给荀朗打电话。
旁边一株火红的天堂鸟开得正是灿烂时,棠意礼用手捋了两下它的花瓣,耳边传来无人接听的盲音。
担心再次袭来,棠意礼返回前台,给服务小姐好一通说,又展示了自己手机里和荀朗的亲密旧照,才证实了自己的身份,拿到了房卡。
服务小姐临走时还提醒棠意礼,“凌晨的时候,荀先生叫前台给他送过感冒药,可能是生病了,你快去看看吧。”
棠意礼不由地加快脚步,按索引上楼,来到16楼房间的门口,她敲了两下黑色的门扇。
门口有个圣诞装饰,是一只金色铃铛,随着敲门声,隐隐摇动,可就是没人开门。
棠意礼果断刷卡进去。
房间里很暗,客厅的窗帘拉了半扇,行李箱矗在阴影里,原封不动的的站着,再往里走便是卧室,门半开着,棠意礼推开走进去,里面黑得像夏夜的阴雨天,房间里有一点点沐浴过的潮气,氤氲着男人荷尔蒙的味道。
棠意礼提步进去,看见浴袍和西服都搭在床尾,白色起伏的绵海里,率先入眼的是一条肌肉蓬勃线条分明的手臂。
棠意礼呼吸一沉,视线赶紧垂下,可马上又意识到床上的人还在睡,没人审视她的行为,她才恢复镇定。
沿着手臂再往上看,才是荀朗头发遮住了半张的脸。
他确实是病了,脸色连同唇色有些苍白,呼吸有些急促,一深一浅的,好像就在她耳际。
窄而暗的房间里,莫名涌上奇怪的欲感。
棠意礼觉得自己可能有点病,竟然对一个病人想入非非,不道德,太不道德。
她甩了甩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走到床前,干脆唤醒荀朗。
“醒醒……”她摇了摇荀朗手臂,却一触便收手——是烫的——
“你发烧了……荀朗……”棠意礼拨开他的额发,探手再试,确定荀朗烧得不算太厉害,便在他耳边又叫了几声。
荀朗转醒,单手支头,缓了一会儿,坐了起来,“你来了。”
“我睡了多久。”
他有些迷茫,全然不记得时间,自然也不记得他是洗过澡后入眠的,上半身未着寸缕,光洁皮肤,直接与空气和女人的目光,来了个零距离接触。
空气里的男性荷尔蒙的味道原来是这么来的。
棠意礼刻意避开男人腰间沟壑分明的那一片,只把视线停留在荀朗线条硬朗的脸上。
“昨天你下午落地,晚上我联系你,你就没回复,应该是一直睡到现在吧。”
荀朗点点头,渐渐找回记忆。
棠意礼看到床头有药盒,包装已经打开,知道他吃过药了,便问:“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还好,我在机场吃过了,不太饿,”荀朗撑头说,“就是有点昏沉。”
棠意礼:“那你躺下继续睡吧,我中午再过来看你,顺便给你带点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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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1章 还不都是因为你
来了法国之后,棠意礼的厨艺有了突飞猛进的提升,她会做的不止有黄油焗烤,还有清粥小菜,堪称中西合璧。
但凡是棠意礼想吃的,外面又不太合口味的,她最后都是靠自己捣鼓来解馋,所以,她的厨艺和学识一样,都是给逼出来的。
棠意礼从酒店出来,回公寓的路上,特意买了一些食材,带回去煮。
病号餐不费事,一碗虾仁青菜粥很快出锅,棠意礼分装了一些给儿子吃,剩下的大部分,她装了两个保温桶,准备带给荀朗。
棠意礼还记得荀朗惊人的饭量,即便生病也不敢小觑他的胃口。
这一切都准备好,差不多到了中午,棠意礼穿上大衣缠上大围巾,轻手轻脚地出门,因为儿子已经开始睡午觉了,她现在出发去另一边叫醒孩子他爹。
大雪过后,巴黎彻底放晴,白色砖块铺陈的道路上,残雪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了,既没有雪后的污泥,也没有积水,只有景观带里堆了层层的白色,像一座座连绵不断的微型雪山。
棠意礼一路走过去,保温桶里的粥丝毫没有降温,打开盖子时,还是热气腾腾的。
她叫酒店的服务人员送来了碗和勺,先给荀朗倒了一大碗。
荀朗在卫生间里冲了一把脸,用毛巾擦拭着前额的水,正好走出来,看到这副画面。
窗边,棠意礼穿了件黑色船领的毛衣,柔软贴身的样式,中和掉了黑色给人的冷峻感,反而突出了女性的温雅,又收紧了身体线条,她往外盛粥的样子,让荀朗突然想到一个词。
洗手做羹汤。
棠意礼也有为他降落凡尘的一刻,心情涌动起伏,大掌垂在身侧,几次舒展卷曲,荀朗需要克制住那股心情,才能不让自己唐突地从后面抱上去。
“你洗漱完了?”棠意礼仰头一笑,“快过来趁热吃吧。”
她侧了一下身,正好让出咖啡色的沙发椅和餐桌。
荀朗被玻璃桌面的反光刺了一下眼,撇开那道凝望的视线,带着笑意走过去。
“你竟然会做这个。”
他看了一眼,这碗粥看上去色香味都是上乘品质,没有一点现抱佛脚的仓促感。
荀朗由衷为棠意礼的变化惊讶。
“在海外吃中餐比较麻烦,餐馆少不说,味道也不正宗,所以只能自己学着煮。”
棠意礼倒不认为这有什么可夸耀的,“我按照月姐的配方做,从没失败过,可见这种粥很好煮,连我都行。”
路上过来的时候,棠意礼还顺手买了点水果,她转身去洗,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眼睛流露出怎样浓稠的情绪。
荀朗一直看着棠意礼走进卫生间,身影消失在门口,才收回眸光,低头一笑,坐下专心享用美食。
不得不说,身在海外,这样一碗热乎乎的粥,喝下去确实很暖,从胃一直到心再到四肢,整个人好像充满了电一样,他头晕脑胀的病症也减轻了不少。
不怪有人说,饭是半副药。
棠意礼洗完水果,端着玻璃盏走出来,荀朗正好吃完这一碗,看到自己的杰作已经见底,她还挺高兴的,然后又劝他再盛一碗。
荀朗从善如流,从第二个保温桶又盛了一大碗,忽地动作一顿,问她,“你吃过午饭没有?”
“我?”棠意礼忙忙呼呼地,自己都忘记自己吃没吃了,她捋着回想——回到公寓后就煮粥、陪少昂玩,又给少昂喂饭,少昂打翻了一次,她又清理,折腾一圈下来,保姆终于肯从房间里出来带孩子去睡觉,她这才喘息片刻。
后来,她带着保温桶就来了酒店。
棠意礼耸肩笑笑,倒也坦白,“可能是不饿吧,完全没想起吃。”
从她开始回想时,荀朗就注意到了,他早把旁边多出来的那套碗碟拉了过来,给棠意礼也倒了一碗,然后推给她。
“一起吃。”
没有多余的话,说完后荀朗就专心吃自己那碗。
两秒钟后,棠意礼反应过来,反正是自己煮的粥,她也没什么可扭捏推辞的,她坐在荀朗对面,也低头吃起来。
酒店提供的餐具,是用来吃炖饭的那套行头,不锈钢钢勺特大,白色骨瓷的碗还有一大圈边缘,像个草帽,棠意礼右手执勺,左手捏着碗沿,细嚼慢咽地,还时不时说出几句点评。
什么虾仁不够大,青菜煮得有点过头了。
她的挑剔症,对自己的作品也依然在线。
荀朗含笑听着,同时表达自己不同的意见。
“我觉得挺好,外面的虾仁粥,不是都是切开的吗,那种小而碎没什么口感,你的这种大小正合适,不需要虾仁更大。”
棠意礼摇头,“我还是觉得虾仁品质不够好,口感不够脆,而且好像没有月姐说的那样,下锅就熟,我煮了好一会儿,把菜都煮黄了……”
她的迷惑感,像一个优等上进生,已经考了99分还在自我纠结那一分丢在哪里。
荀朗吃掉最后一口,温柔微笑着做最终评价。
“无论是虾仁还是青菜的选择,我觉得已经非常完美了,真的。”
棠意礼笑:“你的说辞,有点像叫手下闭嘴的总裁——我要我觉得,不要你觉得。”
荀朗听出她在调侃自己,跟着笑了笑,随后一张口,却叫棠意礼再也笑不出来。
他抱臂看着她,“有哪个总裁会称赞手下完美,还不是因为粥是你做的。”
有哪个总裁会哄手下,还不都因为是你。
荀朗今天起床时也套了件黑色毛衣,绞花编织,看起来比较厚,穿在他身上霎时扩大了他肩宽臂粗的轮廓,让男人身在病中,也有着普通人所没有的、摄人的目光。
可能是他在发烧,连目光也高于37摄氏度,落在棠意礼的脸上,有些灼热。
但她还是顶住了,歪头揉了揉耳后,四两拨千斤地说,“那就谢谢荀总夸奖了。”
被称为荀总的人,莞尔一笑,虽然明知道棠意礼对自己的示好,滑头地躲了起来,但也不急于这一时。
第412章 头疼脑热小毛病
荀朗自知,确实做了伤害棠意礼的事,她对自己的示好想回避,是正常反应。
再加上,棠意礼的生活已经上了正轨,那是她期盼已久的新生活,怎么会愿意再回头,荀朗知道一切都急不来。
随便聊聊的气氛,就挺好。
吃了饭,棠意礼把保温桶收了起来,还倒水递给荀朗,盯着他把感冒药吃了下去。
药劲逐渐上来,荀朗开始犯困,任凭他意志强大,可身体的事不由他说了算,阵阵昏沉来袭,连棠意礼都看出来了,催促着荀朗赶紧去睡。
“一定是你两地往返太辛苦,所以病了,这种头疼脑热的小毛病,就需要多休息。”
棠意礼把荀朗赶进房间,站在床边做了请的手势。
荀朗看了一眼皮榻上的手机,无奈于压力,刚收到的邮件也当做没看见。
他在躺进被子前,走到床头,双手拽住毛衣下摆,交叉抬臂,开始脱衣服。
这一切都当着棠意礼的面,把她搞了个猝不及防,她还在为接下来对方要暴露什么而紧张时,却见毛衣下面露出了白色柔软的打底T恤。
原来他不是光身穿的毛衣。
棠意礼有一丝不用尴尬的庆幸,却在下一秒瞥见打底衫被带上去了一截,有力的劲腰露了出来。
男人的好身材从前面看,腹肌人鱼线什么的,似乎千篇一律,后面才是一窥真相的机会。
除了正面有的,荀朗背面,还有腰窝!
从股开始,一条深邃沟壑延伸往上,阳光亲吻肌肤,麦色的肌肉纹理随着动作,有张有弛。
棠意礼眨眨眼睛,瞬间,打底衫掉了下来。
毛衣脱掉了,被带起来的打底衫归位了,同时归位的似乎还有棠意礼竭尽所能克制的心跳。
她转过身,避过被荀朗看出什么可能,放缓口气,说:“那你休息,我先回去了。”
“好,你路上回去慢点。”
荀朗已经躺平在床上,随时可能入睡。
棠意礼还想再检查一下有什么需要自己做的,这时电话响起来。
她看到荀朗已经闭上了眼睛,便走到外间去接。
“你好。”
“你好,棠小姐,这里是法院的传唤提醒,大后天是汤森性,侵一案的开庭日,需要你出庭作证,时间上你没有问题吧。”
开庭的邮件棠意礼早在一个月前就收到了,她已经提前排了空挡,只是唯一没料到的是,荀朗会来。
现在他还病了,想把人赶走好像也太不妥。
对,她不想让荀朗或者棠丰知道她在这边遇到的麻烦。
自由来之不易,棠意礼不敢授人以借口收回这自由,所以,被汤森最为难的时刻,她都靠自己挺过来了,现在要上庭了,眼看雨过天晴,棠意礼更加不想让家里知道。
她走到客厅沙发旁抄起大衣,压低声音跟那边说:“好的,我知道了,时间上也没有问题,我会准时出席。”
她想离开房间,可走到大门口时才发现保温桶忘拿了,返身回去取。
左手弯挎着外套和围巾,拿着手机,右手拎着两只圆圆的保温桶,逃离的动作明显受限,刚走到门边,脚下一绊,保温桶的盖子飞出去一个。
棠意礼下意识用左手去救,手机飞了出去,好巧不巧,它落地时不知道哪里被摔出了毛病,声音放得巨大——
“好的,棠小姐,本案将进行隐私审理,所以现场会严格核查证件,请您带好相关证件,与检方律师联系后进入法庭……”
空荡的房间里,飘荡的声音带着某种恐怖意味。
棠意礼血液直冲大脑,然后冲过去捡起手机,“好,我知道了。”
“再见。”对方挂上了电话。
她的心脏还在扑通扑通乱跳。
手机摔在花岗岩的地面上,没有损坏,可棠意礼懊恼地想锤头,她担心荀朗听见了,起身跑到卧室门口张望。
房间里还是只拉了半幅窗帘,光线从另外半边的白纱帘里透过来,把床上起伏的身影一分为二。
气氛宁静、平和,荀朗还在睡着。
还好还好。
棠意礼松了口气,他应该没听见什么。
收拾好东西,穿戴整齐,棠意礼悄悄走出房间,把门带上。
接下来的几天,棠意礼在公寓和酒店两头跑,主要是给荀朗送点清粥和水果什么的,同时为了不把病气带回来传染给少昂,棠意礼在酒店呆的时间不多,就中午过去坐会儿。
荀朗在酒店养病的大部分时间,不是在打电话远程遥控,就是云在线开会。
棠意礼则是准备开庭用的资料,当然,是偷偷的,她都是趁着保姆带少昂睡觉的时候,读一读卷宗,然后完善一下自己的证词。
毕竟,局是她给汤森做的,证词是她最大的弱点,如果在法庭质证时出现遗漏,就有可能让汤森找到脱罪的机会。
棠意礼不想功亏一篑,也不想给自己惹出个诬陷罪的麻烦,所以,她准备的格外细致,一直到开庭的前一晚,她都有些失眠。
第二天一早,她谎称去工作,把少昂交给保姆,还嘱咐她,“如果荀朗问,你就跟他说我今天一天都很忙,不去找他了。”
荀朗感冒好得差不多了,所以他今天大概率会上门来看少昂。
棠意礼提前交待好,保姆应下。
她放心出门,在路口打了辆出租车,直奔法庭。
法院坐落在一条旧民巷里,从一个黑色铁艺的栅栏门进去,里面的隐私审理有个特别通道,门口有人在核验身份证件。
棠意礼提前把护照准备出来,排在队尾跟着往前移动,忽然队伍之外走过两个形色匆匆的男人,似乎在讨论棠意礼的这个案子。
“……汤森做了不少霸凌女学生的事,但也有相当的社会地位……”
“是啊,听说他请了个大律师,誓要洗清自己的清白,因为他说自己是被诬陷……”
“那这一场官司有的打了……”
他们应该是本案的书记员之类,风一样走了过去。
棠意礼感觉自己从上到下被吹了个透。
第413章 出庭
核验身份的环节终于轮到了棠意礼,她把证件递过去,听见对方叽里咕噜说了半天注意事项,她左耳听,右耳出,根本没往心里去。
汤森睡学生的事不是秘密,但想为此定他的罪,极为困难。
一来,没人敢出来指证,二来,难以取证。
棠意礼虽然构造了虚假的证言证物,完全是不得已,而且不算冤枉他,她对此没有愧疚。
可法庭是照本宣科的地方,想扳倒汤森,就需要切实的罪证,和有力的辩驳,棠意礼现在满心都在想,汤森请来的大律师倒底有多厉害,会不会一下戳破自己的谎言,或者侦破这个陷害局。
一时间,种种担心涌了上来,检方律师的助手在上面叫她,棠意礼都没注意。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人,犹太裔,高高的鼻梁带着副细边框眼睛,他叫了棠意礼好几声,发现她一直没看自己,便下来旁听席过来找她。
“棠小姐!”
棠意礼回神,“你……”人有些面生,棠意礼愣了一下。
之前讨论案件的时候,她见过检方律师和他的助理,但不是这张脸。
对方似乎也知道棠意礼的疑惑,解释道:“临时更换了检方律师,棠小姐,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助理遥指了下原告方正襟危坐的中年男人。
“那是卡尔律师,您的新辩护人,他可是从不接检方案件的,这一次他出山了,所以,你放心,棠小姐,你的案子不会有问题。”
棠意礼看过去,卡尔律师冲她和蔼一笑,距离十来米,她却能看见那一双锐利的眼里,写满了“我知你秘密”的精明。
这是她的感觉,而后,助理的话也印证了这种感觉。
“棠小姐,你就按你之前准备的证词说,卡尔律师看过了,没有问题。”
他过来就是为了跟棠意礼说这个的——新的检方律师竟然自动跟她串谋了?!
助理返回庭上席位,棠意礼坐在台下旁听位,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身边的位置,一道黑影笼了下来。
她抬头,就看见荀朗穿着黑色高领衫、黑色羊毛大衣,带着黑色的皮手套,修身而立,站在她的座位旁。
“你……来了啊。”她口齿凝噎。
确实,只有荀朗来了,一切才不难解释。
他都知道了,而且应对汤森换律师的事,他也做了安排,不然从来不接检方案件的大律师,为什么会帮她,人家坐被告席赚大钱不好吗。
棠意礼往里错了错,给荀朗腾了位置。
他摘掉手套,坐下来。
法庭虽然是隐私审理,但进进出出的工作人员也不少,空旷里带着躁动,等了大概十多分钟,法官来了,例行开篇,然后传唤汤森。
被羁押有若干个月的人,一下子老态毕现,银白色的头发稀疏而油腻,一绺一绺的垂下来,被高大的狱警押着坐下时,咳嗽连连,透出某种被欺压的可怜感。
棠意礼要不是见过那老头色咪咪求欢的德行,恐怕也要心软,她去看上头法官神色,心下觉得不妙,那个女法官怎么好像有点同情汤森了呢。
她为这一案捏了把汗,手下不禁紧握资料。
恰在这时,身旁荀朗轻轻出声,“放心,这个女法官的妹妹也被性,侵过,她对此深恶痛绝,要是偏袒也是偏袒你,不会是他。”
被荀朗的话恰到好处的安慰到,棠意礼转头,目光复杂:他连法官的背景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那么——
“你都知道了?”她小声问。
庭上开始举证质证,律师之间唇枪舌剑,一派热火朝天的气氛。
荀朗认真看着庭上过招,半天才回答棠意礼,“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不该瞒着我们。”
他转过来,眼里有些许的不满和心疼。
他口中的“我们”,不止是他,还包括了棠丰。
那天,他躺在床上,半睡半醒间听到了棠意礼电话里的内容,里面提到了“隐私审理”的只言片语,荀朗记在了心上,后来找纪氏的商业情报网去查,同时还打电话给棠丰,套了套他的口风,得知棠丰一点不知道,荀朗就更加确定,棠意礼瞒的,不是件好事。
很快,荀朗得知了整个案件的来龙去脉后,怒意和恨意似红与蓝的两股火焰,在他的头脑里交缠、打斗。
他既恨有人敢觊觎他的女人,又怒棠意礼以身犯险。
当时是晚上,荀朗在酒店里来回踱步,竭力克制情绪,才不至于大半夜跑到公寓去训斥棠意礼——他们之前的感情,就是被他这么给掐死的。
一直到深夜,荀朗冷静下来,便动用关系安排更换了检方的大律师和主审的法官。
荀朗自问这不是干涉,只是安排了更得力的人,按照棠意礼的意图,为她的方案多上了一道保险。
第一轮答辩,果然那个卡尔律师表现沉稳,频频质问,把汤森逼得几次站起来,大声说冤枉。
法官在上面不耐烦地落锤。
棠意礼的肩膀微微向荀朗倾斜,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问:“这个大律师很贵吧。”
“嗯。”荀朗看她,然后学她,以同样角度倾斜肩膀,与她肩并肩,回答道。
“就当支付我生病期间的营养费了。”
棠意礼有些失笑,“你说那几碗粥?”
荀朗却无比认真,看着她的黑眸,一瞬不瞬。
“嗯,算我付的粥钱。”
“哦。”棠意礼微笑着,把目光挪会庭审上,半晌后才开口,“区区几碗粥,就能换来这么大的报酬,赚荀总的钱真容易。”
荀朗亦目视前方,轻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圈子里的人都知道,荀朗本人物欲低,却很肯砸钱给女人——当然要是他爱的女人——几乎到了要什么给什么的地步,甚至是人家不要了,他也要想方设法送上去。
就说现在,棠意礼都离开一梨制衣两年了,荀朗还是一年上亿的营销费用供养着它,大家一边猜荀总要婚变,一边还要感叹,荀总哄老婆的方法,够别致。
第414章 为爱降落
庭审经过了中场休息后,开始了证人出庭环节。
棠意礼作为最重要的一名证人,压轴出场。
“棠小姐,请你先介绍一下自己和汤森认识的经过。”法官先问。
棠意礼瞥了眼场外,荀朗的脸,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下颌线紧绷成一张弓的。
她尽量让自己不要紧张,答道。
“我和汤森教授是师生关系。”
“我在年初入学,课程中有汤森教授的服装史,我们在课堂上认识,他在了解过我的专业技能后,邀请我做他的助教,协助他教授本科的制版课程。”
“因为考虑到他是老师,我碍于情面去过一次,但因为课程内容过于基础,我早在读本科的时候已经都掌握了,所以考虑到做助教对我本人没有提高时,我就拒绝了汤森教授。”
“后来,汤森教授很不高兴,几次找到我、威胁我不给他做助教就要挂我服装史。”
“当时的对话就是那几段录音。”
法庭上传来纸业翻动声,录音的文字版本已经被滕在了资料里,大家跟随棠意礼的思路,查看其中内容。
女法官又例行问了几个问题后,对案发那一晚的事,表现出一些疑惑。
“棠小姐,你可以详细描述一下汤森先生强迫你的经过吗?”
这里就体现了隐私审理的作用,对于这种案件,讲述这种经过,对当事人来讲都是难堪且难以启齿的。
法庭上忽然一肃,所有人都看向棠意礼。
她也觉得在旁观席上,总有一道目光是她不可承受的沉重。
棠意礼干脆不去管他了,目不斜视,面向法官。
清丽的声音,婉转而出,棠意礼徐徐道来。
“我按照汤森的要求,去了他的公寓,他把门关上,问我还想不想通过这门课,我说想,他便问我能付出什么代价……”
即便没有造成实质伤害,可棠意礼回忆起来,还是觉得那场景有些恐怖。
“我以为汤森又要提出当助教什么的,我就想着算了,为了不挂科,干脆答应他就算了,没想到,他见点头,突然就兴奋了,然后就过来拉扯我。”
四周的声音变得安静,法庭的墙体似乎在动摇、剥落,然后塌陷,随后露出的,是她在京院的家。
冰冷华丽的装饰,静默无语的家具,还有一盏矗立在沙发另一端的落地灯,白色的灯杆罩划过一道弧线,伸到房间正中,正好照亮了那那男人愤怒的眼睛。
他在看着她。
棠意礼在这里不自觉地停顿了一下,女法官追问:“然后他对你做了什么。”
棠意礼面目变得麻木,眼神慢慢空洞,在空寂的脑海里,事先准备的腹稿和她过往的经历,逐渐地混杂在一起。
她摇了摇头,想甩掉那些混乱,可还是不由自主地入戏了。
“他被我的拒绝,激发出了愤怒。”棠意礼的声音逐渐变得干涩,“他过来拉我的胳膊,一直把我拖到了沙发旁,还拿起领带来绑我的手臂……他说,想走就走,你以为主动权在你……”
在这之前,那个男人还说过许多——
你要是有才华,一梨制衣何至于到今天还在亏损?你要是有志气,那你的梦想烧得又是谁的钱?
你自己照镜子看看,除了这张脸是你自己的,这华服,这身份,哪一样不是我给你的?
那些话生生剖开了她的心脏,犹在耳边,好似就发生在上一秒,他温柔如午后春风,说付你粥钱,也可以瞬间变脸,质问你为什么不照镜子看看自己。
她的爱情是割裂的,可以获得无尽宠爱,却得不到丝毫自由。
棠意礼是只雀,孺慕高山,穿过稀薄的云层,努力降落山巅,可抵达之后的她才发现,尽地是寒冰白雪,这里并不适合她,可这时,她已经失去了天空。
她是为爱降落,为爱折翼。
“然后呢。”女法官追问。
棠意礼的思绪又被突然拉了回来,茫然抬眼望了一眼庭上正中,才发现这里既不是她北市的家,也不是她臆想出来的雪山之巅。
她快速垂下眼眸,快速调整,可语气里仍是难以名状的难过。
“……我竭尽全力的挣扎,刚刚挣脱掉捆绑,他就分开了我的膝盖,然后压了下来,同时,他一只手按着我的腰,另一手扯开了我的领子……”
“中间,任凭我哭喊,他都不肯放过我——”
这时,汤森的被告律师提出了反对意见。
在得到女法官允许后,他提出质疑。
“证人的证词里有两个疑点,第一,‘想走就走,你以为主动权在你’这句话在录音里并没有;第二证人刚才说汤森一手按住了她的腰,一手去扯她的领子,各位,我的委托人已经54岁,身高与证人相当,这样体格,如何能够用单手制服一个年轻女性的呢?”
“请法庭考虑此处疑点!”
棠意礼心惊肉跳,这时她才惊觉自己描述的过程,好像不是和汤森纠缠的那一次,她脑子里快速运转想要找个借口把问题圆上,可还未开口,大律师卡尔以更快的职业反应,马上把问题揽了过去。
“首先,事情已经过去了五个月,对话的内容属于细节,记不清楚也不稀奇,这句话有和没有,不影响本案。”
“第二个所谓疑点,我认为也不存在,即便被告人年龄和身量都不占绝对优势,但他毕竟是男人,在特定时刻,男人体力对女人仍旧是碾压性的存在,根据警方调查,当时汤森还吃了药,精神异常亢奋,汤森靠单手制服我的证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大家又看向被告律师。
被告律师针对卡尔的辩解,继续发问,两人你来我往,吸引了全部人的视线。
除了荀朗。
他对汤森的恨意,一直是强烈而克制的,他愿意等法庭的裁决,然后在此基础上,再释放自己的怒火,比如在监狱里给他安排一些特别的“待遇”。
他与巴黎市政有些生意往来,人脉也有一些,做到这一点不是难事,荀朗在心里原本都计划得差不多,但转折就发生在刚才。
第415章 与过去和解
在棠意礼突然情绪化的诉说开始,荀朗就察觉出了异样。
别人眼里,那是棠意礼是对汤森施暴的痛苦回忆,可荀朗非常清楚,汤森只是棠意礼的猎物,猎物怎么可能给猎人带来心理阴影。
能给棠意礼造成如此伤害的,是另一个真正发生的、屈辱的、令她怀上荀少昂的人。
拖行她、捆绑她、强行闯入的,都是她当时深爱的丈夫。
那一晚,也是荀朗一直想要忘记、一直想要忽略的过去,可阴错阳差之下,他们竟然坐上了法庭,当众诉说这一断面目丑陋的婚姻。
荀朗面沉如水。
他内心非常清楚,此刻,应该坐在被告席位上受审,该是他。
上面的审理还在进行,棠意礼的问答环节暂告结束,她从证人通道退场,荀朗又听了几分钟,还是少有的耐不住,也跟着从侧门走了出去。
他快走几步,追上前面的棠意礼,也不顾周围来往的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前些天他还有的勇气,今天忽然就怯了。
荀朗的手刚触到棠意礼,待她回头转身时,他又忽然松开了。
“我觉得我们应该谈谈。”他目光里有些沉痛的诚恳。
棠意礼的情绪不太高,眼底泛红,像刚刚经历了什么,整个人有种体力透支后的疲惫感。可她还是跟着荀朗避过了人,进了安全通道标志后面的那扇门。
天花板是水泥浇筑的圆拱形,一说话人声便聚拢放大,这里可能是一个防空洞之类的建筑,又冷又潮,环境太恶劣,却是个无人打扰的好地方。
荀朗的声音低沉,带着难以形容的一种平静,“阿梨,法庭上,我知道你说的……是我。”
荀朗的声音一贯低沉,然而在拢音的防空洞里,他的歉意似是穿过了流年,花费了许许多多个日夜,才抵达今天的她的耳边。
“阿梨,当年的事,我一直没有道过歉,但是不代表我不歉疚。”
“我很抱歉,对你造成了莫大的伤害,以至于过去了两年,我还可以在你眼里看到痛苦。”
虽然他的痛也可能不亚于她的,但始作俑者,哪有诉苦的资格。
他活该,他知道的。
“对不起,为那件事。”他说。
棠意礼望着防空洞里斑驳的角落,那有一块脱落的墙皮,好似伤口愈合后,正在复原的创面。
过了好半晌,她才出声,嗓音空灵。
“荀朗,你确实在这一点上对不起我。”
荀朗强忍住把人拥入怀的冲动,站在一臂开外的地方,“我知道。”
棠意礼:“在你强迫了我之后,我有一段时间很怕度过夜晚,白天的一切都看似正常,到了夜晚,好像它们都会变成妖魔鬼怪,我很怕你会突然闯进来。”
“肉体的屈辱只是一部分,我最怕的是你撕开我们婚姻的真相。”
荀朗沉默地看着她,神情里亦有伤痛。
那是棠意礼压在心口很多年的酸楚和卑微,来了巴黎后,她才真正以旁观者的角度审视过那些细微的情绪。
“荀朗,你是我从头追到尾的人,包括婚姻,也是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你才娶了我,这种从始至终的主动,让我时不时的会自我怀疑,凭什么是我。”
“后来我们之间相互猜忌、争吵,也在逐步印证这段婚姻的不合适,你喜欢掌控所有,而我热爱随性的自由,我们的灵魂并不同频。”
“阿梨……”
荀朗有心解释,棠意礼向荀朗示意让自己说完。
“当然,我不是说你不爱我,只是我会想,你的爱究竟是给听话的我的呢,还是给棠意礼这个活生生的人的呢?如果换了任何一个和我差不多的、足够主动、足够听话的女孩子,你是不是也会一样接纳她,宠爱她。”
“她有没有才能,有没有梦想,对你来讲是不是都不重要。”
棠意礼笑了一下,多少有些失意,“就像你喜欢养的猫,你只要给予就好,不需要猫咪们和你对话,更不需要它们回报你什么。”
荀朗徒然一震,不知道是因为听到了棠意礼压抑多年的心声,还是因为自己的阵阵悸痛。
养猫的那款游戏,他已经很久没有登录过了。
自从棠意礼离开后,他就很怕去看那只猫,曾经,他确实把它当成了棠意礼的替代品,给它买昂贵的食物,布置华丽的房间,还有季节限定衣服,他通通买齐,他像宠爱棠意礼一样宠爱着它,就以为棠意礼和它一样,永远都会快乐满足。
可事实是,棠意礼每一次的反抗都让他感到暴躁无解——他都已经没有原则的退让了,为什么,她的妻子仍旧不快乐。
等到今天,他才知道,他的爱,看起来更像单向的,有去无回的爱。
“阿梨,”在轻声的叹息后,荀朗表现出了一种迷茫后的落败感,“我终于知道自己用错了爱你的方式……现在似乎除了抱歉,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弥合你的伤口,但我还是要说,我们的婚姻也许有不合适的地方,但绝不是你想的,换做其他的什么人,就比你更适合我。”
“如果时间倒回六年前,我依然会喜欢上你,倒回四年前,我依然愿意退役娶你。”
重新再来一遍,他仍然愿意在每个时间节点,与棠意礼再发生一次同样的纠葛,那些带着痛意的甜,是他今生不可再得的温存。
“当然,如果时间倒回到两年前,”荀朗轻微停顿,小心地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棠意礼,“我也很庆幸和你有了孩子,虽然那违背你的意愿,但却是我在绝望时刻,用来留住你的最后机会。”
“阿梨,我知道这么说很自私,可我——”
棠意礼轻柔地摇头,接过了他想说的话。
“虽然不应该用结果反推过程的合理性,但,我要说,少昂的存在,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我对那件事的反感。”
“儿子很可爱,我愿意割舍一些什么,来换取与他成为母子的机会,所以,荀朗,那一晚,我愿意翻篇。”
荀朗知道,棠意礼还有更远的路要走,痛苦与甜蜜共存的过去,皆是她的负担,为了前行,她选择卸去不愉的回忆。
那并不是原谅,而是为了远方,她选择了与过去和解。
第416章 没有把握机会
庭审持续了一天。
晚上的时候,棠意礼和荀朗与检方律师一起吃了顿饭,谈及案情,卡尔律师十分有把握。
“虽然在质证时对方提了一起质疑,不过都是无足轻重的点,不会对我们构成威胁,所以,汤森最后应该会入罪,荀先生请放心,我会一直跟进这个案子。”
荀朗又问到其他证人的证词,卡尔律师说:“与汤森同一个办公室的同事、汉斯,当时是他报的警,警局笔录与棠小姐所说基本一致,也没有问题。”
随即,他了然一笑,举杯道:“这还要说棠小姐运筹帷幄几个月,等事情充分酝酿才动手收网,要不也不会这么顺利。”
“我十分敬佩棠小姐胆识,”他领头,三人酒杯顺势轻碰,“有了棠小姐的领导力,我下午又收到了好几个受害女学生的请愿,她们似乎也愿意出庭讲述汤森为人。”
这一点是棠意礼没想到的,她些许的惊讶,问:“那她们有证据?”
“恐怕没有棠小姐保留的证据多,不过,据说其中一个女生用内裤收集到了汤森的DNA,就算不能说明她是被强迫,这种东西一拿出来,汤森就算是身败名裂了,那个女法官对他一定恶心透了。”
棠意礼一方面为那个受害女生唏嘘,一方面又为汤森可以定罪,稍稍安心。
后面的事,自然交给律师,无需她再出面。
晚餐结束后,卡尔律师先行离开,荀朗和棠意礼沿着街边往ESMOD的方向踱步,还有四十多公里的路程,靠步行走回去显然不靠谱,但两人谁也没有叫车的意思,就这么安静地走着。
法国人均身高普遍不高,荀朗的身量不是一般人敢挑衅的。
偶尔路过一些黑暗的街区,遇见鬼头鬼脑打量棠意礼的流浪汉,只消荀朗回视一眼,他们那点龌蹉心思马上缩了回去。
可是这样,却加重了荀朗的心事。
他忍不住出声,“你一个人在海外,连个保护你的人都没有,汤森的事出来了,你还不肯告诉我或者你爸爸,棠意礼,你这样真的叫人很不放心。”
既便他们上午刚在防空洞里达成了某种和解,但爹系荀朗上身,还是要说她。
棠意礼却不再是叛逆小女孩,她表示,明白理解懂得我都知道,一脸安抚地说。
“我知道你们都可以保护我,这一点不需要证明,但我也可以保护自己,今天在法庭上,我正在证明这一点,你不会看不出来吧。”
荀朗也希望自己瞎,看不出来多好,不然也不会被合情合理怼回来。
搜肠刮肚地,他又想到了什么,还想继续把棠丰那份批评教育抖出来,可偏不凑巧,棠意礼接了通电话。
“你好。”她用法语开腔。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棠意礼用法语对答,遇到专业特有的词,她才换成英语。
于是,荀朗听到的就只剩“摇粒绒、联名设计、东方风格”这种词。
棠意礼把电话挂断,解释道:“上次我去约翰·帕森的大秀上帮了个忙,刚才他给我打电话,邀请我和他一起为一个快销品牌做联名设计。”
她的笑容在夜晚的街头,丝毫不逊于霓虹光影,看得出来,这样机会对一个年轻的设计师有多重要,荀朗能感受得到,棠意礼在一点点的绽放,他为她高兴。
“工作什么时候开始?”他问。
“我看看。”棠意礼打开手机,把这件事记在备忘录里,“下周就开始了,不过那个时候我的圣诞假期也结束了,学业和工作一起砸过来,估计有的忙了。”
荀朗:“也好,我们周末走,正好你可以专注做正经事。”
棠意礼一愣,脱口而出:“你要走了?我是说……少昂也要回去了?”
“嗯。”他点头,“我们已经出来太久了,下周一公司有个重要的会,我要回去参加,我知道你可能舍不得少昂……
荀朗犹豫了一下,说:“他如果留下来,也不是不行,但是你现在公寓太小了,少昂跟着住可能玩不开,这样他也打扰你工作,如果你真的想留他的话……”
荀朗很快想了个折中方案,“趁这几天可以再给你换个大房子,然后我把西山的保姆再叫两个过来……”
棠意礼及时制止,她舍不得儿子是真,可也不想把荀少奶奶的配置平移到巴黎来,而且在国内,翟老爷子还举着枪等着他呢,她自己知道,让少昂回去是救荀朗一命。
“不麻烦了,我还有一年就要毕业了,再忍忍,实在想念,中间我回北市去看他。”
“也行。”荀朗这次注意分寸,没再强求什么。
离别的气氛忽然到来,两人沿着街头徒步,气温降低,吐气成白,可谁也不说话,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手臂与手臂间只有两个拳头的距离。
迎面过来一辆车,打着黄色的头灯,照亮两人的轮廓,棠意礼把手拿出来,在眉眼之间挡了一下刺目的光,荀朗则下意识地也把手从口袋里抽出。
冷风从温热的手掌心里穿过,一闪而过的机会,很难握住。
棠意礼又把手揣回了口袋里。
荀朗轻嘲地笑笑。
两人又走了二十多分钟,实在有些冻脚,最后还是打了一辆车,一起返回ESMOD校园,荀朗先把棠意礼送到红楼楼下。
她并不只是出于礼貌,还有亲情的纽带关系,棠意礼问:“要不要上去坐坐,你有好几天没见过少昂了吧。”
荀朗看表:“快要到少昂入睡的时间了,他看见我一兴奋,不知道又要闹到几点,明天我再过来。”
“好吧。”棠意礼挥挥手,“那你也赶紧回去吧。”
两人谁也没有表现出什么过分的情绪,同时转身。
上了电梯,棠意礼才想起自己错过了一个多好的机会——抚养权!今天在防空洞里,荀朗娓娓诉说了那么多,满心满眼的愧疚之情,她怎么忘记利用一下呢。
在他反省的时候,就该趁机勒索他啊,要天要地要抚养权,荀朗一定不会拒绝!
可她却忘了!
一拍头,骂自己真够笨。
第417章 三堂会审
第二天一早,荀朗登门。
荀少昂有一个星期没见亲爹,上去就给他印了一个湿润的大么么。
什么总裁气质,什么冷酷画风,荀朗的人设一下垮塌,他进门被儿子缠着玩积木,他摆完荀少昂一下子推到,然后荀少昂又命令他继续摆,荀少昂再继续推。
如此往复。
霸道总裁没脾气,棠意礼坐在一旁看笑话。
保姆则在厨房里忙活,其间有几次她不知道糖和盐放在哪儿,出来问棠意礼,棠意礼则会走开,跟她进厨房指了两回。
在巴黎度假的最后一天,没有安排节目,就是宅家吃喝,安静又惬意。
很快到了离开那天,棠意礼去机场给荀朗和儿子送行,她原本准备依依不舍眼含热泪的,哪知道荀少昂没心没肺,不仅对母子分别没什么感悟,还对他的老母亲狂吐口水。
棠意礼忍住吐回去的冲动,略微无奈地祝他们一路顺风。
“落地给我发信息。”
荀朗:“知道了。”他也嘱咐她,“遇见麻烦事,不要逞能,就算你不想告诉我,也要告诉你爸爸。”
棠意礼一对唇瓣抿成一条线,两头上弯,点点头。
“你比我爸爸还爸爸。”
荀朗轻笑,内心独白则是谁要你这个女儿,我只想给你女儿当爸爸。
碧蓝的天空,飞机起落,也分不清荀朗和儿子坐得是哪一架,它们穿过云层,转眼便不见,人走了,好像也带走了她的牵绊。
风中有呓语,讲述着,自由与爱,是硬币的一体两面。
……
荀朗带着荀少昂落地北市,前来接机的,就是一支八人的保镖团队。他们奉的命令不来自于荀朗,而是纪南昀。
像押解重刑犯一样,荀朗一下飞机,就被请上一辆库里南,然后从机场特别出口,一路向西山驶去。
翟庆鹏从疗养地也回来了。
他、纪南昀、荀妙云,凑足三堂会审的节奏,在荀朗一进屋就拧上了弦。
荀朗走在前面,保姆抱着荀少昂战战兢兢跟在后面,还没等长辈们发话,荀少昂的小胳膊就扬了起来,“公公~”
身为太公的翟庆鹏,哪听得了这个,一把铮铮铁骨顿时化成铁水,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过去一把抱过荀少昂。
“太公的宝贝……哎呦,怎么去了一趟法国都会叫人了呢,走之前教了那么久都说不出来,回来就会叫了!”
他抱着孩子转向纪南昀夫妇,“你们听听,是不是叫我公公?!哎呦,叫得多清楚啊,叫太公亲亲……少昂可把太公想死了……”
荀少昂去巴黎的这几天,也不知道是被荀朗气的,还是想荀少昂想的,反正老爷子过了好几天寝食难安的日子。
如今孩子回来了,翟庆鹏把荀少昂抱到腿上,坐在沙发上,不是看看这,就是看看那,生怕自己的金孙掉跟头发似的。
纪南昀和荀妙云同样满脸笑容地凑过来,跟着一起逗孩子。
偌大的客厅里,气氛被严重割裂,一头阖家欢乐,另一头,荀朗被刻意冷落,站在在那,跟罚站似的,没人跟他说话。
保姆偷偷抬眼观察,见家中真正的掌权人就那么被晾着,既有几分唏嘘,又认清了现实,那就是抱紧荀少昂这个娃娃,就是抱紧了翟、纪两家的大腿,将来富贵不可限量。
荀朗轻飘地扫了保姆一眼,气势压得她赶紧低头。
正是大气不敢喘的时候,荀朗说:“外公,爸,妈,孩子我带回来了,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公司了。”
“啪!”
纪南昀把茶盏一墩,转瞬又怕吓到少昂,复又清清喉咙,说。
“你个逆子!少昂是你一个人的吗,做什么之前,你有没有征求过我们的意见?!现在又一句交待都没有?!”
“你当这是哪里,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荀朗冷静如常,神色不变道:“孩子确实不是我一个人的,他还是棠意礼的,所以少昂怎么样,是我们的问题。而且我自认为对各位长辈已经交待得清楚了,不过就是带他去法国看看他妈妈,这并不是大逆不道违背祖宗的事,大家没有必要这么紧张。”
“放屁!”纪南昀横眉竖眼,“你当我们是傻子?如果只是带孩子去看妈妈,我们会拦着?”
“还不是你,不争气的东西,什么时候都没原则的惯着棠意礼,现在能把孩子巴巴送过去,后面你会干不出送抚养权的事?”
荀朗没说话,但这种沉默更像默认。
连荀妙云都坐不住了,劝儿子:“你倒是说话啊,这几天,你爸爸和外公都坐立难安的,从小你都是个叫人放心的孩子,怎么自己都当爸爸了,反而让我们为你操心呢……你就说一句软话把,好不好?”
翟庆鹏冷冷一哼。
荀朗走过去,放软了态度,“少昂会一直留在纪家,这一点,我可以保证,请你们不要担心。”
三位长辈眼前俱是一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荀妙云:“儿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时,荀朗的电话响了,是陈开,他知道老板落地的时间,这会已经开始催他回去开会了。
荀朗走出客厅,去接电话,简短应了几句,回来便说。
“我公司还有事,先过去了。”他转过头来,对上一脸期待的荀妙云,“妈,回头咱们再说。”
风一样的男子,风一样离开。
庭院里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不一会儿,发动机的声音渐渐匿迹。
客厅里的三道视线收了回来,恰好旅途疲惫的少昂打了哈欠,保姆十分有眼色,过来说,带小少爷去睡觉。
荀妙云按住她,“我问你,这趟去法国,阿梨有没有跟荀朗提抚养权的事?”
保姆一脸为难。
荀妙云:“听到什么你就说,他们既没叫你保密,你就没有保密的义务,懂么?”
在高门大户做事,最重要的是清楚自己拿的是谁的薪水。
保姆自诩聪明,知道这是一个与荀少昂永久捆绑的机会。
“抚养权我倒是没听两位提过,就是……”
保姆想吊一下主人胃口,却见沙发上三人一脸威仪地看着她。
第418章 入骨
保姆见无法调动三位大佬的神经,暗地碰了个软钉子,也不敢再拖延,赶紧说道。
“我没有听他们提过抚养权,但荀先生一直睡在酒店,他和荀太太两人说话特别客气,中间荀先生生病,荀太太过看过两回,到了第四天,她就恢复工作没再去了……我觉得他们的关系……”
能好才怪。
不过,这话不是一个下人能随便说的。
她欲言又止,三位大佬如何不明白,听完不约而同犯起愁来。
“行了,我们知道了,少昂让余阿姨带着去睡,你刚下飞机,先下去休息吧。”
余阿姨过来抱孩子,这个保姆一听可以休息,透着喜色,连忙谢过,跟着一块儿下去。
等周围没了外人,三位大佬也就不绷着了,荀妙云先叹了口气。
“看来,注定有场离婚大战在前方了,这次荀朗能把孩子带回来,下次就不好说了。”
纪南昀:“怕什么,找个好律师,还怕打不赢官司。”
翟庆鹏不发表意见起身,往楼上走,荀妙云还有点六神无主,问:“爸,爸,您倒是说句话啊。”
翟庆鹏哼笑一声,连头也没回。
……
荀朗回到公司,给棠意礼发了条信息。
【已经把少昂送到西山了,路上一切顺利,你不用担心。】
【好的。】棠意礼差不多是秒回。
此刻是巴黎时间晚上十二点多,她竟然还没有睡,荀朗忍不住问:【在做什么?】
对方依然是秒回:【在找参考资料,这次联名,要署我的名字,我想做足准备。】
【看起来你很重视这次设计。】
棠意礼这次改用语音,“某些人不是说我烧别人的钱实现自己的梦想么,这次改烧我自己的名誉了,当然要珍惜机会。”
可能是疲惫,也可能是她已经脱胎换骨,这女人的低沉而慵懒的嗓音,带着浅浅的讽意,却承载着满满的风情。
性感入骨。
明明是十足十的耳光还回来,荀朗还是觉得自己贱得可以,心甘情愿贴上去。
【那就预祝棠小姐成功掴掌那些有眼无珠的家伙。】
“谢谢。”
棠意礼低低地笑,用法语说出的音调婉转沙哑,显得她此刻松弛极了。
如果不是隔着山,跨着海,荀朗觉得自己可能走不出棠意礼掌心,回不到北市。
会议正式开始,高层已经就位,秘书敲门进来请荀朗过去。
他陪棠意礼的夜聊,不得不中断于此,带着一丝想沉溺的不舍,他短信回复她。
【我要去开会,回头聊。】
【好。】
……
棠意礼收起手机,心无杂念地继续低头浏览,电脑里的资料,有一个T那么多,都是她主持一梨制衣时,收集的案例。
当时,她竭力模仿西方奢牌,想打开国内市场,可出来转了一圈,她发现,国外的设计师都在做中式特色卖给全世界。
哪个市场更大,不言而喻。
这一次约翰·帕森找自己做联名,不简单是因为她帮了他一忙,而是在她的缝纫理念里,他看到了来自东方的审美,因此他才会选择了籍籍无名的自己。
棠意礼清楚自己的优势,因为她要从这一点下手,在新的联名系列里,开辟一条适合自己的风格。
凌晨三点,终于消化掉了圈定的资料,棠意礼揉了揉肩颈,忍不住打个哈欠。
她起身去卫生间洗了脸,获得一丝清凉舒缓,她觉得困意退去不少,连头脑都清明了,她双手撑在洗手台上,狭长的眉眼,勾着绯红色的阴影,眼下虽有淡青,却一点不掩她冷白的皮肤,泛着珠光的色泽,那样一双美人面审视镜中的自己,就像直观内心。
她要承认,这么多天来,有一件事,被刻意忽略掉了。
那就是,离婚。
当初雄赳赳气昂昂地订票,可飞北市的计划,被荀朗的出现一下就打乱了,他们一起吃饭、过节、撸娃、上庭,一切都分外和谐,因此她也就回避了离婚的讨论。
她不提,他也不提,就跟没这件事似的。
棠意礼不确定,离婚的约定,是不是还作数。
电脑发出叮咚一声,她转头去看,虽然入眼只是一扇长虹玻璃门,但她还是想起这是邮件通知声。
应该是约翰·帕森又发了新的内容。
这是个工作狂。
棠意礼再次手捧清水,抹了把脸,然后抽了张棉纸巾,返回工作台查看邮件,洋洋洒洒两篇子的设计需求,棠意礼心头一梗。
今晚估计没得睡了。
她在宽大卫衣外裹了件羽绒服,决定去趟24小时便利店,储备点吃的喝的,准备三天不出门了。
凌晨三点的夜巴黎,光影摇曳,既有现代都市的靡费之美,也有文明沉默后疏离幽静。
棠意礼走过一处金属雕塑阵,就看见便利店的灯箱闪动着。
她走进去,里面的店员懒洋洋的抬头,看了一眼后又缩在角落继续瞌睡。
棠意礼提篮自行扫货,手起刀落,棠意礼的框里很快就满了,五六杯泡面,一条法棍面包,还有薯片肉干类的零食。
买完这些,棠意礼忽地想起家里的女性用品也没有了,便去隔壁货架上去取了两包,正查看卫生巾的长度和薄厚,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笑声。
是那种鬼祟的、八卦的、又不怕当事人发现的、那种欠揍的笑声。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棠意礼略无奈,把卫生间扔进篮筐里,斜睨两位八卦王。
“两位是鬼么,半夜不睡觉,在这里蹲守着。”
James勾着Tom的肩膀,笑:“我们才不是蹲守你,只是家里设备短缺,出来买,恰好遇见你。”
他还故意挤过棠意礼,从她旁边的货架上取了他口中的“设备”。
原来卫生巾的货架旁就是计生用品。
棠意礼略带嫌弃地给他们让路,自己换了另一边货架,查漏补缺。
James还不肯罢休,把设备塞给Tom,自己追在棠意礼屁股后面,问:“那天,圣诞节,在酒店餐厅,那个男人和孩子是谁……别走啊,说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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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9章 联想出优秀的剧情
棠意礼开始去前台付账,店员迷瞪着双眼,逐个把货品在机器前扫过。
James拿着他们的东西,紧随其后,“棠意礼,你不够意思啊,我们的秘密都告诉你了,你从没跟我们说过你的情况,你觉得合适吗?”
“不合适。”Tom笑着接。
“我们当你朋友,你当我们是大傻子,合适吗?”
“不合适。”
“所以,你要不要说一说?”
“要。”
“……”
两人一唱一和,搞得店员频频抬眼皮看他们三人是什么关系。
棠意礼被搞得有点头大。
等她结完账,James甩下正好的零钞,拉着Tom跟着出去。
阴魂不散一样地跟着,棠意礼彻底被崩溃,哭笑不得地承认:“好吧,好吧,我招!”
“那天,你们看见的,是我的儿子,和儿子爸爸。”
“哇哦!”James和Tom发出惊呼。“你都有孩子了?!”
不过,James反应更快,“为什么那男人是你儿子的爸爸,而不是你的老公?”
棠意礼被问住,但又不想表现出太多破绽,便说:“因为……我们的婚姻关系,目前还不好说。”
“不好说?”James忽然一脸我懂,“那男人看着就像个靠脸吃饭的,他是不是看你家世好,引你中了美人计,现在你明白过来了,想要离婚,那男人就带着孩子跑过来找你复合,对不对?”
棠意礼再一次被折服了:“你是靠什么推理出如此优秀的剧情?”
James一脸“不要佩服哥”的骄傲,“我看男人一看一个准儿,就你家那个大帅比,眼睛里装得全都是你,满脸写着‘不要抛弃我’几个大字,怎么,你没看出来?”
棠意礼面无表情:“我不喜欢脸上刺字的男人。”
“哈哈哈,棠,你真幽默。”James拍拍手,“不过话说回来,你是怎么认识那么帅的男人的?我看他臂围至少40cm,小哥哥是不是常去健身房?”
Tom狠狠剜了James一眼,James耸肩吐吐舌头,棠意礼喜欢看见James吃鳖的样子,笑笑,故做大方问:“你要不要他的微信号,我可以把他推给你,你自己问他怎么练的臂围。”
“哦,no,棠,你太坏了!”James一把拦住要走的Tom的肘弯,冲着棠意礼飞了一个媚眼,“如果我们今晚夫妻不协,一定是你的错。”
这个锅棠意礼才不背。
她抱着牛皮纸的购物袋,小步快走,甩掉那两位大神,回到公寓。
工作台上的稿子,还安静的摊开在那里,原本她还在和困意做斗争,这会儿出去一趟,吹了冷风,竟然神清气爽起来。
棠意礼换掉衣服,烧了点热水,等待泡面的功夫,她靠在阳台的玻璃门旁,向外望。
东方的天空已经泛白,寒冷的夜拢在朦胧之间,半睡未醒。
不知道是不是今晚跟荀朗有关的声音特别多,棠意礼又再次想起防空洞里他说的话。
“时间倒回……”她轻轻呢喃。
六年、四年、两年,每一个节点,他们都做了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荀朗说他不后悔,那她自己呢?
还愿不愿意主动撩拨他,还愿不愿意嫁给他,还愿不愿意和他有过那样一晚?
“嘀……”
水壶汽笛鸣叫,水烧开了。
棠意礼回神,返回厨间操作,再次合上杯面纸盖的时候,她猛然砸了下嘴,才想明白,暗骂自己:谁要再经历那一晚?!
下手没轻没重的狗男人,当她是娃娃吗,弄得她太他妈疼了!
……
棠意礼在公寓里闷了三天,靠吃垃圾食品度日,最后终于拿出了一稿方案。
下午还有课,她赶早打车去交稿。
交稿的地方在香榭丽舍大道旁的一幢复古建筑中,那家快销品牌在那开了全球最大的卖场,下面供品牌推广和顾客消费,楼上则是品牌高层的办公地。
棠意礼和约翰·帕森约好了十点去和品牌高层碰头,她到早了,约翰·帕森这个中间人还没来,她一个人进去似是不妥,便先去卖场转了一圈。
这个快销品牌其实十年前就进入国内市场了,当年以39、59、79的定价甚至引起了一波物美价廉的轰动。
当时国内品牌的一件纯棉针织衫随便一百两百起步,而它家,上来就是79,不知干翻了多少加工厂。
棠意礼当时只是高中生,跟风买过,但因为不是价格敏感人群,后来也就不再光顾,但她其实一直有留意,这个牌子不挑商圈逼格,北市随便哪个商场都有它家门店,而贵圈少爷小姐们也不嫌它便宜。
内搭、袜子、格子衬衣,大家纷纷以把它家产品搭出潮范儿为荣。棠意礼见君胖和冯一曼都穿过它家的薄款羽绒服。
一个品牌能在卖得便宜的同时,既能讨好价格敏感人群,还能不被有钱人舍弃,算是一个神奇的存在。
棠意礼正逛着,就见风尘仆仆的约翰·帕森找了过来。
两人一个对视,便笑了,大家谁也没好到哪去,都是眼下乌青,堪比熊猫了。
“棠,你真的很拼,巴黎人可不流行早起。”
棠意礼笑笑。
两人出示了访客邀请函,一起从内部电梯上楼。
国际化大公司的做派,就是一个一个向内通传,但等的时间不久,很快就有精干的一男一女出来迎接,把他们往里请。
在一间大会议室落座后,大家相互介绍一圈,除了那一男一女外,品牌方最有分量的人,叫劳姆,他是联名活动的主理人,与约翰·帕森很熟络,其他人看着上司脸色,话题也都围着约翰·帕森。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约翰·帕森才想起旁边的棠意礼,他给大家介绍到。
“棠意礼,棠小姐,ESMOD的研究生,上次在我的大秀上帮了我好大一个忙,来自东方,这也是我推荐她来做这次联名的原因。”
大家齐刷刷看向棠意礼,相比好奇,更多的是某种不信任。
他们不信任一个年轻的学生作品能征服市场。
他们也不信任东方人可以在西方审美为主流的时尚圈站住脚跟。
第420章 梦想的味道
主要是这种情况见多了,来自东方的有钱人,玩票似的在欧洲办画展的、开演奏唱会的、办时装走秀的,各种各样的镀金仪式搞一搞,本地没见水花,回国后把自己吹上天。
所以,品牌方的几个人,本能的质疑棠意礼是不是也是同样目的。
劳姆审视一番棠意礼,转头对约翰·帕森说,“这次公司对联名的设计很重视,我还是希望你可以认真对待。”
“我怎么不认真了?”约翰·帕森信誓旦旦,“嘿嘿,不要先入为主,你先听听棠的方案,再说别的。”
劳姆遗憾耸耸肩,双手在身前交握,对一直没有说话的棠意礼颔首道:“那就开始吧,棠小姐。”
这时秘书进来,给每个人端了一杯热茶,棠意礼说了声谢谢,把热饮往边上挪了挪。
“这次合作的快销品牌,提出的是东方元素,但市场用户仍旧是全球用户,在西方人眼里的东方,实际上和我们认为的东方并不是一个概念。”
“日式、韩式皆是东方,但是,从文化视角来说,日式相当于中式里的唐文化,而韩式则是明代文化,这两个流派其实在西方已经被用烂了,所以,我这次换了一个全新的形式,来引荐东方文化。”
棠意礼不卖关子,简单直入。
“我采用了元代文化服饰特点,来作为这次联名的主题。”
众人包括约翰·帕森,一脸懵逼。
棠意礼自动解释,什么叫元代文化。
“元代文化可以联想成现在的蒙古族群,”旁边有人在火速用网页搜索到相关图片,投到了大屏上。
棠意礼接着说,“这次的设计,因为采用摇粒绒的面料,十分接近于蒙古的传统服饰,所以,我保留了其中长袖上翻,宽肩肥摆的特点,同时融合了西方廓形大衣的形式,两者进行结合……”
现场的气氛逐渐严肃起来。
棠意礼则不为所动,从随身的携带的旅行袋里,还拿出了样品。
面料是约翰·帕森提供的,但他本人显然也没想到,棠意礼要了面料,竟然还亲自打版制成了衣服——一件浅咖色的廓形毛绒大衣。
“我的天……棠,三天做了一件样衣,还是你一个人……你真的是太拼了……”
这已经是今天约翰·帕森第二次说这话了。
棠意礼依旧没太在意,她把拿衣服拿出来,抖了两下,去掉褶皱,原本看起来有些平庸的样衣,被穿在了她自己身上。
场面一寂。
因为蒙古元素的特征,让棠意礼这件大衣带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东方美感。
为了搭配,她里面只穿了最简单的白色高领打底衫和白色休闲裤——是刚从楼下卖场买的。
她脱掉原本的大衣,露出这一身时,在场的品牌高层,神色都变了。
棠意礼在房间里随意走动,自信而优雅地展示袖口和肩部细节,长而宽的下摆,在腿侧有两道开叉,随着走动,可以露出小腿的运动曲线,有种健康灵动和高雅神秘之感。
大家交头接耳,纷纷议论,忍不住面露赞许。
只有劳姆,表情依旧严肃,他在仔细看过后,终于发声,“我觉得棠小姐的这张东方面孔,可能为这件衣服加了分。”
言下之意,如果换做西方人的脸,可能穿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棠意礼笑笑也不争辩,脱下来,“如果不介意,那就请现场另一位女士试穿一下。”
那个金发细高的女人站了起来,她瘦得像根筷子,头发扎成一个芭蕾舞髻,光溜溜的额头,高高的鼻梁,是典型的高加索人长相。
她跃跃欲试走过来,衣服往身上一套,整个人一下就变了,摇粒绒竟然穿出了雍容之感,而且还带了一种游牧民族的野性。
西方人原本也是游牧民族出身,大衣与气质并没有违和感。
会议室里有面立身镜,法国女人展示路过时,总忍不住多看自己两眼,劳姆没说话,女人展示完毕后,把衣服脱下来还给棠意礼的时候,还小声说,“上市后,我一定要给自己买一件。”
棠意礼礼貌微笑。
虽然她的第一个客户已经有了,但生不生产还没过大老板那关。
过了许久,劳姆才微微点头,说:“棠小姐,不可否认,你对时装的理解,是深刻的。”
约翰·帕森一脸喜色,频频冲棠意礼挤眉弄眼。
棠意礼则不为所动,“劳姆先生,其实这件衣服还有另一个特点。”
“哦?那是什么?”不止劳姆,大家都被吸引过去。
棠意礼没有直接说,而是拿着大衣走到另一位男同事身边,看得大家一头雾水。
“这位先生,你可以为我们试穿一下吗?”
男人一愣,指了指自己,缓慢站起来。
他穿了件黑色休闲西服和长裤,大概一米七五的普通人身高,属于稍微会捯饬的男人,但绝对谈不上精致,他接过衣服,有些不敢置信的套上。
现场便是一阵吸气之声。
棠意礼:“这件衣服的制版,是可以男女通穿的,女性穿上是廓形,男性穿则是休闲款式,同样可以达到个性、低调、同时不失时尚新鲜感。”
市面上男女通穿的衣服并不多,有也大多是运动裤和卫衣这一类的运动款,因为它们打版简单,只要肥大,基本就可以兼容,而大衣,属于极看剪裁的品类,能同时兼顾男女不同身材特点,已经相当不易,更别说还有美感。
男同事把衣服一上身,劳姆的高冷和挑剔就绷不住了,他慢慢拍手,眼里满是赞许,以他为首,逐渐全场响起掌声。
棠意礼起身,微笑面向这心悦诚服的掌声,内心并未有满足之感,只是悬了一上午的心,稍稍踏实。
她站在那里,绕了地球半个圈,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掌声。
一切才刚刚开始,棠意礼忽然有点明白,梦想的味道如此甜蜜,令人嗜爱成瘾,怎会有人在尝过它的美妙后,说放弃就放弃呢?
第421章 孩子到手,拔腿就跑
临近年关,棠丰这头孤家寡人,老戴和儿子请了他几次,邀他去戴家过年,棠丰都推掉了。
人家热情好意,棠丰心领,但他一个人去了那,看着人家被儿孙环绕,热热闹闹的,总忍不住自艾自怜。
他又不是没女儿,又不是没外孙,搞得跟孤寡老人一样,反要别人同情,实在没意思。
所以腊月二十九下班这一天,棠丰故意拖延到最后才走。
所以,意外接到荀朗电话,说叫他去西山接荀少昂过年时。棠丰有种天上掉馅饼的快乐上头。
但很快,他又冷静下来,“这是过春节,我把少昂接走,翟老爷子和你爸他们……”
荀朗电话里的声音,带着安抚,“我都跟他们说好了,只是过一个年而已,没关系的,您直接过去接,我也正往西山赶,到时候见面再说。”
棠丰有些不放心,但还是说,“好吧,见面再说。”
虽然不知道翟府上下这是唱哪出,但只要宝贝外孙能跟自己过春节,去了西山就是被损上几句,他也决定把老脸豁出去了。
棠丰叫司机掉头,直奔西山,路上又打电话给月姐让她赶紧去采买一岁宝宝爱吃的辅食和水果。
一通交待,并着惴惴不安,终于驶入了翟府停车坪。
时间是傍晚五点,天还黑透,荀朗还没到,是管家仇伯出来迎接。
“您来了啊,快请进。”仇伯把人往里引,棠丰心里发虚,四下观察,大宅子里安静得过分,不止没有点节日气氛,似乎连个人影都没有呢。
他忍不住问:“怎么这么安静?家里都谁在?”
仇伯:“老爷子去参加国院的团拜会去了,姑爷和大小姐回了苏省,明早才到,今晚小少爷回来,不过还没下班。”
“不过,小少爷已经交待了,少昂少爷跟您一起过节,东西都收拾好了,我这就去叫保姆。”
棠丰客气道,有劳。
确实一切顺利。
保姆抱着荀少昂过来,棠丰眼里全是外孙,接过孩子,又是亲亲又是举高高,也因为孩子咿咿呀呀的笑声,房间里终于有了一丝人气。
棠丰有种孩子到手拔腿就跑的冲动,他不太想等荀朗了,便以交通拥堵为由,说:“要不我们先出发,路上我再给荀朗电话。”
仇伯垂手,说,也行。
棠丰抱着孩子往外走,仇伯送他们到院中,仍旧一路没见佣人。
这时天色终于黑透,不远处的花园里传来一声军令:“解散!”
那高亢、昂扬的气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在军营。
棠丰看着那边四散的人群,眯了眯眼,问:“是什么人?”
仇伯笑了一下:“哦,是咱们宅子里所有的佣人。”
“佣人?”棠丰疑惑,“这个点,他们在……军训?”
仇伯抿了抿唇,露出无奈的笑,“不瞒您说,确实在军训。”
“老爷子发话了,从早到晚,除去必要工作时间,所有佣人都要军训,练走步,和军姿,任何人要敢不从,算当场离职。”
“已经持续了一个星期了。可能还得再练个把月才算完。”
“这是为什么?”棠丰问。
“因为……荀朗少爷。”
仇伯觉得这件事有必要让棠丰知道一下,因为这件事的起因,说到底还是因为棠意礼。
“荀朗少爷从法国回来后,就提出把跟去的保姆解雇掉,那是老爷子亲信家的女眷,老爷子当然不肯,后来,追问原因才知道,那个保姆实在太放肆,据说在巴黎那阵子,竟然要少奶奶给她做饭吃,她一个下人连油盐放哪都不知道,回来后还挑拨说少奶奶离婚的决心有多坚决。”
“荀朗少爷要不是被惹火了,哪会找下人的麻烦,就是老爷子听了也生气。”
仇伯没有说细节。
那天,查出保姆行为不端后,翟庆鹏气了个够呛。
他捎上玉姨和林也的旧事,把全家上下骂了一顿:“我翟家怎么净出这种事?!奴心比天大,各个都会欺负人,我这江山是给他们打的吗?!”
“保姆在背后说阿梨坏话,你们竟然都听不出来,你们当老爷太太,活活当成了聋子瞎子!她说什么你们都信,这样的人放在少昂身边,是不是等她们带坏了我的乖太孙,你们才反应过来?!”
翟庆鹏深感子孙后代不争气,拿出当年身在行伍的规矩,愣是从部队里叫来了一个团级军官,天天给家里佣人搞军事化训练。
翟府显赫,佣人们就算吃不消,也不敢当面叫苦,只好忍着。
纪南昀夫妇则是连夜打飞机跑的,他们怕自己也要跟着踢正步、拔军姿,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翟府现在一团混乱,大家没心思过年,所以荀朗提出把荀少昂送到棠丰那时,没遇到什么反对。
这一次,棠丰在心里为荀朗赞上一句,干得漂亮。
明面上,他还是跟仇伯客气了一下,“都是我家阿梨闹得,非要去法国读书,看给大家添了多少麻烦。”
仇伯赶紧摆手。
正说着,荀朗的车进院了。
灯光一晃而过,荀少昂嘴里发出单音节词,“爸!”
棠丰惊异,“都会叫人了!哎呦……”
他和外孙亲热着,荀朗下车走了过来,“爸。”至今还没改口。
棠丰一脸安慰应了一声,“忙了一年,趁着过节,好好休息一下吧。”
荀朗颔首,说了声是。
仇伯与荀朗打过招呼,垂手告退。
保姆余姐学乖了很多,自动退后五米,保持规矩不影响主人间说话。
荀朗接过儿子逗了逗,棠丰语重心长地说:“你辞掉保姆的事,我刚听说,唉,”他由衷地为女儿可惜,“你对阿梨好,大家都知道,偏偏阿梨野惯了,一点都不懂事,在外面飘着,搞得孩子也见不到妈妈……”
“爸,”荀朗倒是没那么多惆怅,他很淡然,“阿梨这样,不叫不懂事,反而是在变成熟,她从来没有离开过家里的庇护,出去看看也好。”
“你什么时候都替她说话。”
棠丰懒得与女婿争论,反正外孙抱过来,别人,爱谁谁。
他带着荀少昂和保姆乘车离开。
荀朗则站在寒风里目送他们,身后,仇伯提着整理好的行李箱,正在恭候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