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挑衅
撇家舍业这个话题,继续延展,势必父女两个要吵架。
亲亲热热的时刻,棠意礼不想搞坏气氛,她没接话,带着棠丰先去了公寓。
一进门,棠意礼把早就准备好的男士拖鞋,摆在老爹脚边,棠丰脱掉外套,放下大提包,换上鞋,在房间里转了一圈。
整个屋子里,能被棠丰看得上眼的,也就剩这套两室一厅的公寓了。
西洋油彩的彩色玻璃,还有老式拱形的门窗,连壁纸都是法式的复古风情,棠丰参观完,说,“这是荀朗给你找的房子?”
原本倒水的棠意礼,手下一顿,她飞快地“嗯”了一声。
这房子的门卡,是荀朗给护照的时候一块交给她的。当时,她急于到巴黎落脚,便没矫情推脱。
找房子不仅需要花钱,还极耗时间精力,当时产后一个月就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巴黎,棠意礼还不想用自虐来证明独立。
棠丰看着女儿没做声的样子,便知道她和荀朗的关系还卡在那,后来,只得一叹,“你都长大了,当妈妈的人了,自己心里有数吧,我就不唠叨了。”
棠意礼松口气,笑着说,还是爸爸好。
父女两个说说笑的,没打算出去吃饭,棠丰带了一些月姐做的炸物,再配合冰箱里的现成食材,凑出简单的一餐饭。
意外地,棠丰发现女儿会做饭了。
别看是鸡蛋炒饭,黄瓜丁、火腿丁切的尺寸整齐适中,一看就是技术成熟的成果,他挺安慰的。
吃过了饭,棠丰去客房小睡了一会儿,下午棠意礼带着棠丰去塞纳河边游船。
他们都不是第一次来巴黎,但是对于普罗大众都会去的旅游景点,父女俩也是第一次去,蜿蜒流淌的河流,安静的两岸,繁华城市像个旁观者,看着时间与河水,汇入英吉利海峡。
在香榭丽舍大道下船,他们在一家户外面包店的桌椅上坐了下来。
浓郁的黄油味,很有巴黎的松驰感。
棠丰品尝了几口,擦了擦手,说:“我后天就回去了,阿梨,这学期过完,你暑假回不回北市?”
时间过得这么快么,一学期就要结束了。
棠意礼摇头,“我暑假还想在巴黎周边走一走,回去的话,等到年底再考虑吧。”
棠丰轻轻叹气,“你就不想看看少昂吗?”
“小孩子转眼就长大了,错过了他成长的阶段,就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说来说去,孩子是一部分牵绊,最终的话题还是会绕回荀朗的身上。
“今年丰唐的股东大会,荀朗亲自去的,他没戴婚戒,戴宽和周鑫他们都看见了,私下还问我,阿梨去了巴黎,两口子是不是婚变了。”
棠丰也不知道要跟他们解释。
“唉,连粗心的男人都发现荀朗婚变了,阿梨,你说荀朗那种身份的人,该变成多少女人的目标啊。”
棠意礼不语,低头搅动咖啡勺,奶白色的泡沫在瓷杯中,慢慢旋转,带着魔力,放空人的精神。
棠丰还在劝说:“如果你和荀朗没有原则性的问题,爸爸劝你,还是再慎重考虑一下,哪怕是为了少昂呢。”
谈话有点不欢而散的意思。
棠意礼终究没松口,既没赞成棠丰的说法,也没否定什么。
女儿可能真的长大了吧,以前会跳起来顶嘴的小女孩,如今只是轻轻含笑,不言不语,叫人有点看不懂了。
棠丰如此感慨。
周末结束,他也要回国了。
棠意礼送棠丰进闸,身为父亲总是不放心,临走还不忘嘱咐:“你要受委屈,一定要告诉爸爸,爸爸打着飞机过来拆他庙门,知道吗?”
“知,道,啦!”
棠意礼有种错觉,过去的几个月,她好像北市驻巴黎办事处的接待员哦,各种迎来送往,应接不暇。
她自嘲笑笑,打车返回市区。
短暂的温情周末,刚刚过完,糟心的事儿,一件接着一件。
周一去上课,女生们带头孤立她的行为,升级了。
虽然这样的行为,在一个成年人眼里极其幼稚,可棠意礼还是有点生气。
课后,她放在讲台上的作业稿,被后面交作业的女生,给摘了出来,扔在地上。
当时,她就坐在不远处看着,那群人有恃无恐,还要那么做,不是挑衅是什么。
棠意礼拎着画稿,走到那个女生桌前,她正转头跟后面的人说什么,用的是当地俚语,瞥见棠意礼,也没有马上转回来,故意晾着人。
过了大概有一分钟,她才傲慢地站起来。
“怎么,棠,有事吗?”
“这是你干的?”棠意礼把画稿拎到那个女孩子面前,铅笔稿上还赫然印了个大脚印。
“你说脚印吗?”那个女孩子哼笑,“真遗憾,不是,今天我穿的是Jimmychoo的高跟鞋。”
说着,她还展示了一下脚底的亮片鞋子,颇为得意。
棠意礼在心里把这个品牌一下拉黑,忍住怒气,“是你把我的作业挑了出来,扔在地下,我都看到了。”
“所以呢?”女生不屑昂头。
“所以,你要道歉。”
课间时分,看女人吵架,正好可以派遣等待的无聊,周围人起哄地笑着,那个女生反而跟英雄一样,受到鼓励,完全没有道歉的意思。
“棠,”她轻蔑地笑,“我可不会轻易道歉,你知道为什么吗?”
棠意礼极度冷静地看着她。
那个女孩子自问自答:“因为,你是个表子。”
“我可不会给表子道歉。”
周围又是一片欢腾。
当众受辱,棠意礼的拳头死死握住,打人的冲动化作极寒的目光,锁死那个女孩子的浓妆艳抹的脸。
那女孩子也感受到那股杀意,似是为自己增加说服力,朝向观众,大声道。
“谁不知道,你靠勾引男人换取方便?我们大家都看见了,上周去参观,约翰·帕克对你另眼相看,为什么?!”
“有人看见你进了他的办公室,一呆就是一个小时,你们干什么了?最后他还管你要电话,是不是方便联系你以后送货上门啊?!”
她的女生联盟,还在附和,不停地说,“没错。”
第393章 敢不敢赌
除了上周去参观的事。
那个女生还举了又一个、更能说明问题的例子。
“……还有,上周五,来接你放学的,是你的糖爹吧,棠,你的男人可真多啊,给那么老的男人投怀送抱,我们都看见了。”
周围人吹着口哨附和着:“如果你不靠男人,会住得起月租一万欧的红楼公寓??!”
场面哄闹,让人难堪。
棠意礼怒到极致,反而脑中一片清明。
红楼公寓是荀朗帮她租的,一次性付了三年的房租,她知道住在那可能很贵,但具体有多贵,她没过分纠结过。
油盐酱醋的事,原本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但现在,这变成了别人恶意揣测自己的理由,就让人觉得既委屈又愤怒,而且,他们竟然还把棠丰,她的亲爹,误解成了糖爹。
这个世界都瞎了吗,她和棠丰长得那么像,他们看不出来?
棠意礼与那女生平视,身体微微前倾,靠近她,直到让说话声音只有她们两个能听到。
“你知道我住那么贵的公寓,还敢无所忌惮地惹我,你惹得起吗?又考虑过后果吗?”
棠意礼过分的理智,带着危险的意味。
那女生明显错判了棠意礼的个性,还以为她是个漂亮花瓶,一碰就哭那种呢。
她撑着骄傲,道:“怎么样,你有钱又能把我怎么样?”
棠意礼:“我要是想把你怎么样?在你和你的小伙伴扔我包的时候,就已经动手了,你以为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
那女生原本就没什么根基,哪里见过这个阵仗,顶不住棠意礼那份压迫,她蓦然后退一步。
大家都没反应过来,这是场心理战。
棠意礼目光散漫,语气却带着阴恻,扬声缓道:“每一个想踩我的的人,最好祈祷我不是表字,不然,我一定用更卑鄙的手段还回去。”
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得清楚。
东方人在人群中,本来就有份智慧感,棠意礼这话一出,更是又冷硬,又权威。
“你,”棠意礼把自己的作业,放在那女生的桌面上,“怎么把它挑出来的,就把它给我放回去。”
女生没动,当着她的盟友、看热闹的同学,众目睽睽之下,她明显的不服,可眼神里还透着一丝怯意。
棠意礼冷静提高音量:“还不快去!”
那女生肩膀一抖,“我要是不去呢?!”
这是她最后的挣扎。
棠意礼看得很清楚:“你要是不去,明早就不用出现在ESMOD的教室里了,因为,”她故意一顿,“今晚你就会收到学校的劝退函。”
周围人倒抽一口冷气。
现场可以听见那整齐的窒息声。
女生脸色白了,她在纠结,在猜,棠意礼背后的糖爹,究竟是什么人,她真的有那么大的权势,说叫她退学就退学吗?
要赌吗?
她们的小团体四个女孩子,就属她家境最普通,父母只是当地政府机构里的办事员,要不,她怎么会被推出来,来当这个挑事儿的恶人呢。
明明是大家一起想出来的恶作剧,现在惹恼了棠意礼的后果,都要她一个人来承担,她多少有点不情不愿。
现在又被威胁退学……辛辛苦苦复习了一年,又从小学画至今,真的要为一个恶作剧,毁掉前途吗?
女生脑子里的念头,快速过了一圈,最后,咬着唇拿起棠意礼的作业,乖乖放到了大教室的讲台上。
许是听到众人的一阵嘘声,她实在抬不起头,交完了作业,径直离开了教室,连这节课都翘掉了。
算是勉强挽尊吧。
棠意礼并没有半分的得意,而是冷冷地瞥了女生小团体那三个人——一脸懊丧和不甘——有胆做没胆认的怂货!
棠意礼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她独来独往,上课也是一个人坐角落,也幸好身边没人,她能偷偷松了一口气。
威胁那女生的话,就是虚张声势而已,她哪有什么权势,能逼人家退学,她也在赌,只不过她输了,不过就是丢脸。
而那女生不同,看不到棠意礼的底牌,同时又自知自己没有大牌的情况下,难道真能拿自己的前途去做意气之争?
这就是博弈。
荀朗教过她的,拿孩子和自由让她二选一,是同样的道理,赌她为了自由,一定会生下孩子,即便他赌输了,她执意打掉孩子,荀朗也不过就是回到原点,因为他们本来也没有孩子,可棠意礼赔进去的,就是后半辈子。
所以,荀朗一定赢,和她刚才的险赢,都是赌对方输不起而已。
棠意礼陷入思考中。
一时没有注意,下一节课已经开始了。
棠意礼再抬头,才发现,是汤森的课,他在上头讲服装衍变史,她桌上的书,还是上一节的,赶紧换掉,翻开课本。
汤森忽然刻意停了下来,棠意礼看他,就见一双老而混浊的眼,正望向自己。
似笑非笑的,有种恐怖的感觉。
棠意礼心里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整堂课下来,她都有点走神。
下课的音乐奏响,棠意礼埋头抢抄了几行笔记,就听见汤森在上头说:“棠,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不管周围同学什么眼光,棠意礼收拾好双肩书包,提在手里,跟着汤森穿过礼堂式的教学楼,往高层去。
汤森在学生中的风评不好,走过去的一路,大家都纷纷避让,几乎没人会跟他招呼。
反而是棠意礼,这张漂亮的面孔,被投以同情目光。
汤森的办公室是两人共用,一进门左手边是他的办公桌,但不知为什么,右边的教授不在位置。
“坐吧,”汤森叫棠意礼坐,自己则去右边扯了把椅子过来,挨着棠意礼旁边摆下来。
棠意礼站着没动:“教授有什么话,不如直接说。”
“你先坐,不必这么紧张,”汤森面色很和气,自己先坐下来,还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见棠意礼不领情,没有动。
他直接说,“我就是想和你谈谈做助教的事。”
第394章 不放在眼里
棠意礼早已拒绝给汤森做助教了,她不认为这还有什么可谈的。
但汤森却大发慈悲开了新的条件。
“我知道,你对我没有报酬很不满意,所以,我决定给你提供一份勤工俭学的工作,我按每课时给你20欧,你看可以吗?”
棠意礼看着汤森,有些费解。
棠意礼曾经听James说过,巴黎的麦当劳兼职,时薪是15欧,James并不是要去兼职,而是恐吓汤姆:你要是下次再对我冷言冷语,我就去ESMOD校内的MC兼职,让你的富二代朋友们看看,你对你的老婆有多抠门。
事实上,James和汤姆家境都不错,虽然距离棠家还差很远,但绝对是大富之家,根本不需要兼职。
棠意礼自然也不需要。
只是,奇葩事再次刷新棠意礼的认知,她没想到汤森给出的报酬,竟然只比麦当劳高5块钱。
“教授,你一定是跟我开玩笑。”她气到笑。
汤森还以为棠意礼是对待遇不满意,竟然拉上她的手,“你想要更多,也不是问题,只看你,能为我做什么了。”
棠意礼像被毒蛇缠上,下一秒迅速甩掉胳膊上枯槁的手。
“汤森教授,你这样是性,骚扰,我可以去校方投诉你!”
汤森这种话听得多了,根本不当回事,笑一笑,说,“棠,你知不知道,ESMOD历史悠久,对学生选拔十分严格,一旦校方发现学生有品行不正的行为,也会被开除。”
棠意礼目光冰冷,等着汤森接下来的话。
“棠,其实,咱们是一类人。”
他站起身,一边靠过来,逼着棠意礼轻轻往后退步,继续说:“刚才我都听见了,你在外面找了个糖爹,这算不算是作风放荡?”
“算不算是ESMOD之耻?”
棠意礼退到桌边,马丁靴跟踢在木桌腿上,发出咚的一声,两人的动作同时定格。
他们的身体距离仅有半臂,呼吸都能感知到热度,棠意礼对那股老人味有点作呕,尽量摒气。
而汤森还一脸陶醉于可以近距离欣赏棠意礼的美貌。
“棠,你确实漂亮,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长得像莫妮卡·贝鲁奇……你和她一样,都长着黑色的眼瞳,又不像其他亚洲女人瘦得像鸦片鬼。”
“棠,你的糖爹给你多少钱?我也可以,我愿意为你的美丽买单……只要你成为我的助教,填写一张表,学校就会源源不断的发薪水给你,你甚至可以不用真的去上课……”
见棠意礼还不为所动,他循循善诱。
“我知道你的糖爹给你租了红楼的公寓,叫你舍下他那份钱,可能对你损失有点大,所以,我可以同意,你与他同时保持关系……”
“这已经是我最后的让步了,棠。”
棠意礼:“……”
棠意礼觉得荒唐至极,甚至笑了一下。
人,只要弱,哪怕相隔十万八千里,对方也能嗅到端倪,然后过来欺负你,试想想,如果她还是棠大小姐,是荀太太,汤森还敢说这话吗?
所以,她怀念的,留恋的,不是过去的身份,而是强大的自己,从前的强大,是别人光环的加持,往后,她要靠自己。
棠意礼目光坚定地,不露一丝羞恼地,说:“汤森教授,我不会答应的要求,你的助教,我也无法胜任,所以,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了。”
汤森却急了,拦在她面前。
“我不懂,我有钱,有学问,有人脉,哪里不够好,让你这么排斥我。”
棠意礼简直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你问我你哪里不好?
拜托,你说说你哪儿好?!
比照荀朗,你能称得上是男性生物,都有点让你占便宜了,要身高,只比棠意礼高,论年纪,跟她亲爹差不多,至于说钱财人脉……棠意礼极力忍耐,才能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她的准前夫可以把整个法国买下来,你个小老头,让我为了钱,从了你?
她是脑子进开水吗?!
冷静冷静。
棠意礼叫自己再三冷静。
“没有理由,汤森教授,我只是不喜欢和你产生私人交集。”
她越过汤森的胳膊,直接伸手,去拉把手,汤森还要去夺,恰好门外传来钥匙声,应该是办公室的另一个主人回来了。
汤森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大步,刚好大门,从外面推开。
那位只是讲师的年轻男人,也就二十八九岁,看见棠意礼迎面出来,踉跄闪身,等人走远,他才嗅到空气里若有似无的尴尬。
他充满歉意:“不好意思,汤森教授,不知道你有学生在。”
汤森僵硬地笑了笑,坐回自己的办公桌前,假意投入到工作里。
周四,是汤森给本科生上制版的课,棠意礼果然没出现。
她的拒绝已经非常明确,可汤森还是抱了一丝的侥幸,他觉得棠意礼好歹要为自己本学期的结业担忧一下子吧,没想到,她还是朵带刺的玫瑰,一边把他的制版课说撂就撂,然后大大方方继续去上他的服装史。
棠意礼是真没把他放眼里吧!
汤森忍了几天,越想越气,终于捱到期末,他决定给棠意礼一点颜色看看,把她的服装史论文划了一堆问题。
然后发邮件,警告她如果不改到他满意,本学期将挂掉她的这门课。
ESMOD治学严格,按规定,有挂科的学生是不能拿到学位的。
服装史是论文结业,这种课不存在补考一说,所以,棠意礼收到邮件后,既生气可也无奈。
回绝掉James和汤姆去郊外庆祝学期结束的邀约,棠意礼关在公寓里挑灯夜战,改到第七版。
邮件点击发送。
外面晨光,泄入室内,天都亮了,城市里的灰绿山雀,跳在对面红楼的房顶上,蓝绿变色的羽翼,反射着油亮的光泽。
棠意礼收回目光,拖着疲惫的身体,上床拥抱棉被。
她急需补觉,至于那篇论文的命运,已经顾不上思考了。
论文不过,她可能会挂科,但这一觉不睡,棠意礼可能会死。
躺在床上秒睡,棠意礼一觉昏黑,直到手机响了,她才转醒。
“Hello?”
棠意礼迷迷糊糊地把手机耳边。
“棠,是我。”不知道汤森是从哪里弄到的手机,他老而沙哑的声音透着一丝诡异,从听筒里传了过来。
第395章 女性是弱者
棠意礼瞬间醒了。
她警惕,问汤森,你有什么事?
“当然有事。”
汤森哼笑,“你的论文,一改再改,还是不附和我的验收标准,都说你们亚洲学生的学习能力很强,可我在你这里却没有看到……真是遗憾。”
“棠,你也不用再改了,我准备把你评为不及格,直接报到院里了。”
“不不不。”棠意礼心口猛跳,她试探性地说,“汤森教授,你如果有要求,都可以叫我改,直接这样挂掉,对我的学业影响很大。”
“哦,你也知道我的厉害了?”
汤森终于得意起来,“既然你还愿意改,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现在过来找我,咱们还可以再商量。”
恐怖之感满满爬上脊背。
“找你?现在?”
“对。”
……
汤森是法国人,不知道中国有句古语,叫不见棺材不落泪,如果他知道,一定会用这一句来形容此刻的棠意礼。
只有动真格的,用行动给她警告,这个女人才会服软。
不是对他不理不睬么,现在知道自己要挂科了,她终于肯主动来找他了。
学校里大部分课程都已经考完了,好多学生都去过暑假了,校园里,没什么人,偶尔有抱着书的学生,交谈闲聊,也根本不会想到教员公寓里,会发生这种事。
汤森成竹在胸,吃了一颗药丸,等着棠意礼过来。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听见敲门声,他一下就生理兴奋了。
打开门一看,果然她,艳光四射,他最喜欢的黑色眼瞳,波光流转。
汤森赶紧让开,叫棠意礼进门,可一进去,人还没说话,先沤红了眼圈,可能是来之前哭过了。
棠意礼眼睛都肿了。
汤森顿时心软一大截,上来拉扯,张口就叫宝贝。
棠意礼忍住恶心,不着痕迹地侧身躲了过去。
门还没关,汤森保险起见,还探头在空旷的楼道里张望了一下,现在是晚饭时间,其他教员应该都去吃饭了,他得抓紧时间。
汤森关门回来,直入主题。
“你的论文改了七遍,还是质量不达标,棠,你知道你的问题在哪里吗?”
棠意礼泪汪汪地看着他,十分乖巧,“教授,问题不在论文,在我,对吗?”
“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棠。”汤森大喜,觉得今晚有戏,“那你还等什么呢,还不赶紧爬上床去?”
“一定要这样么?”棠意礼干脆哭了起来,声音不大,可以却呜呜咽咽。“我一定要……陪你睡,论文才能过吗?”
“当然。”汤森目光里的邪祟,已经不加掩盖,他上前,去抓棠意礼的手,棠意礼先是挥开,然后他又去抓,棠意礼又挥开。
两个人的动作不像缠斗,反而女人有点欲拒还迎的娇弱,来来回回的,汤森被挑得很有兴趣,愿意和她再玩两个回合,所以没马上动粗。
可棠意礼却哭得跟怎么了似的,声音还在拐弯,同时,和那副受尽委屈的模样正相反,她后退了一步,挑散了头发,还解开了两颗衬衣纽扣。
汤森心头又是一喜,叫了声宝贝,我来了。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
而且,敲门的人很不客气,一边敲,一边还在和旁边的人商量如何破门。
汤森发懵,还没明白怎么回事。
棠意礼先跑过去,拉开了门。
“救我!救救我!”
她的样子,说出这番话一点都不违和,很快校内警察,就一拥而入,把狭小的房间给填了个满满当当。
“刚才有人报警,说听见房间里有人呼救,怀疑有人在强迫学生做不道德交易,我们过来调查,两位,跟我们去一趟保卫处吧。”
棠意礼保持着娇弱的状态,系上纽扣,完全是受害者模样,点点头。
汤森脸色已经白得像一张纸,和他花白的头发,融成了一副不知名的抽象画。
……
“所以,你说,是这位棠小姐、你的学生,为了论文过关,而主动勾引你?”
校内的警察,同时还叫来了学院的院长,和另一名教师,一块过来对峙。
学生与老师,本来就是敏感关系,如今又添了这种桃色纠纷,各有一番说辞,自然要理论个清楚才能恢复校园纯洁。
院长在这方面,倒是个眼中不揉沙子的人。
他先问的汤森,汤森一口咬定是棠意礼主动,把她形容成一个拜金的、有心机的女人。
“她的同学们都知道,棠在外面还有一个糖爹,不然怎么住得起那么贵的公寓,这样的女人早已习惯拿身体当筹码,这次她的论文水平底下,我给她评了低分,她就主动来找我,说要取悦我,所以,才有了你们进来时的一幕……”
“可我们还没有做什么,你们就进来了,这样,顶多是场误会。”
汤森看着棠意礼的目光里,有着深刻的怨恨,甚至有点毒。
“棠,你说我强,暴你,总要拿出证据,这是重罪,没有证据,我也可以告你诽谤的。”
院长带着不确定,说:“棠,你怎么说?”
如果只被定性为误会,那院方确实不能拿汤森怎么样,大不了就和之前闹出来的事情一样,给汤森一点口头上的警告,却无法进行实质上的惩罚。
甚至,也许女方会不堪指指点点,而干脆退学,或者跟汤森低头。
大家心里都知道,这件事里的女性,往往是绝对弱势。
所以,大家看向棠意礼的目光,多了几分怜悯,毕竟是她身处异国他乡,衣衫不整的是她,弱势性别的也是她。
“我仍旧坚持我最初的说法,是汤森教授意图强,暴,而且,他对我的性,骚扰,已经持续了数月之久——”
“胡说!”汤森斩钉截铁的打断她,“你没有证据,不要乱说!”
“我有证据。”
棠意礼的话,就如铁钉掉在玻璃上,果断、干脆、以及冰冷。
大家都看着她,既意外于她的冷静,也意外于遭遇这种事的女性,极少能拿出证据来,而棠意礼却是个例外。
此刻,汤森已经变了脸色。
第396章 在计划中
棠意礼拿出手机,调出里面的录音,一共有三段,每一段都不长,都不超过五分钟,从汤森叫在红楼前拦住他,到叫她去办公室,还有今天他打电话叫自己去他的公寓,一段一的播过去。
汤森的脸,彻底僵硬了。
棠意礼:“汤森教授,一直强迫我给他做助教,我不同意,他就不断纠缠我,被我明确拒绝后,他就用论文做最后威胁,然后就发生了今天的事。”
自从James的提醒之后,棠意礼每一次与汤森碰面时,都偷偷开了录音,就为了搜集性,骚扰的证据。
她不想自己像上一个女生一样,吃了哑巴亏,都没处说理去。
“而且,我还有证人,”棠意礼又投下一颗重磅炸弹。“是和汤森教授同一办公室的汉斯教授,他曾经撞见过汤森教授把我叫到办公室去纠缠。”
汤森顿时面目灰白。
院长叫人赶紧去找汉斯,等待时间里,狭小的办公室里死样的沉寂。
汤森哪里吃过这样的大亏,想到自己体面的地位不仅不保,还可能被眼前这个食人花一样的女人给一点点啃食掉人生……
他撑着强硬,问:“你的证据,最多证明我是性,骚扰,那强,暴呢!你怎么证明刚才在我房间里发生的事?!”
“我还有录音。”棠意礼播放第四段,这一段与前面几段不同,嘶拉嘶拉的,不是噪音,而是衣料摩挲撕扯的声音,还有伴着可怜的女人,在一遍一遍喊着,不要。
这物证,叫人听着不是一般的烤耳朵。
再加上,刚刚警察们冲进来时,大家都看到了,棠意礼红肿的眼,和不整的衣衫,大家都变成了人证。
汤森一脸震惊,此时才恍然,棠意礼肯来找他,根本不是来求他放过,而是早有预谋!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他蹭一下站起来,想动手,无奈从体力到体格,他都不是个儿,早有警察为棠意礼挡住攻击。
警察把人按在桌上,汤森的老脸贴在漆黑的桌上面,呼出一团团的湿气,洇在上面。
身形狼狈。
棠意礼坐在沙发上,对汤森暴起的行为,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教授,我本来不想和你闹个地步的,是你太过分了,拿别人的前途来做要挟,我只能提前留个心眼,把这些都录下来。”
她舍弃了家庭,舍弃了儿子,就是为了梦想而来,然后抱梦想而回的,有人胆敢挡她路。
那她就只能说声对不起了。
不把你搞死,真是对不起你。
就在大家开始讨论,仅凭录音和警察的旁供,能不能给汤森定下强、奸、罪的时候,棠意礼把长袖衬衣卷了起来,凝脂一样的肌肤上,还有条条淤青勒痕。
“我要求验伤,这是刚才,汤森在房间里对我动过手的证据。”
新的情况,横空出世。
大家带着意外的神情,纷纷围过来。
汤森则是一脸的不敢置信:“我什么时候对你动过手?!”
许是吃过性药的缘故,亦或者是愤怒至极,汤森气息躁乱,眼睛里布满血丝,癫狂状像要疯了的前兆。
警察过来确认一下情况,很快给棠意礼联系法医。
他们都知道,一旦确认伤情,就将以强、奸、罪立案。
他们辗转到警察局,开始做正规笔录,汤森一直处在暴怒状态,全过程里,他一直在怒吼。
“胡说!我没有对这个女人动过手!”
“我连碰都没有碰过她!”
“这是诬陷!”
“我要找律师!我要反告她诬陷!”
另一头,棠意礼在校医院配合警方验伤。
夜晚的医院急诊室里,灯光色温偏冷,一个人都没有,楼道里空洞瘆人。
雪白的帘子拉着,棠意礼坐在诊床上,慢慢把衬衣套了回去。
女法医驾轻就熟,已经快速拍好照片,做了存档,她口气略带安慰地说:“还好,那个老头没有得逞,只是用绳子捆绑你的时候,把你勒伤了,谢天谢地,还算幸运。”
棠意礼谢过女法医,掀开帘子走出去,那里已经有警察等着,带棠意礼回去继续做笔录。
他说:“你说的那位人证,汉斯先生也赶来了,咱们正好回去看看。”
棠意礼垂下眼眸,没说话,看着像是惊吓过度的样子,跟着警员上车,回到警署。
那位汉斯先生,是ESMOD今年刚聘请执教的讲师,很年轻,只有二十九岁,有着东欧人的高大身材,但却有着和外在不相符的腼腆。
棠意礼一进来,他急忙站起来,好像他才是受害者似的,脸有点红,目光很急切。
他们不熟,说不上什么话,棠意礼隔空与他点点头,然后跟着警察去了里面的房间。
笔录的内容,就是棠意礼之前说的那些,除了再说一遍,棠意礼又把手机的录音,提供给了警方。
做完一切,她在笔录上签字。
警察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这种事的受害者,一般都非常慌乱恐惧,你很特别,棠小姐,竟然从一开始就录音了。”
棠意礼冷冷瞥了警察一眼,“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从小到大遇到过多少对我有企图的男人。”
她撂下笔,从内室里走出来。
事情比棠意礼预想得还要顺利,警方随后去了汤森的公寓采证,不止发现了性药包装,还在汤森血检里发现他服用了该药。
感谢汤森亲自助攻,彻底坐实预谋犯罪的说法。
折腾一遭,天色已经很晚了。
ESMOD距离巴黎中央区不算远,除了警局的门,还能看到远方隐约的灯火,陪着一起来院长和老师们,站在外头在说话。
看见棠意礼走出来,他们几个男人都有点愧疚的走过去。
院长先说:“棠小姐,这件事你受委屈了,没想到汤森这人……唉,你放心,院方一定支持你,汤森的教职肯定保不住了,我们不能让他继续害学生,回去就开会讨论辞退他。”
“另外,你也放心,这件事即便上庭,也是隐私案件,我们都会为今晚的事,帮你保密,不会让人知道的,接下来你安心在学校读书,不要有顾虑。”
第397章 你很着急吗
几名教师齐声应和,都保证收口如瓶。
他们的沉痛程度,有些夸张。
棠意礼其实不太在意是不是保密这一点,毕竟,她决定动手搞掉汤森,就意味这是个大动作,有些流言蜚语,她也不怕。
这个世界看实力,当烂好人,反而分散精力,如果她能让人敬畏,也可以省去诸多麻烦,比如,班上那帮欺负人的小团体,如果知道她连汤森都能搞,还敢不敢来惹她?
学院的教师陆续安慰了一番棠意礼,然后纷纷离开。
警局离红楼公寓不算远,步行一公里,棠意礼也没叫车,自己踏着夜色,沿着柏油马路往回走。
折腾了一晚,诸事纷扰归于沉寂的后遗症,棠意礼觉得心内空虚,还有淡淡沮丧。
棠意礼自己都没想到,她可以这么冷静无情地构陷一个人。
走到楼下,棠意礼习惯性从口袋里,掏出房卡,一个没拿稳,掉在地上,她俯身去捡,在手指碰到前一秒,她的房卡已经被另一只大手给捡了起来。
棠意礼诧异,抬头,就看见一张腼腆的脸,挂着克制后的关怀。
“给你。”汉斯把卡递过来。
“谢谢。”棠意礼以为他走完笔录已经回去了,“你怎么没走?”
“我一路跟着你过来的。”生怕自己被当作流氓,他又连忙解释,“我只是为了确定你安全到家,毕竟,现在是暑假,校园里的人不多,时间又这么晚了……”
棠意礼点头,“我明白。”
她对汉斯其实是很感谢的。
“是我要谢谢你,这一次可以站出来。”她说。
当初,她得知汉斯和汤森在同一办公室后,单独去找了汉斯一趟,诉说自己被汤森骚扰的烦恼。
汉斯是个单纯而耿直的人,根本也没想过棠意礼为什么找自己诉苦,便对她的遭遇上心起来。
后来,他在不知不觉中,搜集了不少汤森人品不正的证据。
什么侵吞研究经费,骚扰不止棠意礼一位女同学,等等,这让汉斯成为一个有力的证人。
他是一个真正的绅士,这是棠意礼选中他的原因。
“总之,谢谢你。在我没被汤森伤害前,及时为我报警放哨,虽然,这有点钻法律空子的嫌疑。”
汉斯摆摆手,“汤森教授的人品确实叫人不耻,去年他和一个女孩子闹得很难看,我也听说了,没想到,今年他又有了新目标,这一次,竟然还要强迫你,简直厚颜无耻。”
“和这样的人坐一个办公室,我都怕沾污了我的名誉。”
说道最后,汉斯都有点义愤填膺了。
棠意礼看着他,微笑着,一直没有说话,知道汉斯反应过来,唰得一下红了脸,从脸颊,一路红到脖子。
像个单纯的大男孩。
汉斯不好意思:“那,那你回去吧,这么晚了,你也赶紧休息一下吧。”
棠意礼微微侧了侧头,浅笑,“那我先回去了。”
说完再见,她利落转身,步履不乱地往回走。
复古的楼宇,遮住点点星光,在暗红色的建筑下,树影摇曳。
汉斯红润发热的脸色,久久未褪,他站在楼下,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
棠意礼上楼,已经是一身疲惫了。
鞋子随意蹬在玄关处,光脚踩着黑色格子的地板,直奔客厅。
她没开灯,直接在黑暗的屋子里,向外眺望,看到汉斯离开,她才颓然坐在岛台的高脚凳上,任由双脚自由晃荡。
棠意礼今天穿得很简单,白衬衣和牛仔裤,特别的是衬衣的面料,是一种高密度的聚酯纤维,摩擦起来声音格外的大。
这样的衣服穿在身上,只要稍微动一动,录下来的窸窣声,都可以达到大得夸张的地步。
如果不是为了录下证据陷害汤森,这样的衣服,棠意礼根本不会穿。
她把衬衣脱掉,内里只着抹胸,雪白的肌肤上,青的紫的勒痕,堪称触目惊心,冰凉的手指,一道一道的拂过,她嘴角带着轻讽的笑意。
这也是她自己用围巾勒出来的。
都要感谢她的准前夫,上一次真的把她给强了,比照荀朗的手劲和痕迹,棠意礼又给自己复刻了一套——就为了做实汤森对自己使用暴力的罪名。
棠意礼跳下高脚凳,路过玻璃门的反光,看见自己几近半果的身体,轻轻呢喃:“荀朗,要不是看你长得帅,老娘也把你送进去吃牢饭。”
“看看第二人是什么下场,偷笑吧你!”
一群混蛋男人!
她在前襟一扯,往后脑后一抛,那小布料正中阳台旁的脏衣篓。
有人恃美行胸,肆无忌惮在房间内穿梭,导航定位浴室,一路走,一路脱,最后,女人赤条条进入淋浴间。
汤森的事,是在九月开学后,才被大家知道的。
因为校方发了公告,辞退了汤森教授,同时收回早年为他颁发的荣誉奖章。
如果仅仅是因为理念不合,不能留任,大可不必收回荣誉,校方这么一搞,流言就出来了,说汤森潜女学生,被学校发现了。
但传闻里的内容不全,只有汤森这个男主角,除了那一晚去过警局的人,没人知道棠意礼还牵涉其中。
James事后还替棠意礼庆幸:“幸好那个老流氓被天收,不然下一个遭殃的,恐怕就是你了。”
棠意礼当时在图书馆查资料,对着电脑,没空分神,只是笑了笑。
整个暑假,她的时间都花在了这里,James和汤姆后来还去了伦敦和米兰玩,叫棠意礼,她也不去。
暑假暑假忙碌,开学了还是这么忙,James看棠意礼对这件事反应太平淡,他先不淡定了。
“法国总统这会都在阿尔卑斯山度假呢,我说,你怎么比总统还忙?”
棠意礼轻笑,头也不回地朝他勾勾手指。
原本站着的James,降下身高,手肘撑在旁边桌沿,用高大的身体把棠意礼罩在里面,好像聆听恋人说话的好男友。
“你说。”
棠意礼怕影响周围人,小声说:“我用了一个暑假,自学了研一下学期的课程,已经申请了跳级,这个月底会参加跳级考试,所以很忙。”
James刚刚还一脸的不屑,此刻,原地化身小迷弟。
“跳级?!”这是James想都不敢想的事,“ESMOD毕业都难,你竟然敢跳级?!”
这可不就是传说中的,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
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跳级,James带着有点不解。
他从国内出来留学,主要是为了自由恋爱,能在海外多呆一天爽一天,James和汤姆还在想方设法延时毕业呢,没想到棠意礼反其道而行。
“棠,你很着急毕业吗?”
第398章 家宴
今天的周五,是中秋节,下班的时间一到,四季常礼的大楼里,员工几乎是瞬间走光了。
只有顶层的总裁办,大老板没下班,秘书席还留了两人值守。
总裁办公室里,两台挂壁的电视还开着,里面分别滚动播出今日股市收盘信息,一边是沪市,一边美股,都做了静音处理,只有画面没有声音。
可办公桌后面是空的。
休息室里传来走动的声音。
荀朗最近一个多月,几乎没有回过家,累了就宿在公司,衣服、配件从家里搬了不少过来,再加上儿子住在西山,他就更没有理由回京院了。
下班前,荀朗接了荀妙云的电话,叫他吃个团圆饭。
一年就过一次中秋和春节,再忙也没有借口推脱掉,而且荀妙云还说了,“这顿饭,我还叫了你岳父,阿梨不在,他一个人过中秋,很孤单的嘛,你要再不来,他就更可怜了。”
吃团圆饭是幌子,两家父母凑在一起,无非是向他施压,或者套话,问问他们夫妻这半年到底什么情况了。
他明白长辈的担心,还是应了下来。
工作了一天,多少有些疲惫,荀朗先去淋浴间,冲了一个澡。
水柱冲刷他的背脊,沿着肌肉纹理快速流淌,他将手臂抵在墙壁上。
曾经很多次,他都是这样,将棠意礼挤贴在墙壁上,花洒下,她身材显得娇小,双脚离地,勾着他的小腿,不剩一点力气地恳求。
那时的阿梨,一点都不倔强,而且惹人怜爱极了,他愿意给她全世界,直到今天也是一样。
可她不要。
长辈们都盼着他们夫妻好起来,可只有荀朗自己知道,棠意礼在新的环境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四个月前,他假借工作,去了一趟巴黎,已经看得很清楚了。
棠意礼享受着独立、自由的生活。
他们的婚姻正在倒计时。
简单冲洗完毕,荀朗吹干头发,腰间围着浴巾,走到衣帽间的衣柜前,在一排正装里,选了件休闲衬衣。
浅蓝的色泽,降低了男人的攻击力,让他看起来比往日柔和。
他套上一条灰色西裤,把衬衣袖子卷起,露出一节结实小臂,把电话举到耳边。
荀朗通知司机把车开到楼下。
收拾妥当,走出四季常礼的大门时,正好是晚上七点,车子缓缓泊在旋转玻璃门前。
大堂保安认得车牌号,赶紧上前,拉开车门,荀朗弯身上车。
吃家宴的地方,选在了外面的酒楼里,距离公司不远,避过了拥堵,可荀朗进包厢的时候,还是成了最后一名。
一开门,荀妙云抱着荀少昂,借孙子之口抱怨:“臭爸爸,臭爸爸来了,好多天不见面了,一见面就迟到!”
荀朗先与坐上首的纪南昀和棠丰颔首,然后从荀妙云手里接过儿子。
荀少昂马上十个月,已经会笑会闹,长了四颗牙的小伙子,见到荀朗也不认生,抱着他爹的脸,上去就啃,旁边保姆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去抱孩子。
荀朗笑着往后闪了一下,说:“没关系。”然后衣领上留下来了两个大口水豆子。
晶莹剔透的带着少许粘性的液体,慢慢渗入浆洗过的衣领,形成两圈深色水痕。
荀妙云笑着坐在纪南昀身旁,还跟棠丰说:“看吧,连他儿子都不放过他。”
棠丰笑看女婿和外孙,自然是觉得刚刚那一幕,发生在冷硬著称的荀朗身上,无比可爱,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丝伤感——
如果阿梨在就好了。
丈夫伟岸出色,儿子健康活泼,这些幸福不都应该属于自己女儿么,可她为什么忍心一样也不要,就这么走了。
他至今也没想明白。
荀朗没把孩子交给保姆,就这么抱着他落座。
这是家粤菜餐馆,服务员陆续把菜上齐,阵阵香气,惹得荀少昂无比好奇,他坐在荀朗怀里,一刻不消停,又要抓那个,又要拿这个。
荀朗耐心极好,把不危险的勺子递给他,还尝试性的给儿子掰了叉烧包的一角面皮,喂给荀少昂。
一朝尝到甜头,荀少昂咿咿呀呀的叫,还想要吃。
保姆说,少昂少爷这是饿了,还是喝奶吧,荀朗这才把孩子交还给保姆。
两个保姆,一人抱孩子,一人忙着冲奶粉。
荀朗返回桌边,立刻成为了长辈话题的核心人物。
棠丰比较含蓄,问女婿最近忙不忙,怎么看着都瘦了。
荀朗:“上个季度有几个跨国项目,刚刚上马,所以有点忙。”
“跨国项目?”荀妙云找到机会,赶紧问,“那有没有法国的?”
六只眼睛齐刷刷瞪起来。
反倒叫荀朗觉得有点好笑,“有,我还去了一趟巴黎。”
“那你见过阿梨没有啊?”荀妙云一脸的期待。
“嗯。见过了。”荀朗夹了一筷子,看起一脸寻常地说,“她挺好的,在那边适应得不错。”
荀妙云有一丝的高兴:至少儿子儿媳有联系,不是要分手的节奏。
可棠丰听了这话,心里觉得不祥,详细追问,“你什么时候去的巴黎。”
荀朗筷子一顿,如实说了日期。
棠丰点点头,没露出失望,但心里已经丧到不行。
荀朗在他之前的一个礼拜去的巴黎,为什么自己去的时候,女儿没有跟他提过呢。
棠意礼在竭力淡化荀朗的存在,他能感觉得到。
餐桌上,纪南昀提着醒酒器,朝棠丰的酒杯倾斜过来,棠丰赶紧回神,礼貌性的挡了一下,说,纪兄客气了。
两人继续闲聊。
荀妙云还在嘱咐荀朗,要多给棠意礼打电话,周末去巴黎转转也好。
后来,她干脆还说:“或者你带着少昂,去巴黎找阿梨也行啊!”
“阿梨都这么久没见儿子了,老打视频电话也不办法,估计她也很想孩子,课程多走不开,那你就过去嘛,你走个几天,公司又不是没你就倒闭了。”
说到倒闭,纪南昀瞪了荀妙云一眼,怪她口不择言。
不过,要说把孙子带去巴黎,他也是赞成的,“毕竟母子连心,阿梨看见孩子,一高兴,也能记得你是孩子他爹。”
这话十分纪南昀,不中听,换荀妙云瞪他。
第399章 暗流
荀朗一直默默的,没同意,也没说反对。
棠丰在一旁留意观察,觉得荀朗应该是不愿意的。
夫妻一旦要过不下去了,马上就是争孩子大战。
不是他棠丰拿小人之心猜测,他觉得荀朗可能是故意的,故意不想让少昂和棠意礼亲近,到时候,好自然地把孩子留在纪家。
是,纪家是了不得的家庭,孩子在那成长,将来资源人脉,都是顶级的。
可他们棠家也是富庶家庭,孩子跟着他们,也不会吃亏的。另外,少昂跟着妈妈,总好过给他找了后妈的荀朗吧。
荀朗家大业大,这一辈子未必只有荀少昂一个儿子,可他的阿梨,当父亲的最了解,结束了这段婚姻,棠意礼可能再也不会给别的男人生孩子了。
棠丰迅速地整理好思路,见荀朗不应纪南昀夫妇那一茬,适时地提议:“荀朗事忙,带着孩子出国,太繁琐了,亲家你们要是放心,不如把孩子交给我,等年底了,我想带少昂去法国,看看阿梨。”
荀妙云没防备,一愣,下意识觉得哪不对劲,但又觉得自己想得有点多,笑着说。
“我们哪有什么不放心的,你是孩子的亲外公,带着他去看看妈妈,也是正常,没问题的。”
棠丰大喜,脸上流露出真心的喜悦,又说了一大堆恭维荀妙云的话。
纪南昀看了荀朗一眼,目光里带着怀疑。
这时,恰好荀少昂喝完了奶瓶,又闹着要上桌。
荀朗宠儿子,再次把他接过来。
他一个礼拜见儿子三次,十个月的时间,有些事,已经相当娴熟了。
先把孩子抱直,托着他的屁股,让他贴在自己的肩上,轻柔地拍着背,让小宝宝打嗝出来,才让荀少昂继续抓桌上的东西。
孩子这个月龄,喜欢撕纸,荀朗拉来纸抽,给少昂撕。
最后,这个包厢的地面,荀朗脚下都像下了雪似的,一片白芒。
临走叫保姆收拾干净,他们带着孩子走出饭店门口。
大家都喝了酒,等司机来接,先是送走了棠丰,荀妙云抱着荀少昂,先行上车。
荀朗不和他们去西山,准备坐自己的车走,纪南昀把他叫住。
“你和阿梨,到底怎么回事?”
纪南昀何其洞察,饭桌上,棠丰提出要带孩子去巴黎,这话接得多快啊,他再看不出来,就是傻了。
“我还以为你们夫妻,真是为了成全阿梨的梦想,才分隔两地的,现在看来,你俩把我和你妈都骗了。”
荀朗也知道早晚瞒不住,单手插兜,慢慢放远视线,黯然道:“我们是出了点问题。”
“我不管你们出了什么问题,”纪南昀十分严肃,“但孩子,是纪家的骨血,一定要留在我们纪家。”
“这是最后的底线。”
荀朗收回视线,与父亲平视,眼中的温漠与锐利,与纪南昀如出一辙。
“我知道。”
……
国内的中秋,是仅次于春节的重要节日。
可在巴黎,就完全没有体会了。
棠意礼忙于跳级考试,甚至忘记了中秋这码事,还是棠丰打电话来提醒她,有没有吃一块月饼呀。
她这才想起,问老爹是怎么过节的。
“你公婆叫我去吃了顿饭,荀朗也去了,我看他应该挺忙的,人看着瘦了,话比之前更少了,也就对着少昂能笑一笑,不然就是板着张脸,比纪南昀还板正。”
电话里,多了一秒钟的沉默。
棠意礼故意避过荀朗,转而问荀少昂,“他已经十个月了,是不是很好玩,很可爱。”
“那是当然!”棠丰不忍再逼女儿,干脆说点开心事,“年底圣诞,我带少昂去看你,好不好?”
那个时候棠意礼会有一个短暂的假期,她喜出望外,“真的吗?!”
“纪家可以让你把少昂带过来?”
“应该没问题的,”棠丰说,“今天饭桌上我提出来的,你公婆都赞成,到时候,我再跟他们说一声,你就可以见到儿子了。”
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分隔了这么久,她终于可以见到孩子,这是做母亲最大的心愿。
之前,James还问她,为什么着急毕业,她没有回答。
因为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和那些洒脱的年轻女孩不一样,她还是一个小婴儿的妈妈。
她不是急于毕业,而是急于成为一个合格的妈妈。
实现自己的价值,为自己争一口气,才能理直气壮地回去,站在荀朗面前,开口去和他谈人格、谈尊严、甚至谈孩子的抚养权。
第二日,是棠意礼取成绩的日子。
跳级考试,比普通的结业考试都要难,主要是为了考察申请人,是否具备了真正实力。
这次的考试,一共有五个人参加,大家各个专业都有,棠意礼跟着另外四个人,一起等在楼道的长椅上,像听宣判的病人。
多多少少有点紧张,棠意礼舒展了一下拳头,听见里面在叫名字。
一个黑人女生走了进去,很快垂头丧气走了出来。
接着又叫了两个人进去,人类悲喜并不相通,一个过了,一个没过,两人神情各异。
终于叫到棠意礼,她几乎是条件反射从椅子上站起来。
快步走进去,一个精瘦优雅的女人,扬着笑脸,说:“Toutesmesfelicitations!”
然后她又改用英语说,“恭喜你,女士,你的升级试全部以A通过,作品质量很高,得到教授们的一致称赞。”
棠意礼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面露喜悦,说,谢谢。
优雅女人还告诉她,“研二的课程已经开始了,年纪主任叫我转告你,随时可以过去报到了哦。”
棠意礼拿了一份研二的书单和课表,从办公室里走出来。
这是个好消息,James说了,升级试通过要第一个通知他,好方便他和汤姆为她庆祝。
举目无亲的地方,能有这样两个不用担心产生暧昧的朋友,棠意礼觉得很幸运,决定晚上亲自下厨招待他们,然后宣布这个消息。
她低头往外走,拿着手机给James发短信,可能是太投入,差点在楼梯口撞到人,一抬头,刚要说sorry,发现汉斯笑盈盈的看着她。
第400章 同的墙角
“嗨,棠。”
汉斯生性腼腆,很少这么主动热情的打招呼,棠意礼回了他一个微笑,随意寒暄道,“你你看起来心情不错。”
“你知道了吗?”汉斯一脸期待,“因为汤森教授被辞退,整个教研室的工作都有了调整,这个学期,我会教你们班。”
“我们班?”
棠意礼反应了一下,她刚刚把自己划进了二年级,一年级的身份已经不是自己了。
想到汉斯极有可能还不知道自己跳级了,她带着淡淡的笑意,说:“真是太不凑巧了,我刚刚通过了升级试,转入研二了。”
汉斯有些意外。
他也是刚刚拿到研一的教案,当时他开心极了,能成为棠意礼的老师,那也意味着至少每周都有一次机会,可以和她光明正大的说上一次话,或者更卑微的,哪怕能看见她也行,
他想着以后,只要能和棠意礼多接触,也许……那么漂亮的女孩子也愿意多看他一眼呢。
可悲催的是,他的新教案还没捂热乎,棠意礼竟然跳级了。
“呃……”他的笑容有点僵,可情理上,这会儿他应该说恭喜的,“要祝贺你,在ESMOD跳级可不容易……真的很厉害……”
他一紧张说话就有点磕绊,脑子疯狂得转,终于想到另一个机会。
“要不,我请你吃饭吧……帮你庆祝通过升级试。”
叮咚。
棠意礼的手机恰好响了。
是James回了信息。
他爱玩爱闹,一看棠意礼下厨请吃饭,当然欣然赴约,他说要带一瓶好酒,是上次去波尔多时买的。
棠意礼简短回复了“好”。
她举举手机,略带遗憾道:“我已经约了朋友,不好意思。”
“不过,还是谢谢你的美意。”
棠意礼着急去超市采购食材,和汉斯又说了两句,匆匆下楼离开。
汉斯站在楼梯上,扶着木栏杆,探头向下望着妍丽的身影,寂静的楼道里,归于轻快的脚步声,踢踢踏踏,不断的与空旷共振,直到消失。
……
棠意礼的厨艺,是在来了巴黎之后,才有了质的进步。
毕竟人不能总吃食堂,她又嫌老外的食物太油腻,时不时会自己做,先从三明治做起,然后发展到煮面和炒饭,现在她已经会做红酒煨牛肉这种高级菜了。
红洋葱、番茄红萝卜,然后再加大量红酒,炖得满屋子清香。
James和汤姆一人吃了一大碗,犹嫌不足,又开了第三瓶洋酒——他们带来的早就喝完了——棠意礼的酒,是她刚来巴黎想儿子想到失眠时,用来麻痹自己用的,度数普遍很高。
这一瓶下去,沉稳如汤姆,也有点把持不住了,被James挑逗了两下,在沙发上就对他动起手脚来。
棠意礼收拾好厨房出来,两人正亲得难舍难分,她有点无奈。
“你们……要不要去客房?”
叫她一个弱女子把俩醉汉弄回宿舍,那就是天方夜谭,不如干脆把房间给他们准备出来,好保护她容易受伤的小心灵。
汤姆搂着James,踉跄站起来,James则给棠意礼抛了个媚眼,两人勾肩搭背往客房走。
棠意礼也喝得有点上头,先去浴室洗了个澡,然后关上灯,躺在床上等待睡意降临。
然而睡意还没等到,先把隔壁的高潮给等来了。
也不知道是墙壁太薄,还是人家战况太激烈,声声到肉,声音大得直往耳朵里钻,棠意礼捂着耳朵翻了个身,可还是甩不掉似的,她又把被子蒙在头上。
好像听不到撞击声了,可安静不足五分钟,James竟然开始叫唤。
棠意礼好歹也是已婚已育的人,要说见识,也是有的,可男人和男人情事,她真的对此一无所知,要不是听见James含混又嚣张的叫嚷声,她还不知道男人也能这么爽。
又狠又爽。
她都有些意动了。
棠意礼实在不想承认,自己听同,性恋墙角,被勾得意动,这么说出来……似乎有点丢人。她再次往被子深处钻了钻。
开始属羊。
“一只绵羊,两只绵阳,三只绵阳……四百五十一只绵阳,四百五十二只绵阳……”
隔壁的声音好像停了。
棠意礼习惯性地还在数,同时神思涣散,入睡前,脑子里晃过一个诡异的想法——如果换做某人做那事,大概会数到上千只羊吧……
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没有夜醒,一觉到天亮。
醒来时,还好头不痛,棠意礼梳洗完,顿时感觉神清气爽。
她记得客房里有新的牙刷毛巾什么的,就没过去打扰,先给大家做了早餐。
三明治和牛奶,她吃掉了自己那一份,客房的门才打开。
汤姆先走出来,略带一些窘意。
“不好意思,棠,我们昨天是不是失态了?”
还好,他今天归正了。
棠意礼笑:“反正我下次不会请你们喝酒了。”
汤姆很谦逊,知道是打趣,一笑,便主动提出,帮棠意礼把他们睡过的床单床褥送去干洗。
“或者,我再帮你买套新的。”
“你们把我的床怎么了?”棠意礼有些纳罕,他们昨天到底是有多放飞自己,她下意识伸头去望,就看见James走出来。
“叫他赔你新的,”James一脸风骚。
“不过,旧的也不用扔掉,”他笑嘻嘻地走过来,坐到桌边,“留着我们下次来过夜的时候再用。”
棠意礼毫不掩饰地露出一脸嫌弃。
James却跟没看见似的,捞一起一块三明治,陶醉道:“换了个地方,比平时刺激一百倍。”
棠意礼实在听不下去,端着空的咖啡杯,返回岛台。
把烘焙过的咖啡豆,装进研磨盒里,按下开关前,她转头跟汤姆说:“按你说的,给我买一套新的,旧的你带走,thankyou。”
咖啡研磨声大作。
汤姆和James相视一笑,汤姆耸耸肩,进去收敛铺盖。
James则走过来,返身靠在操作台上,看着棠意礼把打好的咖啡粉烹成浓郁的黑咖啡。
“我说,亲爱的,干嘛对这种事那么忌惮嘛……难不成,你还是处女?”
James绝对是故意的,他们平时相处,棠意礼都是听多说少,她的个人情况,似乎是个迷,只能看出棠意礼家境殷实,除此之外就不好说了。
James想趁机八卦,棠意礼才不上当,随口道:“你说是就是吧。”
“哈哈!”James笑,“棠,我从不觉得你没经验,反而……你看起来很会玩男人。”
第401章 很会玩
什么叫很会玩男人?
玩就算了,还会玩。
棠意礼再次露出费解的目光,斜斜地扫过去,“MR.徐真,你最好把话说清楚。”
她都叫James全名了,满满的不满。
“哈哈。”James叫棠意礼放轻松,“谁叫你长了张渣女脸,气质又贵,往那一站,什么同性都黯然失色了,男人看你怎么不想入非非。”
“想睡你的男人,从楼下能排到埃菲尔铁塔,”James自以为很懂的样子,“这么多男人送上门给你练手,你敢说自己玩男人技术不娴熟?”
棠意礼不知道要怎么反驳。
James前半截说的基本正确,但玩男人那一点,她不敢认同,毕竟她曾经最爱的男人,是靠倒追才到手的。
断断续续倒追两年,还是因为联姻,才逼人家娶了自己,可能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不够情愿。
所以,外人看来无可挑剔的婚姻,愣让她过得一地鸡毛,最后走到分居这一步,可见她真的没什么玩弄男人的技术。
倒是男人把她玩得团团转。
连孩子都给骗下来了。
咖啡机发出制作完毕的滴答声,棠意礼回神,先把自己的杯子摆在出水口,按下按钮,她又抬手去头顶的橱柜里取两只新的玻璃杯。
“我帮你。”James看她踮脚,仗着身高优势,帮忙取了下来。
“谢谢。”棠意礼在水龙头下,冲洗杯子,又接了两杯咖啡。
室内一阵清苦的咖啡香飘了出来。
James勾着乳白色杯耳,接着刚才的话题,说:“亲爱的,你不知道,我们好多同学跟我打听你,据说其中一个要砸重金追你,搞得我都期待了。”
棠意礼已经恢复了刚才冥想时的那一点点低落,无奈扬起嘴角,“砸重金追我?”
……
出来留学的同龄人,哪个不是花家里的钱,家境再好,落到他们手里也有限。
所谓砸重金,可能也就一束红玫瑰和一块黑金巧克力。
这对棠意礼见过的“重金”,实在不值一提。
棠意礼进教室的时候,礼物就摆在第一排的桌上,任谁通过,都能看见。
只有她,跟没看见似的。
今天是周一,棠意礼在去研二上课前,还要回原课堂,找老师签个字,这个手续办完,才算正式跳级。
她去的早,老师人还没到,女生小团体却先到了。
她们有人看了花束上的小卡片,知道是棠意礼的追求者,故意放大音量嘲笑着:“这是哪里的罗密欧来表白了,棠,你是不是很感动啊!”
棠意礼坐在讲台旁边,查看资料,连头也没回,“你要喜欢,可以拿走。”
“我可不要,万一是哪个糖爹送你的,知道你把它转送给了我,一生气,断了你的零花钱,可怎么办啊。”
这次挑衅的女生换人了,上次那个,被棠意礼威胁退学的女孩子,似乎是学老实了,坐在那一句话都没说,一直警惕地看着棠意礼的背影。
就像她的后背会长出眼睛和嘴巴似的。
然而棠意礼这一次没有一点怒意,伏案写了些什么,正好女教授来了,她把表格递过去,两人交流几句,女教授露出罕见的笑意,快速签了名。
棠意礼拿着资料返回台下,拿皮包,看着要走的样子。
那个女生对自己被忽略十分不满,“怎么,不把你的花带走吗?”
棠意礼这才想起这号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直到把人看毛。
她笑了。
“这一束送给你,当作保管费,”她把大围巾缠了两圈,外套搭在臂弯,“以后所有的花束、礼物,我都指定你来代收,然后去研二课堂转交给我。”
她心情大好,嘴角用力上弯,“麻烦了。”利落转身离开。
身后的女生们则是一脸雾水,有人还想来阴的,喊女教授,“Professor!棠逃课!”
女教授不解抬头,从眼镜上方看着她们。
“棠以后不在这上课了,你不知道吗?”
“什么?!”坐在前排的男女俱是诧然。
女教授:“人家通过了升级试,今天正式去研二报道了。”她还故意幽默了一下,“以后再见面,你们要叫人家学姐了。”
没人笑得出来。
尤其是刚才的女生,她这才明白“保管费”的意思,原来棠意礼跳级了,难怪她春风得意!
那几个女生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像吃了一百颗酸柠檬,龇牙咧嘴像个小丑。
……
棠意礼转去研二上课,最省心的莫过于不用再看见那几个欺负人的女生。
小学生伎俩,不配入目。她懒得搭理。
ESMOD的研究生虽然是三年学制,可真正坐在教室里的时间,一共就两年,第三年便是实习,各凭人脉和本事。
有人在读书时,就可以跻身名流宴会和时装展,有人三年下来最后只进了小工厂,这种事,哪怕在ESMOD,也有数不尽的人才被洪流埋没。
所以,那群现在还只知道搞事非的女同学,真应该到研二的教室里看看,这里的气氛已经十分紧张了。
身在研二下学期,大家只做一件事,那就是为前途蓄力。
棠意礼的理论课十分扎实,但她上课听讲,仍旧很认真,一来为了追上这学期的进度,二来,圣诞节说好了,棠丰会带孩子来看她,她要提前把功课搞定,然后好好陪伴少昂。
努力读书的日子,既枯燥也过得飞快,时间一晃,两个月很快过去。
今年的巴黎格外的冷。
圣诞的雪,如约而至,大街小巷像洒满了细密的白色糖霜,在朦胧中,巴黎公园格外寂静,奥斯曼式的楼梯,连接着一栋栋弧顶的建筑。
只有在夜间,可以听见雪压树枝的噼啪声。
大概是雪太沉重,又压断了一颗树吧。
棠意礼躺在轻又暖的羽绒被里,翻了个身,甜蜜地想,明天就是棠丰去机场的日子了,再有二十四小时,她就可以见到少昂了……少昂,还不到一岁,做长途飞行,到底能不能适应,希望他在路上不要哭闹才好……
睡前,她决定明天早起,在他们动身前,自己要打个电话再确认一下这件事才行。
第402章 意外情况
怀着二十四小时后,就可以见到儿子的期待,棠意礼去客房又整理了一番。
这已经是她做了六次的事。
小小的婴儿床,是新买的,棠意礼已经提前擦拭过,晾过了味道。手洗过的小枕头和小被子,粉蓝粉蓝的,透着婴儿皂液的味道,有股淡淡的奶味。
床头和床尾,还各挂了一只毛茸茸的独角兽。
为了方便大人夜里喂奶换尿布,客房还装了临时小夜灯,棠意礼在家居卖场挑了很久,才选了一个最不刺眼的。
在国内待产时,她都没有这么认真的选购过宝宝用品,来了巴黎之后,爱子之心日益汹涌。
棠意礼会时常后悔拿孩子换了自由,一时冲动都想立刻买机票飞回北市。
可冲动就是冲动,冷却过后,她还要忍耐孤独,继续撑下去,为了自己和孩子共同的未来。
少昂还小,不会记得他没有妈妈的这段日子,但却会用他逐渐成熟的心智,记住妈妈是怎样一个人,是永远躲在男人庇护下只会享受的妈妈,还是一个不断成长独立出色的妈妈。
背井离乡对棠意礼的意义,又变得深刻了。
她期待着和儿子明天相见的时刻,心满意足地走到客房门边,关上灯,房间瞬间陷入黑暗,她对着白纱帘透过的朦胧月色,轻轻地说。
“晚安,儿子。”
棠意礼回房很快入睡,可睡到一半,凌晨五点,她被棠丰的电话给拎了起来。
巴黎天未亮,雪色映得天幕粉白。而东方的北市,正好是中午十二点。
“阿梨,我可能没办法带少昂过去了。”棠丰语气里是巨大的低落,听得棠意礼也忍不住的失望,可她还是打起精神,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上午去西山接少昂,一进门就听管家说翟老生病了,虽然只是感冒,但好像把少昂传染了,早起宝宝有点咳嗽,纪家的意思是孩子身体不舒服,不想让他坐飞机去那么远的地方。”
棠意礼心头一紧,马上为儿子的健康忧虑起来。
“少昂生病,严重不严重?”她问。
“你别担心,我看宝宝精神挺好的,也很活泼。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最大的问题,可能是孩子没问题,而问题发生在纪家大人身上,棠丰怀疑他们拿孩子生病当借口,阻止自己把少昂带到巴黎去,可这种猜疑又说不出口。
谁会诅咒自家孩子生病呢,那又是纪家长孙,宝贝还来不及。
棠丰不想这么猜度纪家,更不想让两家关系开启微妙地竞争,只好息事宁人地说:“少昂毕竟还小,长途飞行确实不合适,要不,等他再大一点,我再带他去看你。”
“或者,你用这半个月的圣诞假期回一趟北市,来看看我们也好啊!”
棠意礼回北市不是问题,可返回巴黎时,需要离境过海关,她对这个环节一直有心理阴影,所以没有马上答应棠丰。…
因为担心孩子,挂了棠丰的电话,棠意礼给荀少昂的保姆打了个。
小宝宝哪会聊天,扶着床栏,对着镜头大流口水,笑得十分欢乐。
保姆汇报的内容和棠丰说的差不多,少昂被老爷子被传染了感冒,不过不厉害,有点咳嗽,反正不适合出远门。
看过孩子一切都好,棠意礼稍稍放心。
棠丰能想到的,棠意礼又何尝想不到——她也怀疑,少昂来不了巴黎,可能是纪家从中作梗。
如果不谈掌控欲,纪南昀是个很不错的家翁,可离婚如果涉及抚养权的话,恐怕他就没那么慈祥了。
纪家是不会让自家骨血流进别人家的。
未来的事,恐怕坎坷重重。
回不回北市,让她有些两难,一来,她是真的想念孩子,二来,过完元旦,荀少昂就满一周岁,按照约定,那是她和荀朗相约离婚的时间。
她有心回去看看少昂,把离婚的事办了。
棠意礼一个人面对荀朗,都已经步履维艰了,如果再等到纪家长辈下场,参与这场离婚大战,恐怕事情会撕扯得难看。
所以,离婚这事,应该快刀斩乱麻。
她看得出,荀朗对自己是有愧疚的,这可能是棠意礼唯一的筹码,来和荀朗谈离婚的条件。
抚养权的问题,她需要在回去前,和荀朗谈一谈,哪怕是探探口风。
思虑再三,棠意礼给荀朗打了个电话。
“你在忙吗,想和你聊两句。”棠意礼说。
“好。”
荀朗的声音,如大雾散去的清晨,清冽疏离,不与人亲近。
电话里传来门扇开合的声音,背景突然变得空荡空灵,加重了距离感。
“你说吧。”
大半年没联系了,两人的至亲至疏的关系,打乱了之前相处的模式,棠意礼措了下辞,她要先确定孩子是否真的病了,然后才是推敲有人从中作梗的可能。
棠意礼试探着,先从今天的问题说起。
“少昂生病了,不能来巴黎了,这件事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
荀朗的答案过于简单了,哪里像一个好好沟通的样子。
这加重了棠意礼的猜忌,她怒火上涌,克制着又问一遍。
“孩子病了,你不知道?”
“我在外面出差,已经离开北市快一个礼拜了,我走的时候少昂一切都好,这中间也没人告诉我他生病,我怎么会知道。”
男人的声音带着疲惫……可能还有隐忍,好像有人在与他无理取闹。
棠意礼极度不满对方的态度,忍不住地冷笑:“你这么忙,看来是没时间陪孩子。”
荀朗:“你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指控我?”
棠意礼早已不是小女孩。
只有小女孩才会在争吵里纠结,你对我是个什么态度、或者你倒底有没有尊重过我。
成熟女性的眼里,所有的争论都要出结果——要么达成我的目的,要么暂缓达成我的目的。
或早或晚,达成目的,才是终极奥义。
吵架吵事,而不是吵情绪。
“荀朗,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在阻拦少昂与我接触,然后为争夺抚养权做打算,但距离离婚的日子已经很近了,你不能怪我猜疑你。”
第403章 谈离婚
“棠意礼,这就是你打电话来的原因。谈离婚。”
荀朗语气沉了几分,“少昂一直是长辈们在照顾,我确实不清楚情况,但我没有想阻拦你见孩子的意思。”
“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以后?”离婚以后不会阻止她见孩子?
棠意礼抓住重点,“你的意思是离婚后,抚养权归你吗?”
“这不是我们最开始的约定吗?”荀朗反问。
棠意礼深吸一口气,“我生下孩子,你给我自由,这才是我们的约定,什么时候约定过离婚后孩子归你?”
电话里突然沉默。
棠意礼心口狂跳,她知道这么死扣文字,有强词夺理的嫌疑,可当初约定确实不够严谨,生孩子和养孩子的两码事,也没细分过。
现在,要离婚了,夫妻账面上哪怕是一块钱,也要讨论一下归属,何况是孩子。
棠意礼怕把荀朗的强硬逼出来,稍微往后退了一步。
“我现在在国外读书,确实带不了孩子,这两年可以让少昂跟着你,等到我回国之后,孩子有一半的时间跟我,你看这样行吗?”
她尽量把态度放低,做好商好量好妈妈。
但不知道哪里触及了荀朗的神经,他的声音冷静得过了头:“所以,你把离婚的事,已经都想得非常明白了。”
棠意礼的心口,有那么一个持续沉溺的瞬间,有道声音不停地催眠她:不要回头,快刀斩乱麻。
“是。”她说。
似乎是为了加强自己的坚定,她又补充:“如果你时间允许,我这几天就买机票回去……办手续。”
……
荀朗来新加坡出差,今天是第九天。
项目进展不太顺利,大家为分润比例吵得不可开交,不然也不至于让大老板亲自出马,这场会议是从昨晚九点谈到第二天上午,直到棠意礼打电话过来。
荀朗叫停了会议,中场休息十五分钟。
他站在临时办公室的窗边,手撑玻璃,腕上的金属表带,反射着蔚蓝色水系的光泽。
从这个角度望出去,正好可以看见新加坡河畔,白蓝色弧形的建筑,倒扣在水面上,像一头露背的鲸鱼,沉默而孤独。
电话挂断已经有几分钟了。
隔着百叶窗帘,陈开看见荀朗一个人站在那,似乎陷入了沉思里,等了好一会儿,他掂量时间,敲门进去。
“荀总,会议要开始了。”
荀朗头也没回,静默了片刻,说:“帮我订机票回北市。”
陈开有些诧异,“现在吗?”
“对,现在。”荀朗已经转身开始收敛办公桌上的文件和电脑。
陈开阻止:“咱们和这帮人艰苦对峙了一个多礼拜,就差最后临门一脚,老板你现在走,恐怕之前的成果都要保不住了。”
荀朗一直是意志坚定的人,下定决心的事,便是决定。
他说:“现在去拟合同,把最后这两个点的利益让给他们,签完,咱们今晚回北市。”
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三号,原本是和少昂见面的日子,棠意礼计划了一大堆,最后都变成泡影。
失落、沮丧、还有无奈,让她懒散地靠在沙发上,脚搭在皮榻上,腿上放着笔电,手指时不时点触几下。
航司网站她已经刷了上百遍,想搞一张回去离婚的机票,好像老天也不帮忙。
圣诞节一票难求,最早的那趟航班是两天后的。
棠意礼先买上,然后继续刷,看有没有更早的。
从挂上荀朗的电话开始,刷了四五个小时,最后好像变成了机械动作,手机电话响了,她还是拿手指头去戳。
戳了半天,才想起要划动解锁,她这才暗骂自己太蠢。
点开短信页面,发现联系自己的,竟然是约翰·帕森——做摇粒绒工作室的那位。
这是他们互换联系方式后第一次联系,上来就MAYDAY!MAYDAY!(救命)
怪吓人的。
棠意礼回了个问号。
约翰·帕森:【明天是我的平安夜大秀,有一个环节的设计师突然爽约了,急需救场,棠,可以帮帮我吗?】
接下来他又发了一连串的恳求的表情。
棠意礼还不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工作,更不知道能不能胜任,所以回复得很保守。
“我需要怎么帮你?”
约翰·帕森顿时来了精神,直接发语音,“太好了,你真是美丽的天使……事实上,我只占用你明天一天的时间就好。”
“明天大批的成衣会运到会场,然后给模特试穿,虽然之前试穿过,但总有不合适,或者有人在现场弄坏衣服,我需要一个基本功扎实的设计师,当场按照设计图修复展示品……”
“过节了,很难找到能胜任的人,棠,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你,你懂我们的面料,又是设计师,又是能力十足的裁缝……简直没有比你更适合的了!”
约翰·帕森又把棠意礼好一顿的夸,也不管当事人是否尴尬。
棠意礼本来有点郁闷,现在来了活,又刚好可以填补等待回国前的焦灼,她便应了下来。
约翰·帕森动作更快,先把设计稿加密发了过来,美其名曰,让棠意礼先熟悉。
反正无事,棠意礼坐回到露台里的大桌案前,开始工作。
巴黎的雪很傲娇,不是每年都有,有呢,也未必会下在圣诞前后,今年就是把所有巧合占尽,这会下了起来。
苍茫的白色,覆盖了世界,苍茫的世界投影在这间窄小的阳光室里,格外的明亮。
棠意礼看见这一稿,手上停顿,慢慢放下笔,阴沉的天空正在落日。
虽然看不见太阳,可她就是知道。
一直看到天空彻底陷入沉寂的黑暗,棠意礼起身想弄点吃的,去厨房翻了一圈,发现什么都没有,她干脆穿着卫衣外面裹上羊毛大衣,拿上钱包去了餐厅。
晚餐时分,遇上汉斯也不奇怪。
棠意礼刚好在窗口等意面,就看见汉斯也端了一盘,站在旁边,好像是在等她。
见回避不过去,棠意礼取了餐,落落大方与汉斯坐在同一张桌上。
第404章 换来她的现在
这是自己与棠意礼第一次吃饭,还是法国人格外看中的晚餐,汉斯心里有说不出的雀跃。
不过,他是个含蓄的人,身份上还是老师,分寸还是注意的,毕竟,他不想把自己弄得跟汤森一样猥琐。
“你升到研二,感觉怎么样?”他找了一个很合适的话题。
“还行吧。”棠意礼往自己的面条上撒了点辣椒汁,抬头微笑,“因为跳级跳整整一年,感觉和二年级的同学差距还挺大的,平时总找教授们东问西问,不知道会不会让人家比较困扰。”
“当然不会,”汉斯斩钉截铁,“每一个会发问的学生,都是老师最喜欢的人。”
“不然老师一个人站在上面唱独角戏,也挺尴尬的,”他不自觉自嘲,“比如我。”
棠意礼笑笑,只当他是自我调侃,对他的木讷完全没有任何轻视。
一天没吃饭的人,胃口不错,酸辣呛人的辣椒仔,也很提味,让一道几块钱的面条像米其林大餐一样卖座。
棠意礼吃得很文雅,小口小口地,但速度很快,吃完后,她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拭嘴角。
汉斯有些心急了。
看着人家女孩子吃完了,而他的邀约还没抛出来,怎么办。
勇气和时间都不多,汉斯一咬牙,说了。
“明天你有空吗?”
棠意礼慢慢放下餐巾纸,连问都没问什么事,“明天我约了人,一个设计师朋友叫我去救场。”
“约了人啊……”汉斯难掩懊丧,可又勉强维持着笑容,“看来我晚了一步。”
“明天是平安夜,学院里有舞会……”他想约棠意礼做舞伴的话,到底没有说出口。
“算了,既然你有工作要做,还是先忙正事吧,舞会什么的……”他红着脸耸耸肩。
每间大学都有舞会,各式各样的舞会,但那只是中学生一心向往的东西——浪漫的音乐、漂亮的裙子,还有优雅的绅士。
在A大读本科时,棠意礼参加的迎新晚会,就是差不多的性质,棠丰还跟女儿开玩笑,问她有没有遇上白马王子。
当时棠意礼垂着眼皮对此评价为:一辈子一定要参加一次校园舞会,但参加一次就够了。
参加一次便终生免疫。
想象中的美好,基本不存在,只有尬出天际的荷尔蒙涌动。
棠意礼自认为已经不是少女了,却没想到汉斯还是个清纯男士。
不过,这也跟她没什么关系,人家喜欢做什么是人家的自由,棠意礼没有多置喙,只是预祝汉斯,玩得愉快。
两人用餐结束,汉斯坚持送棠意礼回公寓,被她婉拒。
虽然让金发碧眼的汉斯露出失望后的可怜表情,棠意礼有点歉意,但不谈情爱,只搞事业,是她现在的原则。
经过了一晚的充分休息,棠意礼第二天打车赶赴大秀现场。
约翰·帕森的新品发布会,地点选在了巴黎的一处废旧仓库,主打环保主题,现场几乎保持了脚手架的本来位置,在正中间开辟了一条蜿蜒T台,两边加上白色钢管拼接的椅子,走工业风。
棠意礼只在舞台上观察了一下灯光和走位,就一头扎进后台的工作中。
大秀在下午六点开始。
正如约翰·帕森所说,工作人员也好,模特也罢,他们只在乎自己的工作内容,没人在意衣服,每次兵荒马乱的更换服装,都是生拉硬拽,几乎每一件都被搞出了瑕疵。
棠意礼和另一个设计师,拿着针线和图纸,不停的修修补补。
一直忙到晚上七点,那是压轴出场时刻。
棠意礼终于有了片刻喘息时间,她站在后台,隔着幕布,看见一大队的模特们依次出场,大胳膊大长腿,踩着劲爆鼓点,走路带风,鱼贯而过。
最后她们让出T台最中央的位置。
约翰·帕森出场,一个小个子男人,穿着一件最普通的黑色短袖和牛仔裤,走在美艳的大模中间,丝毫不逊气场。
棠意礼看不到约翰·帕森的表情,只看得见他的背影,轮廓清晰。
异常明亮的追灯光,黯淡了全场,只留约翰·帕森好像成为这世界焦点,他的身后的光芒太强,聚拢出光弧,叫棠意礼不得不微微眯起眼睛。
光影晃动,引人有一刹那的失神。
棠意礼想起了自己创立的一梨制衣大秀的那天,北市冷得滴水成冰,而她撇下了大秀的一切,跑到美国加州。
那一晚,加州下着暴雪,她站在雪地里,用她的人生第一场大秀的代价,换来的,就是她的现在。
值得吗?
棠意礼问自己。
“嘿!这太棒了!”
棠意礼猛地回神,发现约翰·帕森已经走舞台上下来了,他先给没反应过来的棠意礼一个巨大的拥抱,然后又挨个跟其他人拥抱。
“感谢大家齐心协力的工作!”约翰·帕森沉浸在成功的喜悦里,“如果不是各位的努力,这场大秀绝对不会成功,我会把今晚的每一秒中都收录到工作室的年鉴里,每一个人的名字都在其中!”
大家一起鼓掌。
“我的成功,也是大家的成功!”约翰·帕森振臂一呼,“接下来是属于咱们的时间!”
庆功的时间。
平安夜太合适聚会了,大批志同道合的人,从秀场转移到一公里外的酒吧中,这里已经被提前包了下来,刚刚在一个战壕里当过战友,大家自然捻熟。
气氛很好。
连棠意礼这种不爱往人堆里扎的个性,都被怂恿,上台唱了一首中文歌。
在狭小偏僻的小酒馆里,棠意礼找到一首老歌,适合自弹自唱的节奏,她靠在高脚凳上,慵懒地在话筒杆前,握住、开腔。
你打开一扇窗
我看见窗外的希望
你点了一盏灯
我看见了明亮
……
我独自穿越这条伤心的街
怎么去感觉所有你的一切
我鼓起勇气忘记这个距离
怎么样让自己习惯了没有你
……
唱到这里,才发现歌曲写感情的最后一幕,入木三分。
而棠意礼要乘坐明早的飞机,漂洋过海去离婚,划上属于她的句点。
第405章 下楼,现在
庆功聚会大有通宵趋势,棠意礼以赶飞机的名义,借口先出来,打了一辆车回到公寓。
今天过节,楼道里的好几扇门后,传来欢声笑语。
棠意礼拿门卡刷开大门,楼道里的光,以四十五度倾斜灌入漆黑的房间里。
棠意礼有片刻的晃神。
原来是早起出门,她忘记开玄关的灯——这是她来巴黎后养成的习惯,如果晚归,就会提前把玄关的灯打开,这样不管回来得多晚,都好像有人在等她。
可今早出门时她忘了开灯。
打开门的瞬间,棠意礼承认,她被孤独打败了。
脱掉外套,踢掉鞋子,她只穿着长袜,踩着地板关上门,房间再次陷入沉寂与黑暗中,只能看见露台上影影绰绰的植物。
她背靠门板,慢慢坐了下来,把头埋在膝盖里,耳边只能听到老式座钟的指针,卡啦卡啦地走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棠意礼的电话响起,是荀朗。
她的茫然和紧张同时上线,接通后,把电话举在耳边。
安静的房间里,清冽的声音好似功放。
“你在哪?”他问。
迷茫多了一分,棠意礼回答:“……在家,怎么了……”
“下楼帮下忙,现在。”荀朗的声音平缓而镇定,而他那头还传来车门开合的声音。
随机电话被挂断。
只消他一句话,棠意礼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她迅速爬起来,冲到露台上,从六楼向下望——
一辆黑色商务车正在缓缓开启后备箱,司机正在往外搬行李,熟悉而挺括的身影则站在雪地里对车内的人说:“外面冷,你先抱着孩子在车里等……”
那声音传到六楼,已经听得不那么真切了,可棠意礼还是如临梵音,大感震撼。
她差点光脚跑下楼,都关上大门了,她又返身回去,一脚蹬上雪地靴。
等电梯的时间,她的眼泪一直在与眼眶做最后抵抗。
金色的电梯壁,映着一张紧张又无措,棠意礼觉得自己有点可笑,把眼睛使劲眨了眨,企图逼回眼泪。
电梯到站,她一刻没有犹豫地上去,按了一层的按钮。
随着屏幕上数字的跳动,棠意礼能听见自己的心脏也在一下一下的砸在怀里。
荀朗带着儿子来了?
在这个雪夜?
在这个本该她一个度过的平安夜?
“叮咚。”
不过几秒钟,电梯抵达一楼。
随着电梯门缓缓拉开,迎面的凉意,钻入肺腑。
棠意礼反复深呼吸,才小跑着推开了公寓大堂的雕花重门。
这是在梦里也没有出现过的场景,棠意礼心口的喜悦叫她悸痛。
三大箱行李已经卸在雪地上,保姆抱着一个羽绒包裹的小男孩,刚刚下车,她在给孩子带帽子,可被吵醒了的小祖宗似乎很不高兴,扁着嘴,一次一次的把帽子往下扯。
荀朗刚跟司机交待完,黑色的车子缓缓驶离,融入墨色。
他缓缓回身,直到看见棠意礼,荀朗的动作一顿。
平安夜的雪,再次落下,他们隔着夜幕,似乎同时想起了另一个同样下雪的圣诞夜。
四目相对,沉默已是全部对白。
棠意礼做先回神的人,屏住呼吸,向荀少昂走过去。
什么刺骨的寒冷、什么特别的夜晚,都没有把她的儿子抱在怀里来得真实温暖。
踏着雪地的吱嘎声,还有她如擂鼓的心跳声,棠意礼快步走过去,伸出手。
“少昂……”我是妈妈。
她在心里默念,似乎怕被拒绝,而不敢马上去抱。
所幸,荀少昂见过太多对自己示好的大人,没有一点认生的自觉,流着大口水,对着棠意礼咧牙笑着。
只有四颗牙的笑容,成功终结了棠意礼刚要掉下来的眼泪。
保姆有意成全,抱着少昂往棠意礼怀里送了送,见他不排斥,哄着道:“找妈妈喽,少昂喜欢妈妈,对不对。”
少昂没心没肺的笑。
棠意礼感激地看了一眼保姆,接过孩子,便觉得自己再也松不开手了。
荀朗走过来,说,先进去吧,雪越下越大了。
棠意礼十分赞同,抱着少昂赶紧进屋,身后保姆和荀朗推着箱子,跟着进去。
乘坐电梯的时候,棠意礼对镜才发现,自己穿了件高领羊毛衫就跑出来,只有她最单薄,冻得鼻头都是红的。
荀少昂一直看着她笑,不知道这小子是不是觉得他娘很丑。
棠意礼那鼻头故意去贴了贴儿子肉嘟嘟的小脸蛋,少昂笑出口水。
荀朗站在靠近电梯门口的位置,听见身后笑声,微微偏头,嘴角微微上扬。
很快电梯抵达六楼。
这可能是这套公寓迎来的最意外、最重要的客人,棠意礼把他们请进来,然后给保姆指了下方向。
“客房你们住,宝宝的东西我都准备好了。”
保姆分两次拉着两个大箱子进去整理。
棠意礼则坐在客厅,给少昂脱外套,十一个多月的小男孩,像条大鲤鱼一样,东摸西窜,棠意礼又不娴熟,给他脱了半天,也只褪掉了半条裤子腿。
荀朗刚洗过手,一眼就看见这对角力母子,笑了一下,走过来帮忙。
这间房子房子是他叫秘书去租的,地址、楼层他都知道,但第一次上门,站在楼下时,他还是有点犹豫。
“看见你的屋子里息着灯,我以为你不在家。”
荀朗按住儿子的乱动的小腿,棠意礼一边扯裤子,一边答:“我今天去帮了朋友一个忙,也刚回来,如果你们早来半小时,可能就要在楼下等了。”
小小奶黄色的羽绒服和羽绒裤都脱了下来,少昂里面穿了件海魂条纹的连体衣,小肚子一拱,跳下沙发,在地毯上爬来爬去,十分好动。
棠意礼亦步亦趋地跟在孩子后面,即是陪伴也是观察,然后发现荀少昂只是爬得很溜,却完全没有双腿直立行走的意思。
“他还不会走路?”棠意礼问。
荀朗点头,神色里有一丝丝不明显的无奈的笑意。
按照育婴常识,一般孩子在一岁左右基本就会走了,可世界冠军的儿子,竟然没有任何运动过人的表现,难怪棠丰、甚是荀朗本人都跟着纳闷。
第406章 平安夜的镇魂歌
随着孩子醒来,一向安静得女性单身公寓,忽然热闹起来。
保姆负责给少昂沏奶粉弄辅食,荀朗则把沙发收拾出来,让他们母子有更多空间可以玩闹。
棠意礼则穿着居家服,扎着丸子头,坐在地毯上,把行李箱里的玩具一样一样地拿出来。
其实,她也买了不少小玩具,但因为不懂这个月龄的小朋友喜好,基本都被闲置了,荀少昂只玩从家中带来的——
被拆得七零八落的小汽车,发出狼哭鬼号;
还有一套塑料仿真蔬菜,可以从中间切开的那种,里面有好多都被重新组装了,有的蔬菜上半部是柠檬,下半部是胡萝卜,有的则是玉米长在了土豆上。
一个个稀奇古怪,可荀少昂却爱不释手。
至此,棠意礼才相信棠丰所说的:这孩子鬼道,像你。言下之意,荀朗的个性,是肯定是干不出这种事的。
棠意礼忍住那种古怪又可笑的感动,陪着荀少昂坐在地上玩。
荀朗仍旧坐在沙发上,但这回他腿上多了一部笔电,偶尔会敲敲打打地回复一下邮件什么的。
他应该很忙,不然也不会大过节的还有邮件,棠意礼想,但只是默默的想,她自认为没有资格问什么,只是心里的情绪更复杂了一点。
在屋子里玩了一会儿,荀少昂开始不满足,闹着出去,于是大人们决定中午暖和的时候,带着孩子出去踩踩雪,顺便把荀朗送到酒店去。
刚刚棠意礼又打了一通电话,正好那间酒店下午两点有客人退房,她就定了下来。
酒店距离红楼公寓不远,三百米的距离,这几天方便大家往来。
时间安静的走过,欢声笑语不断,很像一个节日的上午,阳光充沛,气氛正好。
恰逢荀少昂拉了臭臭,搞得大人们又是一阵手忙脚乱,棠意礼跟着保姆在卫生间里一起清理。
荀朗站在门口举着浴巾,时刻准备。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所有人的目光被吸引过去,棠意礼正给儿子套尿片,随口道:“你先去看看。”
荀朗抓着浴巾,过去打开门。
这可能是汉斯做梦都没想到场景,英俊的东方男人、手上抓着浴巾,出现在棠意礼的公寓里。
“你……你是……”汉斯一紧张就有点舌头打结。
荀朗的黑眸幽而深,道:“我是她先生。”他用英语反问,“你是?”
汉斯当时就感觉耳根烧了起来,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被回绝了平安夜的舞会,汉斯再次鼓足勇气,想邀请棠意礼一起过圣诞节,万万没想到棠意礼房子里出现了男人。
她已经结婚了?!
汉斯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份,在面对棠意礼丈夫的这位时,突然尴尬了。
“我……我是棠的老师。”汉斯只能这么介绍自己。
然而更尴尬地是棠意礼这个时候走了过来,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汉斯先生?”
棠意礼也挺意外,“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孩子扬着大大的笑容,像极了棠意礼。
汉斯的眼睛勉强从荀少昂的脸上移开,看向棠意礼,“我,我,我就是路过,顺便过来跟你说声,圣诞快乐。”
“祝你和你的先生,还有你们的孩子,圣诞快乐。”
这话有些啰嗦,只有雄性之间,可以听得出里面的试探——他想亲自从棠意礼口中试出荀朗的身份,是不是如他本人所说的那样——荀朗浓眉微微上挑,棠意礼则一脸笑意,不存芥蒂地说。
“谢谢,我们也祝你圣诞快乐。”
说完,她还教荀少昂摇摇小胳膊,让他用法语说再见。
汉斯最后的一丝期待,被棠意礼的默认彻底击溃,他维持最后一点体面,带着笑容告辞。
关上门,棠意礼抱着荀少昂返回客厅,嘴里还一遍遍重复法语里面的咬舌发音。
荀朗跟在后面,“他是你的追求者。”
对这一点,他很笃定。
“可能是吧。”棠意礼不甚在意地回答,“他喜欢谁,又不关我事。”
“是吗?”荀朗失笑,“你的追求者跟你无关,但你的男朋友应该相当在意。”
棠意礼摇玲鼓的动作一顿,侧头看他,“我的男朋友,你说谁?”
荀朗双手插兜,没说话。
棠意礼垂眸,一下想起机场那一回,这位老兄应该是不高兴了,遇见了一个,又遇见一个,掌控欲如荀朗,哪能容下没离婚的老婆,身边有那么多男人。
他不问,棠意礼觉得没必要上赶着说,但人家就差把话怼她脑门上了,棠意礼觉得自己要剖白一下。
剖白的,是自己的人格。
“我们没离婚之前,我是不可能找男朋友的。”她认真地说,“你上次在机场看见的,并不是你看见的样子。”
荀朗:“那是什么样子。”
棠意礼微微讶然,说不出这段对话哪里古怪。
荀朗……在吃醋?
整理了一下情绪,她解释:“汤姆对这件事的态度比较保守,事关他的隐私,我不确定能不能让你知道……但我和汤姆之间,确实没有暧昧,你应该能看出来吧……”
“我是说,上次在机场,我和汤姆的举手投足看起来像一对?”
荀朗想了下,似笑非笑地摇摇头。
当时当场,听见了他们的对话,荀朗是有一瞬间的上头的,后来随着时间推移,他偶尔会在脑子里重放,像他研究对手的比赛录像一样,一帧一帧地,观察机场发生的每一个细节。
一对恋爱男女,确实不该是棠意礼和汤姆的表现,态度上过于礼貌,身体上也根本没有性吸引力。
哪怕荀朗不是什么恋爱专家,也看得出来,喜欢棠意礼的男人,眼里竟然没有想碰她的意愿,除非,他不喜欢女人。
而棠意礼刚刚的话,似乎也印证了这一点。
荀朗不动声色地从棠意礼手里抱过孩子,棠意礼手中一空,以为自己再一次被剥夺了妈妈的权利,心里正凉,却听荀朗催促。
“已经中午了,收拾下准备出门吧,以免去餐厅吃饭还要排队。”
棠意礼一拍手,“差点忘了定位子。”
昨晚一房难求,今天一餐难求,都是过节给闹的,棠意礼忙忙地打电话给荀朗落脚的酒店,在那定了一餐最高档的火鸡餐。
放下电话,她一脸确幸,比了个OK。
然后,三个大人一个孩子,收拾一番,出门过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