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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圣妖     美色难挡txt下载     美色难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62章 把她捧在手心只对她好(3)

    红灯过去,车速慢慢提起来,蒋随云吃力地倚着车窗,她左手放到腿上,手背处的青筋一道道凸显出来。许情深上了楼后,自顾洗完澡,蒋远周在楼下吃过晚饭,走进卧室的时候,并没看到许情深的身影。

    更衣室内有舒缓的音乐声传来,蒋远周一步步过去,许情深的手机放在敞开的衣柜内,她跟着那阵男声在轻唱,“还魂门前许个愿,不要相约来世见……”

    她嗓音压得很低,许情深不知道方晟从哪听来的这首歌,她在他的遗书中见到了这首歌的歌词,后来翻出来一听,却是听一次就想哭一次。

    歌声传到蒋远周的耳朵里,其中有一句叫最丑的是誓言,男人靠在门口,心里复杂万分。许情深正在整理衣物,蒋远周起先不觉得有奇怪的地方,只是听着这首歌曲循环,里头的歌词一个字一个字印刻到他心上,他猛然觉得不对劲。蒋远周快步上前,“你这是要离开?”

    许情深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头也不抬。

    男人干脆拉过她的手臂,“你总要跟我说清楚,你心里究竟怎么想的?”

    “我没在想什么事,只是马上要换季了,把衣服整理下。”

    蒋远周从她手里将毛衣拿过去,“这段日子,你怎么使小性子都可以,怎么折腾我也都可以,但我不会让你离开九龙苍,一晚都不行。”

    “你这话说的,是不是也太霸道了?”

    “跨出去的这一步是最难的,你一旦真做了这样的决定,你就不会再回来,所以我连让你走的机会都不给你。”

    许情深手落向旁边的衣柜,摸到堆放的整整齐齐的衣物,心底有莫名的火在往上窜,许情深拉着那排衣物狠狠甩到地上,“凌家那边呢?怎么办?”

    “我从来就没考虑过他们,”蒋远周提起许情深以外的人,眸子内很快恢复冷冽和阴寒,“他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结婚,不可能!”

    这下,反而换作许情深哑口无言了,她张张嘴,从衣柜内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回到卧室,许情深躺到床上,拉过那床大被子,眼见蒋远周朝她走来,她忙背过身去,“洗澡睡觉吧。”

    宋佳佳平日里虽然无厘头,有句话却说得没错,这件事,就好比吃了个苍蝇,现在就权看她的消化能力了。

    可即便心里面、胃里面再难受,至少到今天,许情深没想过离开。

    第二天许情深休息,早上醒来的时候,蒋远周已经没在九龙苍了。

    刚吃过早饭,许情深还未来得及上楼,蒋随云就来了。

    旁边的阿姨拎着菜篮子,里面装满了东西,蒋随云在玄关处换上拖鞋,许情深推开手边的碗要起身,蒋随云快步过来了,“情深,听说你今天休息,太好了。”

    许情深朝旁边的佣人看了眼,对方抓了抓头,“蒋小姐一早打电话来,我随口提了句。”

    蒋随云让阿姨将菜拿进厨房,“我带了些海鲜,还有西草湖边家养的鸡蛋。”

    “蒋远周今天出去了。”面对蒋随云的热情,许情深淡淡说道,她想一走了之,可终究觉得不好,她坐在原位,浑身都跟着难受起来。

第463章 把她捧在手心只对她好(4)

    蒋随云怔了怔,然后道,“远周不在家也没关系,你今天不是休息吗?”

    “我一会也要出去。”许情深说完,垂下视线。

    “你要出门?”

    “嗯,我想去逛逛。”

    蒋随云闻言,喜上眉梢,“正好,我也好久没出去了,我跟你一起去。”

    许情深原本就想避开蒋随云,她轻摇下头,“不用了,我约了朋友。”

    “蒋小姐,您身体不好,别出门了,”旁边的阿姨劝道,“您需要买什么,告诉蒋先生就好了,直接送到家里岂不是更好?”

    “你懂什么?我长期住在小楼,与世隔绝似的,我只是想出去走走。”

    许情深不由朝她看了眼,但还是自顾起身上了楼。

    过了会,许情深换好衣服下来,司机备好车在等她,蒋随云一个人留在九龙苍,自然也是无聊,她起身跟出去。“情深,我跟你坐一辆车出去,让司机先送你。”

    “您要去哪?”

    蒋随云嘴角轻挽。“随便,能出门逛逛就好。”

    许情深听到这,总不能连同乘一辆车这种事都拒绝,她来到九龙苍外,那名阿姨坐在副驾驶座上,许情深和蒋随云则坐在后头。

    车内播放着轻缓的流行音乐,蒋随云想找机会跟许情深说话,但她眉眼淡淡地落在一处,似乎并没有兴趣,蒋随云只得看向窗外。许情深余光看到了女人的手,再仔细一看,蒋随云这阵子肯定又瘦了,露在外面的手指明显成了皮包骨。

    阿姨坐在前面,侧着身劝道,“蒋小姐,您这身体……您要在外面忽然犯病了,这可怎么办?”

    “你能不能挑些好话说?”

    “您这几日身体本来就不好……”

    许情深听在耳中,蒋随云有些不耐烦,打断她的话,“你要嫌跟着我麻烦,待会你坐在车上。”

    司机和许情深都不便插话,来到绿宝广场,司机将车停在路旁,“许小姐,到了。”

    “好。”许情深推开车门,一条腿跨出去,她侧身又朝蒋随云看看,“蒋小姐,您准备去哪?”

    “我就附近转转。”

    许情深的目光落到她腿上,那两条腿也是细的让人揪心,她最终还是心里一软,“绿宝广场里面什么都有,要不,您也在这逛逛吧。”

    蒋随云一听,自然是喜出望外,坐在前头的阿姨听闻,率先打开车门,“这可最好不过了,有许医生跟着,我就不用担心了。”

    许情深背着包往里走,其实她压根就不想买什么东西,蒋随云倒是精气神不错,看哪都觉得稀罕。

    “情深,我看你衣服也不多,去买几套吧?”

    “不用了,”许情深哪有那个心思,“我衣服不少,只是都挂在衣橱里,平时上班穿不到。”

    “那鞋子呢?”

    “也有,在医院上班,不讲究。”

    蒋随云知道她是客气,那件事之后,许情深怎么可能再对她亲切的起来?阿姨陪着走了两层楼,她朝前面一指,“蒋小姐,去坐会休息下吧?”

    “好。”蒋随云逛了会,明显体力不济。

    许情深去买了几杯果汁,几人坐定下来,蒋随云冲阿姨道,“我有些饿,楼下不是有甜品店吗?”

第464章 把她捧在手心只对她好(5)

    “好,我这就去买。”

    许情深眼看着阿姨离开,她双手捧住果汁杯,目光不自在地看向四周。

    “情深,”蒋随云有了跟她独处的机会,她迫不及待开口,“我知道你心里怨怪我,也知道你和远周都难受,我……”

    “算了,那件事就别提了。”许情深两手紧握,蒋随云闻言,忙点了点头,她一把握向许情深的手腕,“我当时听你喊我一声小姨的时候,我真是感动,情深,无论如何你要相信我,我是真心喜欢你和远周在一起,可是……”

    这话听在许情深耳中,到底是矛盾的,如果真有那样美好的希望,蒋随云又怎么成了那些人手中的一把利剑,她将她和蒋远周伤的体无完肤,至今不得痊愈。

    许情深将手收回来,然后放到腿上,“您别这样说,您现在保重自己的身体最重要,我和远周的事,您无需操心。”

    “情深,你怪我、恨我,都是人之常情,我不知道蒋家和凌家接下来还会做什么事,但我保证,我不会再糊涂第二次了。你给小姨次机会吧,让我好好待你,我知道你从小缺爱,你把我当成……”

    许情深双肩颤抖,脱口而出的话有些激动,“蒋小姐!”

    蒋随云的话被她忽然打断,以至于她不得不将未说完的那些咽回肚子里,许情深平复下情绪,这才继续说道,“我是从小没了妈妈,但是这种爱,却是别人无法弥补给我的。蒋小姐,您不必太过自责,我知道这件事上,您也有您的不得已,我真的没事,您放心。”

    蒋随云怔怔地看着她,那般神色,就好像受了巨大的打击,被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一样。

    很快,阿姨买了小蛋糕上来,只是一看蒋随云的样子,她吓了跳,“蒋小姐,这是怎么了?”

    蒋随云低垂下眼帘,从她手里接过东西,“没事。”

    阿姨朝着许情深不满地看了眼,买来的蛋糕蒋随云也没吃,过了会,她重新起身道,“再逛逛吧,然后回家吃中饭。”

    “好。”许情深答应着,意兴阑珊地跟在蒋随云身后。

    经过一家女表店,蒋随云走了进去,柜台内的服务员热情地打着招呼,“您好。”

    蒋随云走过去,让许情深坐到旁边,她朝着柜台内仔细看着。

    服务员问道,“需要我帮您推荐下吗?”

    “不用了,谢谢。”

    许情深朝四周张望下,蒋随云指了指柜内的其中一款,“这个给我看看。”

    “好。”服务员将手表拿出来,“您眼光真好,这是朗月系列的机械女表,刚到不久的货。”

    蒋随云拉过许情深的手,“试试。”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大跳,“这……不用了,我不买表。”

    服务员要给她戴上,许情深忙抽回手放到膝盖上,“我有手表,不需要买。”

    “试试吧,你手腕细,戴这种经典款式肯定好看,而且女孩子就要戴一款上点档次的表,把手给我,试试还不行吗?”

    许情深握紧手掌,还是摇头,“真不需要。”

    服务员拿着表,神色逐渐变了,“这……到底是试还是不试?”

第465章 把她捧在手心只对她好(6)

    “试。”蒋随云朝许情深看看,“我要不是如今瘦得手不好看了,我自己肯定就买了。”

    她拉过许情深的手,服务员见状,将手表戴到许情深手腕上,“太适合了,你们看看。”

    蒋随云脸上露出满意,“情深,你喜欢吗?”

    “不喜欢。”

    “你跟远周在一起后,小姨还没送过你一件像样的东西,你放心,这手表也不贵。”

    许情深将手表摘下来,“真的不用,我们走吧。”

    蒋随云的视线落到那块表上,却是舍不得,阿姨见她们暂时很难达成共识,便转身出去上趟洗手间。

    回来的时候,许情深站在外面,蒋随云还在店里,阿姨走进去,看到蒋随云跟着服务员去结账了。她来到蒋随云身侧,“她不是不喜欢吗?”

    “我又换了一款。”蒋随云从包内掏出银行卡,递过去。

    阿姨看到那块表被装进盒子里,款式和之前的差不多,只是表盘内多了一圈碎钻,再一看标价,居然四万多。

    之前的那一款,她记得是八千多,她朝着等在门外的身影看去,怪不得看不上呢,原来是嫌太便宜。

    付完款后,蒋随云拎着袋子出去,许情深见她出来,她上前道,“我已经打电话给司机了,车子就在楼下,我们回去吧。”

    “好。”

    回到九龙苍,蒋远周居然在家,许情深进屋后上了楼,蒋远周拉开椅子,让蒋随云坐下来,“小姨,你怎么也出去了?”

    “出去走走嘛,总待在家会闷出病来的。”

    “买什么东西了吗?”

    “给情深买了个手表。”

    蒋远周朝着桌上的纸袋看眼,“你给她买的?”

    “是啊,待会你替她带上去。”蒋随云说完,又匆忙站了起来,“我带来的海鲜也不知道处理好了没。”

    “小姨——”

    蒋远周喊了声,但蒋随云还是匆匆忙忙进去了,男人拿过纸袋,他朝着身侧的阿姨道,“小姨身体不好,你们还由着她出去。”

    “我也拦不住蒋小姐,方才明明脸色那么差了,还非得要去买个东西,说是送给许小姐。”

    蒋远周知道蒋随云这是愧疚,“她要买,那就让她买。”

    “这个道理我也懂,可许小姐挑三拣四的,她又不是不知道蒋小姐身体不好。”

    男人听到这,脸色不由往下沉,“你这话什么意思?”

    “要不是看蒋小姐辛苦,有些话我也不会说,起初蒋小姐选了一款手表,许小姐可能是觉得便宜吧,死活不肯试戴,后来服务员都要甩脸子了,您看看,最后买的那款四万多呢。”阿姨口气不满,压低了嗓音道,“这几天,蒋小姐都是开开心心来,可许小姐哪次给过一个笑脸?我都怀疑,许小姐是不是故意这样折腾人。”

    “胡说什么你!”蒋远周一掌拍在桌面上,怒火从深邃的潭底深处往上烧,“许情深要是这样的人,我蒋字倒过来写!”

    那名阿姨被吓了一大跳,双手捂住耳朵,蒋远周拿了纸袋子,大步凛凛上到二楼。

    走进主卧,许情深恰好在整理床头柜内的东西,蒋远周走过去,颀长的身子往床边一坐,“你的东西忘拿了。”

    许情深看眼,蒋远周将纸袋子递过去,“小姨送你的。”

    她坚持不要,蒋随云却还是坚持要送。

    人啊……

    许情深心头溢出悲哀,蒋随云这样坚持,无非就是想要自己心里舒服。她觉得只要许情深肯拿了她的东西,那么将来原谅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许情深感念于蒋随云之前对她的好,相较别人而言,许情深其实要脆弱敏感得多,但她心里也是惶恐、多虑的。她不敢再要别人那些无缘无故的好了,真的。

    蒋随云终究不是她的亲小姨,如果哪天她离开了蒋远周,那么,她们就是一点点关系都没有了。

    许情深心中特别清楚,没有一个人会毫无缘由的对另一个人好,即便有,在权衡利益的时候,她这种不是亲情关系的人,总会被第一个舍弃。

    就好比上次的事一样。

    许情深想到这,毫不犹豫接过蒋远周手里的纸袋,然后将它放进床头柜。

    这样推来推去毫无意义,如果收下,能让蒋随云不再牵肠挂肚地要给她补偿,那她收下就是。

    蒋远周原本以为她会说不要,他朝着她侧脸看去,“你都不看一眼吗?”

    不就是服务员给她试戴的那一块吗?

    许情深摇下头,“不用,我早就看过了。”

43换药(逼我娶她?没门)

    蒋远周僵硬着身体坐在床沿,许情深将抽屉推上,她站起身来,男人伸手握住她的手掌。

    “到吃饭时间了吧?我饿了。”

    “饭做好了的话,佣人会上来,你先跟我说会话。”

    许情深坐到蒋远周身侧,“说什么?”

    “小姨总是这样跑来跑去也不是办法,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就像你之前说的,你别跟一个病人去计较什么。”

    “我明白,但关键不是我在计较,是蒋小姐自己心里放不下,这个时候,我也做不到主动安慰她,说我没放在心上。我更不希望看到她这样两头跑……”

    蒋远周拉过她,让她坐到自己腿上,许情深缩起双肩,男人将脸搁到许情深的肩头,她有些不自在,欲要起身。

    “让我抱抱。”男人说完,抱住许情深的双臂收紧。

    两人就这样抱着,直到敲门声传来,许情深拉开蒋远周的手,快速从他腿上下去,“走,吃饭吧。”

    来到餐厅,蒋随云在桌前坐着,蒋远周替许情深拉开椅子,气氛自然是欢快不起来的。蒋随云张罗着给二人准备吃的,她心思简单,其实就想他们每一顿都吃好。

    许情深吃着碗里的饭,手边的小碗里头堆满了蒋随云给她夹的菜,佣人将煲好的汤端出来。蒋随云忙起身去舀了一碗,蒋远周见她这样忙碌着,“小姨,我们自己来就好。”

    “汤要趁热喝,”蒋随云弄了一小碗递给许情深,“情深,来,尝尝。”

    许情深摇下头,汤里面搁了山药,她喉咙口觉得毛毛的,“不了,我不想喝。”

    蒋随云见状,将那碗汤给了蒋远周,又重新拿起另一个碗。

    阿姨坐在旁边,她小声道,“蒋小姐,我来吧。”

    “不用。”

    许情深其实想挑明了说,蒋随云真不必这样,她这样反而会让所有人都觉得不自在。汤碗放到她手边的时候,蒋随云道,“快喝一口。”

    “我嗓子有点不舒服……”

    “嗓子不舒服?我今天带了野山蜜来,给你泡一杯吧?”

    “不用,”许情深将汤碗往前轻推下,“我待会多喝点白开水就好了。”

    “那好,”蒋随云又将汤碗递过来,“那就吃里面的鸡头米吧。”

    许情深下意识挡了下,没想到那只碗竟然就这样翻了,蒋随云缩回手去,旁边的阿姨吓得赶紧起身,“蒋小姐?没事吧,有没有烫到哪?”

    “没有没有。”

    汤顺着餐桌往外漫,蒋远周拿起旁边的餐巾放上去,佣人见状过来收拾,许情深放下筷子,“我饱了。”

    她逃也似地起身离开,又不想上楼,干脆走到了外面。

    蒋随云坐回椅子内,有些出神,蒋远周走到她身侧,“小姨,没事吧?”

    “没事,没碰到我。”

    “还说没事呢,”一旁的阿姨执起她的手,“手指头都红了。”

    蒋随云抽回自己的手掌,冲着蒋远周道,“你去看看情深。”

    “小姨,我还是那句话,您给她点时间,明天您就好好地待在家里吧,别跑来跑去了。”

    蒋随云听着,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许情深坐在院子内,也不嫌冷,她目光定定地看着那些草药。蒋远周来到她身侧,许情深听到动静,头也没抬,“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许情深盘膝坐在那,“我只是对她……做不到跟以前那样亲近而已,这也不能怪我,感觉是油然而生的,我自己都控制不住。”

    蒋远周没有答话,许情深双手抱住自己的腿,“之前,就算她没跟我说,让我把她当成亲小姨,我都会忍不住想要去亲近她。因为她真心对我好,喜欢我,我看得出来。”

    “所以,关键还是在那件事上。”

    “蒋远周,我跟你说开了吧,”许情深伸出手,摸着地上的泥块,“她既然选择了答应帮忙,就肯定也想过这件事会给我带来怎样的伤害……”

    许情深深吸口气,然后故作轻松地摇头道,“所以,真的不需要再对我多么多么好,我有时候认定的事情,很难改变,执拗起来连我自己都觉得可怕。”

    “好,”蒋远周语气清冽,口吻中没有多少的起伏,“我已经跟她说了,让她明天起不用来九龙苍。”

    这样的话,蒋随云不用再小心翼翼的,许情深也不用强打起精神来应付。

    距离那一晚的事,过去了半月左右。

    凌家那边终究是坐不住了。

    在他们看来,凌时吟吃了这样的暗亏,却还没个说理的地方,实在憋屈。而蒋家那边呢,比他们还沉得住气,毕竟吃亏的不是蒋远周。

    凌时吟被凌家父母强行带去了蒋家,蒋东霆一个电话打给蒋远周,让他必须回家,否则就直接派人去星港将许情深绑到蒋家。

    蒋远周完全没将蒋东霆这番威胁的话放在心上,但挂了电话后,他径自开车赶了过去。

    来到蒋家,走进屋内,里面静悄悄的,仿佛什么人都没有,蒋远周往里走了几步,蒋东霆的视线抬起,满面严肃地盯着他看。

    “这是怎么了?家里开大会?”

    凌父回头,蒋远周的视线扫过去,一眼落到凌时吟身上。

    他大大方方过去,然后坐进沙发内,冲着旁边的管家吩咐道,“一点礼数都不懂,上茶。”

    管家心想着蒋远周居然还有这样的心思,但他也不敢耽误他交代的事,佣人已经全部被支出门外,管家只得亲自过去泡茶。

    蒋远周目光落向蒋东霆,“说吧,喊我回来为了什么事?”

    “商量一下跟凌丫头的婚事!”

    蒋远周嘴角浅勾,不以为意,潭底倒有几分邪肆,“呦,爸,你坚持了几十年没有再婚,这是要晚节不保?”

    “蒋远周!”

    蒋东霆气得站起身来,凌家父母听到这,也是面色发白,凌时吟手掌握紧领口,蒋东霆朝着蒋远周指了指,“你这混账东西!”

    “爸,您要再这样骂人,我们就没什么好聊的了,”蒋远周抬起视线,狠狠扫向蒋东霆,“我敬您是长辈,您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怕外人笑话!”

    蒋东霆收回手,一屁股坐回原位,“跟凌丫头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蒋远周双手交握,身子微微往前倾,呈现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他眸光随即投向凌时吟,“凌小姐想怎么办?”

    凌时吟杵在那,一语不发,蒋东霆喝道,“这种事,你居然让一个女孩子表态?”

    “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她最有资格说话。”蒋远周目光凛凛攫住凌时吟,“你说,是不是?”

    “是。”凌时吟点头,然后冲着蒋东霆说道,“蒋伯父,关于联姻的事,我不……”

    “闭嘴!”凌父猛地出声,打断了凌时吟的话,“即便是你自己的婚姻大事,也还轮不到你自己做主!”

    凌时吟面上露出委屈,“你们究竟想让我们怎么样?”

    “你的名节丢在了这,你说怎么办!”

    蒋远周嘴角溢出些许冷笑,“凌伯父,话不能这样讲,我跟她为什么会到一张床上,你们最清楚。你们的意思是这样了,我就要娶是吗?那如果以后还有人效仿,我是不是还要娶第二个、第三个?”

    凌时吟将他的话一字不漏的听到耳中,蒋东霆在旁插了句话,“远周,我们跟凌家的关系一向交好,事情是你做下来的,作为一个男人,你就该负责。”

    “你怎么知道事情就是我做的?”蒋远周搭起长腿,身子倚向蒋东霆,“凌时吟说她完全不知情,我也是醉得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就说我们成事了,你让我怎么认?”

    “远周,”凌母听到这,脸上的神色越来越难看,要不是为了女儿,他们又何至于坐在这任人羞辱?“话不能这样说,况且,你,你怎么能不认呢?”

    “有人证和物证吗?”蒋远周被人平白无故摆了这么一道,他还要那些修养做什么?他脸上慢慢浮出轻蔑,“现场早就处理干净了,我查不到,你们也查不到,我要说我那晚其实没喝醉,我也压根没碰凌时吟,你们是不是更加要疯?”

    “你——”

    蒋东霆沉寂片刻,管家将泡好的茶一一端上桌。

    “有些事情,做下来了就得认,”蒋东霆面色严肃,“不然的话,对凌丫头也不公平。”

    凌时吟抿紧唇瓣,脸色苍白如纸,蒋远周目光也是扫了眼,“我知道,其实在我看来,那件事成不成,结果都是一样的,你们不会天真地以为我跟凌时吟有了一晚,就想逼着我娶她吧?”

    凌父脸色难看到不能再难看了,“老蒋,你们到底什么意思!”

    蒋远周抢白说道,“这事情,我爸不能替我决定,我把我的态度跟你们讲明白吧,凌时吟,我不会娶,至于你们要怎样善后或者赔偿,找我爸。”

    “你们蒋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就不怕这件事传出去,被人耻笑?”

    蒋远周听到这,却是忍不住笑了出来,“传出去?好啊,这么上不了台面的事,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你们凌家要闹,我奉陪到底,只不过凌小姐一向低调,是要借助这件事出名吗?”

    蒋远周的话,说的这样赤裸裸,这样毫不留情面,这样损人尊严!

    凌母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凌时吟听到这,眼圈发烫,她轻抬了下下巴,“你们这样商量着,把我贬得这么低,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她视线对上蒋远周,然后继续说道,“联姻的事,我还是那句话,我不同意。”

    “啪——”

    一阵清脆的巴掌声忽然在客厅内响起,蒋远周也觉得有些出乎意料,凌时吟偏着头,凌父牙关紧咬,“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凌时吟面上红肿,凌母心疼地将女儿护在怀里,“你这是做什么啊?”

    “我们在这为了她把脸都撕开了,她还在说不同意,她想过我们凌家的脸吗?”

    “难道这件事还要怪我吗?”凌时吟委屈的哭出声来,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到底你们是受害者,还是我?还有你,蒋远周,你不必这样侮辱我……”

    蒋远周看着不远处的女孩,凌父那一巴掌打得很重,手指印清晰地印在了她脸上。

    蒋远周站起身来,“我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爸,以后没什么要紧事,别打电话让我回来,我很忙。”

    男人快步出去,蒋东霆也拦不住他,但这个底算是摸透了,蒋远周这样冥顽不灵,不想别的办法是不行了。星港医院。

    许情深的门诊室外,空无一人,办公室的门紧闭着。

    她朝进来的年轻小姑娘看了眼,“哪里不舒服?”

    “您好,许医生,我这有些资料您看看吧。”小姑娘说完,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许情深看了眼。“你是医药代表?”

    “对,我们这几款药销售的非常不错,许医生如果可以的话……”小姑娘打了个手势,“我给您这个点的提成。”

    许情深将资料送了回去,“我开药只看病人的情况,没空了解你这些药。”

    “许医生,这又不是违法的事,您怕什么啊?”

    “我不是怕,”许情深拿过旁边的一本病历看着,“我是觉得麻烦。”

    “您不需要有这样的想法,等到药品在医院使用后,我们会定期跟您结算回扣。”

    许情深面无表情地盯向她,“这种事在星港,应该是明令禁止的。”

    “这就是您多虑了,现在的医院,哪个没接触过我们这样的啊?星港的不少主任,也是我们的客户……”

    许情深转动着手里的签字笔,忽然朝着门口喊道,“下一位。”“唉,许医生——”

    许情深见门外没有动静,干脆起身过去,一把拉开了门,“下一位患者。”

    那名医药代表见状,只得悻悻地站起来离开。

    第二天,许情深接到电话,说是蒋随云身体不适,待会要过来看诊。

    许情深留了宽裕的时间出来,蒋随云来到星港,许情深也就几天没见她,却见她瘦的面颊凹陷,脸色也难看。

    做过检查后,许情深回到门诊室,蒋随云坐在旁边的躺椅内,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她眯着眼帘,许情深朝她看看,“有没有觉得哪里特别不舒服?”

    “头痛的更厉害了,睡眠也不好。”蒋随云嘴角轻挽,“情深,天气马上就要暖和了,你有没有想去哪里玩?”

    许情深仔细地看着报告,“最近头痛的频率是不是越来越高?”

    “是。”

    许情深来到蒋随云身侧,“药呢?还在正常吃吧?”

    “吃,每顿都吃,”蒋随云手掌抚向额头,“但吃了也是一点用都没有,经常痛得半夜睡不着觉,还有,偶尔几次感觉视力也不好了。”

    许情深表情凝重,蒋随云倒是一副轻松的样子,“情深,能不能换种药啊?现在的那些,吃了就跟没吃一样。”

    “好。”许情深走到办公桌前,“我给您重新开药吧,我接触过几个病人,那药的效果倒是不错,今天晚上回去您就换药,明天我会打电话给您,看看情况怎么样。”

    “好。”蒋随云笑着,“医院里有自己人就是好。”

    许情深一听,没再说什么,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蒋随云见她模样认真,便没去打扰她,许情深握着签字笔,时而蹙眉,时而奋笔疾书,写字的时候背部挺得很直,身上的白大褂洗的干干净净,一张素净的小脸在阳光底下更显娇嫩。蒋随云看得出神,可越是这样盯视,心里的愧疚就越是浓烈。

    这样的许情深,她当初怎么就舍得去伤害呢?

    蒋随云觉得胸口窒闷无比,太阳**像是被人用针扎似的,她忍着剧痛闭起眼帘。

    许情深开好了药,让门外的阿姨去药房拿药,阿姨取了药回来见蒋随云睡着了,许情深查看下袋子里头的药盒,再比对下用量。她转身想要将蒋随云唤醒,阿姨见状,忙开口说道,“让她睡会吧,昨晚辗转反侧的也没睡好。”

    许情深点下头,也没继续看诊,留了一片安静的地方给蒋随云。

    只是没过多久,蒋随云就惊醒了,披肩落到地上,她吓得坐起身来。

    阿姨赶忙上前,“做噩梦了是不是?”

    “这是在哪?”

    “您忘了,星港啊。”

    蒋随云靠了回去,脸上都是汗,许情深倒杯热水给她,蒋随云开开心心地接过手,“谢谢。”

    过了一会,许情深安排司机送蒋随云回了蒋家。

    九龙苍。

    蒋远周回来的时候,许情深已经睡下了,卧室内没有留灯,一片漆黑,男人径自进浴室洗了澡,出来的时候什么都没穿,摸黑来到床边。

    他掀开被子钻进去,手臂搂住跟前的女人,蒋远周身上还带着潮湿,没有完全擦干,这样一碰触,许情深冷得打了个寒战。

    蒋远周将脸埋到她颈间,他出去应酬了,只是呼吸间没有丝毫的酒气,似乎从那晚开始,蒋远周就再也没有碰过一滴酒。

    许情深被他紧抱着,难受地想要挣开,她手臂刚一动,蒋远周就在她耳畔说道,“没睡?”

    “刚要睡着,被你吵醒了。”

    蒋远周一口咬住许情深的领子,开始拉扯她的衣物,许情深忙睁开眼来,“放开。”

    “情深,你想跟我一直这样下去吗?”不冷不淡,尽管没有分开,却也磨的人难受。

    许情深按紧自己的领子,蒋远周在她背后亲吻,许情深忙一把按住,“我,我不想……”

    “半个多月没有,为什么不想?”蒋远周嗓音在她耳边响起,“你在嫌弃我是不是?”

    许情深肩膀耸动,这段日子,他们像往常那样一起去医院,一起吃饭,一起说话,只是却没了一起欢爱的时候。

    蒋远周知道这样下去不行,除非,他一辈子都能忍着不碰她。

    他双手拉扯着她的睡衣,许情深被压着,使不出多大的力气,蒋远周几乎没费多大的劲就将她钳制住,他胸膛紧紧压住她,许情深没动几下,额头就冒出汗来。

    “我已经跟家里摊牌了,我不会娶别人。”

    许情深颈间痒痒的,不由轻缩了下,蒋远周双手掐住她的腰,不让她乱动,“我保证,从此以后我滴酒不沾,我把酒戒了,别人就再也近不了我的身,行不行?”

    她的脸蒙在枕头内,吃力地出声,“你先放开我,有些事,慢慢让它过去才行,你别逼我。”

    “我要不逼你,这件事就永远过不去。”蒋远周身子向前,许情深揪紧身下的床单,她伸手想去打他,蒋远周一把握住她的手掌,“你没从我身边离开,就表示离不开我,冲着这一点,这道坎再难我们也要跨过去。”

    许情深嘴里夹杂着细碎的音调,忍不住开口道,“跨过去也不是这样跨的,我没让你这么大力气。”

    “那是我没忍住。”蒋远周手肘撑在许情深颊侧。

44怀孕

    一室温暖的暧昧,被叠叠笼罩着。

    许情深在脸上抹了把,将凌乱的头发拨开,蒋远周替她拉过被子,她眼帘轻掀下,“不用盖,我还要去洗澡。”

    蒋远周闻言,顺势朝她后背一趴,“要洗澡的话,带上我。”

    许情深脸还枕着枕头,“凌家和蒋家一起布了那么大一个局,可如今两头都静悄悄的,我总觉得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他们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不过不管怎样,我都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许情深觉得累,先闭上了眼睛,这累不光是身体上的。

    一段不被对方家里承认的感情,想要修成正果,那真是堪比九九八十一难。

    “对了,今天你小姨来医院,说是之前的药吃着不管用,检查报告倒是还好,我给她换了药。”

    “好,”蒋远周唇畔在她背后摩挲,“你是小姨的主治医生,你决定就好。”

    “嗯。”

    又是几天后,这日许情深在门诊室内,刚看完最后一个病人,她拿了包打算去吃饭。

    门外传来敲门声,许情深头也没抬,“请进。”

    蒋随云推开门进来,旁边跟着阿姨和一名护士,那位护士见许情深没看这边,轻笑说道,“许医生,蒋小姐来了,您看她客气的,我跟她说您在里头,她还非要敲了门才行。”

    许情深直起身,有些意外,“怎么来星港了?难道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不是,”蒋随云见她满面担忧,忙微笑说道,“换了药之后,好多了,晚上也比之前睡得好。”

    阿姨也是笑意盈盈的,“是啊,昨天下午还睡了个午觉呢。”

    “那就好。”许情深心里一松。

    “这是蒋小姐带来的饭菜。”

    许情深看到阿姨将保温饭盒拿过来,她原本是要出门的,“不用这么麻烦……”

    “不麻烦,”蒋随云精神看着是不错,“医院里面重复的那些菜色,非把人吃腻了不可。”

    许情深见饭菜都送到医院了,坚持拒绝也不好,她只好坐回椅子内,“你们呢?吃了吗?”

    “我们吃了再过来的。”

    蒋随云将多层饭盒打开,菜色很是丰富,有糖醋小排、芡实炒虾仁、百合西芹,还有一个蚝油生菜。许情深拿起旁边的筷子,“做了这么多。”

    “可不是嘛,这些都是蒋小姐亲自下厨做的。”

    蒋随云坐了下来,让阿姨去外面等着,“星港对面不是有超市吗?你去逛逛,看家里缺什么。”

    “好。”

    见许情深拿着筷子不动,蒋随云催促道,“吃啊,多吃点。”

    许情深吃了口菜,神色也有些小心翼翼的,她很不习惯别人对她的这种好,特别是知道了某些事情后。

    “好吃吗?”

    “嗯。”许情深点下头,却是味同嚼蜡。

    蒋随云唇瓣轻挽,似乎这已经是最大的满足,“你要喜欢,小姨明天还给你做。”

    “不,”许情深忙开口道,“不用了,医院伙食很好,别麻烦了。”

    “情深,我知道有些事你没法放开,也没法原谅我,我也认了。”蒋随云望向许情深,目光温柔,“不过我等得起,这样也好,我现在觉得我有事做了,每天反而不胡思乱想了。”

    而她所说的有事做,就是变着法的要对许情深好。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挺奇怪的,许情深是属于那种越是接触得久了,就越招人喜欢,尽管她对蒋随云还是不冷不热的,但心性好,这一点也是蒋随云能够看得透彻的。

    一顿饭吃的很不是滋味,许情深放下筷子,拿了饭盒要去洗。

    蒋随云按住她的手腕,“放在这,收拾好了我带回去。”

    她也知道许情深对她心有芥蒂,所以没有多逗留,阿姨从超市回来后,两人就离开了。

    下班的时候,许情深没有接到蒋远周的电话,走出星港医院,却看到他的车停在路边。许情深以为是司机过来接,她快步过去,拉开后车座的门一看,车里竟然只有蒋远周。

    男人朝着副驾驶座的位子上轻拍,“坐这儿来。”

    许情深闻言,坐到了前面去,“今天你开车?”

    “要不你来?”

    许情深往后靠了靠,蒋远周见她目光望向窗外,忍不住轻叹上前,“你这记性怎么主刀的?”

    “怎么了?”

    “安全带。”男人说着,已经替她系好了。许情深轻拉一下,“好,回去吧。”

    蒋远周从仪表盘上取过一叠宣传资料放到许情深手里,“你先看着。”

    “什么东西?”许情深翻开资料,看到居然都是房产信息,“看这个干什么?”

    “买房。”

    “你不是有地方住吗?”

    “那你的意思是,以后的新房就在九龙苍?我以为你会希望换一处。”

    许情深握紧手里的资料,怔怔盯向男人,“新房?”

    “嗯,买完房办好手续,还要装修,我不喜欢买精装修的,等到入住还要一段时间,我算了算刚刚好。”

    许情深侧过身,目光没有从男人的脸上挪开,“怎么就刚刚好了?”

    “我们总要结婚的。”

    她菱唇微张,“你……你真的想到了那一步?”

    “你没想过?”蒋远周闻言,朝着许情深睇了眼,“那你跟我在一起,为了什么?”

    许情深手掌摸向自己的颈后,“不是没想过……”

    “那既然我们想到了一起,就得准备起来。”

    蒋远周驱车向前,来到售楼处,许情深张望眼,“算了吧,九龙苍挺好的,而且以后的事……不用考虑的这么早。”

    男人似乎没将她的话听进去,“下车。”

    许情深被他拉下车,然后跟着他走进售楼处,门口有销售过来迎接,许情深被蒋远周带进去。

    偌大的售楼处内,电子屏上显示着楼盘所在的位置,蒋远周轻扫了眼,“能实地看一眼吗?”

    “可以可以。”销售打个电话,让人将车开到门口。敞篷的观光车能同时容纳七八个人,许情深坐在后排,车子绕过售楼处,很快来到别墅区内。

    “蒋先生,我现在就带您去看地段最好的那几栋。”

    蒋远周嗯了一声,许情深余光落向蒋远周的脸,傍晚的风带着天气即将转暖的预兆吹拂到人的脸上,很舒服。让她更加觉得舒服的,是看在眼中的那副精致眉眼。

    许情深忍不住问自己,这个男人,他说要跟自己过一辈子?

    就是这个人,是吧?

    答案必须是肯定的。

    许情深心里溢出酸酸涩涩,蒋远周朝她看了看,然后一把握住她的手掌,“饿不饿?”

    她轻摇下头,蒋远周看眼时间,“看完这边我们就去吃饭,天也不早了,等改天你休息,我们再去别的楼盘看看。”

    “好的。”

    别墅区的风景自然不用多说,许情深下了车,有些恍惚,蒋远周拉过她的手往前走,她不敢跨步太大,感觉就像是走进了一副画中。

    经过前面的小桥,蒋远周捏了捏她的手掌,“这儿也不错,吃过晚饭可以陪你散步。”

    那样的一幕,想想都觉美得惊人。

    他们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在一起了,心中的芥蒂难以消去,生活的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彼此都不想让对方增添难受。蒋远周带她进了别墅,毛坯的房子,更加显得空旷宽敞。

    住在哪,许情深其实都不介意,只要心里舒适就好。蒋远周问着她的意见,她笑着说道,“随你。”

    “我想让你亲自挑。”

    “那就再看看,不急。”

    “好。”

    许情深对房子的感觉不大,却莫名其妙爱上了跟蒋远周一起看房子的过程。那就好像他们真的即将要结婚,就像寻常的小夫妻一样,满怀喜悦去憧憬着未来的小家。

    离开售楼处,两人来到停车场,许情深拉开车门,“回家吧,不早了。”

    “好。”

    随后的日子,许情深也跟着蒋远周去看了另外几栋,只是都没定下来。蒋随云偶尔也会来星港,送过一次蛋糕,说是顺路经过,来看看许情深。

    这日,旁边科室的医生敲开了许情深的办公室,“一波刚走,现在体检的人肯定少,要去吗?”

    “噢,好。”许情深从抽屉内拿出单子,跟着那名女医生往外走。

    对方扬了扬手里的单子,“我最怕的就是妇科检查了,痛啊。”

    许情深忍俊不禁,“医院一年一次的福利,你就珍惜吧,专为我们女同胞量身定制。”

    “我待会问问,做个B超就得了,我每次看到她们拿出那工具,都要吓晕过去了,不对,乳房也要查。”

    两人进了电梯,出去的时候,那名女医生又忍不住道,“体检这玩意,其实查来查去也查不出个什么,只是医院既然给了福利……”

    “寻个安心嘛,”许情深接过话,“身体健康当然是最好的。”

    “是啊。”

    进B超室前,许情深还在喝水,跟她一起来的女医生从检查室出来,“你准备好了吗?快进去吧。”

    “好。”许情深将纸杯丢进垃圾桶内,然后大步过去。

    躺下去的时候,许情深看着头顶的天花板,腹部一片冰凉,检查的仪器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按来按去。

    半晌后,那名大夫朝她看眼,“可以了。”

    “没问题吧?”

    对方摇下头,“正常。”

    “谢谢。”许情深接过对方递来的纸,擦拭着腹部。

    “报告单会送到门诊室,不用特地过来取。”

    “好的。”许情深整理好衣物,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翌日。

    蒋随云从小楼离开的时候,蒋东霆的车也跟在了后面。

    阿姨手里拿着保温盒,“蒋小姐,您干嘛一大早跑去医院?再说您送的是早餐,人家肯定是从九龙苍吃过了啊。”

    “吃过就吃过,里头是虾饺,什么时候都能吃。”

    阿姨嘀咕句,“其实我真搞不明白您为什么要这样,您说您喜欢许小姐,可她呢?”

    “你是不是早饭没吃饱?”蒋随云拧了下眉头,“这张嘴就没有闲着的时候。”

    阿姨别过身,一声不吭抱紧手里的保温盒。

    车子即将来到星港,蒋东霆的车超了过去,将前面的车拦停。蒋随云看了眼,微吃一惊,“姐夫?”

    司机下来,让蒋随云和阿姨都上了蒋东霆的车,车子直接开到星港对面。蒋随云意外地跟着蒋东霆下车,“姐夫,您来这儿做什么?”

    “先带蒋小姐进去坐着。”蒋东霆朝司机指了指。

    “是。”

    那名阿姨刚要跟进去,就被蒋东霆拦住,“等等,你去趟星港。”

    “姐夫,您要做什么?”蒋随云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想要上前阻止,“我还要去医院拿药。”

    “会给你拿药的时间。”蒋东霆示意下,司机拦在蒋随云身前,“请吧,蒋小姐。”

    许情深刚进门诊室不久,蒋随云身边的阿姨就匆匆忙忙来了,“许医生,许医生!”

    “怎么了?”许情深看她这样,被吓了一跳。

    阿姨将保温盒放到桌上,“我和蒋小姐一早就来了,在对面的商场等了会,没想到她现在不舒服,您跟我去看看吧?”

    “是头痛吗?”许情深边问边跟着阿姨往外走。

    “是。”

    “厉害吗?实在不行的话,我安排人一起过去。”

    阿姨快步在前面走着,“应该不用,您先看了再说吧,反正就在对面。”

    许情深不疑有它,跟着阿姨去了星港对面的咖啡馆。

    这儿开业的倒是早,只是人并不多,阿姨在前面带路,一眼望去,也就寥寥几人,空气中弥漫着现煮的咖啡味道,很香。

    来到一间帘子隔断的小包厢前,阿姨杵在门口,“就在里面。”

    “那你还站着干什么?”许情深说完,手臂将那道帘子掀开。她看到蒋随云坐在蒋东霆身侧,苍白着脸,似乎在发抖,整个人看上去更加弱不禁风了。

    许情深说不清此时的心情,好像被人兜头浇了盆冷水,冻得透心凉。

    除了失望,心头多余的地方一片空白。

    许情深转身要走,蒋东霆唤住她,“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我不想听。”许情深丢开手中的帘子。脚步刚抬起,蒋东霆的声音就传了出来,“时吟怀孕了,就算你不想听,这也是事实。”

    许情深脚步猛地刹住,她想转身离开,可腿却不听使唤地换了个方向。

    走进去后,蒋东霆让她坐到对面,蒋随云脸上几乎是灰白的,“姐夫,你,你说时吟怀孕了?”

    蒋东霆眉角轻扬,“是啊。”

    许情深手脚冰凉,垂着眼帘盯向桌面,蒋随云身子一沉,往后无力地靠去。

    “这是检查报告。”蒋东霆将东西推到许情深面前,她没有伸手接,更加没有看一眼。

    “您不应该来告诉我,蒋远周知道吗?”

    “还不知道,”蒋东霆盯着跟前的人道,“因为我想听听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

    “时吟的孩子,可是蒋家未来的长孙,一定要留下来。”

    许情深口中泛出苦涩来,“所以,是时候让我走了是吗?”

    “许医生,有些事再拖下去可就真的不好了,这一个月来,凌丫头也是受尽委屈,但如今既然怀了孩子,这事就没别的商量余地了。”

    许情深脑子嗡嗡作响,手掌在桌面上撑了下,“既然是你们蒋家的事,你直接跟蒋远周说吧,不用通过我。”

    “情深……”蒋随云见她起身,不忍心地喊了句,蒋东霆坐在那一动不动,“你想要什么条件,可以尽管跟我提。”

    许情深不着痕迹地勾勒下嘴角,这一幕,倒是不陌生,电视上经常会出现,果然灵感来源于生活啊。

    “我要蒋远周这个人,你能给吗?”

    蒋东霆锁紧眉头,许情深深吸口气,她怕在这多留一步都能窒息,蒋随云试图跟着说些什么话,可许情深哪里能听得进去,她大步走出了咖啡馆。

    蒋随云站起身来,看着许情深的身影越走越远,她拿过桌上的检查报告,“真的吗?凌时吟怀孕了?”

    “我们蒋家就要双喜临门了。”

    蒋随云将检查报告丢回桌面,脸色僵硬,蒋东霆朝她看看,“走吧,回家。”

    她轻摇下头,蒋东霆扫了她一眼,“你看看你这样子,还成天乱跑做什么?走,回小楼。”

    阿姨进来搀扶着蒋随云,她似乎一下没站住,吃力地坐回椅子内。

    许情深逃也似地回到星港,进了门诊室后,她将门反锁,脑子里一片空白,可心口像是被人撕裂了一道口子,痛得她只能撑着身前的桌子,直不起身。

    这一个月来,她和蒋远周过得很难,很不好受,每一天都是格外小心,他们生怕迈不过那个坎,可谁都在竭尽全力,这下好了,连努力都不需要了。

    有些事,上天自然会给你安排,不论是善意的,还是玩笑的。

    许情深抬起手指轻拭眼角,最后忍不住,只能轻咬着自己的手背。

    回到小楼后,蒋随云坐在院子内的藤椅上,藤椅底下铺了层垫子,阿姨替她拿了床薄被出来。“您先休息会,不过天气凉,待会就得上楼。”

    蒋随云挥下手,阿姨见状,转身回了屋。

    一直到中饭时间,阿姨走近藤椅,看到蒋随云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她心里一惊,嗓音颤抖喊道,“蒋小姐?”

    见她没有声响,阿姨推了把,“蒋小姐!”

    蒋随云似乎从睡梦中惊醒,睁开了眼,阿姨不住拍着胸口,“您吓死我了。”

    “有什么好害怕的,你以为我死了?”

    “您别乱说话。”

    “几点了?”

    “该吃饭了,管家来电话让过去。”

    蒋随云抬起手掌遮住眼帘,“我不想吃。”

    “那怎么行?”

    “你把手机拿来,我想给远周打个电话。”

    “好。”

    蒋远周来到小楼的时候,快到傍晚了,他远远地看到蒋随云坐在藤椅内,那椅子在轻轻晃动着,那样的角度望去,蒋随云就像是一个老者般,身形消瘦。甚至给了蒋远周一种错觉,就好像是张纸片躺在了椅子上似的。

    蒋远周快步过去,“小姨。”

    蒋随云扭过头来,“远周,你来了。”

    男人走到她身侧,旁边有椅子,蒋远周坐了下来,“天都快黑了,怎么还坐在这?”

    蒋随云端详着跟前的男人,他心情看上去不错,看来凌时吟怀孕的事,他至今不知道。蒋随云嘴角轻挽,“不想回屋。”

    “那也不行,你身体受不了。”

    “没关系的,”蒋随云坚持,“自从换了新药后,好多了。”

    阿姨从屋内出来,“蒋小姐,您早上到现在一口东西没吃,快进去吧,晚饭做好了。”

    蒋远周听到这,脸色蓦地一沉,“为什么不吃东西?”

    “就是没有胃口而已。”

    “走,进屋吃晚饭。”蒋远周说着,想要去拉她。

    蒋随云感觉自己身体很重,躺下去了好像就起不来,但她不想被蒋远周看出异样,“拿到外面来吧,给我盛碗粥。”

    “这……”

    “去吧。”蒋远周说完,朝着蒋随云挨近些。

    她手掌伸出去,落在蒋远周的头上,手指穿过男人浓密的发丝,“远周,你真是长大了。”

    蒋远周不由轻笑,“可不是吗?就您,还把我当孩子。”

    “小姨不知道还能陪你走多远。”

    “瞎说什么?”蒋远周冲她看看,“您还要亲眼见着我结婚、生子,我还指望着您给我看孩子呢,所以,你要赶紧养好病,不然到时候连孩子都抱不住。”

    蒋随云勉强扯动下嘴角,眼里却满是心疼。结婚、生子?那也要他能娶到称心如意的人才行啊。蒋随云累极,靠过去将头枕在蒋远周的肩膀上,她已经感觉到自己没有力气了,她不敢再去面对接下来的事。

    蒋随云的罪孽,随着凌时吟的怀孕而更加加重,她无法释怀,无法原谅自己。

    阿姨端着碗出来,“蒋小姐,当心烫。”

    蒋远周接过碗,阿姨又进屋取了几样小菜出来,蒋随云伸手,“我自己来吧。”

    她的手伸到蒋远周跟前,男人眼里被猛地刺了下,看到她手背上的青筋就好像蜈蚣一样,一道道绷起,蒋远周喉间干涩,“我来。”

    “我又不是病得不能自理。”

    “我小时候是您给我喂饭的,现在换成我来。”蒋远周说着,舀了一勺粥送到蒋随云嘴边。

    她吃下一口,眼眶却忍不住泛红,胃里面堵得难受,但蒋随云还是勉强吃下小半碗。

    “情深呢,回九龙苍了吗?”

    “还没有,”蒋远周把碗放到旁边,“我来之前给她打过电话,说是待会要回趟许家。”

    “是吗?”蒋随云不放心地看向蒋远周,“让人跟着她吧。”

    “放心,我知道。”

    蒋随云胡思乱想了一天,她知道许情深得知那个消息后肯定受不了,蒋随云试探问道,“她,她情绪还好吗?”

    “一直都那样。”

    蒋东霆当着她和许情深的面说了凌时吟的事,自然希望这件事蒋远周也早早知道,蒋随云看着男人的侧脸,“远周,你说情深会有原谅我的那一天吗?”

    “当然,”蒋远周轻笑下,“她心地善良,有些事慢慢就会淡化,您放心好了。”

    如果只是那一晚,也许……蒋随云坚持不懈的话,兴许能等到这么一天吧。

    可如今她知道,她肯定是等不到的。

    蒋随云轻声咳嗽起来,她弯起腰,脑子里像是被人用针在刺。

    “是不是冻感冒了?”

    蒋随云摆下手,半晌后方气息不稳地躺回去,“远周,你晚饭还没吃吧?”

    “嗯。”

    “你让情深过来吧,我们一起吃顿晚饭好不好?”

    “刚才不是说了吗?她要回许家。”

    蒋随云视线望出去,一片模糊,她伸手抓着蒋远周的手腕,“就这一顿晚饭,行不行?我想听情深喊一声小姨,特别想。”

    “这……”蒋远周犹豫下,“那我打个电话。”

    许情深接到蒋远周电话的时候,刚走出医院,“喂。”

    “下班了吗?”

    “嗯。”

    蒋远周朝许情深看看,“到小楼来吧,一起吃顿晚饭。”

    “不了。”许情深毫不犹豫拒绝。

    蒋远周望见蒋随云眼里的期盼,他再度开口道,“我看小姨身体好像不怎么舒服,你顺便来看看?”

    许情深手掌抚向前额,精疲力尽,“我不去,挂了。”

    男人有些难以置信,盯着手机屏幕,才发现通话真的被掐断了。

    ------题外话------

    明天开始高潮了~

    我总算一步步铺垫好了,累得我啊,好想在坑里往上爬啊~

男人的眼泪(高潮!))

    蒋随云满心期望,问了句,“来吗?”

    蒋远周收起手机,还要尽量去安慰她,“她正在忙,赶不过来。”

    “噢。”她只是低低应了声,却是满眼的失望。

    “以后有的是机会,”蒋远周坐回她身侧,“小姨,我们进屋吧?”

    “饿了是吗?”

    “您要再这样待下去,非冻出病来不可。”

    蒋随云将毯子往上拉,“你看天边……美得不像话,我好久没看到这样的景色了。”

    蒋远周听在耳中,总觉有种隐隐的不安,蒋随云朝他看了看,“远周,这二十几年来,我是看着你过来的,起初,你还是那么大点的孩子,姐姐走后,你躲在房间不肯出来,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来送葬的人那么多,我看到有的小孩子牵着自己的妈妈,我心里就很难受,因为我以后再也牵不到妈妈的手了,我还冲上去把人打了一顿。”

    “是啊,”蒋随云想起那一幕,心痛难耐,“所以以后,只要蒋家出***小小的宴会,你都非把我带着。”

    “因为有你在,我才有安全感。”

    蒋随云轻笑,抬起的手掌再度落向蒋远周脑后,“人人都说东城的这位蒋先生,不讲人情不好惹,可在我的眼里,他却是再善良不过的。”

    蒋远周听到蒋随云用善良来形容他,他忍俊不禁道,“小姨,你也太偏帮我了。”

    “不是偏帮你,我是说真的,”蒋随云觉得喉咙口痒,又咳了几声,“至少你从来不会去主动伤害别人。”

    “这是您教我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双倍奉还。”

    “是。”蒋随云也觉得欣慰,蒋远周算是她一手带长大的,她深知以后蒋家的当家人该是一副什么样子,所以蒋随云在教育上面,从不马虎。

    “小姨,进屋了。”蒋远周再度催促道。

    “远周,有些事是小姨错了,对不起。”

    “您又提起做什么?”

    因为在心里过不去,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提起。

    “我甚至一遍遍反问过自己,如果姐姐在的话,对于那件荒唐的事,她是会同意还是反对?”蒋随云眼里露出哀伤,神情悲戚,始终没法放过自己,“她至少,可以跟姐夫据理力争,为你争取一下吧?”

    “小姨,您别总是纠结着这件事,它迟早会过去的,而且不管这事成不成,我都不会娶凌时吟,所以,它对我和情深的影响不大,您放心。”

    蒋远周安慰着她,蒋随云嘴唇微启,“远周……”

    男人抬头朝她看看,蒋随云手掌冰凉,缩在毛毯底下,她双手索性交握,“对情深好一点,更好一点,如果到了不得已的那一步,你……”

    “小姨,您这话什么意思?”

    “你听小姨说,如果真到了不得已的那一步,你让她原谅我,我可能等不到那一天了,但我不想她折磨自己。”

    蒋远周轻叹口气,“她会原谅你的。”

    “会吗?”

    “我说过,情深心善,不会永远都对你有嫌隙的。”

    蒋随云点着头,微微眯起眼帘,“那天在医院里面做检查,我当着两个小护士的面,让情深改口喊了我一声小姨。她当时顺着我的意思,低低喊了一声,真好听。”

    “小姨,您又在胡思乱想是不是?您要听,我过几天就带她过来,不就是一声称呼吗?”

    “这可是你说的。”蒋随云笑着,天色逐渐昏暗,院子内的景观灯齐刷刷亮起来,蒋随云轻拍下蒋远周的手掌,“回屋吧,你晚饭还没吃呢。”

    “好。”

    许家药房。

    许情深走进店内,除了两名药剂师外,没看到别人,“我爸呢?”

    “在楼上。”

    许情深顺着楼梯往上走,二楼隐约传来赵芳华的声音,“都是药品,而且名字厂家都一样,能出什么问题,我看你就是胆小如鼠,怪不得一辈子发不了财。”

    “你懂什么,这又不是卖衣服,假冒了也不会出大事,假药可是会吃死人的。”

    赵芳华狠狠骂了一句,“谁告诉你假的?不是一模一样吗?”

    许情深听到这,大惊失色,快步上前将门推开,“什么假药?”

    二人没提防她会忽然进来,许旺扭过头,“情,情深,你怎么来了?”

    许情深目光扫向四周,看到货架上堆着还未开封的药箱,她快步上前,赵芳华见状,赶紧背过身。

    “爸,你们把话说清楚,怎么回事?”

    许旺朝赵芳华看去,可赵芳华装作正在盛饭的样子,他摸了摸头说道,“没什么事,你听错了。”

    “听错?”许情深将货架上的其中一箱药品搬下来,她找出美工刀,将箱子划开。里面装的药倒是看不出什么,许旺装作镇定的样子,“跟之前都是一样的。”

    “进货单呢?”

    许旺一怔,“在,在家呢。”

    “拿给我看看。”

    赵芳华听到这,忍无可忍了,“情深啊,这家药店又不是你的,你管这么多干什么?我跟你爸会经营出成绩来,又不会欠着别人的钱不还。”

    “爸,如果卖出去的药出了问题,那这家药店可就完了,赚不赚钱都是小事,到时候倾家荡产都有可能。”

    “怎么可能,”赵芳华不以为意,“吃不死人的。”

    许情深见她这样的态度,心头蹭地冒出火来,“还不肯说实话,是不是?真要弄出人命来不可吗?”

    许旺神色间有了犹豫,许情深继续道,“既然你们不肯说,我只能去问蒋远周,到时候核对下药品的数量,不就一清二楚了?”

    “别,情深!”赵芳华见她要走,忙朝许旺递个眼色。

    许旺伸手拽住许情深的胳膊,“情深,你听我们说,这些药也是正规渠道的,就是爸爸之前有个跑运输的朋友,那个李叔叔你有印象吗?他是中间人,拿货价可以便宜一半呢。”

    “便宜一半?”许情深拿起一盒药,“这些药都是跟星港通用的,蒋远周直接安排了药品过来,进货价本来就比别人低,可对方却说能便宜一半?也就是说,这盒药的成本才三块多?爸,这样的话你也相信?”

    “怎么不能信?”赵芳华上去拦在许旺跟前,“你李叔叔认识人,这个价就没赚我们钱。”

    “你的意思,蒋远周还能赚你们这点钱不成?”

    赵芳华说不上来,只能支支吾吾道,“至少你不用担心药真假的问题。”

    “出售过了吗?”许情深看向货架上,货品倒是不多。

    许旺见她脸色严肃,老实作答,“嗯,前两天上了柜台,卖出去了一些。”

    许情深脑子里轰的一下炸开,“卖出去了!”

    “唉,你别大惊小怪行不行?”赵芳华满脸的不在乎,“我跟你爸自己比对过,一模一样的,连备注都一样,药丸长得也一样。”

    “这件事蒋远周知道吗?”

    “药店是我们的,为什么要他知道?”赵芳华回道。

    “他当初答应帮忙把关,如果发现这种事,肯定会有人跟他提起,他如果知道了,不可能不管。”

    许旺拉过许情深,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进货的时候,他是让我联系他的人,我按照正常的报过去,等到药品过来,我就说之前清点货存出错了,多的这些我留在二楼了。”

    “所以,你就把这些药掺杂着卖?那这药又是怎么进到店里的?外面可也有蒋远周的人。”

    “这个好办,”赵芳华插了句嘴,“蒋远周不会管我们经营的事,外头的人应该就是负责保护我们的安全。店里头总要添置东西,所以这几箱药是通过快递送过来的,直接就搬到了二楼,不会有人发现。”

    赵芳华可能还在为了自己的聪明而沾沾自喜吧,可许情深听在耳中,却是心都凉了。“把这些药全都封起来,还有,卖出去药有记录吗?”

    “情深,你要干什么?”

    “爸,这些药就算都卖光了,也多赚不了几个钱,来路不明的东西我们不要。”

    许旺也是被赵芳华好不容易说通的,如今许情深再来这么一说,赵芳华几乎是恼羞成怒,“你要真为我们考虑,当初就不应该让我们把本钱还给蒋远周。”

    莫名其妙。

    许情深冷着脸,将药品的箱子重新封好,“明天我再过来趟,你们先把下面的药撤出来,要是不按照我说的去做,这件事我就只能找蒋远周过来了,毕竟药店也是他投资的。”

    “你少拿他来吓唬我们,他也不可能一辈子给你当靠山。”

    许情深听到这,脸色明显有了变化,她差点就忘了今天蒋东霆来找过她的事。许旺见她神色难看,忙朝着赵芳华推了把,“闭嘴吧你。”

    许情深收回了神,“他当不了我的靠山以后,你们也就完了。”

    赵芳华知道是这么个理,也就闭紧嘴巴不再争论。“情深,你晚饭还没吃吧?来……”许旺拉过她,“你妈带了饭过来。”

    “我不吃了,”许情深不放心,朝着楼下走去,“我先把下面的药品清点下。”

    蒋家。

    蒋远周吃过晚饭,陪着蒋随云看了会电视,但她这身体哪受得了这样,没过多久,蒋远周搀扶着她上楼。

    那个房间,从第二天开始就被锁起来了,两人看着紧闭的房门,心情都有怪异,进了蒋随云的房间,蒋远周将灯打开。

    靠近落地窗的地方,有张躺椅,蒋随云轻笑道,“这小楼啊,最多的就是躺椅了,我走到哪都能见到。”

    她躺了下来,蒋远周朝那边的床看了眼,“您该休息了,去床上躺着。”

    “在这能看到楼下,我就躺一会。”

    蒋远周闻言,只得拿了床薄被过来给她盖好。蒋随云呼吸有些困难,似是极累的样子,蒋远周走向床头柜,将她的药拿来。

    蒋随云摊开手掌,看着蒋远周将药丸一颗颗放到她掌心内,她眉头瞬时就蹙了起来。“我吃药都快吃吐了,能不能不吃?”

    “这怎么能行?”蒋远周拿了水回到她身侧,“赶紧吃掉。”

    蒋随云乖乖地将药丸吞下去,“我就希望有一天,情深能把我的病治好。”

    “这么相信她?”

    “是啊,”蒋随云轻笑,“我这样的要是能手术成功,那肯定是奇迹中的奇迹,到时候,星港就出了个神医。”

    蒋远周被说得笑出声来,“小姨,我也期待着她能成为神医。”

    过了许久后,蒋远周见她似有睡意,他弯下身,还没碰到蒋随云的腿,她就醒了,“是要回去了吗?”

    “嗯,时间不早了,你也好好去躺着。”

    “没事,”蒋随云轻笑,“司机送你来的?”

    “不,自己开车。”

    “那赶紧回去吧,”蒋随云没再挽留,“路上开车一定要注意安全。”

    “好。”

    蒋远周刚要走,手腕猛地被拉扯下,他垂下眼帘,蒋随云视线对上他,许情深如今的处境太尴尬,也许她不想让蒋远周得知凌时吟怀孕的消息,“没什么事了,慢点开车,明早我去九龙苍。”

    “好。”

    蒋远周轻笑,然后离开了小楼。

    回到九龙苍,许情深也是刚到家,蒋远周臂弯间挂着自己的外套过去。

    “什么时候回来的?”

    “到家刚吃过晚饭,你呢,吃了吗?”

    蒋远周单手撑向餐桌,“在小姨那边吃过了。”

    “噢。”许情深抬头看向蒋远周,她不确定凌时吟的事,他是知道了还是被蒙在鼓里,但看蒋远周的神色,他似乎并不知情。

    许情深推开椅子起身,拿了包准备上楼,男人见状,跟在她身后,“情深,我没有强求你一定要原谅小姨,但有些表面上的事,我希望你能做到。”

    “比如呢?”许情深跨上一个台阶,转过身来看向蒋远周。

    男人站到她身侧,身高压过她不少,“小姨今天特别想你过去。”

    “过去又能做什么呢?”许情深没有觉得她这就是在存心针对蒋随云,“与其面对面尴尬,避开一点不好吗?”

    “她是我小姨,难道你要永远这样对她吗?”

    许情深目光定定落在蒋远周的俊颜上,她抿着唇瓣,半张脸隐在暗影中,“永远?”

    听到许情深这样的疑问,蒋远周口气软下不少,“我知道你需要时间,但小姨和别人不一样……”

    许情深沉浸在男人方才的话里头,这永远二字并不是属于她的。她面上的神色几乎要绷不住,“如果不是那一晚,我们之间又何必落得这样狼狈?”

    男人听到这,声音越发低沉,“所以,你最终还是放不下是吗?”

    “是,”许情深咬出这么一个字来,“你需要顾及你的家庭、你的家人、你的小姨,可我不需要,我不想自己太累,你让我面对她,你指望我能说出什么话来呢?违心的说着没关系吗?蒋远周,我说不出口,我也无法做到心无芥蒂。”

    蒋远周视线攫住她不放,许情深大步往上走,进了卧室后,刚在床沿坐定,蒋远周就进来了。

    男人将手里的外套丢到床上,“既然你这一步跨不过去,我们又何必这样互相折磨。”

    许情深听到这,抬头看向他,“我们之间的问题,只会越来越多,你觉得能跨过去吗?”

    “为什么不能?”

    许情深握紧了双手,“那一个晚上,就够我们难受的了,你可以把它当成不存在,但是……”

    “但是什么?”

    许情深手掌捂住脸,声音有些撕裂,“蒋远周,你到底知不知道凌时吟已经怀孕了?”

    “什么?”蒋远周一听,却是觉得好笑,“不可能。”

    “是真是假,我没有去花心思判断,但我知道一点,没有蒋小姐把你叫去小楼的那一晚,就不会有现在的这个孩子,没有孩子,我们之间也许能走过去……”

    “就算真有了,又能怎样!”蒋远周走到床头柜前,手臂猛地一扫,上头的台灯应声落地,摔了个稀巴烂。“即便她真的把孩子生出来,即便孩子真是我的,也不能改变任何的结果。”

    许情深听到这,却是绝望的,她近乎歇斯底里般吼出声道,“那我们呢,我们还能像之前那样吗?”

    卧室内,久久没了动静声。

    半晌后,蒋远周大步往外走,许情深无力地歪倒在大床内,男人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眼。

    许情深拉过被子将自己卷起来,蒋远周脚步顿住了,心口像是被人狠狠凿出个洞来。就算他这时候冲去蒋家问个明白,也没任何的意义,他可以做到肆无忌惮,甚至做到六亲不认,但他最难过的,是许情深这一关啊。

    说到底,她在乎的太多,她如果将那一晚、以及如今忽然冒出来的这个孩子抛之脑后,那么蒋远周才能完全施展拳脚去跟对方博弈。

    他是不在乎,真的不在乎。

    蒋家的颜面?算什么!

    孩子?算什么!

    联姻?又算什么!

    可许情深做不到,单单一句凌时吟怀孕了,就已经将她撕成了碎片。

    蒋东霆既然能这样找到她,至少是有五成把握的,检查单子她不需要看,不论真假,呈现在她面前的肯定是真的。至于其它的,她已经无暇去伤心,许情深脑袋像是被人重击过,此刻什么都不想,就想闭上眼。

    蒋远周回到床前,躺上去后将她抱在怀里。

    许情深一动不动,蒋远周轻说道,“明天一早我就过去,你别去医院了,正好小姨要过来。”

    她太阳穴猛地刺痛下,“别让她过来,我不想见。”

    蒋远周听她口气淡漠,如今许情深得知凌时吟的事后,对小姨的心结肯定是更难化解了。

    他将她更加抱紧了些,许情深缩在被子里头觉得难受,但也没有用力挣扎。

    两人都不知道最后是怎么睡着的,许情深隐约听到一阵怪异的声响传到耳朵里,她肩膀耸动,旁边的蒋远周睁开眼。

    “什么声音?”许情深问道。

    蒋远周坐起身,才发现床头柜上的手机在闪烁,他伸出手去看了眼,电话是小楼那边打来的。

    他再一看时间,凌晨五点半。

    男人将手机贴到耳边,“喂?”

    电话里传来了阿姨的声音,蒋远周晚上没睡好,脑袋发疼。许情深睡不着了,翻过身来,发现蒋远周僵坐在那,一动不动。

    另一头的嗓音有些大,但许情深并不能够听真切,她耐着性子没有发问,半晌后,蒋远周的手重重垂下来,手机是直接掉到地上的。

    “怎么了?”许情深问道。

    蒋远周站起身,回头朝她伸出手,“走。”

    “去哪?”

    蒋远周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许情深下意识挣扎。“去蒋家吗?我不去。”

    男人将她身上的被子猛地掀开,他拽着许情深的手臂,几乎是将她拖下床的,许情深差点跌倒,刚要说话,就听到蒋远周嗓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冷冽和狠绝说道,“让你见她一面就这么难吗?有这么难吗?”

    蒋远周拖着许情深快步出去,两人连外套都没拿,一路下了楼,许情深冻得瑟瑟发抖,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吹来的风刮在身上,冷得令人颤抖。

    蒋远周脚步非常快,许情深需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来到车库,男人取了其中一辆车的钥匙走过去,许情深被他塞进副驾驶座内,她没有反应过来要系安全带,蒋远周也没再如往常那般帮她。

    车子飞快地开出去,许情深朝他看看,“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蒋远周双手握着方向盘,整个人的魂好像都不在了,车子越来越快,比脱缰的野马还要令人不安。许情深喉咙口轻滚下,男人俊脸绷紧,轮廓深刻的吓人。

    许情深从未见过他这样,转弯的时候,他丝毫没有减速,车子堪堪擦过路牙石,许情深都能感觉到轮胎撞在了上面,车子歪歪斜斜向前,她忙伸手抓住旁边的把手。

    “是不是……是不是小姨出事了?”

    蒋远周听到这话,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目光却仍旧直视前方,“你把她当过小姨吗?她是你小姨吗?”

    男人一脚踩住油门,许情深没再开口,天色阴暗,黑的就跟晚上一样,车子来到蒋家,直接开了过去,一直来到蒋随云所在的小楼。

    许情深抬头望出去,看到楼上楼下的灯全部亮着,就连门都是敞开着的。

    蒋远周推开车门下去,许情深也跟在他身后,两人走进小楼,路过客厅时,看到蒋东霆坐在沙发内,垂着头,即便听到他们嘈杂的脚步声,都没有将脑袋抬起来。

    蒋远周朝着楼梯口而去,许情深见他快步上楼,她来到蒋随云的卧室前,看男人在门口站着,并未立即进去。

    里面,隐约传来啜泣声,许情深顿住脚步不敢往里走。

    蒋远周朝她看了眼,那一眼中没有温存,却蕴藏了满满的冰冷。

    卧室门也是开着的,蒋远周抬起手掌抹了把脸,颀长的身子随后往里走。

    许情深感觉自己的双腿好似有千斤重一般,她走进去几步,看到家庭医生和阿姨都在,还有另外两名佣人。

    蒋随云还躺在躺椅上面,身上还是那床蒋远周临走前给她盖的薄被,见到他进来,阿姨哭着上前步,“蒋先生……”

    男人僵硬着面色,嘴唇颤抖说道,“为什么不把小姨送去医院?”

    那名家庭医生摇了摇头,蒋远周来到躺椅旁边,他弯下腰,伸出手去握住蒋随云的手背。

    这一触摸,他才知道什么都晚了。

    蒋随云侧着头,脸上的表情倒是安详,只是这张脸上,再也没了他所熟悉的温柔笑意。

    蒋远周显然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他手掌颤抖地伸出去,覆上蒋随云的额头,他将她的脸扮向自己。

    “蒋先生,”阿姨在旁边哭着说道,“我早上起来准备早餐,想着过来看一看,没想到……”

    蒋远周收回手,蒋随云的头无力地又歪了回去。

    男人忽然觉得全身一软,双膝无力地往下跪,许情深听到他伤心欲绝地喊了声,“小姨!”

46都是因为你(失去!高潮必看!)

    许情深站在房间的中央,脚底下犹如生了钉子,再也迈不开腿来。

    蒋远周伏在蒋随云的身上,开始用力摇晃她,“小姨,小姨!”

    卧室内充斥着一股悲哀到极致的气氛,许情深觉得眼睛发烫,谁都知道蒋随云身体不好,可谁都不知道,她会走得这样快。

    一眼看去,蒋远周整个后背都在抖,满满的悲伤压在蒋远周的肩膀上,许情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上前去安慰他。还有什么痛,能痛过在猝不及防间失去自己的亲人?

    许情深走到躺椅跟前,她弯下腰,伸出了手,手掌还未碰触到蒋随云,就被蒋远周一掌挥开。

    男人头也没抬,可语气却冷到了极点,“别碰她。”

    许情深手背被打得很痛,她垂下了臂膀,侧身看一眼蒋随云。

    她是医生,只消这一眼就能知道,蒋随云应该走了有几个时辰了,更加知道,这次是谁都救不回她了。

    蒋远周似乎才反应过来,他用薄被裹紧了蒋随云,然后抱着她起身。阿姨和家庭医生面面相觑,“蒋先生,您这是?”

    “通知星港,准备急救。”

    “这……”

    “我的话你们听不见是不是!”

    蒋远周带着蒋随云快步出去,许情深也跟在了后面,来到楼下,蒋东霆仍旧维持着先前的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坐在沙发内。见到他们下来,他只是抬了下视线。

    “远周,你去哪?”

    “去医院。”

    蒋东霆没再说话,他沉下了脸,视线定在茶几上,上面还摆着蒋随云放在那的棋盘。

    蒋远周抱着蒋随云来到外面,一辆车飞驰而来,到了他们跟前后猛地踩住刹车,老白推开车门下来,神色冷峻,“蒋先生。”

    他朝蒋远周的怀里一看,顿时大惊失色,蒋远周面无表情道,“把车门打开。”

    老白赶紧照做,许情深看着蒋远周坐进了后车座内,老白退开身时,朝许情深说道,“许小姐,您坐副驾驶座吧。”

    “嗯。”

    车门关上的瞬间,车轮就已经碾过路面飞速向前,星港那边已经安排好了,就等着蒋远周将人送去。

    对于蒋随云的急救,星港那边已经习惯了,蒋先生的这位小姨被推进了急诊室好几次,但每次都能转危为安。

    一路上,许情深都不敢跟蒋远周说话,也不敢回头看一眼,方才被他打过的那一下手背,还在隐隐作痛。

    蒋远周盯着怀里的人,他不相信蒋随云就这么走了。

    他伸手抱紧她,嘴里低喃出声,“小姨,你是不是头又痛得厉害?痛到都懒得跟我说话了吧。”

    许情深心间溢出酸涩,老白朝她看了看,继续开车。

    很快来到星港,蒋远周抱着蒋随云下去,医护人员将医疗床推过来,蒋远周将她小心翼翼地放上去,“周主任来了吗?”

    “来了,已经在急救室了。”

    “好。”

    护士拉过医疗床,目光落到蒋随云的脸上,她啊的尖叫出声,然后神色难以置信地盯向蒋远周。

    蒋远周快步往前,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别人的异样。

    几名医护人员面面相觑,紧张的都说不出话来,只能跟着走进电梯。

    蒋随云很快被推进急救室,门被彻底关上,周主任上前一看,“这……”

    “蒋先生应该也知道了。”

    周主任看了看,这就连抢救的过程都不需要了,只是就这样出去的话,蒋远周怕是更加受不了。

    他叹口气,看眼蒋随云的脸,这世上,不是谁都能等得来奇迹的。蒋随云眼眶凹陷,瘦的只剩下皮包骨,这样离开对她来说,应该也算是种解脱吧。几人守在外面,蒋远周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

    许情深穿着单薄的打底衫,身上连一件御寒的毛衣都没有。她冻得环紧双臂,老白朝她看了下,“许小姐,我替你去拿件衣服吧。”

    “不用了。”许情深摇下头,垂着眼帘,她听到有脚步声快步朝她走来。许情深刚一抬头,就见蒋远周站在了她跟前。

    “昨天我去小楼的时候,她一个劲让我给你打电话,让你过来。”

    许情深喉间轻滚下,浓密的眼睫毛微微颤动,蒋远周的声音继续传到她耳朵里,“等了半天,我走的时候她还在吩咐着让我对你好,许情深,她即便做错了一件事,却也没到十恶不赦的地步,这段日子来她过得怎样战战兢兢,你也都看在眼里。一句原谅,难道就这么难吗?”

    许情深知道,她现在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老白上前步,“蒋先生,节哀顺变。”

    “你说什么?”蒋远周似乎被这四个字给刺激到了,许情深见状,忙将老白推到旁边,老白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对不起,蒋先生。”

    “你明明知道她病入膏肓,你明明知道她为了那件事歉疚,昨晚离开之前,她不过就想听你喊她一声小姨!”

    许情深闭了闭眼帘,男人兜头砸过来的愤怒,她只能这样全盘承受。

    昨天的一切,似乎就是预感中会发生的,蒋随云不住让蒋远周打电话,不住问着他许情深是否会原谅的问题,还一遍遍反复说着想听许情深喊她一声小姨。谁能想到那是蒋随云的最后一晚呢?

    但凡能有一点征兆的话,蒋远周押都会押着许情深过去,她倘若不肯开口,他撬也要将她的嘴撬开!

    可是,终究没用了。

    蒋随云还是带着满身遗憾离开了。

    蒋远周同样穿着单薄,白色的衬衣看在许情深眼中,显得有些刺眼。

    她不知道怎么去为自己辩解,许情深别开视线,很快,蒋东霆也赶来了。

    蒋远周坐到椅子内,双手插在浓密的发丝中,蒋东霆身侧跟着管家,大家都心知肚明,蒋随云送来的时候就已经没了,只是谁都没说开而已。

    许情深孤零零地站在走廊内,蒋东霆和蒋远周面对面坐着,蒋远周轻抬下头,视线盯向对面,“要是小姨真出了什么意外,你就是罪魁祸首。”

    蒋东霆目光朝急救室扫了眼,“你小姨的主治医生不是许小姐吗?她为什么没进去?”

    蒋远周绷紧了面色,许情深站到旁边,没过多久,急救室的门就被打开了,周主任沉着脸从里头出来。

    男人快步起身上前,“怎么样了?”

    周主任轻摇下头,对于这个结果,其实大家都不意外,但蒋远周还是如遭雷击般,神色哀恸,一张俊脸显得僵硬而阴冷。

    “蒋小姐送来的时候,就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我们实施过抢救,但是……”

    蒋远周觉得眼前有模糊的暗影掠过,几乎令他站不住脚跟。

    蒋东霆也起身走来,听到这,面上同样有抹不去的悲伤,平日里伺候蒋随云的阿姨和家庭医生都在不远处,阿姨跟蒋随云走得最近,这会也是第一个哭出声来的,“蒋小姐,蒋小姐——”

    她的一声哭喊,也提醒了诸人蒋随云已经不在的事实。

    蒋远周快步冲进急救室,阿姨也跟在后面,许情深进去的时候,看见蒋远周抱着蒋随云的遗体,抑制不住的哭声从这个男人的喉间窜出来。

    满满一室,全部都是化不开的悲伤。

    阿姨扯着那床白色的床单,“蒋小姐,您怎么就这样走了啊?一点征兆都没有,您好歹再跟我说几句话啊。”

    许情深站在不远处,眼泪不由自主地淌落出来,先前那些难解的结,一遇到生死却完全不重要了,她感觉到滚烫的泪水流过脸颊,心开始狠狠地抽痛起来。

    蒋远周说的没错,她跟一个病人置什么气啊?

    许情深轻咬下唇瓣,泪水决堤而出,蒋东霆走到手术台前,他朝躺在上面的蒋随云看了看。这二十几年来,陪在他身边的只有蒋随云和蒋远周,蒋远周长大之后,搬到了九龙苍,偌大的蒋家,也就只有蒋随云能陪着他吃饭、说话。

    可如今,她竟是说走就走了。

    蒋东霆难忍悲伤,手掌颤抖地摸向蒋随云的臂膀,“随云,是姐夫没照顾好你。”

    蒋远周闻言,将他的手推开。

    周主任叹口气,“节哀顺变吧。”

    “随云之前不是好好的吗?这次怎么回事?是不是犯病了?”

    “是啊,”阿姨接过话道,“蒋小姐自从换了药后,精神比之前好多了,怎么会突然去世呢?”

    “换了什么新药?”周主任并不知晓这件事,随口问道。

    “许医生给换的。”

    许情深站在他们身后,泪流满面,完全没将阿姨的话听进去,周主任朝她看了看,“我之前开的那种药,是目前来说效果最好的,虽然它不能完全改善蒋小姐的病情,但胜在副作用不大。许医生,你给蒋小姐换了什么药?”

    蒋远周手掌探向蒋随云的脸,她的脸早就凉透了,最难受的莫过于失去,男人摇晃下她的肩膀,“小姨!”

    那么小那么小的时候,妈妈走了,如今,丧母之痛却又要来第二次。

    只是这次不一样了,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那样一个人,全心全意将他蒋远周当成是亲生儿子般疼爱。

    他将周主任的话听了进去,蒋远周不由直起身,回头看向许情深。

    周主任又重复问了遍,“许医生,你给蒋小姐换了什么药?”

    抢救室内,所有的人,包括那些还未离开的医护人员都将目光落到了她身上,许情深抬起手掌轻拭眼角,心头被压得喘不过气,她将新换的药名告诉给了周主任。

    “糊涂!”不料,周主任听完后却是大惊失色道,“你给蒋小姐开的这种药,有多久了?”

    许情深没想到周主任会有这样大的反应,她如实作答,“半个多月。”

    “许医生,你老老实实告诉我,是不是有医药代表承诺给了你什么好处,所以你才想到要给蒋小姐换药?”

    “什么意思?”许情深听到这,不由上前步,“之前,是蒋小姐说吃了药没效果,头痛的越来越厉害,刚好我观察过这种药的疗效,我才想着给她换药。”

    “这药虽然效果好,可你确定蒋小姐的身体吃得消吗?”

    “换药过后,我也给她做过检查,各项指标都是正常的。”

    周主任摇着头,“要真正常,蒋小姐也不会消瘦的这么快,这种药我也接触过,蒋小姐跟别人不能比,她病况越来越重,而且肾脏早就因长期服用药物而变得脆弱不堪,恰好,这种药它对人体的肾脏有一定的副作用。”

    “不可能,”许情深摇着头,“我仔细看过说明书,上面并未提过肾脏的副作用,而且别的病人……”

    周主任打断了许情深的话,“所以,你仅仅凭着说明书和别人的服药情况,就给蒋小姐换了药是吗?”

    许情深目光急切地看向蒋远周,“这药不会有问题的。”

    “有没有问题,检查过就知道了。”蒋东霆脸色阴鸷,蒋远周听后,一把按住身后的床,“谁都不许碰我小姨!”

    蒋东霆怒不可遏,“这女人就是知道你不会同意给你小姨做尸检,所以才能那样肆无忌惮地害人!”

    许情深听到这,像是被人狠狠推进了冰窟中,她全身发冷,感觉到一件最可怕的事正在强行往她身上按。她快步上前,“没有,我没有害人。”

    “远周,你小姨病了一二十年,哪怕有几次情况危急,可最后不都挺过来了?为什么这个女人做了她的主治医生后,一个月啊,一个月的时间她就死了?”

    蒋远周面色发白,眼睛直勾勾盯向躺着的蒋随云。

    “你再想想吧,她为什么忽然会给你小姨换药?还不是因为那件事怨怪你小姨?她是医生,救人和杀人就在一念之间,随随便便换个药,就能让随云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要不是周主任,你能知道吗?我们能知道吗?”

    “对对对,”旁边的阿姨也插嘴道,“许医生对蒋小姐的芥蒂,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蒋小姐好歹也是蒋先生的小姨,可许医生给过她好脸子看吗?前几天蒋小姐还在张罗着要给她送这送那的,我劝都劝不住。换了新药后,蒋小姐前一阵倒是吃得多了,睡也睡得好,可这两日情况越来越差,我打电话问许医生,她却说是正常的。”

    蒋随云这病,变幻莫测,时好时坏,许情深的诊断也没出过错,有时候太过劳累或者心思过重,身体肯定吃不消。

    前天,阿姨是给她打过电话,说蒋随云胃口不好,许情深吩咐她让蒋随云多休息,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如今到了别人嘴里,却成了她置之不顾。“这两日情况越来越差,肯定是药物起了反应。”周主任的表情显露出惋惜来,“许医生,你年纪轻,有些经验方面不足,也是正常的,但你换药之前,好歹也跟我商量下。”

    许情深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她必须据理力争,“如果药物有问题,它们是不可能进入星港的。”

    “许医生,我说过了,别人可能都行,但蒋小姐不行,因为她近三十年来每天都在吃药,而你换的这种新药,对于长期服用药物的人来说,等同于毒药!”

    许情深面色完全白了,所有的人都紧紧盯着她,蒋东霆眼里透出悲哀,忽然朝蒋远周怒喝道,“你把你小姨交给这个女人,难道换药这种事,你都没想到去问问周主任?”

    蒋远周感觉脑子里轰的炸开,许情深救过蒋随云不止一次,况且作为医生,她有换药的权利,就是因为十足的信任,所以在许情深跟他提这件事的时候,他只是当成了一件小事。

    蒋东霆怒火中烧,“我不能让随云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走了,”他朝周主任看看,“查,查个清楚,看看她究竟是因为什么死的!”

    周主任面色有些为难,蒋远周视线从许情深的脸上扫过去,他回身按在蒋随云身侧,“你们谁敢动一下试试?”

    “难道你要让你小姨白死吗?”

    蒋远周当然不能接受尸检,他无法想象自己最亲的人,被手术刀给一刀刀……

    男人崩溃似地怒吼出声,“都给我出去!”

    “远周!”

    “出去!”

    蒋东霆大口喘息着,不甘心这件事到此为止,周主任见状,提了个意见,“在星港,我知道也有些病人在服用这种药,我们给他们做个检查就行,用数据说话。”

    蒋远周没有出声,蒋东霆闻言,点了下头,“好,这件事就由你安排。”

    “好。”

    老白没有进门,而是站在空荡荡的抢救室门口,他抬起眼帘,看到许情深孤零零地站在那。所有人都站在了另一头,包括蒋远周也是,如今,他们都在怀疑她,甚至斥责她。许情深完完全全被孤立了。老白看到她手掌不住在腿侧动来动去,应该也是觉得不安吧,最后,她抓紧了裤腿,可两个肩头却还是在颤抖。

    蒋东霆来到蒋远周身侧,想要将他拉开,“人死不能复生……”

    蒋远周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朝着蒋东霆狠狠睨了眼,“小姨最后的日子过得这样难受,都是因为你。”

    “她心善,所以一直都有愧疚,但不肯原谅她的却是谁?”蒋东霆眉头紧蹙,回身朝着许情深看去,“这位许小姐跟着你才一年多,就敢对着蒋家的长辈耍这样的脾气,这就是你找的人!”

    蒋远周不再吭声,蒋东霆的话犹如一把把尖锐的刀子,毫不留情地丢向许情深,“如果她足够宽容,你小姨就不用临死之前还在想着怎么才能取得别人的谅解,你怪在我的身上,我可以接受,但你的这位许小姐,真是一点责任都没有?”

    这次,没人站出来替她说一句话,也没有人站在她这边。

    许情深无法辩驳,蒋远周弯腰抱起了蒋随云,蒋东霆朝他看眼,“把你小姨放在这吧,接下来的事交给别人处理。”

    “我小姨的事,为什么要给别人处理?”

    蒋远周跨出去一步,看到许情深就站在她面前,男人目光极冷地扫了眼,“让开。”

    许情深挪动下脚步,蒋远周带着蒋随云走出去,许情深一直站在原地没动。许久后,老白走进来,“许小姐,蒋先生让我来喊你。”

    她有些意外,许情深视眼模糊地看出去,老白来到她跟前,“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先回九龙苍。”

    许情深跟着老白出去,车子在门口等着,星港已经安排了另一辆车送蒋随云。

    她坐进车内,小车里就只有她和老白两个人。许情深缩在副驾驶座内,伸手捂着脸,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外流。

    “许小姐,别哭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老白,你相信是我害死了……蒋小姐吗?”许情深说完,不等老白开口,她就摇了摇头,“算了,我不为难你。”

    老白专注地开车,许情深方才还算冷静,这会却完全控制不住了,她痛哭出声道,“我只是那时候无法原谅,可她就这样走了……我,我早知道这样的话,我肯定不会……”

    许情深语无伦次,“我们总是对活人特别苛刻,总觉得生命还有很长的时间……”

    如果许情深早知蒋随云会这样突然离开,就算她心中还有刺,但至少她会让彼此都好受些。

    蒋随云的遗体被摆在了九龙苍,带回去的时候,这个消息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突然的。

    九龙苍的佣人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蒋东霆也受了莫大的打击般,坐在旁边一动不动。

    许情深跟着老白走进屋内,一簇簇目光又都望到她身上,蒋东霆也不再针对她说些过重的话,他只是朝蒋远周看了看,“还是送回小楼吧,你小姨在那待的时间最久,那已经是她的家了。”

    蒋远周无神地摇着头,“我搬到九龙苍来的时候,原本是想带着小姨一起的,可她说传出去不好听,坚持要独自留在小楼内。对于我来说,九龙苍是我自己的家,她是我的亲小姨,我想将她留在家里面。”

    管家在旁说道,“就依着蒋先生的意思吧,您伤心过度,这些事交给蒋先生也好。”

    蒋东霆怔怔看着前方,犀利逼人的眸子一下就空洞了,他早已习惯蒋随云的陪伴了,当初他的发妻临走之前将她交到自己手里,要他善待她,蒋东霆最难过的那段日子,是他和蒋随云彼此安慰着一起过来的。

    可如今呢,人说没就没了。

    天早就放亮,蒋远周坐在客厅内,阳光打进来,却碰触不到他的脚尖。

    许情深瑟瑟发抖着,她僵立在原地,这个九龙苍早就没有了家的温暖,感觉就只是个空旷的房子而已,冷得令人受不了。

    而许情深在担心的,就是周主任方才提到的那件事。尽管她有把握,也相信自己,可药物的有些反应如果真的导致了蒋随云死去的话……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往下想。

    一直到中午时分,蒋东霆才起身走到蒋远周身前,“随云已经走了,远周,通知亲属的事……”

    蒋远周摇下头,“让小姨安安静静地躺会吧。”

    管家朝蒋东霆道,“您也别太担心,要不先回蒋家吧?”

    “这时候,还有什么心思顾着休息呢?”蒋东霆说完,回到了原位。

    九龙苍的佣人都进厨房去了,饭菜早就做好了,可谁都不敢去通知蒋远周。

    晌午时分,蒋远周的电话响起了。

    他坐在椅子内,弯着腰,蒋远周将手机放到耳边,“喂。”

    众人的目光皆望了过去,许久沉默后,蒋远周一语未发,却是将手机给挂了。

    许情深看到他一手拿着手机,双手狠狠地抱住头,她能听到他隐忍的一阵声音,似乎是哭声……

    蒋远周垂着脑袋,两手使劲揪扯着头发,整个人陷入了悲伤哀恸的氛围中,半晌后,他才慢慢起身。

    他一步步走向许情深,到了她跟前,她看到蒋远周眼眶泛红,眼神冷冽如冰,嘴角微搐说道,“从今以后,你再也不用怕迈不过去那道坎了,我也不需要你再说服自己,非得接受这样一个令你作呕的我。许情深,说到底你干净矜贵,我配不上你,而你呢?你却不配做一名医生!”

47你解脱了,我也解脱了(高潮!)

    许情深感觉自己被撕成了一块块,不止是心,全身都在痛。

    蒋东霆听到这话,站了起来,“你小姨的死,真的跟她有关是不是?”

    男人伸手拽住许情深的手,猛地用力将她往前拖行,许情深跟了几步,来到蒋随云的冰棺前,蒋远周朝着里头躺着的人望去,“你不用再不肯原谅任何人,也不用再纠结着自己过不去那道坎,因为,她已经为她仅有的一次伤害你付出了代价。许情深,你是一个医生,这就是你做的事!”

    蒋远周原本握住她手腕的手猛地一甩,许情深听到砰的一声巨响,然后才感觉到手背痛的厉害。

    “我没有,”许情深不能沉默下去,“我不可能会做这样的事,就算我心有芥蒂,我也不可能会去害人!”

    蒋东霆听到争吵,就知道周主任那边肯定已经有了结果,但猜测变成了事实,蒋东霆也有些难以置信。他起身走到两人跟前,“真的是她?”蒋远周双手撑在冰棺上,目光紧紧锁住蒋随云的脸,许情深着急说道,“药是我开的,但我没想过害人,你相信我!”

    男人眼帘紧闭,下一句话却不是冲着她说的。

    “管家,先把我爸送回去。”

    管家听闻,怔了怔,然后上前几步,蒋东霆一听,面色更加难看,“到了这种时候,你还想偏袒她是不是?”

    蒋远周侧过头,睁开的眼眸中不见丝毫波澜,平静的令人发颤,“我自己的人,我自己解决掉,你们都走。”

    蒋东霆朝着两人看眼,最终发话道,“我晚点过来,通知亲属的事,我会让管家去负责。”

    老白也走过去,将屋内的佣人都叫了出去,他带上门,冲着外面的人群说道,“你们去小楼等着吧,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准过来。”

    “是。”

    老白站在门口,一眼望出去,今天本该是艳阳高照的天,可阳光底下好似被蒙了层阴影,视线里头塞满了晦暗。

    屋内,许情深眼睛发涩,看向站在身侧的男人。“是不是周主任来的电话?”

    “星港住院的病人中,就有正在服用这种药的,检查结果很明显,那个患者也是长期服用药物,一周前刚换了新药,如今身体的各项指标已经不正常。许情深,这个患者也是你的,药也是你开出去的,如果不是小姨出事,你到底要害死多少条人命!”

    老白在外头,将蒋远周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他神色严峻,这样的指控对于许情深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许情深逐渐控制不住情绪,“不可能。”

    “你告诉我,怎么不可能?”蒋远周转身面向她,目光里的冷漠越来越浓烈。

    许情深不知道该怎么说,“药不会有问题,就算有副作用,也都会写明,但是……”

    “我就问你一句,这药,是不是你给小姨换的?”

    她喉间哽住,说不出话来,蒋远周逼上前步,“是不是?”

    许情深扶着旁边的冰棺,蒋远周见状,一手将她的手掌推开,许情深再度孤零零地站在那,“是,是我给换的。”

    “既然选择给她换药,哪怕是一点点副作用,你都不应该忽略,先前周主任接诊小姨的时候,每一天都有清晰记录,用过的药在别人身上会产生什么不适,他也都考虑周全。是我太相信你,以为你救过小姨两次,就能保得了她一生!”

    许情深余光看过身侧的冰棺,面对这样的指责,她居然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是啊,蒋随云是她的患者,药又是她开的,她就算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了。

    许情深知道蒋远周此刻是愤怒的,如果跟前站着的不是她,如果主治医生不是她,那么蒋远周估计是要杀人了。他全部的伤心和哀恸,在他的脸上展露无遗,蒋随云的忽然离世,对他来说已经是一个近乎于毁灭性的打击,而间接害死蒋随云的又是许情深……

    许情深想到这,第一次这样慌乱无措过,她不知道怎么给自己辩解,但她深知说不清楚,她上前步拉住蒋远周的手,“你相信我吧,相信我行不行?”

    男人盯着许情深的双眼,她神情急迫,尽管他们之间堆积着越来越多的事没有解决掉,可蒋随云的死忽然怪责到她的头上,许情深知道她要失去什么了。

    她忽然变得前所未有的惶恐起来,她拉紧蒋远周的手,“我给蒋小姐治病,我从未有过私心,真的,换药仅仅是因为她的病况加重……”

    “蒋小姐?”蒋远周重复声,忽然嘲讽地看向许情深,“那件事之后,你连对她的称谓都变了,你开的药,一步步击垮了她的身体,而你的态度,一步步将她的精神逼入绝境。她两头这样跑,为的就是取得你的原谅,许情深,你摆出那么高的姿态,仅仅就是因为那一个晚上是吧?”

    男人音调扬高,悲愤和痛苦全都夹杂在他的话语中,“以后,不,没有以后了,小姨死了,凌时吟怀孕了,我们还有什么以后?”

    许情深眼泪夺眶而出,感觉自己被狠狠踩在了地上,原本就脆弱的心脏被人使劲踩住后反复辗轧,早就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疼痛范围,她泪流满面,却始终抓着蒋远周的手没有松开。

    他仿佛从许情深身上看到了无数的过去。

    当初她和方晟被关起来的那晚,他找到她后,她也是百般拉扯住他不放,如今再这样看来,却多了几许讽刺的味道。

    蒋远周抬了下眼帘,落到许情深脸上的眼神,明显不再温柔如初,“我跟别人的一晚,你都尚且过不去,如今还有了孩子,难道你反而就能接受不成?难不成,我小姨的死就让你忽然想明白了这么多事?”

    他的每一句话,都在尖锐地伤着人,许情深感觉自己已经被他扎的千疮百孔,可她又太明白放手后即将意味着什么。

    许情深抓紧他的衣袖,往昔那些温存的画面一幕幕袭上来,蒋远周握向她的手,一把没有拉开,许情深握紧五指,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酸痛。

    老白站在外面,他知道蒋远周伤心之余,更多的是绝望了。要不然的话,他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说出那样的话来。

    里面传来砰地一声,老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好推开门进去,只能焦急地等候在外面。

    许情深被蒋远周按住肩头,上半身趴在了冰棺上,透过一层玻璃面,能看到躺在里面的蒋随云。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淌,一滴滴落在冰棺上头,蒋远周情绪近乎失控,“你看看,她都死了!她再也活不过来了!”

    许情深痛哭出声,肩胛骨似乎要被他掐断,蒋远周嗓音也是破碎的,望出去的视线朦胧而模糊,“也许,我早早地遂了他们的愿反而好,至少她不用内疚愧责到死,有些事既然早知过不去,又何必非要强求?许情深,从今以后你解脱了,我也解脱了……”

    他把他们即将的分开,说成了解脱。

    许情深手掌在棺面上轻抚,蒋远周手一松,将她拉拽起身,“走!”

    她往后退了两步,差点没站住,许情深抬起右手,袖口不住擦拭着双眼,可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蒋远周背对她站着,“行李你也不用收拾了,办完小姨的丧事后,我会让人将你的东西送去许家。”

    许情深听到这,心如刀绞,哭声被她咬在嘴里。

    蒋远周的眼神却是越来越冷,屋内许久没有动静传来,老白推开了门进去。蒋远周背对门口站着,许情深就在他身后,男人听到脚步声,直接开了口,“老白,把她拉出去。”

    “蒋先生……”

    许情深神色悲戚,人摇摇欲坠,似乎站都站不稳。

    老白朝她看看,许情深握了下手掌,转身往外走。老白抬起脚步,蒋远周冲他说道,“以后她的事,不用再管。”

    老白闻言,站在原地,“蒋先生,难道蒋小姐的事……”

    蒋远周弯下腰来,眼圈通红,“我只认一件事,药是她开出去的。”

    话已至此,什么事都明朗了。

    老白来到蒋远周身侧,“蒋先生,蒋小姐在天有灵也不希望看到您这样,您节哀。”

    男人没说什么话,悲伤填满胸口,他顺着冰棺往下滑,然后坐在了地上,蒋远周双手插入发丝,他的痛苦和伤心,在许情深走了之后完全显露出来,老白喉间轻滚,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他。

    许情深浑浑噩噩走出九龙苍,她是怎么回到家里的,恐怕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她按响门铃,半晌后,里头才有声音传来,“谁啊!”

    许明川昨晚打了通宵的游戏,这会还在补眠,赵芳华给许旺去送饭了,许明川不耐烦地打开大门,却看到许情深失了魂似的站在外面。

    “姐?”许明川看到她这幅样子,吃惊不已,忙上前将她拉进屋,“你怎么了?别吓我。”

    许情深听到他的声音,目光总算有了焦点,她上前抱住许明川痛哭出声。

    这一下,可把许明川吓死了,自他懂事以来,他就没见过许情深这样失控,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姐,发生什么事了?”

    许情深只顾哭着,嗓音沙哑,许明川只能拍着她的后背,半晌后,许情深才说了一句话,“我想睡会,我好累。”

    “走,我们去房间。”

    家里没有许情深睡觉的地方,许明川将她带进自己的卧室,将床上的被子抱走,然后去主卧的衣柜内重新拿了一床。等许明川回到房间的时候,看到许情深已经在床上缩成了一团。他将被子给她盖好,然后一声不吭坐在了床边。

    傍晚时分,赵芳华回到家里,她先去厨房准备晚饭,做好了饭菜后,她高喊一声,“吃饭了!”

    许明川坐在电脑跟前没动,赵芳华来到他卧室门口,一把将房门推开,“怎么这么黑?”

    她伸手打开灯,“明川?”

    许明川忙起身,做了个嘘的动作,赵芳华一眼就看到他床上拱起的人形,她吓了一大跳,“臭小子,你带了什么人回来?”

    “妈,你胡说什么呢?”许明川走到门口,“是姐。”

    “情深?她回来干嘛?”

    许明川将她往外推去,“你们先吃吧。”

    “你呢?”

    许明川将门关上,然后轻声来到床边。许情深动了动,睁开眼,许明川坐向床沿问道,“姐,饿吗?吃饭吧。”

    “你先吃,不用管我。”

    “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

    许明川听她这样说,却还是不放心,许旺今天回来的早,赵芳华也没去送晚饭。他换了鞋进门,赵芳华冲他轻声说道,“你女儿回来了,在明川房间呢。”

    “是吗?”许旺径自走过去,敲了敲房门,许明川过来开门,看到他时轻喊声,“爸。”

    “你姐呢?”

    许明川侧开身,许情深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头发凌乱,一双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许旺吃了一惊,“怎么了这是?”

    许情深垂着头,许旺担心不已,“跟……跟他吵架了?”

    赵芳华饭吃到一半,也走了过来,许情深头痛欲裂,摇摇头,“蒋远周……他小姨去世了。”

    “这么突然?”许旺坐向床沿,“人死不能复生,都别太难过了。”

    “我是她的主治医生,药是我开的。”许情深说到这,忍不住又哭出声来,“说是药物的副作用导致了她的过世,爸,我以后该怎么办呢?”

    许旺听到这,彻底慌了,许明川也觉得难以置信,“怎么会呢?他小姨不是一直有病吗?为什么她的死会跟你有关?”

    赵芳华从门口进来,朝着许情深说道,“那现在算怎么回事?你是被赶出来的吗?”

    “你别胡说八道!”许旺打住赵芳华的话,“这怎么可能?”

    许情深没有答话,赵芳华却是如临大敌般用力拍了下手掌,“怎么不可能?情深把蒋家的小姨都给治死了,那以后他们俩还能好吗?蒋远周现在恨不得要了我们的命吧?那药店呢?他有没有说什么话?”

    许旺听不下去了,起身朝她挥下手,“你给我出去!”

    “干什么?我说的是实话。”

    “妈!你就别在这添乱了。”许明川推着她,让她赶紧出去。

    屋内很快恢复平静,可父子俩一下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许情深脸枕在膝盖上,“你们出去吧,我没事。”

    “我觉得姐夫就是在气头上,等他冷静下来就好了,我姐才不会干那种事。”

    许旺脸色严肃,大体也知道这件事不简单,“明川说得对,先保重身体要紧,吃饭吧。”

    他们安慰的话,许情深却听不进去,她躺回床上,“让我自己待会吧。”

    “行。”许旺说着,带了许明川出去。

    赵芳华见到二人出来,忙丢下手里的碗上前,“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你难道不关心你女儿和蒋远周的关系?这真要弄僵了,以后可怎么整?”

    “行了你,”许旺面露不耐烦,将许明川拉到身侧,“吃饭。”

    九龙苍。

    蒋东霆来的时候,许情深已经走了。

    屋内就留了老白一人,蒋远周在楼上,蒋东霆坐了会,唤过老白,“去把他喊下来,人既然已经死了,总要面对现实。”

    “是。”

    老白来到卧室,一脚踏进去,才发现里面乱七八糟。他方才在楼底下的时候就听到了动静,也想过蒋远周会摔砸东西,他小心翼翼往里走,远远看到蒋远周背对他坐在地上。他倚着床沿,只露出了精壮的肩膀,地上铺满了许情深的东西,老白走近蒋远周身侧,然后蹲了下来,“蒋先生。”

    蒋远周单腿屈起,一条手臂落在膝盖上,头发松散,就连衣服都显得松松垮垮。

    “老爷让您下去。”

    “下去,做什么?”蒋远周眼神空洞,整个人无神极了。

    “您这样也不是办法。”

    蒋远周头往后靠,月光透过玻璃窗撒进来,男人视线盯着远处,狭长的凤目轻眯起,眼角余光尽是抹不去的悲凉,“随便吧,从此以后,你还指望我能有多好?”

    老白一听,感觉心都快被击碎掉了,“蒋先生,您别说这样的话。”

    “随便吧,”蒋远周伸出手,覆上自己的面颊,整个人颓废不堪,“他们想怎样就怎样吧,我累了。”

    “您是蒋家现在的主心骨,您可不能倒下。”

    “放心吧,”蒋远周说道,“我想一个人待会。”

    “是。”

    许情深几乎也是整晚没睡,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像是在做梦。

    她简单地洗漱好后准备出门,刚走出门口,就看到许旺拎着买好的菜回来,一见她要出去,许旺忙说道,“情深,你要去哪?”

    “上班。”

    “上班?”许旺见她这样,心有担忧,“要不,今天请假吧?”

    “不行,”许情深还穿着昨天的衣服,手机、钱包等东西都还在九龙苍,“爸,我走了。”

    “那个……”许旺叫住她,“身上有钱吗?”

    许情深摸了摸口袋,许旺见状,赶紧从钱夹内掏了几百块钱塞给她,许情深捏在掌心内,“谢谢爸。”

    “路上当心啊。”

    许旺看着许情深快步离开,心里却始终不得平静,如果许情深真的跟蒋远周小姨的死有关,那么医院那边……

    他不敢往下想,只希望这件事就是个误会而已,许情深好不容易有好日子过,许旺比谁都希望这件事能快点过去。

    许情深来到星港,门口的保安依旧在维持着进出门的秩序,门诊大楼来来往往都是人,似乎和以往的每一天都是一样的。许情深攥紧手掌,深吸口气后快步进去。

    来到导医台前,护士比她来得早,看到许情深时面色怪异极了,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打过招呼。许情深压下脑袋走进门诊室,屋内冷嗖嗖的,开了窗,她抬起头,看到熟悉的办公桌上,出现了一个陌生的纸箱子。

    许情深三两步上前,桌面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她的文竹、她的水杯、她摆在那的日历本都不见了。

    她拉过那个纸箱,看见属于她的东西全都被放在了里面,许情深如坠冰窟,她弯下腰来,一把将抽屉拉开,果然也都是空的。

    门口传来几阵敲门声,许情深转过身,看到平时关系不错的那名护士站在门口。

    许情深朝桌上指了指,“这是怎么回事?”

    护士对她望了眼,眼底有同情流露出来,“许医生,我刚到医院就听说了……”

    “听说什么了?”

    “您因误诊导致了蒋小姐过世,星港把您开除了,那些是您的私人物品,您看看有没有遗漏什么。”

    许情深几乎要站不住,护士走了进来,本想安慰几句,但到了许情深跟前,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今天,周主任一早就来了,不过正式的通知是蒋先生亲自下的,许医生,您……您也别太难过。”

    许情深鼻尖发酸,摇着头,“我没有误诊。”

    她不是要跟别人解释什么,只是心里难受到了极点,冷风肆无忌惮从窗口灌进来,她觉得更加冷了。年轻的小护士语露关切,“你怎么穿这么少啊?”

    许情深转过身,双手抱住那个纸箱,上半身弯下后一动不动。

    “财务那边还没上班,也不知道工资的事怎么解决。”护士朝她看看,“要不,您去问问?”

    许情深视眼模糊,“不用了。”

    蒋远周一声令下,就将她逐出了星港,可见他对她是深恶痛绝的,许情深将眼眶内的泪水憋回去,她抱起桌上的纸箱子往外走。

    一路出去,遇上几个还不知情的同事,女医生朝她看看,“情深,你这是干嘛?”

    另一人笑道,“升职了吗?东西都收拾好了。”

    小护士快步过来,朝她们使个眼色,许情深没有勇气再留在这,她大步走向电梯。

    进去的时候,电梯内挤满了人,而且电梯是往上的,许情深抱紧纸箱子,几乎是每个楼层,都有人出去。许情深站在门口,被挤来挤去。

    到了最高楼层,身后的两位医生往外走。

    “那不是我们医院的许医生吗?之前上过电视的。”

    “嘘,她治死了人,被开除了。”

    “什么?”

    那名医生拉过同事,然后压低嗓音道,“蒋小姐死了,你还不知道吗?”

    “啊?”

    电梯门在许情深面前合上,她抬了下眼帘,手指去按向一楼的键。

    这件事,很快就会在星港传遍,甚至在整个东城传遍。许情深退缩到角落内,电梯停了几次,偶尔也有人进来,她抱紧手里的箱子,恨不得将整张脸都埋进去。

    很快来到一楼,许情深快步出去,她听到各种各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就是那个医生,看!”

    “蒋小姐多好的人啊,怎么说没就没了。”

    “据说是拿了回扣的,现在的医生啊,心肠太黑了……”

    “拿回扣?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还用说吗?不然医生靠什么买房买车?”

    许情深快步跑着,就好像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她,她一口气跑到医院对面,然后蹲下了身。

    体内的力气被全部抽尽,箱子摔到了地上,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散落出来。

    那本日历掉到脚边,那是有一次她和蒋远周出去吃饭,酒店送的,蒋远周当时说不好看,要丢掉,但许情深瞧着不错,就把它带进了办公室。如今看来,所有的东西,似乎都能和蒋远周牵扯上关系。

    许情深也不知道以后应该怎么办了。工作丢了事小,可人丢了呢?

    眼前,一双双腿快步经过,许情深僵硬地站起身,她强提起勇气望向身后的医院。

    莫小军的那台手术后,许情深在星港声名鹊起,再加上蒋远周有心要捧她,她几乎觉得她上辈子是拯救了银河系,才能碰到这样的男人。

    而如今,短短的那么一点点时间内,她就从一个人人拥戴的实力医生,跌落成了误诊致人死亡的庸医,从今以后,怕是要如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了。

48原来,爱得这么深刻过(精!)

    许情深弯腰抱起箱子,看到一个中年妇人从不远处的面馆出来,手里提着个打包盒。

    她觉得有些眼熟,对方倒是一眼将她认出来,她快步上前,盯向许情深的视线也是恶狠狠的。

    许情深抱紧身前的箱子,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感觉到安全感。

    “许医生,你被医院辞退了?”

    她认出她来,许情深急迫问道,“你是王权柱的家属是吗?”

    “是。”

    “周主任是不是给他做了检查?”

    “是。”那名妇人说到这,咬紧牙关,“要不是发现得早,我老公还能有命吗?”

    “检查结果你知道吗?”

    妇人冷笑了下,“我老公昨天就喊着不舒服了,检查结果出来后,周主任紧急安排了输液,又把之前开的药全都收了回去。尽管没人跟我们明说,但傻子都能猜出来了。果然,今天一早病房就传开了,也真是好笑,要不是你治死了那位蒋小姐,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是不是死了还不知道什么原因呢?”

    许情深的心彻底跌落谷底,这么大的事,蒋远周要查,别人几乎做不了假。而且周主任提起的那方面,许情深之前确实没有考虑周全。

    她觉得整个人好像被暴晒在阳光下,一束束强烈的日光就好像是别人逼视的目光,她嗓音微哽,“王权柱之前也一直在服药是吗?”

    “你别怪在别人身上,我老公吃了十几年的药,怎么都没事?”妇人越说越气,“隔壁病房也有吃同一种药的,可人家就没事,他们是不是给你塞红包了?”

    这就是周主任所说的,长期吃药和一般病人的区别。

    许情深脸色灰白,她转过身想要离开,妇人见状,干脆拦到了她的跟前,“你想就这样一走了之吗?你治死了人,杀人偿命懂不懂?”

    旁边,也有来看病的人经过,妇人扯着嗓门开始喊,“这是哪门子的医生啊?这简直就是黑白无常,是来要命的!”

    许情深往后退了步,她不敢去看别人的眼光,只能快步离开。

    许情深回到家,身上没有钥匙,她抱着箱子按响门铃。

    许明川开门的时候,一眼看到她手里的箱子,他张了张嘴,许情深朝他摇下头,“明川,姐姐的工作丢了。”

    许明川听到这,嘴唇蠕动下,居然眼睛酸涩得想哭。他赶紧从许情深手里接过箱子,“没有工作也没关系,快进来,我姐姐这么厉害,随便哪家医院都是争破头皮要的。”

    许情深双腿灌满了铅似的,跟着许明川进去,他将箱子放进自己的房间,“姐,你以后还是睡在我的房间,还有,妈就是那张破嘴,你别跟她计较。”

    许情深坐在床沿,双手交握,没了工作,整个人连一点寄托都没有,心里更加空落落的。

    “姐,要不我跟姐夫去说说,让他别再误会你。”

    “明川,以后别乱喊人,没人是你姐夫。”

    “你们别这样……”许明川坐到许情深旁边。“以前那样多好啊。”

    “是啊。”许情深眸子内黯淡无光,以前多好啊,她也知道,可回不去了怎么办呢?

    “事情总有转圜的余地,感情在的话,有些事肯定能过去。”

    许情深歪倒在床上,整个人显得疲倦无神,许明川朝她看看,“姐,你早饭没吃吧?我去给你下点面条。”

    她闭着眼没说话,许明川也难受不已,起身走了出去。

    九龙苍。

    老白来到二楼,卧室门依旧是敞开着的,地板上的狼藉维持着昨晚的原貌,他放轻脚步过去,生怕蒋远周如果在睡觉的话,会吵到他。

    经过那张大床,老白到了另一边,他看到蒋远周整个人躺在地上,被子歪歪斜斜地裹在他身上,老白轻摇下头,“蒋先生,蒋家的亲戚好友到了不少,老爷让我喊您下去。”

    蒋远周右手臂枕在眼帘上,看样子是沉睡着,老白上前步又说道,“老爷说您要再不下去,就把蒋小姐的遗体运回蒋家,本来留在九龙苍就不合规矩。”

    蒋远周身子轻动下,他将手臂挪开,露出一张憔悴的脸,老白上前搀扶了他一把,“您先洗漱下。”

    “几点了?”

    “都快十点了。”

    蒋远周在冰冷的地板上坐了会,老白走进衣帽间,替他拿了身换洗的衣服。“我去楼下等您。”

    蒋远周简单的冲洗下,打开卧室门出去,来到楼梯口,哀戚的哭声争先恐后上来,每个人都在提醒他蒋随云已经过世了。他来到楼底下,跟蒋随云平日里有走动的几个亲戚都伏在冰棺前,表情惋惜痛苦。

    蒋东霆坐在沙发内,旁边,同辈的亲戚都在安慰着他。蒋东霆一语不发,人在一夜间也仿佛苍老了不少。

    “蒋先生下来了。”管家俯下身冲蒋东霆道。

    他头也没回,手臂上别着黑纱,蒋远周来到冰棺前,人刚站稳,老白就来到了他身边,“凌小姐来了。”

    蒋远周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凌时吟进来的时候,脸上淌着泪,一边走一边哭道,“小姨……”

    冰棺前的几人相继退开,凌时吟身后没有跟着别人,她快步上前,泪流满面,“小姨,怎么会这样?你怎么就走了?”

    蒋远周感觉太阳穴处被刺痛下,他一手撑在冰棺上,忽然冲着老白道,“送她回去。”

    老白面露吃惊,朝凌时吟看了看。

    女孩满脸的悲伤,抬头望向蒋远周,“让我陪着小姨一会行吗?”

    “她不需要你陪,她也不想看到你。”蒋远周毫不客气道。

    凌时吟眼里的泪越发汹涌,她紧咬住唇瓣,“就算你对我们凌家有再大的怨恨,但今天这样的日子,能不能先放一放?远周哥哥,小姨走了,我也难受。”

    蒋东霆从沙发前走了过来,“远周,来者是客,况且时吟不是外人。”

    男人单手撑在冰棺上,“不要来烦我,我不想看见任何人。”

    “好,我不烦你。”凌时吟说完,往后退了步。

    一直到其余的人全部离开,凌时吟还是坐在客厅内,佣人小心翼翼走到蒋远周身侧,“蒋先生,晚饭都做好了,您看?”

    蒋东霆起身,“时吟,过去吃饭。”

    “蒋伯父,我吃不下。”

    “就算你真的不饿,那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考虑。”蒋东霆扬高了音调,凌时吟闻言,默默起身。

    来到餐桌前,可又有谁能吃得下呢?不远处就摆着蒋随云的遗体,这看在眼里,简直就是最伤人的折磨。

    “远周。”蒋东霆轻喊了声。

    蒋远周抬头朝这边看一眼,“正式的追悼仪式上,我不希望看到凌家的人出现,一个都不行。”

    蒋东霆皱起眉头,显然觉得这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失了几分教养,“凌家和蒋家的关系摆在这……”

    “是吗?”男人冷笑下,“要不是你们联手设计,小姨也不用愧疚到死。”

    “你别忘了!你小姨是被许情深害死的!”蒋东霆怒不可遏,一甩手,桌上叠起来的碗纷纷扫到地上,“这又关凌家什么事?关时吟什么事?”

    凌时吟吓得后退步,面色刷的发白。

    蒋远周只是冷眼睨视下,“小姨最后的这个月过得怎样,您心里最清楚,这就是妈妈将她托付给您的结果!”

    蒋东霆朝他指了指,凌时吟也知道自己在这不受欢迎,她和蒋东霆说了告辞后,从九龙苍走出去。

    许家那边,也是不得安生。

    许旺不放心家里,早早就买了菜回家。

    推开许明川的卧室门,许情深果然在里头,他走进去两步,一眼看到放在边上的纸箱子。

    “情深,爸买了包子,你要不要先垫垫肚子?”

    许情深从床上坐起身,“晚饭还没做吧?我来。”

    “不用,你躺着,爸做好了喊你。”

    “我躺了一天了,”许情深穿上鞋子起身,“也饿了。”

    许旺听见她这样说话,自然是开心的,“那好,你帮我切菜。”

    父女俩走进不大的厨房间内,许情深开始洗菜,水龙头开到最大,哗哗的水声将她的声音也给遮盖住,“爸,我要重新找工作了。”

    许旺淘好了米,将电饭煲插上,许情深把菜捞出来,许旺走到她身侧,“重找就重找吧,你有经验怕什么?”

    “嗯,爸,你们别太担心我。”许情深取过刀开始切菜,许旺瞅着自己的这个女儿,眼里满满都是心疼,“情深,爸知道这次和以前都不一样。之前,你哪怕受尽委屈,却还是站起来的很快。这次,你就在家休息休息吧,把心情调整好。”

    许情深用力切着青椒,一刀下去,感觉到指尖传来刺痛,再一看,却是将指甲都给切断了,幸好并不严重。

    她不着痕迹握住自己的手指,许旺从袋子里拿出排骨,放到篮子里头,“蒋……”他收住嘴,然后又道,“他那边,真的没有再在一起的可能性了吗?”

    许情深顿住动作,眼里不受控制地冒出水汽,“嗯。”

    许旺叹口气,“那就算了,自己看开点。”

    “小姨的追悼会,我想去。”

    许旺弯下的腰直起来,“情深,既然蒋家认定你害死了那个蒋小姐,你还是别去了。”

    许情深一把打开水龙头,将手伸过去冲洗,“蒋远周说小姨一直想要让我原谅她,我想去送送她,亲口告诉她我已经没有资格再怪她了。”

    “她要取得你的原谅?”许旺完全听懵了,“她对你做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许情深将手收了回来,接下来的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许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无论如何,我也要去一趟,是我开药的时候没有考虑周全,是我害了她……”

    许情深说到这,抬起手掌忙覆住双眼,许旺见状忙安慰道,“肯定不是这样的,我不信,那个蒋家小姨本来就是病重,她自己的身体不行了,他们凭什么将她的死怪罪到你的头上?”

    许情深忘了手上刚弄过辣椒,这会涂抹到眼睛里,眼泪更加止不住地往外淌。没过多久,赵芳华的电话就打来了,许情深虽然听不清楚具体的说话声,但偶尔几句还是落到了耳中。

    赵芳华气势汹汹地问着许旺是不是连药店都不管了,成天就知道往家里赶,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藏着什么宝贝。

    许情深只能当着没听见,打开油烟机准备炒菜。

    蒋随云的追悼会,就设在殡仪馆内,也没弄多大的排场,比较简单。

    凌家。

    凌时吟下楼的时候,看到凌父凌母都换好了衣服坐在沙发内,见到她下来,凌父唤过旁边的人,“备车。”

    “是。”

    凌时吟穿了一身黑色的套装,就连发饰都是黑的,她走到两人跟前,“哥呢?”

    “你哥成天见不到人影,鬼知道他在做什么。”

    凌母听到这话,有些不悦地冲凌父道,“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我想到待会要去殡仪馆,我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怕什么?你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凌时吟坐到沙发内,冲着两人说道,“爸、妈,你们别去了。”

    “为什么?”

    “我昨天去九龙苍,远周说过,不想在追悼会上看到我们凌家的人。”

    凌父闻言,一把怒火蹭的烧了起来,“他说不想看见,我们就不去了?这是礼数懂不懂?传出去让别人怎么说我们凌家?”

    “爸,凌家去我一个人就够了。您想想,蒋远周以为我和他的事,是被你们和蒋伯父共同设计了,小姨离世之前,心情郁结,他要见到你们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何必弄得撕破脸皮呢?”

    “那要这样说的话,你也不要去,”凌母心疼地拉过女儿的手,“他要见了你,不是更要迁怒到你身上吗?”

    “我跟他本来就是站在一起的,”凌时吟朝着母亲看了眼,“我们是两家联姻下的受害者,再说我怀孕了,他不会拿我怎样,只要你们不出面,他不至于会把我逐出去。”

    “但你这样,我跟你爸都不放心。”

    凌时吟看眼时间,差不多了,“还有蒋伯父呢,放心吧,他不会让我出事的。”

    凌父听到这,倒是同意了下来,“既然这样,让司机送你去,要有什么事的话,你及时打电话回来。”

    “好。”

    追悼会现场。

    蒋随云的遗体摆在正中央,棺木四周都是鲜花,簇拥着她躺在其中,她双手交叠在身前,就和睡着了一样。堂内循环播放着哀乐,蒋东霆正在招呼前来吊唁的人,蒋远周站在棺木前方,整个人犹如被抽尽了魂般的傀儡。

    凌时吟到的时候,远远看见蒋远周站在那,她走上前,安安静静磕了三个头,然后退到旁边。

    没过多久,老白从外面快步进来,手里提着一个袋子,蒋东霆朝他看眼,见到老白径自走到蒋远周身侧,“蒋先生,东西拿来了。”

    “好。”

    蒋远周接过手,唤过旁边的工作人员。

    蒋东霆走过去,听到蒋远周在说,“给我小姨换套衣服。”

    “这?蒋先生……”

    蒋东霆来到他身侧,“你小姨身上穿的这套,本来就是崭新的,还换什么?”

    “那款式不是小姨最爱的,”蒋远周将衣物交到工作人员手中,“告诉入殓师,重新换一套。”

    “胡闹,”蒋东霆的口气,一听就是不愿意,“衣服哪有换来换去的道理?这不吉利。”

    “人都死了,还要吉利做什么?”蒋远周态度漠然,话语坚持,“这是上个月,我给小姨定制的,纯手工的手艺需要很长时间,既然小姨都已经走了,总要走得称心,不能连衣服都将就了。”

    “不行!”蒋东霆却直接拒绝,“绝对不行!”

    站在旁边的老白面露疑惑地朝他看看,蒋远周蹙紧剑眉,“爸,这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您不必这样。”

    蒋东霆朝蒋随云躺着的方向看眼,“让你小姨安安静静地走吧,别再折腾了。”

    男人充耳不闻,对工作人员说道,“按照我的吩咐去做。”

    “站住!”蒋东霆猛地亮了下嗓门。“我说了,不许去!”

    蒋远周侧过身,目光紧锁着蒋东霆。“爸,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只是不想你小姨再遭罪!”

    “小姨的事,你说全权交给我,只是换套衣服而已,你不必这样大的反应。”蒋远周视线定格在蒋东霆的脸上,“亲戚还没到齐,这边就不用您操心了。”

    蒋东霆拦在蒋远周跟前,“待会来吊唁的人越来越多,你现在说要给你小姨换衣服,成何体统?算了吧,这件衣服你放在这,改天烧给你小姨也是一样的。”

    蒋远周的脸色彻底阴暗下来,蒋东霆越是这样说,他就越觉得不对劲,他朝旁边的老白说道,“赶紧去安排。”

    “是。”

    “谁敢!”蒋东霆一声厉喝,周边的人纷纷将视线投过来。

    蒋远周见状,大步来到蒋随云的遗体跟前,“老白,拦着要过来的所有人,我倒要看看这里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蒋东霆面色变了变,工作人员过去,推着蒋随云的遗体离开大厅。

    找到的还是先前的那名入殓师,对方听说要换衣服,她戴着口罩上前,“请家属先出去吧。”

    蒋远周端详着蒋随云的脸,心里的悲伤在满满溢出来,他哑了嗓音说道,“这口红的颜色,她也不会喜欢的。”

    “蒋先生……”对方有些为难,她走上前,“节哀顺变,您先出去吧。”

    蒋远周怔在旁边没动,他印象中的蒋随云尽管一直身体孱弱,但打扮的总是那样精致,绝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旁边的工作人员不敢催他,只能冲入殓师道,“动作快点,外面还等着呢。”

    “好。”

    蒋随云身上也是旗袍,入殓师伸手解开她颈间的盘扣,工作人员拉过蒋远周。“蒋先生,出去等吧。”

    他往后退了步,入殓师又解开了一颗,蒋随云的一道伤口露了出来。

    蒋远周猛地睁大双眼,顿住了脚步,他用力推开旁边的工作人员,他几步走向前,脸色冰的好似僵硬住一般,入殓师的手还在往下,蒋远周嘴唇颤抖,“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推开对方的手掌,将蒋随云的衣领扯开,豁然看见一道缝补的伤口显露出来。

    歪歪斜斜,触目惊心。

    “谁,这是谁弄得!”蒋远周怒吼出声,神色接近于崩溃。

    入殓师吓得往后退了步,“跟我没关系,送来的时候就这样了,下面还有……应该,应该是……”

    “是什么!?”蒋远周眸子内迸射出阴寒,一句话的时间都等不了。

    “应该是做过详细的尸检。”

    蒋远周几乎窒息,一口呼吸卡在喉咙间,上不去下不来,他直起身,望出去的视线冰冷而模糊,“尸检?”

    脑子里开始闪现着蒋随云的样子,一刀刀……一针针……

    蒋远周脚步趔趄地朝着外面走去,蒋东霆还站在原来的地方,老白见他出来,样子很不对劲,忙上前步,“蒋先生,您怎么了?”

    蒋远周往旁边撑了下,勉强站稳,他目光狠狠盯向蒋东霆,他起身朝着他大步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道,“你对她做了什么?你对她做了什么?”

    蒋东霆知道事情瞒不住,待他走近后,他干脆承认下来,“用别人的数据,我始终觉得不能充分说明什么,为了让你小姨死的明明白白,我安排了尸检。”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晚上,”蒋东霆目光迎向蒋远周,“我同你说,火化前的最后一晚,你小姨应该待在她常住的小楼内,你当时精神不济,我没让你跟去……送回去的路上,我直接带她去尸检了,没有去星港,尸检是你梅伯父亲自做的,他怎样的为人你最清楚,他的诊断是最准确的。”

    蒋远周喉间发痛,“那结果呢?”

    “和周主任猜测的一样,你小姨不是因为她的病才逝世的,而是药物致死!”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今天不和我说?”

    “检查出来的结果是一样的,我觉得没必要告诉你,省得你知道后无法面对你小姨……”

    蒋远周确实无法面对,她活着的时候,他没有让她好好走完最后一段路,她死后,他又让她受尽折磨,不能体面完整地离开。

    男人忽然情绪失控,朝着周围的人怒喝道,“出去,全部出去!”

    蒋东霆怔了怔,“远周,你这是做什么?”

    “都给我走!”蒋远周怒不可遏,走过去将几个花圈都给掼倒在地,凌时吟就站在身旁,蒋远周也没看清楚她是谁,他扣住她的手臂将她往外推,“走,全部都给我走!”

    聚集在一起的亲朋好友们还沉浸在悲伤中,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蒋远周让老白喊人进来,将里头的人都在往外赶。

    蒋东霆脸色难看至极,这样的场面不是给他下不了台吗?

    “远周,这可是你小姨的追悼会,你别发糊涂。”

    “我小姨不需要别人的追悼,还有你,滚!”蒋远周全部的怒火都迸发出来,手臂指向前方,“都给我滚!”

    蒋东霆气得面色发青,“你小姨要是正常死亡的话,我何至于给她尸检?我也难受!”

    男人听到尸检二字,眼睛通红,他逼上前步,气势汹汹,“今天,我就是要让你颜面扫尽,我看看你的脸究竟有多重要!”

    蒋远周带来的人只听他的,正在不顾一切将人往外轰赶,就连蒋东霆都不例外。

    其实,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在剜心地提醒着蒋远周一件事。

    要不是许情深,蒋随云就不会死,她也就不用尸检,而刚才那一幕对蒋远周的触动太深太深了,被切开的躯体是他最爱的小姨,胜过亲生父亲的那份亲情……却被手术刀给无情切碎了!

    蒋远周处在崩溃的边缘,全部的人都被赶出去,聚在了台阶下的空地上。

    他一身黑色的西装,身后是庄严肃穆的殡仪馆,两侧长长的花圈从台阶下一直蜿蜒至堂内,蒋远周立在阳光之中,周身却冷冽的像是刚从地狱中爬出来。

    他视线望向前,落向一处,却看到许情深正在走过来。

    蒋远周双目赤红,垂在身侧的手掌紧紧攥起来,以前再多的温存、欢爱,如今想来都是讽刺。那时的爱恋深刻一分,此时的恨意就更加入骨一寸,那种恨钻进了蒋远周的体内,疯狂的、肆虐的开始啃咬起来。

49把你的孩子给我(高潮!)

    空地上站满了蒋家的亲戚和朋友,大家悲伤之余,一个个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蒋远周这是怎么了。

    许情深站在人群之外,她昨晚好不容易睡着后,做了个梦,梦到蒋随云声嘶力竭地反问她,为什么不肯原谅,为什么要让她死不瞑目。

    许情深在梦里一遍遍喊道,她错了,她如果早知她会忽然离世,她肯定不会再有过多的责备。然而蒋随云像是没听见,那个声音一直缠着许情深不放,直到她惊醒为止。

    蒋东霆跨上一步台阶,“远周,这些人可都是来送你小姨最后一程的,你……”

    蒋远周走了下去,一步步,两腿轻弯,目光直直落向前方,凌时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居然看到了许情深。

    她怎么来了?

    许情深看到全是人,脚步不由顿住,蒋远周擦过蒋东霆的身侧向前,她正在犹豫间,就看到蒋远周穿过人群而来。

    许情深想着应该怎么去开口说第一句话,她紧张起来,手掌心内渗出汗水,蒋远周来到她跟前,一把视线居高临下落到她面上。

    她双手交握下,“我……我想来送送小姨最后一程。”

    男人耳中听进去小姨两字,蒋远周的表弟单手插在兜内,余光一扫,“这不是许情深吗?她还有脸来?”

    凌时吟目光紧盯着蒋远周的背部,忽然看到他伸手拽住许情深的手臂将她往外拖,许情深显然没有丝毫的准备,脚步没跟上,整个人往下跌倒。

    蒋东霆面色一阵紧张,有什么话差点逸出喉咙口,但最后那下还是忍住了。

    老白走过来,蒋东霆铁青着脸说道,“你赶紧去跟着他,别让他胡来……”

    许情深被蒋远周从地上拽起来,他脚步仍旧飞快,她好几下又是跟不上,跌跌撞撞的,蒋远周侧脸绷紧,完全不看身侧的许情深一眼,就算她摔倒在地,他也没有停下过。

    蒋东霆看得心惊胆战,一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来。

    老白紧跟在后面,生怕要出什么事。

    到了殡仪馆的对面,蒋远周手一松,许情深一下跪在了柔软的草坪上,双手不着痕迹撑了下,她抬起视线看向他,“我没有别的意思……”

    蒋远周蹲下身,目光攫住许情深,“你喊她小姨,是吗?”

    “我只是想最后送她一程。”

    “她用得着你送吗?”蒋远周单膝压在地上,“你是不是还想说,你已经原谅她?”

    许情深眼角发烫,喉间干涩的难受,蒋远周咬着牙关,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道,“晚了,说什么都晚了,她不再需要你的原谅,跟你对她的伤害来说,小姨欠你的,简直就是不值一提。”

    “我真的没想过害她……”许情深说话的音调,却也就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你相信我。”

    蒋远周听到这,没有丝毫的触动,却觉得有浓烈的讽刺在漫出来,“许情深,我以前就知道你心思深沉,但我也跟你说过,只要不伤害到蒋家的人,我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在万毓宁的身上也不是没有耍过手段,也许是我自作孽,将你惯得无法无天,最终却把我最亲的人给害了!”

    许情深摇着头,“我没有……”

    很多很多事,蒋远周不是不知道,只是事关许情深,他不想追究而已。可如今这件事关系到蒋随云,前因后果经过那么不经意地串联起来,许情深已经百口莫辩。

    “小姨做了尸检,证实就是药物致死,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许情深怔坐在原地,蒋远周盯紧跟前的人,心口越来越觉得窒闷,他朝着远处一指,“你是不是还想着进去磕头谢罪?你这样的罪孽,光靠磕几个头就能偿还吗?”

    蒋远周见她不说话,伸手握住许情深的肩膀,旁边的老白见状,忙上前劝阻,“蒋先生,您别这样,您冷静点。”

    “走开!”蒋远周一手将老白挥开,他大掌用力攫住许情深的下巴,另一手朝着殡仪馆的方向点了点,“你踏得进那个门吗?”

    老白站定脚步,只能劝许情深,“许小姐,您赶紧回去吧。”

    许情深稍回过神,她伸手覆住蒋远周的手背,“好,是我没资格,我回去。”

    蒋远周的脑中,充斥着最后看见蒋随云的那一幕幕,他闭了闭眼睛,别人无法亲身体会到他的痛苦。今日,蒋远周几乎是用全部的力气在支撑着自己来到殡仪馆,可看到蒋随云身上的那道切口时,所有支撑他的力量被轰然击碎掉,他的心疼、他的无法接受、他的愤怒和恨意都在肆意撕扯着蒋远周。

    “许情深,你选择不原谅别人,也没人会来原谅你。”

    许情深视眼模糊,蒋远周将她的脸别向殡仪馆的方向,“你不是要见她吗?好,我会让你见的。我带你去看看她现在的模样,我让你看个清楚,我让你看看,她走的时候是怎样一副残缺的模样!”

    老白心口也传来微微的钝痛感,他听到蒋远周的声音在颤抖,带着在旁边面前从未显露出来的脆弱和悲伤,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从牙齿间咬出来的。

    许情深用力去抓蒋远周的手,“不,我不去,放开我。”

    “你不就是要来见她的吗?”蒋远周将她拉近自己,两人的额头几乎撞上,他冰冷的气息喷吐在她脸上,“走,她也许还在换衣服,你正好能见一面。”

    许情深大口喘着气,不敢想象里面的场景,她伸手将蒋远周用力推开,“我不去,我不去。”

    她控制不住哭出声来,蒋远周眼睛里的人和景也都是破碎的,老白看着两人互相折磨,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去拉开。

    “蒋先生,您还是快回去吧,蒋小姐那边……”

    蒋远周听到这,忽然扯下了颈间的领带,他拉过许情深的双手,将它们交叉后绑住,然后再绑到了旁边的树干上。

    许情深手腕被收紧,痛的喊了声,蒋远周直起身丢下句话,“你这双手也不配再拿手术刀了,就算废了,对你来说也是好事。”

    他抬起脚步朝着殡仪馆那边走去,老白朝许情深看了眼,见她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他蹲下身来,“许小姐。”

    许情深摇了摇头,“他恨我恨成这样……”

    老白不敢私自放人,又不放心蒋远周,只好跟了过去。

    被赶出来的亲戚朋友们都在朝这边看着,难免议论纷纷。“这是远周之前的那个女朋友吧?”

    “还什么女朋友啊,都把随云给害死了……”

    蒋远周目若旁人地往前,蒋东霆拦在他身前,“快让大伙都进去。”

    蒋远周拾阶而上,到了最上头,转身面向众人。“大家来送小姨最后一程的好意,我心领了,你们都回去吧。”

    “远周——”

    蒋远周转身往里走,老白紧随而上,蒋东霆想要跟着进去,却被大门挡在了外面。

    蒋家的亲戚们谁都没有离开,蒋远周的堂弟走到凌时吟身边,“凌丫头,看到对面的好戏了吗?”

    “我长眼睛了。”

    “你不一直挺善良的吗?要不要过去放了许情深?”

    凌时吟朝他看看,“这是远周哥哥自己的事,我们就不要瞎操心了。”

    “恭喜啊,凌丫头。”

    “恭喜什么?”

    “你看到我哥方才的样子了吗?”男人双手抱在胸前,压低嗓音,“他跟那个许情深彻底没戏了,而你呢,机会大把大把的有啊。”

    凌时吟收回视线,“今天是小姨的追悼会,你不要乱讲话。”

    蒋东霆面色铁青地让管家招呼亲戚们去休息大厅坐会,他只身走向对面,许情深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蒋东霆看到她双手充血,他伸手去解开那条领带。

    许情深朝他看了看,蒋东霆说道,“我可不想别人说我的儿子冷漠绝情,到头来这样对你。”

    她双手手腕被勒出深刻的痕迹,蒋东霆看了眼道,“你也应该看清楚了,你跟远周不可能再有将来,许小姐,我希望你还是不要再纠缠的好。”

    许情深泪眼模糊,摇头说道,“我没有纠缠他的意思。”

    “那就最好。”蒋东霆盯着许情深的脸,“远周从小没有母亲,是随云一手将他拉扯大的,这样的感情,我想你应该能理解。你害死了随云,我本来是不打算放过你的,但看在你跟过远周一场的份上,你走吧。”

    许情深蜷缩在那,双腿发酸,蒋东霆站起身来,“改日,我还想和许小姐商量一些事,你先回去吧。”

    她似乎并未将蒋东霆的话听进去,许情深脑袋往下压,前额抵着握紧的双手,手腕处的痕迹清晰呈现在眼中,如果换在以前,蒋远周哪舍得这样伤她?

    许情深慢慢撑坐起身,蒋东霆见她愣在原地,继续说道,“远周和时吟的婚事,等办完了随云的葬礼,两家就要商量起来了。毕竟时吟怀孕了,这件事很快就会被外界知道。”

    许情深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攥紧了下手掌,然后失魂落魄地踩着草坪往前走。

    前面似乎是死路,可她顾不得这些,只知道闷头向前。

    蒋远周捧着盒子出来的时候,老白护在身侧,车子就停在不远处,他走到车旁,目光越过车顶望出去,绑着许情深的那棵树旁空落落的,只留下了他的领带。

    老白替他将车门打开,蒋远周弯腰坐了进去。

    蒋东霆快步走来,身后跟着凌时吟,老白刚将车门关上,蒋东霆就开了口,“等等。”

    蒋远周落下车窗,却是头也没抬。

    “凌家的车有事先走了,时吟在这守了大半天,身体肯定吃不消,你赶紧送她回去。”

    蒋远周摩挲着掌心内的骨灰盒,他冷漠的视线望出去,凌时吟在旁说道,“蒋伯父,不用麻烦了,我打车就好。”

    “那可不行,我不放心。”

    蒋远周面无表情道,“还不上车?”

    凌时吟一听,心头雀跃起来,蒋东霆忙要去拉车门,“时吟,来。”

    蒋远周朝着窗外的两人扫了眼,目光最终落在老白身上,“我说你,还不上车做什么?”

    老白赶紧应声,忙打开副驾驶座的门。蒋远周听到关门声传到耳朵里,他毫不客气道,“开车。”

    司机也是听话,油门一踩就出去了。

    蒋东霆气得牙关紧咬,“这混账!”

    “蒋伯父,您别生气,远周现在正伤心,您不用跟他计较。”

    蒋东霆喊过管家,吩咐道,“先把时吟送回凌家。”

    “是。”

    蒋远周就这样走了,甚至没跟休息室的亲戚朋友们打一声招呼,在他看来,有他一个人送蒋随云就够了,别人的居心他不想再去揣测,他也不在乎。真的,假的,那又如何?

    他知道小姨不想见任何人,蒋家的,凌家的,统统不想见。

    她唯一想见的,可能就是许情深吧?

    但蒋远周不会让许情深见她,他情愿蒋随云走得遗憾,也不会让许情深见她一面。

    回到许家,许情深拿了许明川给她的钥匙开门进去。

    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冷冷清清的,就连赵芳华的妈妈都下楼去找邻居唠嗑了。

    许情深坐在沙发内,自己都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开门声响起的时候,她头也没抬。许明川走进来,看到她低低喊了一声,“姐。”

    她轻答应,目光却仍旧盯着一处。

    许明川快步来到她跟前,“姐,中午吃饭了吗?”

    “吃过了。”许情深随口回答。

    “吃了什么?”

    许情深的视线落到他脸上,勉强勾扯出抹笑,“你觉得姐姐骗你?”

    “你肯定没吃。”

    “叮咚,叮咚——”

    许情深擦下眼帘,“去开门吧。”

    许明川走向门口,一手将门打开,外面站着老白,许明川认识他,他开心地扯开嗓门喊道,“姐,姐夫来了!”

    他一语抨中许情深的心头,她下意识起身,并且朝着门口快步而去,老白没想到许明川会这样喊出声来,他视线望进去,看到许情深来到跟前。

    “许小姐。”

    许明川走出去步,望了眼没看到蒋远周的身影,收回来的视线却落到了几个皮箱上面。“这,这是什么意思?”

    “许小姐,”老白面色有些不自然,“这是您在九龙苍的行李,还有您的私人物品。”

    许情深撑了下门框,许明川气愤地说道,“这是把我姐姐赶出来了吗?上次是谁,是谁拿了礼品来我家,说我姐姐跟着他之后只有好日子过的?”

    许情深拉过许明川,“明川,我们之间的事情你不懂。”

    “我哪里不懂?他这样绝情……”

    许情深摇了摇头,“他从没对不起我过,别说了。”

    老白弯下腰,拿起其中一个皮箱,“我替您拿进去吧。”

    “不用了,”许情深站在门口道,“你放在这就好。”

    “许小姐,从今以后你多保重。”

    许情深心口再度泛出酸涩来,“你也是,老白,一直以来都要谢谢你的照顾。”

    “客气了。”

    许明川听到这,实在是听不下去,“姐,有什么话你赶紧解释啊,让他带回去,别有什么误会。”

    “许小姐,需要我带什么话吗?”

    她强忍着眼眶内的泪水,想了想后说道,“蒋小姐的事,错在我一人,跟我家人没有任何关系。”

    “好,我会将你的意思带到的。”

    许情深朝许明川看看,“帮我把箱子搬进来。”

    老白往后退了步,“许小姐,那我走了。”

    许情深的再见二字到了嘴边,又吞咽回去,显然老白也知道以后再见的可能性很小,所以刻意规避了这二字。

    老白转身下楼,许情深提起其中一个箱子后回到屋内。

    许明川砰地将门关上,许情深坐到沙发内,脚边散乱地摆放着行李,许明川走过去,“姐,你心里肯定有苦衷,你干嘛不说呢?”

    许情深双手按着额头,脸埋得很深。许明川坐到她旁边,“或者,你改天约蒋远周出来,你跟他好好说说?”

    许明川刚说完这话,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哽咽声一阵阵传到他耳朵里,他朝许情深看去,却见她双肩耸动,整个人都在发抖。

    “姐,你别这样……”

    许情深忽然抱住了跟前的男孩,崩溃的哭泣声压都压不住,“明川,他为什么不随随便便找个人来,他非要让老白把我的行李拿来。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

    许明川不会安慰人,完全懵了,只会在许情深的背上一下下拍打着。“管他呢,谁送都一样。”

    “以往的每一次吃饭、出行安排,甚至下到雪天接送我的事,都是老白负责的,他是一步步看着我们走到今天的。”许情深痛哭出声,压在许明川背后的手都攥紧了。“我只要看到他,就会觉得还有希望,可分明这是一件那样绝望的事,明川……我以后该怎么办?”

    许明川听到这,眼眶瞬间红了,“姐,你别吓我。”

    这个世上,最好的是人心,最伤人的,却也是人心。

    许情深不怕以前那样的日子,毕竟过了二十年,那是她所习惯的。然而当有一个人用尽心思对你好,拉着你的手一步步跨越沼泽、穿过荆棘满布的迷雾森林,来到一片你从未见识过的大好世界之后,人心就变了。

    如果早知有今日,那还……不如不遇蒋远周。

    没有最好的对待,就没有最伤的感情。没有最伤的感情,就没有如今最最脆弱可悲的许情深。九龙苍。

    老白走进屋内,径自上了楼,进去卧室的时候,他看到蒋远周背对门口坐在床沿。

    蒋远周应该是洗过澡了,头发上的水正在啪嗒啪嗒往下落,两个肩膀都湿了。老白轻步走去,“蒋先生。”

    蒋远周仿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老白继续说道,“我碰到许小姐了,东西也都送回去了。”

    男人穿着白净的衬衣,脸上清理的很干净,不见一点胡须,老白朝他看看,“许小姐有句话让我带给您。”

    蒋远周听到这,这才有了反应,他抬下手,打住老白的话,“以后关于她的所有事情,都不要告诉我,不准再与她接触,也不用再打听她的事,许家药店那边的人也撤回来。”

    “好。”

    蒋远周抬头,目光睨着他不放,“记清了,以后许情深这个名字,不许在我面前提起。”

    蒋远周这样重复一遍,老白自然明白,“是。”

    男人的意思再明确不过,自此以后,他和许情深真是毫无瓜葛了。

    蒋随云走后的蒋家,比以往冷清不少。

    蒋东霆坐在餐厅内,佣人已经将晚餐端上桌,他手边摆着他专用的碗和筷子,管家站在旁边,蒋东霆盯着大门口,目光出神。

    如今的蒋家,冷冷清清,等不来一个人了。

    小楼那边伺候蒋随云的佣人都走了,蒋东霆手掌握成拳,敲了敲自己的前额。

    “随云就这样忽然走了,真是不习惯。”

    管家出声安慰道,“家里马上就会添新丁的,凌小姐不是怀孕了吗?”

    蒋东霆视线抬起,他靠向椅子内,没有接话。

    “老爷,今天蒋先生那边,让人将东西全送回了许家。”

    “看来,有些事得抓紧了。”

    “什么事?”

    蒋东霆起身,管家朝他看看,“您不吃了?”

    “待会再说吧。”蒋东霆径自上了楼。

    翌日。

    许情深并没有出门,许旺和赵芳华去了店里,许明川临走前往房间内看了看,见许情深还睡着。

    不久之后,就连赵芳华的母亲都下楼了。

    许情深听到门铃声的时候,已经起来了,她走过去将门打开,没想到外面站着的竟然是蒋东霆。

    她面露吃惊,蒋东霆瞅了眼她的样子,“我能进去吗?”

    “你有事吗?”许情深一手握着门把,没有让行的意思。

    “有些事想跟你谈谈。”

    许情深面无表情,话里明显有了拒绝,“你放心,我不会再缠着蒋远周。”

    “既然你不想让我进去,那还是你跟我出去趟吧。”

    “你究竟想说什么?”

    蒋东霆嘴唇微启,“关系到孩子。”

    许情深心里再度被一刺,“凌小姐的孩子,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要普天同庆,那也跟我没关系。”

    蒋东霆心里是有些不确定的,但到了这一步,他只能开门见山,“我想谈的,是你的孩子。”

    站在屋内的许情深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来,随后摇了摇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蒋东霆透过这一眼就知道事情如他所料,许情深对怀孕的事一概不知,“你难道要跟我这样谈吗?”

    许情深松开手,门往外敞开,蒋东霆走了进去。

    她站在门口,面色出神,怀孕的事她是压根没想到,距离上个月的经期不过就超了几天,再加上最近遇上的事,她哪里还能顾得上想别的?

    可是她怀孕,蒋东霆怎么会第一时间知道?

    许情深一下就想到了那次体检。

    蒋东霆走进许家的客厅,也没坐,就站着那,许情深将门关上。她脚步轻抬走向蒋东霆,“是那次体检吗?”

    “是。”

    “蒋远周也知道了?”

    蒋东霆笑了笑,“看来,你还是对他抱有希望。”

    “不是,”许情深态度还算比较冷静,“毕竟体检是在星港医院,那算是蒋远周的地盘吧?”

    “给你体检的医生,她父亲早年前患了绝症,我帮过她家的忙,星港是远周的不假,但人心百态,大家都是拿工资干活,谁对谁一定要忠心耿耿呢?他也不可能收买得了所有人。”

    许情深径自过去,坐到了沙发内,她双手撑着额头,“你要跟我谈什么?”

    “时吟也怀孕了,你应该知道。”

    许情深心里乱糟糟的,没有答话,她甚至想问蒋东霆是不是搞错了,但他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至于会找上门来。

    “他们马上就会结婚,到时候也会有自己的生活,你一个女人如果自己带着孩子……”

    许情深抬了下眼帘,“你是让我把孩子打掉是吗?”

    蒋东霆听到这,却是有些心惊肉跳,“不,我们蒋家要你的孩子。”

50我自己的宝贝,我要!

    许情深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再度开口道,“要我的孩子?”

    “是。”

    许情深轻嘲,“那凌时吟的孩子,算什么呢?”

    蒋东霆目光看向许情深,她没有歇斯底里,更没有失声痛哭,脸上平静的让人不得不怀疑她事先是不是就已经知道了怀孕的事。

    蒋东霆尽管做好心理准备,但看到许情深这样,他已经觉得接下来的对话会让他非常吃力。

    “时吟的孩子,跟你的一样,都是我们蒋家的。”

    许情深摇头,“不,我的孩子不是你们的。”

    “你总不至于不承认,他是远周的吧?”

    许情深往后靠了下,视线不由看了眼自己的肚子,她话里充满犹疑,“他们过他们的好日子,蒋家也不缺我这个孩子,我搞不懂,凭什么我要把孩子给你?”

    “你的意思,是你要?”

    许情深静默下来,那些都是她下意识说出来的话,蒋东霆忽然这样找上门,许情深连思考的时间都不曾有过。蒋东霆见她不说话,生怕她有了别的想法,“这个孩子不管是你要,还是留在蒋家,我都能接受,但你不能把他打掉。”

    “为什么?”

    “因为他身上流着我们蒋家的血。”

    许情深眸光对上他,“如果我一定要拿掉呢?”

    蒋东霆听到这话,面色却是微微变了,“你不会。”

    她不着痕迹地冷笑下,“凭什么不会?我跟蒋远周已经再无可能,如果把孩子给你们,我不舍得,如果将来我自己带着,我何必呢?我还年轻,还会有自己的生活。”

    许情深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在理,现实极了,蒋东霆事先也想过她会有这种想法,毕竟她跟着蒋远周也不会是冲着什么爱情,如今分开了,首先要考虑的肯定是自己以后的生活。

    “这个孩子,我是一定要留下来的,你要问我凭什么,那我只能明说了。在东城,你们许家要想太太平平过日子不难,就看你想不想了。”

    许情深蹙起好看的秀眉,“你威胁我?”

    “以前远周护着你,可以后呢?你自己心里怕是最清楚的。”

    许情深握了下手掌,蒋东霆显然有备而来,可就算他不是有所准备,许情深也没有说不的权利。

    “你觉得如果我告诉蒋远周的话,他会怎么做?”

    蒋东霆面色严肃,语气中明显有了威胁的成分,“就算知道又能怎样,你能重新孕育出一个生命,却不能让随云活过来,归根到底,你还是致她死亡的凶手。”

    许情深喉间仿佛被人割了一刀,疼痛随着呼吸一下下蔓延开,蒋东霆知道这是他们之间永远过不去的坎,所以只需要稍稍一提,就能将许情深打入万劫不复。

    “许小姐,你要知道,对于孩子来说,跟着蒋家肯定是最好的出路。”

    许情深双手交握,眼圈不争气的红透,交给蒋家,也就是交给凌时吟了?她自小是怎样成长的,那些经历时至今日仍然历历在目,许情深怎么会允许再让自己的孩子去受相同的罪?

    她摇着头,印象中的很多画面闪现出来,虽然她从小活的辛苦,但许情深从不后悔活在这个世上。活着,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所以当她听蒋东霆说她怀孕的时候,她压根就没想过不要这个孩子。

    许情深轻吸下鼻子,让自己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接下来的事,“这个孩子,我要。”

    “你确定?”

    “是。”

    蒋东霆神色没有丝毫改变,“你要也行,毕竟你是亲生母亲,肯定不会亏待他。但有个条件,你必须答应我。”

    “什么条件?”

    “这辈子,你都不能让远周知道孩子是他的。”

    许情深对于他这样的要求,也不觉得奇怪,毕竟蒋远周即将要有自己的家庭,她一口答应下来,“好,我不会告诉他。”

    “这不是告不告诉的问题,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些事迟早会传到他耳朵里去。”

    “那你想我怎样,离开东城?”

    蒋东霆前面所有的铺垫,就是为了接下来的话,他视线攫住许情深不放,“你生长在东城,我不会强制你离开,我只是想让自己的儿子彻底收心,他如果知道还有个孩子,万一要跟你争夺抚养权的话,对你来说也不是件好事。所以,你可以给自己一段婚姻,彻底断了你和他之间的所有可能性。”

    许情深杏眸圆睁,因为太过于吃惊,以至于一下说不出话来。

    蒋东霆等着她的回答,许情深半晌后才说道,“你让我跟别人结婚?”

    “这难道不是最好的方法?”

    许情深还是觉得难以置信,“我肚子里的孩子,说到底是你们蒋家的骨血,你居然大度到连父亲的位子都要给他考虑周全?”

    “你既然不肯给蒋家,那这孩子跟蒋家就没什么关系了,他只是流淌着蒋家的血液在活着而已。”

    许情深听到这,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悲伤在压来,她慢慢直起身,“这个孩子,我绝对不会让蒋远周知道他的存在,至于我以后的生活,用不着你来指手画脚!”

    “只有这样,将来的某一天一旦远周知道,他才会以为那是你和别人的孩子,许情深,我现在说的话可能不动听,但出发点却是对你有好处的,如果将来上升到抚养权的问题上,你是绝对争不过远周的。”

    许情深面色逐渐发白,她知道蒋东霆说得有道理,可这样的后路,却被迫不及待铺在了她的脚下,许情深脑子里乱作一团。“我答应的事,绝对不会反悔,你放心。”

    蒋东霆话已至此,有些话也打算留着以后再说,毕竟B超单某方面的显示……还需要更多的时间。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把许情深逼急了,更不能把话讲死了。

    “既然你也明白了,那我就不多说了,我知道许小姐是个知轻重的人,有些事你需要考虑,我给你时间。”

    蒋东霆说完这些话,转身往外走,许情深看着他开门出去,阳光从门口争先恐后想要进来,但也只是那么一瞬间,门就被蒋东霆重新关上了。

    蒋东霆顺着楼梯往下走,车就停在不远处,他掸了掸自己的衣袖,许家的房子不仅小,还不是南北通透,站一会他就受不了。

    许情深在屋内坐了会,可越是干坐在那,她就越觉得无措。

    确定了蒋东霆已经离开后,许情深从家里走出去,附近就有家医院,她直接挂了妇产科。

    小医院里不像星港,排队都要等半天,许情深拿着报告单,一步步走下台阶,阳光打在面上,温暖的不行。事先有了心理准备,所以看到检查结果的时候,不会再有任何吃惊。

    这个孩子来的突然,却也没有什么好让许情深觉得彷徨无措的,她如今的处境已经是窘迫难堪了,难道还能更差不成?

    回到家的时候,正好赵芳华提着菜回来做饭,许情深走进屋内,赵芳华听到动静从厨房探出头来。

    “妈。”

    赵芳华没有答应,她朝许情深看看,“你去哪了?”

    “有点不舒服,去了趟医院。”

    “没事吧?”

    “没事。”

    赵芳华站在门口,“你被星港开除了?”

    “嗯。”许情深声音如蚊地回道。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重新去找工作,下午准备简历,明天就去。”

    赵芳华听到这,面色微微一松,这次倒没再咄咄逼人的,“那你去准备吧。”

    “好。”

    许情深回到许明川的房间,关上门,卧室是弟弟的,家里根本不能一下容纳那么多人。明川的房间比她的大,也宽敞不少,但男孩子东西也多,里头堆得乱七八糟,篮球、滑板车那些玩意都是乱丢的。

    赵芳华朝着房间门口看看,她其实挺佩服许情深的,这样的情况下还能站得起来,居然没要死要活。

    九龙苍。

    梅医生跟着老白走进客厅,一眼望去,这样的氛围令人觉得压抑受不了。

    蒋远周在沙发内坐着,两人到了跟前,他才回过神。

    “远周,你小姨的事,节哀顺变吧。”

    “梅伯父,请坐。”

    梅医生坐进沙发内,“我知道你叫我过来,是为了你小姨的检查结果。远周,不好意思,当初你爸找到我的时候,我并不同意尸检,毕竟我跟你小姨也是相识一场。但人既然都走了,走个明白才是对她最好的交代,我希望你能理解。”

    “我知道,”蒋远周面色疲倦,身子往后倚,“梅伯父,当年要不是您精心治疗我母亲的病,她最后的日子必定要遭更大的罪。”

    “往事就不提了,这是你小姨尸检的详细报告,由于情况特殊,当初我连夜调了人过来出的报告。”

    梅医生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

    蒋远周没有去看,双手忽然张开撑住前额,他目光紧闭,老白见状,忙将报告单拿起来。他仔细翻阅着,然后开了口,“蒋小姐确实是药物致死。”

    “对,可以追究这种药的责任,它对长期服用药物的病人来说,不止是副作用了,几乎可以算是致命毒药。”

    蒋远周眸子微睁,“我爸将小姨带过来的时候,有没有说过什么?”

    “他让我无论如何一定要搞清楚随云是怎么死的。远周,你放心,梅伯父从医几十年,从来没有昧着自己的良心一次过。我只对结果负责,所以我出的报告,绝对不会夹杂了别人的意愿。”

    蒋远周放下双手,朝他看了眼,“我信您。”

    将梅医生送出九龙苍后,老白回到客厅,蒋远周还维持着先前的样子坐在沙发内,双手交扣,一脸出神。

    他这幅样子,倒是比之前好多了,至少还能与人交谈。

    老白在蒋远周对面坐下来,“蒋先生,蒋小姐被换药之前,确实有医药代表进了许小姐的办公室。导医台的护士认识那人,凑巧今天也有医药代表去了隆港,我把那人扣下来了。她起先不肯承认,不过后来架不住威胁,也松了嘴,说的确跟许小姐谈过条件,许小姐也答应了用那种新药。”

    蒋远周太阳穴感觉被人用针扎似的,老白继续说道,“她还提供了许小姐给她的银行卡,说是让我们可以查询。”

    老白只查到了这儿,至于是否要追究下去,还得问蒋远周的意思。

    男人手掌轻抬,显然不想再听,“许情深如果真要钱,开几个药还不如直接从我卡上刷来得快,这一点,我从未怀疑过她。”

    老白轻点下头,“您说的是。”

    “她对物质和金钱的要求向来不高,这一点回扣不至于能拉动她。”

    老白听到这,面上的神色有些轻松,“那这件事……”

    “我爸生怕我和许情深旧情复燃,有些事也就凑巧了,再被他这样生拼硬凑在一起,说服力是肯定有的。许情深的银行卡上肯定多了一笔钱,钱不多,也就一部分的回扣数吧。”

    “蒋先生,这样说来,您还是相信许小姐,那你……”

    “老白,”蒋远周嗓音微沉,也就是今天,他能坐在这跟老白好好说几句,“我说过,别的客观原因我都不在乎,也不会放在心上,即便是许情深对小姨不肯原谅的态度,在我看来也不会导致我们分开。我在乎的只有一件事,药是她开出去的,而那药要了小姨的命,单单这一条,我们就走到头了。”

    老白听着,也明白了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吧?

    就算蒋远周相信许情深,那也没用,不论什么原因,药是她开的,蒋随云又是吃了药致死的,这似乎就是个死结,没法打开。

    蒋远周起身拿了报告上楼,老白看看四周,九龙苍内恢复了一年多以前的寂静,死气沉沉的让人受不了。两日后。

    许情深走出一家医院,阳光正烈,医院门口就有公交站台,她走过去坐了下来。

    光线太过刺眼,许情深拿起简历遮在额前,右手落在了腿上,她手指无意识动了几下。

    她刚被旁边的医院拒绝,负责面试的人看到她的简历,以一副她居然还敢出来找工作的表情盯着她。许情深记得当时的感觉,简直是如坐针毡,一秒都不敢再待下去。

    最后,那人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治死人的消息,大大小小的医院都传遍了,我们资历是不比星港,但也不代表就能对患者的生死置之不理。你有了那样的经历,还能指望重新做医生吗?”

    许情深是想极力解释的,想给自己争取一个机会。

    但对方显然听不进去,哪怕她说了药物的反应在每个人的身上都是不可控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没有一家医院会同意让你任职的,就算真给了你这个工作岗位,你觉得还有患者会放心将自己的命交到你手里吗?”

    “害了人命,还想着救人呢,笑话。”

    一辆公交车进站,挡住了照射下来的阳光,许情深将简历拿在手里,手指在曾任职的一栏上划过。

    心口又有撕裂般的疼痛传来,许情深忙合起简历,这都什么时候了,缅怀过去有用吗?哭和笑在生存面前,都没有太大的意义。

    回到许家,屋内又是空无一人,许情深去厨房看看,篮子里头有菜,她马不停蹄地拿出来挑拣。

    吃晚饭的时候,一家人都在,赵芳华有滋有味地吃着小炒肉,“情深啊,工作找到了吗?”

    许情深这时候已经感觉到了胃口不好,她筷子在碗里拨动两下,“没有。”

    “没道理啊,像你这样条件的出去,应该一找一个准才是。”

    许旺听到这,接过话道。“慢慢找,工作嘛,不急,总要称心如意才行,不能将就。”

    “就是啊,姐,条件不好的咱也不要去。”

    许情深如鲠在喉,面对别人的安慰,心里的大石头却始终没法放下来。“爸,我怕是很难找到工作了。”

    “什么?”赵芳华放下手里的碗,“为什么?”

    “这两天我试了好几家医院,但都没有结果。”

    “为什么?”赵芳华说话声提高了些。

    许明川有些不耐烦地朝她看去,“妈,找不到就慢慢找,您别催了。”

    他朝对面的许情深看去,还能为什么?肯定是因为蒋家小姨去世的那件事。

    许旺的脸色也沉重下来,家里供许情深上学时,他跟赵芳华起过不小的争执,如今女儿好不容易有出息了,可却忽然遇到这样的变故,说不可惜是假的。

    “别急,慢慢来,实在不行你就去药店工作,也算跟专业对上了。”

    “嗯,我明天再去试试。”

    赵芳华吃了几口饭,将碗一丢,起身去看电视了,晚饭后,许情深忙着收拾,许明川将吃剩下的菜端进厨房。

    “明川,你出去,我来洗。”

    “姐,我帮你……”

    赵芳华朝着厨房内看看,“明川,你给我出来!平时懒得连桌子都不肯收拾的人,你去厨房干什么?”

    许情深朝着许明川推了把,“出去吧。”

    “姐……”

    许情深打开水龙头,水花一下溅在了肚子上,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

    接下来的十余天,许情深辗转在东城的各家医院,可得到的结果显然都是一样的。

    今天是周末,她坐在印象城的炉鱼店内,宋佳佳在外面挥着手,可她完全没有看见,宋佳佳只得快步朝店里头走去。

    “情深!”

    许情深抬下头,“来了,我已经点好鱼了,要了你最喜欢的泡菜味。”

    宋佳佳坐到许情深对面,“亲爱的,你没事吧?”

    她摇下头。“没事。”

    之前两人有电话联系过,宋佳佳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很多细节的事并不清楚,但她这时候也不会去问。“情深,你还住在家里面吗?”

    “是啊。”

    “你搬来跟我住吧,就你后妈那样子,明里暗里肯定给过你不少脸色吧?”

    “还好,”许情深将手边的小匙子给她,“给你点了芒果冰沙,快吃。”

    “我那儿有空房间,你随时可以过来。”

    “嗯,”许情深答应着。“我要住不下去了,就跟你住。”

    “好。”

    一整条烤鱼很快被端上桌,许情深点了份米饭,烤鱼的味道窜入鼻翼间,她赶紧往后退,“佳佳,我现在连医生都当不了了,这样下去肯定不是办法,你帮我问问身边的朋友,有没有可以介绍工作给我的。”

    “什么?你当不了医生了?”

    “嗯,我没别的办法了。”

    宋佳佳咬着一口泡菜,只觉那股味道酸到了鼻子里面去,“不做医生……”

    见许情深神色晦暗,她忙改口安慰道,“也没什么啦,其实你可以在家休息段时间,找工作的事慢慢来。”

    “一个人要是连工作都没了,那就真的连最后的安全感都没了。”

    “那好,我给你问问,包在我身上了。”

    别看宋佳佳平时神经比较大条,其实也属于心思细腻的那一种,她知道许情深现在难受,有些话问出口等于是去揭她的伤疤,心里的疑虑可以以后再问,她只要见到许情深没事就好。

    几日后,宋佳佳再来约许情深,还带了另外一个朋友。

    “情深,”宋佳佳一见到她,就将身边的女孩介绍给许情深,“这是我朋友。”

    “你好。”

    “你好。”

    宋佳佳点了几杯喝的,然后直入主题,“她是做医代的,情深,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让她带你一起做。”

    许情深看向那个女孩,她潜意识里是排斥这个职业的,特别是蒋随云的事情出了之后。许情深手掌轻握,宋佳佳看得出来她不情愿,“情深,你要不想做的话也没关系。”

    许情深轻吐出口气,对面的女孩见状说道,“其实做医代挺好的,像我们这样年纪的出去,还不是生存最重要吗?我们一不偷二不抢,三不干违法的事,况且那些药也都是正规的,而且我听佳佳说你之前是医生,这可是最有利的条件了。”

    许情深犹豫着,宋佳佳自然是尊重她的决定,但现实总不会给你太多喘息的时间,目前来说,自力更生比什么都重要。

    “好,先做着,总不能老这样没有工作。”

    “不过我是负责吴姜那一带的,过去的话比较远。”

    许情深听着,倒觉得是件好事,这总比让她去钻东城的医院好吧?“没关系,远一点挺好的。”

    “那我明天就带你过去。”

    “好。”

    宋佳佳笑眯眯接了句话,“情深,你先试试,不行的话我们再想别的法子。”

    “嗯,谢谢。”

    两三天下来后,许情深其实是很崩溃的,既然做了医代,就得围绕着各个医院里头的医生转,好话你得说尽了,笑脸也得赔尽了,遇上态度不好的,直接就是被轰赶出去。

    偏偏许情深平日里话又不多,所以坚持的很吃力。

    这日,许情深一大早来到湖墅医院,这算是吴姜比较大的一家医院了,以肿瘤科闻名,这才不过早上七点多,门口就排满了准备进去的车子。

    许情深从另一侧进入,手里提了个包,里面塞满了各种东西。

    一辆车排在了队伍后面,这家医院没有所谓的专用通道,许情深站在门诊大楼的前面,一手拿着包,抬起另一手看下时间。

    现在距离医生上班还早,她站到旁边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早饭还没吃,她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包子和一盒牛奶。

    她目前的身体,最怕挨饿,一饿就会想吐,许情深想着吃完早饭就进去,毕竟里面的味道也让她受不了。

    老白坐在副驾驶座上,目光望出去,一眼就看到了许情深的身影。

    他朝着身后的男人看眼,蒋远周望向窗外的视线收回来,见到老白盯着他看,他不由出声,“干什么?”

    老白忙别回了视线,“没什么。”

    蒋远周的目光擦着老白的颊侧往前,许情深的身影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撞入眼帘中,他一眼就看到了,司机按着喇叭,车子微微启动,也开进了医院内。

51离开他的世界

    许情深吃完早餐后走进医院,门诊室外面除了排队的病人,就只有护士了。

    护士见到她,脸色并不是很好看,但也没有开口说要赶人,许情深坐在外面的椅子内,等着医生来上班。

    蒋远周的车子在停车场内停好,老白下去,给他打开车门,蒋远周站到外面,阳光明媚照人,落在他的手背上,细碎的金黄色跳跃着。

    “蒋先生,这儿没有办公室,我让人把资料拿到会议室去了。”

    “好。”蒋远周难得过来一趟,要不是这边出了点问题,他也不至于这么早赶来。

    老白跟着蒋远周进去,到了会议室后,蒋远周让他留在了外面。

    许情深在门诊室外坐着,好不容易等到医生上班,她敲门进去,那名医生也就三十五六岁的样子,见到她进来时,他看了眼,“你是来推销药的?”

    许情深一听,反而有些不知所措,“江医生,我等您很久了。”

    “你也是胆子大,医院前不久下了规定,凡是看到医药代表都要轰出去,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许情深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规定,“我不知道这件事,也没人拦我。”

    对方笑了笑,“可能因为你长得好吧。”

    许情深闻言,眉头微蹙,但还是忍着不适坐下来,“江医生,我们的药……”

    江医生抬起手,“在这个节骨眼上,你让我怎么跟你谈?医院正在严打。”

    许情深听到这,眸色微暗,双手紧紧抓着放在膝盖上的包,她不擅长强人所难,更不擅长死缠烂打,“既然这样,那我先告辞了,下次有机会的话我再来拜访您。”

    江医生没想到她这就要放弃了,他之前接触的那些医药代表,可跟狗皮膏药没什么两样。“等等。”

    许情深原本要走,听到这话便顿住了脚步,“江医生,还有什么事吗?”

    “你如果有耐心的话,可以等我,下班后我可以跟你谈一下。”

    许情深一听,忙不迭的点头,“好,我等您。”

    江医生拿起旁边的签字笔,冲她挥下手,“出去吧,别妨碍我看诊。”

    许情深走到外面,又去旁边的几个诊室试了下,只是都吃了闭门羹。

    离江医生的下班时间还早,许情深不想在这浪费时间,她快步走出去,去了另一家医院。

    蒋远周待在会议室里一直没出来,老白出去安排吃饭的事。

    回来的时候,他在医院里兜了圈,却并没有看到许情深的身影。

    老白回到会议室门口,他确定他刚才没有看错,那个人肯定是许情深。

    只是,她怎么会来吴姜?难道是病了?

    可就算是病了,东城那么多家医院,许情深根本没必要跑到这儿来。

    许情深在外跑了一天,筋疲力尽,肚子饿的难受,她在外面的面包房先吃了一块小蛋糕,垫垫肚子,然后快步朝着医院而去。

    江医生的病人已经看的差不多了,许情深等在外面,江医生穿着白大褂出来,看到她时,脸色明显有些不悦,“你怎么在这等?”

    “我刚过来的,想着您也该下班了。”

    江医生朝四周看看,面色谨慎,“你去停车场出口的方向等我,我大约二十分钟后到,我的车牌是……”

    “好。”许情深记下来,“我去外面等您。”

    蒋远周走出会议室的时候,满身的烟味,老白朝里面看了眼,会议桌上的烟灰缸内放满了烟头,屋里开了暖气,没有通风,所以空气显得污浊且浓重。

    蒋远周到了外面,手在鼻子跟前轻挥,老白忍着被呛住的难受,“蒋先生,您抽了不少烟。”

    “还好。”蒋远周外套,似乎连自己都受不了,“回去吧。”

    “您饿吗?要不要去中午那家酒店吃点东西?”

    “不用,时候不早了,直接回东城吧。”

    “好。”

    从地下车库上去的时候,前面就有不少排队的车辆,蒋远周闭目养神,车子就跟蜗牛似的前进着。

    大门口还在有序地收费,在这儿没有权力高低,进了停车场就要缴费才能离开。况且出口只有一个,谁都不能抢行。

    许情深站的位子,就在医院外面的路边,后头就是建设银行。

    一辆车凭着通行证开出去,许情深看眼车牌号,确定就是江医生的车。

    男人拐过弯,将车停在路旁,然后落下了车窗。

    许情深早就将资料等东西准备好了,她生怕耽误了江医生下班的时间,她快步上前,把袋子递过去,“江医生。”

    男人没有伸手接,却是径自说道,“上车。”

    许情深怔了下,“去哪?”

    蒋远周的车还停在队伍中央,老白往外看去,居然再度看到了许情深。

    许情深听到对方让她上车,她弯下腰说道,“江医生,文件袋里有我的手机号码,要不去对面的咖啡馆谈也行……”

    “我就想知道你们这个回扣,除了钱还能有什么?”

    许情深倒是被问住了,“您是对这个点不满意吗?”

    “不,我不缺钱。”

    许情深直起身,脸上的表情也慢慢有了变化。

    老白将车窗降下来,司机问道,“是暖气太高了吗?”

    老白没说话,蒋远周的目光也盯着外面,老白回头朝他看看,不确定他是否看见了许情深。

    江医生敲了下座椅,面上表露出不耐烦,“你还愣着干嘛?”

    许情深一下就将后背挺得很直,“我只是推销药品而已,不知道为什么让你有了别的想法。”

    江医生上下打量她一眼,“你真不懂?”

    “真不懂。”

    后面的车内,蒋远周忽然问道,“那是什么人?”

    老白当然知道他问得不可能是许情深,“看着应该是医院的医生,方才他直接出去了,肯定有通行证。”

    蒋远周没再说话,老白小心翼翼又问道,“要不要我下去看看?”

    车内静谧无声,老白落在门把上的手只得收回去。

    不远处传来男人的声音,断断续续,不算很清楚,“都做了医代了,装什么清高?一看你的样子就不像是什么良家妇女。”

    许情深嘴唇蠕动下,手里还拿着那个文件袋,她想破口大骂,可如今的情势下,终不想得罪更多的人。

    “你上不上?”对方再度催促。

    许情深咬紧唇瓣,抬下脚步似乎要走。江医生见状,身子朝着副驾驶座倾去,他伸出了手。“把资料给我。”

    许情深朝他看了眼,心里虽有疑惑,但还是将东西递了过去。

    江医生接过手,也没看,却是直接朝着许情深砸了回去。她避让不及,文件袋摔在她肩上,一角还划过了许情深的下巴,里面的东西全部掉落出来。

    江医生踩了油门,车子径自离开,许情深看眼脚边的狼藉,没有弯腰去捡,只是觉得一天的时间就这么白白浪费了,有些可惜。

    她穿过马路去对面坐车,时候不早了,她得马不停蹄赶回东城才行。

    前面的车流疏散些,蒋远周的车也终于可以开出医院。

    老白望向窗外,车子经过许情深方才站着的地方,因为要转弯,所以车速很慢,老白朝地上仔细看了眼,他收回视线,然后冲蒋远周道,“蒋先生,许小姐做的好像是医药代表。”

    他回过头,看到蒋远周眼帘紧闭,脑袋往后枕,车内弥漫着那股来不及散去的烟味。

    对于许情深的事,蒋远周好像真的选择了漠不关心,至少这件事放在以前的话,那个医生肯定会遭殃。

    老白见他不说话,也不好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他欲要转过身时,听到蒋远周开了口,“一个医生,却在私底下接触医药代表,这样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做医生?”

    老白听出了蒋远周话里的意思,“话虽这样讲,但到底没有真凭实据,需不需要调查清楚再……”

    “不需要。”蒋远周冷冷说道。

    老白不清楚蒋远周这样的态度,是因为那名医生接触了医药代表,还是因为他对许情深另有所图,甚至将文件袋往她身上砸。“好,回头我来安排。”

    蒋远周仍旧枕在那,似乎想要睡会,老白这样的角度望去,只见他下颔骨深刻的犹如一刀刀雕琢出来似的,线条比之前还要冷冽,也就是从这样的角度看,才发现蒋远周最近是瘦了。

    他闭口不谈许情深,当真是她的事情,他再也不管了。

    许情深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

    开门进去,许旺和许明川都不在家,主卧的门敞开着,许情深经过门口,看到赵芳华正在里头翻箱倒柜。坐在床沿的老人朝她看看,“情深回来了。”

    她不好不打招呼,只能走过去步,“嗯,外婆,妈,你们在做什么?”

    赵芳华头也没回,“还能做什么?收拾下东西,搬去药店住。”

    “搬去药店?”

    赵芳华直起身,走到门口,当着许情深的面将皮箱拖出来,“是啊,你看明川也大了,总不能成天跟他爸挤一个床吧?药店二楼反正能睡觉,我跟你爸搬过去。”

    许情深提着手里的包,只觉有千斤重,她沉下了嗓音说道,“妈,你别折腾了,我昨天就想好了,我搬去药店住,反正我的行李也不多,明早拎过去就好。”

    “你搬过去?”赵芳华站直身,双手叉着腰,“那你自己跟你爸说去,省得他以为是我赶你走的。”

    “好,我跟他说,”许情深说完,提起脚步,“我先回屋去收拾下。”

    “嗯。”赵芳华眼见她回了许明川的房间,她一脚踢向旁边的皮箱,然后又将整理出来的衣物塞回橱柜内。

    第二天早上,许旺先去药店,没过多久,许情深拖着皮箱过去。

    许旺见到了大吃一惊,“这是做什么?”

    “爸,我想搬到药店来住。”

    “胡说什么呢你,这儿哪里可以住人?”

    “二楼就行。”

    “那里面就是个仓库,塞满了东西……”

    许情深打断许旺的话,“没关系的,至少会让我觉得很自在,爸,你别担心我。”

    许旺知道她在家里,赵芳华肯定不会有好话好脸色,他走出柜台替她拿着行李,“那你先在这住两晚,爸给你租个房子。”

    “不用了,等我找到正式的工作后再说吧。”

    许情深又出去跑了两天,只是并不顺利,自从江医生的事情之后,她每去一家医院都会被拒绝,而给出的理由更是重新揭开了许情深的伤疤,一名治死过病人的医生来做医代,开什么玩笑?鬼知道她的药有没有问题呢?

    接下来的几天,许情深都留在药店内帮忙。

    方明坤来的时候,正好药店没什么生意,许情深喊了声干爸后迎出去。

    许旺让他们去楼上坐着,方明坤跟在许情深身后上楼,看见了摆在角落里的床后,大吃一惊,“你不会就睡在这儿吧?”

    “嗯,睡在这挺安静的。”

    “情深啊。”方明坤叹口气,无奈地摇了下头,“有什么难处你不能跟干爸说呢?”

    “干爸,我自己能解决的,就不想麻烦您了,等哪天实在过不下去,我肯定会找您帮忙的。”

    方明坤听到这,脸色才算缓和些,许情深搬了张凳子过来给他坐,男人从兜里掏出串钥匙,“还记得方晟让我给你买的房吗?”

    “干爸……”

    “你上次答应过我的,先放在我这,但现在你总没有拒绝的理由了吧?情深,方晟走之前就交代了我这么一件事,这钥匙一直放在我这,我心里很不好受。”

    许情深喉间轻滚,不知道怎么接话,方明坤又继续说道,“你住在这,让别人怎么看得下去?那房子一直空关着,也是浪费,你真的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干爸老了,平日里也就你经常来看我,我还指望着你给我送终呢。”

    “干爸,您别说这样的话。”

    方明坤拉过她的手,将钥匙放到她掌心内,“房子是给你的,你若坚持不要,那也是放在那。”

    许情深攥紧手里的钥匙,方明坤继续说道,“房子里什么都有,你只要住进去就好,还有,你把东西准备下,我们去办理过户手续。”

    “不,不用,”许情深忙开口,“在谁的名下都一样,别这么麻烦。”

    “那我们一人退一步,房子那边,你要住进去。”

    许情深摩挲着那张门卡,最终点了点头。“好,谢谢干爸。”

    方晟当初看中的房子,离这边有些远,许情深拿了钥匙后去了一次。

    房子并不大,正好够住,屋内收拾得干干净净,餐桌上的玻璃花瓶内插着一束干花,屋内到处都是香水百合的味道,不算浓郁。

    抛釉的地砖在灯光的照射下显露出它特有的纹理来,房子里真的什么都有,就连毛巾牙刷等这样的小物件全都准备好了。

    许情深并没有立即住进去,毕竟那儿比较远,药店内的一名医师正好辞职了,许情深就留了下来。

    怀孕三个月的时候,许情深除了孕吐的反应之外,肚子几乎没有变化。

    躺在小床上,她感觉到仪器在腹部滑来滑去,周边安静的只有医生敲打键盘发出的动静声。许情深抬头望着天花板,很多之前不曾想到的问题,全都在此刻涌现了出来。

    她的肚子肯定会越来越大,到时候,谁都瞒不住,蒋东霆那边,忽然就没了下文,许情深不怕他威逼利诱,就怕他暗地里使坏。

    还有以后的生活,她现在没有工作,而孩子又即将出生……

    许情深心绪繁芜,越想越乱。

    “好了,”医生抽出纸递给许情深,“起来的时候慢点。”

    “谢谢。”许情深坐起身,清理干净后穿好裤子。

    在外面等了会,喊到许情深的名字时,她起身去拿报告。

    目光在最下面一行扫了眼,许情深看到单胎、无异常等几个字样。

    做完了全部的检查后,许情深走出医院,这一家是离家最近的医院,赶回去也很方便。

    药店里只有另一名医师和许旺在,许情深走进柜台,穿上了白大褂。

    将近中午的时候,有两个人从外面进来,许情深抬了下头。

    她们径直走到柜台前,许情深热情问道,“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其中一人将一盒药拍到柜台上,“这药是假的吧!”

    许情深心里猛地咯噔下,担心的事情总是逃不过去。“这药是在我们药店买的吗?”

    “当然,发票我都留好了。”

    许情深拿过那盒药,发现就是被许旺换掉的其中一种。

    “你们说吧,现在该怎么办?我妈吃了这种药,到现在还在抢救,医生说有生命危险!”

    许旺听闻,吓得腿都软了,“什么?不不不,不可能是我们店里的药,我们的药可都是正规渠道进来的。”

    “你要这样说的话,我只能报警了。”

    许情深忙开口制止,“不,有话好好说,你们想怎么样?”

    “想怎样?一旦弄出了人命,你觉得你们还能逍遥自在吗?就等着坐牢吧!”

    许旺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被弄穿帮了,更没想到那药真能把人给吃坏。“你们想要什么?赔偿吗?”

    “这件事,我希望可以跟你单独谈谈。”其中一名女子冲着许情深道。

    “好。”她脱下白大褂,走出了柜台。

    许情深让许旺把包递给她,许旺满面焦急,“情深,你还是别去了。”

    “爸,没事的。”许情深说完,跟着几人走出了药店。

    她们朝着马路对面的茶室走去,两个女人走在前头,到了屋内,许情深选了个位子坐下来。

    蒋东霆进来的时候,依旧什么人都没带,坐在许情深对面的两人见到他,起身离开。

    她什么都明白了,脸色往下沉,蒋东霆坐了下来,“好久不见。”

    许情深并没有觉得过去了多久,很多事好像还在眼前,“我上次已经答应过你的要求了,你还想怎么样?”

    “不是我想怎样,而是你们家灾难太多,卖假药的事要是传了出去,你想过后果吗?”

    “我们会承担医药费。”

    “说的轻松,你家药店的负责人是谁?是你,还是你爸?”

    许情深皱紧眉头,“你想做什么?”

    “我没理由处处针对你们家,这是你们自己贪婪搞出来的麻烦。”

    这一点,许情深没法否认。“我不会把孩子打掉,我也不会让蒋远周知道这个孩子是他的。我明天就从这搬走,不会再出现在你们的面前。如果真有可能的话,我会让自己尽早结婚。”

    蒋东霆将她的话,一字一语都听进去了,“好,跟你说话不需要费劲,这一点让我很欣慰。”

    “从此以后,我过我的,你们过你们的。如果药店、或者我的家人出了什么事,我不保证我不会去找蒋远周,让他顾及下我们的旧情……”

    蒋东霆不由失笑,“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假药的事情我会帮你处理好,只是有句话要奉劝你们,多行不义必自毙,别为了一时的蝇头小利,把良心都给吃了。”

    许情深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但蒋东霆说的没错,这些屈辱她也只能忍下来。“这样的话最好,我明天就搬走。”

    “许小姐,记住我跟你说过的话,孩子,我不反对你带走,但你最好永远别让远周知道。要不然的话,一旦哪天你们要争夺抚养权,我肯定会不顾一切的站在他这边。”

    许情深喉间干涩无比,每呼吸一口,都能感觉到有丝丝的血腥味。

    她点了下头,“我明白。”

    “这样,我也算对得起你肚子里的孩子了,说到底,他也叫我一声爷爷,我保住了他的命,也算有缘。只是蒋家注定要有自己的长孙,所以,顶多是有缘无分吧。”

    许情深嘴角勾勒出嘲讽,“话已至此,我们各自遵守承诺吧。”

    说完这话,许情深站起了身,蒋东霆看着她快步往外走,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茶室内。

    回到药店,许旺急得团团转,看到她进来,忙不迭地上前问道。“情深,你没事吧?”

    “没事。”

    “最后怎么解决了?”

    许情深扯了个谎说道,“我给了她们一万块钱医药费,好说歹说才行,爸,以后再也不能有这种事了。”

    “对对对,放心吧,爸糊涂一次就够了,今后绝对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

    许情深走进柜台内,装作漫不经心地开口道。“我刚还接到个电话,前几天去面试的一家社区医院肯用我了,就是有点远,我明天要去那边上班。”

    “真的吗?”许旺听到这,还是为许情深感到高兴,“在哪?”

    “那儿距离方晟给我的房子倒不远,爸,明天我就搬过去了。”

    “你一个女孩子……”

    “没关系的,现在对我来说,工作最重要。”

    许情深向来有主意,再说能当回医生,已经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第二天,许旺让许明川帮忙,姐弟俩坐了好久的车,才赶到住的地方。

    许情深没有留许明川在那,请他吃了顿饭后,就把他送到了车站。

    回去的路上,经过菜市场,许情深去买了些菜,提着东西回到小区内,她掏出钥匙进门,换了拖鞋后往里走。这个地方于她来说还是陌生的,但对现在的她来说,却是她的家了。

    它在她最窘迫的时候,替她遮风挡雨,给了她唯一的安全感。

    许情深走进房间,从柜子内拿出被套等东西,今天阳光大好,洗了之后肯定能晾干,她开始马不停蹄地收拾,一直忙到了接近傍晚时分。

    坐下来的时候,才觉得难受极了,一阵阵恶心感窜上来,幸好她带了饼干,许情深忙起身泡了杯热水,就着吃下去几口后,才觉得好一些。

    晚上也懒得做饭,就一个人,许情深将买好的菜放进冰箱里,可想着肚子里还有个宝贝,总不能喂他吃方便面吧?

    许情深回到厨房,开始淘米洗菜,吃过晚饭后,她拿了手提电脑走进房间。

    找工作的网站有不少,她登陆进去,一条条信息仔细地看着。

    医生这个职业,她恐怕是不得不放弃了,可她就连普通的文员都没做过,许情深抱着水杯,目光出神地盯着电脑屏幕。一行行浏览下去,失望总是大于那么一点点的期望。

    自从怀孕后,许情深觉得体质方面大不如前了,人很容易犯困,没做什么事就觉得累得不行。她不敢熬夜,只能关了电脑去床上躺着。

    只是一接触到床,却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她的手在肚子上轻轻抚摸,许情深从抽屉内拿出一本医学书,背后垫了个枕头后开始读出声。

    没过多久,念得她自己都要睡着了,许情深唇瓣轻挽,用手在腹部轻拍,“你听睡着了是不是?很枯燥吧?妈妈可是念这个专业的……”

    这似乎是许情深第一次和肚子里的孩子有这样的交流,还是有个自己的独立空间,最好,想说什么就能说什么,不必顾及他人。

    许情深将书放回床头柜,“晚安,亲爱的。”

    她关了灯,只是忽然进了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中,却还是睡不着,脑子里总是闪现很多人的身影,而最深刻的那一抹,莫过于是蒋远周。

    许情深翻个身,双眼盯着天花板,眼圈泛红的时候,她赶紧把眼睛闭起来,一遍遍告诉自己,睡着了就好了,睡着了,就不用再想了。

    接下来的几天,许情深都在家找工作,也记下了几个地址,只是都没有成。

    这日午后,她跟往常一样坐到电脑跟前,浏览了几页后,有新的信息更新,她点进去看了看。

    家庭医生四个字跳入许情深的眼中,她顿时来了精神,滑动鼠标往下看。

    也是奇怪,对方什么要求都没提,没有年龄限制、没有资质要求,跟别人的长篇大论比起来,这个招聘信息简单地令人觉得像是个坑。

    许情深虽然这么想,但还是将对方的手机号记了下来。

    她起身去打电话,接听的是个女人,一听她有意向,赶紧约了时间让她过去。

    许情深按照对方给的地址找过去,不远处有个女人已经在等着了,许情深快步上前,那人见到她,立马开口问道。“你是来面试家庭医生的吧?”

    “是。”

    “跟我来吧。”

    许情深跟在她后面,女人一边走一边吩咐道,“待会见到付先生,你什么话都别说,知道吗?”

    “不是面试吗?”

    女人停下脚步等她,“这位付先生,性格有点怪,他看中的是眼缘。”

    许情深听到这,步子猛地停住,眼里明显有了防备,“他招的难道不是家庭医生吗?”

    “是家庭医生啊,”女人朝她招了下手,“你放心吧,我还能把你往火坑推不成?哎呀,更加不是相亲了,走吧。”

    许情深跟着对方往里走,来到一独栋的别墅跟前,女人过去按响可视门铃,那边很快接通了。

    “付先生,是我。”

    大门咔嚓一下解锁,女人熟练地推门而入,“请吧。”

    走进去后,里头的门没有锁,许情深跟着往里走,女人拿出双拖鞋让她换上,“付先生爱干净,你待会注意点。”

    “好。”

    两人来到二楼,空气内沉闷的令人不适,女人敲开了书房的门。

    “请进。”许情深听到一阵男声,干脆,却毫无温度。

52偶遇许情深(另一个男人说要娶她)

    书房内,一个高大的身影在窗前站着,许情深走了进去,男人回过头,个子很高,五官镌刻的很有力度,鼻子高挺,她是视觉动物,所以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付先生长得太好,不像是需要家庭医生的人。

    “付先生,这是来面试的,她叫……”

    女人介绍着,却忽然忘了许情深的名字,她朝许情深看看,“你叫什么来着?”

    “许情深。”

    “对对,您听,多好的名字。”

    男人一侧嘴角往上勾扯,“我怎么没觉得好听,很土。”

    “呃……”女人尴尬地朝许情深看看,她倒不觉得有什么,“那你可以喊我许医生。”

    “你之前就是医生?”

    “是。”

    男人的目光落到她脸上,眼神间,审视的味道越来越浓烈,许情深看到他眸子忽然闪了下,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许情深被盯得浑身不自在起来。

    “既然是医生,为什么要来这儿?”

    “您是查户口的吗?”

    女人一听,忙拍了下许情深的手臂,示意她别乱说话,“付先生,要不,您考考她一些专业知识?”

    她之前也带过几个面试的人过来,可还没对上话呢,就直接被拒绝了。女人回去后也研究了一番,是不是这个付先生就喜欢貌美如花的啊?什么倾城倾国之姿,魔鬼身材那种?

    她刚才已经偷偷观察过了,许情深一人就把这几条全占了。

    男人没说话,还在端详着许情深,她越来越觉得不舒服,甚至萌生了退意,男人看出她脸上的防备,他转过身,走到旁边的办公桌前。“就她吧。”

    许情深听到这话时,以为自己听错了。旁边的女人开心的一拍手掌,“太好了!”

    “一些细节问题,你跟她详谈,明天来上班就行。”

    “好好好,没问题。”

    男人坐到椅子内,挥手示意她们出去,许情深跟着女人下楼,换了鞋出门,一直到别墅外面,女人才停下脚步。“你运气真是好,付先生挑剔的不行,可这次居然什么都没说。”

    “那请问,家庭医生需要做些什么?”

    “你明天来了就知道,”女人打住许情深的话,“有些事我必须提醒你,付先生喜欢整洁,也就是说,你明天工作后,碰过的每一样东西都要原样放回。”

    “好。”

    “工作时间是一天隔一天,但付先生有要求的时候,你要随叫随到。”

    “那请问这个付先生,是否有病史需要告知我?”

    “不知道,”女人说得干脆,“我只管替他招人,工资待遇你也看见了,你要觉得满意,明天就直接过来上班。”

    “好。”

    对于许情深来说,现在有这么一份工作,能让她重新做个医生,就什么都够了。

    九龙仓。

    凌时吟下了车,站在外面,凌家没有一个人陪她过来,这也是她自己的意思。

    从蒋随云过世到今天,差不多过去了两个月,蒋远周没有去过一趟凌家,更加没有提起孩子的事,凌时吟如果不主动出击的话,势必会失去最好的机会。

    她站到门口,却被保镖拦在外面,她好脾气地等着,直到老白从里面出来。“凌小姐,你找蒋先生有事吗?”

    “有,是很重要的事。”

    “蒋先生现在没空,要不,改天再说吧。”

    凌时吟握紧手里的包带,“你告诉他,我不会提什么让他为难的条件,但有些事,我也很彷徨,想听听他的意思。”

    老白大抵猜到了凌时吟过来的目的,他转身进了屋,没过多久,保镖放了凌时吟进去。

    蒋远周刚从楼上下来,此时正坐在沙发内,看到凌时吟进来,老白朝蒋远周说道,“蒋先生,我去外面等。”

    “嗯。”

    凌时吟穿过偌大的客厅,蒋远周头都没抬一下,视线中出现了女孩的双腿。

    “远周哥哥。”

    蒋远周面色肃冷,“你到九龙仓来,有什么事?”

    蒋远周采取了一种开门见山的态度,很明显不想跟凌时吟有过多交流。

    她小心翼翼坐到沙发内,“远周哥哥,这件事一直悬着也不行,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蒋远周的视线落到凌时吟的肚子上,“几个月了?”

    凌时吟听到他这样问,神色有些激动,用手摸向自己的小腹,“三个多月了。”

    “为什么不早点打了?”蒋远周口气冷漠,周遭的空气好像都因为他的这句话而凝结起来。

    凌时吟来之前就想到他的态度不会太好,但她没想到他说话会这样绝情。凌时吟抚摸肚子的动作顿住,“我试着偷偷去过医院,但被我爸妈阻止了,还把我关了起来。”

    “我不会娶你的,难道真要等到肚子大起来,你们凌家才会觉得迫在眉睫?”

    “三个多月的孩子,他待在我的肚子里,别人几乎看不出他的存在。可只有我知道,他在我肚子里一点点长大,渐渐成了我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是我的孩子……”

    蒋远周目光抬起,落到凌时吟稚嫩的脸上,“你想把他生下来?”

    “一开始,我也反抗过,但我反抗不过,后来我妥协了,但我并不是对我爸妈妥协,而是对这个孩子妥协。”凌时吟眼帘微垂,“我的命运肯定逃不开联姻二字,我想要这个孩子,我想给他一个完整的家。”

    这是凌时吟的心里话,也是当着蒋远周的面,第一次将某些意图袒露出来。

    蒋远周目光里仍旧是冷的,“我到目前为止,只对一个人动过想要结婚的念头,很显然这人不是你。”

    凌时吟面色青一阵白一阵的,“我明白了,在来之前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我已经办好了出国的手续,我的肚子会越来越大,也没法在东城待下去了。”

    她站起身,拿起了旁边的包,“远周哥哥,我知道勉强在一起,不会有幸福,况且我们之间也没有牢固的感情基础。”

    “但这个孩子既然来了,我没想放弃他,你不要,我要。你也不要让我拿掉他,这是一个生命,我作为母亲,比你更有权力留下他。”

    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老白站在玄关处,“蒋先生,是时候出门了。”

    蒋远周也站了起来,没再对凌时吟说什么话,他径直走到门外,司机已经在九龙仓外面等着,凌时吟站在他身后,心里却反而微微一松。

    坐进车内后,老白示意司机开车。

    “蒋先生,凌小姐找您是为了孩子的事吧?”

    蒋远周整理着袖口,目光落向前方,“老白,我其实应该让她把孩子打了。”

    这种事,老白不好帮着拿主意,“蒋先生,有些事,从来就没有对与错之分。”

    “我忽然有个不好的想法……”

    “您说。”

    蒋远周身子往后倚靠,望出去的目光有些空,“对我来说,我终将会结婚,而在许情深之后,其实跟谁结婚都是一样的。有个自己的孩子陪着,也挺好的,只要到时候亲子鉴定做出来是我的就行。”

    老白听着,心里有莫名的悲哀在溢出来,这段时间,蒋远周在家的时间很少,蒋随云死后,他连一次蒋家都没回过。

    他理解蒋远周的这种想法,经历过许情深后,谁还能取代那种刻骨铭心?

    所以,跟谁结婚都是一样的,不为爱情,只为生活。许情深第二天早上去峥荣国领上班,按响了可视电话后,门就自动开了。

    她走了进去,也记住女人昨天的吩咐,她在门口换了鞋,然后将鞋子端端正正地摆放好。

    偌大的客厅内空无一人,许情深没见到那位付先生,只好上楼。

    刚要来到二楼时,就碰到了准备下来的男人,他冲她看了眼,许情深觉得尴尬,收回了迈上去的腿,“我看楼下没人……”

    “你会做饭吗?”男人越过她身侧,丢下这么句话。

    “会一点。”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餐厅,许情深这才发现别墅内冷清的可怕,除了他们再无别人,不像九龙苍,里里外外,各个岗位上都有人。许情深想到这,不由轻摇下头,有些东西太深刻,就算不去想,都会钻到她脑子里去。

    男人走向餐桌,倒了杯白开水,许情深来到他身侧,“我应该做些什么?还是,先从身体检查开始?”

    他放下水杯,朝她看看,“不用,我前不久刚做过全身检查,身体挺好的。”

    “那您要家庭医生做什么?”

    “我最近在调理身体,需要每天吃药……”男人说到这,话就顿住了。

    许情深朝他看看,“然后呢?”

    “我吃不下去药,特别是闻到那种味道受不了,我尝试过几次,但都是还没喝下去就吐了。”

    许情深有些吃惊,“吃药这种事,肯定是要靠您自己。”

    “你现在是我的家庭医生,这个问题你解决。”男人说的理所当然,然后朝着厨房一指,“你只要负责我一天三顿药就行,其余的时间随意安排,不过家里没有佣人,你最好能把做饭的事也解决了。”

    “药呢?”

    “厨房里面。”

    许情深走进去,男人说道,“冰箱。”

    她将冰箱打开,被里面的一大包东西给吓了跳,许情深拿出来一看,都是熬制好的中药,被密封在了小袋子里头,“这个只要热一下就能喝啊。”

    男人走到客厅内的沙发前坐定,许情深给药包加热,然后倒入碗中,她双手端着碗走过去,“吃药吧。”

    他屏住呼吸,别过了头,“拿开。”

    “您这样肯定不行,您别看,也别闻这味道,一股脑喝下去就行了。”

    男人手一推,已经难受的不行了,许情深手里的碗被他推翻掉,深褐色的药全都倒在了她身上,所幸并不算烫,许情深看到他大步起身,“别让我闻到这味道,走开。”

    “付先生,哪有人吃药跟您这样的?”

    “不然呢?我花钱雇你,难道只是让你替我热药的?”

    说的也是,许情深转身回到厨房,拿了拖把出来收拾。

    清理干净后,许情深觉得有些话还是要事先说清楚的好,“付先生,你留我在这工作,我挺感谢你的,但我也有特殊情况,虽然我不知道您要雇我多长时间,但再过几个月,我可能会请假。”

    “为什么?”

    “我怀孕了。”

    男人目光忽然扫向许情深,眼里有藏不住的吃惊,他的视线随后落到她小腹上,“孩子的父亲呢?他为什么还要让你出来工作?”

    “他只有妈妈。”

    男人面色冷峻,半晌没说话,再开口时,却是询问了一声,“你叫许情深?”

    “嗯。”

    “我是付京笙。”

    许情深朝他看看,男人收回了视线,“先做点吃的吧,我饿了。”

    “好。”

    下午的时候,许情深出了趟门,在附近的超市买了些东西。

    付京笙下楼时,晚饭已经做好了,他拉开椅子坐下去,许情深从厨房出来,手里捧着个小茶壶,“付先生,先把药吃了。”

    付京笙拿过那个茶壶,眉头紧锁,“你这是让我把它当茶喝?”

    “这样的话,您就看不到药了,而且味道也遮盖掉不少,还有这些蜜饯,是我从超市买的。”

    男人轻瞥了眼,“我不吃这种,防腐剂太多。”

    “那你等等,”许情深说完,转身进了厨房,她将切好的水果端过来,“您要觉得苦,就吃点。”

    付京笙手指在茶壶上轻摩挲,许情深看的着急,却不能催促。

    最后,男人忍着恶心吃下了药,许情深总算松口气,付京笙将茶壶推开,“这样吃更苦,明天换种方法。”

    许情深只能答应。

    晚饭后,许情深离开峥荣国领,男人站在阳台上,看见她走到门口,将门带上,他视线一直跟过去,整个人若有所思。

    怀孕六个月后,许情深的肚子有了明显的变化,再加上天气热,穿得单薄,很显然是藏不住了。

    许旺打过几次电话来,都让她回去,或者说带着许明川来看看她也行,但都被许情深以工作繁忙为由推脱掉了。

    她的肚子这么大,有些事就必然会暴露无遗,许家的人很容易就能想到蒋远周身上,到时候事情有可能会一发不可收拾。

    医院。

    许情深坐在走廊的长椅内,等着里头的人检查结束,旁边的孕妇朝她看看,“你几个月了?”

    许情深轻揉下肚子,“六个半月了。”

    “哎呀,你的肚子真大。”

    “是啊,”许情深坐了会就觉得累了,“医生说后面还会长得厉害。”

    “你看我都八个月了,”对方朝着自己的肚子上轻拍,“感觉也就你这么大。”

    许情深轻笑,“八个月了?那马上就能解脱了。”

    “可不是吗?我啊,天天就在数着手指头过日子,”女人笑道,“对了,你怀的不会是双胞胎吧?”

    “不是,”许情深拇指在挺起的肚子上抚****超显示是单胎。”

    “哦哦,也正常,有些人怀孕就是肚子好大,可生出来的孩子倒不一定重,这就跟买西瓜似的……”

    这比喻,许情深嘴角轻挽下,听到门口有护士在喊,“许情深。”

    她赶忙拿了围产保健卡起身,“我先进去了。”

    “好。”

    做完检查,许情深走出医院,这是离她住处最近的一家医院了。她来到付京笙的住处,他这人,还是挑剔着,许情深今天买了山楂,待会打算熬了冰糖后浇在山楂上,给他就药吃。

    进屋的时候,有说话声传到耳朵里,许情深走进去几步,看见付京笙开了电视,见她来了,他面无表情朝她看眼。“情深,你过来。”

    他平时从来不喊她的名字,许情深觉得奇怪,将东西放到桌上后走向客厅。

    男人的目光落到她肚子上,许情深坐定下来,“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还有差不多三个月,你就要生了吧?”

    “嗯。”许情深调整下坐姿,忽然想到付京笙可能是有话要说,“我知道,我挺着个大肚子,做什么都不方便,您要想重新招人的话,没关系。”

    “孩子出生之后,会有很多问题,你想过怎么解决吗?比如说谁带他?还有,怎么办理出生证,怎么上户口?你不想让他一辈子都是黑户吧?长大了连学都上不了。”

    许情深听在耳中,这些问题,她怎么可能没有想过?

    随着预产期的日子越来越近,许情深的心绪也是越来越不得安宁,孩子出生后,只能她自己带,那她势必就会失去工作。而且父亲的那一栏,始终是缺失的,户口上不了,将来的医疗、读书等都是问题。

    这些事情,压得许情深越来越喘不过气,她甚至假想过,等到孩子长大些,他跑来问她,“妈妈,爸爸在哪?别人都说我是没有爸爸的孩子,都欺负我,我想见见我的爸爸……”

    许情深想到这,就受不了,几乎是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

    她接受不了自己的孩子因为没有爸爸,而受尽歧视,活在自己自卑的世界中。

    “我……”她开了下口,只是也说不出别的话。

    “孩子的亲生父亲呢?”

    许情深摇下头,“他有他自己的生活。”

    “我有个提议,要听吗?”

    许情深抬起目光,同他四目相接,“什么提议?”

    “跟我结婚,你需要一个家庭,我也需要,一举两得。”

    “什么?”许情深脱口而出,然后摇了摇头,“付先生,我没心思跟您开玩笑。”

    “我也没跟你开玩笑,要么,你还对这个孩子的父亲心怀希冀,不然的话,你不觉得我的提议对你来说,是一条最好走的路吗?”

    “可是我们两个……”许情深觉得难以置信,“我没想过结婚。”

    “我也没想过,”男人搭起长腿,身上的衬衣干净整洁,裤子包裹着有型的双腿,付京笙眸光睇向许情深,“这个社会允许我们不结婚,却并不肯接纳私生子,这一点,你必须承认。”

    许情深当然知道,但还是觉得荒唐,“付先生,您条件这么好,让我配您……我们两个肯定不合适。”

    “我让你跟我结婚,也没让你一定要跟我履行夫妻关系,婚姻可以替你解决所有的烦恼。很多人的婚姻,也不是因为相爱才开始的。”

    许情深将头发弄到耳后,眼里的疑虑未消,“可您这样的条件,不至于非要跟我结婚,您想要婚姻,外面那么多小姑娘……”

    男人神色严肃,打断了许情深的话,“我不喜欢女人。”

    “啊,什么?”

    付京笙目光紧锁着她,一字一字地重复。“我,不喜欢女人。”

    许情深张大了嘴,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

    男人冷笑下,“你看,任凭是谁知道了,都会用异样的眼光来看我,就像你的孩子以后也会被这种歧视包围一样。”

    许情深心口猛地被击碎,付京笙继续说道,“所以你对我来说,是最好的,一个家庭,有妻子有孩子才是完整,我可以给你庇佑,从此以后,我们也都不用再活在别人的眼光里。”

    跟付京笙的对话内容,震惊到令许情深一下回不过神。

    男人站起了身,“你考虑考虑。”

    所以,他的意思是要她做一名同志的妻子,从此以后生活在无性婚姻中,而她呢,则成了付京笙是正常人的最好掩饰,但同样,付京笙也变成了她和孩子最好的盾牌。

    所以,这就是生活吧?

    真是处处充满了‘惊喜’!

    许情深回去的路上,又接到了许明川的电话。

    “喂,明川?”

    “姐,你下班了吗?”

    许情深挺着大肚子在路边走,“刚下班,怎么了?”

    “爸让我明天陪着他过来。”

    许情深一听,慌忙拦阻,“我一个人在这挺好的,你们不用太担心我。”

    “你搬过去都好几个月了,每次都说挺好挺好,可你从来不回来,你让我们怎么能放心?”

    许情深知道,有些事迟早是瞒不住的,除非她一辈子断了跟家里人的联络,“明川,明天我休息,还是我回来吧。”

    “真的?那太好了。”

    “明天……妈在家吗?”

    许明川知道她不想见赵芳华,“姐你放心,妈明早带外婆去看病,不到下午是不会回来的。”

    “那好。”

    许情深挂了电话,她倒不是不想见赵芳华,只是大家都是女人,她怕很多事瞒不住赵芳华的眼睛。

    翌日。

    许情深只身出门,她穿了件宽松的连衣裙,天气正是炎热的时候,她没有去家里,到了药店附近后,也没进去,而是进了一家饭店。

    许明川接到许情深的电话,然后带着许旺过去了,药店内有人帮忙照看,走进饭店,离吃饭的时间还有些早,许情深坐在一个角落的位子,看到他们过来,招了招手。

    “姐!”许明川开心地冲许旺说,“在那!”

    两人快步来到桌前,许情深也没站起来,“爸,明川。”

    许旺拉开椅子入座,“情深,怎么不去家里啊?爸一早就买了不少菜。”

    “大家都挺辛苦的,还是在饭店吃吧。”

    许旺看见她,倒是有不少话要问,“新工作怎么样?还习惯吗?一个人在那边,好不好啊?”

    “爸,我一切都好。”

    “姐,你好像稍微胖了那么一点点,”许明川盯着她不住地看,“长了点肉,所以比之前还要好看。”

    “你少来。”许情深最近胃口是比以前大了,她给许旺倒上杯水,“爸,我不是一个人在那边。”

    “什么意思?”

    许情深垂下眼帘,看着茶水将杯子注满,“我认识了一个人,他挺不错的,我怀孕了。”

    许明川张开嘴,手里还拿了那个空茶杯,“啊?姐,你你你,你怀孕了?”

    “嗯。”许情深朝他看看,“又不是你怀孕,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不是……这也太突然了。”

    “还好,”许情深轻描淡写道,“他对我不错,这就够了。”

    “他是做什么的?多大岁数?”

    “公司白领,跟我一样大。”许情深随口编道。

    “姐,你怀孕几个月了?”

    许情深靠着跟前的桌子,肚子大半都藏在桌子底下,还有桌布遮挡着,“三四个月吧。”

    许旺知道女儿一向有主见,再加上从小也没过多地管过她,大大小小的事几乎都是她自己决定的,“那……什么时候把他带回来看看?”

    “好,这次他出差了,有时候他有空,可我没空,我们总凑不到一起去。”

    “行。”

    快到饭点的时候,许情深正在点菜,许明川站起身朝她的肚子看去,许情深扯过桌布,“干什么?”

    “我想看看你肚子多大了。”

    “有什么好看的,”许情深将菜单递给他,“你点吧,想吃什么点什么。”

    “好。”

    许旺看向女儿,有些犹豫,按照许情深的说法,她应该是刚搬过去就认识了那个男人,“情深,对方的人品靠得住吗?”

    “爸,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吧,靠得住,他对我特别特别好,我会幸福的。”

    “那就好。”

    菜上齐后,许情深让许明川多吃点,“对了,妈什么时候回来?”

    “怎么也得下午吧。”

    许情深点下头,一顿饭吃了很长的时间,许明川有些坐不住,“姐,我们回家吧。”

    “家里我就不去了,我待会直接回那边。”

    “为什么啊?”

    “爸待会还要去药店,还不如我们在这聊会天。”

    许旺点下头,“是啊,你姐难得回来一次,况且又怀了孕,就别走来走去地折腾了。”

    到了一点多的时候,赵芳华打电话来了。

    许旺说了几句,然后挂上,面色有些不悦,许情深拿过旁边的包,“妈回来了?”

    “嗯,说是店里没人照看,乱糟糟的。”

    “你们快回去吧,我也要走了。”

    “这怎么行?让明川把你送车站去……”

    许情深坐在位子上没有起身,她从隔壁椅子内拿了些东西递向许明川。“这是我给你们买的,我待会出门就打车,不用你们折腾,快走吧。”

    “姐,那我们一起出去。”

    “是啊,走吧。”许旺说着,推开椅子起身。

    “不了,你姐夫晚上就回来,我跟他说好的,要打包一份我们这的响油鳝丝给他尝尝,我还要让饭店现做呢,你们走吧。”

    “那好,出门的时候记得打车,别不舍得花钱。”

    许情深轻笑,“我知道,你们走吧。”

    许旺来到前台,让许明川等他片刻,许旺冲着服务员道,“她还要一盘响油鳝丝,打包的,多少钱?我先把账结了。”

    “好。”

    许情深不跟他们一起走,就是因为她的肚子骗不了人,这么大……说是三四个月压根不现实。

    她坐了会,确定两人已经离开后,拿起包走向前台。

    许情深掏出钱夹要结账,服务员查看下桌号,“这一桌已经给过钱了,还有,您要的响油鳝丝马上就好,正在打包。”

    许情深微怔,一下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心里感觉到微暖,片刻后,她接过了服务员递过来的打包盒。

    之前,宋佳佳也一直跟她有联络,可许情深如今这样,也不敢跟她见面。

    宋佳佳性格冲动,说话又直,她脾气要上来的话,冲过去找蒋远周理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许情深出门,在路口拦了辆出租车,上车后,她冲司机道,“去汽车南站。”

    “好。”

    车子往前开着,许情深坐在后车座内,手里的打包盒还是滚烫的,她朝窗外看了眼,心里酸酸涨涨的开始难受起来。

    这儿尽管并没有多少美好的回忆,但始终是她长大的地方,她其实不想离开这,她害怕回到那个家里面,孤零零的,除了付京笙以外,没有一个她认识的人。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还要加上身体的不适,逼的许情深越来越脆弱。

    她抬起手掌轻拭眼帘,许情深都不知道这几个月她是怎么撑过来的,她只是劝慰着自己,挨过一天是一天。

    车子继续往前,要去汽车南站,这儿是必经之路,但也是一条必堵之路。

    同样的直行车道,另一辆车排在了后面。

    老白坐在副驾驶座内,汇报完一些医院的事情,他朝后车座看眼,男人倚在那,好像睡着了。

    司机轻声说道,“这段路比较堵。”

    “没关系,接下来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直接回九龙苍就好。”

    车内开着冷气,车子缓缓启动的时候,蒋远周忽然惊醒了,他眼睛通红,一看就是没睡好,嘴里发出一阵模糊的声响。老白忙回头看去,“蒋先生,您没事吧?”

    蒋远周两根手指按向眉宇中间,“把冷气关了,头疼。”

    “好。”司机答应着,同时朝老白看看,这可是大夏天啊,排在这车流中怎么受得了?

    没过几分钟,车内开始窒闷,但也没法开窗,蒋远周单手撑着侧脸,目光一瞬不瞬盯向窗外。

    老白别过身,见到男人出神地盯望着远处,这已经是蒋远周的常态了,除非是有高强度的工作压在他身上的时候,他才会表现出一个正常人的状态。

    许情深在车内坐着,好不容易过了前面的红绿灯,却还是堵。

    开了一段路后,司机朝她看看,询问出声,“前面就是汽车南站了,您看,开过去可能要二十来分钟,但您走到对面也就五分钟……”

    “噢,”许情深收回神,“那你靠边停吧,我走就行。”

    “好的。”

    车子停稳当后,许情深推开车门下去,地面的温度炎热无比,烫的小腿都快发红了。

    后面的不远处,蒋远周的车子还在挪动着,司机热得满头大汗,就连老白都受不了了。

    他回头看眼蒋远周,见他白色的衬衣已经快湿透了,额前一层细密的汗珠冒出来,可他却是闭口不说话。

    老白擦了下汗,“蒋先生,把冷气开了吧,您这样肯定受不了。”

    蒋远周看了眼身上,小臂处全是汗,衣服的领口处最为难受,似乎粘在了颈间一样,好像正在用力掐住他的脖子。

    他轻挥下手,表情有些不耐烦,应该是在想着什么事出神,不想被打扰。

    司机往前开了几米,目光望出去,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他定睛细看,之前他负责接送过许情深一段时间,所以对她有很深的印象,那个人,好像就是许情深吧?

    司机见状,插了前面车的空隙,想要开到许情深的身前去。

53原来,蒋远周当父亲是这个样子!

    老白仍旧侧着身,也没看到车前的情况,蒋远周不想搭话,老白冲旁边的司机道,“把冷气打开。”

    “是。”

    司机眼看着许情深停下了脚步,然后从包内翻找着什么,车子离她越来越近,其实只要老白或者蒋远周往前看,应该都能发现。

    许情深拿出手机接通,是快递员打来的。

    她快步往前,看到前面的信号灯闪烁着,即将转为绿灯。

    司机脚踩在油门上,轻轻往下点,车子刚出去,却猛地传来砰地一声,他一个急刹车,老白回过身,“怎么回事?”

    左前方一辆车应该是要硬插进来,这不,撞上了。

    老白刚要推门下去,就听后车座内传来一道男声,“慢着。”

    “怎么了?蒋先生。”

    “是蒋家的车。”

    老白闻言,收回了手,旁边车辆的司机很快下来,他走到车旁,在车窗上轻敲两下。

    老白示意司机落下车窗。

    “蒋先生。”

    此时,前面的人行横道上有人经过,许情深挂了电话,随着人潮往前。

    蒋远周一个抬眼望去,前方都是车辆,两辆车的间隙当中,有一抹侧影飞快地掠过,他并未看得真切,只是盯着不远处的高架看着。

    “蒋先生,老爷想见您,您已经很久没回蒋家了。”

    蒋远周无动于衷,“他想见我,你就来撞我的车?”

    “九龙苍我进不去,去了医院,您也不肯见……”

    后面,一串串汽车喇叭声响起,蒋远周冲自己的司机吩咐道,“开车。”

    “蒋先生,老爷最近身体也不好,心里总是记挂着你……”

    蒋远周冷冷说道,“你就告诉他,我不会去见他,多简单的事?”

    “但是……”

    “他要见我,就去小姨的墓园守着,说不定我哪天就会去了。”蒋远周说完,踢了下前面的座椅。“开车。”

    “蒋先生,他的车顶住我们了。”

    “强行挤过去会不会?”老白接过话,坐直了身,“放心,刮花撞坏了都不用你赔。”

    司机听到这,那还不是容易的事吗?

    前面的道路空出来不少,司机一脚刹车用力踩下去,车子强行往前挤,砰砰砰的声响传到耳朵里,窗外面的那人已经吓得躲到了车后面去,生怕连自己都遭殃了。

    跟在后头的一辆车开向前,落下了车窗,冲着那名司机道,“有钱人就是牛逼啊,居然都不出险,啧啧,这车伤的不轻啊。”

    车内恢复了冷气,司机双手手心还有汗,车子缓缓向前,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事,着急往马路两边再看去时,哪里还有许情深的身影?

    他心想可能是看错了吧,毕竟许情深搬出九龙苍后,除了在吴姜见到的那一次,他就没再看到过许情深。

    如果不是成心要见,如果不是有意打探,就算同住在一个小区里面,都有一辈子不照面的可能性,更别说是蒋远周和许情深这样了。

    到了怀孕后期,许情深的肚子越来越大,付京笙看她辛苦,让她不必每日都过去。

    许情深不方便出门,孩子出生后所要的物品,基本都是在网上解决的。

    不大的房间内,已经搭起了一张婴儿床,就挨在大床旁边。

    买来的小衣裳也都洗好了,叠放得整整齐齐,摆在小床上。

    许情深难受、挨不过去的时候,就摸摸那些东西,或者将它们重新拿过来叠好,反反复复。

    她身边没有亲人朋友,所以日子过得异常艰苦,如果不去付京笙那里,她有可能一天到晚都不会说一句话,许情深越来越渴望这个孩子快点出生,那样的话,至少她不用再这样孤单。

    有时候,她也会忍不住胡思乱想,蒋远周和凌时吟的孩子,也快要出生了吧?

    那这时候,蒋远周在做什么呢?许情深一个人孕检,一个人置办婴儿的东西,一个人搭小床,一个人在嘴馋的时候……独自出去吃东西。

    凌时吟肯定不是这样的吧?

    他现在肯定接受她了,所以蒋远周不会让凌时吟跟她一样。

    许情深想到这,就会和自己过不去,一个人的日子太难过,她不止一次想到了付京笙之前的提议。

    临近预产期的时候,许情深去了付京笙家里。

    男人将她带到楼上,“我给你请个月嫂,过两天就会去你家里。”

    许情深吃惊,“你给我请了月嫂?”

    “不然呢,等你生的时候,你想指望谁来照顾你?”

    许情深也想到过这一步,她不可能通知家里,也不能告诉宋佳佳,只是没想到付京笙的动作比她还要快。

    “情深,我过几天要去趟四川,正好是你预产期的时候。”

    他这一句话,也算是在对她交代了,但他们毕竟没有更深一层的交情,许情深还是觉得有些怪异,“付先生,您去四川做什么?”

    “我妹妹失踪了,至今没找到她,有消息说她可能在四川,我要亲自去确定下。”

    付京笙从未跟许情深说过他妹妹的事,许情深听到这,不由吃惊,“什么时候失踪的?”

    “大半年了。”付京笙朝她看看,“你一个人去医院,能行吗?”

    “可以的。”

    “放心吧,我已经跟月嫂交代好了,她什么事情都能办好,包括在医院陪床以及照顾孩子。”

    许情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月嫂的费用,您在我工资里面扣吧?”

    “你那点工资,还不如一个月嫂,”付京笙说到这,笑了笑,“我既然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就没算过钱的事,也不在乎这点钱。”

    许情深却不想白白受人恩惠,付京笙见她还要坚持,便打断了她的话,“孩子出生以后,问题会越来越多,我之前给你的提议,你再好好考虑下吧。”

    她手掌抚摸下肚子,里头的孩子狠狠踹了她一脚,许情深等那股疼痛稍微退去些后,点了点头。

    最后的一次体检,医生提出要让许情深剖腹产。

    她羊水的情况一直不是很好,医生之前也说过,如果要顺产的话,危险性相当高。

    “你如果同意剖腹产,我要尽快给你安排时间了。”

    许情深坐在凳子上,“羊水还是不好,是吗?”

    “是,羊水太少。”

    “嗯,那麻烦你帮我安排一下手术时间吧。”

    医生朝她看了看,“你怎么每次都是一个人?马上要手术了,你家人呢?”

    许情深别开视线,“等住院后,会有人过来陪的。”

    “那就好,那我就给你定在周五那天了。”

    “好,谢谢医生。”

    手术前一晚,许情深就住进了医院,月嫂将需要的东西都带了过去,陪她住在病房内。为了明天的手术,她已经开始不能进食,可肚子又饿得厉害。

    许情深走出病房,肚子大得她走路都显吃力,长长的走廊上,总有形形色色来往的人。

    她就是不想一个人闷在病房内,许情深手掌在墙壁上撑了下,经过一间病房的时候,看到一个年轻的男人坐在床沿,正在小心翼翼地喂着妻子喝水。

    女人显然也是刚做过剖腹产,身体虚弱,还在挂着点滴。

    旁边的小床内,孩子哇地哭出声来,女人着急要起来,丈夫忙按住她的肩膀,“你别乱动,我来。”

    男人拉过小床,“宝贝是不是饿了?”

    那张小床紧紧挨着病床,女人伸出手掌,拉了拉孩子的小手,“不是才吃过吗?你看看,是不是便便了。”

    男人听完后起身,将孩子的尿不湿解开一看,“还真是!哎呦,臭死我了!”

    “赶紧,湿巾在桌上呢。”

    男人第一次做爸爸,笨手笨脚的,拿湿巾的时候还把桌上的奶瓶打翻了,病床内的年轻妈妈恨不得自己起来。“瞧你,换个尿不湿都不会,急死我了。”

    “老婆,消消气,我不是正在努力积极地学着吗?你躺着的这几天,咱孩儿就交给我吧……”

    女人本来还是火急火燎的,这会被一句话给轻松逗乐,“你啊,真交到你手里,还不知道被怎么折腾呢。”

    许情深站在门口,满眼的羡慕,这才是毫无经验却又对孩子满怀爱意的父母吧?

    躺着的女人视线看过去,提声问道,“你是谁啊?”

    许情深像是一个犯了错误被人逮住的孩子,她手掌下意识捧住肚子,转身就走。她不知道这样偷看别人的幸福,算不算是一种错,她只知道这样的一幕,她只能在别人的病房内才能看见。

    走了没多久,许情深就觉得累了,回到病房,月嫂正在将东西一一拿出来,“许小姐,您去哪了?”

    “没去哪,就是随便走走。”

    “还是躺着吧,您挺着这么大个肚子走路,多累啊。”

    许情深小心翼翼地挪到床上,“累也就累这最后一天了,想到明天,我还真有点舍不得呢。”

    “但明天就能看到孩子了,怀了九个多月,终于能见面了。”

    许情深想到这,心里的雀跃按捺不住,尽管也有伤悲和遗憾,但最终还是被更多的喜悦冲刷掉了。

    第二天,许情深是自己签的字,然后被推进手术室。

    手术室外,就只有月嫂一个人陪着,没有丈夫,没有母亲,只有一个才认识不过几天的人。

    等到她再次睁眼的时候,人已经回到了病房,月嫂靠近床边,满脸的喜色,“许小姐,您终于醒了。”

    “孩子呢?”

    “孩子好着呢,”月嫂拉过旁边的小床,“恭喜恭喜,是个漂亮的女孩,您看这头发,乌黑有力。”

    许情深别过头看去,婴儿床内躺了个女婴,穿着医院内的小衣服,头发黑亮,肤色白皙,睡得正香甜。许情深看了眼,激动到说不出话来,月嫂朝她看看,“您可不能哭啊,身体要紧。”

    “这是我的女儿。”

    “是啊,跟您一样漂亮。”

    “她……她吃过了吗?”

    月嫂笑着坐在床边,“许小姐,您就别操心这些了,我都会替您照顾好的,您赶紧休息。”

    许情深手掌落到肚子上,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她还在等着麻醉师给她上麻药,但后来却不知不觉睡着了,她冲旁边的月嫂说道,“王姐,你替我去把医生喊过来,就说我醒了。”

    “好的。”月嫂起身,还不忘查看下孩子。

    等她回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主刀的医生,许情深喉间干的难受,医生上前查看下,“手术挺顺利的,不用担心。”

    “医生,我是全身麻醉吧?”

    “是。”

    许情深面上没有了方才的喜色,“剖腹产不应该是局部麻醉吗?”

    “你的情况不一样,而且之前就跟你说过,你有妊娠高血压,所以为了确保万一,麻醉师建议全麻。”

    “但你们之前并没有告知我。”

    医生目光盯向她,“有手术确认的单子,当时让你签字了。”

    许情深敛起视线,抬手落到旁边的小床上,“那好吧,谢谢。”

    “多注意休息,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好。”

    医生很快出去,月嫂不解地朝许情深看看,“许小姐,是有什么不对劲吗?”

    许情深摇下头,勉强笑道,“没什么。”

    小床内的孩子忽然嘤咛一声,然后哇哇大哭起来,月嫂凑过去看,“这是饿了。”

    许情深被这阵哭声弄得心都快化开了,满眼的舍不得,“饿了怎么哭成这样啊?”

    “孩子嘛。”月嫂笑道,“我给她泡奶喝。”

    许情深看着月嫂将孩子抱起来,她迫不及待地朝身旁轻拍下,“快,让我看看。”

    月嫂将孩子放到许情深身旁,她饿得厉害,张嘴就往许情深身上凑去,她被弄得哭笑不得,许情深的每一个眼神都柔软无比,原来当妈妈就是这样的感觉。

    她出院的这天,月嫂抱了孩子,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许情深也帮不上忙,而且她行动不便,却没人搀扶。

    护士进来,皱眉说道,“你家就没有别的人了吗?”

    许情深小步往前挪动,“家里人有事,叫的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那也不能这样啊,你……”

    门外,忽然有一串脚步声进来,月嫂惊喜喊了声,“付先生。”

    许情深抬头时,付京笙已经来到她身旁,他自然地伸手搀扶住她,然后将月嫂手里的东西接过去些,“我来晚了,不好意思。”

    “这是你老公吧?”护士看到这,脸上总算有了笑意,“你怎么生孩子都不来啊?让她一个人在这,多可怜。”

    许情深是想解释的,但付京笙已经搀扶着她往外走了。经过走廊,遇到好几个面熟的护士。

    “呦,你老公来了啊?”

    “你老公真帅!”

    许情深心里说不出的味道,在今天之前,每个人都在同情她,而怜悯和羡慕之间,原来界限是这样的不明朗,单单只靠男人的一次露脸就行。

    回到家里,许情深开了门进去,她身上有伤口,走路幅度不能太大。

    付京笙跟在后面,“你就住在这?”

    “是啊。”

    月嫂将东西拿进房间,孩子睡着了,她小心地将她放到小床内。付京笙跟着许情深进去,月嫂还要出门买菜,许情深听到关门声传来,她走到小床旁边,出神地盯着正在熟睡的女儿。

    付京笙环顾四周,“看来我给你的建议,你始终都在犹豫不决。”

    “付先生,我能请您帮个忙吗?”

    “什么忙?”

    许情深握紧小床旁边的护栏,“这个地方,您比我熟,您知道哪里有权威的亲子鉴定机构吗?”

    付京笙听闻,不由朝她深深看了眼,“你要做鉴定?”

    “是。”

    “谁和谁?”

    许情深垂下了眼帘,“当然是我和孩子。”

    “但她是你生出来的。”

    许情深不由想到了蒋东霆,再想到她剖腹产时的全麻手术,不是她疑心重,而是有些事不得不防。

    蒋东霆这样的人,怕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的,要想在她昏迷不知的情况下偷换掉一个孩子,对他来说应该不是难事吧?

    心里尽管是沉重的,但许情深还是故作轻松道,“以防万一嘛,医院里还有抱错的时候呢。”

    “我有个客户开了家私人的鉴定机构,我跟他关系不错,你要是不想惊动任何人,我可以给你安排去他那边。”

    这是最好不过的了,许情深唇瓣轻挽,“谢谢。”

    亲子鉴定并不麻烦,拿到报告单的时候,许情深不敢遗漏上面的字,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下读的,付京笙在旁边说道,“它的真实性,你不用怀疑,这是我可以给你保证的。”

    “谢谢。”许情深嗓音带着颤抖,目光落到最后的结语上。

    看来,是她多心了,蒋家有了凌时吟的孩子,自然就不会再惦记着她的。

    只要她信守承诺,那么这个孩子就永远是她的。

    许情深眼眶酸涩,却忍不住想笑,“太好了。”

    付京笙没有多逗留,也没再提两人的事,只交代了月嫂几句后,便离开了。

    九龙苍。

    蒋东霆的车被拦在外面,人自然也被拦着了。

    管家下车,替他打开车门,九龙苍的铁门牢牢紧闭,丝毫没有放行的意思。

    蒋东霆冷着脸,面色发青,他径自往前,门口的保镖面面相觑,却还是立在那动也不动。

    “怎么,连我都敢拦?”

    这帮小兔崽子,平时就都只听蒋远周的话,蒋东霆朝里面看了眼,“管家,打电话给蒋远周。”

    “是。”

    管家拿出手机,刚要拨过去,蒋东霆就看见老白从里面走出来。

    老白示意人将门打开,蒋东霆朝他看看,“远周呢?”

    “蒋先生在里面呢。”

    “怎么,他这是摆明了不想见我?”

    老白轻笑下,“您多虑了,这不,蒋先生听到您过来,就让我出来迎接了。”

    “他还能有这个心?”

    蒋东霆话虽这么说,却还是走了进去。

    来到九龙苍的客厅内,蒋东霆远远看见蒋远周站在落地窗前,他是看着他们进来的,蒋东霆走向不远处的沙发,蒋远周转过身来。

    “你不是不肯见我吗?”蒋东霆说道。

    蒋远周走近过来,并且坐了下来,“我是不想见你,但你赶到我的地方来,总不能把你晾在外面。说吧,什么事?”

    蒋东霆脸上藏不住的喜色,“时吟在美国生了,是个男孩,母子平安!”

    老白听闻,不由朝着蒋远周看去,男人坐在沙发内,表情没有明显的变化。他从来没有过问凌时吟在外面的情况,这么久以来,甚至连想都没想过。

    原来,一晃眼过去的时间,居然这么快。

    从她三个多月出走美国至今,也有半年多了,那也就是说,许情深走了也有半年了。

    可为什么蒋远周觉得,有些事情深刻的好像就在昨天才发生过呢?

    蒋东霆拿出手机,片刻后,他走向蒋远周,并且在他身侧坐了下来。

    视频已经接通,凌时吟的卧室内站满了人,凌母还有凌家的大姨、小姨都去了,蒋远周看见凌母抱着个孩子,开心的在视频里说道,“远周,你快看看,一个大胖儿子呢。”

    蒋远周面色紧绷,手机内的画面扫向床上的凌时吟,她正在坐月子,盖着薄被,依稀还能听到她的说话声,“妈,你给他躺在小床里,别老是抱他。”

    “好好好,”凌母开心地拍打着孩子的后背,“我就是看着太喜欢了,不舍得放手。”

    手机接近凌时吟,她没有正面去看,稚嫩的脸蛋似乎比之前圆润了些,“妈,你把窗关了吧,风有点大。”

    “好。”

    凌时吟往身后垫了个靠枕,这才从另一人手中接过手机,“蒋伯父,孩子的名字,还是你取吧?”

    她看向手机屏幕,却不想竟在里面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远周哥哥?”凌时吟不确定地出声,“我还以为我妈骗我呢。”

    蒋东霆冲着电话那头的人乐呵呵道,“时吟,孩子还好吧。”

    “嗯,蒋伯父放心,一切都好。”凌时吟的视线专注地盯着画面中的男人,她只能看到他的侧脸,“远周……你,要看看孩子吗?”

    蒋东霆朝身边的男人看去,“那可是你的亲生儿子,远周。”

    蒋远周喉间轻滚,老白看到他低了下脑袋,也不知道是在排斥凌时吟,还是排斥那个孩子。

    “名字的事,我来想,时吟,在那边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见蒋远周不说话,蒋东霆只能插了一句。

    凌时吟满面的失望,“好。”

    “哇哇哇——”忽然,一阵洪亮的哭声传出来,画面颤动下,凌时吟着急坐起身,“怎么了?”

    “饿了吧,”凌母伸手将孩子再度抱起来,“来,我们去妈妈那边。”

    凌时吟刚要说挂了,视线对上屏幕,却看到蒋远周的目光抬了起来,她心中一惊,雀跃压上心头。凌时吟忙伸手接过孩子,另一手举着手机,“宝宝你快看,这是爸爸。”

    一声爸爸,令蒋远周如遭雷击,凌时吟将手机对准孩子的脸,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男婴,五官清晰,头发浓密,两颗圆圆的眼珠子滴溜溜直转。他嘴里发出模糊的嘤嘤声响,舌头不断伸出来,胖嘟嘟的小手举高后又放下去。

    蒋远周有片刻的出神,之前,这个孩子被他刻意给忽略了,如今,他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的眼前,这么可爱,这么招人喜欢,白净的小脸透着红,还会笑……

    许情深走后,蒋远周已经分不清真正的阳光在何处了,有时候出门,明明强烈的太阳打过来,别人都受不了,可他就像是行走在黑暗中一样。心脏随着时间,被一点点封闭起来,筑起了坚硬的城墙,慢慢变得斑驳,生人休想再靠近。可是如今,这个孩子的一个举动,一个笑声,即便他有了再强的心理准备,心口却还是被撕开一个口子。

    “哎呦,笑了,笑了,”凌母在对面开心地说道,“一准是见到爸爸,开心的不行了。”

    “那当然了,父子连心啊。”凌时吟的大姨也说了句话。

    “来,你还在坐月子,不能用力,”凌母从凌时吟掌心内接过了电话,“我们宝贝笑一个,让爸爸看看。”

    凌时吟双手托起孩子,孩子蹬了下腿,将手塞到嘴里面。

    蒋远周看在眼中,忽然问道,“生出来多久了?”

    “快一个月了。”凌时吟凑过去,亲了亲孩子的脸蛋,“之前跟蒋伯父报过平安,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们,所以一直没跟你联系过,我没想到今天你也在……”

    “马上满月了,”蒋东霆接过话语,“时吟,你什么时候回来?”

    电话那头的凌时吟,笑意僵硬在嘴边,凌母听闻,凑到她身侧说道,“让时吟在这边再养养吧,主要是回去了,也不知道以后怎么办。东城有太多眼睛盯着凌家了,这样带个孩子,不明不白……”

    “妈,您又说这些话,我有孩子就心满意足了,别人的眼光,我才不管呢。”

    蒋东霆余光睇了眼身旁的儿子,他清了下嗓音说道,“这个孩子既然是我们蒋家的,我们就一定会对他负责……”

    “啪!”

    蒋东霆话还没说完,手机却被拍到了地上,它顺着光滑的微晶石砖打了个几个圈,蒋东霆的手臂还高举着,蒋远周侧过头,冷冷睨视他一眼,“来,跟我说说你的打算。”

    “远周!”蒋东霆怒不可遏,老白替他将手机捡回来,蒋东霆一看,已经自动关机了。

    蒋远周目光投到他脸上,“这个孩子既然是蒋家的,你肯定要吧?”

    “那你呢,你是什么想法?”

    男人觉得好笑,他居然还知道问他的意见,“我?既然是我的,我当然要。”

    蒋东霆听到这,面色有些藏匿不住的轻松,“是,这毕竟是你的亲生儿子,也是我们蒋家的长孙,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你跟凌丫头……”

    “我说我要孩子,可我没说要孩子以外的人。”

    蒋东霆气得眼睛瞪圆了,“你这像话吗?”

    “怎么不像话?”

    “凌丫头在外面躲了一年,提心吊胆地把孩子生下来,如今,她把这孩子当成命似的,你……”

    蒋远周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向蒋东霆,“你不是最有能耐吗?看着自己的孙子在别人手里,不好受吧?你倒是想个办法。”

    “远周,当初让你不痛快的是我,那件事说到底跟凌丫头没关系,她也是受害者,现在她连孩子都生了,你迟早是要结婚的,这个结婚的对象,为什么不能是你亲生孩子的母亲呢?”

    蒋远周站立在宽敞的客厅内,外面有大把大把的阳光照射进来,蒋东霆的最后一句话刺到了他心里面去。那个孩子的五官清晰无比地映入他脑中,他也只是看了那么几眼,却印象深刻到好像孩子就在他的面前。

    许情深生过孩子后,觉得时间是远远不够用的。

    她整理着清洗好的衣物,月嫂进来,拿着个奶瓶,里面是半奶瓶的温开水,“许小姐,您别太忙碌了,身体还需要好好调养。”

    “早就没事了,”许情深轻笑,“这都三个月了。”

    “剖腹产就是不一样,对了,”保姆从小床内抱起孩子,朝许情深看看,然后说道,“孩子的户口上了吗?”

    许情深手里动作微顿,“没呢。”

    “噢,前两日社区的工作人员过来,问了一声。”

    许情深垂下眼帘,“这个早一些晚一些,也没关系吧?”

    “应该来说,是一个月以内要上的……”

    许情深将衣服放进了衣柜内,将话题扯开,“我下午还要去趟峥荣国领,要麻烦你照顾好孩子了。”

    “放心吧,奶都在冰箱里,我给她热一下就好。”

    “嗯,谢谢。”

    许情深从峥荣国领回来的时候,天都快黑了,推开卧室门进去,孩子睡得正熟,她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定。都说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一点不假,孩子跟在她身边,大多数时间都是吃了玩,玩了睡,几乎不要许情深操多余的心。

    她打开卧室的电视机,将声音调轻,然后开了一盏壁灯。

    床头柜上也是乱七八糟的,许情深不想什么事都推给月嫂做,她坐在床沿,拿了个纸箱子过来后收拾。

    电视机的声音隐约传到耳中,其实许情深并不关心它播放的内容,只是想要房间内有些声音,不至于太冷清。

    她拿了东西起身走向电视机,那边还有袋才开封的尿不湿,走近到屏幕跟前时,许情深听到了几个关键的字词,依稀是蒋家、凌家等……

    许情深视线不由落过去,画面很乱,就连记者们都在推挤着。她忍不住坐下来,目光攫住跟前的屏幕不放。

    有几辆车先后出现,随着车门的打开,许情深看到了蒋东霆,看到了老白等人,以及……蒋远周。

    他手里抱着个孩子,记者们看到他出来,疯了一般地冲向前想要采访,保安吃力地挡住人群,蒋远周一手抱着个孩子,从穿着上可以判断出来,应该是个男孩。他手掌按着孩子的后脑勺,让他的脸埋在自己身前,这也最大程度保护了孩子,不让他的长相暴露于人前。

    许情深手里还拿着那个纸箱子,但手指头痉挛似的不听使唤,她将东西放到旁边,看见凌时吟也从车上下来了,她大步跟在蒋远周的身后,两人朝着酒店内走去。

    记者群中有人喊道,“真的,蒋先生跟凌小姐在一起了,连孩子都有了!”

    许情深看到镜头跟过去,蒋远周大步走着,颀长的身影挺拔有力,酒店门口已经有人替他将门打开了,男人脚步轻顿下,凌时吟跟到了他的身侧,然后两人一道进入。

    记者们没法进去,只能去堵蒋东霆,老人难得的面露微笑,挥了挥手,“今天是我孙子的百日宴,各位辛苦了,大家都有红包。”

    “那请问蒋先生和凌小姐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蒋东霆笑了笑,“不是凌小姐,是蒋太太。”

    “哇——”

    许情深闭了闭眼帘,忽然感觉到脸上一阵冰凉,她没有伸手去抹掉,眼泪这种东西对于许情深来说,早就不陌生了。

    许情深抬着脑袋,电视屏幕上打出来的光,一下明一下暗,统统都落在了她的面上。

    即便不见,即便不想,可当他的消息再次传来的时候,许情深才知道自己的心里有多么脆弱。

    心头的伤口还没长好,正在结痂的地方就被人使劲撕开了,许情深轻吸下鼻子,没有再放声大哭,只是觉得悲凉无比,又心痛难耐。

    婴儿床内,孩子忽然踢了下腿,然后哇哇大哭起来。

    许情深忽然惊醒般起身,她快步来到床边,女儿睁开了眼,见到许情深在,又不哭了。

    她伸手将孩子抱起来,孩子用手在她胸前抓了两下,许情深将她的小手握住,“宝贝。”

    孩子的视线望向前,落到电视机上,好像被里头的画面给吸引住了,许情深见状,忙将电视关掉。

    屏幕内,屏幕外,两个孩子都是他的,可蒋远周如今呵护在怀里的,却只有一个宝贝儿子。

    许情深抱紧怀里的女儿,不想让她有再多的委屈,蒋远周给不了孩子的,她一起给行不行?她把所有的爱都给她行不行?

    许情深眼圈再度发红,想到了方才那些凌乱的画面。

    原来,蒋远周当父亲是这个样子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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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色难挡介绍:
刹车失灵了!
许情深的脚在刹车上踩了十几下,可黑色轿车仍旧如脱缰的野马般横冲直撞,她双手握紧方向盘,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物,前方信号灯显示红灯,她来不及打过方向盘,一辆奇瑞QQ就冲了过来。
剧烈的冲撞声撕开她的耳膜,安全气囊及时弹出,她能感觉到车子打了好几个圈,最后飞过路牙石,在粗壮的树干上撞停。
不知过去多久,她听到有人在拍打车门,许情深被人拽出驾驶室,额头传来剧烈的……美色难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美色难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美色难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