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我的女友来自未来!TXT下载我的女友来自未来!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我的女友来自未来!全文阅读

作者:骚茶     我的女友来自未来!txt下载     我的女友来自未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人生的罗生门(一)

    贺天然现在脑子乱得就像他刚才喝剩下的那半碗稀粥。

    简而言之就是两个字——爆炸!

    男人倒是想严肃起来,但是现在这种软玉在怀,大被同眠的情况,试问谁能顶得住?

    “你……你你你……别别别别……别解……别解……咳咳咳……”

    贺天然现在彻底是没了那副冷酷无情的姿态,之前营造出来的那种决绝氛围,随着温凉一个还没完成的动作而全线崩溃,他现在说话都结巴了,要不是肋骨断了,不敢乱动,他肯定要夺路而逃。

    “好好好,我不解了,也不动了,你瞧!”

    温凉听见他激动到咳嗽,手从衣服里拿出,举起晃了晃,然后侧过身子,手枕到自己的头下,脸上挂着奸计得逞的笑容,一双灵动的眼睛,就这么脉脉地看着贺天然。

    “咳……咳咳咳……”

    见到对方消停下来,贺天然又咳嗽了几声,终于是恢复了一点理智。

    “你别这样,我们……不能……至少……不应该……”

    “不应该什么?睡在一起吗?”温凉促狭道。

    贺天然没说话,他也不敢说话。

    一听到“睡”这个字,贺天然的心“砰砰砰”像是水泵一样,立马又乱了,温凉今天就穿了一件大码的白色卫衣,下身一条浅色系的直筒五分裤,原本脚上的那双VANS滑板鞋已经被她蹬掉在地上,一双黑色的运动长袜包裹住了她美妙匀称的小腿,而因为拥挤,她的脚丫偶尔会摩擦到贺天然裸露在外的双脚。

    在脚背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种棉质长袜带来的细腻质感时,由于女孩就躺在他的左侧,贺天然那只尚能活动的左手在慌张之下,无意之间也碰触到了那短裤之下,长袜之上的一片温润凝脂。

    然而他的五指只是轻轻一划而过,那种美妙的触感瞬间让他触电一般,一下从被子里抽出了手。

    紧实又富有弹性,滑腻中不失温热,光是摸一摸,就足以让人血脉贲张。

    其实温凉今天并没有刻意打扮什么,本来这套服装就是为了早上出晨功的随意穿搭,讲究的就是个日常中的运动舒适,可偏偏就是这种日常的清水感觉,加上方才温凉那让人浮想联翩的动作与两人眼下暧昧的情景,这当真是让贺天然难以自持……

    他那只有“爆炸”两个字的脑子,在身体的触感加剧之后,慢慢又显现出另外两个字——无敌!

    迅哥儿有句话说得好哇,看见胳膊就想到什么来着,贺天然现在情况就是这样,尽管温凉没有将刚才的那个动作做完,但贺天然已经完全不受控制地脑补起来了那雪白卫衣下的一片旖旎风光……

    这样一个女人,真的是男人恩物。

    贺天然口干舌燥,血往下涌,将手抽出来自证清白还不够,屁股还往旁边挪了挪。

    温凉忍着笑,半眯着眼,狡黠着勾动嘴角,“嗯——你不对劲喔!”

    贺天然一听这个,差点没崩溃,他怒道:“我特么现在对劲就真的不对劲了!”

    汉语真是博大精深。

    温凉听罢,鼻中忍不住“吭”地一声笑出来,她同样是脸颊红红,眼含秋波地抿着嘴,没再继续捉弄贺天然。

    “你……你快下去吧……”

    “我不!”

    “你这样我们都休息不好……”

    “我觉得挺好的呀!”

    说着,温凉又挤过来了一些,贺天然要是还想挪动位置,那就只能睡地上了。

    “你别往我这边挤了……我是病人……”

    “那你就睡过来一点嘛,或者说实在不行,你把我踹下去?反正你脚又没受伤,刚才还动了!”

    为了印证自己说的,被子里温凉又用脚趾轻轻刮蹭了一下贺天然的脚背,而果不其然,在碰触之后,他的脚像是有膝跳反应一样,又是往后一缩。

    “我……你……你还要不要好好聊天了!”

    贺天然被迫无奈,他撑着身体,忍着胸口与手臂的疼痛,作势就要下床。

    他是真的有点忍受不了这种上下半身都要同时思考的煎熬了。

    温凉一把拉住他背后的病号服,一使劲,衣服勒得贺天然胸口吃疼,立马又栽倒躺下。

    “好了好了,我们真的认真聊天,你说,我听。”

    女孩见他脸上的痛苦,不再有其他动作,侧着身乖乖躺在他旁边,安静说道。

    贺天然现在就算是双眼盯着病房的天花板,但鼻尖仍旧会嗅到温凉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诱人浆果芳香,要让他在回到方才的决绝状态,已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他的胸膛不断起伏呼吸,情绪稍微冷静下来后,竟然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温凉这一招真是太厉害了,那种举手投足与一言一语中流露出的魅惑张力,真是天生地克制自己……

    “你不说话了?那要不然我来说?”

    温凉在贺天然的耳边吐气如兰,这导致男人的脖子有些痒痒,可又不敢挠。

    “你要说什么?”

    “我们既然在床上,就聊一些床上的事吧。”

    “什么?”

    贺天然被惊得再次看向近在咫尺的温凉,可对方现在却是一脸的平静,没有任何暧昧情绪。

    只听她继续道:

    “这个话题如果在床下跟你聊,我可能也开不了口,但它确实也萦绕在我心里许久了。天然,你老实告诉我……你……这次穿越之前……有没有跟艾青……做过?”

    贺天然一怔,他回想起穿越之前,他与艾青在旅馆的那一夜,他当然有色心,去那种地方,当然也就怀揣着那种心思,可以到最后,他们只是相拥而眠,什么都没做。

    “没有。”

    男人顿了一会,诚实回答。

    “我就知道……”

    温凉脸上有种莫名情绪,像是高兴,又像是沮丧,她躺平身子,学着贺天然的模样,看向天花板。

    “你知道?”贺天然疑惑问着。

    他与曹艾青真正恋爱还不到半年时间,对于他们这种学生来说,走到本垒这一步,时间不算早也不算晚。

    “如果你跟她……真的……做过了……估计,你就不会穿越了吧……”

    温凉的一句话,让贺天然顿时有了一种后知后觉的醒示意味,宛若一把刀锋,划开男人心中笼罩着的爱情迷雾,从而得见了这段三角恋情的片刻真容。

    在风月之中的这种恩爱缠绵,重要吗?

    当然重要,它是爱情中不可或缺的一环,是感情升温的催化剂,是欲望的具象化,是甘之如饴又食之无味的两极,是责任与忠诚的依仗,是游戏的方法与行乐的手段……

    它是人与生俱来的本性。

    但人之所以能为人,是能克制本性,使事物的发展,能够遵从于本心。

    一时的欢愉固然可贵,但是这跟一辈子的后悔与伤痛比起来,就显得那么地微不足道。

    贺天然问道,“如果我跟她真的曾发生过那事儿,你现在会怎么样?”

    温凉想也不想,“我会马上下床,你今后要怎样便怎样,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不是不爱你了,是你已经不是你了,所以也不值得我这么做。”

    “不怕我骗你?”

    “我现在就躺在你身边,你的作为我都能感受到,你骗不了我。”

    温凉难得说了一句绝情的实话,而这个,也是她沮丧的原因。

    她实在太了解贺天然了,对方没有对自己做出任何出格的事,这无异就代表着他们的关系不会再进一步了,他对眼下彼此之间的处境,对于自己的本心,并没有作出丝毫的改变。

    爱情来得太容易,往往就会显得很廉价,但是贺天然从来没有让温凉感受到一丝因为自己的主动,而表现出来的不尊重。

    这也是自己,那么喜欢贺天然的原因之一。

    果然曹艾青也吃准了贺天然这一点才那么的有恃无恐,只是她说错了一点,这不是温凉教会贺天然的,这是少年身上本来就有的一种特质。

    懂得尊重。

    “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温凉明知故问,贺天然作为这最后一关的守关BOSS,女孩已经把能想到的,最聪明的办法用过了,现在她唯独只剩下一个方法——等。

    等到心回意转,熬到柳暗花明。

    “还能怎么样,我现在一心只读圣贤书,好好学习呗,好不容易考上了电影学院,美好的大学生活还等着我呢……”

    温凉软软糯糯地说:“你确定不需要一个甜甜的女朋友陪你度过大学生涯吗?”

    贺天然被逗笑了,他也侧过头,凝望著这个可爱的,性感的,聪明的,以及他挚爱的女人。

    温凉之于他而言,真的有一种魔力,她能仅通过自己的一个举动,立马让自己上头;也能通过一句话,瞬间让自己清醒;而现在,她也能通过自夸式的玩笑,让双发从方才实话实说的沉寂氛围中各自抽离,让人没了隔阂。

    她啊,真的太好了。

    贺天然随感而发,“阿凉,你有没有觉得,我俩就像一块拼图?”

    温凉知道他在指什么,“是挺像的,感觉我们要在一起,才算是完整的。”

    “但是这并不是一种好事,或者说,这并不是一种良性的关系,不管是之于你对我,还是我之于艾青……”

    女孩一怔,“怎么说?”

    贺天然沉思了一会,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将穿越以来对于感情的一些明悟都一一倾吐而出:

    “因为因果的缘故,我们之间的感情逐渐演变成了一种共生关系,就像我说的拼图,你这伸出来一块,我这凹进去一块,我们正好嵌合在一起,彼此才算是完整,我们彼此会有依赖,但是彼此又会有冲突,等到真要分离时,就像是要剥离身体里的一部分,这种关系……不对。”

    “那不分开不就好了?”温凉局促不安地问道。

    贺天然摇头:

    “这可能是大部分爱情的状态,我跟艾青也是这样,但是跟她分手之后,我们都没了爱情之后,我独自想了许多,我在想,当我们没有彼此,我们的人生还能不能圆满。

    我们的生活还会受到影响吗?我们晚上会孤独吗?我们还会有自己的爱好,自己的价值吗?

    如果说,我们的人生像是拼图,一定要组合在一起才有意义,那是否又是轮回的另一种形式呢?我们如同衔尾蛇一样变成了一个圈,光是行走,都变得亦步亦趋,只能在原地打转,爱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呀……

    我作出今天的这个决定,不光是为了艾青,也是为了你。

    我在想,拼图上的图案是一早就决定好的,我们好不容易穿越了,时间开始重新往前走,为什么还要局限在一幅固定好的风光之中呢?如果要是我们之间真的是一个圈,那不应该是各自一半,而是你一个圈,我一个圈,我们自给自足,滚滚向前,我们靠近彼此,不是你需要我,是我吸引你,那样的话,两个圆融合在一起才能扩充彼此半径,直到……超过这场轮回覆盖着的人生范围。”

    贺天然絮絮叨叨说完,他其实自己也没能完全想明白自己这番话到底表达着什么,他只是凭借着自己的善良与直觉认为,他跟温凉、艾青之间的关系,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们还能更好的。

    当然,此刻的温凉,或许是执念作祟,她偏执地表达着自己意见:

    “天然,我知道你是对的,你一直都是对的,可是我不管,既然你也重新爱上我了,那么我就要我们在一起,你现在说什么,我都感觉你是在拒绝我,我不能让你讲道理,你一讲道理就要变成另一个人了!”

    在这看似胡闹的发言中,贺天然唯有苦笑应对,温凉很聪明,懂得应付所有的情况,她确实是抓住了贺天然的软肋,但是对待爱情,她就真的完全是在用少女心性对待。

    这是贺天然军训到现在,渐渐发现的。

    一开始,他还以为温凉本性就是如此,毕竟在另一条时间线里,他们都过得太拧巴,回来之后,接连几次的错过,让她感情有所起伏都属于正常。

    可是现在看来,这是不是跟她记忆有所改变有关呢?

    贺天然还来不及深想,就听温凉语气软软地又道:

    “你别说话了,我要睡觉了,我要抱着你睡!”

    “还来?!”

    温凉对贺天然的反应大为不满,嘴里嘟囔着:“我就没来过!”

    紧接着,温凉双手死死抱住贺天然左手,将脸埋在他的肩膀,鼻子恶狠狠地吸气,不知道在吸什么……

    “我们在未来不是已经……”

    “那现在你为什么不肯像是在未来时那样爱我了?”

    “……”

    病房之中,一时陷入了沉默。

    “天然……”

    “嗯?”

    “我会跟朋友们说,我们只是在冷战而已……我们只是在闹别扭了而已……你要想对得起艾青也可以,想要做什么都可以……但是,你能先别告诉他们我们没在一起这件事吗?至少这样的话……在他们心里,我们还是在一起的……”

    “阿凉,我们……”

    听着温凉的低声恳求,贺天然心头阵痛,她还在变相地靠近着自己,哪怕自己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

    贺天然的身体靠近了一些,两人紧贴在一起,男人感受着女孩的体温与柔软的身体,她的睫毛微微震颤着,脸颊上的红霞成了世间最好的胭脂,那诱人的唇瓣与动情的双眼似乎都在诉说着少女的哀愁与爱慕。

    在这一刻,贺天然真的心猿意马了,他想着管什么破戒不破戒,管什么愧疚不愧疚,这世间对不起的人多了,不差自己这么一对……

    轮回?大不了再轮回一次好了!

    享受了这一时极乐,地狱也能变天堂的。

    贺天然终于忍不住,凑上前亲吻了一下温凉的唇,然后瞬时间又分开。

    女孩的眼中,满是惊喜。

    她以吻回之。

    渐渐的,衣服的摩擦与女孩情动的嘤咛逐一响起,而就在两人即将抛开所有顾虑,沉沦在欲望的瀚海时,病房的门外,突然出现一声不合时宜的高声喧哗:

    “天然哥,我来看你……卧……槽……”

    脸上扎着绷带,只露出一双眼睛与嘴巴的薛勇出现在了门口,在他身边搀扶着他的白婷婷也是瞪大了双眼。

    “天然哥你在搞什么飞机啊!!这里是医院啊,你跟艾青……你们……温……温凉?”

    温凉也扭头看见了这对不速之客,她飞快将头埋进了被子,刚才薛勇明显把她认成了曹艾青,而当看清是温凉后,薛勇大为惊讶,急忙转身道:

    “咳……那什么,我明天过来啊……我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薛勇走了两步,没走动,原来是白婷婷一直站在原地。

    “等等。”

    这个外表斯文的女孩,望着病房里的两人,一脸肃然。

第七十七章 人生的罗生门(二)

    在场四个人,贺天然跟温凉虽然尴尬,但薛勇却是更尴尬的那一个,怎么说现在不会读空气的那个人是他女朋友,他有时候也觉得白婷婷为人有点太过较真了。

    其实曹艾青到了医院之后就跟白婷婷说过与贺天然分手的事,可当时两个男生的情况都不太好,忙着照顾自然也就没来得及细说。

    不过不管是在薛勇还是白婷婷的眼里,两人都觉得贺天然与曹艾青之间的感情还有转机,说不定这就是别人小情侣之间的一时矛盾,要说分手就有点过了,毕竟他俩多恩爱啊,从来没吵过架,简直就是灵魂伴侣了,不像薛、白他们这一对,薛勇成天就知道玩儿,白婷婷每天都有不少抱怨。

    话说回来,薛勇醒来之后看见白婷婷在身边照顾自己,心中那叫一个感动,痛骂自己不是人的同时也慢慢琢磨出了贺天然这般做法的门道,要不然别人都叫一声“导儿”呢,做事就是有办法,要是没了这顿打,白婷婷知道自己又逛夜店,十有八九得分手,她是最看不惯自己去那种地方的。

    薛勇这人好面儿,侥幸心理也特别重,要不是这次闹这么大,自己跟女友和父母来了个三方会谈,他铁定以后依旧死性不改,该玩玩,该浪浪。

    贺天然的这顿打来得太及时了,不说是把他打到浪子回头还是如何,起码让他明白,自己对白婷婷那是真爱了,就自己这号人,还能上哪去找这么好个女朋友啊?

    自己这性格是该收敛收敛了,要是这次真分手了,下次再遇见另一女的,就自己这马虎性格,铁分不出别人是冲钱来的,还是真的爱情。

    冲着钱的爱情还是爱情吗?

    那是个麻花的爱情!那叫交易!

    能像白婷婷爱自己爱得那么纯粹的,估计也就这种年纪能遇上了。

    兴许是受到贺天然这厮的影响,在感情方面,薛勇也开始变得讲究起来,他心想,就贺导跟艾青分手自己都能这么愤慨,要是自己跟婷婷分手了,那不得直接悔死?

    他们这两对儿,是在高中时代互相见证下走到一起的,说长远一些,以后要是结婚生了娃,那是要结成亲家的啊!

    所以说,贺天然跟曹艾青真闹掰了?

    薛勇觉得不尽然,这不是贺导一出手,艾青就连夜过来了嘛,这哪像是分手啊,就贺天然这脑子,哄一哄绝对能挽回心意,没准这顿打,这小子也是为了他的事儿,只是在得知婷婷在找自己后,临时一拍脑门,安排的戏份!

    我都被打成重伤了,你还跟我提分手?

    过分了呀!

    薛勇越想越妙,他是搞不出来这种花活儿的。

    一导演,手里会没剧本?

    没剧本现场编呀!又不是第一次了,贺导儿是专业的,绝活儿!

    相比起婷婷对闺蜜感情表露出的焦虑,薛勇心态良好,对贺、曹二人的事一点都不慌。

    贺天然说什么喜欢上别人了,淦,这世界上除了婷婷外,还有比曹艾青更好的女同学吗?没有啦,这小子铁定跟自己一样,一时图个新鲜,犯了个错误,改正嘛,改正过来就好了。

    欸,花花世界迷人眼,男人嘛,都得相互理解。

    这不,刚才曹艾青来找婷婷,说着下午有课,让他们帮忙照顾一下贺天然,薛勇觉得自己身体还成,下了地就跟婷婷合计着来看看自己这哥们,也没别的心思,就调侃调侃,嘲笑嘲笑,实在不行给他帮个手,让婷婷在他跟艾青之间勾兑勾兑,这分手的事儿不就嘻嘻哈哈过去么。

    以上,就是薛勇没有看见温凉之前,全部的心理活动。

    然而,当他进了门,看清床上的女人时,好家伙,脑子像是又挨了一记铁拳,就嗡嗡嗡蹦出仨字儿——变天了!

    贺导儿现在那是现场编剧本呀,这是真枪实弹直接拍大片了!

    完犊子了呀,这世界上虽然找不到比曹艾青对贺天然更好的女同学了,但是这也架不住温凉这匹野马疯狂在贺天然的被子里尥蹶子啊!

    直到此刻,薛勇才清楚地意识到,贺天然与曹艾青的这段感情,恐怕是真的回天乏术了。

    别人不知道温凉与贺天然的感情,可他薛勇不能不知道呀,当初被贺天然卖了的时候,他还乐乐呵呵的帮着数钱来着!

    薛勇心中就一个念头,走,赶紧走,远离贺、温、曹这三个人,甭管他们闹出什么幺蛾子,就是别开腔,也别站队,就离得远远的,等贺天然处理好了,再来做这个事后诸葛也不迟。

    他就算脑子比不上贺天然,但是男人还不了解男人吗?

    这是他第一次不那么羡慕贺天然,他此刻由衷觉得,就守着自己这个一亩三分地儿,挺好的,多了也照顾不过来……雨露均沾是不可能的,要扯皮啊……

    奈何,现在自家这三分地儿她不走了,就搁这冷眼看着。

    薛勇急啊,别人都准备亮家伙犁地了,你在这儿看着算怎么个事儿啊?

    羡慕的话咱往回走啊,咱老薛也不是不行啊……

    不过恶趣味归恶趣味,薛勇心里还是有谱,他拉着白婷婷,说道:“婷婷,咱们先出去,你总得让他们下床了再说呀……”

    白婷婷一甩他的手,没说话。

    开玩笑,自己闺蜜前脚刚走,她男朋友后脚就跟另一女的好上了,自己还在众目睽睽之下看见,这她哪里肯一走了之啊?

    这边厢,温凉经过了一开始的慌张后也冷静了下来,她衣衫整齐的从床上坐起来,施施然俯下身穿上了自己的鞋,朝薛勇两人问道:

    “你们怎么过来了?”

    薛勇是走也走不掉,只是转过身,生怕白婷婷控制不住张嘴骂人,所以率先一步回答道:

    “咳~~~那什么,就过来看看我这兄弟有没有被我……打死!”

    薛勇把“打死”二字咬得特别重,似乎说轻一点儿,在白婷婷面前就成了跟贺天然一样的货色,兄弟归兄弟,但现在还是泾渭分明一些来的好。

    温凉回头望了一眼还在社死状态下的贺天然,她莞尔一笑:

    “活着呢,他现在生龙活虎的。”

    “……”

    贺天然的左掌一把盖住了自己的脸,心中不断哀叹,自己刚才怎么就没控制住呢……

    白婷婷可没心情在这种场合下打趣,她直接问道:

    “贺天然,你跟艾青分手的事,是因为温凉?”

    薛勇心道不妙,正想装疼拉着白婷婷遁走,可没承想,温凉那头比他反应还快。

    “没错,是因为我。”

    这回答,那是相当地理直气壮,薛勇都听傻了,这是怕别人不知道是吗?

    “我不听你说,我要听他说!”

    白婷婷指向贺天然,没有理会温凉的答案。

    贺天然叹了一口气,温凉起身之后像是没事儿人一样,默默地将小饭桌给撤了下来,安静地收拾起了自己买来的保温盒。

    “……我们之间的事,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楚,温凉的事我也已经告诉艾青了,刚才两人也见过了,她都知道的。”

    “对对对,婷婷,这是别人家事,解释不清,解释不清,咱们换个时间再来吧。”

    薛勇打着圆场,重新拉起白婷婷,但又被她一把甩开,她横眉而问:

    “知道?包括她前脚刚走,你俩就抱在一起睡觉的事情?”

    薛勇听着自己女友明目张胆地质问,当真是脚趾都扣紧了,这也太尴尬了呀……

    温凉将保温盒一层一层叠好,盖上盖子,她看了一眼床上一脸羞愧的贺天然,于是背身向着发难的情敌闺蜜淡淡地说了一句:

    “白婷婷,当你在这个房间里看见我时,你觉得我在床上还是床下,有什么分别吗?”

    白婷婷心中莫名不想跟温凉作对,不是因为怕,她只是不想,她沉声说道:“温凉,在高中时我们也算是同班同学,在我的印象里,你可不像是这样的人。”

    “喔?那我像什么人?”温凉转过身,直视白婷婷。

    两人剑拔弩张,薛勇在中间疯狂找补道:“她说过你温凉敢爱敢恨,为人率直开朗,作为女生她很羡慕你来着,好了好了,婷婷咱们走吧……”

    白婷婷沉默着不说话,温凉倒是来了兴致,接口道:“敢爱敢恨这种事,分了场合就不一样了,我插足了贺天然与曹艾青之间的感情,还算是敢爱敢恨吗?我青天白日钻进他的被子,还算是率直开朗吗?薛勇,你确定你女朋友很羡慕我?”

    温凉这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无差别的攻击让薛勇目瞪口呆,这话要是让师父听见,贺天然这狗犊子还能活过今天?

    骨灰早他么被扬了!

    “这是原则问题,温凉。”

    白婷婷没有否认或者讽刺,她沉默了片刻,就说出这么一句,只因她发现自从温凉说出那番话后,躺在对方身后的贺天然,视线就再没离开过她的背影。

    那眼神之中的东西,不像是欲望……

    贺天然不像薛勇一样一根筋,他与曹艾青的感情白婷婷也清楚,现在发生这种事,或许真的像他说的一样,一时半会解释不清。

    “这世上最难的是原则,最简单也是原则,我倒希望你可以回去之后跟曹艾青说明你刚才看到的一切,最好是一字不落,甚至可以往大了说,我不在乎这个。”

    温凉收拾完东西,重新坐回了贺天然身边,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不走,薛勇与白婷婷就留不下来,而且温凉话里已经把自己的作为都定性了,要再说下去,那无非就是泼妇骂街那套了。

    “我会告诉她的。”

    白婷婷也自知不是温凉的对手,继续留在这里除了心烦就再无意义,只是她走的时候,视线越过温凉,看向贺天然,留下一句:

    “贺天然,我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你想一想,你今天的作为,能不能对得起艾青跟你在一起后的这一段情。”

    说完,白婷婷转身离去走得比薛勇还快,而这二愣子还留在原地,手上赔着不是,嘴上比划着口语,意思是有时间再过来,哥们先撤了,你们聊。

    “婷婷……先别走啊……扶着我啊……我痛……”

    随着这对不速之客来去匆匆,病房里又只剩下了这么两个人。

    被这么一闹,贺天然看向一旁抱着保温桶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的温凉,嘴里轻声道:

    “何必那么说自己?”

    “事实罢了。”

    温凉回过神来,理了理鬓边碎发,微微一笑,柔声说道:

    “你知道的,我不想对自己的爱情遮遮掩掩,这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行为,是我对你最大的诚实。天然你要记得,在所有人都用异样眼光看我的时候,我都是双眼直视着你,双手捂着耳朵在爱你的。”

    “……”

    贺天然哑然,他顿了一下,随之失笑道:

    “怪不得盛琪冬说你眼光不好。”

    温凉双眼一瞪:“胡说!我眼光可好了,那妮子什么时候跟你说了这种话?”

    男人打了个哈哈,没去回答这个问题,他将心比心地想了一番,虽然温凉口头说着不在乎刚才白婷婷的一番质问,但是这种事情无论发生在随便哪个女孩子身上,心里都不会好受。

    没有人会喜欢这种感觉的。

    温凉表现的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可是贺天然光是听着都心疼啊,他要是真的就那么信了温凉嘴里的无所谓,那才是真的把耳朵给捂起来了。

    “眼光好不好另说,我接下来可能要说一件让你高兴的事。”

    温凉眉目一展:“你说!”

    贺天然缓缓道:“其实……你帮过白婷婷一次。”

    温凉大失所望:“什么呀……我还以为你要说,你爱惨了我,离不开我,还是想跟我在一起的……我什么时候帮过她了?我怎么不记得?”

    “你不记得的事情多了,你还当着我的面,喊了一声温凉OUT,决意我们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贺天然!你别气我!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你要暗示我就明说,不需要拐弯抹角的,我跟你说,这种话我绝对能说出口的……”

    温凉以为贺天然意有所指,情绪一下激动了起来,男人笑了笑,安抚道:

    “不重要了,这都是我穿越前的事了……”

    温凉愣住了:“你……穿越前?”

    贺天然决定坦白:“你不是军训的时候,知道我又穿越了一次,就问我穿越的目的吗?”

    温凉点点头,这其实是他们之间最重要的事,但贺天然一直都没跟她说起过详情。

    “其实我这次穿越横跨的时间并不长,也就是九月到十月这一个月整,从军训开始到学校校庆结束……”

    “所以你先前说我帮过白婷婷,还有我……都是穿越前发生的?”

    “嗯……”

    温凉举一反三,很快就明白刚才他话里的意思,追问道:“所以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才让我能喊出out这种话?”

    “也……没做什么……就……当了次逃兵而已……”

    事到如今,贺天然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他将穿越之前两人发生的情况都给说了一遍,温凉听着,脸上阴晴不定。

    到最后,女孩送出一口长气,沉声道:

    “你没错,如果我们军训时没有彼此敞开心扉,如果你还是对艾青那样忠诚,如果你还是坚持认为你所爱之人不是一个人,那我确实是应该退场了……我现在很生气,贺天然,当你说起你在脱墨江边临时走掉的时候,我理解你的做法,但我就是接受不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贺天然不安地问道:“为什么?”

    温凉低下头,眼神晦暗地说:

    “当初,你穿越到未来时,也是这么悄无声息地走掉的,而我去问过曹艾青,她不肯告诉我你去哪儿了。现在,我好不容意思把你找回来,你却为了她再次离开我……

    你做得对,太对了,但是贺天然我告诉你,我不会再去爱一个中途退场的人了!

    是,我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我应该告诉你事实,可当时你的想法根本就动摇不了!你都不相信我,还反过来劝我!我要怎么跟你在一起嘛!!!我除了放弃我还能干嘛呀!!!”

    温凉的情绪越说越激动,言辞也愈加悲愤,这番话说到最后,女孩双肩耸动,掩面而泣。

    贺天然所说的这些毫无疑问都是曾发生过的事情,温凉即便记忆被崭新的现在所覆盖,但她不可能不被影响。

    而且她从刚来医院听见贺天然说的那番话时,就已经够悲伤了,这一路上来也好,跟曹艾青对质,被白婷婷指责,最可气的是,贺天然好像也没有选择过她……

    她太需要一个宣泄感情的气口了。

    温凉一边呜咽,一边嘴里还说着感同身受的气话: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这一点都让人开心不起来!我好气啊……我就应该剪成短头发,就应该做回原来的自己,在校庆那天故意出现在你面前,我就要让你后悔死!我肯定是笑着跟你说我退场的,因为我知道,这样的话,你肯定比我扇你两巴掌还难受!这事儿你得记一辈子!”

    温凉的话一句一句戳进贺天然的心窝里,如果没有这次穿越的经历,他们也不会发展到这一步……

    这是好是坏呢……

    谁都说不上来……

    贺天然苦涩笑道:“是啊,这太难受了,导致我的脑子里,有了七十二次你笑着退场的画面,万幸的是,终于不用再看第七十三次了。”

    温凉先是默然伤心,本来心里还是意难平,可随着贺天然把话说完,她慢慢琢磨出了这句话里的弦外之音,她愣了几秒,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你……你的意思是说,你是舍不得我……才穿越回来挽留我的,是吗?”

    “我不清楚喃……”

    贺天然把自己的被子盖得紧实了些,嘴里不置可否。

    “是我放弃你之后,你心中追悔莫及,成了你的心结,你觉得这么做不对,就像我对你造成了恶作剧一样,你想要弥补,所以才会进入轮回的,是吗?”

    “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被自己的记忆挟持了而已……”

    贺天然闭上了眼。

    温凉急忙探出身子,双手撑在床头,继续追问道:“所以当初我问你为什么会穿越,你点了点自己心口,是想说你心中有我,是不是?”

    贺天然直接不说话了。

    “哇,贺天然你还说你穿越不是为了我!你就是为了我!你这个大骗子!我再也不信你说的话了!”

    听着耳边温凉兴奋地得出结论,贺天然装睡的脸上也隐隐浮现出一丝笑容,不过他依旧是语气沉闷地说:

    “……好啦,你现在开心了吧?我真的要休息了……”

    温凉破涕而笑,自己所爱的人能穿越时空重新回到身边,不管怎样,这都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而且她好不容易抓到了贺天然的破绽,哪里肯轻易放过?

    她不依不饶,双手摇晃着贺天然的身体:“贺天然!你个死傲娇!你说句爱我你会死吗?你说句就是舍不得我离开你会怎么样?你就是想让我们这辈子纠缠在一起,不分开是吧!你说话呀~你别装死!”

    病床上的天然哥被她摇晃得全身发痛,他吸着凉气,忍不住求饶道:

    “别……别摇了……我胸口痛……你不是上一句才说再也不相信我的话了吗?”

    温凉也意识到自己动作有些过头,一下止住双手停止了动作,脸上还带着泪花,嘴上却倔强道:

    “你……我……你这人说话像让人猜谜一样,就不能直接一点吗?特别是你说爱我的时候,越直白越好!别让我猜!你好烦!”

    贺天然绷不住了,“咱俩到底谁傲娇……嘶……啊~”

    他刚一说话,只见温凉的两手指头轻轻在他胸口一压,贺天然的吐槽戛然而止。

    “快说爱我!”

    “早知道我就不说这事……嘶……爱你。”

    “加上主语!”

    “……我爱你。”

    “加上名字!”

    “不是……有你这么对待病人……啊嘶……温凉,我爱你。”

    “加上时间!”

    “……温凉我永远爱你。”

    贺天然痛啊,每次说话稍一迟疑,温凉就在他肋骨受伤的地方摁一下,这绝对是屈打成招。

    而温凉听着他说出的这番青春“伤痛”情话,脸上以及心里都是乐开了花,早知道这招这么管用,那还需要上什么床上啊。

    “没想到你吃这一套,就你这样的,肯定当不了特务,所以你说的一定是实话。”

    温凉笑着轻轻揉了揉贺天然的胸,言笑间就给男人方才的供词定了性。

    “别闹啊!换你你能受得了?消停会吧,被你这么一弄,本来两周就能好的伤,现在直接得等个把月了!”

    温凉眯着眼,嘟囔着:“哪有这么严重嘛,我有分寸的,而且什么叫换我能受得了?我当然受不了啊,因为你即便不对我使用暴力,我也会说爱你的!”

    六千字,大家记得投点票,老骚争取在年前把这一卷写完,应该还有最后三章左右了。

第七十八章 人生的罗生门(三)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温凉因为学校有课加上校庆彩排的缘故,所以不可能每天都来照顾贺天然,这让他有了一段能够安静思考的时间。

    不过,尽管没有女孩的照料,贺天然在医院依旧恢复得很好,说起来,薛勇那个鼻梁复位的手术做得很成功,这让贺天然松了一口气,毕竟人是自己打的,要是万一留下什么后遗症或者是今后影响了形象,他心里肯定是过意不去的。

    “哎呀,贺导儿你也甭操心,你这一拳堪称是还我漂漂拳,按医生的话说,我这鼻子还被你打挺了一些,还帅了!”

    薛勇某天来串门时,开着玩笑如是说。

    “看来还是我力量不够!”

    贺天然跟着调侃了一句。

    别人说着不在意,但贺天然肯定不会不上心,他随后郑重其事地给兄弟的父母道了歉,俩老也爽快地原谅了他,他爸还笑言说这小子早就该被打一顿了,男生之间嘛,打打闹闹正常得很,你俩有空就多聚聚,别因此生疏了。

    贺盼山怎么处理的这件事,贺天然不清楚,他也不想往更深处想,但是看得出薛勇他爸确实是想让二人日后多亲近亲近。

    怎么说呢,这可能就是……老一辈人的格局?

    入院后的第三天,温凉的老爸温锐安也来了,这位更是重量级,开玩笑,他俩徒弟打架,而且还都是富家子弟,这传扬出去对拳馆的名声可不好。

    本来两边的家长都把事情给解决了,也没想麻烦他,只是周末这位老父亲问起回家突然熬起鱼汤的温凉,说贺天然这小子还要不要学拳了,一直联系不上,也不来拳馆报道,而且你这鱼汤是熬给谁的?拎着个保温桶,这是要上哪去啊?

    女孩被抓了个现行,但毕竟也没想瞒着,所以就顺口说了。

    于是当天傍晚,这位老师父就左手一个果篮,右手一桶熬好的鱼汤与菜肴,风风火火杀到了医院。

    不过,温凉没跟着来。

    后来她给贺天然发消息,说是自己老妈周末不让自己出门,至于具体理由,她没说,贺天然也没问。

    再说回温凉的老爸,如果说商人讲格局,那么这习武之人就是讲规矩了,在分清主次缘由之后,这位五大三粗的师父是直接把贺天然从床上拽了下来,拉到薛勇的病房,当着别人家长的面,按着脑袋又是让他道了一次歉。

    这阵仗,把薛勇父母都吓懵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贺天然的亲爹。

    “你爸让我好好管教你,他把你未来四年的学费一次性都交了。”

    病房里,温锐安大马金刀的坐在贺天然的床边,脸上是严肃无比,不怒自威,可是手中却是猛虎嗅蔷薇一样的给贺天然剥了一个橘子,只是他并没有急着给少年,而是握在手中。

    “你父亲平时事忙,托我帮忙管教你,这本来不是什么问题,但是前提是你要认才行。小贺我知道你不是道德败坏的人,但如果你以后还想继续学拳击,此类事,不能再有,如果不想学,我就把钱退给你爸。”

    在温父面前,贺天然当真是不敢有半分造次。

    “师父你这是哪里话,能继续跟您学拳是我莫大的荣幸,我跟薛勇的情况有些特殊,但我答应您,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温父点点头,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慈祥,他手中正要将橘子递出去,贺天然刚一伸手呢,哪知对方又将手往后一退,疑惑问道:

    “对了,温凉是怎么知道你们打架的事的?”

    “哈?”贺天然心中一紧,佯装镇定地说道:“本来我们校庆晚会,我跟她都是新生代表要上台发言,由于我彩排没去,辅导员就打电话问她,她呢就打电话问我,于是我就跟她说了,毕竟这种事说出去也不光彩,薛勇跟我就没打算让您知道。”

    还好他跟温凉军训的事情没传到温父耳朵里,只见这个老父亲虎目看向贺天然,停顿了几秒钟,眼中隐隐有电芒闪过,吓得他是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原来如此。”

    片刻后,温父沉声说着,贺天然暗暗松了一口气。

    “小贺,你感情上的事,师父要说一说你,咱们作为男人,首当其冲是要把责任感与担当放在第一位,你跟你女朋友闹分手,还殃及到薛勇,这件事的性质是极其恶劣的,让爱你的人担惊受怕,更不是大丈夫所为,这次之后,你一定要引以为戒,现在既然你们都和好了,就要收起顽性,好好对人家,知不知道?”

    温父终于把手里的橘子递给了贺天然,而后者现在心里是有苦说不出。

    怪就怪,薛勇这厮在给自家父母说事儿的时候,把他跟贺天然的位置互换了一下,现在搞得这些长辈们都认为那个喜欢在外头寻欢作乐的人是他。

    而又由于曹艾青那天来照顾过贺天然,长辈们也都瞧见了,所以自然而然地都以为两人已经和好了。

    这件事,薛勇之前跟贺天然通过气儿,说什么婷婷要是只是实情,肯定饶不了他,贺天然没办法,现在只能吃哑巴亏,唯有“嗯嗯”两声,把“渣男”的名头给认了。

    “你跟温凉现在难得还念一个学校,虽然在学校里互相有个照应,但毕竟男女有别,我知道你们现在年轻人的观念已经没有我们那会保守了,可是你们还是得保持一点距离才行,因为你也要考虑你女朋友的想法嘛,不能让别人误会了,温凉这个野丫头,平时大大咧咧的,要是你女朋友问起来,你一定要跟人家解释清楚。”

    温父语重心长,贺天然唯唯诺诺称是。

    “还有个事,你老实跟我说,温凉在学校里有没有交男朋友?”

    贺天然立刻摇头:“没有!”

    “真的?”

    可能是觉得自己这么回答略显局促,他又补充道:“呃……倒是有几个人喜欢她,不过她都没答应,师父你也知道,温凉长得漂亮,性格也挺讨男孩喜欢的……”

    温锐安这才点了点头:“那就好,今天我见她一个人在厨房里熬汤还挺纳闷,一问才知道是给你们送来的,看来你们关系确实不错,不过你们都这么大人了,要懂得避嫌才行。”

    “……好嘞。”

    这一天,贺天然吃着橘子,喝着温凉熬的鱼汤,心中温暖又矛盾。

    如此又过了两天,学校的辅导员孙泽过来看他,跟着一起来的还有寝室那两个哥们以及是黎望与盛琪冬这对小情侣,几人聊着校庆的盛况,感叹着贺天然真是错过了一出人生的高光时刻。

    温凉当然也跟着来了,只是这几天贺天然一直被家里的管家王妈照顾着,有长辈在场,她也不好聊什么,何况她现在就是一学生,大一的课业又抓得紧,所以每次也只能来去匆匆。

    贺盼山与陶微隔三差五也会过来,贺元冲期间也来过一次,可他们每次都是待一两小时,看看情况也就走了,所以在这段伤病期间,陪伴贺天然的人,反而是家中这个看着他长大的管家婆姨。

    说到王妈,贺天然每次都会想到一部叫作《桃姐》的电影,在如今的语境中,传统意义的“管家”或是“家佣”已经是很陌生的词汇了,但是将她定位成“保姆”,又远不能匹配她在贺家的分量。

    这个女人只比贺盼山大八岁,但确确实实是已经服侍过贺家老中青三代人了,所以她在贺天然心中的地位,远比陶微这个后妈要来得重要太多。

    王妈是耽误了两天才来的医院,之前正好碰上她回老家探亲,后来听见贺盼山说起贺天然受伤的事,连夜就火急火燎地赶回来,从走进病房见到贺天然的第一眼,那眼泪是唰地一下就下来了,拉着男孩的手,说了一夜让他回家修养,别再跟家里置气的事。

    对此,贺天然是发自内心的感动,因为相较于贺盼山的强势与陶微的陌生,王妈是现在整个贺家,唯一能让他感受到亲情的人。

    “对了小贺,怎么我来了这么些天,没见着你那个女朋友?”

    这天,王妈在陪贺天然换了药后,好奇问道。

    “我们分手啦。”贺天然尴尬说道。

    对于这位长辈,贺天然也没有藏着掖着,其实早在高考之后,贺天然就给王妈说过他跟曹艾青恋爱的情况,甚至还给她发过两人的合照来着。

    “哎哟,你这孩子真是不懂珍惜,可惜了呀!本来你妈这次回来都打算见一面的。”

    王妈一听,一跺脚,双手互握地放在小腹前,一脸惋惜与责备。

    贺天然一怔:“我妈?我妈也知道这件事儿?”

    “对啊,当初你发照片给我的时候我就发给你妈妈看了,我们都很喜欢这个小姑娘,看上去文文静静的,我还很感慨,说有一些你妈妈年轻时候的影子。小贺啊,你喜欢人家,是不是也有些这种原因?你可不能学你爸呀,我看你平时跟我聊天,听你描述别人不是挺蕙质兰心的一小姑娘吗?怎么就分了呢?”

    听着王妈的话,特别是那句说曹艾青跟自己母亲有几分相似的话,贺天然一下就走了神。

    自己是为什么一开始会喜欢艾青的呢?

    可能是自己潜意识里,真的有这方面的因素作祟,因为在印象中,母亲,也一直是个文静且坚韧的形象,而由于母亲这个角色的长期失位,导致了自己对有着相近气质的曹艾青,拥有了一种天生的好感。

    “王妈,你这话可不兴说啊,什么叫学我爸啊,要是被陶姨听见可就不好了。”

    贺天然打了个哈哈,不想继续分手的话题。

    “这不是没外人嘛……”

    说是这么说,可王妈还是不由压低了嗓音,随后眼睛一转,又问道:

    “小贺,你老实跟王妈说,你跟小曹分手,是不是因为……昨天来看你的那位小温同学?”

    贺天然哑然失笑,昨天温凉是跟同学们一起来的,见着长辈在场,主要说话的人也是辅导员,所以他俩可真没说上几句话,知道了王妈的嘴不严实后,他再不敢多说了,只是笑问:

    “王妈,你这是唱得哪出啊,怎么这么问?”

    这位将家中事务操持得井井有条的管家婆姨又是一跺脚,说道:“哎呀,王妈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而且我又不是瞎子,这小姑娘自打进了病房,看你的眼神就不对!”

    贺天然被这种精明又八卦的妇女心态给逗乐了,“你不喜欢别人啊?说什么眼神不对的,哪有这么严重。”

    这次王妈倒是为难了,她口中纠结,磨磨蹭蹭道:“这个……人小姑娘有一说一确实是长得漂亮哈,可……可……你也别笑王妈为人古板啊,她……她就一学戏的……我觉得……唔……没有小曹好……可惜了呀。”

    见着王妈摇头,贺天然心中了然。

    “王妈,我现在也是学戏的呀。”

    “你这孩子怎么……哎呀,还说你跟你爸不一样,我看你父子俩都一德性,你真是气着我了……”

    听了孩子这句话,王妈捂着心口,面上突然露出苦色,后退几步坐在一旁,长吁短叹。

    贺天然被她这番举动给吓着了,连忙起身照看。

    “没事儿,没事儿,王妈我心脏有点问题,家族遗传的……不能着急,歇会就好了。”

    贺天然一边拍着这位长辈的后背顺着气,一边说道:“王妈,你别想多了,我跟小曹分手另有原因,为了这个生气,不值当啊。”

    短短一分钟,王妈的脸从瞬间苍白到慢慢恢复血色,她拍着贺天然的手,嘴里也慈祥念叨着:

    “好孩子……王妈知道你是好孩子,唉,你喜欢我就喜欢,没事的我没事,你回去躺着吧……”

    贺天然担心道:“王妈,要不然……我陪你去做个体检吧,反正是在医院,也方便。”

    贺天然说完这句话,望着这个亲人的脸庞,脑中突然毫无征兆地闪过几个画面,耳边也听到好似从极远的距离,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丧白的灵堂,撕心的恸哭,以及刺耳的争吵……

    谁死了?

    谁在哭?

    又是谁跟谁在吵闹?

    这些闪白的画面以及凄厉的喧嚣瞬间充斥了贺天然的大脑,他双眼紧闭眉头紧蹙是头痛欲裂,这是一种好像把脑子掰开,往里强行倒灌入无数泥沙污秽的剧烈痛楚!

    贺天然一下承受不住栽倒在地,他左手抱头,整个人宛如一条泥鳅一般在地上打起滚来,嘴里发出阵阵哀嚎,他的神智完全陷进了这些画面及声音里,他越想去分辨看清,就越是痛苦不堪。

    “没事的,小贺,家里每年都会安排我去做体检,老毛病了。”

    随着耳边传来王妈的一句推辞,贺天然瞬间从这非人的痛苦中抽离,他猛一回神,发现自己还站在王妈的身边,左手轻抚着对方的背部,他望向病房的地面,似乎刚才疼痛倒地的景象只是一时的幻觉……

    贺天然惊出一身冷汗,不敢再劝……

    他默默坐回病床,王妈看着这个突然沉默下来的孩子,有些困惑,正想问怎么了,对方却说了一句:

    “王妈……我明天早上出院,你带我去趟诠灵寺吧……”

    “诠灵寺?你怎么会想到去哪儿?”

    贺天然疲倦地笑了,有气无力道:

    “没什么啊,之前在那里求过签,这次想去还个愿,顺便……求求平安。”

    王妈一听,不疑有他,赶紧附和道:

    “对对对,是该求求菩萨保佑一下你,明早我让你胡叔开车过来,带咱们一起去。”

第七十九章 人生的罗生门(四)

    翌日,电影学院。

    形体教室里,轻柔且富含韵律的音乐充斥了整个空间,身穿形体服的温凉取下手腕上的发带,双手将秀发挽起,给自己利落地扎了个丸子头,随后,她将右脚搭在横杆上,脚尖绷直,左手呈一道弧线姿势高举过头顶,宛若一只高傲的天鹅。

    巨大的落地镜前,她的上半身一点点侧压下去,直至那诱人曲线与笔直大腿完全贴合又分开,随着音乐的节奏起落,一次又一次。

    这是一节形体课,由于老师还没来,所以先到的学生们照常各自热身。

    一旁,一个坐在地上的女生,双腿分开抵住墙壁,由于韧带较硬,双腿与墙壁之间的空隙很大,只能呈现出一个别扭的V字形,她羡慕地看着温凉,说道:

    “阿凉,真羡慕你柔韧性这么好,我现在每次上形体课,都感觉像地狱一样。”

    表演的四大基础声、台、形、表,其中形体课相较于舞蹈专业可能没有那么严苛,但对于这些大一的学生来说,依然是十分重要的一环,毕竟年纪越大,对于身体的拉伸塑造就越为艰难,而且当初她们艺考时,面试老师也会提出诸如下腰,劈叉等基础的考较动作,用于观察学生的身体素质,所以,对于肢体的掌控,是每一个表演生必须具备的基础。

    “不用羡慕,过不了多久你也可以。”

    温凉保持住侧身压腿的动作,得益于开拳馆的父亲,她从小在形体这一块就不错,即便武术与舞蹈区别很大,但是就拉伸韧带而言,她可是有着先天的优势。

    坐在地上的女孩咬着牙,为了缓解大腿韧带带来的疼痛,她不由分心问起一件八卦来,“对了阿凉,贺导什么时候出院啊?”

    “快了吧,就这两天,十一假期的时候去看过他,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

    想到很快又能与贺天然见面,温凉脸上出现了一丝微笑。

    由于打架住院,贺天然失去了新生代表的资格,校庆那天没能跟她一同上台发言,这让女孩身边的朋友们感到惋惜。

    “看来一提到贺导,阿凉你就会很高兴呢,当初军训时还想瞒着我们,我们又不会乱说,你瞧你,现在习惯之后,感觉完全都不会遮掩了呢!”

    地上的女生打趣着,温凉脸上一红,这跟那时当然不一样,如今贺天然跟曹艾青分了手,即便他在医院说出的那番话很是无情,内心也对曹艾青造成的伤害感到痛苦,可是这在温凉看来,情况一切都在往对自己利好的方向发展。

    他们的世界再次重叠在了一起,所有事都会继续往前,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温凉越想越是兴奋,她侧眼看着对方坐在地上,双腿渐渐弯曲退后,不怀好意地说道:

    “你怎么越说话,腿就一直往外缩啊?这可不行哦~”

    女生抬着头,可怜巴巴地说了一句:“我痛……”

    “那可不成,这样不是白练了吗?我来帮你!”

    温凉放下横杆上的右脚,走到对方身后,穿着舞蹈鞋的脚尖抵住对方的尾椎上方,稍加力道,一点一点往里推去。

    韧带的拉伸让地上的女孩倒吸一口凉气,眼见自己双腿与墙壁的贴合度在温凉的帮助下慢慢靠近,她虽感激,但还是忍不住叫道:“好痛……”

    “痛也要忍着,这是我们都必须经历的过程。”

    ……

    ……

    同一时刻,港城大学。

    “不知道大家十一长假里是如何度过的,有没有收获快乐或者说一些不同寻常的经历?现在收了假,作息恢复正常,希望大家能快速恢复学习状态,过好在学校中的每一天……”

    时令已交秋,太阳晒得和暖可人,港大学子们或慢或急地行走在布满晨光的校园之中,全身上下都似度上一圈金光,若是从路边的槐树叶底,去朝东细数一丝一丝漏下来的日光,自然而然地也能够感觉到十分的秋意。

    早间晨播里的女声嗓音温柔,宛如暖风吹拂在耳边,令人心生惬意。

    广播中,男主播开始自然接茬道:“说起十一长假呢,期间我倒是跟几个朋友去了环球游乐城,大家都知道吧,那地儿前一阵才落成,网上可以看到很多人都去打卡,里头的设施玩是好玩的,可惜就是人太多,一天下来,没玩到多少,净光是排队了。”

    女声笑道:“如果要去这种地方的话,还是不要挑放假的时候去了,不过想想,平时估计也没这个时间。”

    男声调侃道:“对,不过还是得挑人,想想要是跟艾青学妹这样的人去,即便不玩什么项目,光是排队恐怕也没有任何怨言,不过刚才学妹也说了没时间,真是拒绝人的理由都提前铺垫好了,哈哈哈,怎么样师妹,你十一长假的时候有没有发生过什么趣事,可以跟大家分享一下?”

    广播里顿一会,只听曹艾青有条不紊地说道:“本来是有计划的,不过期间发生了一些变故,计划没能成行,所以只能陪着父母一起过了,但是这样也挺好的,有趣的事嘛说不上……不过有意义的事情确实发生了一件。”

    “是什么?”

    “分别。长假的时候,跟一个……很好的朋友说了再见。我以前是一个不太喜欢离别的人,只是现在慢慢长大,发现确实是应该去学会接受一些事物的发生,所以这件事对我来说还蛮很有意义的。”

    “哈哈哈,学妹还真是感性的人,不过我们的人生不总是在离别中度过的吗?初中毕业,高中毕业,乃至于现在上了大学,一些外地的同学们也是辞别了老家的父母,来到港大求学,我想离别不应是悲伤,也是为了更好地相逢,不是吗?”

    “对,如果下次再相见,我想我们彼此都会变得更好……”

    “没错!”

    广播,女孩的嗓音渐弱,音乐声渐起。

    如果死后所有人与所有人相见,那么死亡还有什么魅力可言?如果拒绝一条路和一条路重叠,那么相见才会值得认真说再见。

    缠绵、翩跹、蔓延。

    如果不想上半生和下半生分界,那么同意你离开只是场戏言。如果选你和我与我和她的分别,那么选择还有什么范畴可争辩?

    捏碎、焚毁、飞。

    你揉皱是我一纸青山碧水的理想,我煎熬是谁一碗绕指缠绵的糖。

    山河破碎,糖水焦黑,你不会。

    你谋划是你一场翻云覆雨的思量,我痛饮是我半晌风平浪静的紧张。

    云散雨干,风逐浪打,我绝对。

    如果死后所有人与所有人相见,那么离别还有什么危险可言?如果拒绝一条路与一条路重叠,那么再会只是自顾自言的商榷。

    你去、我等、不灭……

    在音乐声中,同学们只听见了曹艾青对待“分别”这件事的期许,但是,唯有她,才能听见心里默念出的那后半句——

    总有那么一些人,是不会期待重逢的。

    因为,他们已经拥有过最好的了。

    ……

    ……

    通往诠灵寺的半山石阶上,贺天然茫然回望,身后已是空无一人。

    他怅然若失,耳边似还萦绕着曾经有个女孩,在这条蜿蜒向上,亘古不变的山道间,跟他说过的这么一句话——

    “别担心,我会一直在你身后不会走丢的,你回头就能看到我……”

    那时,他正在为了一个苦苦寻觅不得的人而感到悲伤;现在,他找到了丢失的东西,然而,那个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人,却也终究是跟丢了他。

    得到与失去,往往是同时发生的。

    感情有时候就是一把双刃剑,保护了这一个,却伤害了另一个。想在爱情里求得一份解脱,但爱情终究不是一个人的事,不是你说算就算,你说散就散,心中的百转千回,又有谁能悟出个“不负”来呢?

    谈什么世间安得两全法,可后头紧接的那一句不负如来不负卿,好像也只是在挣扎万端之后,无奈强加的一句托词。

    “咚~咚~咚~”

    佛寺里传来的钟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男人抬头望着山顶古刹,抬步向上。

    兴许是十一刚过的缘故,诠灵寺香客不多,王妈与胡叔两人去了观音殿上香,而贺天然找了个借口,抽身独自来到了地藏殿。

    地藏殿前门庭冷落,久经风霜的青瓦与褪色的褐黄墙壁映衬着半山的秋,贺天然刚一走到这里,一股寺庙中独有的香火气息就涌入了他的鼻腔,他站在殿外朝里望去,只见殿中除了一尊威严地藏端坐中央便再无他物,他又环顾四周,只余一个小和尚在外清扫着庭前满地山叶。

    贺天然踌躇片刻,随后踱步上前,问道:

    “小师傅,请问地藏殿的法师在不在?”

    小和尚闻言,手上停止动作,他扭过头瞧向贺天然,只见对方右手裹着纱布挂在胸前,容貌有几分熟悉,他想了想,双手合十说道:

    “施主,你是不是从前问过小僧这个问题啊?”

    贺天然一愣,旋即想起了几个月前的暑假,确实也在这里遇见过一个小和尚,只是容貌长相已是模糊不清了。

    他不确定道:“应该是吧,我前不久确实来过一次。”

    “施主可姓贺?”

    “没错。”

    小和尚开心道:“那就是了!”

    山上山下,红尘中与尘世外,贺天然每天要见那么多陌生面孔,而小和尚一直待在寺庙里修行,能记得一个特地前来地藏殿的香客也是理所当然。

    “上次施主来过之后,师父归来告诫我,如果再遇见贺施主,就有一份东西转送给你,贺施主稍待。”

    说着,小和尚放下笤帚,兴冲冲地跑进佛殿之中,贺天然愣在原地不明所以,不过不出一会工夫,小和尚又再次跑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件东西递给了他。

    贺天然接过一看,是一本名为《地藏菩萨本愿经》的佛经,薄薄一本,封面崭新,看上去很少翻动的样子,实在是无甚特别之处。

    “法师给我的?”

    “嗯!”小和尚郑重地点点头。

    贺天然随意翻开佛经一页,忽然看见了这么一句话,突兀闯进了他的眼帘:

    “若有众生伪作沙门,心非沙门,破用常住,欺诳白衣,违背戒律,种种造恶,如是等辈,当堕无间地狱,千万亿劫,求出无期。”

    既然持了戒,便作修行人,贺天然想起温凉曾对自己言说过她所持的三戒,心中震荡。

    眼下,贺天然所翻阅的经书内容,乃是《观众生业缘品第三》这么一节,此节详述了无间地狱的种种残酷景象与造业之人的悲惨下场,这字里行间所渗透而出的阴森可怖,让他不寒而栗,冷汗直流。

    他不学佛,所以这些佛经里的字句没有得到过经释意,他就只能从字面含义去理解,不敢妄自揣测得太深,他继续往后翻,忽然有两页纸扉从佛经中脱离,轻轻飘落在地。

    这两页薄纸,早前应是特意夹在佛经之中的,贺天然蹲下身拾起,发现原来是两张经过裁剪后的剪报。

    报纸上的内容清晰可见,第一张剪报是一则娱乐新闻——

    “由青年导演○○所编剧执导的电影作品《我有所思在远道》近日荣获本届坎城国际电影节金棕榈最佳影片!

    影片讲述了高考前夕,被一场校园霸凌改变命运的少年,如何在晦暗无光的道路上寻求救赎并得以蜕变的故事。

    该片根据导演少年时期真实经历改编,在题材上另辟蹊径,不是以过来人的眼光回味青春的美好,而是直面青春的痛苦和无奈,把校园霸凌话题带入公众视野,在紧张的叙事节奏之下,电影试图在讲好故事的同时,努力引发观众的关注与思考。

    而正是对现实生活的正面介入,使影片走出“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小悲欢小格局,让青春题材电影拥有了一定分量的现实关怀……”

    贺天然眉头紧锁,坎城国际电影节是世界上最具影响力与最顶尖的电影节之一,作为一个电影学院的学生,他自然倍加关注,只是今年的电影节早已结束,获奖的电影作品中并无这么一部《我有所思在远道》啊!

    如果是一部华语片获得了金棕榈,那么他们这些电影学子是要传疯了的,根本不可能没有印象才对……

    而且这影片的导演姓名与获奖年月都被人刻意涂黑,莫非是恶作剧?

    贺天然望着“我有所思在远道”那么一行电影名字,心中莫名感到熟悉,他想起自己在另一条时间线中,写过的那本名为《拣尽寒枝不肯栖》的小说,虽然这两句诗词出处不同,但是连起来却意外地合衬……

    我有所思在远道,拣尽寒枝不肯栖。

    贺天然摇摇头,他隐约察觉到这份剪报或许来自温凉一开始所说的那个元未来,可他现在也暂无具体头绪,只能将视线移到另一份报纸的内容上。

    第二份报纸,刊登的是一则简短的民生新闻——

    “近日,港城江南区某小区内,因与未来婆婆关系不恰,导致未婚儿媳服药自尽!

    当救援人员闻讯赶到时,女子小青(化名)已失去生命特征,至于导致小青作出这般举动的原因,根据知情人透露,由于其男友母亲指责小青学生时代作风问题与近日里某部大热电影的情节过于相似,两人从而引发了剧烈争吵,小青早先时候便已确诊为中度抑郁,与男友本定在下月举行婚礼,如今婆婆火上浇油,遂酿成一桩惨剧。”

    报纸上这一行行冰冷的文字让贺天然神魂皆散,脑中嗡嗡作响,他双目圆睁,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更是微微颤抖。

    “贺施主……师父还让口述转达给一句话……”

    小和尚见贺天然的脸色骤变,神情悲怆至极,所以说话不免变得小心翼翼。

    贺天然脑袋如同发锈了一般寸寸抬起,双目艰难地望向对方,嘴里已经吐不出一个字……

    小和尚抿了抿嘴唇,咽了咽口水,双手合十说道:“他问施主……今夕,是何年?”

    “什、什么?”

    贺天然目光涣散,木讷回应。

    “今夕是何年。”

    小和尚重复了一句。

    贺天然脑中一片混乱,从来没有人问他这个问题,在现实生活里,他也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个问题,他拿出手机想要确认年份,但那部因为打架而屏幕碎裂的手机,界面上只残缺地显示着月份与日期。

    “……今天是十月十号,今年是……牛年。”

    “施主贵庚?”

    “……十八。”

    “十八年前是哪一年?”

    “……我、我是零零后。”

    “是零一零二亦或是零三零四?是二一零零,或者是一九零零?”

    贺天然嘴唇微张,这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话都到了嘴边,可竟然是无论如何……都答不上来。

    他想起来一件事,在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人问过他,今年具体是哪一年。

    而年份的数字,在这个世界中,是没有任何细节的。

第八十章 人生的罗生门(五)

    今夕是何年。

    这句话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关于年份,这个话题就好像贺天然忘记了未来跟家人有关的记忆一样,如果没有人刻意提起,或者没有强烈的明示引导,他根本就无法注意到这一点。

    说来好笑,自己穿越到了十二年后,可是那到底是哪一年都不清楚,也从来没有去在意过这一点。

    温凉在去年穿越,那场恶作剧也应是在去年发生,可去年到底是哪一年?

    新出的游戏预告与宣布上映的电影只是表明会在几年之后的某月某日发售或者上映,零零后成了他们这一代人的统称,往前推便是九零、八零、七零,在这个世界,这个社会,大家好像都约定俗成了一般,不会有人去纠结具体的数字。

    牛年过完是虎年,虎年过完是兔年,十二年一轮回,就连身份证上,也没了年份的详情。

    一切正常得好像是从来如此,好像本应如此。

    当时间的概念变得模糊,所谓的“穿越”,真的能称之为“穿越”吗?

    如果光阴的刻度都能被遗忘忽略,那么眼下所处的“现实”世界,又真的是“现实”吗?

    贺天然不清楚,因为他本就出生在这样一个世界中,一年又一年。

    可是此刻,他从心底里确确实实产生出了一种违和感,认为这不对,这不合逻辑。

    兴许,是真的应了那句偈语:凡所有相,皆属虚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兴许,最初的温凉早就告诉了自己答案,现实中发生的情况就如她所言,穿越是假的,重生是假的,会有人来爱自己是假的,自己学会去爱人也是假的,其实贺天然早就死了,如今所遭遇的一切,只不过是弥留之际的人生泡影,一场求而不得的奢望执念。

    贺天然脑中种种妄念犹如乱麻滋生连绵不绝,它们结织成网,包裹住了他的神智,让贺天然不由怀疑起了能怀疑的一切……

    模糊了时间而存在的怪诞空间,到底算什么?

    地狱吗?

    可是,指尖拂过书页所带来的纸张质感,手背上清晰交错的褶皱纹路与因为激动而逐渐泛青的血管,秋风扫过耳畔所带来的温度,山间枯黄树叶的沙响,这些眼、耳、口、鼻、舌、身、意所带来的五感六识,自己这些年来的所见所闻,都是假的吗?

    贺天然笑了。

    他咧开嘴,哈着气,无声地发笑。

    什么现实与虚幻,什么地狱与天堂。

    这些对他而言真的不重要了,经过了两次穿越,脑中多出了大半生的记忆,他已经不在乎自己现在究竟身处何地了,他不是看透了生死的佛陀,他只是一个被七情六欲,被因果缠绕折磨着的一个普通人……

    “那位法师……他在哪?”

    贺天然保持着仅有的一丝理智,深沉发问。

    小和尚咏了一声佛号,说道:“师父说,他在第一次见你的地方等你。”

    贺天然望向庄严肃穆的地藏大殿,“他在殿中?”

    小和尚摇摇头,重复道:“他说,在第一次见你的地方等你。”

    男人撤回视线,心中已有思量。

    他转身正欲离开,身后的却小和尚再次叫住了他:“贺施主,如果你不进殿,那么师父他还有一句话,让我带给你……”

    “什么?”

    “女人贪爱,男人贪生。”

    “……”

    贺天然陡然停住了脚步,在心中经历过了那番惊涛骇浪之后,他双眼死灰,脸上反倒逐渐变得无波无澜起来,他没有去追问这八个字的含义,而是平静道:

    “小师傅,劳烦问一句,那位法师,叫什么名字?”

    小和尚双手合十,恭敬道:

    “我师皈依三宝,虽俗家姓名早已抛却,但仍是取其‘天然’二字,作为法号。”

    小和尚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一个人影带着一股轻风与两人擦肩而过,贺天然赫然望去,眼眸中独留那人背影,不敢再挪动半分!

    那人走得不快,每一步都略显沉重,只见他一步一步走上台阶,在佛殿之前稍作停顿,最终,他抬起脚,跨过了大殿的门槛,将自身置于地藏之下,佛殿中央,而后随之蓦然回首……

    那是一张与贺天然此刻一模一样的平静脸庞。

    两个贺天然,一个在佛前,一个在殿外,天地之间忽然再无了任何声响,他们就这么遥相对望着,似都从对方的目光中,读出了那份心有言而口不语的呐喊祈求——

    “进来。”

    “出去。”

    这又是一种属于贺天然的选择。

    或者说,这又是一种他人生应有的结局。

    只不过,站在殿外的贺天然沉默了良久,豁然脚下一转,选择与殿中自己来时道路的方向背道而去,渐行渐远。

    ……

    ……

    第一次见面的地方,重点不是在地点,而是在第一次。

    只是,这个第一次,在不同的世界线中,对应的时间也不一样,贺天然分别在过去与未来见过一次那位法师,可唯独眼下此刻,却如何都寻不见。

    “法号天然……那位法师……会不会又是另一条时间线中的自己呢?”

    他两次穿梭时空,都是靠着那位法师给予的佛珠所赐,现在他又借那位小和尚之口,特意点醒自己这宛若幻梦般的时光蜃景,贺天然虽是口中自问,但心里早已窥见了些许端倪。

    由于佛珠已经被曹艾青抛进了洗铅池中,为今想要再次穿越,也就……只有一种方法了。

    贺天然站在山外长亭之中,临渊而望,他脚下山风呼啸,它们裹挟着山间草木的沧桑,化成了无尽悲思滚滚扑面,吹起少年的衣角,抚过男孩的眉眼,扬起了男人的发梢。

    从前与现在,如今与将来,两次穿越,好的人生与坏的人生,一场将近五十年的人生记忆,七十二次的画地为牢,内心中的疼痛矛盾与反复权衡,信念的改变与人性的更迭,诸如此类好像都杂糅到了一处,如此才具象化了现在的这个贺天然。

    其实,早在两段记忆融合之后,在那一夜拥抱过温凉之后,贺天然就已经意识到了些什么……

    从军训回来开始,他的话就越来越少,对自己也越来越陌生,一副少年的皮相之下,包裹着一颗逐渐苍老的心,他像是一匹摇摇晃晃的老马,温凉的痴情和偏执,艾青的缱绻与试探,在这一段极短的时间内被疯狂的压缩成了两道鞭子,无时无刻不在抽打着他濒临崩溃的精神,促使着他赶紧去往下一个十字路口。

    但这些都不怪她们,这是自己应该去做,也该去承受的。

    只是现在,这匹不识途的老马不想再走了。

    因为他好像察觉到,前方没有光。

    当日常成为无常,具象只是幻象,那么无论他如何选择,都是错的。

    贺天然对于曹艾青的愧疚,比任何人都想象的重得多,他现在已经没办法全心全意去回应温凉对自己的爱了,如此一来,两人费劲千辛万苦在一起,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样一个自己,是不值得她们中的任何一个去爱的。

    他从始至终都非常清楚这一点。

    “……如果,从这里跳下去,会让一切回归到原点吗?”

    站在崖畔的贺天然俯视脚下深渊,这立壁千仞的高度,崖下嶙峋的怪石,从脚掌处传来的那种真实到无以复加的悬空感,让他的双腿在无知觉中打起了摆子。

    女人贪爱,男人贪生。

    贺天然当然怕死,而且怕得要死。

    此刻,他的脑中种种闪念与借口纷至沓来,不一而足……

    如果这个世界就是真实的呢?

    如果从这里一跃而下,不是重新开始,而是就此结束呢?

    对于死亡的恐惧渐渐占领了他的心灵高地,贺天然深吸一口气,闭上了双眼,正当他要作出抉择时,他的耳边,除了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外,倏然还听到了另一种声响……

    滴、滴、滴……

    这是钟表转动的声音。

    他睁开眼,从上衣口袋里,慢慢摩挲出一件东西……

    那是曹艾青送给他的怀表。

    这件东西,从两人确定关系之后,贺天然就一直随身携带着。

    他打开表盖,看着怀表的秒钟拖动着分针与时针倔强向前,它们重合又分离,一次又一次……

    贺天然的双眸,像是想到了一些什么,就这么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之间,恢复了一些神采。

    “你已经踩到了门槛,离解脱只差一步,如今进则净土,退则凡尘,为何还要踌躇不前,不肯了断?”

    忽然,一句方外之音似从四面八方袭来,贺天然连忙合上手中表盖,眼前悬崖绝景突然开始扭曲变化,而就在这一个呼吸之间,他再次回到了地藏殿前,回过神时,他发现自己一只脚已然踩到佛殿的门槛之上!

    原来,不管他之前是进入殿中,还是去往长亭,即便方向不一样,但目的却是一样的。

    他想求得解脱。

    贺天然将怀表放回口袋里,苦涩轻笑了一声:“跳下悬崖粉身碎骨,进到殿里立地成佛,其实都没有什么分别,都是在逃避问题而已。”

    殿中,端坐着的老和尚也是慈眉善目的笑道:“还是怕死?也许你入得殿来,我能再给你一次让一切回归原点的机会。”

    贺天然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干脆摆了摆手。

    老和尚话中带刀:“你若是只站在门口,与佛就算是缘尽了。”

    贺天然从容化解:“我现在满脸嗔字,想求解脱,不得解脱,不进不出,刚刚好。”

    “不打算再回去一次了?如果一开始就不去沾染这份因果,你与她们,都会自在许多。”

    贺天然闻言沉思片刻:“其实在上一刻,我就是这么想的,只是我又改变主意了,说是沉沦于轮回也好,还是进入这名为人生的迷宫也罢,无论是通过死亡的方式,还是奢求伟力的慈悲,我要找的,从来都是出口,而不是入口,你把我送回去,算不算是一种本末倒置的行为呢?

    艾青说,她的青春没有败笔,所以用不了涂改液,她比我勇敢,所以我也得纠正一下自己的观念,文章写错了字不打紧,除了我自己,谁又有本事来给我的人生打分呢?说到底,还不如一气贯之,在酣畅淋漓肆意挥洒之后,在末尾从容的画上句号。”

    老和尚笑了笑,望向门口的少年,吐出一个字:

    “善。”

    “我刚才在殿外,看到另一个自己走进殿中,那是什么?”

    “前生因果。”

    贺天然又是笑问道:“那如果刚才我真的跳下悬崖,又会如何?”

    “你曾跳下去过三次,进入殿中十二次。”

    贺天然微微恍然,轻声道:“那我想,这十五次,都不是我想要的结局……”

    老和尚坐那里菩萨低眉,摇摇头道:“所有的选择都没有对错之分,无非是得智的得智,化缘的化缘,烧香的烧香,坐禅的坐禅。”

    贺天然闻言沉默了半晌,“能告诉我,未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你想听哪一段?”

    “……我想听你的。”

    “阿弥陀佛……”

    老和尚双手合十,双目直视贺天然,下一秒,少年的身体猛地抽搐起来,剧烈的痛楚让他惨叫一声,双膝一软,扑通跪倒在地,而他的脑海中,无数的陌生的画面接连翻涌出现——

    在那个未来里,王妈会死于家族遗传的心脏病,而随着她的死去,意味着自己与家人之间存在的唯一桥梁坍塌,在她的葬礼上,自己跟贺盼山大闹一场,之后就与亲人的关系彻底决裂,过上了浑浑噩噩的日子,直到三十一岁。

    期间,自己依然算计着温凉,利用她对自己愧疚,让她在意自己,同情自己,一点一点拉近彼此的距离;对于艾青,自己深知彼此已然无缘,却还是一厢情愿甚至到了病态的地步,从一个被施暴者,转变成为一个霸凌者,暗地里煽风点火,左右着她的人生,认为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不同的在于,没有了那个明媚少年的横空出现,一切变得更加黑暗。

    没有一本叫作《拣尽寒枝不肯栖》的小说,只有一部《我有所思在远道》的剧本,但由于资金匮乏,一直无法启动。

    对于剧本的结局,自己三易其稿,迟迟未能下笔,只因当初温凉被全网攻击的时候,是自己以受害者的身份站出来,说她学生时代有霸凌经历的证据都是子虚乌有,如今自己写了个剧本,却要逢人便说是根据亲身经历改编,这还真是充满了黑色幽默……

    如果能把剧本拍出来,这本应该是对温凉那次恶作剧最好的回击报复,可是,自己却犹豫了。

    尽管内心一再否认,但事实是,自己确实是在这些年里,重新爱上了温凉。

    如何在保留剧本结构的同时修整故事内容成了首要的工作,自己仍旧奔走于各大影视公司与投资人之间,剧本递出过无数次,但最终都卡在了结局这一关,而变故,也是在此时发生的……

    由于剧本早期版本遭到外泄,不久之后影片确定上映,最扯淡的是,他们竟然把故事中两个女主角的戏份,强行揉捻成了一个!

    眼看自己的心血被鸠占鹊巢,甚至连剧名都未曾改动,自己急火攻心,正欲发起一场抄袭诉讼,而这时,曹艾青身陨的噩耗随之而来……

第八十一章 人生的罗生门(第四卷完)

    记忆到这里便戛然而止,贺天然浑身蜷缩,额头抵在佛殿外的石板上,曹艾青在他的心中,一直都是被奉为圭臬,如同女神一般的存在。

    在那段被温凉当众戏弄后的阴暗日子里,对于曹艾青的那种暗恋与痴迷,更是在贺天然心里上升到了一种精神慰藉的地步,他必须这么做,也只能这么做,因为他实在找不到旁人倾诉自己的痛苦了,诸如贺盼山这样的成年人,是不会太拿少年的痛苦当成是痛苦的。

    他们只会觉得,你这算什么?

    无非就当众表白被拒了而已,在成年人的眼中这真的不算是什么大事,今后踏上了社会,你可能会承受比这个还要强上十倍,百倍的羞辱,等到那时,你只会笑着说出这段往事。

    可是实际上呢?

    对于少年人来说,当他需要一种体面的时候,可能就是这么一点事儿,就已经是他一生中都难以逾越的门槛了。

    所以,他唯一能想到的,乃至于是下意识的举动,便是依靠内心中仅存的那一点对于美好事物的向往与萌动,像个阿q一样,自欺欺人一般的去幻想,去冲刷抵抗外界的恶意。

    然而这种情感,随着年龄的增长,环境的影响,逐渐变得畸形扭曲,在往后一系列的连锁反应之下,最终酿成了大祸……

    那个一度支撑着自己赖以生存的曹艾青,那个象征着美好与纯洁的姑娘,被自己……间接害死了。

    “这不对啊……这不对……我给了她佛珠的……我让她重新选择了的……她……她怎么可能……”

    贺天然目眦欲裂地趴在地上痛苦哀嚎,眼眶中的泪水一点一滴的落在了冰冷的地上,凭空出现的记忆让他的大脑一阵混乱,而伴随记忆随之而来的剧烈情感,又让他生不如死。

    他的嘴里大口大喘着粗气,左手从头上放下撑在地面,他艰难抬眼朝佛殿看去,模糊的视线里,那尊慈悲为怀的地藏菩萨坐像,平静祥和的面容似慢慢透露出一种可怖气息,贺天然被那低垂的双目瞧得毛骨悚然,浑身发抖。

    可即便如此,贺天然仍旧哑着嗓音,艰难追问:

    “后……后来呢?”

    老和尚眼中流露出一丝悲悯,缓声说道:

    “后来,这位贺施主自知戕害无辜,罪孽深重,每日囿于无边的悲戚之中,数月后,最终选择在山外长亭处,跃入深渊,自行了断……”

    贺天然垂下头,这样的一个结果,他并不感到意外,甚至可以说,当他拥有这段记忆之后,体会过那种情绪之后,他能想到的,就是这个……

    眼前的法师没有让自己想起全部的记忆,是怕自己的精神,在死亡记忆的影响下,彻底崩溃吗?

    忽地,他骤然又问:“那……那温凉呢?她……她怎么样了?”

    老和尚叹出一口气:“那位贺施主不出月余便是形销骨立,温施主虽陪伴左右,但因不知因果全貌,开解无门,亦是感到回天乏力,心力交瘁,而就在贺施主身去的一月后,她悲思成疾,终究是……终究是犯了那以身殉情的糊涂举措。”

    一场因果,三条人命。

    这个,就是盘桓在这场轮回之上的,真相。

    “那你呢……你又是谁……既然我们都死了,为什么还要我们活着!!为什么要还我经历这一切?!!!!这个世界又算是什么?!!!”

    贺天然的表情从迷茫悲伤到怒不可遏,他的嗓音一点一点拔高,到了最后,更是冲着殿中佛陀发出一声声怒吼。

    少年脸色惨白,那怨恨与悲愤的眼眶中渐渐流淌下两行猩红的血泪,支撑起身子的左手因为用力抓握,不知何时已是将佛殿门槛抓出五道细小凹糟,指盖更是受到巨力压迫,根根分离上翘,渗出一地鲜血。

    他现在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刚从地狱爬上人间的恶鬼,对着殿中身负伟力,崇高圣洁的佛,发出阵阵无能叫嚣。

    然而,这样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他的质问回荡在这庄严肃穆的佛殿之中一遍又一遍,佛祖的沉默让他万念俱灰,渐渐的,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微弱,最后,他只能无力地趴在地上,双眼空洞地望着佛殿高耸的门槛,恰如彼时,被温凉戏弄之后的无尽绝望。

    他的耳边,似回响起无数嘲笑,讥讽,谩骂,宛若潮水一波接着一波冲刷着他的耳膜,而最后,一声悠悠长叹,将他的神智,从这些腌臜声拉了回来——

    “哎……”

    佛殿中,徒然传来老和尚的一声叹息,他喉头耸动,雪白眉目下,一双苍老的眼眸闪烁着追忆的哀思,他喃喃道:

    “其实那位贺施主,在了断之时幸得草木缓冲庇佑,虽是摔成了重伤,昏迷不醒,但也就此保全了一条性命……”

    “没……没死?”

    贺天然闻言随即吃力翻过身来,双眼死死盯住那位将自己命运肆意摆弄的“得道高僧”。

    “他被诠灵寺的僧众所救,本想带往山下就医,可他转醒之后,自觉已是铸成大错,无颜面对亲爱之人,所以挣扎哀求寺中长老对此保密,甚至是以死相逼。

    初时,寺中长老并没答应他的要求,只是见他死志难销,唯恐生出变故,只得暂时隐瞒了他在寺中的消息,只待来日,再好生劝解。

    那时上山的搜救队没有搜寻到他踪影,只找到一些衣物与一封绝笔,他山下亲人由此寻得信物,起时并未放弃找寻,但随着月余过去,希望也逐渐渺茫,于是又过了几日,也终是为其举行了一场衣冠葬礼。

    如此又过了数月,贺施主伤好了大半,情绪平稳了不少,长老这才晓之以情,劝他下山看望自己的亲人,哪知下山之后,温施主殉情的消息便是铺天盖地而来,噩耗接踵而至,当真是造化弄人……

    就此,贺施主彻底是万念俱空,于尘世再无半点留念,往后,山下便再无一位叫作‘贺天然’的施主,而山上,却多了一个唤作‘天然’的和尚,日日于地藏之前,吃斋诵经,望有所愧之人,能早日脱离苦海,往生极乐。”

    贺天然心火交加,放声悲戚道:“如果你在此之前哪怕见一面温凉,告诉她你还活着,她就不会死!!!!”

    老和尚心若止水,波澜不惊地道出一句:

    “倘若彼时见了面,也无非是一场兰因絮果,现业谁深得造化,贺施主又何必执着?”

    贺天然一时语塞,老和尚竟是反过来劝他莫要执着,少年现在已是不知自己该是愤怒亦或是悲伤,他沉默许久,挣扎起身,缓缓在殿外盘腿坐下,喉头发涩问道:

    “……我到底是谁?”

    “是我,是你,是贺天然,是山下因果,是佛前解脱。”

    老和尚眼中倒映少年模样,口吐莲花,继续说着:

    “初入红尘,不知红尘疾苦,蓦然回首,已是苦中之人,关关难过关关过,夜夜难熬夜夜熬。山中无春秋,老衲在佛前叩首,不知何时,得见无数因果流转,其中,人相无坏,无生无灭,既觉既显,既障既尘蔽,如今,老衲只求一个无障不显,了障涅槃。”

    贺天然思维混乱,脑子里如同一团稀泥,似懂非懂,为难问道:

    “我……我不懂……可你既然在轮回中见了我这么多次,难道就没有一次,能够将心障了却?”

    老和尚笑道:“非是心障,乃是我愿。贺施主试想一下,若是你此番斗殴,未能通知白施主,那么你与曹施主,温施主之间,该当如何?”

    贺天然略作思考,他一开始只认为这件事,只关乎到白婷婷与薛勇之间的关系,但现在,却有了另一番感受,他答道:

    “如果我没跟婷婷说,艾青可能就不知道我跟薛勇打架的事,温凉还是会找来,只是她们不会撞见,而且继续发展下去,我跟温凉可能已经……”

    话说到这里,贺天然骤然一停,他想起在病房之时,自己被色相所迷,如果不是正好白婷婷扶着薛勇探访撞见,估计自己早就沉沦欲海,等到那时,哪怕他对艾青的愧疚再大,恐怕也是因果就此注定了。

    温凉有句话问得其实很好,那就是如果贺天然跟曹艾青之间真的发生了那档子事儿,那么他还会不会选择穿越。

    答案是不会。

    反之,他对艾青也是这样。

    欲望与理智,愧疚与爱慕,就好比温凉与艾青难以两全,他总得取舍一个。

    “这样的灵欲交织,我见过三十一次,贺施主,这是你所愿吗?”

    贺天然摇摇头,“我跟她们之间的关系,虽然受到欲望的滋养,但是同样也被欲望所累,我可以做出取舍,可在取舍之前,我想让大家都心无挂碍的放下。”

    “你要做圣人?”

    “我不是什么圣人。”

    贺天然再次摇头,兀自沉思一番,坦言说道:

    “我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男人,我一边贪恋艾青对我的温柔,一边又不舍温凉离我而去;我会在美色面前被冲昏头脑,也会在大被同眠之时想着不要唐突佳人;我曾无数次龌龊地想过,如果我能左拥右抱,想尽齐人之福,会不会就没有那么多痛苦……

    然而,先不管她们如何作想,我自己就无法做到,我的良心,不会允许我再次去玷污她们的人格,不会再一次去伤害她们。

    你在轮回之上看了我那么多次,应该知道,我跟温凉在一起是愧疚,跟艾青在一起是遗憾,都放弃是一种逃避,全都要是一种侮辱,因为我无法坦然面对她们,所以我无论最终选择了谁,都有亏欠。

    而正因为这段因果没有善了,所以这段轮回还在继续,我在山下,心有挂碍,你于佛前,难得圆满。”

    老和尚闻言双手摊开,掌心朝外置于膝前,对视笑言:

    “确如其言,你我山上山下,各自修行,所谓修行以行制性,悟道以性施行,觉者由心生律,修者以律制心,你如今所面临的问题,无外乎有性无证者虽不落恶果,却住因住果住念住心,如是生灭,不得涅槃,然之于我而言,乃是无圆无不圆,无满无不满,亦无是名究竟圆满。”

    贺天然听完那番话,浑身像是悠长地舒了一口气,随着每次提问后的自省与解惑,他的心境便更加澄澈了些许,这种感觉宛如醍醐,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了。

    他开口道:

    “这么说,我所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了却这番因果,这就好比这场轮回是个大迷宫,我就好像是黏菌,慢慢伸展着自己的细胞质,覆盖住整个迷宫的道路,那些碰了壁的另一个我,或者另一条时间线,就是死路。

    所以,我会在一次又一次的选择之下,收回多余的部分,只留下唯一一条连接入口与出口的线路,而这条路线,即为解脱,即为圆满,对吗?”

    老和尚学着他先去的样子,点点头,又摇摇头,笑着说出一句不知是称赞,还是贬损的话来:“看来花和尚天赋异禀,苦行僧难取真经呐。”

    贺天然听了这句话,也不由笑了笑,他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为什么温凉一开始会记得最初的未来,现在怎么又会忘记?你让她持戒,到底是意欲何为?而我为什么会记不起有关家人的记忆?”

    “这并非与持戒有关,戒律只是让她勿扰因果,就如同你忆起别样未来,会遭因果反噬之痛一样,而你们之所以忘记一些东西,是因为,在某个时间点,你们已然得到过满足。”

    “满足?满足什么?”

    “夙愿。”

    贺天然脑中闪过一幕幕与温凉相处的记忆,有了先前的推论,各种细枝末节让他心念电转,他很快就有了结论道:

    “去年的九月,我跟她告白,说了爱她,这就是她当时的夙愿,对吗?她本已得到解脱,可因为后来的我又穿越了一次,从而让她保留下了另一段关于未来的记忆,因为这次她已经知道我爱她了,所以现在,她的夙愿改变了?”

    老和尚缄默不语,贺天然却是越想越深……

    “如果我完成了她的夙愿,她是不是就能脱离轮回?艾青死时,一定也有夙愿未了,如果我能找到,并且帮她完成,那么我们三人之间的这段因果,这种无休无止的轮回,是不是就彻底尘埃落定了?”

    贺天然越说越急,似乎看到了这场轮回出口散发的一点光亮。

    此刻,少年脸上慢慢展露出应有的光彩,而老和尚的眼中,却满是慈悲。

    “忘字心中绕,前缘尽勾销。当夙愿达成之时,她们会忘记与你有关的所有过往,就连这方世界,也会将你与她们之间的交集,一点点抹去,你可想好了?”

    贺天然一愣,眼眸震颤。

    这是迷宫的出口,亦是解脱之法。

    他沉默了片刻,开口问道:

    “那……那我还会记得吗?”

    “我还等你下次上山,你自然会记得。”

    “你等了多少次?”

    老和尚不置可否。

    “……够了。”

    够了。

    贺天然扬起头,再次看向那尊地藏法身,他平复着自己的呼吸,缓缓闭上眼,耳边听见了自己从急促开始复归缓慢的心跳,他重新取出艾青所赠的那只怀表,像是想抓住此刻的时间一般紧紧握在手中。

    愿红尘渡我,愿恋者有来生。

    等到他的双眼再次睁开,已然又成为了那个眼容世界,心向阳开的少年,他朗声道:

    “温凉因为爱我而委曲求全,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却失去了原有的光彩,这不对;艾青同样也是如此,因为我的缘故,导致善良的她在人性的两端挣扎煎熬,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被强迫耦合,她的痛苦不在我之下,这更是不该。

    我跟你一样,想要救她们脱离苦海,哪怕她们将我遗忘,纵然我有万般不舍,也不会有半分犹豫,这不是我执,而是我愿!因为这就是对的事啊,这就是我想为她们做的事!”

    贺天然徐徐起身,左手竖立胸前,老人古井无波的脸上,亦是略微动容,双手再次合十,门内门外,同施一礼。

    菩提何来有证果,今日方知我是我。

    门外之人,赫然转身,扬长而去。

    少年一贯快马扬帆,道阻且长不转弯。

    要笔直,要赤诚,要坦然,就此穿山过水,不疑不慢。

    门内老人也是起身,踱步立于门框之后,负手遥望,喟然长吟:

    “觉行圆满,即为人相之佛,白碗清水梦,世间百万虫,往后种种,皆我圆我少年梦。”

    (第四卷,完)

第四卷总结

    第四卷终于写完了,想不到,离我上次写总结,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笑)

    这半年来,本书发生事儿不多不少,比如本书在55万字的时候终于倒V签约了,想想还挺不容易,之前发过一篇上架感言,但由于操作不当,设置成了vip章节,所以就请求编辑屏蔽了,免得大家浪费冤枉钱。

    本书在创作第四卷的过程中,我在作家助手里看大家的评论时,有幸目睹了一些读者从入坑到弃坑的全部心理历程,哈哈哈哈,这种感觉真的蛮微妙的。

    我想,这种情况也反应了老骚在创作第四卷上的一些不足之处,毕竟我相信还有很大一部分读者,都是默默看书,然后悄无声息的离开,在这里诚挚的跟这些读者说一句抱歉,虽然可能你看不见。

    好了,道歉已经说过了,大家无论是在群里亦或是书评区,本章说里的意见我也都看过了,但老骚还是想套用作家罗尔德.达尔的一句话,来表达我的真实想法——

    “我知道您在说什么,

    您的评论也非常有价值,

    但我选择忽略。”

    这不是高傲,这是实话。

    老骚是一个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人,第四卷的创作过程很漫长,很多时候拖着不更,除了工作问题外,更多时间花费在了思考上,因为这一卷想表达的主题是——取舍。

    说实在的,这个主题一听,我想有人就已经觉得很糟心了。

    但是不管怎样,在这本书里,这个主题是一定要写的,哪怕不受人待见也要写,因为不把这个主题挑明,那么主角团之后的行动内因就会严重不足,导致没办法将剧情继续展开。

    写作时,老骚选择的方式是从外向内去描述这个观点,但可能是由于笔力不济的原因,导致大家有时会看的云遮雾绕,从而在剧情上也缺乏了一些“爽点”。

    从网文的角度来讲,这一卷其实不能算是及格,但从我个人创作角度而言,我确实也表达了自己想要表达的,包括从第一卷开始就遗留下的一些伏笔,写完之后顿感如释重负,心情愉悦。

    所以话说回来,“取舍”这个主题,能不能用更花哨的一些套路去描写呢?

    可以的。

    我知道大家想看到的剧情是,突然发生了某事,天然哥不得不再次跟温凉走到了一起,从而引发了跟艾青的修罗场,天然哥在其中左右为难,一边哄着这个,一边吊着另一个,然后去把这件事解决掉,没曾想,这时又来了一个妹子,如同一只鲶鱼,混入了这场三角恋情中,于是场面为之僵持。

    呐,天然哥在这种环境下去取舍,显然就喜闻乐见了许多,而且这剧情听着就热闹。

    其实我也这么写了,但是被自己的角色跳出来,以雷霆手段给终结了。

    相信我,这在第四卷的写作过程中,不是第一次出现。

    这让我逐渐意识到一个问题,随着剧情的发展,本书里的角色内心逐渐丰满,形象逐渐立体,那么如果我强迫角色去做一件TA不喜欢的事,那么TA是不会愿意的,是十分违和的。

    这种意愿很强烈,导致我在设计接下来的剧情时不由得将描写再次往内收敛了许多。

    不过好在,这一切的问题,在最后四章里,都有了一个收束与发展的端口,整体算是平稳落地,而代价则是牺牲了一部分的故事性,让一部分喜欢直白的读者感到了迷惑,嗅到了一丝“烂尾”的气息。

    我觉得,作为作者亲自下场解释剧情是一件很没必要的事,大家可能对时间线感到困惑,也可能对天然哥的选择感到愤慨,甚至说对第二次穿越的行为十分不满,认为这是老骚在搞烂活儿。

    我要解释吗?

    我要解释,但都写在书里了,我觉得这才是我跟读者沟通的唯一途径。

    各位看了不喜欢,不理解,都很正常。

    就作者而言,我不能对着你的耳朵说,这里我要写什么,要表达这个意思,这就没劲儿了呀(笑)

    之前我也说过,本书的前三卷,每一卷大家都可以当成结局来看,如今轮到第四卷,也算是给前三卷埋下的伏笔做了一个补完,该填的坑都填了,承上启下的作用也有了,那么接下的故事,就没有“时间穿越”这种情节发生了,主线也会很明显的围绕着“夙愿”展开。

    四五六卷作为大学卷的全部篇章,我一直是将它们当成一个整体去规划的,名字也很早就想好了,相信大家也发现,我的卷名一般都是歌名,正文里也偶尔会带些歌词,所以很多剧情里的氛围设计,也是听歌时带来的灵感。

    第五卷名叫《如烟》,内容是完成温凉的夙愿。

    ♪耳际眼前此生重演,是我来自漆黑,而又回归漆黑

    ♪人间瞬间天地之间,下次我又是谁?

    ♪有没有那么一朵玫瑰,永远不凋谢,永远骄傲和完美,永远不妥协

    ♪有没有那么一个明天,重头活一遍

    ♪让我再次感受曾挥霍的昨天

    ♪无论生存或生活,我都不浪费

    ♪不让故事这么的后悔,有谁能听见,我不要告别。

    ……

    第六卷的名字叫作《后青春的诗》,内容是完成艾青的夙愿。

    ♪终于我们不在为了生命狂欢,为爱情狂乱。

    ♪谁说不能让我此生唯一自传,如同诗一般。

    ♪然而青春彼岸,盛夏正要一天一天一天的灿烂

    ♪无论多远未来,读来依然一字一句一篇都灿烂

    ♪落花铺成一片红色地毯,迎接我们到未来,精彩未完的未来。

    (我真是毫不掩盖我是个五迷的事实……)

    这两卷的字数大概会在13万到17万之间,不是太长,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适当水一水,多写一点日常什么的,毕竟前头几卷搞得有些太快了,但字数应该也不会超太多。

    这两卷写完就是社会篇,我不知道大家到时还有没有兴趣追下去,毕竟我之前还一直纠结要不要写社会篇……

    总之,谢谢大家一直以来对这本书的支持,多谢嗮!!

第一章 她的诱捕器

    某个周五的午后,电影学院,艳阳高照。

    盛琪冬拖着百无聊赖的温凉,由于这天下午表演系与管理系专业都没课,加之隔天又是周末的缘故,所以她准备拉着自己的好姐妹,好好享受一下难得的周末时光。

    当然,这位管理系的小作精并没有忘记自己的男友。

    “我们导演系下午有课呀,视听语言分析。”

    黎望对此颇为为难,他中午本来只是打算出来跟女朋友吃顿饭的。

    只是这番正当理由,在盛琪冬的这里,似乎不是那么奏效,她冲着男友撒娇道:

    “哎呀,哪有上了大学的情侣不一起翘课的道理?你就不能陪陪我嘛?你都睡一早上了!”

    黎望挠着脸皮,无奈道:“谁叫我们课程的排序是颠倒的呢?再说,我是班长,我不去影响不好,而且我们导演班人那么少,老师一眼就知道谁在谁没在,要不我下了课陪你呗?这会你就跟温凉一起去逛街玩儿嘛。”

    此刻,正在一旁刷着手机的温凉闻言抬起头,皮笑肉不笑地干笑了两声:

    “呵呵,别叫我,我下午要开车回家,这是我妈下的死命令,何况我还要顺道去医院看一下天然,所以我中午跟你们吃完饭就走,你还是自己陪你女朋友吧,她还是个宝宝。”

    “啊~~我还准备吃完饭,我们仨一起去看场电影呢!”

    盛琪冬嘴里拖了个长音,一脸的不高兴,她嘟着嘴,一双眼睛满是幽怨地扫视着男友与闺蜜,黎望不敢与之对视,而温凉压根儿就没空搭理她。

    “要不,下午你跟我一起去上课?反正视听语言也要拉片子,还是经典作品,一样的。”黎望建议道。

    “对咯,这方法好啊,正好给这丫头涨点艺术细胞,要不然她当初考表演系怎么落榜的都不知道。”

    温凉帮了一句腔,然后有些焦虑地将电话放在耳边,这个贺天然,又在玩人间蒸发,这两天消息消息不回,电话电话不接,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最怕的就是这个吗?

    要不是这两天课忙,加上男孩身边又有家人照顾,温凉早就忍不住去医院质问他为什么还要犯浑了!

    听筒中,传来嘟嘟嘟的声响,电话显然是通了,但一直都无人接听……

    “啊~~不要嘛,你们老师给你们拉片子还怎么看剧情嘛,每个镜头都要停一下,然后分析出一大堆构图啊,寓意啊,风格啊乱七八糟的东西来,一部电影能拉个三四天,你们那个老师说话又慢,每次陪你上课我都要睡着!”

    温凉身边,盛琪冬摇晃着黎望的手,略带娇气的抱怨着,而后者显然有些扛不住这种攻势,语气逐渐开始动摇。

    “那……那就今天一次,可以吧宝宝,你也要为我着想一下呀……”

    盛琪冬闻言,立即是高兴地“嗯”了一声,而这时,就见旁边温凉,突然看着手上的手机,毫无征兆地痛骂了一句:

    “混蛋!”

    霎时间,这对小情侣噤若寒蝉。

    一直没跟贺天然取得联络让温凉心浮气躁,这让她忍不住去想,是不是曹艾青又去医院看望贺天然了,没准这个男人心肠一软,两人旧情复燃,现在已经复合了,正打算将她一脚踹开了呢……

    种种画面升腾在温凉的脑海之中,她越想越气,她恶狠狠地瞪向一旁的黎望,不管三七二十一,宣泄吼道:

    “你们男生内心能不能坚定一点啊!!”

    说罢,她脚下生风,气呼呼地朝着校外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她要去医院见贺天然,现在,立刻,马上!

    盛琪冬跟黎望两人站在原地,不敢动弹,而无形之中为天然哥顶了锅的黎望更是一脸的无辜与弱小,他嘴上喃喃:

    “我……我要不然……还是坚定一点……回去上课?”

    盛琪冬一把抱住他,说道:

    “别怕,阿凉不是在说你,她在说她那个不存在的男友呢!加上她这两天亲戚来了,情绪有点暴躁,很正常哒!”

    不存在的男友,这是最近温凉身边朋友为贺天然冠以的代称,现在大家都知道表演系的温凉小花旦名花有主,但自打军训过后,她的这位男友就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宛若不存在了一样。

    别说,这还真的骗到了不少人,他们还真就以为,这个男友是温凉自己杜撰了,是不存在的,是她拒绝追求者的一种借口而已。

    黎望顺势揽住自己的女友,寻思道:“你这么一说,天然住院也有大半个月了吧?十一假期他都没跟我们一起过,凉姐有点情绪也很正常……不过人家是住院呀,又不是去哪花天酒地了……不至于生那么大的气吧?”

    盛琪冬抬起头,“你站哪一边的?怎么两头说话呢?”

    黎望理所当然,“宝宝,我当然是站你这边的呀~”

    “哼~算你识相~”

    “嘿嘿~”

    好吧,这两人显然没有意识到,是什么,刺激到了温凉突然暴走。

    ……

    ……

    最终,盛琪冬还是将自己的好姐妹给追了回来,怎么说现在都是饭点了,要走还是等吃了再走,也不差这一时半会,何况还能捎带手给贺天然打个包一道送过去。

    “我给他送饭?他怎么不去死?!”

    温凉陷入到自己的脑补幻想之中不能自拔,嘴上骂骂咧咧,但身体还是很诚实,留下来跟朋友一起吃饭时,特意多叫了两个菜,说着一会打包带走。

    “你别生气了嘛宝贝,生气对皮肤不好~是不是贺导惹你开心了呀?等他回学校,我一定帮你教训他!”

    “……没事,就是心烦。”

    温凉慢慢平静之后,也是被自己的一番想象给逗乐了,回想起来,嘴角不由勾起一个微笑,侧过脸望向窗外,那无意流转的浅笑与侧颜颚线勾勒出的绝美弧度,让人见之目眩。

    “对嘛对嘛,宝宝你笑起来多好看呀,来,给大爷再笑一个!”

    盛琪冬见闺蜜脾气收敛,故意放粗着声线,得意忘形地调戏道。

    这是一家在网上评分很高的中餐厅,就开在大学城的商业街上,三人运气很好,被带到了一个二楼靠窗的位置就餐,盛琪冬挽着温凉的手,两人坐在一起,而黎望孤单的坐在对面。

    还真是风水轮流转,这位电影学院的才子也是无语了,自己刚才哄女朋友的那一套,现在被女友拿去现学现卖,就这么眼睁睁的在他眼皮子底下,用来哄了她的好闺蜜。

    这让黎望有了一种被温凉NTR了的错觉,即便对方是个女的……

    或许,女的才更可怕吧,根据胡岳那本被盛琪冬撕毁了的《电影学院女生颜值战力榜及稀有度分析报告(第一版)》来看,温凉在同性之中的人气,甚至还要高于异性一线!

    真是恐怖如斯……

    “唉,希望贺导早点痊愈才好。”

    黎望在心里由衷的这么说了一句。

    不出片刻,饭菜上齐,热气腾腾。

    盛琪冬抽出两双筷子,一副递给男友,一副递给温凉,只是后者迟迟没接。

    她转头看去,只见温凉脸上不知何时笑容收敛,望向窗外的视线从刚才就一直没收回来,盛琪冬好奇心起,伸出小脑袋瓜,随着闺蜜的视线看去。

    随后,她也愣住了。

    黎望还等着大快朵颐呢,刚一伸出筷子准备夹菜,看两个女生俱是朝外头望得出神,筷子一下就悬停在了菜盘之上,问道:

    “你们……在看什么呀?”

    两个女生没有理他,只是互相之间,像是默契地对着暗号一样。

    “身高好像在一米八以上,左手拖着拉杆箱,右手打着绷带,特征很明显呢……”

    “嗯——”温凉鼻中冷冷挤出一个音节。

    “……那他身边那个穿着超短裙的女生是谁?你知道吗?”

    “去看看就知道了。”

    温凉撂下一句话,旋即站起身,走出座位,一言不发地朝着楼下走去。

    黎望扭着头,望着温凉快步离去的背影,一脸疑惑。

    “到底怎么了,你们看到了什么?”

    盛琪冬视线也收了回来,瞪了男友一眼,没好气道:

    “还有什么,温凉诱捕器呗。”

第二章 “你有喜欢的人吗?”

    先把时间,拉回到两小时之前。

    贺天然从诠灵山下来后被王妈与胡叔拉回南山甲地,他本来是拒绝的,但无奈犟不过老一辈人的强拉硬拽,他考虑到王妈心脏不好,不敢太过违逆,只能跟着回去歇了两天。

    期间,王妈又帮他收拾了一些家中一直没有带走的衣物,甚至又在一件大衣的口袋里,偷偷给他藏了一笔钱,若不是贺天然偶然撞见,估计等到发现,都是几个月后的冬季了。

    “王妈,你不用这样,我现在可以打工养活自己的。”

    “你手都断了,怎么打工嘛?何况你现在还是个学生!重要的是学习!”

    “哎呀,就因为是学生才用不了这么多,一个月一千来块钱就够了,你上次给我的还剩下几万块钱呢。”

    见贺天然不要,这位把他当成亲儿子的管家婆姨又是气得直跺脚,她抓着贺天然的手,两人坐在床边,是语重心长道:

    “哎呀小天然,这个社会很现实的,男人没有钱就相当于没穿衣,说话做事很没底气的!而且你也大了,要谈恋爱了,总不能到时为了这个束手束脚吧?你跟人家小曹的事儿就不说了,这事儿我说着就来气。就拿上次那个,来看你的那个学戏的小姑娘来说,往后你们要是真看对眼了,你不得给别人花点钱啊?

    孩子,你别嫌王妈讲说难听,我是过来人,清楚得很,这越漂亮的姑娘,就越会骗男人钱,你一个月一千块,估计还抵不上别人一天的花销,咱就算退一步讲,要算别人也心善,可你跟别人约会吃饭,一起出去玩儿,你不得多花点儿啊?

    所以说,这对象长得漂亮也不好,哪怕是别人不骗你,真心诚意爱你,可你不把这钱花出去,你心里能安稳吗?”

    这种“长辈的智慧”一说起来就没个尾,而且往往还让人无法反驳,贺天然苦笑着抿了抿嘴唇,他虽然现在身上也没几个子儿,可眼下的这份钱,他肯定是不会要了,王妈给自己家打工这么些年不容易,哪还有让人家倒贴钱的道理?

    但若是拒绝的话说得太直接了,又难免伤了长辈的一番心意,贺天然的眸子滴溜一转,笑道:

    “王妈,你看你小瞧我了不是?我长得这么帅,约会的时候哪还需要自己掏钱?不过你说的有道理,王妈您得帮我把把关呀,现在您给我钱不是害我吗?不瞒您说,我确实也怕被姑娘放了长线,您呀就先让我去探探虚实,我要是生活上实在过不去了,我再联系你,到时我心里也有底不是?反正现在别人骗我也骗不了多少。”

    这番自夸的俏皮话,贺天然当着外人,是万万不会说出口的,这全家上下,他也只敢对着王妈这么逗。

    “你这孩子,哎呀,你也知道会被人骗啊?钱多钱少都是小事,主要是感情!”王妈被贺天然逗得喜笑颜开,心想这孩子谈了恋爱是不一样,会哄人了,但嘴上依旧嫌弃着:“小天然,你这一年怎么变得这么油滑了呀?不好不好,你是正儿八经的小伙子,不能老说这些话,显得吊儿郎当的,不正经,知道不?”

    “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

    天然哥应承着,顺势又找了几个话题,王妈没办法,只能顺着他,一来二去不觉间就把钱的事儿给岔开了。

    临到离开,本来司机胡叔是打算开车带贺天然回学校的,期间正巧碰见谢妍妍开着贺元冲的宝马X5回来,说是帮自己那倒霉弟弟来拿东西,反正大家都要去大学城,索性就一道回去,不麻烦胡叔了。

    如此,贺天然放好了行李,等谢妍妍拿完东西后,就坐到了宝马的副驾上。

    不久之后,汽车行驶在鳞次栉比的城市高楼之间,贺天然侧眼看去,谢妍妍今天穿着性感,一头挑染成金色的大波浪,上身一件黑色吊带,下身搭配一条超短裙,配合她今天偏欧风系的妆容,真是典型的那种社交平台上的海归名媛。

    漂亮吗?漂亮,只是形象到位了,气质却很牵强,估计是年龄不到,难免是照虎画猫。

    瞧着那张花枝招展的脸,贺天然一时眉头紧锁,脑中闪过一张被海水泡得发胀的惨白脸庞,一时有点头晕目眩。

    她未来为什么会死?

    贺天然已是记不清缘由,就像老和尚说的,忘记了的那部分关于家人的记忆,一定与夙愿得尝有关,但为什么这会牵扯到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呢?

    此刻,谢妍妍也很紧张,她两次见到这个哥哥,都被他的大打出手给吓到,心里对他有了一个极其不好的印象,加之贺天然又长久没在南山甲地,以往她跟贺元冲来家里聚餐,两人都没见上面,所以下意识就认为他性格不好,脾气暴躁,相处起来很是局促。

    现在他这么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谢妍妍被看得心里发毛,一边开着车,一边找着话,对贺天然说道:

    “那个……天然哥……车的扶手箱里有可乐,你要是渴了,可以喝。”

    “……啊,不用,妍妍你今天没课啊?”

    贺天然克制住脑中凄惨的画面,扭过头,岔开话题。

    “有……我……睡过头了,中午元冲给我打电话,才起来……”

    谢妍妍被问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家也在南山甲地的别墅群里,父亲是做对外贸易的,是个实打实的富家千金,小时候她跟贺天然应该见过几次,只是后来就被他爸送去了国外,所以也实在没啥印象可言。

    “你们都在港大?”贺天然又问。

    谢妍妍更尴尬了,说道:“没……没有,我高考考得差了些,现在在港诺念国际商务。”

    贺元冲在港大念金融贺天然是知道的,贺盼山之前就是希望哥俩一起去,不过最后谁叫贺天然叛逆学了艺术呢,至于谢妍妍嘴里的港诺,全名是港城诺丁汉大学,每年的录取分数线平均在580左右,看着跟一线的211,985院校没得比,但这学校其实也不错,属于是中外合作学校,全英文授课,学制是2+2,前两年是在港城,后头两年去英国诺丁汉。

    读这学校的人,百分之八十将来是要往国外跑的,而且一般都不是什么穷人,毕竟人家不含生活费,一年学费就要十万,出国之后更是要翻番,至于师资力量那肯定是雄厚的,钱就摆在这儿,想差都差不了。

    贺天然笑道:“你没住宿舍啊?跑回家来住,天天开车回去都得一个多点儿了吧?”

    这句话可能也是戳中了谢妍妍目前烦恼的问题,她打开了话匣子:

    “对啊,最近就是在纠结这个,学校寝室住不惯,我本来想跟元冲在大学城周边租套公寓的,这样我们见面也方便些,只不过他一定要住宿舍,也不知道几个人挤在一起哪里好了,最近他口风倒是有点松动,天然哥,你有空帮我劝劝他吧!”

    “啊,嗯……”

    “对了天然哥,我看房的时候,要不要帮你也看看?大学城周边一些公寓很便宜的,两百平的房才一万块一个月,还是精装修的,有空还可以叫上朋友一起轰趴什么的。”

    “……是吗?我不急,你先看吧。”

    贺天然支吾了一声,早知道不问了。

    “喔。”

    谢妍妍闭上了嘴,毕竟贺天然他们家比自己家有钱多了,而且大家同龄人又都是一个圈子的,她不认为自己说得有什么不对,也不怀疑贺天然的经济实力,只能说对方没兴趣,自己自讨没趣罢了。

    一路驱车到了大学城,在附近商业街找了个位置停好车后,谢妍妍便提议要不要一起吃个饭,贺天然想着她未来的事,寻思不如趁此机会了解一番,所以就答应了下来。

    两人下了车,贺天然拖着行李从地下车库上到了商业街,眼前人潮汹涌,耳边沸反盈天,年轻人走过身边的嬉闹,街边店铺传来的外放音乐,头顶上,逐渐变得灼人的阳光。

    生活的真实与生动扑面而来,就像是一道无形的溪流,穿过了贺天然身体,奔流而去,无休无止。

    这样的世界,真的是假的吗?

    “天然哥,怎么不走了?我帮你拖行李吧!”

    身边,谢妍妍略带困惑的嗓音叫醒了一时仿徨的贺天然,他回过神,摇摇头。

    “不用,走吧。”

    贺天然的神情变得有些低落,他与谢妍妍走在街上,握着拉杆箱的左手微微用力了一些,原本因为压迫悲愤而悉数分离的手指甲,如今已然完好如初。

    这让他心中感叹,诠灵山上的那一场会面,不知的蝶梦庄周,还是庄周梦蝶。

    “天然哥,你有什么想吃的没有?我知道有一家牛排不错,你手不行的话,我叫服务员提前帮你把牛排切好,你单手用叉子就行。”

    谢妍妍提议道。

    贺天然微一沉吟,不知不觉说出一句:“我知道有家私房菜还不错……我们……”只是他没说完,眼角余光发现一旁等着他决定的是谢妍妍,旋即苦笑了一下,改了口:“算了,就吃牛排吧,你说得对,这样是方便些。”

    “嗯!”

    两人又走出一段距离,大学城十四所大学挤到一块,一到中午或者晚上就热闹无比,周边吃的玩的应有尽有,俨然是整个港城最有活力,最富青春气息的地方,这两人刚走了还不到三百米,就被一队学生模样的人给拦了下来。

    领队的是个女生,老远就看见贺天然了,毕竟他右手打着石膏绷带的战损皮肤属实是醒目了些,这个女生手里拿着小麦克风,身后一个男生手中拿着个手机云台屁颠屁颠的跟在身后。

    “同学同学,我们是大学生自媒体创业,街头采访接受一下?”

    贺天然刚想开口拒绝呢,但对面那个女生的小麦克风就塞到他嘴边了,搞得很挺正式,麦克风上还贴了一张小KT板,上面印着“同学,请留步”的LOGO字样。

    “请问你们是情侣吗?”

    “……”

    这种街访,在短视频平台还挺火的,反正是偏娱乐向,问的问题也是五花八门,而且大学生嘛,什么话都敢往外说,所以往往点击率还不错,若是问题劲爆,受访者也上道的话,说不定还能成为爆款。

    后面负责摄影的男生往后挪了几步,将贺天然与谢妍妍框进了手机屏幕之内。

    这对情侣颜值还挺好的。

    负责采访的女生如是想道。

    一般这种街访,都找颜值比较高的受访者,火起来也比较容易,毕竟人家就喜欢看这个,而且今天他们准备的主题还是围绕着“大学爱情”展开,所以这种走在一起的男女,是他们重点关注对象。

    贺天然有些啼笑皆非,谢妍妍显然不喜欢这种被人突兀打扰的形式,两人对望一眼,异口同声:

    “不是。”

    两人正想离开呢,负责采访的女生已经问出下一个问题了。

    “稍等一下两位同学,那请问你们是单身吗?”

    “不是。”

    这次谢妍妍撩了一下头发,率先回答,如此压力瞬间来到了还在愣神的贺天然这边。

    他要怎么说?

    他说个嘚儿~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贺天然沉默的表情被手机摄像头忠实记录着,摄影小哥都知道这一幕后期该怎么剪了,回去就给个贺天然做个黑白的大头特效,然后配上《一剪梅》里雪花飘飘的BGM,一只卑微舔狗的可怜人形象就跃然而出。

    而且他手都断了,真是太有说服力了!

    “那小哥哥你有喜欢的人吗?”采访女生又问道。

    贺天然就是学这个的,他真是太了解这些搞街访的想要什么了,若是回答有,镜头往谢妍妍身上一转,舔狗身份坐实。

    若是回答没有,后期字幕花字在旁边写上“故作坚强”四个字,瞬间就能搞得自己像爱而不得一样。

    总之,最后都要往谢妍妍身上扯的,谁叫两人刚才走一块了呢,反正就是怎么吸引眼球怎么来,至于解释,后期剪掉就好了。

    这叫什么,这就叫娱乐至死!

    其实这个时候应对方法也很简单,他们不就是想要更刺激,更抓马一点的回答嘛,那就给他们好了。

    贺天然好歹是专业的,这个时候万万不能怯了,他喉头故意顿了一下,表情陡然一变,贼认真道:

    “小姐姐你有对象吗?如果没有,我觉得我俩挺合适~”

    来吧,娱乐至死,同归于尽就完事了。

    采访的女生只觉脑中“嗡”的一下,表情顿时有些失控,谢妍妍见一向暴躁的贺天然还有这样的一面,已经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而摄影小哥拿着云台的手都因为憋笑而轻微颤抖。

    “你要是觉得合适呢,你就接着问,你要是不考虑呢,那我们就走了啊。”

    行了,一句玩笑话,现在别人素材也有了,自己也不亏,原本沉重的心情也好了许多,散了吧。

    只是,贺天然刚走出一步,只听身后阴恻恻地传来一句女声:

    “哟,这不是贺导儿嘛,虽然手都被人打!断!了!但依旧是魅力不减呢~~~”

    我尼玛!

    一句话入耳,贺天然头皮顿时炸裂,后背直接失去知觉,他脖子发僵,木讷扭头……

    只见温凉俏生生地站在近处,双臂环抱,一脸微笑之下透露的杀气是藏都藏不住,而跟在她身边的盛琪冬,也是一脸同仇敌忾,朝着贺天然龇牙咧嘴。

    看样子,刚才的采访,她们一直都在旁边听着,也不知道这一路是跟了多久了……

    啊……完犊子了呀……

    贺天然无声叹息,垂下头左手捂住脸……

    那个负责采访的女生左右看了看,当她接触到温凉冰冷的目光时,脑袋一缩,硬生生地将自己想要跟贺天然交换微信的想法给噎了回去……

    这种展开虽然也很好,还能“以权谋私”什么的,可是目前这种状况,显然更刺激一点……

第三章 “你们是情侣吗?”

    温凉缓缓上前一步,气势逼人,贺天然咽着口水往后一退。

    采访女生察觉氛围不对,默默退至摄影小哥身后,谢妍妍站在原地,不明所以。

    “刚才问你是不是单身,你为什么不说话?”

    温凉朱唇轻启,双眼逼视贺天然,笑里藏刀的问道。

    这下贺天然是真不知该说什么了,温凉绝对知道他刚才为何犹豫,只是现在明知故问,故意让他难堪。

    谢妍妍作为一个女生,倒是听出来了温凉话中逼问的意思,心想这难道是贺天然在外头惹下的风流债,现在眼前这个女生是要趁此机会逼宫上位?

    这种戏码在富二代这个圈子里不算少见,谢妍妍也见怪不怪,她打算圆场道:

    “好了,有什么事我们私下说……”

    “你闭嘴。”

    谢妍妍还没说话完,温凉美眸一斜,宛如一把镶有玉石珍珠的宝剑从鞘中拔出些许,虽是未露真容,可单凭这寸许所散发的锋芒气息,就已然是骇人心魄。

    谢妍妍心头一慌,下意识就收住了话头。

    “我现在之所以能跟贺天然和和气气的说话,应该归功于你刚才说的那两句‘不是’。”

    温凉也不是什么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其实刚才她默默跟了两人一路,听了两人采访的否认后,她就放下了心来,只是后面的问题,贺天然的表现,又让她才降下的火气,蹭蹭往上冒。

    谢妍妍好歹是个富家千金,以往不管是在家还是在朋友面前,哪一个不是惯着宠着?现在这么一句话就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女生给压制住,面子都抹不开,哪里还受得了?

    她语气逐渐烦躁道:“什么叫闭嘴啊?你会不会说……”

    “妍妍,你别说了!”

    这次温凉还没开口,贺天然就已经是一脸焦急地再次制止了谢妍妍的发言。

    自己两次被人打断话,这位富家千金是目瞪口呆,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只见贺天然上来拉了自己一下,还不住对自己打着唇语,一脸哀求,似乎是在说:

    “赶紧走吧!帮哥个忙,走吧,别说了!”

    这个女生什么来头?怎么光是一个照面,就让那个见面就打人,脾气暴躁的贺天然一下就变得胆小如鼠了?

    谢妍妍脑中各种念头闪过,回神时已被贺天然拽到了一边,手足无措。

    开玩笑,温凉动起手来贺天然都招架不住,谢妍妍还敢当面叫嚣,若是对方有了真火气,那她真的是会被温凉打死的……

    “她……她是我弟弟的女朋友,今天好意送我回学校的……”

    重新回到温凉面前的贺天然,紧张地解释了一句。

    温凉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环抱着的手指轻轻点动,虽然她很满意刚才贺天然为自己做的降温处理,但对于这种苍白无力的解释,仍旧是不屑一顾:

    “我没问你这个,我问你的是,为什么别人问你单身你不说话,还有,你刚才说你想跟谁勉强一下来着?”

    “咳……这不是开玩笑吗?不要太当真……”

    “嗯——”温凉眯着眼:“那你告诉我,你说的哪句话我能当真,哪句话不能?还是说,让我还帮你一把?”

    “啊?帮……帮什么?”

    对方的突然一句,让贺天然才想好的措辞全乱了。

    “帮你认清一下自己的处境。”

    温凉转头,面向一旁采访的两人,脸上表情陡然一换,展露出和颜悦色的笑容,说道:“学姐,你们不是街访吗?来,你来采访我们吧。”

    说完,她双手轻轻地挽上了贺天然的手臂。

    这突如其来的一番转换操作,让包括贺天然在内的所有人呆若木鸡,可是这种有趣的戏码,两个负责街访的男女又如何能放过?

    那个采访的女生都有些转不过弯来,磕磕巴巴说了一句:“呃……同……同学你们有喜欢的人吗?”

    “从第一个问题开始问。”温凉“善意”地提醒道。

    “啊好!”

    采访女生快速整理了一下情绪,重新开口:

    “请问你们是情侣吗?”

    “是,没错,我们是情侣。”

    温凉毫不迟疑地回答完毕,就像生怕被人抢答了一样,她微微仰头,看向佯装正经,脊梁挺得笔直的贺天然。

    如此,压力来到了……算了,压力一直都在天然哥这边,来了之后就没挪过窝。

    贺天然对于这一幕的再次重演,又是想笑,又是拿温凉没办法。

    他们两个人都不喜欢按套路出牌,且都是聪明人,只是这种聪明又有很大的不同,贺天然的聪明更像是一种战略,他会有规划的去讲究韬光养晦,去顺利自然。

    可是要论争一时之长短,他还真不是温凉的对手,女生的聪明更像是一种战术,往往借力打力,后发先至,让人在第一时间无法招架。

    负责摄影的小哥看着手机屏幕,嘴都笑嘻了,哎呀,这一下,刚才的断臂舔狗眨眼就成杨过了,何况现在这个颜值满分的女同学,不比刚才那个网红名媛攒劲多了呀~

    犹豫啥啊还犹豫,快承认呀!

    就在摄影小哥差点都替贺天然承认的时候,天然哥终于是点点头,缓缓道:

    “是,我们是情侣。”

    刚才还望着贺天然的温凉,听到他承认,不知怎地,瞬间就把视线移到了别处,贺天然垂首看向她,只见她嘴唇抿着,耳根已经红透了……

    原来,她远没有表面上的那么平静。

    她也很紧张,怕贺天然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贺天然从岛上回来之后,一直很少,或者说几乎没有在众人面前谈及过两人的关系,温凉其实也没有抱多大的希望,让男孩能在这种场合就范。

    他应该还有别的方法,解决当下的窘境,毕竟他之前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可是,当贺天然真的当着众人的面承认他们是“情侣”关系的时候,温凉只觉一道电流在身体之中游走,使得她的精神都为之一阵酥麻,竟然有些……

    有些……

    害羞。

    他、他、他是被人下蛊了吗?怎么这次承认得这么痛快了呀?

    就在温凉心慌意乱之时,采访女生已经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

    “……”

    两人相继沉默了,这真是一个让人难以回答的问题……

    “说呀,别人问你在一起多久了,好好回答啊。”

    温凉当即甩锅。

    这让贺天然是一脸黑线,说两人在一起的时间拢共不到一天?盛琪冬在呢,之前军训时温凉编的爱情故事可不是这样的。

    贺天然略一思索,用语言艺术回答了一句:

    “其实我们在一起没多久,但是我们相识蛮久了……呃,有十三年了吧,直到高中的时候才确认的关系,我们现在大一。”

    “加上今年十四年了。”温凉默默补充了一句。

    “啊……对。”

    采访的女生有点吃惊,就连在旁的盛琪冬与谢妍妍都没想到他们两人竟然认识了这么久。

    “那岂不是你们小时候就认识?那你们最喜欢对方身上的什么呢?”

    温凉眨眨眼,“没有什么是最喜欢的,他整个人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大部分优点也是我栽培的,世界上绝无仅有,我都喜欢,这就是养成系男友的快乐。”

    早前,周围路过的行人看见这边发生的好戏,已然是停下脚步驻足观望,如今温凉略显大胆的发言更是让其中一些女生大感甜蜜,少女心泛滥,忍不住一下“哇~”了出来。

    “哇……咳,就没有讨厌的吗?”采访女生坚守着岗位。

    温凉想了想,斜眼瞟向贺天然,话里有话:“有吧,可能是青春期到了,这一年来有点叛逆?”

    众人忍俊不禁。

    贺天然挠挠头,傻笑两声,装傻充愣。

    “那小哥哥呢,你最喜欢你女朋友的哪一点?”

    因为刚才温凉的回答已经很好了,所以一下把围观群众的期待值拉得很高,都在等男方要如何回应。

    贺天然望了一下温凉那白皙中透出点点粉色的精致面庞,不自在道:

    “说出来就有些矫情……”

    他手臂一紧,原来是女孩挽着他的手用力了些许,只听耳边传来一句较真的话语:

    “别装啊,矫情也要说!”

    这是多好的机会啊,温凉怎么能放过。

    贺天然抿了抿干燥的嘴唇,他顿了一下,微微垂首像是斟酌酝酿,然后又抬起,表情认真,沉声说道:

    “我喜欢……我爱她的灵魂。对,灵魂。”

    他话一落地,人群中有人不由发出一阵哄笑,这令人牙酸的文青理由真是效果拔群,虽说其中不乏有人看着贺天然认真的神态陷入了沉默,但大多人都觉得这是一个故意整活的笑料。

    “这哥们真会说话哈,换我就直接说喜欢外表了。”

    “节目效果嘛,整挺好。”

    “我之前刷视频,看见一老外在夜店也这么说,这也能抄袭的吗?”

    “故意请人来演的吧?他要是对着个丑女说这话,没准我就真信了,但是他对这么个大美妞说喜欢灵魂,太虚伪了呀。”

    耳边议论声与笑声渐起,贺天然无心去搭理这些,还是那句话,他与温凉的故事,不是每个人都知晓,快餐时代,也不是每个人都相信爱情,即便现在在贺天然眼中,这个世界都是假的。

    只是有一点,他能很确定是真的,那就是温凉对于他而言,就是一个灵魂抚慰了另一个灵魂的慈悲。

    他爱她的灵魂,这是一句掏心窝子的实话。

    温凉怔怔的看着贺天然,她从他的眼神里读懂了所有,女孩的表情从迷茫到喜悦,再从喜悦,转变为愤怒。

    她扭过头,对着那些肆意嘲笑贺天然答案的人,不顾形象的大声呵斥道:

    “演你妈!!我温凉就喜欢贺天然!生生世世都喜欢,关你屁事!他虚不虚伪,轮得到你来评价?你谁啊你?一群大男人比女生还长舌,管好你们自己吧!”

    众人俱是惊骇于女孩的突然爆发,之前还奚落贺天然的那个人,更是成为了众矢之的,在不断投射而来的视线中,灰溜溜地走了。

    温凉鼻中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她恶狠狠地扫视了其余几个嘴贱之人,直到无人再言语,她才重新看向贺天然,正想展颜微笑,哪知对方忽然低头,一个吻飘然而至,随即封上了她饱满又性感的双唇……

    “喔~~~~”

    众人见状又是一阵暧昧的惊呼,刚才女方爆粗维护男友已经够大胆了,而且也已经算是扫清了旁人心中的猜疑,哪知现在男方更是胆大妄为,这青天白日的当街拥吻佳人,真是让人看得口干舌燥,一阵艳羡。

    这个断手的小子,哪来这么好的福气呀!

    久违的甜蜜来的猝不及防,温凉瞪大双眼完全没有防备,她的意识慢慢迷醉于这个吻中,而内心萌发的情动正要让她闭上眼时,对方的唇却再次远离,留下满齿的意犹未尽。

    温凉芳心大乱,哪还有之前的那股凶样,她脸上露出一种难得一见的娇憨神态,细声问道:

    “你……你今天怎么了?怎么……怎么突然就想通了?”

    贺天然嘴角勾勒出一丝促狭,也是学着她轻声回应:

    “没有,只是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很多种,没必要为了这种事大动肝火,怪有损形象的,不信你瞧,现在他们不信也得信。”

    这两个人啊,都是整活儿的高手,围观群众这狗粮吃得都快打嗝了都。

    “那……那你是不是……”

    “等会,这还没完,之后说。”

    温凉忍不住还想说些什么,但贺天然及时打断了她,男孩环顾一圈,周围已经站了不少人,女孩随即也反应了过来,随即恢复了常态。

    “呃……学姐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贺天然礼貌问道。

    “……啊,有的有的。”

    那个采访女生看两人的眼神已是满眼星星,她也被刚才的那一幕给冲昏了头,脑中一片空白,闻言赶忙是翻阅着自己手上的手牌,查看了一下准备的问题,将小麦克风再次递到两人面前,结巴说道:

    “请问两位同学你们俩……呃,你俩是……”

    显然,她还有些语无伦次。

    “咳,请问两位同学,你们有什么事是特别希望跟对方一起做的?”

    贺天然内心一震。

    这个问题的答案,会不会跟温凉的夙愿有关呢?

    他侧耳听去,哪知温凉一下将他拉到身边,两人紧贴在一起,毫不犹豫的率直笑道:

    “我当时是希望永远跟他在一起啊!”

    “……”

    “你呢,小哥哥?”

    “我希望……我希望我能陪着她,去完成她所希望的事。”

第四章 “恋人,或者是陌生人”

    真想不到,贺天然还能从温凉嘴里,听见“永远”这个词。

    这让他的内心五味杂陈。

    温凉希望的事与贺天然正在做的事,就像是一出绞刑者悖论,我希望帮你完成你一直以来的夙愿,从而在这个虚幻的世界中,在这场残酷的轮回里获得解脱,可是,你却说你希望可以跟我永远在一起……

    男人暗暗苦笑,兀自镇定了一下心神,“永远”这个词在这个没有过去与未来的世界中,显得格外沉重,他想先暂时忘掉这个,努力去做好现在该做的事。

    “阿凉,你刚才的气势呢!你这投降也太快了!你要支棱起来啊!该问问,该打打啊!”

    中餐厅里,已经与黎望坐在一块盛琪冬怒其不争地朝着对面叫唤道,温凉正在给贺天然夹菜的手被叫得一颤,筷中夹着的一块香菇滑鸡应声掉落在桌上。

    “哎呀,他手不好嘛。”

    温凉看了闺蜜一眼,匆匆躲开视线,顺手拿了一张餐巾纸将食物包裹,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

    眼下,几人已经接受完街访回到了餐厅,虽然温凉发出了邀请,但贺天然以私人情况为由,没有让谢妍妍一起跟来,究其原因,还是他心里不想让温凉与这个女孩,或者说跟他家里有关的人掺和在一起。

    谢妍妍对此也没多说什么,刚才温凉所引发的阵仗让她记忆犹新,认为贺天然不希望自己跟来,大概率也是为了处理好两人之间的关系,这种情况,外人确实不应该去打扰。

    就这样,两人交换了一下联系方式,各分东西。

    现在,黎望与盛琪冬,贺天然与温凉这两对情侣,终于是在军训结束的大半个月后,再度聚到了一起。

    作为传闻中温凉那个“不存在的男友”,贺天然自然逃不了盛琪冬为了好姐妹的打抱不平。

    “问可以问……打……打就算了吧,我现在手无缚鸡之力的。”

    贺天然缩缩头,对面的黎望朝他投来了同情的目光。

    “好!那我问你,你出院为什么不事前通知阿凉?她本来刚才还吵着要去医院看你的!我们留都留不住!”

    盛琪冬一拍桌率先发难,一旁的温凉像是完全没受影响,自顾自叫来服务员,要了一柄银勺,想着贺天然等会用这个吃饭会方便些。

    “这……这不是想给大家一个惊喜吗。”

    贺天然尴尬的解释着。

    盛琪冬对着温凉,试图挑起矛盾道:“你满意他的回答吗?”

    温凉抬眼,懵懂单纯道:“我满意啊。”

    盛小作精差点被自己闺蜜的恋爱脑给整气晕了,怎么在外人面前那么飒爽的一个姑娘,到了男友身边,智商就开始走下坡呢?这也太好满足了吧!

    温凉促狭一笑,她知道自己姐妹是为自己着想,于是半是威胁,半是解围地道:“哎呀,天然家里情况很复杂的,其实他也不想啊,喔?”

    听着身边女孩给自己递来的梯子,贺天然顺势就爬了下来。

    “是,我家里情况确实有点不好说,而且我手机坏了,不骗人。”

    男人当即拿出了与自己同款的战损版蛛网屏手机,就这么往桌上一放,众人一瞧,贺天然没把自己出院的消息通知到位,一下子就变得合情合理起来。

    “怪不得打你电话打不通啊,发你消息也不回。”

    温凉一边说着,一边将桌上的菜肴分别都夹了些到一个干净的白瓷碗中,推到贺天然跟前,等到这一切做完,她才开始动筷。

    “是这样的,WiFi连不上了,信号也时有时无。”

    贺天然用勺子刨了一口饭,不客气的咀嚼道。

    “你家这么有钱,你就不能再买一个?”

    盛琪冬不依不饶地质问道。

    “我才放出来呢,还没来得及买啊,哎哟,盛小姐我明白你意思,这顿饭等会我请,当是我向各位赔罪了,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

    盛琪冬见贺天然还挺上道,终于是心满意足,只是苦了天然哥,一想到买手机又要花钱,他真的有点肉疼。

    见到自己女友满意了,在四人之中,最没有地位的黎望终于有机会开口,他打趣说着:

    “天然,你回来的不巧啊,咱们凉姐打算吃完饭就回家过周末了,你们抓紧时间啊,只有一顿饭的时间可以聊。”

    贺天然一愣,望向身边小口小口吃着菜的温凉。

    “真的?”

    “真的啊,怎么?不想我回去啊?”

    温凉回瞥他一眼,脑袋轻轻摇晃,故意挑逗反问。

    换成是以前,贺天然面对这种发言肯定是束手无策,一年之前是没办法,一月之前是不合适,而现在,他却出乎意料的轻声挽留道:

    “我周末一个人在学校挺无聊的,你就不能陪陪我?要不然我吃饭都不方便。”

    盛琪冬嫌弃性地“噫”了一声,黎望暗自好笑,不过他俩对此的反应都算正常,再怎么说别人是情侣呀,这种小腻歪不是很常见的事情?

    可是,作为当事人的温凉就有点受不了了,听见这句话,她好像心脏都跳漏了一拍,为了弥补而加快跳动起来。

    贺天然见她不说话,又问道:“你不想啊?还是家里有事?那其实我还好的。”

    温凉顿了一下,用吃饭遮掩住自己的表情,佯装正常道:“不,没有……那……嗯,我、我等会就不回去了,周末就住学校。”

    看着心中这个大女主不争气的模样,盛琪冬忍不住捏着腔调,阴阳怪气道:

    “哟哟哟,刚才是谁说,家里下的死命令,周末要一定要回家,怎么劝都不听,一定要走,没想到,原来是感情不到位啊~”

    温凉瞟了她一眼,沉声吐字:“吃饭!”

    盛琪冬瞬间恢复正常,笑嘻嘻提议道:“现在阿凉你不走了,等会我们四个人就去看电影嘛~当初军训时就说好了的,要一起行动。”

    “看电影?”贺天然对黎望问道:“下午我们不是有课吗?”

    “对对对对对~”黎望像是找到了救星,嘴里连续说了好几个对后,止不住补充道:“陈老的视听语言,拉片子,也是看电影,一样的!”

    “拉什么片儿?”

    “黑泽明导演的《梦》。”

    “哇擦,那我不是回来的正好?赶紧吃,吃完赶紧去占座,陈老上课都不赶人,别到时让外校蹭课的人给坐满了。”

    “是是是,赶紧吃,赶紧吃。”

    两个爱学习的男同学狼吞虎咽,一旁的两个女孩默然无语……

    “你去上课了,要我等你吗?”

    望着这个男人又有了往昔的活力,而且也不故意疏远自己了,温凉笑着摇了摇头,将纸巾对折好,放在了他的手边。

    贺天然抬起头,理所当然道:“你跟我一起去啊,黎望不也经常带着盛大小姐来我们导演班上课嘛,怎么你不愿意啊?”

    一瞬间,温凉眼中的欢喜之情溢于言表,她重重点头:“愿意呀~”

    “我不愿意!我要跟阿凉一起逛街~!”

    盛琪冬嘟着嘴,带着哭腔。

    “乖,憋着,说好的一起行动!”

    温凉当即驳回了她的请求。

    ……

    ……

    半小时后。

    当贺天然以独臂侠的造型重新回归课堂时,导演班的同学们一阵惊呼,而当他们看见跟在身后的温凉时,更是引来阵阵兴奋的狼嚎,这让那些外校来蹭课的同学还以为是今天运气好,碰见了电影学院的明星学生,纷纷是拿出手机,对着温凉一阵咔嚓乱拍。

    女孩虽说对此习以为常,可第一次被贺天然这样牵着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难免有点拘谨。

    经过讲台时,她一双灵动的眼眸转了转,抿着嘴,对着台上扶着老花镜的老师礼貌低了低头。

    贺天然在导演班的老师及同学的眼中,印象都是极好的,所以即便他缺席了大半个月的课程,众人对他也并没有感到陌生。

    讲台的老人望着这对从眼前经过的小情侣,会心一笑,说道:

    “小贺,你上次带来的姑娘可不是这个表演系的丫头啊。”

    温凉在校庆时作为新生代表发过言,所以现在学校里的师生,大多数都认识她。

    “嗯?”

    本来正蹑手蹑脚跟着贺天然找座位的温凉一下停住了脚步。

    听着一向古板的陈老师难得开了个玩笑,贺天然一扭头,咧嘴笑道:“陈老,你记错了吧,那是黎望,他跟他女朋友还在门口呢。”

    此时,刚进门的另一对情侣一下就慌了,这番师生对话,引得众人哄堂大笑,老人顺势看去,笑道:

    “啊,看来确实是我记错了,黎望你这个班长当的,还真是以身作则呢,希望以后在专业上也拿出谈恋爱的这份劲头来。”

    就在黎望与盛琪冬被躁得满脸通红时,贺天然也终于趁此机会与温凉找到了一个后排座位。

    “想不到你现在脸皮都这么厚了。”

    温凉坐定后,手撑着下巴,斜眼看来。

    “这有什么厚不厚的,还不是我们班长开得好头。”贺天然拿出从寝室带来笔记本,推了过去:“劳烦等会凉姐帮我记下笔记,我左手不会写字。”

    温凉随手翻了翻里面的内容,由于贺天然没上几节课,所以笔记本还是崭新的,没有记下几页内容,她抬眸道:

    “把我当工具人?你凉姐可不做白工。”

    贺天然笑着跟她拉扯起来:

    “那我该怎么报答你呢?”

    女孩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左边脸颊,手指按压皮肤凹陷后又迅速弹起,质感Q弹的像是诱人的果冻。

    “亲我一下。”

    “现在?”

    贺天然环顾一圈,下午的课程已经开始了,由于是视听语言课,电影赏析要用到投影仪,所以教室的窗帘已经被拉上,周围黑漆漆一片,耳边断断续续传来电影的旁白与授课老人略显乏味冗长却又鞭辟入里的讲解。

    想到要在这种场合偷偷摸摸搞这种亲密举动,贺天然的心怦怦直跳。

    “刚才还夸你脸皮厚呢,而且之前在街上,你胆子不是挺大的嘛……”

    温凉戏谑了一句,贺天然凑近了一些,轻声道:

    “我只是感觉这像是你在给我奖励,而不是我在向你报答。”

    温凉也刻意坐近了一些,两人的肩膀碰触到了一起,她挑衅般探出头,在贺天然耳边小声回应道:

    “那你亲还是不亲?”

    温凉的吐气如兰让贺天然的耳蜗微微发痒,姑娘的脑袋退回去了半尺距离,他们四目相对,黑暗中两人凝视了片刻,头顶仪器散发的光芒通过投影布反射在他们的脸颊上,色彩红一块,蓝一块,朦朦胧胧,让这一幕平添了几分迷幻色彩。

    贺天然感受到对方口鼻喷出的呼吸扑打在脸上,炽热又暧昧,舒痒难耐,欲拒还迎,似乎是在等待他做点什么……

    他们就这么僵持了几秒,最终,还是男人难以自持,他情不自禁想要凑上前去一亲芳泽,那知温凉却一缩身,忍住笑,顿时让他亲了个空!

    “你也知道自己净想着好事哈~臭!弟!弟!”

    温凉像是扳回一城,自鸣得意。

    贺天然一愣,自知被耍出来洋相,即便自己心潮被方才那一下撩拨到汹涌翻滚,可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也是发作不得,唯有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腹中的那股炽热,几分钟之后才逐渐消解,温凉帮他做着笔记,时不时侧目看向他,嘴角挂笑。

    “所以,你还是想看我出丑咯?”

    贺天然嗓音闷闷地说道。

    温凉笔尖不停,摇摇头,脸上佯装着一本正经:“可不敢呢,人家只是想让你以后上这种课的时候,教室一黑,你就想起我,毕竟等你手好了,我这个工具人就没用了。”

    贺天然当即回击:“喔,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啊,那我理解了,行吧,那我得赶紧物色几个别的工具人。”

    “你再说一遍?”

    姑娘手中一停,柳眉倒竖。

    男人打了个哈哈,口中连道:“没有没有,玩笑嘛。”

    片刻后,温凉重新将关注的重心放在了笔记上,故意不去看身边的贺天然,她一面写着字,一面正经道:“天然,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

    温凉一顿,语气中带着七分的期待与三分的胆怯,她期期艾艾道:

    “就是……从今往后……你是想跟我做恋人……还是……陌生人?”

    贺天然一下沉默,他努力撑起一副笑脸。

    “刚才在街访的时候不是说了吗?”

    “那是别人问的,因为这是我们的事,所以我想自己再问一次。”

    “朋友都没得做?”

    听到这个,温凉心中有几分失落,她咬了咬下唇,决然道:

    “我们现在这种关系,做不了朋友的。”

    “……那你是觉得,朋友之间接吻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

    “当然不是,那是因为那个人是你,我才……”

    一直没有得到明确回答让温凉有些急躁,而庆幸的是,贺天然这次并没有像从前一样,让她等太久,就在她解释的当口,她一直心爱的男孩,突然是飞快的吻了一下她的面颊。

    “装成朋友会心酸,变成陌生人又会难过,这次,我们就光明正大的参与到彼此的生活中,当一回真正的恋人吧。”

    贺天然嗓音温和,没有了犹豫。

    课堂上投影里,播放着黑泽明的《梦》,在第一篇章的结尾,做错了事的小男孩,拿着一把准备自裁的刀,走向了彩虹的尽头。

    课堂下,终于是苦尽甘来,收获了爱情的姑娘,脸上布满了红霞,眼中双眸闪耀的光辉泛着青春不悔的烂漫。

第五章 “我们的愿望”

    下午的课还在继续,只是有的人,心里已经无暇听课了。

    “啧啧啧,有的人在旁人的眼中是众星捧月,前呼后拥,但私底下,连工具人的事都做不好呢。”

    贺天然看着温凉一脸赧然,台上的老人络绎不绝地分析着电影里每个镜头传达的信息,而女孩则拿着笔整个人僵住,丝毫不动,这模样不由让在旁的男友调侃了起来。

    温凉可不比曹艾青的温顺性子,她闻言当即右手一摊,将中性笔轻扔在了桌上,左手伸到桌下,朝着贺天然的大腿一百八十度一拧,顿时,上一秒还在口花花的男人,这一秒便是面如猪肝,嘴里轻微地“哇”了一声后赶紧憋住,心中叫苦不迭,连连摆手求饶。

    “你现在可算是我的人了,以后一切要听我指挥,知道吗?”

    温凉发出一道甜蜜的威胁,贺天然点头如捣蒜,这才觉得大腿处的疼痛骤然减轻了下去。

    女孩的柔荑松开后没有离开,而是继续待在原处给他轻缓揉着,她的脸上,亦是流露出几分心疼与羞赧的表情,放下强硬,柔声说道:

    “其实……我也不会强迫让你做什么,就是……你以后不要再气我了,也不要不回应我了,如果你心里还有什么过不去的,放不下的,你都可以跟我说,我们一起面对就好,你不要一个人承受着了,可以吗?”

    面对温凉的柔情万种,贺天然张了张口又闭上,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了一个“嗯”字,笑得恬淡冲宁。

    望着这个少年的微笑,女孩痴望了几秒,一下转过头,双肘撑在桌上,手捧着脸,有些懊悔的埋怨自己道:

    “哎呀,早知道刚才街访的问题,我应该好好回答的……”

    贺天然笑着不解道:“你是说哪一个?”

    “比如,我不应该说你是什么养成系的,其实你本来也有好多好多很好的地方,我这么一说,感觉都是我的功劳,完全没把你的好给说出来……”

    温凉一下趴在桌上,有气无力的责备起自己一时冲动的占有欲。

    “你说得也没错啦,我还以为你是在后悔最后那个永远要跟我在一起的回答。”

    “这个是断断不会后悔的,问多少次我也那么说!”

    听着对方语气中的果决,贺天然顺势问道:“不过想想,我们要永远在一起,总得找点事做啊,你还有什么想做的吗?”

    “还有什么想做的?”温凉听到这个,瞬间又直起了背,撩了撩略显凌乱的头发,恢复以往的雷厉风行,只是面颊上,依旧带着幸福的红晕。

    贺天然解释道:“对啊,你瞧,咱们好不容易经过了那么多曲折,终于在一块了,我们会有大把的时间用来挥霍,用来做一些以前一直都没来得及做的事,不用再想其他,这样多好。”

    “真的吗?”温凉眼睛一亮。

    “真的。”贺天然笃定道。

    “你会跟我一起吗?”

    “这难道不是情侣之间应该做的事吗?”

    温凉脸上的甜蜜之情溢于言表,她望着贺天然,强抿着嘴,鼻中发出轻微“吭吭坑”的笑,眼中是化不开的浓情蜜意。

    随后,她兴致大起,重新拿起笔,一会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一会用笔帽是顶着下巴认真思考,贺天然在旁看着,一脸浅笑。

    望着温凉反复在纸上涂涂改改,贺天然打趣道:

    “你涂掉干嘛?”

    “不好不好,我想到一个更好的。”

    “我又没规定数量,也没说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对喔……”

    “白痴。”

    “掐死你!”

    “啊嘶……错错,错错,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十分钟后,温凉终于是完成了一份自己的“愿望清单”,她嘴里“嘻嘻”一笑,故作乖巧地推到贺天然面前,男人揉着自己的大腿,仔细看去——

    1)贺天然要绝对专一,不能朝三暮四,不能见异思迁,不能故意气我、骗我,不能不理我。

    2)每周起码要见面五次,不能见面也要报备,说明原因。

    3)要约会的时候,贺天然不能说不,即便不行,也要说明原因!

    4)要分享彼此的生活,难过的也不能藏着!

    5)有事要一起商量,不能隐瞒,也不能擅作主张!

    6)要把对方介绍给互相认识的朋友,要光明正大的承认对方是自己的另一半。

    7)要拥有专属于彼此的情侣纹身!

    8)要一起见家长,得到双方父母的认可与祝福。

    9)同居!!!!!

    10)温凉与贺天然一定会永远在一起!!!!!!

    贺天然看着这些一行行,一列列的“愿望”,哑然失笑,他摸摸鼻子,望向一脸期待的温凉,说道:

    “多大人了?怎么感觉像个小女孩一样搞出一份恋爱协议书来?”

    温凉双目一瞪,天然哥瞬间改口:

    “挺好的,挺好的。”

    果然,无论一个女人经历得再多,在真挚的爱情面前,总会变得单纯又天真,就算说法如何改变,字句如何斟酌,想要的东西,其实从来没有变过。

    “容奴才问一句啊,怎么这十条,都是关于你跟我的?不是愿望吗?你自己单独的愿望也可以写到上面去。”

    贺天然又端详了一遍,低声下气的问着。

    “我们现在还是大学生嘛,当然是把握好现在啦!其实我还有好多没写呢,比如我还想再拿一次影后,也想参演贺大导演未来的电影,但是要先把现在的大学生活过好啊!”

    温凉将笔记本拿了回去,在这些条目之上,在“愿望清单”四个字的后头,又加上了一对括弧,补充了另外三个字——大学版。

    “能做到吗?”温凉小心翼翼地问道。

    贺天然指向其中的第九条:“同居?”

    温凉不敢看他,强作冷静地点点头。

    “学校不是不让大一大二的学生外出居住吗?”

    “当然是偷偷的啦!查寝的话,室友通知一下跑回去就行了,我告诉你哦,黎望跟冬冬最近也有这个想法呢!”温凉小声道。

    “这样啊……”

    “嗯……”

    两人像是计划着偷偷干坏事的小孩,脸上流露出兴奋的潮红。

    “咳……要……要……要不我们……再……计……计划一下?空了我们一起去找找……你看你们表演系……每天还要出晨功……租房子也不能租太远……对吧……”

    “也……也对,反正这些……你都是能做到的喔……”

    “……能。”

    “一定喔……不能敷衍了事……”

    “嗯……”

    兴许是这个话题太过刺激,今天才确立关系的两人讨论这个,属实有点超纲了。

    两个心理年龄都三十岁的人,因为从来没在一起过,所以计划起未来,心态反倒更加匹配了他们本身的这个年纪,或者说……更幼稚了也说不定。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温凉使劲揉了揉自己发躁的脸,吐出一口气,说道,“那你呢?你有没有什么愿望?”

    “我?”

    “对啊,光是我写的话,对贺导演多不公平呀,我可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女朋友呢!”

    温凉自卖自夸,开始主动承担起女友的义务。

    贺天然想了一想,他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完成温凉与曹艾青的夙愿,让她们可以摆脱轮回的束缚,所以现在温凉问他,他还真有些答不上来。

    不知不觉,他的目光又转向笔记本上头,温凉写下的那些愿望条目。

    而这个时候,男女的思维差异就出现了。

    贺天然看见“同居”两个字,就不由想到两个人住在一起,而一男一女住在一起,他又控制不住的想到了那种风月之事,而一想到那种事儿,他就想到了那天医院里,温凉那双运动长袜蹭过小腿时的细腻质感……

    “你怎么不说话了?这么难想吗?”

    见对方一直沉思,眼中有股异样光芒闪烁,温凉不由问道。

    贺天然赶紧摇头,连道:“没有没有没有,只是一时半会想不出来。”

    他这样欲盖弥彰的表现,温凉一眼就看出来了,姑娘一指笔记上的第五条,威胁道:“不可能!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这条我白写啦?”

    贺天然一缩脑袋:“那……那我可说了啊……”

    “说呀!”

    温凉以为他真有什么难言之隐,认真侧耳听去。

    “咳……啊……就,就那什么……嘿嘿……你能不能……咳穿……咳……”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温凉都听不清了。

    “我能不能什么?”

    贺天然说得口齿直哆嗦,主要还是温凉武力值太高,他现在又受了伤,怕要是惹对方不高兴了,他不好收场。

    只是话都说到这个当口了,肯定也收不回去,他索性把心一横,心想死就死了,又不是没死过!

    他道:“就是你……你能不能穿……穿、穿、穿……穿次黑丝我看看啊?”

    “……”

    “……”

    台上,老人讲课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温凉怔怔地看着贺天然,贺天然扭过头,看着讲台上的陈老头,眼观鼻鼻观心,表情一本正经,当是无事发生,好似刚才那句话,是一句天外来音,是神明对她温凉的启示,并非出自她男友之口。

    温凉低头看了看自己今天的穿搭,下身是一件高腰牛仔裤,是她喜欢的类型,好看是好看的,也很显身材,只是遮得比较严实罢了……

    当然了,天然哥也不是专好这口,他其实更喜欢温凉那盈盈一握的小蛮腰,只是说起来,他好像从来没见过温凉穿黑丝,真是白瞎了那么一双极品大长腿,于是乎,心有所念,嘴上就控制不住,为它们喊了句冤。

    “我其实不太喜欢穿丝袜,一来是透气性不好,二来是穿久了,影响腿部的血液循环。”

    温凉缓缓开口。

    贺天然躁得呀,他是真不想跟温凉讨论这个,如今听见对方正经解释,他恨不得往自己嘴巴上抽上一巴掌。

    “我……我也不是非得那什么……就……就顺口一说……”

    “你是喜欢我穿黑丝,还是短裤?”

    “啊?”

    贺天然正想为自己的龌龊思想辩解一番,哪知温凉也在此刻开口,乍听这两个词儿,他都懵了。

    只见温凉眯着眼,微微侧过身,桌下的长腿交叠在一起,脚尖轻轻踢了一脚贺天然,随后微微摆着,像一只悠闲的乳燕。

    “不要说一起,那样的穿法很LOW。”

    温凉善意地提醒着,一脸的娇俏模样。

    男人咽了咽口水,傻不愣登地道出了实话:

    “能……能摸吗?”

    “你是我男朋友,你说呢?”

    温凉媚眼如丝,眉毛微微一上挑,其间便是诱人遐想无限的万种风情。

    这种时候,贺天然极其的务实,即便话都说不利索了,但依旧理智分析,舌头打结道:

    “能摸……就就就……短裤,不能摸……就黑丝。”

    温凉探了下身子,缓缓伸出手,在贺天然的腿上轻轻摩挲,“这样?”

    那温热的手掌与柔软的触感即便搁着牛仔裤,也让男人脊背开始阵阵哆嗦了,“又又又……对!”

    就在他意乱情迷,小腹逐渐火热之时,温凉的手突然往下一滑,抓住大腿内侧的嫩肉,三百六十度死死一拧!

    “哇啊!!!!!”

    贺天然一下从座位上疼得蹦起几尺高,他的嘴里发出一道凄厉的惨叫,宛如一道响雷,声量大到似能掀开屋顶,整个教室上课的人都被他的这声惨叫所吸引,纷纷是面露惊惧地朝他看去!

    “怎么了怎么了?天然你怎么了?”

    温凉果然是专业的,她第一时间站了起来扶着贺天然,一脸关切与心疼,没有丝毫破绽!

    “是不是伤还没好,哪里又开始痛了啊?”

    “是啊贺导,伤还没好就在休息几天嘛。”

    “哇,原来天然哥伤得这么重啊~!要不要送医务室啊?”

    同学们的关心纷至沓来,就连台上的陈老头看着贺天然痛苦的样子,也赶紧关心问道:“小贺,你怎么了啊?”

    贺天然左手连连摇摆,眼中含着泪花,大腿疼痛又没法去揉,只能哑着嗓子,带着哭腔道:

    “没……没什么,我右手伤还没好透,刚才又不小心磕了一下,不好意思啊各位,打扰到大家了,陈老,您继续上课吧,我没事儿……真的……缓一会就好。”

    说完,他对台上的老师鞠了个躬,抱着一点都不疼的右手,双腿颤颤巍巍地重新坐了下来。

    众人被他这种对待学习的态度所感染,心中不由是对贺天然这个人又多了几分敬佩,果然啊,这导演系第一的头衔也不是白来的,就连台上的陈老头,也感叹了一句:

    “这才是当代大学生应有的精神面貌啊!”

    他身边的温凉也是不负表演系第一的名头,都这样了也没有半点笑场的意思,待她将对方扶坐下来后,脸上关心之情不减反增,担忧询问:

    “还痛不痛啊?我帮你揉揉吧。”

    这一刻,贺天然是完全看不出温凉是感到后悔,还是真的在演戏,不过当听到“揉”这个字时,他的腿下意识一缩……

    然而,温凉的手掌,却伸向了他打着绷带的右手,好像刚才那里真的被什么磕了一下,女孩一脸认真与心疼的帮他揉了起来,似乎这么做真的能缓解疼痛……

    好家伙,这就叫专业啊!演戏演全套是吗?

    你学表演真的是把路走宽了呀!

    温凉抬起头,望着贺天然傻乎乎的模样,轻轻“嗤”地一声笑了出来,她用着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小声说道:

    “明天,如果我穿短裤,就让你摸;如果我穿黑丝,你就只能干看着,你猜猜看我会穿什么?亲爱的~”

    贺天然喘着气,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两个字:

    “妖~精!”

    哎,这两个人凑到一块啊,还真是棋逢对手,冤家路窄了。

第六章 路子太正,就会活得很累

    今天发生的一切对于温凉来说,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

    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心愿就这么达成了,这让她今天一天与贺天然相处时,都有些恍惚失措,以至于晚上回到寝室,盛琪冬说她整个人都有些兴奋得不像话,脸上的笑容,比以往一个月的还多。

    不过是男朋友回来了而已,又不是好几年没见到异地情侣,是在演狗血偶像剧吗?

    这真的是很少发生在温凉身上的状况,在别人的印象中,她不应该是那种小鸟依人的甜妹,甚至是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只是这么多年来压抑的情感终于得偿所愿,欢喜的情绪难免是控制不住的。

    回到寝室的温凉,一个人躺在床上想了许久,她拿着手机,点亮屏幕,看着壁纸上笑容灿烂的女孩与一脸吃瘪的男生,那是她与贺天然在去年九月,拍下的唯一一张合照。

    这张合照被她发到过朋友圈里,只是隔天却被贺天然的一些作为所气到,从而删除了那条消息,但是照片,一直都被她保留着,哪怕是记忆尚未融合的那段期间,她也鬼使神差的没有换掉。

    每当看见照片里,自己的笑容时,她都会陷入沉思。

    那种发自内心的幸福笑容,时隔了一年,她才重新找回来。

    可是,幸福来的太突然,又让她十分的局促不安。

    贺天然不是一个会把心里话挂在嘴边的人,温凉也不相信半个月之前还言之凿凿要为自己赎罪的男孩,要去背负着愧疚,去偿还曹艾青青春的男人,会在一夕之间,莫名其妙地想通。

    这不合理。

    但温凉不敢去问。

    因为她怕这来之不易的幸福,又会被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所掩盖,失去了本来的夺目色彩。

    不是自己真正争取到的东西,让这个一向骄傲的姑娘陷入了一种患得患失的忧虑当中。

    一定要挑明吗?

    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吗?

    她真的舍不得……

    温凉把手机放在心口,闭上了双眼,心中只期望这一件事——

    希望明天会如同今天一般,如约而至。

    ……

    ……

    贺天然在寝室里整理着从家中带来的衣物,蔡决明在床上骂骂咧咧地搓着手机,而胡岳则坐在电脑前噼里啪啦地打着字,速度飞快,应该是在写什么东西。

    “贺导你不仗义啊,出院也不第一时间想着跟兄弟几个去外头搓一顿,中午你回来的时候我们都不知道,行李一扔,又出门了。”

    蔡决明将手机一扔,估计是游戏玩输了,兴致败坏,没话找话。

    “别人要陪女朋友呢,俩!一个中午,一个傍晚,时间安排得刚好,不过你转念想想,说到底还是我们哥俩重要一些,没看别人贺导不乖乖回来陪咱们睡觉了么!”

    胡岳从中作乐道。

    “嘿,你别说,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哈~!”

    “那必须。”

    听着这俩牲口一唱一和,贺天然叠好衣服放进衣橱,背对二人淡淡道:“别闹了,现在就一个了,就温凉。”

    “哟~”

    胡岳打字的双手一停,闻言当即转了身过来,蔡决明也从床上的蚊帐里探出个脑袋,追问:

    “怎么回事啊?事情暴露啦?”

    胡岳推了推眼镜,镜片上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他断言道:

    “肯定不是,小周慧敏我不清楚,但要是暴露了,就温小花旦的性格,肯定不是留下的那一个,所以大概率是贺导在两个人之中,默默地做了一次断舍离!”

    贺天然无可奈何,他也懒得辩解,扭过头对胡岳道:

    “你可真是个情感带师,这都能被你猜中,你这么能耐,咋就交不到女朋友呢?”

    胡岳被一噎,很是惆怅地点了支烟,蔡决明还有些不相信,道:

    “真分啦?难道不是什么以退为进的计策吗?就没留个后手?”

    贺天然摇头,嘱咐道:“什么计策啊,那不成PUA了么,分了就是分了,以后你俩就别谈这事儿了啊,往我伤口撒盐可是有损阴德的。”

    “嚯~真舍得断舍离啊?那不可惜了么……”

    蔡决明口中喃喃,感受到贺天然投来的警示目光,悻悻然又把头缩回了蚊帐。

    “做得好!”

    胡岳双手一拍,朝着贺天然竖了个大拇哥,转过身再次噼里啪啦敲起字来。

    两个室友不同的反应被贺天然看在眼里,他走到胡岳跟前,看着屏幕中飞快出现的文字,问道:

    “胡秀才,你写剧本呢?”

    “不是,网络小说。”

    “啥玩意?”

    “爽文,不费脑子的那种。”

    听着胡岳的回答,贺天然一愣,床上的蔡决明再次忍不住道:

    “就是爽得一匹的那种,这牲口一天没事就待在寝室里写,好家伙,像个神仙一样一天码一万字,大纲都没有,纯靠套路,是真的没有一点感情,最可怕的是我他么还莫名其妙看进去了,还打赏了他两三百。”

    室友的话让胡岳很是受用,见到贺天然好奇的凑过头,他赶紧将笔记本一合,不好意思地道:

    “那什么……贺导你就别看了呗。”

    贺天然不解道:“为啥啊?”

    “我以后还指望着接你的戏,讨口饭吃呢,要是让你知道我写了这些不入流的玩意儿,你肯定会质疑我能力有问题。”

    贺天然听着了,这也不怪胡岳会这么想。

    导演系的人一个个眼高于顶,特别是学生,没有经历过社会的毒打之前,那是一个赛一个的理想主义,张口闭口就是贝拉塔尔、候麦、贾科长,喜欢高声议论韦斯安德森式色彩,逢人就吹昆丁和诺兰,讨论自己对于非线性叙事结构和台词反复性的高深见解,但是会对库布里克闭口不言,必要时会故作玄虚地说上一句:

    “他啊,是最接近上帝的电影人。”

    要论我国所有大学哪一个专业的学生装哔装得最有灵性,且看起来还毫无破绽,导演系里的个别同学,绝对是名列前茅。

    所以说,胡岳不愿把自己写的小说给贺天然看,就是顾虑到这一点,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阳春白雪惯了,看这种下里巴人的网络文学,那是自带三分俯视的。

    在这个圈子里混,印象很重要,诚如胡岳所言,他还想讨口饭吃呢,别人想看你作品,你端出来一盆喜闻乐见的屎尿屁,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好在贺天然已经是过了这种恃才傲物的阶段,他在另一条时间线里,也写了不少剧本,他可太懂胡岳此刻的心理了。

    他笑道:“就我们这群学导演的,可能拍个网大的水平都没有,却天天做着国外导演的梦,咱们都半斤八两,我质疑你什么能力?能赚钱就有硬实力啊。”

    蔡决明帮腔道:“我早就说贺导不是那群装哔犯了吧!胡秀才你还不信,你说你写小说都月入过万了,还藏着掖着干嘛?”

    “过万了?”

    贺天然一惊,他在酒吧打工一个月也才几千来块钱。

    胡岳赶紧否认,“没有没有,看后台数据现在也就六七千块钱。”

    “这个月不是还没过吗,月末了不是妥妥的过万了。”蔡决明拆着他的台。

    贺天然兴致更浓了,他好说歹说,终究是看了胡岳写的那本小说,好家伙,书名叫《龙王赘婿:上门战神从内卷开始!》最扯淡的是,里头的女主角也姓贺,无论是性格还是家世背景,跟自己竟然有七分相似!

    贺天然瞪大双眼,不可思议道:“你他么在书里把我性转了?”

    胡岳忙不迭解释道:“我没谈过女朋友嘛……化用,化用!”

    就这样,贺天然看了七八章,随后默默捂上了自己双眼。

    剧情先不论,就代入感这一点,他确实不是胡岳小说的受众,为了防止友情变质,从此之后,他更要离这个牲口远一点……

    “对了,写网文很赚钱吗?”

    贺天然忽然问道。

    胡岳摇摇头,打开了话匣子:

    “除开金字塔顶尖的那一层,这一行百分之九十五的人,付出的时间与收益是完全不成正比的,像我这种能喝上一口汤的人已经算幸运的了,还好当初是写着玩,没太当真,现在当成兼职还算可以,不过也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就我们系一大三的学长,暑假去做了跟组编剧,一个月工资差不多快到两万了,没事儿的时候还能接点儿广告文案的活儿,花个两天时间,慢慢琢磨出一两百字儿,然后花上个把星期删删减减,月末八千块钱就到手了,那日子才叫滋润!不像我,每个苦哈哈码个一万字,跟老蔡出去吃个饭都掐着点儿,天天洗头的时候头发大把大把掉,这活儿啊,真干不长久。”

    贺天然给出建议道:“你一天写一万字也太拼了,而且这玩意儿写多了,以后你写剧本还能回去吗?哪怕是电视剧的剧本,现在一集都是三个人分开写,两三天出一集算是快的,你这一个人顶一个团队,写出来的东西还能看?”

    胡岳沾沾自喜道:“能看,讲点技巧,水嘛,反正看网文的人,大多抱着消遣的心态,你要是真写得一本正经了,写深刻了,别人还得指着你鼻子骂你文青,晦气。”

    “所以你水就没人骂你?别人可是花了钱的。”

    “有啊,但贺导你想啊,我写好了也被骂,写坏了也被骂,那我还不如水他么的一通,赚完这票换个马甲再来。”

    贺天然暗自咋舌:“梅开二度是吧?这可太浮躁了点,就不能以质换量吗?”

    胡岳给贺天然递了颗烟,帮他打着火,说道:

    “这贺导你就不懂了,你虽然说的是正道,但这条道儿太他么难走了,现在大家都跟风逐利走捷径,又快又省事,即便赚不到钱,可试错成本也低啊。”

    贺天然吸了一口烟,“可总得有人走正道吧,如果按这个逻辑发展下去,这个市场不成一滩死水了?现在IP改编的风吹得这么猛,哪怕是资本,也不至于做杀鸡取卵的事。”

    胡岳摆摆手:

    “那是你们上层人的逻辑,贺导我跟你说啊,就我这种小扑街,赚大钱肯定是谁都想的,但我们想的更多的是,这个月的收入是多少,什么文以载道啊,文学梦想啊,都是屁话,网文没这土壤,说一千道一万,还不如在我稿费末尾加个0来的实在。

    至于IP改编这种大饼,那是天选之人想的事了,放在网文里头,那就是水字数的爽点,我反正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干完这一票换个地方再来,也不奢望什么成神证道,总之先把钱搞到手再说!”

    蔡决明在床上叫嚷道:“好家伙,你摊牌了是吧?你先把你手上这本书写完!不然老子刀了你!”

    胡岳哈哈大笑,没有理他。

    很显然,如果将来他写的这本书收益达不到预期,他肯定会选择挥刀自宫。

    贺天然低头琢磨着,他皱起眉,嘴里吐出烟雾,缓缓道:

    “胡秀才,你说的话……没错,但是这事儿……不对。”

    胡岳也没有争辩,而是很直白地道:“是不对啊,但是大家都醉生梦死的,我又何必去做清醒的那一个呢?”

    贺天然乐了:“你能说出这种话,我倒是觉得你挺清醒的,不过,可千万别泯然众人了。”

    胡岳拱了拱手,深以为然。

    “贺导,你要是写网文,哪怕是你把你脚踩两条船这种喜闻乐见的经历写出来,大概率也会扑街,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你不会装糊涂!路子太正,就会活得很累啊。”

    “师爷高明!”

    众人哈哈一乐,今晚3408的夜聊,就此结束。

    入夜,贺天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他想着今后的打算,想着温凉的那份愿望单,想着两个女孩的夙愿,想着自己最终的去处。

    其中,艾青的夙愿他一直都没有头绪,但是今天答应与温凉在一起,承认彼此情侣的身份,都是顺理成章,早已在心中拟定好了的。

    至于为什么,其实很简单就能想通,温凉为了自己而死,那么她的夙愿,一定是与两人之间遗憾的感情有关。

    所以,自己现在要做的事,也很简单。

    陪在她身边,全心全意的爱她,让彼此都变得更好。

    让她,不再为了自己而活。

    爱情不该是她在这个世界里的全部,她自己的人生才是。

    既然她不想留有遗憾,那么这次两人在一起,贺天然就不会让她再有遗憾。

    这样,就足够了。

第七章 我跟她分手了

    贺天然现在很缺钱。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虽然现在身上还有接近三万块的积蓄,但这次打架如果不是贺盼山帮他付了医药费与赔偿金,那么他身上已经是分文不剩了。

    现在,他手臂受伤,无法再去酒吧打工,这就意味着在短期之内,他将没有任何收入来源,港城大学生的生活费每月按一千块钱来算,已经是很少的了,谈了恋爱只会花费更多,眼下他手机坏了得彻底换掉,这又是一笔开销,何况温凉有个愿望是去校外租房,虽说大学城周边租房远比市区来的便宜,但每个月两三千是跑不了的。

    这些可能不是近期亟需解决的事,但有着忧患意识的贺天然明白,如果不从现在去筹划解决,那入不敷出,捉襟见肘一定是迟早的问题。

    他问胡秀才网文是否赚钱的事,就是为了给这方面做考量。

    只是想到那每天的工作量以及现在右手不便,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次日清晨,贺天然仅凭着正常的左手艰难的换好衣服,出了寝室开始晨跑。

    每天坚持运动已经成了他的一种习惯,就连高考最忙的那几天也不曾懈怠,何况早上微风清凉,头脑神清气爽,也适合思考一些问题。

    通过未来的记忆来赚钱显然是条不错的路子,他脑中有几个未来大热的电影剧本,现在写出来哪怕自己不拍,光是卖出去,应该也能赚上一笔。

    只是他现在光是对此动心起念,大脑就阵阵绞痛,似乎有种预感在隐隐告诉他,此路不通。

    通过剽窃别人的才华来证明自己的能力,从而获取成功,贺天然内心对此相当抵触,甚至有些不屑去那么做。

    “不靠家里,不靠未来的记忆,别再沾染其他因果了,我能靠自己完成温凉跟艾青的夙愿,我可以的……”

    这是他跑步时,反复对自己说得最多的话。

    贺天然这个人,不管在哪个世界,经历如何,是自卑阴暗也好,是阳光开朗也好,不管是三十岁还是十八岁,他的骨子里,其实从始至终,都带着那么一点别样的自负。

    这种东西,往好了说,叫作风骨;往坏了说,就叫迂腐。

    今天的跑步进行得很慢,到最后,干脆就成散步了,毕竟现在他的身体稍微做出一些剧烈运动,胸口肋骨就疼得厉害,不过听医生说他恢复得不错,再过一两个星期应该就不会感到疼痛,而手臂嘛,起码还有等上个把月才能拆了。

    运动完,吃完早餐,已经是上午九点一刻,由于手机坏了的缘故,他跟温凉昨天约好了这个时间点在男寝楼下见面,今天要一起帮他去买支新手机。

    秋日的阳光暖洋熏人,男生宿舍楼下的大门两边被清扫开一些落叶,它们被太阳晒得又松又脆,贺天然远远行来,就见一个活泼的女生,似是贪玩一般地踩着那些枯叶,她的脚下发出的咔滋声响,仿佛是在迎接一个慧黠的精灵来到了人间。

    贺天然停住了脚步,就这么看着,没有上前。

    而那个女孩,像是心有所感,微一扭头朝他看来,两人目光在半空中交汇,下一秒,女孩便喜笑颜开地飞奔而来。

    到了近前,女孩放慢了速度,可能本是想着拥抱,但碍于贺天然的伤势,让她不敢轻易造次。

    “抱抱~”

    温凉带着命令的口吻,大剌剌地展开双手,虽然她面上故作大方,但红透的耳根已经出卖了她心中的羞涩。

    “噗~你还真是……好好好。”

    贺天然嗤笑一声,有些哭笑不得,随即是伸出左手将她拦入怀中,温凉此刻乖得像一只小白兔一样,脑袋朝贺天然的胸口拱了拱,鼻中发出安逸的“呜嗯”声。

    “如果不是现在能听见你的心跳,我都感觉昨天发生的一切都不像是真的……”

    怀中的温凉埋着头,双手死死环住贺天然的腰,温柔低吟。

    贺天然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装模作样道:

    “哎呀,小姐姐你是谁来着?怎么莫名其妙就往别人怀里钻呢?你别这样,我怕我女朋友误会……”

    “你女朋友是谁?好好说话!”

    温凉一下抬起头,龇牙咧嘴看着贺天然,表情又气又羞,瞬间是小白兔面露了真容,眨眼变成了一只小老虎。

    贺天然这才求饶:“是你啦,好啦好啦~”

    两人就这么腻歪一下,中途已经路过好几个人,对于这对在男寝大门口撒狗粮的男女,纷纷是对天然哥投去了既鄙夷又羡慕的目光。

    温凉从贺天然的怀中离开,退后了几步,像是故意气他一样的原地旋了个圈,问道:

    “怎么样?有没有很失望?”

    贺天然这才想起来,温凉昨天那个关于黑丝与短裤的提案。

    穿黑丝就只能看,穿短裤就能摸……

    不过,温凉并没有打算给他这种福利,她的下身依旧是一条高腰牛仔裤,上身一件蓝白相间的肥大棒球衫故意半垮在臂弯处,从而露出了里面纯白紧身的露脐背心与粉白嫩滑的雪肩。

    真正身材火辣的女孩,哪哪都是吸人眼球的武器,即便不露腿,也能让人看得口干舌燥……

    “你过来……”

    贺天然鼻中呼吸渐粗,抬手对她招了招。

    “不要!”

    温凉笑嘻嘻退后了几步,故意违逆着他。

    “过来……”

    贺天然又重复了一遍,温凉这才顺从地挪动脚步。

    “干嘛~啊!”

    见到女孩靠拢,贺天然一把抓住她的手,再次将她拉到怀里,他低头看着那宛如雪媚娘般让人食指大动的香肩,终于是忍不住张开嘴,一口咬住!

    温凉嘴里发出一声嘤咛,感受到肩头传来的那份湿热与微痒,她满脸通红,嘴上倔强地轻骂了一句:

    “你……你要死啊~贺天然!”

    占了个大便宜的天然哥抬起头,唇齿留香,一脸满足道:

    “我想做这件事想做很久了……”

    “你好恶心,好烦啊!”

    温凉下意识想推开他,但无论如何都推不动,最后还是贺天然主动牵起她的手,姑娘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还是没舍得甩开。

    望着温凉反抗后娇艳欲滴的顺从模样,贺天然心中豪气顿生,内心膨胀,以至于他非常霸道地说了一句:

    “呐,你现在是我女朋友了,我想摸就摸,想咬就咬,这种事还需要你这个小娘们同意吗?”

    飘了,只能说天然哥真的飘了。

    温凉眯着眼,冷笑道:“哟,我们贺导不光油腻,还有些大男子主义呢,你再说一遍呢?”

    这溢出的杀气,让贺天然瞬间清醒,现在轮到他想甩掉温凉的手了,但是刚有动作,一下就被温凉死死抓住不放。

    “不敢不敢……我其实想说的你不用取悦我,你怎么样我都喜欢,穿什么我都把持不住,我俩在一起,您就是天,我刚才只是一时糊涂,说话没过脑,竟然想着要倒反天罡,我的错,我的错……”

    “哼……”

    温凉瞧着他滑稽的求饶模样,杀意变成笑意,扭过快要绷不住表情的脸,她继续冷冷道:

    “那走吧,今天还要给你这个霸道总裁买手机呢。”

    “得嘞得嘞得嘞,来老佛爷我牵着你,别摔着~”

    “要死~”

    ……

    ……

    两人手牵手出了校门,大学城周边虽然没有什么大型商场,不过卖电子产品的门店倒是一家都不缺,各个牌子应有尽有,其中不乏有些发着传单,装扮成品牌人偶,趁着周末出来兼职打工的学生。

    把商店开在大学城,人力成本可以控制到很低,就拿拉客的人偶来说,一天八小时,两百块钱出头就能找到不少人。

    贺天然看着那些同龄的打工人,心中默默思索,不知不觉就被温凉拉到了一家卖苹果的授权店前,他抬头一望那logo,不动声色的找了个借口,笑道:

    “可别用苹果了,外形几年不变,还不如换个安卓呢。”

    温凉“啊”了一声,说道:“我还不知道你原来是个颜值党,你不是挺念旧的吗?”

    “那也不是这么个念旧法啊,我这么抠门的一个人,还不如现在去买个二手呢,那才是最有性价比的购买方式。”

    说起这个,贺天然还真做出一种斤斤计较的表情来。

    温凉知道他爱财如命,赶紧道:“哎呀,这种东西肯定是买新的不买旧的啊,反正都是我帮你……”

    “这种事情你就听我的了,好吧?我香水没你懂,手机还没你懂了?走啦走啦,你听我的。”

    于是,温凉被他拉着换了家门店,女孩也不反驳,就看着他跟店员两个人掰扯,嘴里说些她听不懂的型号啊,芯片啊,刷新率什么的。

    有一款手机温凉觉得不错,外观好看,也符合贺天然的那些条件,不过价格要三千八百多,贺天然最后问都没问,又要换了一家品牌店。

    “这店员不地道啊,授权店还当黄牛坐地起价,那手机官网上才买三千五,可惜抢不到。”

    贺天然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把商人儿子锱铢必较的性格发挥到了极致。

    温凉觉得,如果贺天然刚才再讲讲价,那店员也不会咬着价格不放,只是他没有。

    用表演的专业术语来说,贺天然这叫表演痕迹过重,举止浮于表面,不够自然,但是温凉没有拆穿,反而是同仇敌忾地说道:

    “原来是这样啊,那可不能买,否则便宜这些奸商了!”

    “那是,走,我们去那家看看。”

    二人又进了一家新店,温凉双眼扫视了一圈柜台,忽然指着一支棕色的手机,说道:

    “这手机不错欸~挺好看的。”

    贺天然一瞧价格,两千七,是去年这个小牌子主推的旗舰机型,不管是性能与价格都能接受。

    想是那么想,但做戏也要做到位,贺天然嘴上装模作样嫌弃了一句:

    “可以是可以,不过这牌子,几乎没有保值空间啊,手机这玩意降价也快……算了,欸同学,麻烦一下,这支手机拿出来看一下。”

    温凉将他的表情看在眼中,暗自觉得好笑。

    本来正在整理货物的店员小哥应了一声“好”,而当他面带微笑,随即转过头时,瞬间,三个人都愣住了。

    “天然……还有……温、温凉?”

    “郭淮?”

    贺天然瞳孔收缩,一时有些尴尬。

    在场最先反应过来的,反而是温凉,她主动打起招呼道:“呀,郭淮,好久不见啊,你在这里打工啊?”

    两个男生这才收敛起惊讶,恢复正常,郭淮挠挠头,说道:“对啊,我周末或者没课的时候一般都在这里,这家店老板挺好的……对了,我给你们拿手机。”

    郭淮从柜台里拿出那支手机,贺天然现在脑子很乱,尽管刚才他跟温凉进到店里时并没有做出什么亲密的举动,可不管怎么说,是个人都会怀疑两人的关系。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啊?勤工俭学还挺厉害的嘛。”

    “……十一的时候,刚开始还不怎么适应,现在好多了……你们现在两个人上同一个学校,应该经常见面吧?”

    “说这些,大学城就这么大点,我现在不也遇见你了嘛~难得我们三个老同学还能凑到一块。”

    “哈哈……也是,也是。”

    贺天然在一旁端详着手机,温凉与郭淮在一旁聊起了天,得益于女孩在高中时开朗热情的印象,郭淮暂时还拎不清两人的关系,所以也不敢多问。

    “天然,这手机性价比很好的,虽然性能比不上今年新出的旗舰机,但是玩游戏啊,拍照啊都是绰绰有余,而且屏幕还是120赫兹的高刷,你可以随便玩把游戏试一下,要是喜欢,我可以给你一个我能报出的最低价。”

    郭淮在旁介绍着,贺天然抬起头,笑了笑:

    “可以呀郭淮,就它了,找个新机给我包起来吧。”

    见贺天然如此直截了当的下了决定,郭淮一愣:“不再试试?”

    贺天然摇摇头,“不试了,照顾朋友生意嘛。”

    温凉帮腔道:“哎呀,这还不好?天然哥人傻好骗热心肠,快帮他包起来吧!”

    郭淮忍俊不禁,从货柜里拿出一支没拆封的新手机装进塑料袋,贺天然在柜台付了钱,没想到郭淮真的给他便宜了四百块钱。

    “天然,你能不能帮我……跟曹同学转达一下感谢?我谢谢上次她在湖边对我迷茫时所作出的鼓励,这对我真的很有帮助……”

    离开时,郭淮忽然有些不安对贺天然说着。

    贺天然心中一颤,深吸了一口气,笑道:

    “老郭,这种事你自己去谢她就可以啦。”

    郭淮也有些腼腆地笑了,他对“老郭”这个称呼还有些陌生:

    “这不是不合适嘛……还是你帮我转达一下吧,谢谢了。”

    贺天然看了一眼旁边默不作声的温凉,自郭淮转过头后,她就很懂事的跟自己保持着一段距离,这让他想起了那份愿望单里的第六条——

    “要把对方介绍给互相认识的朋友,要光明正大的承认对方是自己的另一半。”

    贺天然抿了抿唇,即便心中微微发涩,但依旧是扬起笑脸,走过去拉住了温凉略带惊慌的手,他对郭淮说道:

    “老郭,帮你转达的事儿,我可能也做不到了,实不相瞒,我跟艾青分手了……现在,温凉才是我的女朋友。”

第八章 欢迎来到对抗路(一)

    郭淮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说不怀疑贺、温两人的暧昧关系,那肯定是假的,但是他还是不愿去往这方面想,只因当初贺天然与曹艾青在一起的方式实在是太过美好了,以至于不光是郭淮,就连同校的其他学生,都觉得在他们两个人身上,看到了在高中时代那种青涩又懵懂心绪终于开出的一朵花。

    所以,他们的爱情,在郭淮这样的人眼中,更像是一种寄托,是一种象征。

    然而现在,贺天然亲口告诉他,花谢了。

    以一种残酷又现实的方式,结束了。

    郭淮很想问为什么,内心的唏嘘让他有点失魂落魄,只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能说出一句:

    “这样啊……不好意思啊……”

    别人的感情再好,也终究是别人的感情,他无权过问。

    贺天然看着郭淮的眼睛,短暂的沉默之后,兀自苦笑了一下。

    “……没事,你可以自己去谢她的……我们,走了。”

    言罢,他牵起温凉的手,扬长而去。

    ……

    ……

    十分钟后,商业街的某处长椅。

    温凉从不远处走来,手里拿着一杯柠檬水,她不动声色的贴在贺天然的脸上,脸颊传来的冰凉,一下就打断了男人的思绪。

    “谢谢啊。”

    贺天然接过塑料杯,插上吸管喝了一口,温凉走到他身边坐下,望着他眉目间逐渐藏不住的忧愁,顿了一会,才柔声道:

    “其实,你刚才不用跟郭淮说你与艾青的事。”

    贺天然侧头看去:“为什么不?”

    温凉坦然道:“我知道曹艾青对你很特殊,你心里其实不想她与郭淮再有什么交集,因为这是你心里的一道坎儿,是你对曹艾青犯下的原罪。”

    贺天然低头想了想,忽然说道:“昨天我答应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你好像也没问我关于艾青的事,今天要不是遇见郭淮,你打算一直不问?”

    女孩戳破自己手里奶茶的塑料封膜,吸了一口里面的珍珠,摇摇头。

    “为什么?”

    温凉白了他一眼:“我有病吗?为什么要惹自己不开心?”

    贺天然哈哈一笑,伸手搂过温凉,后者顺势轻轻地靠在了男友的肩头。

    “郭淮的事情,我帮不了艾青,也不会去帮,因为这是她自己要去面对的。”

    “怎么说?”

    贺天然若有所思地低喃道:“他们的婚礼没有完成,艾青的心里还欠着一个交代,所以与其说这是我的一道坎,倒不如说,这是艾青的一道坎。”

    温凉喝着奶茶,“不过结局可想而知吧,曹艾青既然选择了穿越,那么就不会重蹈覆辙,郭淮跟她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对于曹艾青这样的人来说,对郭淮的感恩大于爱情,郭淮光靠努力博取到的一时感动,是不太可能打破二人之间隔阂的,所以这辈子他们只会越走越远。”

    “你还挺了解她。”

    “情敌嘛,警告你一次,别惹我啊。”温凉蹙起眉头。

    “不敢不敢。”

    贺天然拍了拍女友的肩,安抚了一下她的情绪,继续道:“结果可想而知,但最困难的,往往是面对的那一刻。”

    “这就是你刚才一直伤春悲秋的原因?”

    “啊?有吗?”

    “呵,看来你还不是很了解你的那个前女友呢。”

    温凉终于忍不住讽刺了一句,将手中的奶茶放在长椅上,脱离了贺天然的臂弯。

    被说中了心思的贺天然一脸尴尬,温凉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嘴里阴阳怪气,醋意盈天地道:

    “你放心吧,你那位前女友现在可不是什么未经世事的小白花了,你想着帮她遮风蔽雨的时候,她估计连降雨量都给你算好了,你信吗?”

    “啊……嗯……”

    贺天然嘴里是支支吾吾,不敢说话了。

    温凉反问一句:“所以这个话题结束了吗?”

    “结……结束了!”

    姑娘正襟危坐,话锋一转:“那好,现在轮到我们的事了。”

    贺天然愕然道:“啥……什么事啊?”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温凉一句突施冷箭,让贺天然猝不及防。

    这女人啊,爱一个人与不爱一个人的时候不一样。

    恋爱前与恋爱后,更不一样。

    但尽管爱情甜蜜如斯,可温凉还是那个温凉。

    贺天然忍不住又拉过她的手,问道:“怎么突然这么问?”

    温凉表情仿徨,望向长街如织的人群,深深地说了一句:

    “因为我感觉你现在对我太好了……好到一种不真实……这就像是我们之间病入膏肓的感情突然间回光返照了一样,这让我觉得,你总有一天会要离开我……”

    商业街道人来人往,每个人看起来都差不多,每个人看起来都不那么重要,渐渐地,他们的身影变得模糊,挤在一起匆匆而过拖出道道残影,好似化成了两股浪潮,往相反的方向不断涌动着。

    此时,街边静止的长椅,就像是这浪潮中的一座小小孤岛,让疲惫的海鸟,得以停歇驻足,只是没人知道它们休息够之后,是会继续飞行,还是就此停留。

    贺天然重新将温凉揽入臂弯。

    “我没有什么瞒着你,我只是做了一次我自己。”

    “真的?”

    “相信我。”

    “……好。”

    贺天然亲吻了一下温凉的额头,“我不会离开你的。”

    女孩缓缓将脑袋贴紧了他的胸口,担忧地说道:“我也不会……可是,我感觉你今天有些拘谨,这让我有点不安。”

    “你抬头。”

    温凉扬起脸,一双小鹿般的清亮眼眸里倒映着这个“来之不易”的男友面孔。

    不管多少次,贺天然总是被温凉这种眼神所望得怦然心动,迎着这样的目光,贺天然所有的心思都无处遁形,他悻悻然叹了一口气,笑着坦白道:

    “欸,我昨晚想了一晚上怎么赚钱的事,你也知道我跟家里的状况,虽然表面富二代,但实则就是一个穷酸大学生,要养活你这个大美女,压力可太大了。”

    温凉一下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就因为这个?”

    “对……”

    “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姑娘又气又恼,双手忍不住像揉面团一样,搓揉着贺天然那可恶的脸庞,她虽然在买手机的时候就已经猜到男友手头拮据这一点,但是她没想到男人的心理负担会这么重,以至于变成了两人恋爱的压力。

    “唔……男人的面子嘛……不能丢的……”

    “贺天然你果然一点都没变!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见到贺天然被揉得喘不过气,温凉这才松手。

    其实温凉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发展,她是不会缺钱的,只是现在作为大学生,想要发迹还为时尚早,何况学校里的老师并不支持她大学期间外出拍戏,她也更不想浪费这一段与贺天然的恋爱时光。

    温凉可太知道贺天然有多犟了,这头蠢驴只能顺着,要是硬塞给他钱,他肯定还要气急败坏的尥蹶子,好在温凉有信心以后帮他慢慢改正。

    没错,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一切都会改变的。

    想到这里,姑娘眼睛一转,打趣道:“我小时候拍戏,我妈就用我的片酬帮我存了一笔嫁妆,你要是能早点娶我,你就能早点发财!”

    贺天然被逗笑了:“那我还不是得先把彩礼钱给赚到手了再说。”

    “我老家那边的习俗是,男女双方都是独生子的话,就不要彩礼。”

    “还有这好事?”贺天然眼睛一亮,很是上道地说:“如果是真的话,我现在就回家,把我那便宜弟弟给打死!”

    两个人笑得前仰后合,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那种若有似无的不安气氛,温凉正想顺手推舟,提议两个人一起打工,亲手去开创那触手可及的美满生活时,她包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温凉拿起一看,顿时收敛笑容,竖起食指抵住双唇,苦声道:“嘘,我妈!”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

    男孩自觉闭上嘴,女孩接起电话,本来她计划昨天回家的,但由于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导致这过去一晚上了都没给家里招呼一声,所以是免不了被自己母亲一顿数落。

    “妈~我学校真有事儿……嗯……跟同学排练呢……要是缺了我,他们周一的小品作业就交不上了。”

    “没骗人……车声?我在外面?对啊,我就是在学校外头的街上吃饭呢嘛……哎呀,食堂不好吃……回家了还不是我做……”

    “……谁?贺……哎呀,我没跟他在一起啊……”

    温凉电话聊到此处,下意识看了一眼身边的贺天然,男人一脸迷惑,就听温凉对着电话,继续睁着眼说瞎话道:

    “上次给他送饭只是同学情谊啊,最后不是你让爸爸替我去了嘛……之后就没见过啦……嗯……我不知道他出没出院啊,你问爸爸不好吗……啊……不回来了,吃完饭还得排练呢……没玩儿……嗯,好,拜拜妈妈,我挂了。”

    好家伙,温凉一顿电话聊完,小脸红透了,眼神乱飘不敢去看贺天然。

    天然哥故意捉弄道:“欸,我刚才好像记得某人让我上门提亲来着……”

    温凉方寸大乱:“什么呀!我们昨天才在一起,哪有这么快!我都没有心理准备!”

    贺天然算是知道温凉的命门在哪了,这小娘们是就怕她老妈!上次去她家吃饭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出苗头了。

    “什么昨天啊,我们可认识十三……不,十四年了呢,可是一起长大的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看着贺天然一脸嘚瑟,贱兮兮的样子,温凉恨不得一巴掌抽死他!

    “哼,你也就是在这种时候耍耍横了,我跟我妈说我周末两天都不回去了,你最好想想等会怎么哄我,要不然你可能没命活到提亲那天!”

    贺天然见好就收,“好啦好啦,你不是约了黎望那小两口嘛,等会我们就过去找他们吧,昨天那个小作精吵着要去玩剧本杀,你们有熟的地方吗?”

    姑娘摇摇头:“还没定呢,你把你的新手机用起来呗,免得一天到晚人都找不到。”

    贺天然笑着称是,拆开手机包装,插上SIM卡开机,信号满格,一切正常。

    他本想下几个APP先试试网速的,温凉却立马凑了过来,抱住他的胳膊道:

    “必须要用我们的合照当壁纸!我要发朋友圈官宣!”

    贺天然拿她没办法,笑着打开前置摄像头,手机屏幕里出现两人甜蜜的搞怪表情,而正当男人要按下快门时,屏幕内容陡然一变,一通来电显示赫然出现,而来电人的姓名,是斗大的七个字——

    以一打十温师父。

    男人手一哆嗦,这支新买的手机摇摇欲坠,差一点就寿终正寝了。

    “你爸!”

    贺天然扭过头,脸上骇然写着“惊恐”二字。

    “你给我爸备注的什么名儿啊!不是,你接啊!”

    “接了我说什么?”

    “他问你什么你说什么呀!”

    一通电话,搞得这对小情侣都有点紧张,特别是之前温凉老妈已经打过一通,现在她爸打来,应该不是什么巧合……

    “不是,你老爸之前来医院看我,都怪薛勇那小子,师父以为是我要闹分手,所以才跟人打架,现在他以为我没分手,还嘱咐我要跟你避嫌,别让艾……别让人误会。”

    这下温凉是真急了:“贺天然!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

    “我们昨天才在一起呢,我哪知道你爸今天就打电话给我呀?!”

    “肯定是我妈撺掇的!她那天看见我给你熬汤就起了疑心!干脆直接挂了吧,或者装不听见!”

    “这不显得心虚了嘛……”

    “你接了就不心虚吗?”

    “那也不能头一埋,当鸵鸟不是……我……我免提了啊。”

    “……嗯。”

    手机嗡嗡作响,贺天然与温凉对视了片刻,最后还是男人咬了咬牙,按下免提。

    “喂?天然呐?”

    温锐安浑厚的嗓音从外放听筒中传来,温凉很是紧张屏住呼吸,一双眼睛看了看电话,又看了看男友。

    “欸师父,怎么了?”贺天然习惯性地沉起了声,没有露出破绽。

    “伤势恢复得怎么样啊?回学校了吗?”

    “啊,谢谢师父关心,我现在已经回学校……”

    贺天然顺口说完,才发现温凉在旁做着噤声的动作,不过已经为时已晚了……

    “啊,回去了是吧,那你等会来拳馆一趟吧,我帮你看看骨头,顺便来我这里吃顿饭。”

    “现……现在吗?”

    “你现在在学校有事儿吗?”

    “我……”

    贺天然等待着温凉指示,只是现在这丫头也没招了呀,她刚才才跟母亲扯了慌,说着今天不回去,就是为了专门留在学校跟贺天然享受二人世界的,现在要是贺天然被叫走,不是白费功夫了么……

    可贺天然要是不去,这两通电话肯定不是巧合了,她母亲本来就有了疑心,这一下,不全给试出来了么……

    “你没事就过来啊,我特意嘱咐你师娘中午给你多烧了几个菜,就这样,到了地方直接上楼敲门,挂了。”

    没等贺天然回答,温父就撂下了这么一句话,电话里只剩下嘟嘟嘟的盲音……

    温凉盯着贺天然,羞赧道:“怎……怎么办?”

    男孩收起电话,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直白道:

    “怕什么?总要面对的呀!反正择日不如撞日,不就是个对抗路嘛,走!你帮我打辅助,我带你carry!”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6504/ 第一时间欣赏我的女友来自未来!最新章节! 作者:骚茶所写的《我的女友来自未来!》为转载作品,我的女友来自未来!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我的女友来自未来!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我的女友来自未来!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我的女友来自未来!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我的女友来自未来!介绍:
九月的一天,一个从天而降的美少女出现在贺天然的生命中。
她说,她是重生者,她要改变男孩的未来。
蝴蝶扇翅,心头风起。
于是乎,一场场不知是相遇,还是重逢的故事开始上演。
又名《现充竟是我自己》、《这不是我想要的恋爱》我的女友来自未来!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的女友来自未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的女友来自未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