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今夜月如旧
刘逑目呲欲裂，看着自己身边的亲兵一个个倒下已然觉得今夜怕是难逃一死，于是抽出了佩刀指向邹无忌，骂道：
“贱贼！你居然敢趁乱偷袭本将军，是谁给的你这样泼天的胆量！”
可是刘逑的佩刀刚抽出来就被身边仅存的最后一个亲兵给按回，急切道：“将军快走！”
如果李嗨现在在场，就会认出来这刘逑和邹无忌就是那天晚上自己在刘胤宴会上见过的人。不过此时的邹无忌再也没有当初宴会上的前倨后恭，脸上表情冷酷异常，指挥着自己带来的人把刘逑最后一个亲兵给砍到了。
刘逑虽想跑，可是已经发现自己身后被人团团围住，一把把长刀逼住了自己所有的逃跑路线。但刘逑戎马一生，怎么会在绝境中失去求生的意志，于是拿起自己的佩刀开始搏斗。
身为一个将领，刘逑的武艺自然是不俗的，可武艺在高强的人也不敢说自己能在几十名训练有素的兵卒的包围下逃出生天。
很快，几把长刀就插进了刘逑的身体里，鲜血顿时像瀑布一样从刘逑的身上砸了下来，染湿了这帐篷里的土地。
而失血带来的无力感已经蔓延到刘逑的全身，于是刘逑身上的佩刀哐当一下就掉在了地上，自然刘逑的双腿也跪倒在了地上。
已经逼近刘逑身前的邹无忌没有半点废话，直接一刀削下了刘逑头颅，刘逑脖颈间的大动脉蹭的一下喷出了鲜血，染了邹无忌一身，让邹无忌现在看起来宛如地狱里的恶鬼。
刘逑的头颅只是在干冷的地上滚了几下就被邹无忌提了起来，临死前刘逑脸上的愤怒和不甘依旧定格在头颅上面，眼皮并没有阖上，看来对于自己的死亡刘逑是百般不解与愤怒的。
邹无忌不发一言，提着刘逑的头颅装进了一个布袋里，带着同样沉默的手下走出了刘逑的帐篷，然后他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已经被火光染得有些发红，喃喃自语道：
“今夜的月亮原来和平日里的差不多啊！”
同样的杀戮散布在刘曜的大军中，那些平阳集团的将军如同平阳城被烧毁后的那场火一样，虽然猛烈，但是终究要变成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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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曜闭着眼睛依旧端坐在自己的中军大帐中，立在刘曜身下的那些亲信也不发一言，看着刘曜的表情觉得似乎有些熟悉，如同多年前自己追随刘曜踏破洛阳城前一晚一般。
这样泼天的计划刘曜的这些亲信自然是知道的，不然大军一旦乱起来，刘曜也不能保证自己的嫡系被炸营冲溃，那样不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如今这中军大帐里的人都在等第一个进来的人打破这个僵局，而这个人还是杀掉刘逑的邹无忌，邹无忌一身血污，手上提着装有刘逑头颅的布袋，狼行虎步的踏进了中军大帐，直接把刘逑的头颅连布袋丢到了中军大帐的地上。
刘逑头颅从布袋里滚出来，刚还以一个面朝下的姿势停在了刘曜一个亲信将军的脚下。
这中军大帐里的人那个不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人物，那里会在乎一个死人的头颅。于是一只脚啪的一下踩在了刘逑的头颅上，脚掌轻轻一卷就把刘逑的头颅摆正了，然后这脚的主人弯下腰，嗤笑道：
“哈！还真是刘逑这个傻货，整日和我们作对，嘴里的话是真的多，这下总算是安静了！”
刘曜听到已经确定刘逑死亡的消息，猛地睁开了眼睛，对着已经跪倒在自己面前的邹无忌说道：“做得好！”
“诺！”
邹无忌应了一声，就起身站在了中军大帐的边上，看着刘曜的亲信们都在议论刘逑平日里是如何嚣张的。
刘曜对于平阳倒地是尴尬的，因为他并不是刘渊的血脉，按照法理刘曜继承皇位的次序是很低的。
若不是有靳准叛乱，几乎杀光了刘渊的血脉，怕是现在的刘曜最多只能当一个摄政王罢了。
当时听到平阳出事，先到平阳城下的并不是刘曜，反而是野心勃勃的石勒。要不是碰到了逃出城的太保呼延晏与太傅朱纪，怕是刘曜并没有胆子先行称帝，在法理上先压石勒一头。
后面的事情就简单了，相比较外族的石勒，同族已经称帝的刘曜更符合平阳城里所有人决定投靠的对象。
于是刘曜法理在先，又有了平阳城的认可，再加上已经到手的传国玉玺，于是石勒只能吃了这一个暗亏，虽然石勒并不把刘曜当成自己的君王。
这些事情邹无忌也是清楚的，不过他那时只是一个战败的将领，正被刘曜关押在牢房里等死，反而是因为刘曜登基天下大赦逃了一命，最后在刘曜的征选和提拔下又重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可邹无忌依旧是忐忑的，他知道刘曜并没有完全信任自己，而在这个时代一个将领想要继续升迁，自然要获得自己效忠帝王的信任。
还在刘曜这支匈奴人并没有多排斥汉人将领，反而让邹无忌参加了这次计划，而且将最重要的收尾工作交到了像邹无忌这样的汉人将领身上。
杀掉刘逑对于邹无忌来说，不只是献给刘曜的投名状，还是获得进入现在站在中军大帐中刘曜亲信的资格证。
不出邹无忌意料之外，那些平时对自己漠视的刘曜亲信们，现在投向自己的眼神都是赞许和肯定，于是邹无忌不禁长长地除了一口气。
断断续续的，所有外出的汉人将领都来到了中军大帐中，一个个身上也都是血污，同样都带上了一颗头颅，于是中军大帐里的血腥味越来越重，还好这大帐里都是平日杀人不眨眼的家伙，若是一个平常人现在走进来，怕是要被这血腥气冲的直接呕吐出来。
见所有汉人将领都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刘曜的脸上终于浮出了笑意，说道：“事情都办好了，那就随朕出发回渑池吧！”
此时的李嗨已经翻过了两个小山头，还在快马加鞭的赶向李矩现在的所在，因为今夜刘曜炸营的事情必然会随着溃兵们传遍整个中原。
第93章 如此收服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秦无衣看李嗨骑在马上，眼皮子却在打架，就立刻停止了赶路，准备让李嗨休息休息。
李嗨也是欣然答应，毕竟此时他真的有些撑不住了，这一夜走得都是山林间的小道，自然比不上大陆，所以马匹难免颠簸的很，着实让李嗨的屁股受了不少罪。
而且走了一夜的路，哪怕是秦无衣和他的手下这样的老油条，也难免觉得腹中饥饿与困顿，于是掏出干粮与李嗨分吃，最后轮换着休息了两个时辰，这才让三人恢复了体力。
李嗨一行人刚上马，那早就醒过来的左氏兄弟在看完了李嗨他们吃饱了肚子，睡好了觉之后终于忍不住了，被破布塞着的嘴巴开始呜呜起来，却不敢扭动自己的身体挣扎，虽然不知道李嗨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可贸然惹怒了他们终归是不好的。
秦无衣早就发现这对兄弟醒了过来，此时见他们的呜呜声吸引住了李嗨的注意力，于是问道：“主上，你想怎么处理这两人，属下觉得还是直接杀了为好，毕竟咱们做的事需要保密！”
李嗨不是分不清重点的人，他知道自己去救李矩这事知道的人越来越好，可是他总觉得这对兄弟还有什么大用途，于是说道：
“不急！你去把堵他们嘴的东西扯出来，他们也该饿了，先给他们喂些食物和水再说。”
秦无衣听到李嗨的命令，都一一照做，把左氏兄弟从马背上放了下来，取出塞住他们嘴巴的东西，又给喂了一些水和食物，不过动作就不像当初脱这俩兄弟的衣服那么轻柔了，十分的粗暴，像是在灌鸭子一样。
这些小细节李嗨都看在眼里，却没有劝解秦无衣的欲望，因为对于自己到底要不要收下秦无衣，李嗨心里还是打了一个问号的，毕竟秦无衣对于胡人的怨恨太大了，超出了李嗨见过的所有人。
所以这件事情必须得等自己回到子午坞见过张瑰之后再说。
等左氏兄弟吞咽完嘴里的食物和水，李嗨问了这两人的姓名之后蹲在了他们的面前，说道：“两位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左行求饶道：“还请好汉饶了我们兄弟性命，昨夜相遇的事情我们必然不会说！”
李嗨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们年纪也不小了，若是咱们调换一下，你会不会相信你自己说的话？”
左行也沉默了，实在想不通自己兄弟怎么遭了这样的罪，不过李嗨这一行人自己先前并没有见过，所以根本谈不上什么结怨，于是说道：“不知道大人您准备去办什么事，若是真的不放心的话，就带上我们兄弟算了，不过还请大人完事之后放了我们兄弟！”
这句话左行倒是说的更稳妥了一些，不过李嗨依旧没松开，歪着脑袋说道：“比起你说的这法子，我觉得还有更稳妥的办法！”
一边的左拐许是经常受自己哥哥的庇护，又见李嗨咄咄逼人的样子，带着一了百了的口气说道：“大哥莫与他们求饶了，人家那话不就是说要杀了咱们兄弟么！怕个锤子，我是不想受着窝囊气了！”
还没等李嗨对左拐的话做出反应，左行先是奋力扭动了一下自己被绑住的腿，狠狠的踢了一下自己的弟弟，带着讨好的笑容对李嗨说道：“大人莫生气，我这个弟弟从小就脑子不好，大人若是有了什么好法子，只管说出来，我们兄弟照做就是！”
受了自己哥哥这奋力一踢，刚才还在嘴硬的左拐看到因为自己哥哥的异动，秦无衣和他的手下已经抽出了长刀，于是顷刻间脑子就清醒了，闭上了嘴巴不再吭声。
李嗨很真诚的盯着左行的眼睛，说道：“不如你和你弟弟就离开刘曜加入我麾下如何？”
左行听到李嗨的话瞪大了眼睛，反问道：“就这？”
一边不吭声的左拐听到李嗨的话立马满脸笑嘻嘻的说道：“答应，答应！我们兄弟答应！”
这下轮到李嗨尴尬了，他本来还以为这两兄弟多少会有些骨气，或者最少矜持几下，却没想到居然答应的这么痛快，于是李嗨只能先离开这两兄弟跟前，叫上秦无衣走到了旁边的山林里。
左行，左拐这对兄弟看到李嗨跑了更是奇怪，于是大叫道：
“大人莫要不放心，我们兄弟既然跟了大人自然就会忠心耿耿！”
听到这对没节操的兄弟，李嗨又沉默了起来，但是这就是相互不了解罢了，若是李嗨知道这对兄弟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那就不会奇怪这俩货为何背叛刘曜会这么快。
不过李嗨还是厚着脸皮，不顾尴尬对秦无衣问道：“无衣，你有没有那种可以控制人的毒药，要是吃了以后就必须在一段时间服用，不然就会死掉！”
这会轮到秦无衣尴尬了，满脸歉意的对李嗨说道：“还请主上见谅，属下见识浅薄，还没有见过这等奇药。”
李嗨又沉默了，觉得自己受小说和电视剧的毒害太重了，不过还是不甘心的对桃宝问道：“你也没听说过这种毒药么？”
“亲！有的哦！比如金钱和权……”
李嗨马上打断了桃宝的回答，说道：“停！我不是来问你大道理的。”
但是李嗨怎么能放弃，想起左氏兄弟见到自己时的惊讶，于是对秦无衣问道：“那你身上有没有什么药丸，还得是一般人接触不到了，最好味道比较奇怪，让人吃了之后会很不舒服，但是又危害不到他们的性命。”
这下倒是没有难倒秦无衣，秦无衣在怀里掏了半天，拿出两个褐色的小药丸，递到李嗨跟前解释道：“这是属下平日里用来喂马的，马匹吃了以后会更不知疲劳，便于紧急情况下赶路。人吃了的话就是会腹痛，反而精神不振，不会危及生命。”
李嗨看着手掌上这两个小药丸，又问道：“这东西你多么？”
秦无衣倒傲然起来了，说道：“这药丸是属下家中的秘传，数量虽不太多，但主上若是要用，多少都能拿出来！”
李嗨得到想要的话之后，转过身，背着手捏着手上的药丸，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走向了左氏兄弟。
第94章 洛阳附近的商议
当天晚上李嗨这行人就到了洛阳边上的一个庄子，这庄子看似是个普通的农庄，不过通过秦无衣的描述，李嗨知道这庄子其实就是子午坞在外的一个据点。
子午坞是关中数一数二的士族，这洛阳旁边的庄子是子午坞产业的这件事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
天下显贵的士族本就不多，身为关中的豪强，子午坞定然和中原的高门士族有联系，这个庄子表面上就是洛阳附近的大士族所有，实则是这洛阳士族送给子午坞的，以表示与子午坞的亲近。
自东汉以来，东西两京犹如一个整体。而关中的士族自然要去洛阳做官，所以两地士族的联系自然紧密。
而作为诚意，士族之间就会交换庄子，一方面是为了方便相互之间的交流，还有一方面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避难。
此时已经是夜晚，李嗨走进这庄子后自然没有看到什么人，看到跟在自己身边委委屈屈的左氏兄弟，李嗨说道：“你们听话就是了，明天一早肯定给你们药丸！”
左氏兄弟沉默着点了点头，很乖巧的样子。
一边的秦无衣虽然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可脸上绷的很辛苦，他是真没想到李嗨居然真的要给马吃的药丸给这左氏兄弟吃，而且这左氏兄弟听到之后更是干脆，直接往自己嘴里塞。
说到底这件事就是李嗨的恶趣味罢了，说实在的他现在确实无法相信左氏兄弟，不过李嗨并不打算将这对兄弟一直带着，今晚过后，就会把这对兄弟留在庄子里。
刘曜的大军昨夜炸营之后，不管刘曜提前准备的再充分，至少也得五六日才能整备的差不多。而李嗨总觉得自己最好还是把这左氏兄弟送到渑池，倒时候再给刘曜一次惊喜也不错。
而且对于像左氏兄弟这样掌握了某种技能的人士，李嗨很是好奇，因为不管他们是怎么做出这些神奇的事情，背后必然有其中的科学道理。
自然这些人是不会知道什么科学的，可李嗨认为这些人对于自己显然另有用途。
现在这个时代根本不适合什么攀科技，唯一的原因就在于教育的普及实在是太低了！
而现代的科技为何会在短短时间突飞猛进，最大的原因就是教育在很多地方都普及开来，人类中的天才是十分难得的，没有通过教育哪一个人都无法被断定倒地会不会为科学事业添砖加瓦。
其实李嗨最大的武器还是脑海中的桃宝，因为桃宝的资料库中保存着几乎所有现代学科的科技树，甚至包括所有人类发明的图纸。
可李嗨清楚，桃宝资料库里的任何一个科学学科要重新生根发芽，没有一百年的功夫是没办法达到李嗨那个时代的水平的。
总而言之，现代科学能够昌盛的土壤就是无数学校中的学生和老师，通过将近两百年的教育，科学才终于深入人心。
而李嗨现在所处的时代，谈这些东西都太空洞了。李嗨也很清楚，自己若是没有强大的力量的话，别说推动这些东西，就算是稍稍露出一点点，都会被有权势的人逼迫。
这庄子里也留了一个匿字营的人，就是为了在匿字营行动的时候快速交流信息，李嗨一进今晚休息的地方就看到了这个叫做秦三的人。
由于李嗨并没有完全答应秦无衣要拜入自己门下的请求，所以除了那天上追随秦无衣去见李嗨的人以外，这些散落在各地的匿字营的人并不知道自己将要改换门庭的消息。
不过秦三看到李嗨和秦无衣之后还是很恭敬的行了礼，而后开始讨论起李嗨最想知道的李矩的现状。
李嗨不做声，在一旁听着秦无衣发问。
“刘曜大军炸营的消息传到哪里了？”
“今早就有快马路过洛阳，想必今晚已经到了石虎的案桌上了。”
“嗯，应该是到了，那李矩呢？”
“李矩如今还在新郑，想必明日也会得到刘曜炸营的消息。”
新郑？
李嗨问了一下桃宝，知道这新郑就是如今的郑州。
新郑算是中原的中心了，交通自古发达，不过现在这个年代的交通发达还有另外一层含义。
那就是这里是个四战之地！
西晋末年的天下大乱与其他时代的并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多了一群胡人罢了。所以汉人中自然有精英也形同割据军阀，形如郭默，李矩之流就是如此。
不过比起两面三刀，毫无信义的郭默来说，李矩着实是一股清流，刘氏匈奴和石氏胡羯都在李矩手上吃过不少亏。
李矩不像郭默为大士族，而是起于小吏，在当时天下大乱的时候算是力挽狂澜，拯救了自己的家乡百姓，最后被奉为坞主，因为几次战胜了胡族，所以也被东晋朝廷授予了官职。
可李矩的局限也就在这里了，没有基本盘的李矩哪里能凑得起强大的力量抵挡现在如日中天的石勒。
先前李矩能胜利多是因为石勒所在的冀州并没有被打扫干净，如今石勒完全掌控了幽州和冀州，剩下的目标自然是还在负隅顽抗的李矩等人。
结果就是现在这个局面了，本来石虎正在美美的收拾李矩等人，可刘岳又来横插一脚，虽然石虎打败了刘岳，可还是畏惧刘曜，知道刘曜若是来的话，这次势必会成为一场大战，于是没有那么快灭掉刘岳，等着看看刘曜怎么出招。
这样自然就给了李矩等人喘息的时间，可他们这些人谁能想到刘曜是发兵了，而且气势汹汹地就快到了洛阳，却没想直接莫名其妙的炸营了，刘岳的下场自然是惨，可李矩等人又能好到哪里去。
除了投降石勒之外，就只剩下南下这条路了。
而石勒除了对郭默等人示好以外，自然也会对李矩下手。李矩是一个硬骨头，可李矩的手下可不是，要不然也不会有后来李矩手下叛乱投降石勒的事情。
李嗨想完这些前因后果，对秦三问道：“你们可曾查过李矩的手下？”
第95章 在终点等人
秦三本来就对李嗨比较好奇，却没想李嗨会越过秦无衣对自己发问，于是朝着秦无衣看了一眼。
秦无衣自然给了秦三一个肯定的眼神。
于是秦三答道：“这位大人，李矩虽说还在新郑，可现在早就被石虎逼到了更南面。至于李矩手下可有人和石勒的人接触，今天早上倒是有一个消息传来。”
秦三见李嗨是个年轻人，心里难免有些嘚瑟的心里，并没有直接说明问题，而是卖了一个关子。
李嗨倒是无所谓，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个爱嘚瑟的人，可是看到秦无衣皱了一下眉头就知道这个秦三怕是下去要被训斥了，于是赶紧问道：
“情况怎么样？”
秦三眉飞色舞道：“谁曾想啊！这李矩手下最重要的五个人中，有三个已经暗中和石勒眉飞色舞了很久，剩下两个人虽说没有什么直接来往，可我猜这两个人恐怕也不会怎么干净。”
李嗨暗衬道：
看来李矩现在的情况很不妙啊，我到底该在哪里等他呢！
思考了片刻后，李嗨还是决定在鲁阳等李矩，因为这个鲁阳就是李矩最后身死的地方。
李矩就算是再怎么落魄，也是一个名声响彻天下的人物，就算是李嗨现在直接奔赴到他面前，也很难取得李矩的信任，所以李嗨还是决定在最险要的地方去走最危险的一步棋。
鲁阳大概就在后世的平顶山一代，算是从中原去荆州的必经之路，于是李嗨对秦无衣说道：
“无衣，把从李矩那留下来的弟兄们抽掉一半回来，剩下的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行事。等人到齐了，咱们就出发去鲁阳！”
听到李嗨开始制定计划，秦无衣的双眼中闪耀出不一样的神采。
从头到尾，秦无衣都不能理解李嗨为何一步步这么做，就像是已经提前知道了所有的结局，而且还命令人不能打扰对方，显然是已经把对方要怎么做算的清清楚楚了！
天下间的奇人奇事虽然多，可秦无衣至今最佩服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张瑰的老师嵇先生，另一个就是张瑰的父亲了。
秦无衣身世凄惨，虽然还剩些家底，可心中复仇的欲望并没有随着年龄增长而消退，反而越来越强烈。
若是离了子午坞，秦无衣凭着自己剩下的家底照样可以活得很舒服，甚至投靠一方豪强也不见得就比投靠子午坞弱，可秦无衣还是对嵇先生和张瑰的父亲充满了希翼。
因为当初就是张瑰的父亲在危机快要到来时把秦无衣叫到了子午坞，从而让秦无衣逃过了一劫。
可是张瑰的父亲还是太痴迷神仙方术，根本对秦无衣的诉求没有半点兴趣，甚至为了一点虚无缥缈的消息离开了子午坞，至今已经走了很久很久了……
而嵇先生……
秦无衣每次想起嵇先生看着自己的冰冷眼神，就知道这个老人已经完全看透了自己的内心，而嵇先生的神奇除了让张瑰一个女儿家有了掌控子午坞的能力，还带来了自己眼前的李嗨！
李嗨没有直接答应自己求情秦无衣是不生气的，因为他知道自己代表着怎样的力量。
这十几年来，匿字营已经是子午坞的眼睛和耳朵了，而一个高门士族的眼睛与耳朵有多可贵就不必说了。
在秦无衣看来，若是李嗨直接答应了自己归顺的请求，那就根本体现不出来李嗨的神奇了。
李嗨如此小的年纪，既然有这样的忍耐力拒绝权力，这本身就是李嗨最神奇的地方了。
说起来，秦无衣觉得最近自己做的事情实在是太没头没脑了，一大堆的疑问都在秦无衣的心里憋着。
可秦无衣很清楚，等到尘埃落定的那一刻，自己一定会明白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而现在从李嗨嘴里听到要去救身在新郑附近的李矩，却要在远在几百里外的鲁阳去等，这就完全给了秦无衣答案。
因为李嗨清楚李矩要去鲁阳！
秦无衣盯着自己看的样子李嗨都看在眼里，也知道自己这么给秦无衣下令会暴露一些东西。可李嗨已经顾不得别的了，现在的时间是越来越紧，而且秦无衣再怎么样也是可以信任的。
等商量完了具体的细节，等在偏房的左氏兄弟终于安奈不住了，左行直接冲出了偏房，来到厅堂直接对李嗨抱拳说道：“主上，那我们兄弟怎么办呢？”
李嗨看见左行，于是对着秦无衣耳语了几句，吩咐完了这对兄弟接下来的路。
只见秦无衣很大方的从怀里掏出一堆药丸，对秦三说道：“这些药丸你拿着，每日给这对兄弟服一颗，等到了渑池看他们做完事情就把他俩带回洛阳这里！”
秦无衣按照李嗨的吩咐，故意让左行清楚地看到药丸到底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李嗨清楚这对兄弟也不是没有脑子的人，不然也不会做出那样的东西，还会被刘曜的手下收入，所以自己这点伎俩肯定瞒不了多久。
而唯一能让这对兄弟彻底无路可走，只能听命于自己的办法就只有让这对兄弟做下一件大事，到时候左氏兄弟也只能别无选择。
虽然还没有救下李矩，没有把李矩带到关中，可李嗨很清楚李矩的重要性。
李矩必须，也只能‘死’在鲁阳，不然到时候石勒来攻关中的时候有了防备，那自己这张王炸就失去了作用。
所以和李嗨很有缘的左氏兄弟就只能吃下李嗨为他们准备好的果子了。
果然，李嗨看到左行直愣愣地盯着已经被秦三踹到怀里的药丸，然后又重新点头哈腰的向自己问道“不知道主上要让我们兄弟俩去渑池做什么？”
李嗨笑道：“我估计刘曜的大军一定很想念那天晚上你们兄弟放的‘炮仗’，所以还请你们再去放一次好了！”
虽然不清楚李嗨话里的‘炮仗’是什么东西，可是左行很清楚李嗨的意思，于是瞪直了双眼，嘴里求饶道：“还请主上开恩啊！若是我们兄弟被抓住了，那可是剥皮的罪行，而且只要我们放了响雷，那别人一定知道使我们兄弟做得，到时候我们兄弟恐怕永远都见不了光了！”
第96章 姑臧
李嗨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于是也不吭声，只是带着笑容看着左行。
左行看到李嗨的笑容，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冷颤，想起今天吃下那颗‘药丸’之后的感受，于是只能低头说道：“主上有令，属下自然听从！”
不过左行心里并不甘心，于是试探性地问道：“主上，那响雷制作虽然不难，可还是需要一些专门的道具，不知道……”
李嗨自然清楚左行的意图，而且这对兄弟的本事必然不会只有制造响雷这一种东西，李嗨不怕左氏兄弟反抗，而且很清楚左行的心里已经起了歹意，而这也正是一个看看这对兄弟还有没有其他本事的好机会！
于是李嗨说道：“让你们办事，那自然会把你们的东西都给你们。不过你们那本家传古籍我很有兴趣，想来你们兄弟都看完了，那就让我看看。”
呼！
左行的心里松了一口气，他本以为李嗨不会轻易的把自己兄弟的东西换给他们，没想到李嗨答应的这么畅快。
至于那本古籍，左行和弟弟这些年废了这么大的力气才明白了一点点，看李嗨这年纪就算学问再深，还能比得过太学里的老学究么？
而且那古籍里的东西左行和自己弟弟早就撰写了不知道几百遍，长安城自己家里也藏了不少副本，根本不怕那古籍丢失带来的损失。
也是就丢掉了祖宗给的东西怕死后无法和先人交代这一条罢了。
不过左氏兄弟可不是迂腐的人，他们也丝毫不在意李嗨会不给自己那本家传古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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吩咐完所有事情，李嗨就躺在榻上准备休息了。
事情越是临头，难免越会让李嗨兴奋，或者说是忐忑。李嗨确是没想到这件事情会进行的如此顺利，按照原本的打算，李嗨是打算只带上四五个人就偷偷去找李矩的，直接诓骗李矩说自己是刘曜派来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现将李矩骗走再说。
不过这个原本的计划就十分粗陋了，先不说李矩到底有没有这么好骗，光是让李矩时候知道了实情也会让李嗨头疼不已。
可有了秦无衣的帮助之后，不但可以全程监视李矩的行为，而且因为匿字营的人手足够，李嗨就可以沉稳的思考每一步，甚至决定走出他原本想做但是不敢做的那一步。
在李矩原本众叛亲离，紧紧带着少数部下南下的时候就是和李矩接触的最佳时刻，而唯一能让李矩瞬间相信的自己的办法就是在他快要丧命的时候救下他。
而李矩的死因很有可能是被人谋害的，那些说是抛弃妻子追随李嗨的人中，极有可能掺杂了原本李嗨队伍里的投降派。就算是没有投降派，也一定会有石勒派来的人。
李矩和石勒的梁子结的很大，双方根本没有缓和的余地，而不管是石勒还是李矩手下的投降派，一个死掉的李矩一定比活着的李矩更令他们安心。
前路漫长，李嗨知道问题是思考不完的，而明日他就要和秦无衣出发去鲁阳先查看地形，等待匿字营其他的人手从别的地方赶来。
因为李矩虽然是逃难，可带的人依旧不少，李嗨不能保证一定不使用武力来达到目标，所以人手是越多越好。
而到了鲁阳之后自然就没有今晚这么好的条件了，注定要在山林间苦苦捱上不少时间，于是李嗨闭上了眼睛，很快他的呼吸就缓慢起来，看来睡得既快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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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较气候宜人的长安和洛阳，姑臧城虽是关外一等一的好地方，可倒地还是显得有些荒凉。不过对比起前几十年，现在的姑臧城也着实算得上繁华之地。
西凉张氏的先祖自称是常山王张耳的后代，这张耳可是秦末汉初的风云人物，若是西凉张氏没有随意攀附的话，祖籍倒是和李嗨今夜休息的地方一样。
不过这西凉的张氏本就是此地的高门士族，现在张氏之所以能号令西凉，也得益于晋臣张轨，此人的官职就是凉州牧，于是一举将张氏带到了西凉士族的顶峰，为以后张氏割据西凉几十载奠定了基础。
西凉虽说是张氏的私有地，可打得旗帜还是晋室的，所以在八王之乱时期就收拢了不少汉人流民，这才得以让张氏以汉人士族的身份镇压西凉的胡族。
姑臧城是通往关中的要道，而且周围也有良田，足以让张氏在姑臧养上十几万雄兵。
虽然因为战乱使现在的丝绸之路不如大汉那时繁荣，可西域的商人倒地是不怕死的，为了叮叮作响的金币就算是死在黄沙之中千年不腐，也愿意冒险来姑臧做生意。
所以西凉张氏是不缺钱也不缺粮的。
西凉也并非只有张氏这一支汉人士族，还有诸如鲁氏，以及原先要和子午坞联姻的宋氏。
大概因为西凉的人口种类很复杂，而且胡人天**漫的原因，姑臧不像是其他汉人故地的城池，多半是没有宵禁这一个说法的，就算是夜晚也有青楼酒肆彻夜潇洒，还有西域的杂耍艺人沿街吆喝，最难得的是西域的美娇娘在这里尽可任君采劼。
不过今晚的姑臧城不如平时，已经宵禁了有十几天了，姑臧城里原本该有的热闹现在都变为了死寂，如果能站得足够高，就能看到西凉的主人，姑臧城之王的张氏所在尽是一片素缟。
因为西凉的王——张茂，已经薨了十日了。
西凉自张茂的时代，差不多已经结束了表面上做晋臣的假象，张茂也因为臣服于刘曜得到了王爵，于是张茂的死讯必然要以王爵的礼仪进行，不说整个西凉的士族要来祭灵，就是刘曜的人也已经到了。
张氏在姑臧的住所已经不能用宅邸来形容了，尤其是张茂封王之后，这几年已经是大兴土木，形制大抵已经超过了王爵。
不过任谁也不会想着来找西凉张氏的麻烦，谁都知道西凉现在真正的主人是谁，譬如已经来到姑臧城的蒲洪，现在就在感叹着张氏的强大。
第97章 张宣之要复仇
夹在刘曜与张茂之间的蒲洪虽也是一方豪强，而且氐人的实力在关陇之地也是数一数二的，可蒲洪现在最多就是一个胡族豪酋，金银财货虽说不缺，可论其底蕴和张茂比还是差的太多了。
认识蒲洪的人都会称他为氐王，可蒲洪在刘曜那里得来的封赐现在也就是一个区区的率义侯罢了。
侯爵对于很多人来说是可望不可及的事情，比如说一生难封侯的李广。可到了这个时代侯爵已经不是那么稀奇了，非是大一统朝代的侯爵，多半也是因为你已经有了相应的实力就会获得，而且胡人政权向来豪气，比起扣扣索索的汉武帝，对于侯爵的封赏已经很不在乎了。
比如说张瑰及笄那天，刘曜不久派人来给张夕封了侯爵么？
不知道李广老先生在地下有知的话，会不会因为自己早生了几百年而后悔，不过跳脚应该是必然的了。
蒲洪虽然来得晚，可今夜还是已经拜祭过了张茂的灵位之后才被张氏的侍者领到了客房休息。
对于汉人的房屋，蒲洪向来是羡慕的，他在临渭每日住的也是这般。蒲洪也经常教导自己的后代多多学习汉人的经学典籍，因为蒲洪知道武力纵然很重要，可没有汉人的知识，自己的族群就只能呆在临渭始终受制于人了。
蒲洪其实很早就想来姑臧的，主要的目的就是想着能不能和张氏结亲，可没想到自己结亲的想法冒了没多久，就传来了张茂的死讯，于是这次来姑臧只能打消掉结亲的念头了。
虽说蒲洪正值壮年，可他身为一族之长自然琐事颇多，再加上今天赶了很久的路，于是很快的就躺在松软的床榻上睡着了。
只不过距离蒲洪的客房没多远可有一位老朋友，正急切切地追着一个张氏的侍者说道：“吾已经回来许久，为何家主还不召见吾？”
这个老熟人就是张宣之了，他虽然被张瑰的人一路送回了姑臧，可心里面是越想越气，越想越不甘心，始终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
而张宣之最大的靠山就是凉州张氏了，所以在路上张宣之已经想到了一个毒计，准备挑动张氏现在家主的野心，顺便也可以拔出子午坞这个已经变成他眼中钉的地方。
一想起那天在账房自己被张瑰逼迫的窘境，张宣之就觉得怒火中烧。他为了子午坞也算是劳心了十几年，没想到一个方要及笄的小女子就打败了自己，这完全折损了张宣之身为男子的尊严。
尤其是张瑰的那句‘这子午坞我张瑰护得住！’更是令张宣之想起就觉得牙痒痒。
张宣之现在的心态已经被复仇充满了，他认为既然张瑰这么在乎子午坞，那么自己就要亲手点起焚毁子午坞的火把，最后看看张瑰倒地能不能护住子午坞！
但是张宣之想的很美好，事实却更美好。自己在路上就听到了自己叔父张茂的死讯，又听到自己的堂兄张骏继承了家主的位置，就知道自己的计划多半是会成功的。
张宣之清楚自己的叔父虽然还算疼爱自己，可性子还是比较软的，定然没有出兵攻打刘曜的胆量。
而自己的堂兄张骏就不一样了。
他清楚自己这堂兄是个正人君子，向来对自己叔父张茂对刘曜的投降主义而愤慨。再加上自己这堂兄自小就是凉州数一数二的人才，所以难免自视甚高，而且一个新上任的人定然会有雄心壮志。
张宣之虽然贪恋权财，可他也在关中呆了十几年，要说整个张氏谁最了解关中，那一定非张宣之莫属。
刘曜出兵的消息张宣之是早就知道的，所以张宣之笃定自己若是怂恿张骏，让他趁着刘曜出兵的空隙去攻打关中，那张骏绝对有九成的可能答应。
至于张骏能不能打过刘曜，张宣之已经不关心了，因为他的内心现在就剩下仇恨。
子午坞抽掉了一千甲士虽刘曜出征的事情张宣之也是知道的，所以张宣之想的就是趁着自己堂兄和刘曜掐架的功夫，自己带着张氏的精锐直接走密道直扑子午坞，到时候趁着子午坞兵力空虚，再加上自己对子午坞的熟悉，定然可以一解自己心头的憎恨！
可是满满想的很好的张宣之想不到自己的堂兄一守灵就守到今天，自己根本没有机会私下见他说这件事，好不容易今天听说自己堂兄回了后宅休息，这才找底下的人去通报。
不过满腔怒火的张宣之想不到阎王好见，小鬼却很难缠。自己找了好几个张氏的侍者通报，到了晚上也没有听到信。
而张宣之虽说也是张氏的人，可并不是自张轨这一脉的嫡系，并且张宣之在自己这一房也是庶出，若不是他自幼敏而好学，怕是只能沦为家族的边缘人物，整日拿着微薄的月钱过活。
嫡庶之分向来是士族的大忌，张宣之清楚这里的侍者整日都是和主人家接触的，自己若是惹急了这些侍者绝对没有好果子吃，于是只能放低了自己的姿态。
这与张宣之并列的侍者正好是个贪财之人，他清楚别人为何不替张宣之通报的原因，只是想着这外房归来的人定然有些钱财，于是朝着张宣之笑了笑，在自己的袖笼里对着张宣之比了一个隐晦的动作。
张宣之并不缺钱，因为他这些年积攒在子午坞的钱虽说被张瑰褫夺了绝大部分，可张宣之早就转移了一部分钱财在姑臧，比如说姑臧那些最好的店面和青楼就有张宣之的好几个，所以对于自己终于碰见了爱财的侍者，张宣之不禁喜出望外，赶紧从袖中滑出一小块金子，递到了自己面前这侍者的袖口中。
这侍者捏了一下张宣之递给自己的金块，就知道这一小块金子质地不凡，于是满满堆起笑脸说道：“这位爷，您的事就包给小人了，今天夜里肯定是见不到家主了，可明日午饭过后家主见客的时间，小人定然让您得偿所愿！”
呼！
张宣之暗暗松了一口气，悄悄地把一块已经滑进自己手中的金块不动声色的拢了回去。
第98章 夜难眠
凉州张氏自张轨为凉州牧的八王之乱时代，就一直是以身为晋臣为荣。传到现在张骏的手上已经是第四任凉州牧，张氏的第三代人了。
就在这个汉人最风雨飘摇的年代，汉人故土尽是胡人称王称霸的时代，张氏就犹如这个时代最大的奇葩，以汉人士族的身份接管了凉州这个各色人种最混杂的地方，而且这凉州王的宝座一坐就是六十年，简直是符合了李嗨心目中对这个时代的定义——绝对让人意想不到，惊得就是你的眼球。
不过凉州虽大，可底蕴还是不能和关内相比的，从古至今占据凉州的人只能称王而难以称霸，譬如三国时代的马家，还有后来的西夏都是如此。
但是凉州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经济上需要丝绸之路，而且出自西域的美玉和黄金也向来是关内汉人的刚需品。
尤其是两汉的皇族，若是入了棺椁之后没有穿一身金缕玉衣，那怎么好意思去死呢？
至于别的贵族，带有血沁的七窍玉可向来是后世古玩收藏界追捧的极品！
可张骏躺在自己床榻上可是辗转难眠，一想起自己叔父只是素衣入殓就觉得浑身像是被针扎一样难受。
刘曜虽在自己叔父死后封了王爵，可张骏还是觉得自己叔父的丧事太简约了，所以这才在灵前侍奉十日。
张骏少年丧父，一直是自己的叔父张茂教导的自己，虽然出于年龄的代沟张骏会觉得自己的叔父有些地方做的不对，可打心底张骏一直是把自己的叔父当父亲看待的。
而且自己叔父并不贪恋权势，不然也不会将自己父亲的凉州牧之位又还给自己，所以张骏对自己的叔父是无比的敬重。
想起叔父临终前对自己说的话，张骏心中无比唏嘘。
他们张氏从大汉开始就时代为臣，兢兢业业辅佐自己的君王，虽然临到大变革时代不得不服从新主，可也都是中华的正统。
不过张氏定然想不到强盛如大晋居然会在十几年间就迅速糜烂，最后落得南迁的地步。
张骏自小受家族教育，也认为忠于晋室没有问题，可现在形势比人强，张骏也清楚自己叔父决定和刘曜虚与委蛇是对的，可他现在正值壮年，难免不会对匡扶晋室，怀于旧都有想法。
但很早就参与凉州军政大事的张骏很清楚，比起自己，刘曜的心腹大患还是石勒，自己若是想实现抱负，那就只有等刘曜失败才有机会。
就这么想着张骏慢慢的沉入了睡梦。
今夜入眠的人很多，恐怕也只有张骏想不到明日自己就会得到一个他梦寐以求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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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宣之却在这应该沉睡的夜晚辗转难眠，一想到自己明天就要见到自己的堂兄，张宣之真的是无比的兴奋。
虽然比自己的堂兄小几岁，可张宣之从小是和张骏一起上的家中的蒙学，所以张宣之很清楚自己这个堂兄的性格。
于是张宣之已经开始幻想等他带着张氏的精锐冲进子午坞后该怎么泄愤！
杀人是一定要杀的！
子午坞那些贱民向来难以管教，自己替子午坞奉献了这么多‘心力’最后沦落到这一步是要桃利息的，杀死那些贱民就是为了证明自己比张瑰更强大，他张宣之才是真正能决定子午坞命运的人！
抢是一定要抢的！
子午坞那么多财货，而且还有不少奇珍异宝，听说张瑰那个愚蠢的父亲还有不少珍藏的孤本，回头拿来给自己的堂兄，说不定还能在张氏得一个更好的差事，最好是在哪里做一方太守，那才是真正的土皇帝。
至于张瑰……
张宣之躺在床上想起这个名字，除了仇恨以外，却想起了自己这个便宜侄女可是遗传她那个贱种母亲一切的美好！
啧啧！
想起张瑰的母亲，张宣之觉得自己身体某处已经血脉喷张了，毕竟美艳到那种地步的女人，张宣之这辈子只见过一次，就算是向来以美艳与妩媚著称的胡姬在张宣之看来，最美的胡姬也抵不上张瑰母亲的一根头发丝。
而张瑰的音容与她母亲又如此相似！
张宣之觉得若是从张瑰身上能尝出一些她母亲的味道，那也是不错的！
只是联想了片刻，张宣之就猛然惊醒，知道现在该思考的还得是如何先把张氏的精锐带到子午坞的门口最重要，毕竟只要自己攻破了子午坞的大门，那刚才所想的事情都是手到擒来。
张宣之在子午坞待了十几年，自然很清楚身为关中数一数二的坞堡，子午坞是如何的可怕！
坞堡本来就是为了抵御他人进攻的防御建筑，而且子午坞当初让刘曜都吃了不少亏，折损了将近一万人，要不是有中原的士族为背书，子午坞定然不会对刘曜投降，到时候刘曜不往子午坞扔个几万人马是难以啃下这个硬骨头的。
但是张宣之很清楚子午坞的弱点，而且当初自己为了以防万一还秘密挖了一条密道准备用来逃跑，到时候不知道这条密道能不能用上？
张宣之想到这里觉得自己回凉州回的还是太仓促了，都怪张瑰那个该死的小女子，自己留下的那些人不知道张瑰清扫了多少！
哎！
张宣之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还是一时被仇恨蒙蔽了，完全忘了子午坞的可怕之处！
对了！
还有那个姓嵇的人！
想到这个人，张宣之马上睁开了自己假寐的眼睛，紧张的看了看自己的卧房，心中暗衬道：那老头子不会妖孽到会在千里之外猜透自己的想法吧！
只紧张了一盏茶的功夫张宣之就安定了自己的心神，因为他虽然也信奉天师道，可还是不相信这世上真有什么神仙，所以才会对张瑰那为了追求仙人长生之道的父亲有些鄙夷的心情。
这一回过神来，张宣之看了看自己所处的地方，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他心里正想到：
这里可是西凉张氏，如今这天下真正一等一的高门士族，碾碎一个关中的士族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第99章 黑油膏
张茂去世，满城素缟的姑臧城依旧在这个清晨打开了城门，迎接自己的客人或是欢送自己的主人。
也正因为丧事，平日里热闹非凡的姑臧城在白天也依然比较沉默，显得从西域来的驼铃声愈加清脆。那些穿着各色各式服装的胡人也知道这座城市的老主人去世了，所以一改往日嘹亮的大嗓门，说起话来都是小心翼翼地。
往日满大街穿着轻纱，露出窈窕曲线的胡姬也失去了踪影，只有那一个个稍稍打开的门缝中飘来阵阵胡姬的芳香，多半还伴随着一双双明亮诱人的双眸，让人知道这座城市的地下埋藏着怎样的热情如火。
姑臧城的商人很清楚，西域往西的地方像现在的中原一样都不太平，所以这条洒满黄金的路几乎被分成了三节。
西域的商人收购了从他们西方远道而来的商人的货品，然后再运输到姑臧城出售和交换来到这里的中原商品。
相比较冒着极大危险来到西域的商人，西域的商人这些年算是过得十分舒服，因为张轨和张茂这些年把西域和凉州之地经营的风生水起，不但平定了很多土匪，而且还下令只能让他们这些西域商人把极西之地的货物拉到姑臧城交易，而能做这买卖的无一不是西域有名的人家，除却汉人士族，更多的还是西域本土的大家族，所以张氏的这一招着实替他们收拢了不少人心。
但是除却凉，瓜二周，其他地方的影响力张氏还没有辐射到，而所有西域人都很清楚张氏迟早要把自己的旗子插满整个河西走廊与西域。
姑臧城虽然戒严和宵禁，不过也就让做皮肉生意和一些酒肆赌档关了门，今天清晨进姑臧城做生意的西域商人依然很多。
从西域道姑臧的路途十分遥远，这些商人也吃了不少苦头，所以除了生意上的事情，去找些乐子就是必然的。
两汉时期的胡姬对于中原来说还是比较紧俏的，毕竟大汉的风气还是很开放的，更不用说男子一向是最喜欢尝鲜的。
但是自从西域来的胡羯进入中原定居以后，西域的美貌胡姬就比较低廉了，那些来姑臧城做生意的西域商人有条件的自然会在姑臧城置办家业，除了算是一种投资以外，养几个上等的美胡姬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条件次一点的也就只能去那些勾栏里找个相好的，不过对于都是男性组成的西域商人而言，这勾栏里相好的也得共享，到了急的情况说不定还得登上一两日。
姑臧城有一片专门的区域划给了这些来姑臧城置办家业的西域商人，其中的房屋建的有大有小，不过闻名西域的巨贾阿凡提在这里的宅邸自然是最大的那一个，这也全因为阿凡提的家族一直在经营和田的玉石生意，这几百年来自然是富可敌国了。
既然阿凡提的地位如此，那么成为张氏的座上宾也很正常，所以这次张茂的丧事阿凡提也是早早就来了，今日已经在姑臧城待了七日有余。
但是平时大腹便便，习惯一觉睡到正午的阿凡提却早早就起床洗漱，还换上了隆重的正装，家里面也是忙活了一早上，看来今日阿凡提正有贵客临门。
张宣之被阿凡提的仆人引进厅堂之后，看着那些红艳艳的珊瑚摆满了整个房间就知道这阿凡提的财富恐怕还要在张氏之上。
和田的美玉虽然珍贵，可张宣之也清楚这些珊瑚在西域是什么价钱，怕是这一屋子刚好摆满四面架子的珊瑚能换来三倍重量以上的和田美玉。
同时张宣之也开始鄙视这些西域商人就算再有钱还是这副没见识的样子，只知道显露财富，恐怕还没听说过石崇的下场。
但是这事和自己有没有什么关系，到时候这阿凡提若是惹上了什么麻烦不还得找自己？
阿凡提这宅子虽也是汉人的高檐宽屋，可阿凡提依旧像是在自己老家一样铺了一张巨大的波斯地毯，这时正盘腿坐在松软的地毯上抖着脸上的肥肉对着张宣之献媚地笑着。
一坐到波斯地毯上，张宣之不由舒服地出了一口气，这种松软安逸的感觉比起蒲垫可是强太多了，可世代为士家的张氏自然不会允许波斯地毯出现在他们的家里，所以张宣之唯一羡慕西域人的事情就是这松软的地毯了。
今天张宣之来找阿凡提自然不是来蹭饭和享受地毯的，因为从小长在西域的张宣之知道这些西域商人手上有一种黑色的粘稠油膏，燃烧起来时间极长且呛鼻，虽然不能用在日常上，可西域的人打起仗来也没少用这些黑色的油膏。
张宣之知道普通的办法无法快速打开子午坞的防御，可这黑色油膏的厉害他是知道的，张氏也很清楚这点，不过如何将这黑色油膏做成武器张氏是不清楚的，毕竟身为几百年的高门士族，张氏根本不屑于这些宵小的手段。
不过张宣之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子午坞再坚固和大部分还是木材和黄土，自己只要拿到这些黑色油膏放火去烧子午坞的大门，以这黑色油膏的猛火定然可以把那些最碍眼的角楼烧的一干二净。
酒过三巡之后，张宣之开始旁敲侧击起来：“中原现在战事正酣，这会吾来就是想起你们西域人不是有一种黑色油膏做的武器么？不知道这东西你可有路子，可以拿来去中原试试！”
阿凡提今年已经有五十多岁了，纵然他现在的地位也是沾了家里面的光，可阿凡提也是一等一的精明人，可他听张宣之提起黑色油膏依旧猜不出张氏想要做什么，毕竟自己当初可是没少向张茂提议这黑色油膏。
张宣之在张氏的地位阿凡提也是清楚的，虽然张宣之不是嫡系，可也是少数能说得上话的旁系，不然他也不会对张宣之这么客气。
听到有自己早就想做的生意找上门来，阿凡提自然满口答应下来，毕竟那些黑色油膏虽说稀奇，可也是从极西之地拉来的，听那些极西之地的商人说数量颇多，阿凡提一直都想打开这黑色油膏的销路。
第100章 没有简单的人
只不过言谈正欢的阿凡提和张宣之都没注意到，正露着小蛮腰在地毯上赤着脚扭来扭去的那些胡姬舞娘中，有一个胡姬耳朵一直在不停的动来动去，面纱上面的大眼睛正敛着水意看着他们……
从阿凡提家里酒足饭饱出来后，张宣之很难得的在锦车里打了一个饱嗝，不过相比较被满足的胃，那些阿凡提答应给自己的黑色油膏武器更令他开心。
想到这里张宣之不禁身体都开始颤抖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子午坞在黑色油膏的威力中被烧成了废墟。
想到一会儿还要回家里去见自己的堂兄家主，张宣之觉得自己最近是真的很忙，看来离了子午坞，自己照样能在这凉州闯出金光大道。
不过在这之前张宣之眼中只有摧毁子午坞这一个目标，因为张宣之清楚今生若是不能解决掉子午坞和张瑰，那么这件事始终会像是一根鱼刺一样插在自己的喉咙里。
张宣之的锦车离开没有多久，一辆香车就载着车里的娇人同样离开了阿凡提的豪宅。
若是时常在姑臧城里的胭脂堆里混的人，就一定能认出来这辆香车属于姑臧城勾栏里最美的珈莎姑娘，身为月合楼的头牌以及姑臧城的花魁，出身西域的珈莎姑娘不比那些只知道卖弄风骚的胡姬。
据说珈莎本来是某个西域小王国的公主，但是西域这种地方最不缺的就是王国了，同样这些小王国通常都灭亡的非常快。
而可怜的珈莎姑娘就是这样，听说被卖到了月合楼的年纪只有五六岁，但还好珈莎姑娘从小就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听说月合楼的老鸨一见到珈莎就震惊了，珈莎这个胡人女子居然有一种中原美人的神态，长大之后珈莎的身材也比较娇小，不像那些疯长的胡姬身材丰满。
还有这珈莎姑娘的皮肤听说犹如牛奶一般丝滑，眼睛湛蓝如天山的湖泊，总之西域人口口相传的故事中的公主就该是珈莎这样的。
所以这姑臧城里的男人们都在等待珈莎蓬门今始为君开的那天。
只是可惜月合楼的背后的主人十分神秘，只知道二十年前月合楼出现在了姑臧城里，向来是按照中原青楼的规矩，最顶尖的姑娘向来是不卖身的，除非这姑娘自己愿意。
所以珈莎就被月合楼调教成了西域美娇娘版的清倌人，引得姑臧城里有些学识的人无不向往，毕竟红袖作伴可是很多读书人的追求。
方才观察阿凡提和张宣之的那个胡姬舞娘就在珈莎的香车中，正向珈莎汇报道：“公主，张宣之果然不安分，奴婢刚才听到这张宣之想问阿凡提那个大肥猪要黑油膏！”
珈莎的面容隐藏在面纱之下若隐若现，除了那一头黑色的秀发外，就只有那双藏着满天星辰的眼眸在外面露着，身形果然像传说中的那样很娇小，至少要比叫她公主的户籍舞娘矮一个头。
听到汇报，珈莎说道：“方才我在屏风后弹琴的时候也隐隐约约听到一些，不过不敢确定，夏玛你真的听清了么？”
“是的，夏玛向公主保证绝对听得很清楚！”
珈莎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必须快点叫人把消息传回子午坞了！”
末了，珈莎又对自己本来的侍女夏玛说道：“以后还是不要叫我公主了，咱们就是子午坞的人，要不是嬷嬷好心，我们肯定早就饿死在了沙漠里！”
夏玛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头道：“虽然我们是失去家园的人，可只要公主你还活着，那我们的家园就一直存在着，国王和往后他们也都活在我们的心里！”
说完，夏玛低着头半蹲在香车里对着自己的公主行了一个礼仪。
听到夏玛提起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已经有十八岁的珈莎碧蓝的眼睛已经有些充血的通红，随后叹了一口气说道：“只要你们能开心一点，我无所谓了。只是别忘记了子午坞对我们的恩情，事情都要竭尽全力的办！”
珈莎的香车越是越远，最后消失在了这片西域商人的豪宅道路中，香车一颠一颠的，犹如珈莎自己的命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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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氏的会客厅里。
张骏正在和蒲洪攀谈，虽然蒲洪年长于张骏，可他看到张骏那气度，就知道这凉州张氏怕是又要在兴盛几十年了！
蒲洪很清楚自己的族人夹杂在凉州张氏和关中的刘曜之间是何等的尴尬，现在是刘曜强于张氏，可万一这两位开始掐架，那自己不管怎么做都会里外不是人，所以蒲洪很想知道张氏对刘曜倒地有多少敌意，尤其是张氏重新换了一个还没有及冠的少年人做家主。
不过看到张骏说话做事的谈吐与那种高门士族的纵容后，蒲洪把自己里外不是人的几率调低了很多。
同时蒲洪又暗叹起来，汉人的底蕴还是深啊，光是张氏一支高门士族就能坐镇凉州这个地方几十年不倒，更何况天下的汉人士族中还有与张氏不相上下的。
蒲洪一边和张骏闲聊着，一边又想起了李嗨。
相比较一本正经过头的张骏，蒲洪觉得自己还是更喜欢古灵精怪的李嗨，而且比起有些死板的张骏，蒲洪觉得李嗨一定能像那个人说的谶文一样，成为真正搅动天下风云的人物。
蒲洪十分清楚石勒之所以能雄霸中原就是遇到了张宾，而张宾一手建立的君子营才是石勒真正的底气！
若是没有张宾的辅佐，石勒绝对想不到在邺城建立根基，也无法通过张宾拉拢到河北的士族，身为灭亡晋室的罪魁祸首之一，石勒的下场会和很多昙花一现的人物一样被滚滚河水埋藏在河沙与淤泥之间。
胡人若想逐鹿天下，必须得汉人智者辅佐！
纵然蒲洪没有读过多少史书典籍，可身为当世枭雄的蒲洪还是很敏锐的觉察到了这个动荡的大时代，走什么样的路才是正确的！
这个道理蒲洪很早就领悟到了，所以对于自己子女的教育蒲洪很上心，而且似乎是蒲洪的基因确实不错，他的几个儿子也是一个比一个争气。
第101章 张宣之的往事
身为张氏的新家主，凉州的新牧守，张骏自然是十分繁忙的。若不是张茂早早就开始锻炼张骏，怕是这繁多的公务就会让张骏手忙脚乱。
此时提前栽培的好处就出现了，张骏不但游刃有余的解决完每日的公务，还有时间来见这些来祭灵的客人。
蒲洪在张骏眼中也是十分重要的人物，所以也多闲聊了一会儿，最后起身目送蒲洪离开后，张骏才向自己的仆人问道：
“下一个要见谁？”
“启禀家主，是旁系的张宣之，他刚从关中回来没多久，说是很想念家主。”
“是他么！张宣之这人平时倒对叔父很恭敬，在旁系里也算是聪明的人了，对了！他在关中是做什么来着，等会你去找录册给孤看看！”
“诺！那奴下去叫张宣之了！”
“嗯！”
张骏应了一声就安然坐在原地端起茶水解渴，毕竟这大半天下来，他和蒲洪费的口舌是最多的了。
趁着张宣之进来之前的功夫，张骏闭上双眼开始回忆起自己关于张宣之所有的记忆。张骏的博闻强记很是厉害，时常也被张茂夸奖。
张氏开枝散叶几百年，沾亲带故的人不说凉州，就是岭南都有家谱里记载的旁支。
在张骏的记忆力张宣之虽也算出众，可为人似乎比较跋扈，而且年轻时还沉迷神仙长生之道，最后似乎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才被自己叔父扔到了关中。
张宣之求道失败的事情当初弄得整个凉州都有传闻，所以张骏虽然当时年纪小，可记忆犹新。据说是张宣之远奔西域天山买了一朵雪莲做丹引，想要烧制出长生不老的仙丹，可没想到不知道这天上雪莲是假的还是那丹方是假的，张宣之吃了以后就上吐下泻不止，躺在榻上就快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若不是当时姑臧城来了一个游方的神医，怕是这张宣之早就魂归黄泉，真的脱离肉身，灵魂成仙了。
不过这件事不算大，当时天下人都在求道问长生，而且这股风气从来都是主流，很多士族子弟都有这样的糗闻。
但是张宣之这件事能传遍整个凉州，甚至西域都有耳闻的原因，就在于张宣之捡了一条命回来后马上又带人回到天山去找那卖给他雪莲的，说是要杀了那人泄愤，可最后张宣之弄到自己被对方打败还被捆了一个结实，直接趁着夜晚把张宣之这伙人挂在了姑臧城的旗杆上。
这件事情令张茂十分恼火，最后就把张宣之赶到了关中。
现在想起这件事，张骏就觉得可笑，而且也清楚记得自己叔父评价张宣之的那几个字：
徒有成仙之志，其心犹如针孔。
但是张骏清楚张宣之毕竟在长安待了十几年，自己的确有些事情想要从张宣之这里得到信息，而且如今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张骏觉得这张宣之多少会有些长进吧！
就在这当口，张宣之就被仆人领进了张骏的会客堂，看到张骏施施然地端坐在原地，张宣之很自觉的弯腰长施了一礼，说道：“张宣之见过家主！”
纵然按照年纪来说张宣之比张骏大不少，可张宣之只是一个偏房的子弟，哪里能和张骏这样的长房嫡子相比较，就算张骏现在不是家主，这二人若是见了面也得是张宣之先行礼。
张宣之长得是油头粉面，颇有几分卖相，再加上学过经，自然也有一些读书人的气度，这倒是让张骏有些称奇。
按照张骏的印象来说，这张宣之应该是穿着一身道袍的修士一类的人物，怎么见了面倒真像是饱学诗书的张氏弟子。
其实张骏不知道的是，自从张宣之吃了那次大亏被赶到长安以后，这张宣之就彻底断绝了求仙问道的想法，甚至已经完全不信这个了，还未曾改名也多是想着信奉天师道的士族很多，多少可以借着这个扯上一些关系。
不过张宣之也很清楚走着寻仙问道的道路多半是走不通的，于是反而沉下心在长安拜了大儒为师，可是苦学史书典籍。
本来张氏的教育普及就很好，张宣之从下也打下了不错的弟子，所以在学问的道路上不说已经成为大家，可凭着自己的真本事在长安城谋个小官定是不在话下的。
但是张宣之怎么会屑于从一个小吏做起，可他那时还年少，本身飞扬跋扈的性子就没改，所以就算凭着凉州张氏的身份能在长安城的圈子里混下去，也始终没有进入长安城的上层。
好巧不巧，那时候张宣之就和张瑰的父亲认识了，而且关中战乱一起长安城就不是那么安全的地方，于是张宣之就投奔到了子午坞的门下，最后一步步趁着张瑰张夕年幼，篡夺了子午坞的权力。
张宣之也算当了十几年的‘坞主’，于是也养出了一些上位者的气度，从面上看着也是挺唬人的。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张宣之的性子也依旧是那个不惜跑到西域去找别人麻烦的世家子弟。
由于张宣之的形象与自己想得大不一样，于是张骏也一改方才的刻板印象，于是和张宣之一边拉着家常，一边探讨一些学问。
张宣之也清楚自己这个堂弟的为人，而且想要怂恿张骏去和刘曜掐架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于是张宣之也顺着张骏的话攀谈起来。
这二人倒是越聊越投机，再加上张宣之见识也多，很多事情也不是从小在凉州这块长大的张骏能比得，于是张骏倒是渐渐有些佩服自己这个堂兄。再加上张骏刚刚接下张氏这份几代人攒下的基业，就算他再使小心翼翼的性格，可心里还是想提拔一些自己的人，所以张宣之现在良好的表现已经被张骏加在了自己名单里。
“柏舸，如今二赵相争，你说咱们张氏倒地该如何才能更有作为呢？”柏舸就是张宣之的字，张骏已经可以亲切的称呼起来，顺便也问出自己这几日正在思考的问题。
张宣之的眼睛一亮，他等了半天就是想找个话头开始把张骏往自己的路上引，没想到这瞌睡刚来，枕头就垫到了自己头底下。
第102章 不进则退
张宣之稳住心神，朗声道：“在下就在关中，是清楚这二赵倒地如何。刘曜和石勒都是胡人中的人杰，再加上有了时运，这才可以二分北地，相互抗争。且天下必不可能久分，如今正是有心逐鹿天下之人的时代，我观石勒和刘曜必有大战，而二者的胜者自然可以一统北地，南望朝廷，倒是身在他们背后的我们就成了这统一北地之人的眼中钉！”
不得不说张宣之还是有俩把刷子的，一下子就点出了现在张氏必须要面对的局面，陇西凉州之地虽然偏僻，可倒地与关中接壤，甚至是关中在西北的屏障，关中若想安稳，则陇西之地必须在手上。
虽然现在张氏很强大，而且张骏和自己的儿子还会让张氏更强大，可张氏最多可以保持陇西之地，若是后来的继任者出现任何一点问题，就会被已经统一的北方政权屯的渣都不剩。
任何一个人组成的组织，无论是王国还是公司，只有先前前进才能保证自己的生存，而张氏的发展空间是始终有头的，除非……
张宣之说的话正好就说到了张骏的心里，他知道陇西之地就算再强盛，可周围环伺的敌人不少，除却刘曜外，还有那些羌人就够张骏头痛的，而且听说背面的鲜卑人现在也是兵强马壮，时不时也回来试探一下凉州的深浅。
同样的问题张骏已经问过很多人了，张宣之的才智不单在张骏的意料之外，甚至张骏已经很期待张宣之会给自己什么样的答案。
于是张骏问道：“那柏舸认为，咱们张氏该怎么做呢？”
事情到了最紧要的关头，张宣之难免心里激动起来，可他还是稳了稳自己的心神说道：“居盛世虽易，可大丈夫就该以身在乱世而窃喜！自秦末陈胜吴广这类走卒都有野心染指天下以来，不过小吏出身的汉高祖就夺取九鼎，开创了汉室四百年的江山社稷，大丈夫当如是也！”
为了今天的话，张宣之准备的很充分，而且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每一句话几乎都是前后斟酌许久才定下来的，这一句话就是在试探张骏的野心是不是和自己想的一样，好不好让自己说出接下来的话。
不过张宣之这句话也说得很露骨了，明里就是在劝张骏要志在天下。
不得不说陈胜吴广那句帝王将相宁有种乎几乎是点燃中国历史上所有野心家的火焰，纵观整个世界的历史，没有哪个国家自古就像中国这么爱折腾的。
而且这种影响几乎种进了中国人的血脉里一样。
天下这两个字就是最能让中国人鲜血沸腾的字眼。
年轻的张骏当然也是有心天下的人物，而且比起那些泥腿子，身为凉州张氏的族长他还很年轻，割据一方的张氏自然是有能力问鼎天下的势力，而对于张骏自己来说，曹孟德同志一直都是他的理想。
不用听张骏回答，张宣之只从张骏那逐渐加粗的呼吸声和渐渐有些红润的面庞，就知道自己计划的东西已经有了至少七成的把握。
没等张骏开口说些什么，张宣之就决定趁热打铁，直接啪叽一下跪倒在张骏面前，额头贴着地板说道：
“家主！张氏若想逐鹿天下，必要先取关中，如此也真正有与天下豪杰一争高下的本钱，固守凉瓜二州绝不是长久之计！”
张宣之的这句话就像是一记重锤一样锤在了张骏的心口，不过少年老成的张骏还是很快压抑住了自己想要长啸的心里，因为张宣之的话实在是太对自己胃口了，但是张骏很清楚张氏看似在凉州兵强马壮可依然是危机四伏的，不找个好时机贸然出兵的话只会让张氏遭受巨大损失，是没有十年绝对回复不过来的那种。
所以张骏就渐渐平息住自己激荡的心，拿起茶盏喝了一口茶，对张宣之笑道：“柏舸何必这么激动，只是闲聊罢了，快快起来吧！”
说着张骏还起身将张宣之扶了起来。
现在这种情况张宣之自然是想过的，可事情进展到这里张骏的表现还是让张宣之有些沮丧，不过看到张骏居然扶自己起来，张宣之也清楚自己的口舌恐怕没有白费，这个少年家主虽然养气功夫比自己还强，可终究是有着野心的，自己的话也一定很对他的胃口，所以这才扶自己起来，这个动作的信号就是告诉张宣之自己已经被张骏当成自己人看待了。
重新坐到铺垫上后，张宣之继续说道：“家主应该已经得到了刘曜出兵的信息，要在下说，这会儿说不定就是个好机会，就算不能拿下关中，吞并刘曜一些土地也是难得的机会！”
张宣之决定先给张骏定一个小目标，先拿下刘曜的几座城池再说。
虽然继任凉州牧的张骏无论是能力还是法理上都是绝对没问题的，可张氏毕竟在凉州盘踞了几十年，不少从张轨时代开始的张氏老臣子难免还是有些轻视张骏，所以张骏平日里行事难免觉得掣肘，而若是张骏能快速建立起威信来，那自然会让张骏更加如鱼得水的掌控权力。
对于张宣之新的建议张骏很是心动，不过身为张氏的家长，张骏就算想这么做还是有些顾忌刘曜的威名，于是张骏打起了官腔：
“咱们张氏还是晋室的臣子，若是要出兵也得陛下的旨意，这件事孤也得先考虑考虑，不过还是先谢过柏舸的建议。”
张宣之得到这句话已经很满足了，张氏还是晋室臣子现在多半已经是表面功夫了，这整个陇西之人都只会在意张氏的脸色，哪里会认为几千里之外的晋室还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不过这两人虽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可胆大到可以用自己大军演戏的刘曜绝对没想到自己的演技会如此逼真，骗的凉州张氏真的来找自己打秋风了。
命运就是这么神奇的东西，张骏也不会想到自己下定决心和刘曜扳手腕会令自己彻底失去了逐鹿天下的可能，最后终其一生只能在陇西这地方展现自己的才华。
凉州马确是是好马，当天深夜的时候，已经有一飞骑带着刘曜炸营的消息敲开了姑臧城的城门……
第103章 渑池一夜
渑池自古就是中原的重镇，得以让渑池进入史册的还得是春秋战国时期的渑池之会，诸侯们几乎都会在渑池于周天子的见证下，评选出这段时间以来谁是最牛批的诸侯王，不过今晚的刘曜在渑池就得不到当初那些成为春秋霸主的诸侯王的感受了，将要迎接他的是又一次的炸营。
因为有三个人趁着夜色已经悄然摸进了刘曜大军的不远处，手上背上都是行囊满满，不知道带了什么样的‘好东西’。
不过刘曜此时在中军大帐里确实很头痛，因为为了铲除平阳集团所造成的损失，着实让刘曜有些出乎意料。
就算自己的部下提前做好了准备了，可是溃逃的士兵还是很多，到了渑池这么多天以来，找回来的也不过五成，而且那些其他胡族的部队仗着自己马匹多跑的是最快的，把刘曜不少士兵都踩死在马蹄下，但是刘曜也只能吃下这个暗亏，同时也算是让刘曜看清了其他胡族倒地是不可相信的。
对于坞堡的损失刘曜算是最不在意的，可令刘曜没想到的是子午坞居然没有损失一个士兵，据说只有他们的校尉受了一些伤，如今只能养伤不能见客，不然刘曜早就召见这子午坞的校尉了，毕竟能操纵自己士兵从炸营中全部安然逃脱，刘曜认为除了这子午坞的士兵的确悍勇以外，这个受伤的校尉一定是功不可没的。
不过一想起自己的损失，刘曜就觉得肉痛，于是也不再去管子午坞的神勇校尉了，直接侧过身在自己的床榻上打起了呼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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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潜入刘曜大军附近的三人就是秦三和左氏兄弟，这三人穿着夜行服，又在秦三的指挥下像是地上的蚯蚓一样一拱一拱地，倒是把自己完全埋在了齐膝的杂草丛中。
左氏兄弟虽然把自己的脸已经遮在了面巾之下，可还是能看出来这两个人的脸有些肿胀，应该是被人殴打过。
殴打左氏兄弟的就是秦三，因为秦三完全按照秦无衣的吩咐，只要这对兄弟露出一些不一样，就马上用拳头往他们脸上招呼，不过这其中也难免会有些冤案。
秦三这完全不合常理的揍左氏兄弟是真的把这对兄弟打懵了，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整天涨涨地，于是只能按照秦三的要求做了几天的响雷，再加上秦无衣又派来了一个人远远地监视他们，这对兄弟也是真的放弃了小动作，这辈子就打算跟着李嗨得了。
这念头通达了，人也老实了，于是左氏兄弟今天就没有再挨揍，到了午夜的时候就换上了夜行衣，蒙着面和秦三潜伏到了刘曜的中军大营。
大概是刘曜还想着能有更多的士兵回营，所以自从在渑池驻扎以来，每晚都燃起了很多巨大的篝火，而且为了避免那些溃兵紧张，巡游在外面的哨骑也稍微缩得进了一些，这才正好给今晚秦三他们的行动提供了便利之处。
毕竟‘炮仗’只有放的越近，声音才会越响嘛！
三人趴在草地上布置了半天终于把所有东西都摆弄完了，于是左行看了秦三一眼，瞧见秦三点头之后，咬了咬牙直接点燃了火捻，然后就赶紧跟在秦三和自己弟弟屁股后面使劲地爬。
因为左行很清楚，刘曜的大军炸了一次营之后正是整个大军神经最脆弱的时候，而自己按照李嗨吩咐的这么一点，那天晚上的恐怖场景绝对会让刘曜的大军在此炸营，而大军炸营的场面左行已经见过了，就算没有刘曜的人来找自己算账，就是那些四散而逃的士兵都会踩死自己。
为了给自己留下更多的逃跑时间，左行也留了很长的火捻。
但火捻烧的还是很快，似乎是因为今天晚上的风大一些吧，在左行刚刚爬上马的时候，响雷已经像是春节十二响一样此起彼伏的开始运作起来。
而为了掩人耳目，刘曜当初派来的那些奇士早就回了长安，此时此起彼伏响起的巨大声响没有了那些奇士的配合倒是显得有些寂寞起来，但是这种犹如噩梦一样的声音还是让刘曜的大军瞬间骚动起来，除了刘曜素来训练有素的中军以外，那些溃兵是最先开始逃跑的，有的甚至就穿着兜裆布就撒着脚丫一边叫喊着一边跑出了帐篷，后面依旧是被他惊醒的士兵，有些士兵似乎还有别样的癖好，光着屁股就跑了出来。
刘曜本来就睡得不熟，于是瞬间就被这‘响雷’的声音给惊醒了，而且听到遥远乱糟糟地声音后，刘曜就知道自己恐怕又要面对一次炸营了，而且这次炸营带来的损失一定会更大。
但是多年的军旅生活让刘曜瞬间就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刘曜披上披风就赶紧走出自己的中军大帐，正好迎面碰见了自己的中军将军，于是下令赶紧让中军的士兵将整个中军包围起来，杀掉任何不停警告想要闯入中军的溃兵，中军的骑兵都派出去收拢已经开始溃逃的士兵。
还好刘曜做出了真正的选择，不然他赖以为根基的中军只怕也会损失不少，虽然这次出来刘曜只带了自己两万的嫡系，可这些都是刘曜的宝贝，要是损伤在这种没必要的时候，刘曜才真的是要心疼死。
刘曜为了万无一失也让自己的中军和那些回来的溃兵分开在渑池扎营，至于那些坞堡的士兵刘曜也就勉强给了一些粮草，剩下的都随他们去了。
而李嗨也早早就警告徐大再回长安城之前绝对不能松懈，于是得了自由的子午坞兵卒就驻扎在了比较远的地方，离溃兵营和刘曜的中军大营都很远，一听到那天晚上出现过的奇怪声音，子午坞的士兵很熟练的拿上自己的辎重又开始往山上跑。
刘曜披着披风沉着脸看着那些冲击自己中军而被杀死的士兵，脸上的表情从心疼而变得逐渐麻木，心里下定决心这种计谋以后绝对不会再用了！
也兴许是老天爷都觉得刘曜站在夜风里有些凄凉，于是很多看到刘曜中军前死掉的人之后都马上抱着头蹲在地上投降，后面的人有样学样，也马上投降了，只是不知道面前这些士兵也都是自己人。
刘曜看着虽哭笑不得，可也知道自己算是救回了一些士兵。！
第104章 石虎与李矩
石虎现在正在猛攻眼前那摇摇欲坠的小城池，里面的人就是中山王刘岳，石虎原来也见过这刘岳，至于现在兵戎相向的场景，石虎也是早就预料到了。
看着自己的士兵犹如尖刀刺豆腐一样碾过了刘岳所在的地方，石虎觉得有些可惜，毕竟刘曜的大军居然在金谷突然炸营，然后就退回了渑池。
对于刘曜石虎是很期待和他交手的，虽然这天下名将如云，可刘曜也算是第一流的，而石虎自认不会输给刘曜，所以急需从来刘曜手上取得胜利来巩固自己在朝野上的威望。
这些年石虎能感觉来，自己的伯父石勒的身体已经一年不如一年了，而既然身为刘渊从子的刘曜都能做皇帝，那自己替伯父打下了这么多江山，那将来这天下自然该是我的。
可惜石虎围点打援的想法破灭了，刘曜跑的飞快，看起来是不会来救刘岳了。
所以一得到消息的石虎就十分恼怒，决定将刘岳这群人都抓出来杀掉，可没想到刘岳居然还想投降，这更令石虎鄙视这个中山王刘岳了，于是石虎直接派大军碾压过去，想来刘岳这些人的人头和血液应该能让自己心情舒畅很多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石虎总觉得自己能从杀人中得到快感，可如此怪异的感觉却让他认为自己是一个天生的战士，而且在整个羯人族群中像自己这样的人并不少，于是石虎也把这当成了自己族群骁勇善战的标志。
这一点就连石勒这样的君王都觉得无伤大雅，所以整个赵国现在因为石勒的存在而看起来安稳，可石氏纵容羯人的行为还是在不停的为羯人与其他民族扩大间隙，所以最后羯人的灭亡似乎成了理所应当的。
石虎很自信，他认为羯人必能统一北方，到时候南下击败晋室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所以对于刘岳和他剩下的人石虎并不觉得可惜，杀掉他们也只是为石虎增加一些战功而已，毕竟他原本的敌人刘曜更本没有露面。
狂妄自大的石虎也不会想到等到他死以后，硕大的后赵会分崩离析，羯人也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被时代淘汰了。
而战场已经进入了打扫阶段，那小城池里剩下的人都在刘岳的带头示范下跪倒在了石虎的面前，石虎撇着嘴嘿嘿笑着，觉得就这么杀了刘岳一行人还是太简单了，不如带到襄城之后在杀掉，多少还能提供点其他的价值。
其实弑杀的石虎就像是小孩子在折磨蚂蚁的时候觉得一种方法厌倦了，所以开始想出了另一种方法。
不过石虎还倒是想利用这次机会吓一吓襄城的那些士大夫，毕竟这些士大夫整天像苍蝇一样围着石勒让石虎十分不爽，这些年在襄城石虎已经不能随便杀人了，所以这次杀俘虏定能让那些士大夫安分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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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远在郑县南边的李矩就没有石虎这样的闲情逸致了，前几天刘曜炸营的消息一传出来李矩就知道中原自己怕是待不了了，而穿越洛阳去长安对于李矩来说还不如投奔晋室，可李矩没想到郭默居然一听到刘曜炸营的消息就直接跑去了建康，半路上李矩倒是追上了郭默，可郭默依旧一意孤行，郭默的行为让李矩彻底失去了和石虎鱼死网破的打算。
毕竟这些天下来自己部下已经人心思动，于是李矩叫来了自己的心腹郭方和张景，打算看看今后的路到底该怎么走。
郭方是李矩的参军，算是个地地道道的武夫，所以李矩也没打算能从郭方那里听到什么有用的建议，叫郭方来就是为了让郭方第一个知道自己的打算，而对于张景李矩觉得说不定这个平日就足智多谋的人能给自己别的方案。
三人很快就聚集到了一起，李矩看着二人面色如常，没有像别人那样整日做忧愁的表情，知道自己这两个心腹还是靠得住的，于是开口道：
“羯贼势大，刘曜看来是指望不上了，我觉得郑县已经不是久留之地，不知道你俩可有别的法子？”
郭方就是武夫，听到李矩的话之后想都没想就直接脱口而出道：“都督，那些羯贼有什么可怕的，这些年又不是没少和他们打交道，这会咱们还是照旧躲山里等他们来送死就行了，最多一个月他们老家就又要着火了，到时候咱们还不是该干啥干啥！”
郭方说出的这些话并没有在李矩的意料之外，如今羯人已经把自己后院都打扫干净了，这会要是打过来，羯人没有后顾之忧必然会和自己死磕到底。于是李矩摆了摆手示意郭方闭嘴，然后把目光投向了张景。
张景依旧迟疑了一会儿，然后才朝着李矩拜了拜首，说道：“都督，刘曜依然是战败，而且炸营的损失必然很大，所以这两天之内怕是不会和胡羯挑起争端，而咱们是等不了两年时间的，下官提议咱们南下是最好的！”
听到张景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李矩很欣慰的点了点头，随后李矩的脸上又露出了一些愁色，说道：“咱们是能走，可这郑县的百姓们可该怎么办呢！”
张景说道：“都督不必忧心百姓，这些年胡羯已经开始收敛，没有再做出随意屠戮百姓的举动，而且既然胡羯铁了心要这中原之地，那杀掉这些百姓得来没有人的土地毫无意义。”
这话倒是让李矩听到心里去了，不过李矩还是有些忧心，说道：“胡羯的残暴怎么能轻易改变，而且这次领兵的石虎可是以滥杀而臭名于天下！”
见到平日里很爽快的李矩开始婆婆妈妈起来，张景并不意外，因为正是李矩所有的心思都在郑县的百姓身上，所以才让张景十分钦佩，张景正要开口劝慰一下李矩，可没想到这时一个大头兵直接冲进了三人集会的地方，一开口就让李矩这三人快被吓破了胆！
“都督，参军，不好了。外面的人开始呼喊投降石虎，很多兄弟都被郭默留下的那些将军给蛊惑了！”
第105章 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责任
李嗨和秦无衣这几天在鲁阳这地方的破山上转来转去，又是让李嗨最熟悉也是最讨厌的山林，这几天待得李嗨觉得自己身上都快开始长毛了，倒是秦无衣似乎很适应这种地方，每日带着李嗨跑来跑去。
秦无衣的话不多，李嗨于是也有些无聊，于是又开始翻看桃宝的资料库打发时间。
山林里秦无衣和匿字营的人一早就搭好了一片营地，所以这几天李嗨倒是比自己想象中少吃了很多苦，毕竟山林里的露水很重，若是整天宿营的话，怕是铁人都坚持不下下来。
这些天闲暇下来倒是让李嗨好好放松了一下自己紧绷的神经，李嗨回顾了一下自己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就忙得很，几乎没有什么空闲的时间，所以趁着这几天李嗨也了解一下鲁阳这个地方。
鲁阳这地方在李嗨那个时代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工业城市，凭借着周围山上丰富的矿藏很快就发展起来，于是李嗨好好在自己心里记下了鲁阳这个地方，毕竟这里的矿藏对于李嗨以后的计划也是很重要的。
每次翻找桃宝资料库看到这些地方的矿藏储量，李嗨就就觉得这一点也是自己最大的资本，毕竟这个时代能找到矿藏多半还是靠运气……
李嗨正躺在榻上翘着脚想这些事情的时候，秦无衣就闯了进来，对李嗨说道：“主上，郑县的人已经传来消息，李矩的部下已经开始混乱起来，怕是很快就要分崩离析了！”
看了眼外面正高高挂起的太阳，李嗨知道这会李矩不是和部下要分崩离析，而是李矩已经要带着人往鲁阳跑路了。
于是李嗨盯着秦无衣亮晶晶的眼睛，说道：“路上险要的地方这几天咱们都探查过了，也已经做好了准备，等前面的人传来李矩到鲁阳的消息，咱们就按照计划行事吧！”
秦无衣点了点头，没有像平时那样直接出去做事，而是站在原地不动，李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秦无衣这个呆子怕是又有了什么疑问，于是问道：“还有什么事情你就说！”
“主上，属下不过问主上为何要费这么大的力气救李矩，甚至主上料事如神属下也不好奇。可是属下很想知道主上未来十年，二十年倒地想做什么？”
秦无衣的问题很犀利，李嗨也知道秦无衣这家伙脑子不笨，反而还很聪明，因为一个蠢货是无法领导匿字营这种特殊部门的。
十年，二十年后自己想做什么？
李嗨无声的笑了起来，因为这个问题李嗨自从决定和这天下的人争一争开始就已经有了答案，所以李嗨没有回答秦无衣的问题，反而问道：
“无衣你觉得现在怎么做，以后怎么做才会让咱们汉人活的更好呢？”
秦无衣沉默了，因为对于这个问题，秦无衣的答案只有杀掉所有胡人，不过经过李嗨当初的劝说，秦无衣也明白自己这个想法是很幼稚的，于是秦无衣说道：“属下不知道，就是认定主上可以做到，所以才来追随主上！”
李嗨神情肃穆，说道：“我自来到这里，就看到百姓生活困苦，而天下人都只盯着王图霸业，根本没把百姓放在心上。而我料定若是我不来搅动这天下风云，百姓只能在野心家和帝王的兴衰中始终疾苦！”
秦无衣竖起了耳朵，很认真的听着李嗨的话。
顿了顿后，李嗨接着说道：“远的不说，就算是子午坞这地方，那些百姓生活依旧很艰难，你知道为何？”
“战乱？天灾？”
李嗨摇了摇头，说道：“是也不是，主要还是因为这天下太落后了，你可能听不懂，总而言之就是天下人能产出的财富太少了，而且绝大部分还要去供养那些无用的士族和王侯，若是这样循环下去，百姓难有平和富裕的日子过！”
其实李嗨想说的是现在的生产力太低下了，至于阶级问题，若是生产力上来了，自然就会迎刃而解。
不过秦无衣已经疑惑起来，说道：“主上，百姓都不识字，根本无法管理自己，他们供养士族可以让士族统治他们不好么？”
李嗨因为这句话，双眼像射出电光一样刺向了秦无衣，盯得秦无衣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低下头。
“哼！士族垄断了知识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了，可他们平日不事生产，出了一些有用的人是应该的，可很多士族根本对于百姓没有益处。而且你就能肯定百姓中若是有人识字了，就会不如士族么？”
几百年来从平民中出现的人才太多了，秦无衣这一点也是知道的，所以更加惭愧的低下了头。
见秦无衣端正了思想态度，李嗨这才接着说道：
“民富则国强，民智则国昌。你要知道我们的敌人倒地是谁，除了冥顽不灵的一些胡人外，那些妄想着奴役百姓的人也是我们的敌人。若是不能从这些人手上解救百姓出来，那就算将来我们取了天下，我们的后代也会变成我们现在的敌人，让其他有野心的人取而代之！”
李嗨的话越来越惊世骇俗，而且这些思想都太过前卫，秦无衣多半也没听懂，不过还是明白了李嗨的意思。
李嗨的话里话外都在定名王侯士族就是这天下丧乱的根源，而若是不改变这个局面，那天下迟早还会进入这个循环，那自己就算追随着李嗨平定了天下，可到头来还是无用功。
而怎么做才能摆脱李嗨并没有说清，秦无衣不知道为何李嗨卖了关子，不过这些在别人眼中大逆不道的话却让秦无衣打开了眼界，知道了这天下为何从来无不亡之国和不忘之君。
其实李嗨是有答案的，他的那个时代现况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可李嗨深知自己随意口嗨简单，可要在这个时代完成他所处时代的变化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人的使命，就像李嗨那个时代的人知道人类最终会飞向星辰大海，可李嗨那个时代的人也清楚自己一生恐怕也难以看到那一天。
所以李嗨很清楚自己的任务，那就是统一这个纷乱的天下。
第106章 李矩到了
李矩第三天就到了鲁阳附近，这速度比李嗨想像中的快多了。讲道理李矩现在的状况就犹如丧家之犬，他手下大部分的士兵都被人煽动起来，去投了石勒，这种士兵哗变的情况比刘曜炸营还要可怕，自古若是出现这种情况，身为主帅的人基本都是要被哗变的士兵杀死的，李嗨根据监视李矩的人送来的消息得出了为何李矩能活着逃走，并且仍然有二百多人愿意抛家弃口追随他。
李矩经历的这次哗变不比其他的，缘由是李矩在他的士兵中仍然有巨大的声望，而他这几十年来坚决和其他胡族战斗到底，保护了治下百姓，而且李矩发迹的最开始就是得民心被推举为坞主，随后才一步步崭露头角，坐上了司州都督的位子。
而现在形势累如危卵，李矩肯定是不愿意投降石勒的，但是他治下郑县附近的士族和百姓自然是不愿意背井离乡，放弃自己世代耕种的土地，再加上有心人的煽动，那些出自郑县附近的士兵定然也会考虑自己的家人。
总而言之李矩等于被自己保护多年的百姓给‘罢黜’了，而这些年来郑县的百姓和士族也受了李矩的庇护，能狠下心背叛李矩，却无论如何没有脸面再去杀害李矩向自己的新主子邀功。
李嗨很清楚国人最难以背叛的感情就是乡土之情，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而且相比较南方，北方中原之地的人若是能坚持下去绝对不会南逃。
其实李矩决定带郑县的人南下的方法在李嗨来看也是一个好办法，而且在这个时代几万十几万流民迁徙并不是一件难事，甚至早年的乞活军就是这么生存下来的。
相对于李矩来说，带着郑县的人口去南方也更能体现他的价值，况且南方已经被吴国开发了几十年，再加上晋室这十来年的开发，很多荒地也需要大量的人口，现在的南方晋室相比几十年后其实还大有作为，李矩这一身本事带着郑县的人在南方混下去也是十分容易的。
不过李矩还是高估了自己在郑县人心中的地位，所以才落到了现在的下场。这个与羯人和匈奴人斗了几十年的人现在落魄的样子，李嗨感觉已经快能在这山中的小道上看到了。
此时是清晨，李嗨正煮着一锅从山里摘来的野茶叶，看着锅里来回翻滚的茶叶，李嗨的眼神越来越明亮，仿佛李矩已经进入他的锅中一样。
郭姓是司州的大姓，李矩的同盟，现在已经跑到建康的郭默就是其中之一，还有一个叫郭诵的人就在李矩的手下，现在正在和李矩一起已经进入了鲁阳的地界。
不过这些并不是重点，匿字营里的人已经查明了现在还跟在李矩身边的叛徒是谁！
那人叫作郭景，算起来也是李矩的老部下了，从李矩起势开始就一直跟着他，算下李已经有十多年了。
俗话说背叛看的只有筹码够不够，而一个县男的爵位再加上郭氏的士族身份足以让出身贫瘠的郭景下定决心了。
往往最会对自己人下死手的就是背叛者，因为背叛者是最需要自己新主子的信任的，而赶紧捅死原来的自己人自然就成了最佳选择。
李矩就是郑县的郭氏要给石勒送上的投诚大礼，而且郭氏既然打定主意要投向石勒，那今后和冀州青州的士族都是竞争的关系，而养了几条狗的人当然会最喜欢那只最会向自己撒娇献媚的狗。
但是郭氏就算再想李矩死，也不敢明面上直接杀掉，毕竟一个士族还是得爱惜自己的名声的。
这本来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但是在秦无衣的匿字营做来就十分简单了。
主要还是李嗨给提供了这一条思路，直接得出了李矩会被人害死的结论。那李矩死后谁是收益最大的人就显而易见，这些天匿字营已经把李矩手下的重要人物都摸了一个遍，最后倒地是谁害死的李矩已经在很小的范围内确定了，而现在跟随在李矩身边的人在这个圈子里的就只有这个郭景。
对于匿字营这么快就得到郭景的名字，李嗨其实是很吃惊的，因为相比较李嗨看过的oo7之类的间谍电影来说，匿字营即使看上去神出鬼没且本事非凡，但是和李嗨心目中应该有的间谍样子还是差的太多了。
其实李嗨觉得自己还是太低估古人的本事了，优越感是李嗨来到这个时代以来必然会有的，这也是很正常的现象。
若是有个两千三百年的人来到了李嗨这个时代，恐怕也会在鄙视原来的人怎么这么落后，那么多显而易见已经编到小学课本里的东西，这个时代最厉害的教授还在研究。
匿字营的强大真正开始令李嗨正视这个时代，因为优越感只会让自己渐渐失去应该有的平等判断力。
锅里茶水李嗨已经煮了三遍了，等到这一次茶水凉了以后，李嗨才拿出一个瓢舀着锅里的茶水喝起来。
由于是野茶树，这些茶叶肯定没有人工培育的大，李嗨又在锅里把这些茶叶炒了一遍还晾晒了一天，现在复水之后也就只有原来二分之一大了，这些茶叶就如同后世的沫子茶，只有在城中村的饭馆里才喝得到，于是李嗨久违的感受了一下一遍喝着茶水，一遍呸呸呸吐着嘴里的茶沫子。
秦无衣又出现了在了李嗨的面前，很熟练的拿起一只瓢舀着茶水喝了起来，不过秦无衣就没有李嗨这么矫情了，那些茶沫子都被他咽进了肚子里。
炒制过后的茶叶清香甘甜，那一丝淡淡的苦味反而显得甜味更加突出，喝的秦无衣很畅快，于是秦无衣犹如夸父一样，一瓢一瓢地将李嗨从起床就开始煮的茶水喝了一大半，顺便吃了半肚子的茶叶沫。
秦无衣是认识的茶叶的，可没想到李嗨只是简单的一处理就比那些士族复杂的喝法更美味，于是秦无衣对于李嗨是更加佩服了，因为秦无衣很清楚，李嗨弄出来的这茶叶更符合那些士族的口味，要是想用这东西从士族口袋里掏钱，简直是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