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罗劲,你相信我吗
秦佑不知道罗劲所指的“客人”是谁,但是对危险的本能反应,让秦佑十分抗拒这位即将见面的客人。
然而——
“小佑,见到长辈怎么能不打招呼?”
罗劲拍了拍秦佑的肩膀,震惊中的秦佑回过神儿来,不敢置信的问,“他……怎么会在这里?”
罗家主宅的客厅中端坐的,正是甄雪丽,还有被从澳洲农场劫走的罗鸿铭!
秦佑有些反应不过来眼前的状况,她甚至差点儿怀疑,今天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她脖子僵硬的扭头看向罗劲,用眼神向他索要答案。
“小佑,叫人。”罗劲却没有接她的话,反而声音温柔的催促道。
“算了,”甄雪丽出言阻止道,“先说事情吧,这件事儿我还没敢跟你妈妈说,罗劲,咱们这些话,今天哪说哪了,如果你说不外传,今天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那小姨也绝对不会去你爷爷跟妈妈面前多这个嘴。”
甄雪丽坐姿端正中透着一丝严肃,这番话说的更是语气不轻,完全不是一个局外人应该有的态度。
秦佑在商场门外受过的惊吓狂跳的心脏还没来得及抚平,现在又被甄雪丽当头一棒,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只是一味的求助于罗劲,下意识的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一些安慰。
罗劲没有说话,他不容反驳的将秦佑按在沙发上,而他自己却反常的没有坐在秦佑身边,反而坐到了两排沙发中间的单人沙发上。
他看了秦佑一眼,缓缓开口,“小佑,我说了我会听你解释,现在,你可以开始了。”
自从跟罗劲在一起之后,秦佑什么时候经历过这种三堂会审的场面?!
更别说其中一个还是莫名其妙的罗鸿铭?!
家里的佣人还有陈叔早就得到命令躲了起来,诺大的一楼客厅里,只有他们四个人相对而坐。一时间,整个屋子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半晌秦佑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罗劲,”秦佑皱眉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罗劲没有开口说话,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
倒是一旁的甄雪丽,一副看不下去的样子,“秦佑,我之前还当你是个不错的孩子,没想到……”
甄雪丽的语气突然变得激动起来,“罗劲这些年对你什么样,我们这些做长辈的都看在眼里,更别说因为你受了一点儿委屈,他就冒了那么大的风险对上秦氏!秦佑,你但凡有心,都不可能这样对罗劲!”
“他为你吃了多少苦,顶上了多少外界的压力,你都不清楚吗?!”
饶是秦佑再聪明剔透,此刻也看不出甄雪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肖景东的提醒,让她瞬间戒备起来,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当然清楚,但您对我的那些无端指责又是什么意思?”
“无端?!”甄雪丽的声音突然拔高,盯着秦佑的双眸犹如浸了毒的蛇信,让人不寒而栗,“呵,你这个女人还真是仗着怀了孕,不见棺材不落泪!”
“啪——”
甄雪丽将一打照片狠狠的摔在秦佑身上,“你自己看看!我真不敢相信,我姐姐居然能养出你这种不知廉耻的孩子!你老公枪伤还在抢救,你居然就能恬不知耻的私会肖景东?!”
听到这里,罗劲的手指突然发出了危险的“嘎嘣”声,似乎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秦佑快速拿起照片翻看,几乎瞬间就明白了,罗劲这样怪异的原因——
那里面,正是她被肖一从威尼斯带走之后,呆在肖家时的照片!
可是甄雪丽为什么会有这些?
但这个想法只是在秦佑脑海中一闪而过,她此刻早已顾不上那么多,连指甲嵌进肉里都没有察觉,急声对罗劲说,“你听我说,事情不是这样的,我当时确实是被肖一带走的,但是那是因为……”
秦佑突然顿住、她呼吸急促,张了两下嘴,却终究没有说出下面的话,那绝不能说出来......
知道肖家是杀害罗鸿钰的凶手是一回事,但是亲口承认自己是肖家的血脉,就又是另一回事......
该怎么办......
她紧张焦急的看向罗劲,但不知为什么,秦佑却突然有一种预感——
他们要完了……
“因为什么?”罗劲仿佛没看到秦一样的不适,低声问,“因为航海图吗?”
秦佑慌不择言,立刻点头,“对!”
“哈!”甄雪丽在一旁大声冷笑,“罗劲,我说什么来着?你们家这就是活生生养出了一头中山狼!”
“我没有!”秦佑大声反驳。
“你没有?!”甄雪丽倏的站起身,“你敢说罗劲重伤期间,你没有跟射伤你丈夫的罪魁祸首合谋航海图?!你敢说,你从特伦托回来之后一次都没有联系过肖景东??你敢说,找那份航海图真的是为了帮罗劲找到杀父真凶,而不是帮肖景东篡位?!你敢说……”
甄雪丽步步逼近秦佑,“你不知道肖家就是杀害罗劲父亲的元凶?!”
甄雪丽最后一句话出口,秦佑那种瞬间就是“嗡”一声巨响,罗鸿钰的车祸,一直是罗劲的一块心病,如果罗劲知道了这件事……
她扭头去看罗劲,却发现罗劲对此刻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在冷眼旁观,从坐下起,他连姿势都没有变过一下,甚至……甄雪丽的那些话,都没能让他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早就知道了?”
秦佑声音颤抖的问,“这一切……你早就知道了!”
罗劲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摇了摇头,“不算太早,比你早两个小时。”
秦佑狠狠闭了一下眼睛,接着用抖的不成样子的声音问,“你也……都相信了?”
这一次,罗劲却扭过头,没有再看她。
“不相信能怎么办?”
甄雪丽冷哼道,“人证物证俱在,你今天出卖罗盛机密又被抓了个正着,还想狡辩什么?!”
“秦佑,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真看不出来有这么大的野心?!不过也是,”甄雪丽突然嘲讽的一挑嘴角,“只要有了航海图,肖景东就是整个意大利地下势力的霸主,甚至垄断全球走私航道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比起罗劲一个普通生意人,这么大一个金主摆在你面前,真是很难让你不动心吧?”
“但是秦佑,你吃着罗家的、用着罗家的,享受着罗劲对你的无上宠爱,居然还恬不知耻的滚到肖景东的床上,跟罗家的仇人狼狈为奸?!秦佑,你就不怕午夜梦回的时候,罗鸿钰的鬼魂上门来找你吗?!”
秦佑被她一叠声的质问,问的心脏发紧,但是她知道,此刻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帮她证明清白,她深吸一口气,迎上甄雪丽仿佛要活撕了她的目光,“小姨,用虚假的语言来掩埋真相,才叫做狡辩,我没有做过你说的那些事情,哪里来的狡辩一说?”
“我一直不喜欢罗劲涉黑,我也是非常不理解,你们做长辈的明知道那是一条不归路,这么多年却偏偏没有人阻止罗劲,用这样与虎谋皮的方法来求证真相!”
“再者,人证?你是指你这个因为嫉妒害死自己姐夫的罪魁祸首,还是指旁边坐的那个,因为利益而勾结外人,绑架亲侄、残害手足的卑鄙小人?!做了亏心事,害怕半夜鬼敲门的人,分明是你们!你们现在这样一盆一盆的脏水往我身上泼,是想祸水东引,生怕当年车祸的那把火烧到你们身上吗?!”
秦佑一口气道破了甄雪丽隐秘的地方,却没有如愿的从她脸上看到惊慌,相反,她居然看向罗劲,露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
“我因为嫉妒而害死了自己的姐夫?呵,你听谁说的?”
甄雪丽似笑非笑的看了罗劲一眼,缓缓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优盘,“幸好明哲机灵,发现了你的不对之后,立刻在你手机里装了防文件毁损软件,你跟肖景东的短信往来,还有通话记录,统统都在这里!”
秦佑心脏犹如骤停一般,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净,停顿了一下,仿佛突然之间听不懂甄雪丽的话一样,“不……不是的……”
她看不到自己此刻的脸色,但料想应该是非常难看的,不然罗劲怎么会一眼都不肯看自己?
坐在一旁许久没有开口的罗鸿铭,此刻突然出声,“肖家当年引诱我说出罗劲的外出时间表,我不是人,没经得住家主位置的诱惑,一时鬼迷了心窍,酿成大错!”
“但是,至少我还有做人的底线!可是你呢?!在罗劲为了你而对上秦兆雄的时候,你都做了些什么?!”
“暗地里将我的位置跟看守情况透露给肖景东,里应外合的向秦氏泄露罗盛机密,你想干什么?鹬蚌相争,等到罗劲跟你爷爷两败俱伤的时候,再让你的好姘头渔翁得利?!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这样践踏罗劲对你的真心,你夜里不怕做噩梦吗!丫头,你不亏心吗!”
罗鸿铭激动的声音拔高,看表情真是恨不得冲过来掐死秦佑,以替他亏欠良多的侄子讨回公道。
“亏心?”甄雪丽冷嘲热讽的开口,“她都敢指使人去杀你,还有什么是她不敢的?要不是我及时拦截了消息,你这条老命此刻已经交代在澳洲了。”
秦佑没有理会她的话,固执的看向罗劲,张口的那一瞬间,她居然差点儿发不出声音,“罗劲,你相信我吗?”
罗劲扭过头,似乎不忍心看她现在的样子,那是他爱了半辈子的人,可是一想到,秦佑居然明知道肖景东是自己杀父仇人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心甘情愿的帮他,罗劲又恨不得亲手掐死她——
我的心意就这么不值钱吗……
我对你的千般宠万般疼,都比不过肖景东的甜言蜜语吗……
我从麻醉中刚醒,为你担惊受怕的无法入眠时,你正偎依在他的怀里安睡?
秦佑,你怎么敢?!
你怎么……舍得?
罗劲的手碰触到她的脸颊时,秦佑才恍然发现,自己居然在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他轻柔的擦拭着秦佑的眼泪,“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爱我,还是爱他?”
秦佑的心脏瞬间跌进冰窟,整个人由内而外的散发出冻入骨髓的寒意,她双眼黯淡下来,低声呢喃,“你不相信我,对吗?”
“罗劲,你宁可相信他们说的话,也不相信我,对吗?”
为什么?我说了我没有,我说了甄雪丽才是罪魁祸首,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
“罗劲,”秦佑双眼失神,整个人如同瞬间被抽走了精神,“在威尼斯的时候,他们威胁我说,如果我不跟他们走,就会直接要了你的命,我不敢拿你的命去赌……”
“我从威尼斯离开之后,被肖一直接带去了特伦托,肖景东跟我说了航海图的事情,我为什么帮他,不能跟你说,但我跟肖景东之间,只是一场明确的交易,我没有做过任何背叛你的事……”
“今天在商场顶层见格尼尔父子,我只是……”秦佑低下头,“只是想让你彻底摆脱那些不干净的生意,至于罗鸿铭的那些莫须有的污蔑,我一个字都不承认!”
秦佑抬起头,重新看向罗劲,郑重问,“罗劲,你相信我吗?”
罗劲没有说话,眼神冰冷的盯着她看了半晌,反问,“小佑,你爱我吗?你敢不敢跟我说实话——”
“你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
秦佑倏的瞪大眼睛,仿佛没听懂一般,怔愣地问,“你……说什么?”
秦佑突然笑了,起先是很小声的低笑,渐渐的,笑声越来越大,直到最后,秦佑连眼泪都笑了出来,她看向罗劲,眼神却不像之前,仿佛在期盼着什么,而是随着笑声的增大,秦佑眼中那份名为“期待”的光,一点点的黯淡了下去,“罗劲,我怀孕的时候,身边除了你,还有谁?”
“因为他们的三言两语,几份所谓的人证物证,你就这样来侮辱我?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人尽可夫的女人?!”
说到最后,秦佑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
甄雪丽冷眼旁观许久,这时候却突然发出一声冷笑,“罗劲每天忙着公司的事情,你们私底下有没有见过面,谁知道呢?”
秦佑突然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心累,她重重的闭上双眼,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倏的,她重新睁眼,却没有再多看一眼在坐的三人,起身直接离开了客厅,留给众人一个,单薄却又倔强的背影。
第一百三十八章 付衾的过往
秦佑无助却不肯认输的背影刺痛了罗劲的双眼,他坐在那张单人沙发上,久久没能说出话来。
心疼吗?
罗劲问自己,但几乎是下一秒,心就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怎么可能不心疼?那是他从小养到大的孩子,是他从小就放在心尖上疼的妹妹,看到秦佑面如金纸的样子,罗劲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也不知道她中午都吃了些什么......”
“罗劲,你不能再姑息她了。”甄雪丽皱眉,“你父亲去世的早,你妈妈含辛茹苦的熬到你成年,可不是为了让你娶这样一个女人相伴一生。”
“她能在没结婚之前,就做出伙同外人枪击你的恶毒事情,现在又想拿到航海图去讨好肖景东,你一定要等到她害得你家破人亡的那一天才能放手吗?”说到最后,甄雪丽几乎是对着罗劲吼了出来。
罗劲低着头,半天没有说话,这次炮轰秦佑的主力明显是甄雪丽,罗鸿铭除了刚才插嘴的那一句,期间一直待在位置上没敢乱动,虽然被暗哨监管时,呆在澳洲乡下农场他也不老实,但是好歹命是保住了,当肖家训练营的人出马搞定了暗哨,接管了他的监控权时,罗鸿铭几乎每天都是在心惊胆战中度过,生怕哪天自己的价值被榨干,走上断头台。
但不管他是怎样惶恐着的,宿命终究会找上他——甄雪丽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在她手底下苟延残喘的活着,要么......死!
罗鸿铭刚出虎穴便进狼窝,被冰冷的枪口抵住太阳穴的恐惧还没有消失,就又跌进一个不得不跳的泥沼之中。
“小姨,侄子的家务事让您见笑了,妈跟爷爷那边,我自己会去说,就不劳您费心了。”
罗劲双手用力在脸上搓了一下,稳了稳心神,才继续说道,“小佑年纪小,不懂事,一时被迷惑了很正常,哪个女孩子像她这个年纪的时候,没有过黑道大哥的幻想对象呢。万幸咱们都早有防范,并没有给罗盛造成什么损失,以后我会负责看好我的人......至于今天的事情,小姨、二叔,咱们就都当做没发生过吧。”
“罗......”甄雪丽看向罗劲的眼神,活脱脱就是在看一个疯子。
“小姨,这是我的决定,还请您尊重。”罗劲语气加重,打断甄雪丽的话。
甄雪丽简直要被气笑了,冷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罗劲目送她离开主宅,沉重的大门被她推得里外摇晃,这才转过头,目光冰冷的看向神情明显有些紧张的罗鸿铭,“二叔,既然回来了,就留在B市吧,还住您原来的房子,澳洲的事情让您受惊了,是我考虑不周,这就算做事赔礼。”
“至于其他的......”罗劲突然话锋一转,“还请二叔守好本分,毕竟我父亲的事,还没完。”
但攘外必先安内,眼下最大的问题就是秦佑,罗劲现在完全还倒不出手来寮里罗鸿铭——
曾经他以为,只要秦佑开心,哪怕她变卖了罗盛,每天在楼顶撒钱玩。他都会由着她。在秦佑还被寄养在秦教授夫妇家的时候,罗劲也不是没有想过,万一秦佑已经不喜欢自己了呢?万一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呢?
然而事实证明,一个社团学长的告白,都能让罗劲嫉妒的想发疯,甚至......想杀人!
就好像现在——
如果有人看到罗劲现在的样子,一定丝毫不会怀疑,如果肖景东此刻就站在他的面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将肖景东剥皮抽筋、生啖其肉,亲手将这个胆敢勾引自己妻子的肖家主挫骨扬灰!
“陈叔!”罗劲扬声喊道。
陈叔很快从自己的房间中走了出来,他面色犹豫的叫了声,“少爷。”
“去帮我煮一碗面吧,好消化一点,再把医生叫到家里来。”罗劲一手撑住自己的太阳穴,对陈叔吩咐到。
“少爷,您哪里不舒服吗?”陈叔皱眉问道。
陈叔经历了罗家三代家主,主人间的事情,虽然他不会多嘴过问,但那并不代表他不清楚,主人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就算他人在房间中躲着,也不影响他快速意识到,少爷跟少夫人之间,恐怕是出了什么巨变。
“不,”罗劲突然抬起眼,目光犀利的看向陈叔,“是你家少夫人。”
他刻意加重了“你家少夫人”几个字,眼神中的警告意味,一目了然,陈叔心情复杂的点头退下。
但是当蔬菜面被端上来时,罗劲原本伸出去准备接过来的双手,僵在了半空。
良久,罗劲双手垂落,对陈叔说,“你端过去给她吧,等下医生来了,直接领过去看她,我回公司了。”
罗劲望向窗外时,才发现日头早已西斜,残阳如血洒进室内,罗劲忽然回忆起,他第一次看到父亲浑身是血的躺在已经变成废墟的车中的情景。
为什么你明知道我在意什么,却还要拿这件事情来伤害我?!
我的心就不是肉长的了吗?
罗劲这辈子唯独有两块心病——
他父亲的死,以及,秦佑。
要说秦佑不在乎他,罗劲说什么都不会相信的,如果秦佑心里一点都没有罗劲,当年罗劲就根本都不需要多此一举的送走她。
“可是,”罗劲在心底对自己说,“我要的不是一点,而是全部。”
航海图是吗?
既然你要,那我就会为你找来,找到航海图的那一天,也将是我送肖景东上断头台的日子!
……
肖家书房里,肖景东刚跟霍兰德谈到这匹“特洛伊木马”已然成功潜伏进城,只待时机一到,便与“木马”中的霍兰德里应外合,大肆屠城。这时,肖一突然推门闯入,甚至连还有客人在的礼节都顾不上,大声说——
“先生,麻烦了,罗鸿铭在甄雪丽手中,而且……”
肖一罕见的额头上都急出了冷汗,“而且,他们去了罗家,指认了秦小姐……”
“指认她什么?”肖景东皱眉问。
“和……和你有染……”肖一面色难看到极点。
“噗——”霍兰德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还有,勾结肖家威胁罗鸿铭出卖罗盛机密……”
肖景东脸色已经黑如锅底。
“还有……”
“还有?!”肖景东语气危险的反问,但紧接着他就知道,肖一推门进来时说的那句“麻烦”,究竟指的是什么麻烦。
“还有,甄雪丽不知从哪里拿到了秦小姐从威尼斯回来之后,到肖家的照片,甚至还有她跟您的通话记录和短信往来,航海图的事情,甄雪丽已经知道了……”
“啪!”
一声脆响,肖景东手中的钢化酒杯瞬间化为齑粉。
“还有……”肖一此刻已经顾不上肖景东怒不可遏的样子,急促的说道,“罗鸿铭将当年勾结肖家,暗害罗鸿钰的事情,也全都告诉罗劲了。”
罗鸿铭?!
肖景东现在真是恨自己当初手慢留下了罗鸿铭一命!
替甄雪丽背一个暗害兄长的罪名,留下自己一条命,这笔交易,真是符合他一贯苟且偷生、上不了台面的作风!
但紧接着,霍兰德这半个局外人,却一语道破了其中的关卡——
“教父有直接见过甄雪丽吗?”
肖景东瞳孔微张,立刻明白过来霍兰德在问什么。
“这不可能!”
可是反驳完,肖景东自己都突然变得不自信起来——
如果这其中没有教父做推手,那秦佑在肖宅的事情,又是谁告诉甄雪丽的?!储明哲往秦佑手机中安装软件的事情,秦佑跟他说过,他当时还特意让肖一远程查验了一下,确认没有问题,他才敢放心让秦佑用。
如果说这不是教父的手笔,那又有谁,能这样无声无息的透过肖家情报组的监视,拿到肖家家主的通话记录?!
但如果反过来,教父从一早就知道……
“看来,咱们的一举一动,早都被那位老人家看在眼里了,”霍兰德自嘲的笑了笑,“还真是跳梁小丑。”
这话也不知道是在说谁,但他说完,肖景东便快速对肖一说道,“箭在弦上,来不及了,秦佑那边不要再管了,肖一,你立刻叫艾伦来见我。”
没时间了!
“可是先生,如果教父知道了秦小姐的存在……”肖一着急的看向肖景东。
“我说了叫你不要管,罗劲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她出事,先担心你自己吧圣父!”
肖景东骂完肖一,扭头问霍兰德,“如果我手里没有航海图,你有多大把握说服西西里那几家望族?”
霍兰德摇摇头,“这不可能,他们在教父手下几乎已经形成了完整的利益链条,在这种稳定情况下,权利交叠反而会让他们畏惧,没有航海图这块肥肉在前面吊着,西西里的狼群,一只狼都不会认你为主。”
“那如果……集体催眠呢?”
……
付衾将这边的情况通知给肖一之后,一脸纳闷儿的找来骰子,“你说,少夫人是不是脑子缺弦儿?娇滴滴的一个姑娘,非要去西西里跟肖景东过什么刀口舔血的日子?”
骰子大惊,“少夫人承认了?!”
“……那倒没有。”付衾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骰子:……
“不过话说回来,队长啊,罗总让咱们找的那什么航海图,T市老房子都翻了个底掉了,还是没有,咱们回去怎么说啊?”
“照实说呗。”付衾点了根烟,颇为惆怅的吸了一口,“要我说,找不到反而更好,不然回头家里那两尊佛还指不定闹成什么样子呢。”
罗劲现在隐忍不发,一是因为还没有切实的证据,秦佑跟肖景东那些个照片,既没脱衣服,也没抱在一起啃,唯一看上去有些暧昧的,也不过就是秦佑扇了肖景东一巴掌。
二是,那份航海图,如果让罗劲找到了……
“要不要请夫人出面呢?”付衾有些头疼的想,“再这样下去,别闹出什么大事来啊……”
航海图,准确来说,应该是一份航海图密码对照表,付衾恐怕比起罗劲、秦佑、肖景东,他要比这其中任何一个人都清楚,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当然,他也知道那东西在哪里——
肖景东从一开始就想错了,航海图密码对照表,云若雨从来就没有交给甄雪娴,更没有将那东西交给过秦易——
而是他。
“多少年了……”
付衾抽了一口烟,抬头望着天空,烟雾缭绕在眼前,随着他呼吸之间,烟气与云朵重叠交错,渐渐有了几分那位的影子——
“公主殿下,您家这位大小姐,脾气一看就是您亲生的。”
肖景东虽然从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但有一点他是对的——
云若雨不可能不留下后手,以此来保住秦佑的命。
二十五年前,付衾还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但生在中东战乱地区,每天在枪林弹雨交织下的夹缝中求生存,十几岁就已经称得上是长寿。
而云若雨,就是在那种情况下捡到的付衾。
中东从来不缺少战火,更不会缺少尸体。付衾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在屠村之后的尸横遍野之中,云若雨究竟是怎么一眼在一堆尸体中,发现了被埋在大人身体下、呼吸微弱的自己。
付衾的家人全都在那一场残忍的杀戮中丧生,包括他比自己还要年幼的妹妹。
而原因——
航海图。
在当时那个年代,航海图这种比藏宝图还要珍贵的信息,是绝不可能靠某一方势力瞒住的。伴随着巨大的利益而来的,除了对人性的考验,还有无尽的杀戮。
更何况是中东这种命比草贱的地方。
但云若雨在意了——
她在追查航海图的线索的同时,也截获了不少武装分子的消息。像付衾这种情况的屠村,云若雨成功阻止的,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这是什么?”少年时的肖一老气横秋的皱着眉头,一指云若雨怀里的付衾。
云若雨:......
“人类。”
“......我知道,”肖一的眉头依旧没有舒展,“您知道我在问什么,云小姐,这个时候不宜节外生枝......”
“那能怎么办?”云若雨十分光棍的一耸肩,“捡都捡了,难不成你让我再把他埋回尸体下面去?”
肖一跟付衾那个时候年纪都还小,但肖一自从被云若雨认做养子之后,别的不说,营养是绝对跟上了,更别说肖一还要比付衾大上几岁。
他毫不费力的从云若雨怀中拎起付衾,摇了摇,“嘿,小子,我知道你醒着呢,别跟没断奶一样赖在我们云小姐怀里。”
小付衾怯生生的睁开眼,浑身上下抖的厉害,求助的望向云若雨。
“呦,醒着那。”云若雨好笑的拍了拍付衾的头。
第一百三十九章 找不到食物,我就把你下锅炖了
接着,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转手又拍了拍肖一的头——
“不错,观察力有进步,已经赶超我了。”
肖一那时年轻气盛,在心里重重的“切”了一声。
他当然不会相信云若雨的随口鬼扯,“小子,醒了就走吧。”
在肖家长大的孩子,怜悯心那种东西,恐怕也只有云若雨这一个怪胎发育了出来。
肖一丝毫不理会小付衾恳求的眼神,冷血的说,“我们现在的处境也非常危险,带上你会大大降低我们的存活率,你什么都不会,见不能挑手不能扛,我们家小姐肯救你出来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你要是敢得寸进尺,像你这样的小鬼,我十年前就杀过一打了。”
在肖家,训练营与情报组之间是有着明确的分水岭的。
情报人员最多会接受一些体能训练,俗称——“跑得快专项训练”。
人体的肌肉记忆,在面临严峻考验的时候,会本能地选择保护肉体,避开危险。
所以肖家情报人员很少会可以强化单兵作战能力。
正如训练营的人很少会刻意训练脑力智商,因为一个人想的多了,出手时就会有更多的顾忌。
但肖一是个例外——
他出身训练营,却在情报组中成长。
在刻意释放杀气时,比起训练营里的那些教官老肉,不遑多让。
“好了肖一,”云若雨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我做饭你嫌难吃,但这位小朋友,看长相就是个会做饭的。”
“要不先留下试用一星期?反正咱们也在这里呆不了多久了,嗯?”
肖一丝毫不买帐,“咱们还缺储备粮?”
“……但是,就这样把他丢出去,我不放心啊,他已经没有家了……”
云若雨已经这样说了,肖一自然是不会再驳她的面子,瞪了一眼那个装可怜的小矮子,恶狠狠的说,“听到了?储备粮,你要是不好好弄吃的,我就把你下锅炖了!”
年幼的付衾长年食不果腹,有的吃就不错了,更别提做熟。
于是,肖一的胃,从此过上了更加险恶的生活。
他们共同生活的那短短几天,肖一一开始四处找茬,怎么看付衾怎么不顺眼,直觉他就是想跟自己争宠——争云若雨的宠。
中东破败的小房子里,肖一连看到蜘蛛网的时候,都想着怎么像蜘蛛捕猎那样,把那个碍眼的小崽子缠吧缠吧丢出去。
但很快,他就对这个黑瘦的小崽子有了很大改观——
地下走私航道多在无人区,就算因为武装原因而人烟稀少,但云若雨依旧小心谨慎行事,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肖一原本就是自己偷偷跟来的,他跟云若雨聚少离多,近几年来更是如此。
有时候他会好奇的询问,但云若雨多半不会回答,被问的急了,云若雨就会拿考教功课来堵他的嘴。直到有一次——
他奉若神明的云小姐,居然带着一身伤回来了。
情报组虽然不会像训练营那样出生入死,但依旧是有危险性的,可是……云若雨是什么人?!
仅凭一己之力改变了意大利情报组织格局的“公主”,此时居然出任务带回了一身伤?!
后来肖一才知道,自从云若雨开始着手挖掘地下航道的事情之后,凶险几乎是一重接一重,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每次死里逃生之后,怕肖一担心,她都会自己躲起来将养一段时间,直到外伤基本看不出来,她才会回到肖家,出现在肖一面前。
而那唯一的一次,云若雨因为被教父紧急召唤,不得已带着重伤出现在肖一面前之后,肖一就彻底爆发了。
当他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中东、出现在云若雨面前时,云若雨吓得手中的枪差点没当场走火。
“两个小朋友在家要乖,”云若雨两只手分别揉了揉两个小男孩的头顶,“肖一,你是哥哥,有危险的时候……记得带着弟弟跑,别忘了给我留下暗号。”
肖一:……
“你真的不要我帮忙?”
这是云若雨在中东最后需要确认的两个坐标,也就是说,今天之后,他们就会离开中东。
对于一个正处在叛逆中二期的少年,“你能做什么”这种话,几乎是必炸的雷区,云若雨带孩子这几年,多少攒出些心得,面不改色的忽悠道,“怎么刚出来两天,学的东西就全都拌饭吃了呢?夜间潜行讲究的就是一个‘隐蔽’,我一个人还好,带着你,万一潜伏的时候,我忍不住跟你聊天呢……更何况,我就是去确认两个坐标,很快就回来了,运气好的话,没准儿还能给你们带回来点宵夜。”
小付衾倒是很听话,云若雨说什么就是什么,乖乖拉着肖一的衣角,冲云若雨笑着点点头。
肖一:……
但是谁也没想到,这一次,云若雨乌鸦嘴了——
她前脚刚离开,肖一后脚就开始欺负小付衾。
这也不能怪肖一,付衾小时候是那种典型的人前天使,人后恶魔的熊孩子。虽然整个人看上去怯生生的不怎么说话,但内里……因为肖一那句“储备粮”,这几天里,小付衾可没少明里暗里的给他使绊子——
明明是从一个锅里出来的汤,他的就会比其他人的咸很多……嘴上说着害怕,然后可怜兮兮的睡到他跟云若雨中间,结果半夜就往他身上撒尿……还有一次更过分,这个小崽子偷偷穿了自己的鞋跑出去上厕所,结果过了一会儿,人回来了,鞋没了,还哭哭唧唧的说掉粪坑里了……
“小兔崽子你往哪跑?”小付衾人小鬼大,一见名为“云若雨”的保护伞离开了,立刻就想找一个安全的角落躲起来,但是训练营出来的人,反应速度可不是吹的,肖一眼疾手快,一脚踩住小付衾明显不合身的裤腿,一个箭步冲上去,按住了他细小的脖子。
“肖一哥哥别打我!”小付衾抱着头,可怜兮兮的回头望着他,用这几天刚刚学会的生硬中文求饶道。
肖一:……
这套路不对!储备粮居然没抬腿踢自己?!
肖一警惕的回头看了眼云若雨离开的方向——
这小子已经靠这招成功的阴了自己太多次,不得不防!
然而……没有?
今天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
肖一有些疑惑的转过头来,就在这时——
“@#%*…$”
一大团又黄又臭,还散发着阵阵热气的……扑面而来!
“擦!兔崽子你活够了是吧!”
肖一暴怒而起,倒提起没来得及跑远的付衾就是一顿臭揍,“你他妈什么时候在屋里藏了一坨屎?!你恶心不恶心,你他妈拿什么东西装的……”
紧接着,肖一的目光就被付衾手中熟悉的杯子吸引住了——
“我X你大爷!!!”
一声直通寰宇的咆哮过后,紧接着,付衾颇有节奏的哭号声响起。
待到肖一确认,这个他钦点的储备粮老实了之后,他才自认倒霉的拿起自己刚刚盛过屎的杯子,去屋外毁尸灭迹。
刚走到门口,肖一握在门把手上的手倏的一顿,野兽般敏锐的直觉,让他瞬间嗅到了危险的气息,那一刻,来不及细想,肖一下意识的对付衾喊道,“快跑!”
几乎是在他声音响起的同时,爆炸声在门外响起——
“轰——!”
大门应声而倒,近距离面对爆炸的肖一,被气浪掀飞出去数米远。倒地的瞬间,肖一一个侧翻躲开了射向自己刚才所在位置的子弹。
中东武装怎么会这么快就找上门来?
是云若雨出事了?
来不及想更多,肖一揪起一旁被炸翻个儿的小付衾,拔腿就朝后门跑去。
然而,来不及了——
中东武装分子破门而入,横冲直撞的直奔两个孩子而来!
“找机会跑!”
肖一一把将小付衾塞到床下,稚嫩却已经隐隐透出男人气概的脸上,尽是冷峻。
对方有五人,全副武装到牙齿,这阵容一看就不是来逮他们的!这个土坯房所谓的后门,不过就是一个略大了些的狗洞,平日里都是用一个大水缸挡着,这帮人应该还不能神通广大到这种程度,连那个差点被他们忽略的洞都能发现。自己如果能拖住这帮人,让储备粮逃跑应该没有问题。
肖一快速在心中盘算好应对策略,倒不是他高风亮节,舍己救人,而是因为,此时让储备粮逃跑,他九死一生,但是如果将那个小东西留下,他独自逃跑,那小东西就是十死无生!
话说回来,肖一不合时宜的想到,我到现在还不知道那小东西叫什么呢,小东西的阿拉伯语含混不清,他说过很多次自己的名字,可是肖一也只能听出个大概发音。
“不过也无所谓了,”肖一想,“能过了今天这一关,他爱叫什么叫什么。”
电光火石间,肖一已经快速打空了一个弹夹,他虎口震的发麻,对方可能没想到他手中居然有武器,先手优势让他成功击杀了对方一人,但剩下四人见状,都快速找到掩体隐蔽起来。
就是现在!
肖一一手背后,悄悄向床下的小付衾打了个手势,小付衾丝毫没有拖沓,从床下飞快爬出,冲到堵住洞口的那口大缸前,咬紧牙关,居然一下就推开了那口水缸。
“#@¥#%¥……%¥”他回头快速对肖一说了什么。
肖一:......
“赶紧给我滚!不然下锅煮了你!”
小付衾却没动,用生硬的中文重复了一遍,“肖一哥哥,快跑!”
肖一抓住时机,快速又点射掉了对方一人,但与此同时,他手里原本就为数不多,用来防御应付突发情况的弹药,也即将告罄。
肖一此刻不敢分神,头也不回的冲他大吼,“给我滚!别在这里拖累我!”
小付衾站在洞口,明显愣了一下,他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快速顺着洞口爬了出去。
肖一没有回头,听到储备粮离开的声音,他总算放下心来,至少云若雨那边,他绝对交代的过去了。
对方还剩下三人,弹药充足,而自己,身后守着一条退路,手上只剩下最后一个弹夹。
在这个狭小的空间中,肖一感觉到一阵窒息般的压抑,越拖下去,战局就越是对自己不利——
这是敌人的主场,他们随时可以有更多的增援,但他却不行,因为——
全西西里人都知道,云若雨是个动手废,比起她的实战价值,不如说,云若雨全靠过硬的智商撑。
心念电转,肖一用于充当掩体的土墙已经被对方的强硬火力打的四下迸溅,对方的交叉压制让肖一连头都不敢露,战线在不断被压缩,肖一的处境越发凶险!
倏地,肖一突然听到了一阵不属于敌方的枪声,一开始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第二声枪响响起,肖一才确认不是幻觉,他原本以为是云若雨回来了,吓得他赶紧探头去看,结果这一看,却让他受到了更大的惊吓——
对敌人进行了绕背偷袭的,居然是云小姐捡回来的储备粮?!
“我擦!”
肖一怒吼一声,大步冲出就吸引了一人的火力,“小兔崽子你听不懂人话吗?!”
这孩子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把伯莱塔,刚才一枪的后坐力瞬间就让他自己倒退了两步。
敌人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枪口微压,就要扣动扳机。
“航海图在我手上!”情急之下,肖一大喊出声。
“航海图”三个字成功的让对方停顿了一秒,肖一没有放过这个破绽,两枪连***准命中两人。
当他将枪口转向第三人,毫不犹豫的扣下扳机时——
“砰——”
“砰——”
两声枪响同时响起,两个身影,也同时倒地......
付衾只来得及看到那人冲自己举起了枪,紧接着,胸口就传来一阵剧痛,他眼前一黑,一头栽了下去。
……
“肖一,你做的很好,别这样。”
云若雨回来时,屋子里一片狼籍,两个孩子都不在,只留下了满地的尸体和残垣断壁。
正当她急吼吼的想要出去找人时,却与刚从外面回来的肖一撞了个满怀。
肖一混身狼狈,眼圈通红看向云若雨。
“肖一……”云若雨擦了擦他脸上的血,确认他身上没什么致命伤,才松了一口气,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小东西呢?”
“云小姐……”肖一嘴唇抖了抖,“对不起……”
云若雨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嘴唇紧抿,低下头。
半晌,她重新看向肖一,“你已经尽力了,这是我的错,我不该在自己都无法保全的情况下,托大去照顾他,我应该早点听你的,把他送走,或许他还能……”
“不,云小姐,”肖一抓紧她的手,一字一句的说道,“他没有死。”
第一百四十章 别问我为什么这么便宜,因为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当付衾在红十字会人道救援的帐篷中醒来时,身边没有一个熟悉的人,周围全是行色匆匆的工作人员,以及跟他一样,需要治疗的重伤患。
“你哥哥将你送过来之后就离开了,但是他说,跟着他你只会更危险,他给我们留下了足够的钱,让我们送你去条件好一点的福利机构……”
“他还说,让你好好活下去。”
活下去……吗……
付衾安安稳稳的在福利院成长到十六岁,便毅然决然的离开了他自出生以来,生活过的条件最好的地方,参加了私人雇佣兵选拔,他从小就性格鸡贼,再加上肯吃苦,很快就从一帮学员中脱颖而出。付衾身上有一种天然的玩儿命气质——
这东西说好听了,叫悍不畏死,说难听了,就是傻大胆。
可也正是因为这样,他年仅二十岁,就已经成为了身经百战金牌雇佣兵。
多年以后,肖一重回中东,云若雨已经去世多年,他跟付衾,就在那样一个狼狈的情境下重逢——
黑吃黑这种事,自从肖一继云若雨之后,执掌情报组开始,几乎就一直处于这种境地中,不是他黑别人,就是别人黑他。这也就是为什么,诚信在这一行是奢侈品的原因。
这一次,肖一是被人黑。
而黑他的人,正是付衾当时的老板。
肖一此人天赋异禀,论逆生长,付衾只服他。所以,在见到肖一的时候,付衾几乎一眼就认出了他。但他自从当上雇佣兵之后,骨架相貌几乎是一天一个样,除了一如既往地黑,全身上下再没有一个地方,能让肖一将眼前这个精悍的青年,同当年那个当储备粮都嫌不够分量的小家伙联系在一起。
哦,还有一点——
同样的讨人嫌。
“嘿,肖一哥哥,需要储备粮吗?”付衾一枪崩了肖一背后的追兵,伸出一只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一斤一块钱,别问我为什么这么便宜,因为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肖一瞪大了眼睛望向眼前这个极其陌生的青年,但那不怀好意的露齿一笑,当真是像极了当年那个半夜往自己身上呲尿的小混蛋。
“你......”
“先跑吧老大,”付衾拽起肖一,拔腿往前飞奔,“叙旧的事情等会再说!这单可赔了,老子佣金还没到手呢。”
……
每次肖一想起来付衾当时的样子,都忍不住感叹,真是男大十八变,当初营养不良,小萝卜头一样的储备粮,现在居然长得比自己都高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付衾的想法也是一样的——
要不是脸长的一模一样,名字也叫的一模一样,付衾绝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谈笑鸿儒、温文有礼的人,居然会是当初那个暴躁又傲娇的少年。
“我从福利院出来之后,就一直想去找你们来着,可是,我根本就不知道你们是谁,小时候还以为你们都相当牛逼,自己出来混才知道……”
肖一:……
“你一般都是怎么打听我们的?”
付衾一愣,这玩意儿还能怎么打听?
“就……云小姐……”
肖一:“……下次记得问,意大利‘塞西琍娅’公主。”
付衾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秒,“塞……啥?”
肖一:......
“我知道你听清楚了。”
两人此刻已经摆脱追兵,正躲在付衾自己的安全屋中,狭小的窗口配上厚重的墙壁,让肖一的情绪变得有些压抑,“看不出来是吧?”
付衾没有回答,重新见到肖一的喜悦也随着这个消息被冲淡——
为什么打听不到?
因为那位传说中的公主,早就已经离世了......
因为等到他一只脚迈进这个圈子的时候,这位公主早已成为了活在传说中的人物......
“她......什么时候......”沉默了半晌,付衾突然开口,可是刚说到一半,他又突然顿住,什么时候?那位公主的传奇一生,他都不用刻意打探,随便听一耳朵,就足够他了解到“塞西琍娅”的平生。
他突然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笑谁,“原来,我还有这种权二代背景呢,只可惜,知道的太晚了,吹牛都来不及了。”
肖一下颚绷成一条锋利的直线,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决定将事情说出来,如果付衾一直籍籍无名的待在福利院,平淡又无忧过完自己的一生,谁能想得到,自己已经给他铺平了路,保他一世无忧,他居然自己上赶着来趟这种浑水?!
“不,想吹还是可以的......”肖一面色有些难看,“害死云小姐的那张航海图......被她加了密,解码的东西......”
肖一艰难的说,“......在你手上。”
付衾:......老子刚才好像突然幻听了......
然而肖一并没有给他太多自我否定的时间,接着说道,“当年我将你送到最近的救助站,回去就刚好碰到云小姐想要出来找咱们。她当时正好勘探完最后两个坐标,这东西一旦出世,必定会让这个世界生灵涂炭,云小姐一直在找借口将这件事情一拖再拖,直到上一次......”
“她彻底触怒了教父,云小姐知道,她再也没办法拖下去了......”
“所以她宁愿一死,也要埋葬这份航海图?”付衾皱着眉问。
“怎么可能?”肖一嗤笑一声,眼眶有些发红,“云小姐当着教父的面儿毁掉的航海图,是假的。”
“真正的航海图,一直在她的手中,只不过,被加了密。”
付衾一下子联想起肖一开头是说的那句——“解密的东西,在你手上。”
“当年云小姐以航海图为条件,以自己的基因锁为媒介,作为交换,用来死里逃生的换了一命,让肖家配合,在教父面前假死了一回。肖家一直一直不知道航海图被加了密,所以你最好祈祷,那东西这辈子都不会重见天日。然而......”肖一突然看向付衾,深吸了一口气,说,“然而,早在我们当时在中东时,云小姐就已经把东西放在你身上了。”
云若雨当年曾让肖一带着自己悄悄回去看了一眼小付衾,在确认了他真的没有生命危险之后,云若雨才算彻底放下心来。
“我这一生没做成过什么事情,如果到最后,连这个小东西都护不住,那我真是......”
云若雨从怀中掏出一块破布,塞到了小付衾的枕头底下,“这东西左右我留着也没用,就给他做个纪念吧。”
付衾听完肖一的话,下巴差点没砸到脚,“靠不靠谱啊我说?那么重要的东西,你们就随随便便放在了我枕头下面?!万一我没看见呢?万一被我扔掉了呢?再万一被有心人捡走了呢?这种祸害不早点烧掉,留着过清明呢?”
要不是我对你们的执念太深,要不是......那块抹布早都不知道被回收再利用多少回了!
肖一:......
肖一张了张口,有些艰难的说了一句,“云小姐......当时有了一位爱人。”
付衾的表情再次空白。
“当时,云小姐假死之后,就跟着她的爱人去了中国,云小姐的实际去世时间,要比众人所知的,晚上一年。”
肖一回忆着那噩梦般的一年,“其实肖家一开始就有独吞航海图的打算,能自立为王,谁会甘于人下?”
厚重的混凝土墙很好的隔绝了外面街道的喧嚣,但屋内两个男人的心,却是谁都无法真正的宁静。
“那她......也知道?”
付衾深吸了一口气,这些年的雇佣兵职业生涯,让他原本就不怎么温暖的心,变得更加坚硬冰冷,然而现在却有人跟他说,他心底最深处,那仅有的一抹温情,却被人这样利用对待?!
良久,肖一沉重的点了一下头,“知道,所以肖家才会让她多活一年。而她的爱人也得以被保全至今。”
其实从一开始,云若雨就已经感觉到肖战钧想要独吞的意图,毁了航海图,自己搭上一条命,怎么算都不赔,可是如果加上秦易......
当年云若雨死不见尸,只有残存的DNA能够证明这个人曾经来这世上走过一遭。
那场抹杀行动无疑是失败的——
云若雨的基因锁依旧没有被打开,而秦易这个人,也在云若雨死后,彻底失去了踪迹。
秦佑的存在,成功被夫妻俩隐瞒下来。
“啊!”付衾重重一拳锤在墙上,这个痞笑常年挂在脸上的青年,红了眼眶,“她知道拿航海图跟肖家做一笔交易,为什么就不能直接公开售卖?!我不相信全世界只有意大利那个老头子一人想要这个东西!”
只要云若雨肯放出消息,全世界想要这个东西的黑道白道,都会蜂拥而至,多方潜质的结果,必然是她会在夹缝中生存下来,但是她那么聪明的一个人......
“......她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又怎么会想不到呢......”
她当着教父的面,亲手毁了航海图,给了教父名正言顺杀害自己的理由......
她用真正的航海图做交易,在加了自己的基因锁之后,却还要多此一举的在航海图上加密......
而密码对照表,早就在交易之前,便已经让她当做随手撤烂的破布,不动声色的留给了他......
如果她真的只是想保命,如果她真的是不顾天下大义,又何至于如此画蛇添足?!突然被僵尸吃了脑子吗?!
她不过是......
肖一苦笑,“她不过是想在救世的前提下,尽可能的保护自己在意的人罢了......”
万一基因锁被提前打开了呢?
万一肖家人突然发现航海图被加密了呢?
万一......
不管是出了什么万一,只要肖家人以为这世上存在了一种叫做“航海图密码对照表”的东西,就永远会对云若雨所珍视的人投鼠忌器——
比如肖景东。
......
“比如肖景东啊......”付衾吐出最后一口烟,随手在手心里按灭烟头,他蓦然间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甄雪娴时的情景。
雇佣兵中,十个有十一个都是大老爷们儿,万一哪天走了狗屎运碰见一个雌性,别慌,没准儿是只蚊子也说不定呢。
然而那个时候,甄雪娴就以那种不容侵犯的高贵姿态,款款走进了他们的营地——
人生,真的是有无线可能啊......
付衾想,肖一那个老小子,装大尾巴狼真是一绝。明明早就知道航海图密码对照表在自己手上,明明早就知道秦佑的存在,却还在肖景东面前装的人似的,把那个精明又狡猾的小肖先生都耍的团团转,还真是......云小姐的嫡系啊......
“诶,那边的,”付衾突然冲着一个方向大吼了一嗓子,“说了多少次了!不要给少夫人摘这种熟的太透的水果,里面有虫子怎么办?!吓坏了娇弱的少夫人,你赔得起啊。”
付衾快步走上前,一手拿起一个果子,一手伸进怀里掏吧掏吧,在众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下,掏出了一块破布......
他十分淡定的用破布擦了擦果子外表的泥土,满意道,“嗯,还不错,没有虫子眼儿,都继续好好干。”
回身走了两步,付衾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又转过身去,拎起果篮,“算了,还是我送过去吧,顺道瞄一眼监听设备的工作情况。”
众人:......
秦佑这几天消瘦的厉害,因为怀孕而圆润起来的小脸,几乎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尖。
自那天甄雪丽罗鸿铭三堂会审之后,秦佑再没有见过罗劲一次,同时,秦佑也没有再踏出过房间一步。
“咚咚咚”
门外响起极有规律的敲门声。
“放在门口吧。”秦佑声音平淡的说道,她以为又是佣人来给她送吃送喝。
但话音落,门却应声而开,付衾从门外探头,“少夫人,我能进来吗?”
秦佑见到来人,先是一愣,紧接着才反应过来,“当然。”
付衾献宝似的将果篮递上,笑嘻嘻的说,“少夫人,吃点水果吧,都是后山刚摘的,新鲜。”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的环顾了四周,“您这不行啊,少夫人,您都多久没出门了?”
秦佑挑挑拣拣,拿出了一根香蕉,“没必要,你往里面放块抹……”
“嘘——”
付衾突然曲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示意她别说话,紧接着,在秦佑错愕的注视下,付衾从裤兜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按了下去。
“监听干扰器,”付衾扬了扬手中的黑色按钮,“不是都跟你说了,有什么事情不好跟罗总说,你可以来找我,还有肖景东,不都跟你说了那不是个什么好东西?除了一张脸哪里还能看。”
付衾长叹一口气,神色不似往常的痞样,头疼的开口,“我一共就严肃认真的跟你说过这么两件事,现在感情儿好,你一句都没听进去,我……”
第一百四十一章 我心理学诺贝尔奖得主都没敢这么吹牛逼
秦佑被他这一顿兄长说教的口吻搞得一愣,不明所以的看着他,说出来一句——
“……啊?”
“啊什么啊呀!”付衾简直都要没脾气了,他抽出篮子里那块极其碍眼的“抹布”,一甩手递给秦佑,没好气的说,“拿去,航海图的解码器,到底要怎么做,你自己决定。但是,看在你母亲的份儿上,我多嘴劝一句,跟肖家人办事儿,一定要留点心眼儿。”
秦佑的表情彻底空白了,呆愣的看了看付衾,又看了看他递过来的东西,这东西怎么会在他那?他找到的?罗劲让他找的?那为什么给自己?罗劲授意的?这算什么?试探吗?
这事情太出乎她意料,秦佑半天没回过神儿来。
这叫什么?踏破铁鞋无觅处?
付衾不敢多待,眼下形势敏感,如果引起罗劲的疑心,他这个举动就是妥妥的弄巧成拙,坑害了秦佑。
“哦,对了,”付衾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对秦佑说,“再过几天,教父大寿,今年这老头子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非要大肆操办,罗总也收到了邀请……”
付衾走出门许久,秦佑都没能从刚才那一通噼里啪啦信息中回过神儿来——
“罗总也收到了邀请,看他的意思,是准备带你去,那是你唯一接触肖家人的机会,要怎么做,你自己决定。”
秦佑来不及细想,罗劲为什么要带自己去那种聚会,她现在满脑子都是——
付衾怎么会知道?
她认识我母亲?
那他……会不会告诉罗劲……
但秦佑很快稳下心神,自己这是怎么了?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这么多疑了?
秦佑将那块“抹布”抓在手中,仔细看了看,比手掌略大,还是毛巾材质……
肖景东要的就是这个?
哪里看得出这玩意儿能解码?
航海图一旦问世,会牵连多少暂且不说,光说走私军火跟贩毒两项,就不知道要害的多少家庭破碎,妻离子散。到时候地下势力崩盘重组,混战中最受苦的,就是那些毫不知情的无辜人。
“这东西决不能出现……”
秦佑看着手中的东西想,她握紧航海图密码对照表,可是如果不给肖景东……
“罗劲……”
罗劲那天的一句“你怀的到底是谁的孩子”,轻而易举就将秦佑伤的体无完肤,在面对这个艰难的抉择时,秦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避而不见。
“罗劲,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连听我解释都不肯……”
房间里有监听器的事情,秦佑是知道的——
甚至,雷昼的队员是当着秦佑的面,将监听器装上的。
难过吗?
那是一定的,雷昼队员面色为难的向她说明情况,并清楚的表示,这是罗总的安排时,秦佑心都要碎了。
“罗劲,再给我一点时间。”秦佑眼神坚定的看着手中的密码对照表,喃喃自语的说道。
……
肖家书房
“你认真的?!”霍兰德问这话的口气,基本约等于“你是不是疯了?”
而他看肖景东的眼神,已然是等同于在看一个疯子。
“不然你有更好的办法?”
肖景东面色平淡,丝毫没有自己刚刚提出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找死计划”的自觉性。
霍兰德沉思了一下,耐着性子跟肖景东讲道理,“催眠不是像电影里那样,我拿一块怀表,随便晃一晃,人家就对我唯命是从,或者我随便讲两句,所有人就晕晕乎乎的不知今昔是何夕了……催眠严格来讲,就是一种极强硬的心理暗示,我需要一定的环境和媒介……”
“我以为这些条件,你都已经日积月累的差不多了。”肖景东打断他的理性科普,丝毫不留情面的指出了他的私藏。
霍兰德难得卡了一下壳,“但是,那只有教父一个人,我做不到集体催眠,”霍兰德说,“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教父的生日宴上,你想在那个时候行动,对吗?”
霍兰德叹了一口气,“先不说这办法能不能成,就单说眼下的情形,教父明显对你的那些小动作了如指掌,但他到底是要秘而不发,还是要厚积薄发,就不好说了。”
“我个人倾向于后者。”霍兰德伸手推了推眼镜,“这种情况下,你唯一的优势就只有我,你确定要拿自己的最后一张底牌冒险吗?”
这声疑问不只是要肖景东做出回答,霍兰德更是在逼他亮明态度。
“肖家的男人啊……”霍兰德在心里说,“全都在自家女人身上栽了跟头。”
肖景东双手交叉,微微低头沉思了两秒,果断点头,“现在就已经是最后关头了,你这张底牌再不亮,我怕我就没命亮了。我比你更了解教父的为人,对于他而言,没有什么人、什么家族是不可替代的。当年我姑姑何等魄力风采,他最后还不是照样下了追杀令?我甚至怀疑,他这次态度反常的开始大操大办自己的生日宴,其实根本就是为我准备的一场鸿门宴!”
这话霍兰德赞同,教父一生杀戮过重,无子无女,年轻的时候,也不是没动过现代科技拯救人类繁衍的念头,但是,别管是科学还是迷信,也别管是教父亲生还是领养,根本就没有能活过成年的。
后继无人这种事,教父到了晚年,也算是想开了,但越是这样,他却也是对手中的权利力的更紧,更迫切。
“这种可能性很大,”霍兰德说,“但是,在没有航海图的情况下,哪怕教父死了,充其量也不过是意大利地下世界开始混战,别家的势力想要趁乱过来分一杯羹,到时候,最好的结果,也不过就是你能安稳守住肖家这一亩三分地,至于大一统,你想都别想了。”
霍兰德语气不疾不徐,但说出来的话,却字字直击肖景东脑内名为“理智”的神经。
“可是如果……”肖景东突然朝他露出邪魅一笑,“我有航海图呢?”
霍兰德心说,秦佑现在都自身难保了,吹牛不上税谁不会啊。
但紧接着,霍兰德浑身一震,瞪大了眼睛看向肖景东,眼神中透露出的“你是不是疯了”的意思,比刚才更为浓厚了——
“你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所有意大利地下势力的面儿,拿出一份还没有解密的航海图出来忽悠人?!”
一份没解密的航海图……
一份云若雨亲手加密,没解密的航海图……
那跟废纸有什么区别?
你现在跟我说,让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搞死教父,然后你再拿着一张废纸去“一统六国”?!
我心理学诺贝尔奖得主都没敢这么吹牛逼!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霍兰德先生,”肖景东好像没听出他语气中的嘲讽意味,自信的问,“那么,我重新问一次,如果我能做到,你是不是也能保证,将教父的生日,变成他的忌日?”
肖景东起身走到酒柜前,趁着霍兰德思考,又或者是震惊的功夫,姿态从容的开了一瓶红酒,分倒两杯,他端着酒,缓缓踱步到霍兰德面前,将其中一杯递向他,说道,“如果你能做到,那么,让我们为见证意大利黑手党新任教父的诞生而干杯。”
霍兰德被肖景东这番豪言壮语刺激的久久没有回过神儿来,肖景东也不催,就端着酒杯等在那里。
半晌,霍兰德终究犹豫着在他的杯子上轻磕了一下——
“叮啷——”
在霍兰德恍惚的神情下,肖景东终于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意大利黑手党的明天,是属于他肖景东的。
然而此时的肖景东怎么也没有想到,男人在被戴了绿帽子之后的疯狂程度——
这里特指罗劲,是他“贫瘠”的想象力,无论如何都始料不及的!
……
正如付衾那天所说,罗劲这次是打定了主意要杠上肖景东。
格尼尔父子已经被罗劲软禁,理由也十分名正言顺——
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坏了不该坏的规矩。
秦佑已经怀孕六个月,与日渐隆起的腹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日渐消瘦的身形。自那天之后,秦佑多次要求陈叔帮忙递话给罗劲,说自己要见他,然而秦佑没想到,在她毫不气馁的努力了多日,终于从陈叔口中听到了肯定的回答时,换来的,却是无尽的绝望——
“少夫人……”陈叔面色难看到极致。
这天,秦佑心心念念的见罗劲一面,没想到居然会以这样的一句话为开端——
“小佑,咱们别要这个孩子了,好吗?”
罗劲这些天一直躲着秦佑,就是在等这一天。
从他那天跟甄雪丽说了那些话之后,他就已经决定,这个孩子,无论是不是他的,他都不会留下!
卧室里的窗帘没有被拉开,昏暗的视线中,秦佑不停张大眼睛,企图看清罗劲这一刻的表情。
罗劲的这句话就像都有一盆冷水,将她时隔多日,终于如愿见到罗劲的那份喜悦,彻底浇灭。
她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下意识抱着肚子后退了半步,“……罗劲?”
罗劲一偏头,没有去看她。
他冒不起这个险,万一这个孩子不是他的……
万一……
那他跟秦佑的后半辈子就全都毁了!
他根本做不到,将别的男人的孩子,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去抚养,而且,他们一定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到了那个时候,他要怎么去面对这个孩子?
“小佑,你听我说,”罗劲咬破了舌尖,强迫自己将接下来的这番话说出口,“你喜欢孩子,咱们还会有的,肖景东已经害你流产过一次,现在是他害你流产的第二次!”
“听我说,小佑,咱们一定会有一个只属于咱们两个的孩子,肖景东是你应该憎恨的对象,他为了达到目的,根本不顾你的死活,他害死了我的孩子,凭什么我不能杀了他的?!”
罗劲说着说着,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你一定是被他蛊惑了,听话,小佑,只要打掉这个孩子,咱们就能回到从前,你爱的人是我……”
“你爱的人也只能是我!”
秦佑如同耳边炸雷一般,呆愣的看着罗劲,“你说……什么?”
“我们曾经……有一个孩子?”
罗劲被秦佑的样子刺痛,想要上前去拥抱安慰她,却在伸出手的一瞬间,堪堪顿住。
“在特伦托的时候,你当时……中弹引起的失血过多,导致母体无法同时承受怀孕所消耗的养分,小佑,我没办法……”
“我不能失去你,你是我的命……”
秦佑跌坐在床上,双眼失神的望着地毯——
他们之间,还有一个孩子?
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就已经早早离开了她?
秦佑现在已经怀孕六个月,她已经能清晰的感受到体内的另外一个心跳,那种最柔软的感觉,她甚至能清楚的感知到这个小生命的情绪,那份创造生命的感动,让秦佑将全部的期待与爱都寄予在了他的身上。
“我的体内,还曾孕育过一个同样的生命……”
但是现在,她不止失去了第一个孩子,还要被剥夺第二个?
就因为一个无端的猜忌?!
“不!”秦佑坚定的摇头,“我不要……”
她瞪着罗劲大吼,“我不会同意的!”
“我说过,这就是你的孩子,我跟肖景东什么都没有!他们在撒谎!”
秦佑的眼泪止不住的滴落下来,她嘴唇苍白颤抖,脸色难看到极点,“罗劲,你凭什么不相信我,我没有背叛过你,你凭什么不相信我!”
“因为你对我有所隐瞒!”罗劲突然暴吼。
他大步上前,一把将秦佑从床上拉了起来,“秦佑,我告诉你,今天这个胎,你必须打掉!”
罗劲咬牙切齿的看着她,“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在撒谎?你以为你模棱两可的说几句可怜话,我就会乖乖被你牵着鼻子走?!”
“秦佑,我心疼你,但是你也不能不把我当人看吧?你让我当了王八,好,我不能没有你,已经发生的事情,我也无力回天,但是秦佑,你现在居然还想让我当成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容忍这个你背叛我的证据落地成人?!”
罗劲在她耳边,恶狠狠的说,“你想都别想!”
他不顾秦佑的挣扎,强行扳过秦佑的脸,“乖,小佑,只要你打掉这个孩子,我就会还像以前那样宠你,把你捧到天上去,我向你保证,我会让你忘了肖景东,咱们会和好如初……”
秦佑不认识般的看着罗劲,她从来不知道,原来罗劲残忍起来,比起那些杀人如麻的社会渣宰而言,真是不遑多让。
第一百四十二章 罗科·诺萨特教父
“罗劲,”秦佑抱有一线希望的拉起他的手,轻轻覆上自己的小腹,“你摸,他已经有心跳了,他已经是一个独立的‘人’了,医生说他非常健康,你还记得咱们去照B超的时候,照片里那个小豌豆,他现在已经长大了,再过几个月,他就会咯咯笑着叫你爸爸了……”
“罗劲,这就是你的孩子,你不能这么做,求你了,留下他……”
说到最后,秦佑已经带上了哭腔,声音颤抖的不成样子,她期待的望向罗劲,这一刻,她甚至觉得,只要罗劲肯点头,让她做什么她都甘愿。
可是——
“不……”
罗劲强硬的撤回手,毫不动摇地拒绝,“不。”
秦佑绝望了,她从没想过,事情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她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她跟罗劲,原本就不该在一起。她不该对罗劲动情,她不该让这个早已埋下仇恨的血脉成型,她在特伦托的那次流产,就是上天给她的警告。
但是说到底,这一切,终归都是她欠罗劲的,这一切,原本就不是她该拥有的!
命运就像是一个公正无私的审判者,你贪得无厌的得到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么你付出的代价,也将是你永远无法承受的沉重。
秦佑面如金纸,等了半晌,她才仿佛突然失去了什么支撑一般,喃喃自语,“罗劲,是不是只要打掉这个孩子,我就能还清欠你的?”
罗劲此刻的心思也非常烦乱,一瞬间没有听清楚秦佑的话。
“什么?”
秦佑离开罗劲的怀抱,粗暴的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没什么,我跟你去医院,走吧。”
秦佑率先拉开卧室的门,一直等在门外的陈叔,此刻正担忧的望向她。
秦佑什么都没说,昂着头,孤单的向前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罗劲看着她的背影,总觉得,自己仿佛失去了什么再也找不回来的东西,心,塌陷了一块,如同被活活剜去了一样,生疼。
……
医院里
“罗总……”付衾犹豫的看着他,“您要不……还是验验?万一……”
秦佑跟肖景东到底是什么关系,付衾简直不能更清楚,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付衾闭着眼睛都知道。
可是他不敢说——
不说,冤死一个孩子。
说了,恐怕连孩子他妈都活不成。
罗劲闭紧眼睛,“不,没有万一,处理掉。”
他倏的起身,快步朝秦佑的病房里走去。
万一?
不,这个万一,无论是什么结果,罗劲都承受不起。
如果孩子不是他的,那么,秦佑背叛他这件事,这辈子都会像一根毒刺一般横亘在喉咙里,时不时就会冒出来刺他一下。
如果是……他这样逼迫秦佑,他强行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小佑真的还会原谅他吗?在他这样侮辱过她之后,他们之间,真的还有未来可言吗……
还不如从一开始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他跟秦佑还会有孩子,他们之间还是只有彼此,这一切都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
付衾看了看罗劲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怀中呼吸微弱的新生儿,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这他妈都叫什么事儿啊……”
病房里
秦佑的麻药效果还没过,整个人就那样安静的躺在洁白的病床上,小腹平坦。
罗劲突然有些不敢看这样的秦佑,他甚至有一种冲动,想让医生再给秦佑追加一些麻药,最好让她躺在床上就这样沉睡个十年八年,等到她醒来的那一天,一切宛如新生。
曾几何时,罗劲一直觉得,他跟秦佑之间,是有爱情、有缘有份的,可是现在,他突然就变得不确定了……
但他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他也……不能后悔!
“小佑,我们重新开始……”
……
秦佑身体对麻药本就十分敏感,等她麻药劲儿过了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傍晚。
刚一睁眼,她一眼就扫到了病床边正握着她的手指,给她剪指甲的罗劲——
就像一个将老婆疼爱到骨子里的丈夫那样。
睡的太久,身体有些僵硬,但她依然在第一时间感觉到变得过于轻的身体,她无意识的勾了勾手指。
“醒了?”罗劲立刻注意到,关切地执起秦佑的一只手,“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我叫医生来?”
秦佑没说话,就那样平静的看着仿佛一切如常般自欺欺人的罗劲。蓦地,她突然冲罗劲绽开一抹艳丽的笑,就好像冬日里罕见的鲜艳颜色。
罗劲浑身一僵,艰难的维持着体面,“小佑,再睡一会儿吧,陈叔等一下就来给你送汤。”
看着这样体贴依旧的罗劲,恍惚间,秦佑竟有些时光错乱感,好像回到了他们刚得知她怀孕的时候,罗劲初为人父的小心翼翼,那雀跃又期待的体贴,生怕她哪里不舒服的样子,简直与现在一模一样。
可是罗劲,你真的以为,我们还回得去吗……
既然罗劲想要一切如常,那秦佑也无所谓遂了他的愿,罗劲让她吃就吃,让她喝就喝,想看她笑她就笑,想听她说“我爱你”,秦佑就笑的一脸甜蜜的说给他听。
秦佑就如同罗劲手中的提线木偶一般,任由罗劲掌控着她全部的喜怒哀乐。
这样的秦佑让罗劲心惊不已,他考虑过失去这个孩子,究竟会给秦佑带来多大的伤害,但他不得不这样做——
只要一想到秦佑可能为别的男人孕育了一个孩子,罗劲就恨不得先杀了秦佑,再自杀去纠缠她!
直到这一天——
“小佑,你瘦的太厉害了,这样回到特伦托让爷爷跟妈看见,会以为我在虐待你。”
罗劲半开玩笑的抱了抱秦佑只剩下骨头的肩膀,嗯,真硌。
秦佑低头看了看自己平坦的小腹,在罗劲看不到的地方,露出讽刺一笑,但仰起头的瞬间,这抹讽刺就变成了暖笑,“咱们要回特伦托吗?”
秦佑流产后,立刻就被陈叔的汤汤水水顶上,可以说身体恢复的非常快,只可惜,有些伤痛,并不在看得见的地方。
她整个人消瘦的厉害,要不是罗劲对她的心思深到一定程度,就她现在这副尊容,恐怕没几个男人看得下去——
颧骨突出,皮肤松懈,一双极似她母亲的大眼睛,此刻犹如失了神韵的金鱼眼珠一般,违和的镶嵌在她过于尖瘦的脸上。
自从事发之后,秦佑除了罗家人,再没见过任何外人。
薛梓晔,储明哲,现在想想,仿佛都是上辈子认识的朋友。
罗劲何尝不心疼这样的秦佑,但他想,“熬过这段时间,往后,他会加倍补偿秦佑。”
“嗯,”罗劲低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教父生日,邀请了咱们,我作为他们亚洲区的合伙人,不好拒绝。”
秦佑仔细观察了罗劲半晌,她几乎敢肯定,这一次的特伦托之行,罗劲一定给她准备了一出“好戏”——
杀父夺妻之恨,罗劲不会放过肖景东。
“好。”她迎上罗劲试探的眼神,痛快的点头答应。
到了特伦托,背负着背叛罪名的自己,会被甄雪娴和罗丞怎样对待,秦佑现在都无暇考虑。
因为眼下,她要慎重考虑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
怎样从罗劲手下保住肖景东。
肖景东一死,对秦佑而言,无疑是有利的。这世上知道她身份、对她威胁最大的隐患一除,从此以往,她就再也不用担心,罗劲会知道她跟肖家的关系。
可是如果是这样,那罗劲洗白,就再也没有希望了——
不管是教父,还是什么其他的新任继位者,都不可能放任罗劲这种深度参与过的人,在脱离了泥潭之后,还能安稳的活在这个世上。
秦佑看着被她压缩进一个,直径两厘米的圆形吊坠中的航海图密码对照表,在心里说——
“罗劲,这可能,是我为你、为罗家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
这一天,比秦佑预想中来到的要快,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手,将手中的圆形项链严丝合缝的扣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抬起头,对着镜子中,站在自己身后的罗劲微微一笑,“走吧。”
她起身夸住罗劲伸过来的手臂,脚步坚定的,向着甲板上酒池肉林的奢靡丑恶中走去——
没错,这位曾与意大利政府开战,一生中充斥着血腥与暴力的古稀教父,罗科·诺萨特,他将自己的生日派对举办地点,选在了一艘复古又华丽的游轮上。
上午十点一到,游轮就会离开港口,缓缓驶向公海,而与此同时,甲板上将会一路燃放烟花,直至游轮到达指定地点,派对正式开始。
两人来到甲板上,并没有引起多大的骚动,如果秦佑没看错的话,那个正在与教父推杯换盏的中年男人,正是特伦托市的市长。
甲板上的一切都还算干净,都是些正常的应酬,但秦佑可不会天真的以为,这场宴会,就是如此。
金钱、权利、还有女人。
谈到黑手党,离不开的三样东西,眼下,秦佑已经见到了两样。
秦佑不正常的消瘦掩盖了她原本的样貌,如果她是顶着正常时期的脸出现在这里,恐怕今天无论如何,教父都不会放她活着离开。
“海风凉不凉?”罗劲侧身为她挡住一些吹向她的海风,顺带伸手帮她将吹乱的头发整理好。
这关切的眼神和亲昵的动作,落在旁人眼中,恐怕是再恩爱不过的样子。
从刚才开始,秦佑的视线就一直在人群中不断搜索,如此在意她一举一动的罗劲,当然是将她这一举动一丝不落的看在眼里。
他暗自咬牙,揽着秦佑腰肢的手臂不自觉收紧——
他就这么让你流连忘返吗?
他就这么让你割舍不下吗?
我到底哪里不如他?!
“嘭——”
一声巨响,吓得秦佑突然瑟缩了一下,罗劲赶忙安抚,抬腿一扫,才发现是最后一发烟花上天,在天空中拼成了——“HappyBirthday”几个大字。
此时游轮缓缓停下——
目的地已到,派对开始。
年迈的教父拿起香槟和餐叉,碰撞出“叮叮”几声,甲板上立刻安静下来,只余下海浪由远及近、拍打着船体的声音。
突然间,罗劲扫到了教父身后一人,他惊讶的下意识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连教父致辞都没听清几句。
“……诸位真挚的友情令我感动,今天,我将牢记在座的每一张面孔,你们的家族将与我荣辱与共,现在,让我们共举酒杯,祝愿西西里的春秋,永不交替!”
甲板上的气氛,随着教父的结束语再次点燃,教父看到这令他满意的一幕,才转过身去,与身后人低语。
他这一侧,彻底让罗劲确认了他身后之人的长相——霍兰德!
秦佑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异样,可是顺着罗劲目光望过去的瞬间,她的视线却被另一个身影吸引住——肖景东!
罗劲同样也在第一时间看到了肖景东,他将秦佑妥善安置在一旁,冲她温柔一笑,可那笑意却并没有直达眼底,“乖,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跟教父打个招呼。”
秦佑没有戳破,同样回以一笑,但说出的话却是——
“罗劲,你终究还是不肯相信我,对吗?”
罗劲眼神变得幽深,没有回答,而是在她唇角吻了吻,“等我。”
他握紧了裤子口袋里,付衾那把玩具一样的象牙掌心雷,稳步向肖景东的方向走去——
两颗子弹,刚好够用。
异变就发生在这一刻——
众目睽睽之下,教父突然敲碎了手中的香槟高脚杯,将锋利的杯柄断口对准了自己的喉咙,毫不犹豫的捅了进去!
鲜血瞬间四下迸溅,血压作用下,喉咙处的血注几乎是一秒之后,就将光滑的酒杯短柄顶了出去。
富有弹性的气管彻底断开,教父双手紧掐着自己的喉咙,双眼外凸,指缝间红黑的血液不断溢出。
周围的人在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后,立刻开始大叫着仓皇逃窜——
利益共同体都在第一时间抢到教父身边,想看看还有没有救,如果没有……教父无子无女,这种情况下,谁的反应最快,谁就最有可能成为新一任教父!
而那些想要靠着混脸熟达成某些目的的非利益共同体,此刻都在想方设法的逃离这个是非之地,毕竟,谁也不想成为权利交叠之下的牺牲品。
而这位叱咤了一辈子的古稀教父,到死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究竟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他就在这种充满了不怀好意的慌乱中,彻底停止了呼吸。
教父生前的亲信,此刻快速反应,想要控制住甲板上的场面,然而众人应该是误会了什么,恐惧加上反抗,场面竟是比刚才还要乱套,几乎是在其中一个亲信鸣枪的下一秒,罗劲跟秦佑就被人群冲散。
混乱中,躲在人群里的霍兰德,与呆在教父尸体身边的肖景东,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相视一笑——
接下来,就是属于他们的战场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新任教父
罗劲在甲板上乱起来的瞬间就想掉头去找秦佑,但当时人群分为两拨,同时涌向两个不同的方向,罗劲拗不过那股洪流一般的力量,眼睁睁看着秦佑被夹在人群中,离自己渐行渐远。
不多时,甲板上剩下的,除了他,就都是与教父有着切身相关的利益,也与那刚刚空缺出来的教父之位,有着无尽缘分的众人。
眼看教父已经自然凉了,众人也快速从教父令人震惊的奇葩自杀行为中回过神儿来,迅速对刚刚还在推杯换盏的身边人戒备起来——
没有人会天真的以为,其他人会错失这种上天恩赐的机会。
电光火石之间,枪声再次响起——
而这一次鸣枪的人,是肖景东。
肖景东当然也看到了罗劲,不止是罗劲,还有刚才罗劲身边,瘦到脱相的秦佑。
他心中燃起一股无名怒火,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做。
肖景东在众人被甲枕戈的视线中,缓缓从口袋中拿出一张残破不堪的牛皮纸。
在场的人,无一不是双手沾满血腥的亡命徒,胆识和气魄高于大多数人——
但很可惜,肖景东不属于那大多数人。
对付这种人,要么就是传统土办法,“你儿子在我手上”,要么,就需要足够的利益作为诱饵。
众目睽睽之下,肖景东缓缓展开手中的牛皮纸,那残破的样子,就好像海风稍大一点,都能将它吹的四分五裂。
如果教父此时还活着,一定能一眼就认出,那正是当年云若雨当着他的面毁掉的,关系着世界地下势力格局重组的航海图!
老一辈的人,自然也是有人认得这东西的,当下惊呼出声,“航海图?!”
没错,肖景东手里的东西,正是他从基因锁中取出的航海图原件!
“真的是航海图?!”
四下立刻想起窃窃私语的交谈声,这种时刻,结盟是最能提高他们在这种情况下存活几率的办法,而此刻,罗劲的存在就显得尤为醒目。
“航海图找到了?”罗劲皱眉,“不是说在秦易的老房子里?”
从昨天到今天,罗劲可以肯定,秦佑从没有离开过自己的视线,更何况,付衾不是说没找到吗?
那现在算什么?肖景东耍了秦佑?!
罗劲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骨头发出危险的“嘎嘣”声,但这点声音,还未等被人听到,就早已被海风吹散。
霍兰德早已隐匿到人群之中,时而参与到交头接耳的人群之中,时而游离在人群之外,肖景东见时机成熟,举起航海图,冲众人高声说道,“有怀疑真假的人,可以上前查验,当年肖家的公主拿到航海图,却在教父面前毁损的,是一份赝品。航海图多年之中,一直沉寂在肖家,教父曾妄图独吞,但肖家绝不会做这种背叛道义的事情,这是属于全西西里人的财富!”
在西西里,太无脑的人活不到今天,能站在这里的,谁也不会被肖景东这三言两语轻易忽悠瘸。
教父的那份航海图来历成谜,云若雨当年到底将图纸补全成什么样,同样没有人见过,肖景东手中这份儿到底是“原装”还是“高仿”,暂且不论,就单说他在这个时机拿出这种东西,简直是司马昭之心——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直到今天才拿出来?”
此言一出,立刻在人群中引起强烈反响,身处于战局之外的罗劲,此刻却有点迷糊——
问话的人,是霍兰德。
刚刚还剑拔弩张的气氛,此刻已经稍有平息,肖景东在这种情况下站出来,要么,求仁得仁,要么……群起攻之。
当然,罗劲希望是后者。
只可惜,重新找回秦佑,似乎已经花光了他这辈子的运气。
霍兰德在教父身边这么久,可不紧紧是只在教父心中种下了强心理暗示——
还有教父身边的亲信。
刚刚教父在众目睽睽之下的疯狂举动,就是他在亲信身上下的心理暗示的诱因。
教父的生日宴,见龙卸甲,上船之前都会经过严格的安全检查,武器都带不上来,更何况是兵卒?整艘游轮上唯一的武装力量,就只有教父随身携带的这一队亲信。
而现在,是他肖景东的了。
整体环境下,相对极强的力量他有了,绝对的巨大诱惑航海图他也有了,天时地利人和,就只差霍兰德这一句“东风”——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直到今天才拿出来?”
为什么?
那当然是因为——
“那当然是因为,我也需要保命!”
教父一死,肖景东立刻手捧航海图站了出来,而原本对教父忠心不二的亲卫队,此刻正以保护的姿态合围在肖景东身边,这就让教父诡异的自杀行为,变得有些耐人寻味了。
“如果现在教父还活着,我打着有钱大家挣得旗号,手捧航海图站出来,试问在场的各位,我肖某人会得到什么样的下场?到时候,又有多少人会站出来帮我?”
言外之意,我又不是脑残,为什么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兔死狐悲,可是黑手党的情谊,能悲多久?集体默哀一秒吗?
“出世的领导者,未必有独步天下的勇气,但却一定懂得抓住恰当的时机,一击必中!于我而言,现在正是我需要的这个时机!”
“今天这艘游轮回航,抵达港口的那一瞬间,教父去世的消息自然就会不胫而走,到时候,境外势力对西西里这块肥肉虎视眈眈不说,缺少领导者的一盘散沙之间还想要相互吞噬,内忧外患,诸位又有自信能够带领着自己的家族孤军奋战多久?!”
肖景东向来擅长如何收买人心,又或者说,这简直就像是肖家的天赋技能,不同的是——
肖战钧肖景东靠的是计谋,而云若雨秦佑,靠的却是天生的亲和力。
肖景东的声音被海风带出了很远,自然也传到了罗劲的耳朵里,罗劲不想掺合进他们黑手党的内部家务事,但他又不甘心就这样离开,只好暂时隐匿到一旁的角落里,耐心观望。
“我肖景东至少敢承诺各位,如果将来有幸得到大家的辅佐,这张航海图上,每一条被挖掘出的地下走私航道,所取得的所有收益,我每年会拿出六成,作为在座各位的辛苦费。”
肖景东的声音极具感染力,加上霍兰德这个人群中的“奸细”,时不时就会用他那蛊惑教父自杀的温和语调搅浑水,非议声很快便小了下来。
教父在位多年,顺他者昌,逆他者亡,这当然与这位古稀教父早年间的上位手段有关系。
可是提到上位手段,就不得不让人联想到,眼前这位年轻有为的肖家主,可是西西里历史上少有的,零流血事件的继位家主。
虽说教父也没有亏待过手下的家族,但那点儿小恩小惠放在航海图面前一比,简直就是撒哈拉里的一粒沙,大西洋里的一滴水。
谁跟钱有仇?
别说是地下走私航道收益的六成,就算肖景东开出三成的条件,在场的这帮西西里狼,也绝对会动摇!
“如果没有航海图这块肥肉,西西里这帮狼,没有一条会站在你的身后。”
肖景东突然想起霍兰德的这句话,没有肥肉?
狼刻在骨子里的本性就是贪婪,不需要让他们亲口咬上这块肥肉,只需要将这块肥肉罩在光鲜亮丽的玻璃罩子里,展示给他们看,旁边的大荧幕上再滚动播放,这块鲜美的肥肉烹饪熟之后,又有多令人食指大动,垂涎欲滴,那么,他们骨子里的贪婪就会立刻暴露无遗。
肖景东并不需要他们有多发自内心的信服他,更不需要他们宣誓效忠永不背叛,他要的,只不过是在这短暂的时间里,稳住局面,先发制人!
亲卫队的枪口虽然一直处于下压状态,但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却从未松动过片刻。
威逼,利诱,完美无缺的大饼……
肖景东几乎完美的完成了。
人群中的霍兰德都忍不住想为他这份魄力鼓掌,但是……
“你要怎么保证你说的这些都会兑现?而不是船一靠港,你就像教父斩杀塞西琍娅公主那样,挨个儿收割了我们?”
霍兰德这话尖锐敏感,但却是必不可少的。相反,由他问出,还会给在场的黑手党们一种“这是我们的人”的认同感。
肖景东手举航海图,环伺四周,不得不说,霍兰德蛊惑人心的能力,非常令他满意。
从最开始的时候,肖景东放话,对于航海图的真实性存疑的人,完全可以上前查验。然而也恰恰就在这个时候,霍兰德问出了那句“为什么现在才拿出来”,众人的视线被快速转移,紧接着,两人配合默契,诱饵一个接一个的抛出,节奏紧凑,气氛紧迫,成功将在场的黑手党诱入肖景东用航海图铺就的陷阱之中,直到现在,大事已成——
“问得好!”肖景东的声音铿锵沉稳,“塞西琍娅公主是全西西里最明亮的星辰,更是我们肖家的骄傲!自从她被残害之后,肖家就此封存航海图,直到今天!”
“在这之前,肖家从没有用这份航海图为自己谋取过一丁点利益,我肖景东今天所坐拥的一切,都来自于肖家情报组与训练营,我守着一份富可敌国的财富,却隐忍至今,我认为,这足以证明我想要与在座的各位共同分享这块美味蛋糕的心意……”
“当然,”肖景东突然话锋一转,“我相信,对于在座的诸位而言,这还是远远不够的,所以……”
肖景东突然将手伸向衣兜里侧,黑手党们,包括罗劲在内,立刻变得警觉起来,但没想到,肖景东竟然从衣兜里掏出来一部手机?!
在登船之前,通讯设备与武器是一律需要上交的,这时候如果肖景东说一句这一切都是巧合,恐怕当场就会被爆头。
然而,教父在众目睽睽之下自杀是事实、教父的亲卫队如今集体反叛维护肖景东,这也是事实……
不管肖景东是怎么做到的,黑手党们都坚信,肖景东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为他人做嫁衣,他这一次,一定是有着充分准备、完美计划的!
只见肖景东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对准自己的脸,开始录制如下一番话,“我谨以此视频向西西里黑手党各大家族承诺,之前与诸位家中代表的对话,完全属实,航海图每年总收益的六成,都将属于你们,如有违背,我甘愿带着肖家,永远滚出西西里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肖家子孙,永生永世,不得在靠近意大利半步!”
在一众瞠目结舌的视线中,肖景东将手机抛向离他最近的一位黑手党,“诸位如果没有其他高见,那么,请按照我的方式在手机中进行录制,船上条件有限,诸位先将就一下,等到回港靠岸之后,这将是我成为教父之后,所签署的第一份文件,从今往后,我们荣辱与共!”
很快,刚才接住手机的那位黑手党,便学着肖景东的样子,打开前置摄像头,对着自己的脸拍了起来。
有了一,接下来的二三四似乎就变得顺理成章起来,很快,刚才还剑拔弩张的场面,就变成了一帮刚开始学自拍的中老年人凹造型现场,期间有不会用的,边上还不乏好为人师的身影。
看起来似乎有些……滑稽。
罗劲见不到情敌倒霉,除了恨的牙根痒痒,他也没别的办法,求人不如靠自己,他紧了紧手里的枪,缓缓向肖景东靠近。
这时,人群中却突然窜出一个身影,拦在了罗劲面前,“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这么做,罗劲,肖景东正想着怎么收拾你呢。”
霍兰德冲着罗劲微微一笑,“我猜,你也在想着,‘要不要先一枪崩了眼前这个老东西?’”
罗劲眼神如锋,不善的看着霍兰德,“你……”
突然间,人群中又爆发出一声欢呼,紧接着,刚刚还在集体“自拍”的黑手党们,重新调动出参加派对的激情与热情,再次炒热了甲板上的气氛。
至此,肖景东新任教父身份,尘埃落定!
很快,黑手党们为这位新任教父唱起赞歌,场面再次混乱起来,三五成群的黑手党们互相敬酒,当然,这其中也少不前了来找罗劲攀谈的,但说不上两句话就被他的冷脸挡了回去。
肖景东于人群后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下甲板。
罗劲原本就一直在盯着他,此刻见状,立刻就想拨开霍兰德,“让开!”
两人被人群隔开,此刻罗劲只能眼看着肖景东渐行渐远,情急之下,他愤恨的瞪向霍兰德,“滚!”
第一百四十四章 恭喜你,还有,抱歉
秦佑与罗劲被人流冲散,她从来没逛过庙会,但猜想现在的情况应该是差不多的,去留不由自己,方向也不由自己,双脚离地直接跟着飘到了船舱里。
秦佑方向感不太好,再加上这么晕头转向的一顿挤,刚被流产不久的小身板明显撑不住了,等到人群分散开的那一刹那,秦佑头一沉,直接向下栽了下去!
“秦小姐!”
隐藏在人群之中,跟踪秦佑已久的肖一,此时见状,立刻冲上去接住秦佑。
“秦小姐,你怎么样?”
秦佑脸色惨白,恍惚睁开眼,却发现眼前扶住自己的是一个陌生人。
“你……”
“陌生人肖一”将秦佑扶起,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秦小姐,是我,肖一。”
“肖一……”
秦佑强撑起精神,仔细的看了看眼前人,却没有发现任何自己认识的那个肖一的影子。
“秦小姐,”肖一将她扶到角落里,“您的事情……先生已经知道了,先生让我转告您,如果您想要离开罗家……”
离开?
那怎么可能呢……
秦佑从没想过这种可能,在她下定决心打掉孩子、换取罗劲的安心时,她尚且没有过这种想法,更何况是眼看着一切都要结束的现在?!
“不……”秦佑扯住肖一的衣袖,轻声说,“带我去见肖景东,带我去见他……”
甲板上,气氛重新变得融洽,肖景东在险中求胜,彻底达成自己的目的之后,便想要从甲板上退下来,他刚刚收到肖一的消息,正准备去见他们。
没想到的是,两拨人居然在半路就遇到了——
“身体不好还跑上来吹什么风?”
肖景东皱眉看着眼前瘦成纸片儿一样的秦佑,不满道,“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搞成这样,没出息!”
原来秦佑在船舱里等不急要见肖景东,在肖一刚通知完他之后,秦佑就开始央求他带自己过来找他。
于是,肖景东从船的甲板正面,绕到了船的甲板背面的工夫,秦佑跟肖一就已经从船舱里走了出来,刚好撞上准备下船舱的肖景东。
秦佑没接话,而是从脖子上的项链中取出那份如抹布一般的航海图密码对照表,对肖景东说,“恭喜你,还有,抱歉。”
说时迟那时快,秦佑话音刚落,直接一扬手,轻软的密码对照表瞬间被强劲的海风卷走,连距离秦佑最近的肖一都没有反应过来。两个大男人眼睁睁看着秦佑将那关系着整个西西里兴衰的航海图密码对照表葬送在风中,却无计可施。
“你疯了?!”肖景东大步上前抓住秦佑的手腕,厉声大吼。
然而——
“秦佑,你去死吧!”在秦佑跟肖一的背后,肖景东的视线死角处,突然冲出来一个人,肖一只觉得一股力道从身后撞来,刚想转身查看,眼角处寒光一闪,利刃没入身体的声音响起。
“秦佑!”
肖景东瞬间接住瘫软下去的秦佑,只见一把餐刀正中秦佑后心,而持刀者——甄小鸽!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肖一根本来不及阻拦,眼睁睁看着甄小鸽手中的餐刀没入秦佑的脊背,肖一手背青筋突起,狠狠掐住甄小鸽的脖子,将她抵在船舷上,“你找死!”
“咳......”甄小鸽勉强开口,“她活该......我选择了肖家......满心以为肖家......可以让我像两个姑姑一样......”
“一样的成功,一样的不输于男人......”窒息感让甄小鸽两眼发黑,指甲不自觉的扣住肖一的手背,似乎连指甲断裂的疼痛感都感受不到,断断续续的说着,“咳咳,但是,眼看着就要达成了,眼看着,肖家就要走到那个位置了......都是你,秦佑,都是你!”
“我满心以为,我的苦日子终于到头了,我在家族中处处被两个姑姑压一头的日子,终于到头了......”
甄小鸽泪流满面,倔强的梗着脖子,看着秦佑,声嘶力竭的咆哮道,“都是你......秦佑,都是你!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肖景东无心再听她胡言乱语,密码对照表被毁,此刻他心里的震怒不比甄小鸽少半分,可是秦佑......
他甚至能感觉到,血液和海风正在快速带走她的体温。
肖景东下意识抱紧秦佑,抬头对肖一使了个眼色,肖一会意,拎起甄小鸽准备下去吩咐回航事宜,秦佑必须尽快接受输血,船上的医生多做急救使用,血浆必然都是老教父的血型,至于秦佑的血型......
却在这时,肖景东身后突然想起一声暴喝——
“肖景东,你放开她!”
罗劲被霍兰德纠缠半晌,此时有心先喂这个背信弃义的心理学家一颗子弹,可是一想到肖景东还没死,罗劲勉强忍了下来。在强行摆脱了霍兰德的纠缠,具体方法是一拳打在了他的下巴上,之后,罗劲快步朝着肖景东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而他转过弯儿之后所看到的,正是眼前肖景东将秦佑紧紧抱紧怀中的这一幕。
那一瞬间,对秦佑的担心跟对肖景东的恨意,瞬间化为灭世的业火,直烧向亲密拥抱在一起的两人。
“秦佑!”罗劲咬牙切齿的瞪向她,那表情就像想活吃了她一般,“你真是没有心!”
“表哥!快救我!”甄小鸽突然从肖一手中挣脱开,扑向罗劲的方向,“表哥,我刚才在船舱里就看到表嫂跟一个男人拉扯不清,趁着他们不注意,我就一路跟了过来,结果就看到......”
甄小鸽此刻的表情就像看见了什么污秽一般,多看一眼都嫌脏眼睛一样,不屑的撇开了头。
罗劲此刻脖筋直跳,怒火直冲头顶,双眼被激的瞬间遍布血丝,腥红一片。
“姓罗的,你没资格说她!”肖景东养气功夫向来到家,哪怕是装,他都能装的彬彬有礼,可是,在B市,秦佑受到的那些委屈与伤害,让他此刻再也忍不了罗劲分毫!
“别说了......”正当肖景东准备强行将秦佑带走时,怀中突然传出一个虚弱的声音。
秦佑从肖景东怀中挣扎出来,“别说了......”
罗劲的视线死角处,秦佑后背早已被血浸湿,她的背上赫然还插着一把银质餐刀。
“罗劲,”秦佑踉跄着走向罗劲,“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你带我回家吧......”
于秦佑而言,这一切都不过是她的原罪所带来的负面效应,但是现在她可以解释了......
她毁了航海图密吗对照表,她无愧于她母亲当初的悲悯,她最终没有选择帮助肖家去换取自己的苟且,她终于......可以对罗劲说出所有的事情了......
可她没想到的是,当她终于能下定决定,去向罗劲说出她内心深处最隐秘挣扎的一切时,罗劲却已经不在乎了......
“秦佑,我早就告诉过你,我对你的执念,是你无法想象的......”
亲耳听到,与亲眼看到相比,终归是后者的杀伤力更大。
得不到你,我会亲手毁掉!
罗劲冲着秦佑,一脸决绝的,举起一直扣在手心的象牙掌心雷——
“砰——!”
秦佑只听一声巨响,紧接着,胸口一阵钝痛,子弹的冲击力直带着她单薄的躯体撞向甲板护栏。她仿佛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一般,木讷的低下头,看到了自己胸口被染红的一片,突然,她笑了,对着罗劲,倾城绝世。
那一刻,肖一仿佛又见到了曾经的云若雨。
海风将她的发丝吹的凌乱,但那丝毫不能减损她这一笑,给在场三个男人带来的震撼。
“秦......秦佑......”这样的秦佑让人害怕,肖景东想上前搀扶她,却被秦佑一个手势阻止。
她勉强靠着护栏,支撑住自己的身体,献血不断从胸口和口中外涌,“罗劲,我从没有对不起你过,虽然你不相信,但我却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对我的心意和承诺,不过现在......”
说什么都太晚了......
“东哥......”秦佑含着泪的视线调转方向。
她第一次用这样的称呼去叫肖景东,但肖景东眼下根本就顾不上这细微的改变,他声音发抖,“秦佑,你别说话......”
“不,东哥,先听我说完。”
从罗劲决绝的眼神中,秦佑就知道,今天只要罗劲在场,就断不会让自己活下去。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抱有侥幸心理去隐瞒着一切,不该幻想着我们还有将来......我背负着这样的原罪,从一开始,我们就是不该在一起的......东哥,求你,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别伤害他,毁了对照表的人是我,虽然我这条命比起航海图微不足道,但是我求你,能不能让这一切,都在我这里终结......”
这种交代遗言的语气,瞬间让肖景东血压飙升,“好,我答应你,但是你也得答应我,活下来......不然,我就送罗劲下去陪你!”
秦佑又笑了,那笑容,就仿佛在说,“你不会的。”
刚才那一声枪响,很快就将三五成群待在前甲板开派对,庆祝新老板上任的一众黑手党引了过来。
但众人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见秦佑一脸悲戚的笑容,在无尽海浪的背景之下,更显得瑰丽无双的凄美,那绝美的样子,似乎有些似曾相识。
“罗劲,不管你信不信,从巴尔的摩开始,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但是到了后来,我对你的爱掺杂进了根植于血液中的杂质,不要后悔你今天的决定,你从来都值得更好的,不管你将来知道了什么,发现了什么,你都要坚信,你这一生,唯独这个决定,绝对没有做错。”
秦佑眼睛晶亮的看着他,那目光中带着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罗劲,我祝你从今往后,重寻一人书红叶之约,白头永偕,桂馥兰香,子子孙孙世代昌盛,一生无病无灾,无忧无愁,只是......”
秦佑如水般的凄凉眼神看着罗劲,“我希望,今生来世,我们再也不要相见、相识......我希望,你从一开始,就不要遇见我。”
话音落,秦佑突然用尽全身力气翻出护栏,犹如一只重获自由的海鸟一般,毫不犹豫的将自己投入漆黑冰冷的深海之中。
在察觉到她要做什么时,肖景东就已经有所动作,但终究慢了一步,只碰到秦佑一片衣角,眼睁睁趴在护栏边看着她坠入深海,被翻滚的巨浪吞噬。
秦佑嘴角的那抹艳丽,终成众人眼中的绝响。
肖景东呆愣的看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重新归于平静的海面,半晌,他一指罗劲,声嘶力竭的咆哮道,“你知道这个女人为你付出了多少吗?!你知道她曾经都经历了怎样的煎熬吗?!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只知道一味的去伤害她!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女人已经死了,你满意了?!被你亲手杀死的!你满意了吗?!”
秦佑坠海的前一秒,罗劲隐约看到了秦佑背后,什么光亮的东西一闪而过,他突然想起了甄小鸽,甄小鸽出现在这种地方,这难道不是太诡异了吗?!
再加上肖景东这一手鲜血,罗劲突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猜测,然而,为时已晚——
“你手上的血,是谁的?”
肖一的整个面部肌肉都在剧烈抖动,这比着绅士的主仆俩,此刻都是同样难得一见的面目狰狞。
“你现在想起来问了?!不觉得太晚了吗!”
肖景东强撑着维持住新任教父的威严,一指罗劲甄小鸽,“拿下!”
甄小鸽此刻才想起来害怕,奋力挣扎起来,口中大叫,“你们不能拥他为教父!他手中的………”
亲卫队的队员干净利落一个手刀,直接劈晕了甄小鸽。
老教父都已经开始监视肖宅,难道会对肖景东没有丝毫防备吗?
在有防备的前提下,肖景东不止能做到釜底抽薪,甚至还能在手中只握有“海市蜃楼”的前提下,成功问鼎教父铁王座,甄小鸽居然真的天真的以为,这一切都归功于航海图?
罗劲看着面前这一出,哪里还能不明白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比起秦佑临死前的绝望无助,他被谗言迷惑了的绝情,恐怕才是伤秦佑最深的吧……
如果没有秦佑那番话在前面拦着,肖一此刻就扑过去活宰了罗劲泄愤!
现在摆出这副姿态来给谁看?!想恶心谁?!
霍兰德赶到时,罗劲已经十分顺从的被亲卫队缴了械,甄小鸽半昏迷状态,这场恩怨纠葛的当事人中,唯独不见秦佑。
但是,霍兰德看在场几位的表情,再看肖景东一身的血,眼神瞬间幽深。
他用大拇指擦了擦唇角已经干涸的血渍,扶正了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抬步向肖景东走去——
自己这一步棋,应该算是押对了吧......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不过是多年执念成魔,却错以为成了佛
游轮最下层船舱中
罗劲做为一个行刺教父未果的手下败将,可以说,待遇十分礼遇了——
甄小鸽与他相对而坐,只不过中间隔着一层厚重的幕布,整个房间看起来像一个游轮剧院。
她明显还没有完全清醒,肖景东屏退了众人,对罗劲说了句,“罗劲,你看好了,我现在就让你知道,你相信的、三人成虎的所谓真相,到底有多可笑!”
说完,他掀起幕布,走到甄小鸽跟前,亲自盛起一瓢冰凉的海水,反手泼向甄小鸽。
“咳、咳......”
肖景东从后腰抽出一把三棱刺,直直的插进甄小鸽的大腿肉中。
“啊啊啊!”甄小鸽只感觉到一阵剧痛,接着,彻底清醒过来。
肖景东拔出三棱刺,上面的鲜血滴答滴答的,他手执三棱刺,挑起甄小鸽的下巴,“你们甄家的女人,有像甄雪娴那种,一身正气福自来的,也有甄雪丽那种,心狠手辣蛇蝎心肠,更有你这种,愚昧不堪却又歹毒异常。”
“你以为甄雪丽带你结识肖家,就是真的想扶植你?想让你接她的班?呵!”肖景东重重的冷笑一声,“她只不过是想利用你罢了!蠢笨又好骗,用着还顺手,这种傀儡只要一直很听话,我也比较喜欢,只可惜......”
“甄雪丽勾结老教父想要致我于死地,而你呢?没有航海图,我一样坐得稳西西里底下统治者的位置,眼界浅成这样,你以为我又会留你多久?”
甄小鸽在听到她二姑甄雪丽勾结教父时,便已经惊恐的瞳孔大张,“不......怎么会......姑姑明明说......”
“说什么?”肖景东不屑的问,“说跟我才是一条船上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那她把罗鸿钰车祸黑锅,甩到我头上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们跟我是一条船上的?”
“我多次警告过你们别碰秦佑,你们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在背后捅她刀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咱们是一条船上的?”
透过幕布的缝隙,罗劲惊怒的看向甄小鸽,脑子“翁”的一声,他父亲的死怎么会和甄雪丽有关系?
这时,甄小鸽却虚弱的轻笑一声,腿上的一刀让她冷汗直淌,“哈,哈哈哈哈哈哈......”
渐渐地,她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疯狂,“肖景东,你真可怜。”
“你想不想知道,你一心一意爱着的女人,究竟是怎么评价你的?”
甄小鸽平日里天真无邪的眼神,此刻犹如催了毒的蛇牙,狠狠的盯着肖景东,“我曾经,偷偷录下过一份录音,之后我剪辑了一下,匿名寄给了罗劲,你想不想知道,罗劲的反应是什么?”
不知想到了什么事情,甄小鸽再次开始狂笑,“只不过可惜了,你说我蠢,你跟秦佑又好到哪儿去了?一个爱而不得,另一个,原本她以为的、无坚不摧的爱情,居然还敌不过男人的区区占有欲,真是讽刺至极!”
“她说,你就算长的再好,她也还是最爱我表哥,你就算再有钱,也不如花我表哥的钱来的踏实,在她心里,你就是一个活嚼人血馒头的恶魔,你做再多的慈善,她在你身边也睡不了安稳觉!”
——“他用的每一分钱也都是沾着血的,你男人拿这种钱养你,你敢用吗?”
“甄雪丽威胁罗鸿铭那种没有任何可信度而言的小人,罗劲居然也信了,他们合起伙来往秦佑身上泼了一盆又一盆的脏水,罗劲居然全都相信了......他相信了秦佑跟你有染,相信了秦佑盗窃罗盛机密,相信了秦佑宁可帮助他的杀父仇人,也要置他于死地......哈哈哈哈哈,肖景东,你居然输给了这种男人!”
甄小鸽头发散乱,嘴唇发青,疼痛令冷汗爬满她的脊背,但她的口中却不断发出抽气声跟嗤笑声,整个人犹如疯癫一般,不断叫嚣着——
“秦佑她死有余辜,她活该!她毁了我的航海图,我却没有亲手杀了她......不过她可能做梦都没想到,最后给了她致命一击的,居然是她最爱的男人,真是讽刺啊,哈哈哈哈哈哈......啊!”
肖景东出手入电,突然重新一刀钉穿了她的肩胛骨,贴近她冷汗直冒的脸,后槽牙发出危险的“咯咯”声,“你的胆识从来都配不上你的野心,这是你的悲哀,再有,谁说我爱秦佑的?”
肖景东不会杀她,那太便宜她了——
“有一个人,应该比我更想亲手杀了你。”
他抬步走到幕布后面,罗劲早已经呆怔如木,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让肖景东心中说不出的痛快,“收拾好你这副哭丧的表情,秦佑不需要。”
肖景东声音冰冷异常,“从今往后,秦佑跟你们罗家再没半分关系,你也不要以丈夫的名义,再为秦佑做任何事情,那是对她的侮辱。”
“我今天放过你,是因为我对秦佑的承诺,早在我从威尼斯绑走她时,就已经与她达成交易,她帮我找一样东西,我帮你洗白,并且从此以后,再也不去打扰你们的生活。不过现在,以上全!部!作!废!”
肖景东一字一顿的贴着罗劲的耳朵咬牙切齿道,“罗劲,你记住,现在是我,盼着你来惹我!”
只有这样,我才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杀了你,以泄心头之愤!
那天,罗劲甚至记不清,自己是怎么从那个船舱剧院中走出去的,回过神儿来时,肖景东已经不见踪影,象牙掌心雷中的两颗子弹,已经全部打空了——
一颗给了秦佑,另一颗给了甄小鸽。
一颗葬送了自己的挚爱,一颗为自己的挚爱报了仇......
可是如果这样算的话,最后一颗子弹,不是应该给他自己吗?
罗劲茫然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似乎觉得哪里做错了,他慢慢抬起手,将掌心雷抵在自己的太阳穴上,扣动扳机。
“啪—”空枪。
“啪—”又是空枪。
......
“想就这样死了吗?那你母亲怎么办?你爷爷怎么办?你父亲的仇不报了?”
那两颗子弹原本的归属对象之一——霍兰德,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罗劲面前。
罗劲席地而坐,盯着眼前这双脚看了半晌,才缓缓抬起头来,刺眼的阳光让他下意识流出眼泪来,可他却没有伸手去挡,任由眼睛暴露在强光之下,仿佛在借此,来宣泄一种说不清的委屈。
在看清来人后,他又重新低下头。
霍兰德在他边上找了个地方坐下,试探着伸出一只手,在空中停顿了两秒,还是落在了罗劲的肩头,“孩子啊,人的眼睛能看见万千色彩,有时候,难免会被蒙蔽,就像我当初,如果不是机缘巧合,也不会发现,在你父亲刹车上动手脚的,居然会是甄雪丽。”
霍兰德知道,此时此刻跟罗劲讲大道理,他听得进去才有鬼,索性直接从他父亲的车祸下手——
果然,罗劲终于舍得将视线瞥向他,“你知道?!那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你都没有告诉我?”
罗劲现在满脑子都是秦佑坠海前的眼神,看向霍兰德的眼神明显不善。
“我是学心理学的,”霍兰德有些无奈,“孩子,我没证据的啊,一个是外人,一个是你亲小姨,你会相信谁?”
会相信谁?
秦佑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那在巴尔的摩的时候呢?你又为什么要帮我的杀父仇人去害小佑?!”
霍兰德一愣,突然想起他跟肖景东之前在剧院里的对话——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秦佑是你妹妹?”
为什么?
肖景东也说不上为什么,就是下意识的,并不想让罗劲知道这件事情。
“怎么,你想反悔吗?”肖景东皱眉,“你开出的条件所能换到的,撑破了天也就是留下罗劲这条命。”肖景东拿出手帕,清理了一下指缝里沾染的鲜血,“秦佑活着,才能换回他的命,秦佑死,我现在就把罗劲挂出去点了天灯。”
肖景东突然警告意味十足的看着霍兰德,“还有,秦佑活着的事,以及秦佑的身份,如果你敢泄露出去......”
霍兰德失笑摇头,“我不会这么做的,杀人不过头点地,我就算再悲愤,也明白什么叫冤有头债有主,带着肖家的血脉出生,不过是她的原罪,你放心,我断然不会这么害她。”
这艘船上还有着成百的黑手党,无论如何,“塞西琍娅”的血脉传承,都断不能让他们知道!
同样的,如果让罗劲知道,秦佑还活着,他也断然不会让秦佑安安稳稳的活在这个世界上,某个他不知道的角落里。
霍兰德还在思考着要怎么蒙骗罗劲,突然,罗劲自己自嘲的笑了一下,“算了,现在计较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呢......”
“了结了她性命的凶手还好端端坐在这里,我还有什么脸去追究别人......”
罗劲这幅样子让霍兰德有些暗暗心惊,他从小看着罗劲长大,他现在这种状态,只在他父亲去世的时候出现过。哪怕是当年带着秦佑来找他求医,罗劲的眼中也是染着一团火、憋着一股劲儿要去报仇的,可是现在......
“罗劲,”霍兰德开口安慰,“在你那一枪之前,秦佑的后心处就已经被人通了一刀,以她当时的身体状况,撑不到游轮回航的......”
言外之意——有没有你那一枪,秦佑都死定了。
可他没想到的是,罗劲的表情居然变得更加生无可恋了——
“是啊,我强迫她流产,她的身体状况已经够糟糕了,我却还坚持要带她来特伦托,想让她亲眼看着我杀死肖景东……这一切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罗劲突然重重一拳锤在甲板上,厚重的木板立刻发出危险的“咔啦”声。
霍兰德:......
沉吟一下,他不动声色的转变战略,“当年我参加你父亲葬礼的时候,就觉得你小姨的状态不对,多番接触之下,我更加确定,她跟你父亲的死脱不了干系。从巴尔的摩离开后,我悄悄潜伏在了教父身边,探查之下,果不其然——虽说当年罗鸿铭勾结的是肖家,但将你们家暴露在教父眼前,将肖家引到B市的,正是你小姨甄雪丽。”
“这一次,甄雪丽攀上教父,为了一箭双雕,彻底掩埋她当年所犯下的罪恶,居然不惜栽赃秦佑,以此来转移你的注意力……”
“罗劲,”霍兰德重重叹了口气,“以有心算无心,这不是你的错。”
罗劲今天经历了太多的事情,从秦佑的死,到自己追查了多年的父亲死亡的真相,脑子里对很多东西的认知,一下子被改变了太多,又重新加入了太多,但是他此刻却无比清晰的认识到——他彻底失去秦佑了,那个笑起来就能让他满足的好像拥有了全世界的秦佑,被她亲手杀死了。
枪响的那一刻,子弹贯穿她胸膛的那一刻,罗劲的心中冰冷异常,他不禁问自己,“我真的爱她吗?还是,他原本以为的爱,不过就是自己多年执念成魔,却错以为成了佛?”
当他亲耳听到那让他火冒三丈的录音来源,和他们合起伙来,编造出来的漏洞百出的罪证,居然就真的相信了他们说的,甚至,甚至亲手......
秦佑曾经那么多次的要他相信她,可是他呢?
又或者,真的像霍兰德说的那样,疏不间亲?
在他和秦兆雄之间,秦佑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他......
可在秦佑和甄雪丽之间,他居然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甄雪丽......
“罗劲......”霍兰德看着他一言不发的样子,有些心慌。
“你也没想到他们居然会联合起来欺骗你,这真的不是你的错......”
出乎他意料的,罗劲居然站起来一抹脸,“一个甄雪丽,还有一个罗鸿铭,最后......还有一个肖景东。”
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暴突。
听到最后一个名字,霍兰德瞬间被惊出一身冷汗,“罗劲!你要干什么!”
霍兰德长跨一步拦在了罗劲跟前。
“哈,”罗劲在这种情况下,居然笑出了声,“你说的对,我现在还不能死,我还有一些事,必须要去做!”
霍兰德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前阻拦,也不知道自己改如何阻拦,“鸿钰......为什么你们家人的路,就这么难走?为什么......”
这一切不幸的源头,究竟又发生在哪里......
如果他现在拦下罗劲,将秦佑还活着的事告诉他,他也不确定,在罗劲做出这种事情之后,他们之间还有没有走下去的可能?
究竟是秦佑被他亲手杀死,已经葬身在这公海之中,比较让他难接受......
还是,秦佑还活着,而他们却无法再在一起,更让他来的绝望?
“鸿钰啊,如果我没有一意孤行的要为你报仇,在巴尔的摩的时候就干净利落的斩断秦佑与肖景东之间的联系,这一切,是不是就根本不会发生了?”
“我是不是,做了件错事……”
第一百四十六章 新生
“滴——滴——滴——”
房间里,各种仪器在不断的嘀嗒交响着,而仪器所连接的病床上的那个人,如果不是这些液晶屏幕上面显示出来了生命体征,肖景东会觉得她其实已经死了。
不过,就像被小矮人安放在水晶棺中的白雪公主,她依旧保持着活着时的样貌,肤白发黑,脖颈处,青色的血管保持着弹性,仿佛下一秒,那其中就会迸溅出温热的血液,以此来昭示它尚存的生命力。
——
“秦佑在我这里,你别杀罗劲。”
肖景东在听清楚话的一瞬间,差点以为霍兰德疯了。
他亲眼看着秦佑身中一刀一枪,两处全部命中要害,在失血过多的情况下,她毫无求生意志的跌进深海,冰冷的海水瞬间就会带走她仅剩的体温,又或者,如果她被卷进沉重的螺旋桨之中……就算都没有,那片海域的主人,可是鲨鱼。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是真的,”霍兰德耐心的安抚道,“肖一已经在她身边了,你可以找肖一确认,我知道你有办法联系到他。”
肖景东盯着霍兰德的眼睛看了半晌,他很清楚,霍兰德不是会用这种事情开玩笑的人,哪怕在那么一瞬间,他有过想要置秦佑于死地的想法,但肖景东相信,那也只是一瞬间。
想到这,他突然呼吸急促,手指颤抖的解下了衬衫上的第二粒纽扣、领结、手表……在霍兰德目瞪口呆的表情中,肖景东拆拆解解,分分钟组装出了一台卫星电话!
简单调试了一下,霍兰德立刻开始联系肖一,半晌,霍兰德隐约从电话中听到了一丝哭腔。
肖景东突然狠狠抹了一把脸,挂上电话。
他从未如此在人前失态,但今天,他突然想不顾后果的放纵自己一把。
“你想要什么?”肖景东声音发抖,但还是勉强控制着,他深吸一口气,看着霍兰德,重新郑重其事的问道——
“你想要什么?霍兰德教授。”
霍兰德微微一笑,“教父先生,我从一开始就说了,我想你放过罗劲。”
别看他笑的云淡风轻,其实心里面——
他原本以为,秦佑没事,这个条件,肖景东应该会很痛快的答应下来,可刚才肖景东在确认了秦佑还有生命体征时,第一时间没有接话,而是连问了两遍“你想要什么”,这就让霍兰德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提出的条件了。
“在前甲板时,我就察觉罗劲的状态不对,偷偷叫了几个人前下水去,并悄悄放下了救生艇,要他们救起一切落水之人,一旦救起,别犹豫,直接带上救生艇回航。”
肖景东一听就明白了——他这条退路,原本是为罗劲准备的。
“只是我没想到……”说到这,霍兰德突然感觉一阵疲惫,“只是我没想到,最后用上这一切的,居然是秦佑。”
“教父先生,罗劲做错事了,他应该受到惩罚,他现在已然反应过来,您不如这样——”
“将一切真相都告诉他,然后,”霍兰德微笑着说,“让他一个人,活在这个永无止境的愧疚和悔恨之中。”
听罢,肖景东嗤笑,“然后呢?我饶他一命,你洗去他的记忆,让他没心没肺的好好过上一辈子?!又或者,你们这些溺爱孩子的长辈,哪天看不下去了,将秦佑活着的消息告诉他,让你们家的猪接着来纠缠我们家水灵灵的白菜?”
霍兰德何等精明,一听就察觉到肖景东的顾虑所在,立刻指天发誓,“绝对不会!”
他一脸正色的看着肖景东,“秦佑还活着这件事情,我以鸿钰的名义发誓,绝不可能从我这里传出去!”
肖景东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点头,“教授,记住你说的。”
“还有,”肖景东补充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教授,管好你自己家的‘未成年’。”
……
这样安静无害的秦佑,肖景东总觉得有点不适应。
这丫头,总让人觉得得防备着些,尤其是那张到处惹是生非的嘴,稍一不注意,可能就着了她的道儿。
很明显,肖景东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肖景东站在秦佑病床前,皱着眉头,“哪里有一点你母亲的样子?为了个男人寻死觅活,没出息!”
“就会窝里横的东西,扔密码对照表的时候胆子倒是不小,给我添了一屁股麻烦,回头你在这里龟缩起来睡大觉?!”
这是大实话,因为秦佑扔了密码对照表,而他已经当着整个西西里黑道的面儿,将牛皮吹了出去,这样一来,他的被动可不止一星半点。
想到这,肖景东又不禁想起,秦佑在临坠海前,叫他的那一声“东哥”。
“这兔崽子,”肖景东自言自语道,“原来也不是不会说好听的……”
一想到秦佑当初在肖家书房跟他叫嚣的样子,再一对比那声“东哥”,肖景东差点儿没闹出心梗。
他赶紧转身离开,生怕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自己一个没忍住,扑上去拔了她的氧气管子。
却在出门时,正好撞上前来换营养液的的肖一。
“你说你一个大男人,天天放着正事儿不做,成天给人家小姑娘换药,你安的什么心?”
言外之意,你老板我现在每天起早贪黑,终极原因就是因为你这个员工偷奸耍滑,你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需要反思的吗?
然而,肖一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不觉得”——
“先生,您之前曾经承诺过我,一旦您成功坐上教父的位置,就准许我脱离肖家,陪在秦小姐身边。”
肖一一板一眼的说道。
肖景东差点儿没让他噎个跟头。
虽然他嘴上没说什么,但肖景东知道,这次的事情,是真的吓到他了,不然,一个训练营出身的钢铁汉子,也不可能在那通电话里,哭成那个样子。
印象里,那好像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肖一哭。
当年云若雨的死讯传来时,肖一眼眶红了好几天,可愣是没在人前掉过一滴泪。
不过想想也是,云若雨于他而言,曾经是高于母亲的存在,而现在,换成秦佑这个,他眼中云若雨遗留在人间的圣光,第二次失去,换成谁,都承受不来吧。
想反悔又不能明说,肖景东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嗯,你以为离了你肖家还不转了?我是在提醒你,别顾了大的忘了小的,想什么呢你。”
肖景东十分不屑的瞥了他一眼,自觉十分完美的找回了场子,趾高气昂的扬长而去。
肖一目送他的背影消失,摇了摇头,推门走了进去。
按照“国际惯例”,肖一将空掉的营养液瓶子换成满瓶的之后,就开始坐在床边跟秦佑絮叨,“秦小姐,您到底什么时候会醒过来呢?”
医生说,秦佑跌下海时,由于在海水中缺氧时间过久,脑细胞内源氧一度供应不上,没有造成什么不可逆转的损伤已经称得上是奇迹了,现在只需要耐心等待,大脑自我修复结束,秦佑就会醒来。
值得庆幸的是,那两处致命伤,都没有伤到要害。
甄小鸽力气小,拿的又是餐刀,所以那一下并没有扎的多深,不过罗劲那一枪,多少擦到了心脏,又泡了海水,往后可能需要好好将养着,否则极容易落下病根。
“医生说你多少有些意识,那我抱宝宝来看您的时候,您听到了吗?”
肖一嘴上说着,手上也没闲着,一直在帮秦佑按摩肌肉,“宝宝很健康,先生前几天想给他起名肖褆,被我拦下来了,我觉得,您应该想亲自给宝宝取名。”
“您在罗家受了这么多委屈,付衾那小子都没能为您做些什么,他自己也觉得愧对云小姐,没脸来见您。”
“但是……他好歹救下了宝宝,也算将功赎罪,秦小姐,您醒来以后,别怪他了好吗?”
“……好。”
那声音太微弱,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肖一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在抢救之后,秦佑已经昏睡了半月之久,肖一基本上每天得按着一日三餐的量来出现幻觉,早都麻木了。
可是,这一次……
肖一眨了眨眼,他清晰的看到——
氧气面罩上面的哈气,加重了。
下一秒,秦佑缓缓睁开眼睛,疲惫的冲肖一露出一个模糊的笑容,“好,不怪他。”
那一瞬间,肖一觉得,他的心底有一种名为“感恩”的感情,正在从体内爆发——
她醒了,感谢众神,感谢……你肯醒过来……
“嗯。”肖一突然发出一声哽咽,红着眼眶看着秦佑,“谢谢您。”
秦佑如今的体能,无法支撑她会见完各路前来探视的妖魔鬼怪——
此处的“妖魔鬼怪”特指肖景东。
秦佑亲眼见到自己的孩子,母子相连的血脉,让她一瞬间有种心脏酥麻的感觉,她费力的擎起插满管子的双手,轻轻碰触了几下孩子的脸蛋,从他出生到现在,这还是秦佑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宝宝,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看的肖一一阵心疼。
医生说的没错,秦佑在昏迷中也是有意识的,当肖一第一次抱着宝宝来到她面前时,她沉睡的意识震惊的无以复加,她原本以为,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失去了家庭,失去了丈夫,更是去了自己第一个孩子……
没想到,老天终究善待了她。
不多时,秦佑再次合上了沉重的眼皮。
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入睡,她带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这算什么?”
肖一刚将孩子送回婴儿房,立刻就去通知了肖景东,结果……
肖景东不满的站在秦佑床前发牢骚,“你见着了,孩子也见着了,唯独不待见我?”肖景东难以置信的望向肖一,“我应该这么理解吗?”
肖一:……
他发现,自从游轮回来之后,他家先生好像变得越发的有些……幼稚?
三十岁大龄单身男青年肖先生,此刻正在不断做着深呼吸,强迫自己将一肚子“忘恩负义”、“知恩不报”、“孤恩负德”等同义词语憋回肚子里,不断告诫自己,“床上躺着的是病人,病的快死了的那种,算了算了……”
“先生,秦小姐现在身体机能严重下降,清醒时间有限,您体谅体谅。”
肖一不劝还好,这一劝,肖景东刚才那些养气功夫都彻底白费了——
“我体谅她?!谁来体谅我?现在西西里家族那帮老头子每天逼着我把航海图交出去,不交就说我过河抽板,当上教父就忘了开国功臣……他们也不用自己的豆腐脑好好想想,他们开哪门子国了?!整天如狼似虎的盯着我的动作,稍有差池就会被他们趁虚而入,就因为她,我已经从一个义薄云天的教父,变成了一个背信弃义的教父,她现在居然都不知道当面感激我一下?!知不知道我为了救她花了多少钱?!把她论斤称了卖都还不起!”
肖一:……如果按照暴躁程度来计算,看来先生最近真的压力非常大啊……
肖一非常认真的思考着,“那我要不要……带秦小姐搬到后面别院静养?”
肖景东此刻要是知道,他的前肖家情报组组长心里在想些什么,估计鼻子都得气歪,再好的养气功夫都白搭!
此时,肖景东的电话响起,为了不干扰屋内的各种仪器,他立刻抓起电话起身走到屋外,门被关上的一瞬间,肖景东就又恢复了当初秦佑初识的那个样子——
佛系大佬。
“嗯,这件事情我会处理……”
“不,现在整个欧洲都处于严查状态,优秀的生意人善于回避不必要的正面交锋,闷声发大财才是最利于我们目前状况的选择。”
肖景东气定神闲,撒起谎来眼都不眨,丝毫没有刚才对着肖一时,那种暴跳如雷的样子,“我不会忘记的,如果我做不大自己的承诺,你们随时可以联合起来重新推举教父人选,我毫无怨言。”
“我能掌管航海图这么多年而不自用,我认为,这足以成为让各位安心的理由。”
门外,肖景东冷静的与手下家族交涉着。
在这场博弈中,他从一开始就以横扫之势拿下了一大步优势,靠着航海图的横空出世和众人的惊诧,在大家来不及反应时猝然出手,雷霆之势横扫当场,拿下教父王座,根本没给众人反应的机会,时至今日,众人最多会以为他改变了主意,想要重新独占所有地下走私航道,怎么会有人想到,肖景东从一开始,不过就是胆大包天的在众人面前撒了一回弥天大谎,尤其是在秦佑扔掉航海图之后,他这个谎言,被彻底坐实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肖禔
罗劲下了船之后,径直回到机场,他早已经不是遇到困难就回家哭诉的孩子,更何况他现在这幅样子,回去也只会让甄雪娴跟罗丞担心。
不过消息并没能瞒住多久,他们原本定好的准备回老宅的时间,两人没有按时出现,罗劲随便找了个秦佑身体不适应的借口给糊弄过去了。一开始,甄雪娴还关心则乱的信以为真,但是,秦佑怀孕之后,甄雪娴一天三次的电话,一个都没落下过,两次之后,甄雪娴就察觉到了不对。
那天从游轮下来的人中,虽说都与罗家没什么交集,但一代教父权力更迭,再加上意大利的华人圈子就那么大,他们想听不到风言风语都难。
甄雪娴当机立断,瞒着罗丞,偷偷回房间打通了罗劲的电话——
“你跟我说实话,到底出了什么事?”
罗劲同样心知瞒不了甄雪娴多久,但眼下他有一大摊子事情要处理,自然是无心应付甄雪娴,随口扯谎,“妈,你看你,能有什么事,小油身体不舒服,睡着呢,要不我去给您把她叫醒?”
要放在往常,甄雪娴早就一叠声的“不用不用”出去了——就像前几天。
可是现在,甄雪娴听到这话,胸口瞬间冰凉一片,沉声说,“好,你去叫吧,罗劲你记住,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听到小佑的声音!”
电话那头的罗劲突然陷入沉默,握着电话的手青筋凸起,半晌,他终于缓缓开口,“妈,对不起......”
甄雪娴的呼吸突然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她突然紧捂住嘴,悄声痛哭起来。
罗劲好不容易转移到肖景东身上的那股恨意与愤怒,此刻伴随着甄雪娴的哭声,重新化为对自己的悔恨,席卷而来。
“妈,我错了,我做错了很多事,可是,小佑却再也不想给我改正的机会了......”
“妈,我爱她,我想她......”
渐渐地,罗劲的声音带上了哭腔,那哭声中压抑着的痛苦与无助,甄雪娴隔着电话都能听出来,她不明白,自己的儿子有多爱那个女人,她从小就看在眼里,为什么就......变成了这样呢......
“妈,小佑不止一次的跟我说,她没有做错任何事,她没有对不起我任何事,可是,我为什么就是不相信她呢......”
那一天,罗劲躲在书房里,甄雪娴躲在卧室里,两人就这样交谈了很久,罗劲尽情的对着自己的母亲,宣泄着连日来快要将他逼疯的情绪,他那些鬼迷心窍一般的疯狂举动,听得甄雪娴又是心惊、又是心疼。
爱之深,责之切......
然而,当她听到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害他们家不幸到如此地步的人,居然是自己的亲妹妹时,对两个孩子的那份心疼,又转化为浓浓的愧疚。
“对不起,儿子,妈妈应该早一点发现的......如果妈妈能早一点......”
但是,这个世界上,从不存在什么“如果”......
自那天之后,罗劲完全不敢去想秦佑,每日都恨不能将自己忙成一个陀螺,逼自己不去看、不去想。
他多次不自觉的走到那间充满关于秦佑回忆的小屋子前,然而握上门把的那只手,却终究不敢去推开。
“有什么的呢?”罗劲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过是下一个十年罢了,之后是再下一个,再下一个......”
可是,那真的是一样的吗——
曾经,他是被迫与秦佑分别,两人有着同仇敌忾的目标,有着共同的经历,还有着......彼此。
可是现在呢?
现在,他不止狠狠伤了秦佑的心,更是......更是亲手杀了她......
“她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祝福我的呢?又是抱着什么心态向我说对不起的呢?”那天从海上回来后,罗劲就在想这件事情,想到最后,罗劲得出了一个结论,“大概就是想稳住我,让我晚点下去烦她吧,可别死的太早,还没投胎就撞见我,那个小混蛋,现在一定恨透我了吧......”
他突然用手捂住眼睛,声音颤抖的对着电话说,“妈,别说了,做错的人明明是我,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在争抢着向我道歉......”
我有什么资格......
罗劲六神无主的挂断甄雪娴的电话,他不想再听下去了,他忽然发现,将自己的这些愚蠢与心狠倾注于其他人,并不会让自己心中好过,相反,那让他越来越清晰的认识到——所有人都能一眼看穿的谎言,偏偏是他,偏偏是他这个成天标榜着最爱秦佑的男人,亲手将枪口指向了她。
“表哥,对不起,当初在书店的时候,我就已经察觉到她要去做一些危险的事情,但我却没有及时阻止她,还被我妈趁机钻了软件的空子,对不起表哥,我没脸见你了......”
“罗劲啊,你在家吗?怎么不接电话,兄弟过去陪你喝点酒吧......对不住,那天送......去罗盛找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们俩不太对劲儿,但我......”
罗劲刚从海上回到B市那几天,整个人就跟失了魂儿一样,将自己关在书房中,水米不进,电话不接,人也不见,身为死党的薛梓晔很快就察觉到了他的不对,正在这时,意大利的消息传到了储家。
两人震惊的无以复加,最开始的时候,薛梓晔差点打上门去将罗劲拎出来暴揍一顿,可紧接着他就意识到,平时最疼惜小佑的人,不还是他这个傻兄弟吗,现在事情变成这样,他还连丝毫弥补的机会都没有,如果有可能,罗劲现在才是那个最想杀死他自己的人吧,听陈叔的意思,他似乎有些想不开的前兆啊......
其实罗劲最开始的想法很简单,“如果,我要是就这样,一不小心把自己给饿死了,责任心上也交代的过去,毕竟我又不是故意的......下去见到秦佑以后,我也能厚着脸皮跟她说,‘老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睡个觉就把自己给睡死了,你看这事儿......’”
罗劲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可行度非常高,他疯狂的想见到秦佑,不是在梦里的那种,而是就像他们这一年共同生活的那样——你永远待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直到后来,他突然想起,秦佑一点都不喜欢这种没有担当的男人,他逼着自己强打起精神来,应付甄雪娴,应付各路前来探听消息的人们,还有......做他必须要做的事!
不管是杀害他父亲,还是栽赃陷害他的妻子,无论哪一件事情所指向的人,甄雪丽都是首当其冲!
甄雪娴十分担心罗劲现在的状态,但她更心疼的,却是秦佑——那个孩子,为什么到死都不为自己辩解一句?为什么就......这么犟呢。
秦易当初向甄雪娴托孤时,就曾对甄雪娴说过,这个孩子将来可能会惹上祸事,如有必要,切记立刻与她撇清关系,能不能养大,就看这孩子自己的造化了。
这孩子的父母,甄雪娴全都见过,秦易更是他们夫妻俩的至交好友,至于云若雨......
关于云若雨的身份,甄雪娴曾有过隐约的猜测,直到秦佑跟罗劲那一次被绑架,秦佑那场离奇的出逃,让甄雪娴身为女人的第六感一闪而过。
就像这一次的事情,甄雪娴一听说,就觉得这件事跟云若雨脱不了关系,所以,她问了一个人——
“付队长,抱歉打扰了,突然想起一些陈年旧事,想要请教你一下——当年你究竟为什么,到了最后,肯答应我的请求,罗家的暗哨?”
“明明一开始拒绝的那样干脆,到后来为什么,居然在条件不变的前提下,同意全队驻进罗家?”
付衾在接到肖一消息的时候,就知道甄雪娴早晚会对他有此一问,但临到近前,他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组织了一下语言,付衾说道,“当年您曾经无意中提到过,这次您儿子命大,被您的好友秦易所救,在那不久之后,您的好友就托孤于罗家,您现在要照看两个孩子,生怕某一天,连累了好友的孩子,辜负了故人的嘱托。夫人,我也不瞒您,当年如果没有这个‘孤’,我是绝不会去罗家的。”
付衾又说,“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您说,但您今天电话既然打来了,我也就顺带提一嘴,您久居意大利,应该不会没听说过一个人,”
“塞西琍娅公主——她是少夫人的母亲。”
甄雪娴拿着电话的手剧烈一抖,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至于这件事情,您要不要告诉罗总,我不会干涉。”付衾说。
话虽这样说,但付衾很清楚,无论如何,甄雪娴都不会告诉罗劲——
不管是在知道了,秦佑其实是罗家仇人的血脉之后......
还是在知道了,亲友虽未的出轨对象居然是她的亲哥哥,而罗劲亲手打掉了自己已经六个月的孩子之后......
甄雪娴心中很清楚,罗劲会被这个事实逼疯的。
“夫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付衾深吸一口气,“当初我选择雇佣兵这条路,就是为了追随云小姐的脚步,后来得知了云小姐的死讯,我纠结了一批曾受过战火与毒品迫害的人,组建了雷昼,您当初请我们驻进罗家后山的时候,也曾答应过我,去留自愿。如今,夫人,我已经没有继续留在罗家的理由了,至于雷昼的队员,我希望您尊重他们的意愿,愿意留下的,请您善待他们,至于不愿意的,就算我脸皮厚,向您讨个人情,别为难他们。”
甄雪娴猛地闭了一下眼,沉声问,“连你也要离开他了吗?”
“或许,我还应该离开的更早一些......”付衾面色阴沉的答道。
如果不是一直对两个人今后的路抱有期待,如果不是他一直坚信罗总最后会幡然醒悟,那么游轮上的事,可能根本就不会发生。如果他在事情爆发之初,就当机立断,向罗劲坦白一切,那么那些侮辱和委屈,秦佑就一点都不用承受......
不,也或许,他们俩早就在那个时候就分手了。他根本就不会再给罗劲伤害她的机会。
想了半天,付衾还是没忍住,不无讽刺的对甄雪娴说了句,“夫人您也不用担心,像我们这些没什么脑子的打手,多一个少一个,对罗总的影响都不大。至于肖景东那边,我听说少夫人死前曾有言,再怎么说也是亲兄妹,肖景东不会不顾少夫人的遗愿,对罗总动手的。”
至于剩下的,就全是你们的家务事了,甄雪丽栽赃陷害秦佑时,凭的也还自己的本事。雷昼之于罗家,就到此为止了。
付衾一脸冷漠的挂断电话,起身与前来做交接班的雷昼队员点头致意,头也不回的走出后山。
春暖花开,秦佑的脸色也明显开始好转,有了肖禔——是个男孩,秦佑很痛快的同意了这个名字。
禔,安宁福气者。
于是,宝宝的小名也紧跟着新鲜出炉——安安。
有了肖禔这个胡萝卜在前面吊着,秦小白兔的复原速度堪称蹭蹭上涨。
这天,秦佑正在婴儿房里哄安安睡觉——
安安不足月早产,一生下来甚至来不及补充一些营养,付衾害怕夜长梦多,紧急将安安放进无菌箱中,交给了肖家前来接应的人。万幸是在罗家的时候,秦佑的营养非常好,不论后期秦佑跟罗劲两个人怎么样,他都没少过秦佑一口吃的。
但是安安虽然坚强的活了下来,早产所带来的先天不足,还是让他必须长时间躺在无菌箱中。跌下海的那一刻,秦佑以为自己在这个世上再也不剩任何牵挂,却没想到,原来这个她心中最柔软的小东西,一直在人间等着自己。
每次看到安安的脸,秦佑都忍不住满心慈爱泛滥,想把自己的一切都送给他,现在她终于能体会那种拥有全世界的感觉。秦佑无比庆幸,当她心灰意冷、毫无求生欲可言的时候,这个小东西重新建立了她与人世间的羁绊,让她重拾起活下去的信念。
“宝宝,妈妈爱你。”
秦佑隔着无菌箱,轻轻亲吻了她的宝贝,才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
从婴儿房出来之后,秦佑径直走向肖景东的书房。
“让我帮你吧,我不能……让航海图重现天日,但是,至少让我帮你坐稳教父之位,以此来弥补……”
说到这,秦佑突然卡壳了。
弥补什么呢?
航海图这种害人的东西,她母亲当年能毁掉一次,她当然也能毁掉第二次。
她欠肖景东的吗?
更没有。
不论是情理还是道义,秦佑都是被威胁的那个,秦佑的母亲死于航海图,她自己更是因为肖景东的威胁而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可是秦佑就是有一种……说不上来,对肖景东很抱歉的感觉……
第一百四十八章 我家里这么大一个皇位要继承,怎么可能没个儿子
“弥补什么?”肖景东眼神略带玩味的看着她。
她面前的秦佑脸色苍白,嘴唇也泛着不健康的青灰色——心脏受损,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养回来的,但她的眼中却重新燃起了希望。
肖景东的父母是一场单纯的政治联姻,谈不上感情,更别提对肖景东有多少关爱——肖景东从小长在肖战钧身边。
他原本以为,秦佑醒来之后,会寻死觅活的,没想到,因为一个孩子,她现在居然能像个没事儿人一样的跟自己谈“弥补”。
船上那惨烈的一枪,还不到一个月的功夫,秦佑居然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要不是她在刻意回避关于罗家的一切消息,肖景东都差点儿要以为她失忆了。
她当时的绝望有多强烈,没有人会比肖景东感受的更深刻。
不得不承认,肖景东在秦佑身上,第一次体会到了母爱的伟大和坚韧。
“先不说这个,说说你吧,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话题转移太快,秦佑大伤初愈的脑袋,一时间有点转不过弯来,“我……没什么打算。”
肖景东在心里叹了口气,秦佑那茫然的眼神,充分说明了她完全没有说谎,“那,你同意孩子姓肖,是不是说,你决定不会再回罗家了?”
“是。”这一次,秦佑很痛快的点了一下头。
她跟罗劲的开始就是个错误,而将错就错的苦果,不久之前,她已经亲自品尝过了,那滋味儿太痛,秦佑知道,她再也没有勇气去尝试第二遍了。
“肖一跟我说,你放他自由了?”
那……今后谁来帮你?
听到这话,肖景东太阳穴控制不住的“咚咚直跳”——
吃里扒外!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去新主子面前表忠心?!
但身为教父,讲究的就是个掷地有声,一个唾沫一颗钉,现在想改口,也不太可能了。
“要不这样?”秦佑清了清嗓子,“嗯……作为感谢,我将带领我的义兄肖一,正式入驻肖家,肖一继续掌管肖家情报组,至于我……打杂?”
“直到——你不需要依靠航海图,也能坐稳教父的位置。你看这样行不行?”
秦佑说完,有些心虚的看了眼肖景东。最后那句“打杂”实在是有点不像话,可是秦佑的专业跟肖景东的业务,明显不对口太多,难道要她说,“万一你手下的人进局子了,我负责去给你捞人”?!
肖景东冷哼了一声,“打杂我还嫌你手脚不利索呢,”他那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嘴脸,让秦佑分分钟就想糊他一脸,“肖家还不至于连两个闲人都养不起。”
接着,他又小声嘀咕了一句,“谁让家门不幸呢......”
秦佑:“......我听见了。”
肖一的事情,就这么轻松加愉快的确定了,就这样,他又被他名义上的妹妹,重新打包卖给了肖景东,还是买一送二。
秦佑与肖景东相对无言,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就在这时,门外突然走进来一位,秦佑没怎么见过的佣人,“先生,少爷回来了?”
少爷?
秦佑一愣,她疑惑的看向肖景东。
只见肖景东站起身来,理了理衣服,很不习惯的开口道,“走吧,去见见你侄子。”
秦佑:......我是谁?我在哪?肖景东有孩子?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肖景东那副人似的样子,重新被他端了出来,“我家里这么大一个皇位要继承,怎么可能没个儿子?”
然而,就算他这样说,秦佑快掉到地上的下巴也依旧没有合拢的趋势,“不......我的意思是恭喜,啊,不是,我是想说,我很意外,不,我的意思是......”
正当秦佑语无伦次的自己都听不下去的时候,门外再次走进来一个人——肖一。
“对了,秦小姐,有一件事情我刚才忘了跟您说,肖祈少爷今天会回......”
一开门,肖景东正好跟他来了个大眼瞪小眼,“她已经知道了。”
肖一:......
“先生。”肖一后知后觉,恭敬地叫了一声。
“嗯。”肖景东心满意足,连日来被肖一那句“您答应放我去秦小姐身边”气的肝颤的症状,也明显好转,“嗯”得堪称通体舒畅。
肖景东昂首阔步的走在前面,肖一和秦佑跟在后面,低声解释着,“先生年轻时曾有过一个爱人,但是去世的很早,为了保护他们母子,小少爷的事没有多少人知道。”
秦佑点了点头,“那孩子叫什么?”
“肖祈,祈祷的祈。”
......
就算秦佑深知肖景东的尿性,也明白什么正常孩子放在肖景东手里都养不出好来,可是秦佑万万没想到——
十岁不到的肖祈,奶声奶气的指着秦佑问,“父亲,这是您给我找的新妈妈吗?”
秦佑:......
肖景东:......
肖一:......
肖景东最先反应过来,皱眉道,“先入为主,观察力不够细致,等一下去我书房检讨,现在,叫小姑。”
肖祈:......
肖景东不理会肖祈懵逼的目光,指着秦佑对他说,“这是我姑姑的女儿,你的小姑。”
“小姑你好,我叫肖祈,今年九岁。”肖祈对着秦佑一鞠躬,礼貌且客套的介绍着自己。
肖祈的五官很像肖景东,但却要比肖景东精致很多,眼神也是明亮澄澈的让人忍不住心生喜爱。
“你好,”秦佑半跪在地上,视线与肖祈持平,“我叫秦佑,从今天起,我和肖禔会在你家叨扰一段时间,还请多多关照。”
说完,秦佑主动伸出手,朝他露出了一个友善的笑容。
肖祈绷着一张严肃的小脸,人小鬼大,“您好,您跟您的母亲很像,尤其是眼睛。”
“另外,肖禔是您的孩子吗?”
“是的,”肖景东站在一旁,居高临下的望着相处融洽的两人,“是你的表弟。”
肖一有些担心秦佑的身体,但又不忍心打断眼前这和谐的一幕。
秦佑喜欢孩子,这从很早之前,肖一就知道。而肖祈呢?一出生就没见过母亲,肖景东又害怕自己的事情会连累到他,一直都是让他远离欧洲,在外面上学,难得假期回来几天,要是赶上肖景东碰巧不在家,父子俩一年见不上一回面都是有可能的。
要不是这次局势即将动荡,而肖家的核心工作也从攘外变成了安内,肖景东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孩子接回身边来。
秦佑没有意外,肖祈为什么会认识她的母亲,反而是惊讶于这孩子的安静——明明眼中是怯怯的,面上却还保持着与肖景东如出一辙的平静,“您脸色不好,应该多穿件衣服。”
肖祈认真的对秦佑说道。
身后憋了半天的肖一立刻借坡下驴,上前扶起秦佑,“秦小姐,地上凉,不易长时间接触,先起来吧。”
初次接触,秦佑便喜欢上这个孩子,但是一想到将来这个孩子所要从事的工作,秦佑有忍不住一阵心忧。
自从她知道肖禔活了下来,就不止一次的幻想过,她的儿子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子呢?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工作?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会选择在哪个城市定居?
但现在看到肖祈,她仿佛就提前一点看到了肖禔今后的样子。
就是不知道......这个孩子将来会像她多一些,还是像罗劲多一些?
罗劲......
想到这,秦佑忍不住身体一颤,扶着她肩膀的肖一立刻反应过来,“秦小姐,您感觉冷吗?”
秦佑无奈的笑了一下,“肖一哥,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叫我秦佑就好,也别再对我用敬语了。”
那声“肖一哥”成功的让肖一面色一整,半晌,他突然摇头失笑,“您......你跟你的母亲,真的很像。”
——“肖一,你能不能别再老气横秋的叫我‘云小姐’了?还有,这么大个屋子,只住了咱们两个人,蚊子都没有一只,你有礼貌给谁看啊,算我求你了,能不能别再对我用敬语了?”
肖一回忆着云若雨曾经的音容笑貌,试探的抬起手,放在了秦佑的头顶,“这是我亏欠你的......”
二十五年前,B市
“为什么痕迹追踪会失灵?”
“摄像头也一样!”
“我这边也是!”
雨中,几个黑衣打扮的人互相交换着信息。
“真不愧是肖家情报组巅峰时期的领导者,这种围堵下,她居然还有办法突围?!”
其中一个黑衣人看着手中的数据,简直有些不敢相信。
肖一躲在暗处,确认这帮人彻底失去了云若雨的踪迹,才放心离开。
没有人知道,其实云若雨死前,最后一个见到她的人,是肖一。
“现在想想,原来当时,她并不是受伤,而是刚刚生下了你......她知道自己在训练营的全力击杀下,根本没有活下去的可能,强撑着生下你之后,便让你父亲抱着你赶紧走。”
“我找到她时,她自己一个人强撑着走到停尸房,脸色惨白,嘴唇青紫......”
——
“原来是你......”云若雨额头的冷汗不断滴落,见到肖一,她甚至还强行控制着嘴角,对肖一笑了一下,“我就说,我亲自调教过的人,怎么可能快一年了还没有找到我......谢谢......”
“谢谢你,肖一,你不知道,这一年对我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至少能让我为那个蠢男人,留下点可以缅怀的东西......
“云小姐......你......你到底发生了什么?!”肖一怎么也没想到,再见云若雨时,居然会是这样!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肖家情报组与训练营联手出击,就算肖一是云若雨的嫡系,得她真传最多,也不敢太过靠近他们的搜查范围,只能提前他们一步到达,再做一些不明显的小手脚,让那帮人看不出有人在从中作梗,却又无法知道云若雨的准确位置。
但是一年,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
“我一直陪着她,直到她闭上眼睛,停止呼吸……”肖一的声音很低落,“后来,我将她放在了停尸房的床上,而在那帮人找到她的尸体之前,你父亲就已经安顿好你,折回来安葬了你的母亲。对不起,小佑......如果我当初能再勇敢一点,如果我能......达到云小姐的高度,那或许你今天的生活,就全都不一样了。”
——你可能父母健在,家庭圆满幸福,你就不会认识罗劲,更不会去到巴尔的摩,见到肖景东......你的一生,将会是绝大多数人艳羡又平凡的一生。
如果是那样,该有多好......
秦佑听完后,沉默了很久,就当肖一以为她不会再开口时,秦佑突然说——
“......可是,如果没有你,我可能连出生的可能都没有。”
“肖一哥,”秦佑说,“一个家族的决定与力量,如果能单凭两个人就扳倒,那今天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不是吗?从最开始,我的母亲就根本不会被追杀,可能在教父对我母亲下抹杀令的时候,你们就已经完成反杀了。”
秦佑深深看了肖一一眼,“肖一哥,我母亲从来就没想让你救她,她从来就没想要让你参与到这件事情之中,你还没明白吗?”
“她早在与我父亲确定关系之时,就已经将航海图密码对照表交给了付衾,在大义面前,她比任何时间都头脑清醒,任何人都无法让她动摇决心,所以肖一哥,我能够出生,对于她而言,已经是莫大的惊喜。”
“我猜,”秦佑笑中带泪,“我妈妈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跟我父亲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他们的爱情,就像我母亲的一生,轰轰烈烈的燃烧,不问结果,只求不留下遗憾。”
秦佑突然上前一步,踮脚抱住肖一的肩膀,“肖一哥,你的帮助,已经让他们超额完成任务,我母亲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激你为她、为我所付出的一切。”
“肖一哥,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得以出生。
谢谢你,让我能够看到这个世界。
也谢谢你,让我认识了爱情的样子,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但那是我想要的,我不后悔,从不。
肖一四十岁的一个老男人,却被一个二十啷当的小丫头,安慰的红了眼眶,为什么你跟你的母亲,都这么会戳人心窝,都这么……善待这个世界呢?
肖一这二十几年来,从没有对任何人说出过航海图密码对照表的存在,更没有让任何人知道,云若雨究竟死在了哪里。
那天在公海游轮上,肖一最后悔的,就是因为秦佑毁掉航海图密码对照表,让这纠缠了肖家三代人的祸害,彻底遗失公海,而他,因为晃神,居然没能拦住甄小鸽刺向秦佑的餐刀。
可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后悔跟如果呢……
哪有那么多的,从头再来呢……
第一百四十九章 星星 海星 流星?
秦佑是真的喜欢孩子,肖景东这下算是见识到了。
别的不说,就看她每天在两个孩子之间忙的不亦乐乎,肖景东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比如某一天——
“小姑姑,这是什么呀?”肖祈指着一个东西问秦佑。
秦佑抬起头扫了一眼,是肖景东封好快递之后,撕下来的胶条,被她随手折成了星星……
“这个呀,叫星星。”
只不过五个角没有捏起来,所以看起来……
“那为什么这么扁呢?”肖祈接着问。
“因为……这是海星。”
秦佑思考了一下,淡定回答。
门外的肖景东:……
海星啊,肖祈想着,真像,姑姑真厉害!
于是就想拿起来把玩一番,结果胶条太滑,再加上秦佑那最后一小块塞的本来就不紧,一碰之下,星星散开了……
肖祈平日里装的像个小大人,那是因为家里人根本就没有教过他,应该怎样做一个孩子,孩子的天性就会让他不自觉去模仿自己最崇拜的人——
肖景东。
可是现在情况就不一样了,家里多了个秦佑,这就……
肖祈跟手里散开的胶条大眼瞪小眼,又看了看秦佑,“姑姑……”
“……”秦佑脸上发热,但依旧淡定,“没事儿,肖祈,它现在变成流星了。”
肖景东:……
肖祈:……
秦佑大难不死,肖一受到过莫大的惊吓之后,现在直接转变成,秦佑说什么他都说对,秦佑做什么,他都拍手叫好,只要秦佑健康开心,一切都好说,面子是什么?尊严是什么?能把秦佑的心脏修补好吗?
这就间接导致,秦佑变成了现在这样……
肖景东在门外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推门进去,问秦佑,“肖禔今天的早教课你讲完了吗?在这里偷什么懒?”
秦佑跟肖祈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降临吓了一跳,下意识都往背后藏东西,肖景东先是疑惑,一看之下,差点没被这两个混账东西气出心梗——
一个藏冰淇凌,一个藏红豆派……
“你们两个!”肖景东外面的事已经忙的焦头烂额,回到家之后,还要被这两只气的焦头烂额,简直暴躁异常,一声怒吼直冲寰宇,肖一离二里地都听的一清二楚——
“肖祈!你的牙都成什么样子了!还敢吃红豆派!还有你!秦佑!医生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任何刺激性东西你现在都不能摄入,尤其是辛辣和凉性!看看你带的好头儿!”
肖一赶来了解情况之后,也非常奇怪,这二位怎么这么神通广大?是从哪里搞到的这些东西?厨房跟采买都被再三吩咐,绝不可以给他们俩吃不该吃的东西,一个“秦脆脆”,一个“肖脆脆”,厨房自然也是不敢怠慢的。
百思不得其解的两个大男人,立刻叫来厨房人员质询,一问之下,两个加起来七八十的大男人,彻底无语了……
“拿了红豆派的明明是秦小姐……”
“冰淇凌是少爷拿的啊,而且我给的是无糖的……”
言下之意,我真的没有玩忽职守……
肖景东深吸一口气,让人离开之后,关起门,放生咆哮,“秦佑!你还要不要脸?!为了一口吃的居然利用孩子?!”
肖景东前所未有的认识到,他们家不是养了两个“脆脆”,而是养了两只猴子——还是成了精的那种!
他不顾肖一劝阻,指着秦佑继续咆哮,“肖禔都比你让人省心!”
受到批评的秦佑也深刻反省了一下自己的行为,觉得确实非常不对,刚想道歉,“那什么,我……”
“秦佑,你给我立刻!马上!滚去书房写两万字检讨,手写!”
秦佑:……我对不起你大爷!
“我就不——咳咳咳咳咳!”秦佑本想大声吆喝,结果冰淇凌吃的太多,寒气反上来的太快,刚喊完,喉咙一阵发紧,立刻剧烈的咳嗽了起来,那用力的样子,给肖一心疼的赶紧过来帮她顺气,顺便用充满谴责的目光看了肖景东一眼。
肖景东:……
肖一如今的身份可不同往日,之前,他是肖家的一份子,终身奴隶制的那种,但现在就不一样了——
虽然他还是肖家的一份子,可工作身份摇身一变,直接变成了外派人员,雇佣合同他可是跟秦佑签的,人家不满意了随时可以拍拍屁股走人。
想到这,肖景东瞬间没脾气了,看着秦佑问,“怎么?吼我一句还累着您老人家了?”
站在一旁瑟瑟发抖半晌没敢说话的肖祈,看到眼前的场景,立刻吓得“哇”的大哭出声,“小姑姑,你别死!我再也不敢给你吃冰淇凌了,求求你别死……”
正在剧烈咳嗽中的秦佑:……
正在给秦佑拍背的肖一:……
刚发完脾气的肖景东:……
……
比起肖家秦佑的身体日渐好转,罗劲的状况就不那么乐观了。
付衾脱离罗家后山暗哨驻地,连带着,以骰子为首的一众雷昼骨干,统统二话不说的放弃了罗家这张养人的温床。
贪图安逸是人类的本能,但这条法则不适用于付衾等人。
走上雇佣兵这条路的,要么是被生活所迫——比如如今选择留在罗家的雷昼队员。
要么是志向所往,天生喜欢战场上杀戮与征服的快感——这是少数。
还有一部分,也是极少的一部分——是因为心中的信仰。
付衾就属于这一部分人,只不过,他所信仰的,是给中东带去噩梦一般的和平、彻底斩断中东与欧洲走私航道的——云若雨。
秦佑在游轮上做的事,他第一时间就听说了。
然而——
“这姑娘脑子不转弯啊……”
现在既然都已经被肖家救了,就不能借坡下驴撒撒谎?
诸如“密码对照表其实我没有毁掉啊……”、“都是在船上骗你们的啊……”、“真的我已经都刻在脑子里了啊……”之类的。
还他娘的把好不容易跑出来的肖一给送回去了……
不过也能理解,肖一虽说也养得起他们娘俩,但是名不正言不顺不说,万一哪天消息被走漏了,罗劲找上门来,那秦佑也不用活了。
这个时代,背靠大树还是好乘凉。罗劲现在卯足了劲儿的给肖景东添乱,不过毕竟是跨行业跨地界,罗劲就算使上再大的力气,所以肖景东而言,充其量就是挠痒痒,在他焦头烂额内忧外患的时候,让他心里添点儿堵罢了。
甄雪丽在那天之后,就被肖景东秘密带走,至于罗鸿铭……
秦佑的事情终究没有瞒过罗丞,老人知道之后,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一天没吃下饭去,第二天甄雪娴好歹劝着老爷子吃了点东西,但整个人依旧打不起精神,在这个整个罗家都需要一个出气口的时间里,“神器”罗鸿铭派上了大用场——
“既然不想好好呆在罗家,非要去外面念经,那就不要再回来了。”
这是罗丞的原话。
罗丞仁义了一辈子,亲手弑子的事情他做不出来,罗勤杀人偿命,他不能说什么,但罗鸿铭——除籍。
从此往后,罗鸿铭与罗家再无关系,是死是活,罗丞不会再过问。
“涵丫头……罗劲怎么就这么糊涂呢!”罗丞被甄雪娴搀扶着,仿佛突然之间老了十岁,原本在退休之后养出来的精气神儿,一瞬间化为乌有,露出了他本来应有的样子。
“爸,事已至此,小佑的身份,绝对不能让罗劲知道,算我求求您……”甄雪娴泪眼婆娑,“罗劲会疯的,如果让他知道,他不止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妻子,还杀死了自己的孩子,他承受不住的……”
罗丞的手杖重重的一敲地,“那是他该受的!他亲手毁了涵丫头,这是咱们该赔给秦家的!”
罗丞脖子处的褶皱皮肉青筋暴起,用力握着手杖,“你在为罗劲着想之前,有没有想过,涵丫头有多无辜?他们家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现在连这一个人都没了!你替她想过吗?!”
“如果不是我没有第二个孙子了,我现在就会考虑更换家主!”罗丞从罗鸿钰死后二十年,再也没有发过这样的雷霆之怒,甄雪娴脸色刷的变白。
“爸,您就当可怜可怜我吧,我已经没了鸿钰,我不能再失去罗劲了……爸,当年鸿钰离开的突然,我自己又要照看罗劲,又要照看这个家,我能走到今天,吃了多少苦,有多不容易,您不是都看在眼里的吗……”
“爸,”甄雪娴眼泪不住下流,“是我自私,是我对不起秦易若雨,是我对不起小佑,可是爸,小佑是我一手养大的孩子,秦易离开之后,那孩子就像我的亲生女儿一样,是我的心头肉啊……”
甄雪娴泣不成声的看向罗丞,“可是我能怎么办啊,我的女儿已经没了,难道要让我把儿子也搭进去吗?爸,您这是在逼着我死啊……”
罗丞凝视甄雪娴半晌,他何尝不知道这些?可是,罗家的男人,怎么能只会被保护与逃避?!
僵持到最后,罗丞深吸一口气,给出了他的底线——
“雪娴,在我死之前,罗劲必须知道这件事,哪怕是我死后,你也必须带着罗劲来我的墓前忏悔,让我能瞑目。”
甄雪娴听到这话,突然仿佛失去了支撑一般,跪在地上,以手掩面,泪如雨下。
谁能想得到,当初罗家惹无数人艳羡的神仙眷侣,居然转眼间就阴阳两隔,罗鸿钰甄雪娴是这样,但这是明晃晃的人祸,可是罗劲跟秦佑呢?
前一天还“到时候记着来喝我孩子的满月酒啊……”
后一天就变成了好事儿提一句,就让人家破产。
等到那些消息不灵通又不长眼的人,挨个把罗劲惹了个遍之后,罗家也多了很多尾烂不掉的债务人。
到最后,连薛梓晔都看不下去了——
“我说罗劲,你脑子清醒一点好不好?你他娘的是不是没见过钱?!罗家祖祖辈辈营造罗盛这个基业跟口碑容易吗?啊?容易吗?!”
薛梓晔拍着桌子跟罗劲叫嚣,“你现在这种不要命的敛财方法,知不知道都被外界传成什么样子了?到最后,你想落个众叛亲离的下场吗?!”
薛梓晔这边气的唾沫星子横飞,那边罗劲连眼皮都懒得掀一下,依旧在自己忙自己的事。
自从游轮之后,罗劲整个人消瘦的不成样子,当初那个,秦佑法院门外初见时,意气风发的青年才俊的样子不复存在,眼中的意气风发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让人望而生畏的狠辣决绝。
“我没办法,罗鸿铭被除籍了,甄雪丽失踪了。”
“所以呢?”薛梓晔费解,这其中有关系吗?
“所以我能找到的目标就只剩下肖景东了。”
薛梓晔:……
“疯了,你真是疯了……”
“他不能活着,绝不能!”罗劲重重锤了一下桌子。
“不管是我父亲的事,还是给我戴绿帽子的事,不管哪一样……我都不能让他活着!”
罗劲咬牙切齿的看着薛梓晔,两眼几乎瞬间爬满仇恨的血丝。
“那天在船上,他拿出的那份航海图,我怀疑是假的。”
回忆起那天的事情,罗劲越想越觉得奇怪——
既然他敢把话叫的这么死,甚至敢许诺六成的收益,而且看那天在场的人,对那张航海图深信不疑的样子,罗劲猜,肖景东至少应该是见过真正的航海图的。
罗劲就算与意大利有着密切的合作关系,但自己人跟外人的界限,直接导致有很多秘辛,罗劲是绝不可能知道的。
但直觉告诉他,那份航海图绝对有问题。
近期意大利的局势明显开始动荡,虽然在外人看来,这动荡可能在原本就不太平的西西里地区,根本算不上什么,但是——
资金流量不会骗人。
罗劲几乎敢肯定,肖景东刚到手的教父之位,绝对出了问题!
这对罗劲而言,简直是天赐的机会,在他看来,这是肖景东的报应到了,他查到,近期肖景东频繁在中东地区活动。
再联系上面的猜想,罗劲有理由怀疑,肖景东从最开始,就对西西里势力撒下了弥天大谎,不管那份航海图是真是假,现在在肖景东手里,都绝对是废纸一张。
而他在局势动荡期间开始频繁接触中东,只能让罗劲想到一种可能——
他确实见过真正的航海图没错,但是,由于某种原因,这份航海图一定出了问题,导致不能投入使用,至于肖景东在游轮甲板上的那番慷慨陈词——“为了展示我肖家的诚意,我们多年没用航海图赚过一分钱,就等着跟大家分吃这块蛋糕吧啦吧啦……你们吃大的我吃小的吧啦吧啦……”
第一百五十章 毕竟,用武力压倒一切,才是黑手党的传统做法
罗劲半个字都不信!
如果一个人撒了一个谎,他就不得不用一百个谎言去弥补他之前的那个谎——
也就是说,肖景东频繁接触中东,为的就是找出一条曾经他在地图上看到过的地下走私航道,以此来稳住西西里局势!
现在最大的可能,就是中东存在这样一条航道!
要说肖家没用航海图赚过一分钱,罗劲相信,因为如果有那个机会,只要操作得当,肖景东暗度陈仓,一举翻盘教父不是问题。
他既然选择了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搞死教父,再冒着“怀璧其罪”的风险拿出航海图这块让人不得不垂涎的蛋糕,事倍功半,罗劲不相信肖景东会无缘无故做这种风险大又不讨巧的事情。
都是老中医了,想忽悠瘸谁啊?
至于当时在场的西西里黑手党众人,罗劲不敢断言他们到底信没信,又信了多少,但像肖景东这种根基不稳、羽翼不丰的教父,西西里那帮老狐狸要是想阳奉阴违的捧杀他,料想也不是什么难事。
现在应该就是肖景东最难的时候了吧……内忧外患,对于罗劲这种久经风险投机战场的精明投资者而言,抓住时机,有时候比天时地利还要重要。
如果他能赶在肖景东之前,发现那条走私航道,曝光肖景东的弥天大谎,到时候,不用他,西西里的饿狼们就能一人一口送他下地狱!
这已经是他最好的机会了……
听完罗劲的分析,薛梓晔除了目瞪口呆的看疯子,真的已经做不出其他的表情了。
“罗劲,”薛梓晔真诚的建议道,“我认识几个不错的精神科医生……”
“我很清醒。”
“清醒?!”薛梓晔不可置信的大叫,“你清醒个……”
“屁”字在罗劲阴冷的眼神下,被薛梓晔活生生憋了回去。
“不是……”薛梓晔狠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原地转了两圈,“兄弟,自古到今,你看看那些黑白两脚踩的,哪一个有好下场了?!”
“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人家都是世家,我现在算是听明白了,你他娘的原来是想揽钱去买军火,去找肖景东火拼,你这还不是疯了?啊?你告诉我,你他娘的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薛梓晔简直快崩溃了,这要不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薛梓晔现在绝对就把这段话录下来,去公安局实名举报有人想要去中东走私军火!
那样至少还能给罗劲留个全尸!
但罗劲此刻的眼神却告诉他,“我是认真的。”
薛梓晔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中东的走私军火,就像缅甸的走私毒品一样,全村作案的那种,都极为排斥生人,多疑、眼尖、只愿做熟人生意,罗劲身为一个完完全全的门外汉,别说直接拿钱砸,简单粗暴的取得他们的信任,就单说能活着回来,薛梓晔都严重怀疑!
“中东跟人家肖景东什么关系?跟你又是什么关系?!”
“就算对方看你长得帅……哦,你现在连这个优势也没有了,但就算对方勉强相信了你的花言巧语,还凑巧肖景东没在背后坏你……”薛梓晔想了想,自言自语道,“说实在的,按正常情况来讲,我觉得肖景东都应该把你恨出血来了,居然还会忍你忍到现在?!”
薛梓晔忍不住啧啧称奇,“别说兄弟没提醒你,我总感觉肖景东在憋一个大坏。”
“哦,接着之前的说,”在罗劲明显不耐烦的眼神下,薛梓晔快速说道,“就算对方勉强相信了你的花言巧语,还凑巧肖景东没在背后坏你,但万一你因此惹火烧身呢?万一因此而被中东盯上呢?你要怎么办?为了赌一时之气而搭上整个罗盛吗?”
罗劲耐心告罄,拿起桌上的文件转身就往外走,到门口时,罗劲回头对薛梓晔说了句,“不然呢?放着我的杀父仇人不理?罗家没有这么不孝的子孙。”
“罗劲,你问问你自己,你要对付肖景东,真的只是为了你父亲吗?这真的是最主要的原因吗?!”薛梓晔冲着他的背影大喊,“如果不是,你为了一个死人而争风吃醋,配上罗家几代的基业,才是真的不孝!”
罗劲已经走到电梯的身形一顿,紧接着,他及其凶狠的转身,眼神阴冷的射向薛梓晔,那其中的杀意,居然让薛梓晔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罗劲指着薛梓晔,警告意味十足的说,“如果不是你,就凭这句话,我已经可以在解决肖景东之前,先对上达沃森!”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进电梯,彻底消失在薛梓晔的视线之中。
薛梓晔呆愣了半晌,突然摇头低笑,“疯了,真是疯了……”
……
“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肖景东面色十分不善的看向秦佑,“你跟着去中东,做什么?观光旅游吗?肖禔谁管?”
“肖景东,你真是越来越像老妈子了。”秦佑一口干了碗中的药,姿势娴熟堪称酒中豪杰。
肖景东立刻拍桌子,“没大没小,叫哥!”
在船上求人的时候一口一句“东哥”,对着肖一也是声音甜的发齁的“肖一哥”,也不看看,肖一要是结婚早,孩子都得有她这么大了。
“我没醒之前,肖禔不也没饿死?现在白胖白胖挺好的,再说,肖禔每天呆在无菌箱中不给亲不给抱,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好不容易来了个肖祈陪我玩,你还要人家每天做这做那……”
秦佑还没抱怨完,就被肖景东暴躁打断,“我为什么不让他跟你玩,你心里没点数儿吗秦佑?”
秦佑:……
“你看你这个人,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暴躁,这跟说好的佛系大佬不一样啊。”秦佑一指旁边的空碗,“再说,你看,我这不是已经为自己的贪嘴付出代价了么,你还有什么不满?”
肖景东:……
现在拖出去按进海里淹死还来得及吗?
秦佑仿佛看懂了他的表情一般,遗憾的摇头感叹,“来不及了,活都活下来了,我总不能对不起你抢救我花费的医药费啊。”
肖景东:“……不,你该死就去死吧,这点小钱肖家还真不放在眼里,不用太在意,谢谢。”
秦佑:……
“咳,”秦佑摆正姿态,“东哥……”
肖景东:……
果然还是拖出去按进海里淹死吧!
“你说实话,到底去做什么?!”肖景东横眉冷目,丝毫没有因为秦佑那句好听的而动容。
一看糊弄不过去,秦佑撇撇嘴,立刻换来肖景东一顿训斥,“少做这些没意义的小动作,就因为你,肖祈跟肖禔现在都学会了!”
“关我什么事啊,”秦佑不满的反驳,“肖祈我都多久没见着了,至于肖禔,你这不是扯那什么吗,那位大爷一天眼睛睁开的时间,加在一起都没有十分钟!”
“这个……小佑,还真有。”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肖一,有些为难的说,“那天我跟先生亲眼看见的,安安现在每天拿手指当冰淇凌,学你嗦勺子的样子,那天碰巧被我俩看到了,然后……先生就把他的手指拔出来了,并敲了敲保温箱以示警告,结果……安安不止撇了撇嘴,还对着先生翻了个白眼。”
说到后面,肖一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可能是怕肖景东尴尬,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也可能是在撇我。毕竟孩子的视线距离都很近,当时先生离得比较远,安安看不看得清都是两回事。”
“啊?”秦佑一些意外的看向肖景东,“离得远你还伸手拨人家手指?你说你怎么那么欠呢肖景东?”
肖景东:……
肖一:……
说完,秦佑才想起来自己还有求于人,“那什么,我刚才就是随口说说,你别当真哈。”
但很明显,已经晚了,肖景东面色阴沉的对着秦佑,一指门,言简意赅的表达了自己对于她最后那句解释的看法——
“滚!”
但是——
“哇,”秦佑一下车,立刻发出一声感叹,“中东不是很有钱吗?这里怎么回事?”
问:肖景东在家有地位吗?
答:还是有一点的——
你看,说了他不带秦佑来,这不,秦佑带他来了。
在秦佑后面下车的肖景东跟肖一互望了一眼,总觉得,秦佑哪里怪怪的……
“医生真的仔细检查她的脑子了?”肖景东一脸严肃认真的问肖一。
“真的查了,也真的说了没有任何问题……先生,这一路上你已经问了三十七遍了……”肖一无奈。
“那是因为她这一路上犯了三十七遍蠢!”
肖景东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现在居然开始怀念那个,当初在肖家书房里对着他大放厥词的秦佑。
其实秦佑坚持要来中东的原因,肖景东用膝盖都想得到——罗劲。
但肖景东不敢问,也不敢在她面前提,他总觉得,秦佑现在的心理有些微妙,但他又不敢戳破,生怕秦佑像那句电影台词那样,只等着别人对她说一句,“你,已经死了”,她就会瞬间被抽空所有生气,摊成一堆烂肉。
“我这是怎么了……”
从知道秦佑怀孕开始,他就忍不住每天要多关注秦佑一些,多关注一些,就越有一种想要喊停这一切的冲动——
直到在游轮上,秦佑胆大包天,当着自己的面儿扔掉航海图密码对照表,肖景东当时愤怒的简直想杀人,但却不是想杀秦佑。
那只是一种想要宣泄的冲动,却像很多条件反射那样,他条件反射性的不想去伤害秦佑。
如果说甄小鸽的那一刀,让肖景东出离愤怒,那么罗劲的那一枪,就将他心中对秦佑的愧疚激发到了顶峰——
秦佑原本就是无辜的,一开始,就是他以罗劲的命作为威胁,强行要求秦佑帮助自己找航海图密码对照表。其实秦佑在书房里骂他的话一句都没有错,他是个卑鄙的小人,是个不择手段的王八蛋,他不配得到爱人,可能上天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它收回了肖祈的母亲,可能上天认为,他这种人,根本就不配拥有爱情。
那么,他现在对秦佑的这种过度关注与无力感,又是什么呢?
其实薛梓晔猜的没错,肖景东确实忍耐罗劲忍耐的很辛苦,对罗劲的“包容”也即将达到顶峰,物极必反,要不是秦佑还活着,罗劲现在怎么样,还真不好说。
反正从肖景东的角度出发,搞死罗劲,霸占罗盛,还真是好处多多——
别的不说,就单说肖家现在正是用钱之际,要是借机吞了罗盛,那今年承诺的航海图六成收益,可能就已经有着落了——
虽然当时在船上说的话,真的是肖景东信口胡诌的。
如果真的有了这笔钱,他可能会直接买几个反导卫星,毕竟,用武力压倒一切,才是黑手党的传统做法。
罗劲对肖景东密切接触中东这一行为的猜想,从出发点上来说,就是错误的,但神奇的是,这两个人的脑回路也不知道是哪里重合了,居然从不同的出发点做到了殊途同归——
肖景东密切接触中东,不为别的——武器!
看过航海图吗?那是一定的,要不是他费心费力在书房熬到两眼通红,也没能解开先人密码,那他那天还用得着在甲板上装大尾巴狼?!
直接拿着航海图揭竿起义,逼教父退位也不是什么难事。
接触中东是为了探知地下走私航线所在吗?
说到底,肖景东真正想要的,不过是想要给西西里营造一个“老子有的是钱”、“老子买完这些军火也不愁运不出去”、“老子有的是销路”等等的假象。
但相同的归途——
借此来掩盖航海图真的存在问题这一事实。
其实在肖景东收到消息,说罗劲也开始频频接触中东之后,肖景东就大概反应过来——
“罗劲这个王八蛋这段时间没少给我添堵,没想到他除了癞蛤蟆上脚背的恶心人手段,还真能有两把拿得出手的刷子。”
他八成是已经猜到,自己手中的航海图是存在问题的了。
但要说防备,在混黑上,肖景东还真没拿罗劲当个正经对手。
中东是什么地方?你以为你罗劲是B市首富,就能直接拿钱砸那些军火商了?
跟肖景东这种专业的一比,罗劲这种菜鸟初级水准的冤大头,真是弱的不止一两个段位。
“肖一哥,你跟我母亲……”
“秦佑!你给我闭上嘴!”隔着大老远,肖景东立刻用中文冲着秦佑高喊了一声。
几人一到,肖景东一下车,立刻有一个首领级的人物上前迎接,两人很快攀谈起来。
第一百五十一章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肖一则带着秦佑到处闲逛起来,两人还真是把度假的样子做了个十成十。
“小佑,”肖一隐晦的冲秦佑使了个眼色,接着不露痕迹的转移了话题,“你看他们的房子,帐篷只是他们的驻地,嗯,就像咱们所谓的办公室,入夜之后,他们要集体撤离回墙壁极厚,窗户极小的屋内睡觉,不然的话,昼夜温差可能会要了他们的命。”
“中东有着全世界最优秀的私人雇佣兵队伍,对了,你知道雇佣兵吗?”
肖一领着秦佑,闲庭信步的在沙漠驻地里逛着,那样子让人看着非常眼熟——
与秦佑第一次应邀去肖宅吃饭时,肖一带着她逛空中花园的样子,简直如出一辙。
不同的是,除了地点,还有两个人的心情。
谁也说不上多轻松,但没有哪个错误被纠正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虽然秦佑从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如果因此害得肖景东……
那她心里无论如何也是过不去的。
“大概知道一些,嗯……我想想,比较有名的一个,叫黑水,对吗?”
“对。”肖一摸了摸她被捂得严严实实的头,点头道。
这是肖景东的主意,当时在游轮上,秦佑的脸被太多人看到,虽然秦佑当时已经瘦到脱相,但她在船边上纵身一跳的那一幕,还是让太多人印象深刻,难保不会有人后知后觉,发现这其中的曲折。
而云若雨当年……也是给中东人民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啊……
所以这一次的中东之行,肖景东最后的坚持,就是让秦佑把自己捂的亲哥都认不出来,以及,一步都不许离开肖一身边。
“黑水的知名度高,多半是因为他们做事太脏,为达成雇主委托不择手段,但其实黑水并不属于中东。相对的,中东还有很多非常不错的雇佣兵团队,没名气,但却个个都无愧于心。”
秦佑:……
“肖一哥,你是在说‘雷昼’吗?”秦佑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对肖一说,“真不是我看不上他们,但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肖一:……
满意的看到肖一一言难尽的表情,秦佑会心一笑,拿肩膀撞了撞他,“好啦,我不是也没说什么嘛,都答应了原谅付队长,我还能反悔不成,更何况……”
秦佑看了眼由远而近的沙地摩托,虽然它还在视线之外,但所到之处,高调的扬起阵阵沙尘。
不知道为什么,秦佑看着那阵正向他们驶来的沙尘,心里有种……说不出的……不太好的……预感。
“更何况,他是我儿子的救命恩人,我还能恩将仇报不成……”秦佑说,“不管我母亲对你们有多大的恩惠,肖一哥,你们对我的好,我都会记住的。”
肖一对秦佑这番说辞略有些诧异,向他们这种从地狱挣扎爬回人间的怪物,云若雨的举动,可不是什么举手之恩,而是再造的重生之恩。
秦佑现在要记住?
这是什么套路?难道不是你接受着就行了?
然而,肖一刚想说不用,远处一直处于极速状态下的沙地摩托已经开到,从车上走下来的——
“好久不见哈亲爱的宝贝儿们,想我了没有?”
这熟悉的热情……
这熟悉的贱贱强调……
“付……队长?!”
等到秦佑看清来人,眼睛差点没脱眶而出,好玄没把那句“付衾”完整的念出来,让他占上这个便宜。
“你怎么会在这里?”肖一看上去也很惊讶,问。
付衾没有回答他,反而是看向了秦佑,意味深长的说,“秦小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不得不说,当雇佣兵一样是需要眼力价的——
前脚还在甄雪娴面前,称呼秦佑为“少夫人”,这才没过多久,到了肖一秦佑面前,就变成了“秦小姐”。
“谢谢……不过,你怎么会在这里?”秦佑重新问了他一遍。
这次付衾没在岔开话题,从善如流的回答道,“因为想你们了啊,你都不知道,我对你们啊……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然后你就来带路了?!”秦佑简直快要哭出声了……
她可不相信,罗劲会这么轻易的放付衾走,生意人,不论是奸商还是儒商,都离不开精明与算计。
现在说付衾辞职辞的这么痛快,秦佑表示严重怀疑。
“我直接找甄夫人辞的职,跟罗总没关系,秦小姐别多虑哈。”
秦佑:……
肖一从一开始付衾没回他话,就一直微眯着眼,十分不满的看着他。
直到听到刚才那一句,肖一万分无奈的看了他一眼——
他几乎能猜到,付衾到底跟甄雪娴说了什么,甄雪娴才会这么痛快的让他离开。
付衾最终会选择为秦佑鸣不平,肖一一早就猜到了,但是,这样到底会不会节外生枝呢?
“原来是这样,”肖一说,“看来这些年,外界传言你跟甄夫人的交情甚笃,是真心不错啊。”
秦佑私信非信的点了点头,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你们早上吃了吗?”两人联手忽悠完秦小傻子,付衾很自然的问道。
然而现在日头当头,别说早饭,午饭时间都快到了,秦佑跟肖一都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我刚抓了一条蝰蛇,你们要不要一起?”
秦佑:……
肖一:“……不客气,你自己吃就好。”
看到付衾出现在这里,秦佑也没有表现出太多惊讶的表情,她多少从肖一那里听说了一些事情,所以付衾出现在这里,她大概也能猜到原因。
“所以,你又带着他们做回老本行了吗?”待付衾吃饱喝足,秦佑问。
“算不上,”付衾扔掉手中的骨头,一抹嘴,“赚点棺材本就撤,你们今天见的人可是我的大客户,包吃包住,薪水比别处高出不止一倍。”
相对的,危险也绝不止高出一倍两倍。
肖景东今天要见的人是一个军火商,中东地区有名的军火商——
没有他不敢买卖的东西,同样的,也没有他不敢得罪的人——
哪怕是意大利新任黑手党教父也一样。
“好,那咱们就说定了,合作愉快。”肖景东向军火商伸出手。
“肖先生,等一下,”谁知,军火商这一次居然没有像以前一样,而是微笑着示意他稍等,“请容许我为你介绍咱们的新伙伴。”
话音落,帐篷突然被掀开,而从里面走进来的那个人,正是罗劲!
事情倒退回一个月前。
“辞职?理由呢?”罗劲冷眼看着付衾。
“罗总,没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这种生活真的不太适合我,中东才是我的天下。”付衾难得一本正经,人似的跟罗劲说话。
所以也可想而知,罗劲能不能相信——
就算他嬉皮笑脸的说自己是为了能娶四个老婆回去的,罗劲没准儿都信了。
然而——
“请容许我为你介绍咱们的新伙伴。”
同样的话,军火商又对罗劲说了一次。
“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肖景东看清来人之后,瞬间变脸,他跟罗劲……罗劲单方面的对他宣战这件事,几乎已经闹的人尽皆知,军火商现在允许罗劲加入,应该隐含了几个意思在其中——
一,没错,老子知道你俩有仇,但是老子就是天不怕地不怕。
二,年纪轻轻当上教父,不知道给老子上贡就算了,现在还想跟老子平起平坐?!年少轻狂啊……
三,传闻你手上有什么东西,能颠覆整个世界地下势力的格局,你说,我是自己抢来呢?还是自己抢来呢?
综上所述,肖景东快速总结了一下中心思想——
来者不善!
“将军,我以为我们的合作一直很愉快,您能解释一下您这样做的原因吗?”
肖景东声音低沉,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发生改变,罗劲冷哼一声,“原因不就站在你面前吗?将军只是看不上夺人妻儿的小人罢了。”
“那将军就看得上亲手杀死自己妻子的禽兽了?”肖景东毫不犹豫的反讽回去。
他这段时间以来对罗劲的忍耐,已经到达了顶点,要不是秦佑,要不是秦佑……
想到这,肖景东突然面色一怔,但很快,他就不动声色的站起身,“二位稍等,我出去打个电话。”
在军火商跟罗劲看来,肖景东现在很可能是去打电话核实自己家的生意,核实过后,要么叫人,要么认怂。
但是依照肖景东的个性,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所以这通电话过后,最大的可能,就是肖景东选择认怂。
将军想要的很简单——谁会嫌钱烫手呢?
罗劲想要的也很简单——肖景东的命。
所以,肖景东出去打的这通电话,谁都没有想到,居然会是打给肖一——
“你们在哪?罗劲不知道怎么找到我了,你赶紧带着秦佑离开。罗劲来者不善,不论我这边情况怎么样,你都要尽可能的保证她的安全。”
其实这句话很多余,就算肖景东不嘱咐,肖一一样是把秦佑看的比他重。
可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越来越在意这个丫头了呢……
罗劲跟军火商或许根本就不知道秦佑还活着,肖景东这样自己吓自己,还是说……只是关心则乱?
此时连肖景东自己都没有想到,本以为只是寄养一段时间先人的“小宠物”,今后居然会在他的人生中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肖一挂断电话,拉起秦佑就往军营门外走。
秦佑不明所以,付衾更是不明所以,“搞什么啊?说好的一起吃全蛇宴呢?诶……不喜欢吃咱们可以商量啊……”
付衾跟在两人屁股后面大叫,肖一立刻回头给了他一个不善的眼神,“你把罗劲引过来的?!”
“什么?!罗劲来了?!”
“你他妈说什么?!”
秦佑跟付衾几乎同时张口。
心念电转,付衾立刻明白过来,恐怕在自己对罗总说辞职……不,或许在更早之前,在威尼斯那次,罗劲就已经怀疑上自己了!
“你们跟我走,这么出去不行,暗哨绝对有人在前门守着。”
付衾没去计较肖一的那句怀疑,也知道他大部分说的是气话。
时间紧迫,付衾领着他们边走边说,“我知道一条暗道,你们从那里离开,然后立刻离开我现任boss,也就是这个军火商的势力范围,我这个boss名声在外,相信你们肖家早就听说过了——只认钱不认人。”
付衾略带担忧的说了句,“这一次,恐怕肖景东要被罗劲阴惨了。”
听到这,秦佑脚步突然顿住,“什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肖一一见不好,立刻瞪了一眼付衾,付衾实相闭上嘴。
但是,已经迟了……
秦佑何等心思,稍一思考,就明白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这里即将发生一场恶战——肖景东VS在座的各位。
“肖一,你先走。”秦佑果断撂下一句话,转头就跑。
却在转身的瞬间,就被眼疾手快的肖一跟付衾同时拦住。
“你去能做什么?”肖一话一出口,立刻自知失言,“小佑,我不是那个意思。”
秦佑却没在意他这句有的没的,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罗劲要杀肖景东,肖景东已经坐上那个位置,离真正的掌控只剩一步之遥,却要因为她而功亏一篑?!”
这绝对不能发生!
秦佑绝不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她可不会天真的认为,新任教父死亡,航海图下落成谜,这个动荡的局势就会重新归于平静。
到时候,不止航海图会闹的整个地下势力风声鹤唳,就连无辜人,也会被他们牵扯进去。
事情如果真的走到了那一步……那么她秦佑,就是千古罪人!
秦佑被二人拦住,突然脸色刷白的捂住胸口,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秦佑!”肖一连忙过去扶起她,“你怎么样?是不是心脏疼?药呢?带在身上……”
然而还没等肖一将话说完,秦佑扬起一把沙子,抬腿就跑。
肖一跟付衾猝不及防,当头中招,又不敢在沙漠中强行睁开揉进了沙子的眼睛,一时间眼泪肆流。
“擦!”付衾窝火的骂了一句,赶紧去找水给两人擦眼睛。
秦佑由于自己的出奇不意,成功逃脱两个“专业人士”的围追堵截。
当她在营地里七拐八拐,终于找到跟肖景东分别的那个帐篷时,就听到里面传来了一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哦?肖先生这么快就有了新欢?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那语气中的森冷与讽刺,秦佑隔着帐篷都能听得出来。
罗劲吗?
用这个语气说话的人,是罗劲?
可那个声音曾千万次在她耳边低喃,就算化成灰,秦佑都不会听错——
那就是罗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