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国公危机
李麟睁开眼看到是哥哥，这才微微松口气。
李琦心中还有些未平复，但是面上表现得稳如老狗。
“醒了？”
李麟扭头看看旁边窗外的夜色，天还没有亮。
一回头倒是看到哥哥额头有细微的汗。
“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李琦赶紧用手拭了几下额头。
只说做了一个离奇的梦。
只见李麟顿了顿，道：“我也做梦了。”
李琦心中一动。
问：“你做的什么梦？”
李麟笑了笑，“也没什么，都是从前的事，模模糊糊的记不清。”
李琦点头，给她盖好衣服。
“再睡一会儿吧，还有一个多时辰天亮。”
李麟点头，重新倚靠墙边。
其实，她无时无刻都在防备之中。
只在刚才休憩了一小会儿。
闻着房间里面炼丹的味道，和淡淡枯草的味道。
李麟回忆起刚才做的梦。
对于她来说，同样有些莫名其妙。
梦到哥哥和赵臻两个人，正坐在桌案前商讨什么。
赵臻手中还拿着一颗大印，两个人似乎正在做一件重大的决定。
梦中的李麟觉得奇怪，她离二人远远的，想知道桌岸上的圣旨到底写了什么内容，可无论如何都看不清。
李麟想走过去，腿脚又不听使唤，只觉得心里非常难受。
赵臻举起大印盖在圣旨上，李麟想伸手阻止，却无能为力。
她的眼中，看到哥哥和赵臻一直在谋划。
这个梦让她觉得心中隐隐发寒。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难过。
如此，兄妹二人都做了不同寻常的梦。
李麟闭着眼睛假装睡着。
心中默默安慰自己，只是凑巧做了梦而已！千万不要多想。
天亮了。
昨晚上的大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
大清早，外面传来鸟叫声。
郊外的空气夹杂着树木的味道，由于昨天的大雨，有一种潮湿清新感。
兰道士起来，从桌子下面找出一个小盒子，打开从里面拿了几块干粮。
李琦看到他吃这些。
问：“国师，你这过得也太寒酸了，就没有徒弟给你送点像样的饭？”
兰道士摇着头：“这就是修行之人的苦处。”
说着，分给兄妹二人一些。
“二位昨天晚上睡得还好吗？”
他把目光看向李琦。
“公子到底有没有收获？”
李琦没有正面回答，把这个话题有意跳过。
他伸手拿起兰道士给的干粮，填在口中。
好像是五谷混合而成的干饼。
并不好吃，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吃。
兰道士笑呵呵的说：
“不要小看这个东西，这种最朴素的食物才是保命的，相信李麟郡主一定深有感触。”
李麟点头。
这个东西和行军吃的干粮有异曲同工之妙。
兰道士：“看样子已能洗清贫道身上的冤屈，二位吃完尽早回家吧。”
李琦带着开玩笑的口吻：“你的嫌疑可没有洗清，我们一走你做什么我们可不知道！”
兰道士呵呵的笑着。
“原本我很乐意，让二位多呆一段时间，不过当下二位还是先回去为妙。”
李麟吃完干粮站起身。
她向兰道士行了一礼：
“多谢昨夜收留，我们先告辞。”
李琦也懒得和兰道士多打交道。
或许人在白天都比较清醒，李琦对昨天晚上的梦境，少了几分执着，大概率是凑巧！
区区一个梦怎能当真！
回去的路上，兄妹二人走在道上。
李琦突然问李麟：“现在只有我们兄妹二人，我问你个问题。”
李麟见哥哥有些严肃，“什么？”
李琦扫视前后，再次确定没人。
“你觉得……当下的皇子中谁能当皇帝？”
李麟听到这个问题，眼睛睁大。
“我对朝中的事情完全不了解……”
李麟非常奇怪哥哥问这个问题，毕竟自己从边关回来，到现在连皇帝的儿子们有哪几个都没搞清楚。
“你就凭感觉说吧。”李琦道。
李麟仍旧觉得怪异。
“那，就赵臻吧。”
反正自己跟其他的也不熟。
李琦听到这个答案，只是微微一笑。
“是真心的吗？”
李麟再度哑然，他觉得哥哥突然变得有些奇怪。
“我对朝局不懂，你们想做的大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哥……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你们这边。”
此时此刻，李麟说的是真心话。
毕竟，李琦她的亲哥哥。
“是吗。”
李琦看着妹妹此时真诚的脸。
想到昨日梦中冷漠的一幕，不由得心中叹气。
李麟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转移了这个沉重的话题。
他说：“我很早之前就有一个梦想，希望以后能过上种花采果的生活。
不用为吃的发愁，住在山清水秀的宅子里，最好再养几个动物……”
这样惬意的田园生活，也是很多人期待的。
李琦笑了笑：“你这样归隐田园，那我和家里人去哪找你啊？”
李麟笑着说：“肯定不会离家太远。”
李琦问她：“你喜欢京城吗？”
李麟脸上的笑容微微收起几分。
“还行吧……虽然富饶繁华，但是规矩太多了。”
李琦用温和的语气对妹妹说：“李麟，家中有很多地方辜负了你，但我希望你能快乐，做一个简简单单的女子。”
“……嗯”
李麟看他突然这样，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回到郑国府。
兄妹二人刚走到门口。
就看到一队穿着铠甲的官兵堵在门口。
另外几个穿铠甲的侍卫搬东西进进出出。
这场面有点吓人。
李琦赶紧走上前去。
“发生什么事了？你们是什么人？！”
领头的官兵晃晃手中的腰牌，声音铿锵有力。
“皇上有旨，彻查郑国府有无藏匿可疑物品！”
“啊？”
这个圣旨有如抄家，这下非翻个底朝天不可。
李琦惊。
“怎么回事，皇上为何下这样的旨意！！？”
领头的官兵打量了李麟和李琦：
“郑国府所有人，从此刻开始只能进不能出，直到府内物品核查完毕为止。”
李麟也惊讶于这样的变化。
才过了一晚上，家中居然发生这样的大事。
这时，一阵紧急的马蹄声。
李麟赶了过来，官兵正要向皇子行礼，赵臻没有理会。
直接下马，问李琦：“你昨天跑哪去了？我找了你很久。”
赵臻脸上难得露出正经之色。
赵臻拉起李琦的衣袖，走到旁边很远的位置。
小声说：“糟了！昨天死活找不到你的人，郑国公被人参了一本！”
“到底怎么了，谁参的？”
赵臻道：“这件事情我也一知半解，昨天半夜才听来。”
说完把声音压得更低。
“宫内太监告诉我，昨晚上皇帝龙颜不悦，打算削掉郑国公的爵位了！”
“啊？”
李琦脸色都变了。
第179章 等着你求我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李琦有种强烈的不安。
赵臻摇头。
“目前了解的，似乎和从前的旧案有关，对方是密奏。”
两个人正在窃窃私语。
刚才那位领头的军官，过来给赵臻行了一礼。
“殿下，我这边收到旨意，还要对世子盘查询问。”
赵臻回过头来，换了一脸严肃的表情：
“你们办你们的。”
“是。”
赵臻问：
“除了搜府问人，你们上面有别的指示没？”
官兵道：“目前没有，皇上说了，只是例行检查，查完后所有郑国公人员恢复自由。”
赵臻和李琦迅速对视一眼。
说是这样说，但凡搜查的时候查到一丝蛛丝马迹，马上就是暴风雨。
还好，他们二人平日里那些机密文件都已经转移到赵臻府中。
剩下的，不怕他们查。
不过，事发突然。
整个郑国公府人心惶惶。
李琦非常担心爷爷的爵位保不住。
虽然只是一个虚名，但有它没它在朝内的话语权。
郑国公此刻躺在榻上，整个人头昏脑胀病殃殃。
额头上敷着冰袋。
整个人精气神似乎被抽走了一半。
“哎呦……造孽……”
他心中一边惶恐，一边愧疚。
郑国公这延续两代的荣耀，将毁于一旦啊！
原来他早已经得到内部消息，皇帝这次是动真格的！
一开始打算严查密折所奏之事，将郑国府上下老小全部禁锢。
亏得孙承宪将军面子大，紧急再次入皇宫和皇帝面谈许久，分析利弊。
这才免去了禁锢，只在全府检查，待依据检查的结果，再决定下一步。
李琦和李麟分别被带到两个房间，被询问近日行踪，还有府内一些其他的琐事。
他们两个因昨晚上在城外露宿，郑国公府最后盘查的人。
其他人都已老老实实呆着不让出门。
半下午的时候，全部的官兵将府中翻了一个底朝天，并带走了一些可疑物件，便回去复命去了。
此番搜查结束，并没有人限制府中人的自由，只是告知他们等消息。
若是有情况，必然还会再来！
这会儿。
全家人聚集在一起，灰暗地坐在大客厅商量这件事。
李麟独自站在靠近角落的位置，听家长们开会。
郑国公驻着拐杖，此刻失去了平时的严厉。
“皇上这次，可能要拿我杀鸡儆猴，我们还是早早准备稳妥。”
一旁的李成材夫妇为这件事从外归来，坐在老父亲身旁。
李成材道：“我从宫中打探到的消息是因为从前的旧事，其他人都没被查，为什么偏偏是咱们家？”
李琦道：“赵臻给我说的也是旧事而起，到底是什么事？”
李成材：“哎，父亲跟好几个大臣不合，搞不好这只是一个由头。”
王氏小声说：“我觉得不像，皇上不是那么容易受挑拨的人……可能真有什么缘由也说不定。”
“哎。”
郑国公叹了口气。
朝中的事就是这样，起起伏伏升升降降。
今天提拔，明天被贬。
他早已经见怪不怪。
只是，自己如今这把老骨头，儿孙们又不成器，郑国公的爵位一旦失去，拿回几率实在太小。
李琦给爷爷提议：“能否您老人家面见皇帝，有罪咱就请罪，把这件事问清楚。”
郑国公带着无限失落：
“我已问过，皇上根本不见……连孙承宪将军都劝不动的事，其他人更是不必说。”
屋里的空气变得压抑。
虽然这次那些铠甲兵卫离开，保不齐下次再次出现在府门口。
李麟从头到尾听着他们的对话，也插不上多余的话，只是安静的坐在一边。
因为这件事，府中今天所有的饭菜都只是简单对付两口。
到了晚上。
各屋的人回房睡觉。
李琦焦虑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一筹莫展之时，脑中突然显现出荣王。
对啊，自己和爷爷没办法面见皇帝，还有荣王这位身份特殊的皇子。
皇帝一向看重他的建议，倘若由他出面去缓和这件事，或许有几分转机。再不济，起码能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可……
荣王有什么理由帮他们？
李琦心中清楚，荣王一向爱惜羽毛，对朝中的人和事张弛有度。
从不会轻易和大臣组团，这也是皇帝信任他的原因。
或许……或许可以从元殊下手。
李琦来到李麟的房门口。
李麟向来睡觉晚，正在发呆，听到有人敲门。
打开门，见是哥哥，知道他必然有事。
“哥，怎么了……”
李琦缓缓走进去，思虑很久说出自己的来意。
“我想了一下，关于咱家这件事……”
李麟看着哥哥。
李琦：“现在朝中的人都已经指望不上，但还有一个例外，就是荣王。”
李麟听到这，瞬间明白了哥哥的意思。
李琦压低声音：
“你也知道，咱们郑国府和荣王向来来往不多，除了你和元殊……”
李麟紧闭嘴唇，没有说话。
她当然知道哥哥想说什么。
李琦：“之前我反对你和元殊在一起，导致你们关系有些生疏，这点的确草率了。”
李麟思索片刻，缓缓说：
“假如我去找元殊，他趁机要挟我……”
“这……”
李琦想必也知道，这种求人的事情难免会被提条件。
只是，如今非常时刻……
他不好直说什么，只对妹妹说：“目下，已经没有别人可帮我们。”
哥哥走后。
李麟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景色出神。
她只觉得有些荒唐，突然明白老师口中，那些政治联姻的年轻男女。
原来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面对风险只能互相依靠。
对了！
老师就要离开京城了！
想到这件事，李麟心中生出巨大的不舍。
家中乌云密布，他最尊敬的人又要别离。
李麟心中越发难过。
第二天清晨。
她早早收拾好便走出门去。
不知道是不是清晨雾气未消，以前门庭热闹的郑国府，现在多了几分冷清。
李麟在门口站了许久，仰头看着上方巨大的牌匾。
正发呆，听到隐隐有轻微的脚步停下。
她转过身去，居然看到元殊在身后不远处，正用平静的眼神看着这个方向。
李麟看到他，想起昨天晚上哥哥的话，心中有几分矛盾。
反倒元殊先开口：
“我还以为你们都被禁足不能出门，现在看来也没受什么影响。”
“嗯。”
元殊看着她，他知道郑国府此刻的情境。
整个朝中，只有自己的父王还有说话的余地，他等着李麟开口求自己帮忙。
然而，李麟也是个刚硬脾气，愣是一字不发。
两人都默然许久。
元殊提醒她：
“难道不想让我帮你？”
他想从李麟脸上看到示弱和祈求。
可惜没能如愿。
李麟没有他想象中那样焦虑不安。
只听她用平静如水的声音：
“我觉得，远离朝堂未必不是好事！”
第180章 军令状
“哦？”
元殊没想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句。
提醒她：“姐姐，你长时间远离朝堂，或许不知道，锦上添花的少，落井下石得多。”
他此刻看起来比平日成熟几分。
“你以为远离朝堂可以清静无忧？其实成了案板上的鱼肉。”
李麟知道他并非危言耸听。
“那你的意思……”
元殊脸上露出高傲的表情。
“我当然可以帮你，但是你得求我。”
李麟看着他那张倔强的脸，想起数月前的那次，她跪下来求他却惨遭戏弄。
那个时刻，元殊乖戾又可恶的面庞深深印在记忆中。
“如果我不求你呢？”
李麟知道，自己此刻就算求了他，荣王也不一定会真的帮他们。
元殊只是拿这个由头威胁自己。
之间元殊挑起眉毛，问她：
“你当真这么狠心，看着全府的人任人宰割。”
李麟听到这话突然笑了。
“不是我狠心，是我知道求不求你这个结果相差不大。”
“你……”
元殊咬着嘴唇，突然语塞。
他皱着眉头，许久终于放下一句狠话。
“那郑国府，就等着一损俱损吧！”
说完，气愤而去。
李麟看着他的背影，发呆许久。
她心中也堵着一块石头。
待见到老师的时候，小南已经把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
孙承宪见李麟过来，问：
“府中还好？”
李麟点头，看着收拾好的包袱，突然有些心酸。
孙承宪道：“我昨日已经见了皇帝，这件事，也只能帮这么多了。”
李麟知道，倘若没有老师的面子，恐怕此刻府中上上下下都已被困，不得出门。
“老师，不是傍晚才出发？为何收拾这么早？”
一旁的小南听到这，撇撇嘴，斜眼看看老师。
对李麟说：“我们要提前回了，军营那边……忙。”
孙承宪看看小南。
“京城本来就不是久呆之地，你这两天应该也看够了。”
小南低下头，虽然他这两天吃不少好东西，然而还是比原计划少许多。
李麟眼中露出不舍。
幸好自己早早来到老师府邸，要不然连送行都会错过。
“那……我送送老师。”
她走上前去，从小南手中拿过包裹。
小南此刻也有几分感性，完全不像战场上厮杀的汉子。
“李麟，我们这一次走了，你在京城可要保重自己，照顾好自己。”
本来有些低沉的气氛，显得更加压抑。
一路上，李麟跟在老师的身后。
她和小南一样，脸上都挂着几分不舍。
孙承宪脸上淡然许多。
一直到城外，来到官道前。
孙承宪看着四周风景。
“京城年年不一样，也不知道有没有再回来的机会。”
李麟不喜欢听这种话。
“老师何出此言，这是您永远的家！我会一直等着老师。”
孙承宪温和一笑。
“感慨罢了。”
他看看天空飞过的大雁。
反过来宽解李麟：“凡事讲究顺其自然，倘若这次郑国府真的削掉爵位，也不必过于忧虑。”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李麟点头。
“我自小在边关，对这些本来就不看重。”
孙承宪当然知道。
对于李麟来说，升迁贬职没那么敏感，只因没有身在其中。
一旦入了朝堂，很多事情身不由己。
李麟一直向前走着，心中越发的不舍。
几人在京城的出关口，做最后的道别。
“别送了。”
孙承宪和小南各牵着朝廷特赐的良驹，行李安顿好在马上。
李麟见已经无法再送，眼圈发红。
“如果您同意，我愿意和老师一同回去。”
“说什么傻话。”
孙承宪笑了。
“你现在走了，家里人怎么办？”
此刻正是非常时期。
小南带着不舍：“李麟，别伤心……你要是想我们，等过段日子事件平息，可以过去玩啊。”
孙承宪看了一眼小南。
小南知道自己说这话不太合适，迅速低下了脑袋。
老师对李麟道：“回去吧，总会有机会再见！”
李麟看着老师和小南的背影渐行渐远。
站在风中，有种别离的苍凉。
她一直想告诉老师。
自己从小到大一直有个梦想，那就是，天下没有战争，不再打仗。
自己和老师隐居田园，陪着这位自己最崇拜的人，过无忧无虑的生活。
这个梦想一直压在心里，羞于说出来。
她仰起头看看天空。
最近的京城，天气诡异多变。
时而艳阳高照，时而冷风阵阵，阴雨绵绵。
原本应当暖和的天气，居然有了几分初冬的寒冷。
李麟回到老师的府邸，准备收拾下房间。
她不知道爷爷一旦被削去爵位，还能不能留在京城。
李麟把老师和小南的房间重新归置了一遍。
老师房间的书案上，还有一些散落的纸张，其中有一些是老师随笔写的东西，那是他多年的习惯。
李麟拿起来看。
老师的字向来沉稳流畅，李麟一直觉得这是天下最好看的字。
她一张一张叠好，根本不舍得丢掉。
然而，其中一张吸引了她注意。
李麟在一张写了一半的纸上，看到“军令状”三个字。
她有些诧异。
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写这三个字？
李麟赶紧查找其他剩余的纸张。
发现上面大多是首尾不相连的内容，有的是抄写的诗句，还有随笔画的睡莲。
李麟知道老师不会无缘无故写“军令状”，几乎找遍书房的每个角落。
还是一无所获。
她思索片刻，把每一张空白的纸对着窗外的光细看，终于从其中一张纸上发现隐隐字迹。
李麟快步去厨房，锅台下面刮了一把锅灰。
她把那张纸平铺在书案上，锅灰涂在笔直的筷子上，用极轻的力气刷在纸张上。
这是师兄曾经教给她的方法，用锅灰拓出纸上的印记。
虽然不是很清晰，李麟已经能够看出大部分内容。
这是一份奏折。
原来老师这次回来，是因边关发生大事，即将面临和回岐的战争，多年的互通贸易正在关闭。
孙承宪在奏折中向皇帝保证，就算战死也不会让对方掠走一寸土地。
倘若自己战死沙场，后续的职务将由元骜继承。
李麟心中大骇！愣在案前。
她没想到，老师此次身上背负如此沉重的边防事务。
这么重要的事，丝毫没有跟自己说。
想到老师临走时说的那番话，李麟红了眼圈。
可惜，此时郑国府同样面临危机，要不然，她会毫不犹豫收拾东西骑马去边关帮老师。
她魂不守舍的回到郑国府。
哥哥正站在院子里面走来走去。
他看到李麟回来，上前问：
“听说孙承宪将军走了？”
“嗯。”
李麟心情还在低沉。
李琦知道她舍不得，安慰妹妹：
“人生本就多离别，不必悲伤，当下之急还需解决眼前的事。”
李麟刚想告诉他早上见过元殊的事。
李琦道：“我刚才见过荣王了。”
李麟：“怎……怎么说？”
李琦叹气：“荣王说他已经了解过此事，赵臻也花费巨大力气，找到了原因。”
他张望四周确定没有别人，才小心翼翼对妹妹说：
“此次这事是有人拿多年前，端王谋反的案子挑事！有人密奏说安王当年曾经和朝中的几个大臣密谋过，其中有胶东侯，爷爷，还有已经退休的内阁元老韩安石…”
李麟对这些过往的事并不了解，诧异道：
“端王……那不是十几年前的案子吗？”
“所以说，很有可能是诬告，有人企图搅混水，知道皇帝对这件事情最为敏感。”
皇帝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登基，本想对这份毫无依据的奏折不予置否。
巧就巧在，之前的董尚书还在因为女儿的事情记仇，参了郑国公一本，说郑国府曾经在多年前和端王来往甚密，府中还留有不少当年端王送的物件。
皇帝大怒，这才严加命令，大查这事是不是属实。
李琦皱着眉头。
十几年前的自己还小着呢，根本不知道当时具体是什么情况，更不清楚爷爷和端王是不是真的那么熟。
爷爷一向胆小怕事，虽然之前否认过不少事，但难保不会说谎。
第181章 雨夜藏匿
一方面是老师的军令状。
一方面是郑国府目下的危机。
李麟从来没有觉得这样无力过。
晚饭过后，她走出家门，决定回老师府邸。
每当心烦意乱的时候，只有那里能让她安心。
天气再度阴沉，风越来越大。
也不知道老师和小南此刻有没有到下一个驿站休息，万一路上有狂风暴雨可怎么办。
虽然都是在战场上厮杀过的战士，李麟想到二人即将面临的战争，心中心疼不已。
天空下起雨来，密密麻麻落在身上。
李麟走在路上，即将到宵禁的时刻，她加快脚步。
雨越下越大，李麟拿着剑在雨中小跑。
但街对面的黑衣人，引起她的注意。
她看到不远处的屋檐下，一个身材干瘦的人，背后立着一把剑。
正一动不动，准备伺机而动的样子。
对方发现李麟注意到自己，迅速转身离开。
李麟察觉到情况不正常。
她停下脚步，竖起耳朵听周围的情况。
淅淅沥沥的雨已经落到地上，溅起片片水花，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嘶！”
在雨声的掩盖下，李麟还是听到了兵器摩擦的声音。
有情况。
李麟此时顾不得别的，握紧手中的剑，朝听到的方向飞奔而去。
在隔壁街的角落，几个黑衣人正在追逐一高一矮两个黑影。
跑在前面身材较高的那个，被矮一些的频频保护，挡下来自黑衣人们的攻击。
但寡不敌众，处境相当惊险。
李麟只觉得那两个身影有些熟悉，此刻已经来不及反应，眼见，其中一个黑人已经把剑砍到对方脖子上。
李麟冲上前抽出剑阻止，黑衣人力度很大被挡回来一半，划过了对方的胳膊。
血水瞬间掺着雨水流到地上，那人痛得捂住肩膀。
李麟看他反应，就知道这是一位素人，似乎不会武功，全靠另外一个人的保护。
那群黑衣人见李麟加入，以为对方来了帮手，下手更是不留活口，招招致命。
好在李麟毕竟是战场上杀回来的，干脆利落地把原本握有胜算的黑衣人打趴下一半。
此时身后黑压压又出来一片黑衣人，手中均握着利剑，李麟不知道后面还会有多少后援，看出这两人今晚凶多吉少。
“李麟。”
身材稍矮的那位被追杀者，突然小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是个女人！
李麟一惊，没想到这人认识自己。
对方脸上蒙得只剩下眼睛，声音虽然有几分熟悉，但是和雨声混杂在一块，令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那人拉起高个的胳膊推到李麟身旁：
“我垫后！你带他快走。拜托了！”
高个有些踉跄，显然受伤令他体力不支。
李麟知道，若不是为了照顾这位不会武功的人，另外那位不会那么吃力。
李麟看看身后那群黑衣人。
时间紧迫来不及纠结。
她拉起受伤的那位，起身就跑。
后面的人想追，被刚才那位女子全部拦住。
李麟回头看了一眼，希望她能全身而退。
雨越下越大，地上的血迹很快冲得看不见。
李麟一直拖着那个人，奔跑很久。直到再也听不见身后的声音。
速度才微微缓下来。
身旁的人一直捂着受伤的胳膊，原本粘着血迹的袖子，已经被雨水冲干净，他手指缝隙还在微微往外渗着鲜血。
李麟终于停下来，见对方痛苦不已，伸手摘掉他脸上蒙的布。
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居然是瑞王。
李麟大惊，此刻终于反应过来。
刚才那位武功高强的女子必然是瑞王妃。
可怜她一个人，带着行动不便的瑞王逃避那么多人的追杀。
李麟本想问他，究竟发生什么事？
怎么好端端他一个王爷，在这样的雨夜，被黑衣人围堵。
但想到这是个自闭人士，问不出答案，只得作罢。
她拉起他：“不远处有破庙，我先帮你处理伤口。”
没想到，面色发白的瑞王喘了几口气之后，突然开口：
“后面还会有追兵，破庙不安全。”
李麟听他居然会正经说话，再度意外。
“你……”
瑞王捂着胳膊。
此刻完全没有平日的迟钝痴傻。
他看看身后的方向，眼中似乎有泪光，也或者是雨水。
他在担心瑞王妃的安危，然而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强忍着心中的情绪。
说：“附近有一处躲避的地方，我们先去那……”
李麟扶着他，一路按他说的方向。
在拐过无数小道之后，来到一处大路的石碑旁，旁边都是杂草。
瑞王忍着疼痛，在石碑后面数了数，找到几块砖掀开。
原来，这是一个地下密室的入口。
瑞王在下去之前，把滴落附近的血迹都擦干净，看得出是个心思缜密的人。
李麟跟着他小心翼翼，在下面用手一块块把砖一点点拼回原处。
下面是狭小的石阶，雨水有的从地面落下来，好在这个地方设计的时候似乎考虑过暴雨，雨水会随着另一个管道疏通走，二人摸索着石阶斜着走，越走越宽敞。
大概有10几米的时候，瑞王从一个角落摸到火折子打开，二人又接着走了许久，这才来到一个地下的房间。
虽然在地下，地上的一切走动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此时，一阵密密麻麻的脚步声迅速跑过。
有人喊：“仔细搜，可不留活口。”
李麟和瑞王听着上边人的动静，都心照不宣的沉默。
待点上几根细细的蜡烛，李麟终于看清这是一间有年头的石室。
有烛台，有桌子，实施的一面墙上还挂着一幅画。
瑞王坐了下来，此刻才终于缓过几分力气。
李麟上前帮他把袖子捋开，为他包扎伤口。
待确定上面的人已经走远，李麟终于开口。
“瑞王殿下，这到底怎么回事？”
瑞王此时，早已不是印象中那个心智不全的傻王爷，脸上面无表情，眉眼之间和赵臻有六七分相似。
他用平静的声音说。
“正如你今晚所看到的……”
李麟看着他深沉的眼眸，又看看这个地下密室。
“你一个王爷，为何要用那样的面目示人，又为何做这些……”
“没有为何，活着罢了。”
李麟想不通，赵臻这个九皇子整日花天酒地，不知民间疾苦。
其他的几位皇子也都高高在上无忧无虑。
三皇子和六皇子虽然在争夺皇位斗争激烈，可也是风光无限。
为何，比他们高一辈的瑞王，居然活得如此小心翼翼，犹如惊弓之鸟。
瑞王知道李麟在想什么。
道：“这所有的一切，大概只因为我是皇上的弟弟。”
第182章 当年的真相
外面的暴雨声很大，一颗颗砸在石室的上方，哗哗啦啦。
李麟看瑞王形容憔悴，如问出关键问题：
“这些追杀你的，都是什么人？”
瑞王沉默许久，缓缓说：“我不知道。”
李麟诧异。
原来，今天瑞王只是同往常一样出门走走，中途回去的时候发现被人跟踪，他意识到这些人来者不善，想甩开他们。
没想到，这些人是想要自己性命。
一面阻拦他回府，一面把他往荒凉之处逼赶。
最惊险的时刻，瑞王妃出现搭救他。
没想到黑衣人越来越多，后来下起大雨，才被李麟撞上。
“我早就知道有人盯着我，可惜能力不济，无法确定对方是谁。”瑞王说。
李麟不禁对这个王爷有几分同情。
如此身处险境，不是长久之计。
“那为何，不把这件事告知皇上？让他帮你？”
瑞王听到这句话，无奈苦笑。
他抬起眼看看李麟，似笑非笑说。
“因为我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皇上派来的……”
“！”
李麟睁大眼睛。
一时无法理清头绪。
“什……什么……”
难道是皇帝要杀自己弟弟……？
瑞王低头看看自己胳膊上的伤口，没有继续说下去。
“谢谢你今晚，救我一命。”
李麟实在想知道真相。
“殿下如果信任我，能否告诉我事情的起因？莫非您从少年时便隐忍至现在？”
“也没什么。”
瑞王感激李麟的搭救，知道这是一位并未参与朝局的女子。
“殿下放心，我定会严守这个秘密，这事实在太过离奇，我只想知道真相。”
瑞王扭头看看侧边墙上的画，那是一副林中俯卧的老虎，旁边点了几笔杜鹃花。
出神许久，终于缓缓道。
“并非我有隐瞒你，只是连我自己都深陷其中，看不清全貌。”
他声音平淡，仿佛这么多年早已心如止水。
“我的皇兄，也就是皇上……或许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装的。”
李麟心中震惊，没打断他。
如果，皇帝知道这位有自闭症的弟弟，一直是在演戏，那这兄弟俩的关系，确实微妙。
这么多年来，瑞王在夹缝中生存。
和他花天酒地的侄子们对比下来，完全两个世界。
“我无权无势，只是一个闲散王爷，也从不觊觎皇位，在我懂事的时候，皇兄便已即位多年……”
“那皇上他，为何如此忌惮？”
“大概是因为，多年前的那天，我看到他勒死了我母妃。”
李麟听到这话，惊地捂住嘴。
这可是个大秘密。
如今被瑞王轻描淡写讲出来。
如同在讲别人的故事。
如果是这样，皇上必然是担心瑞王怀恨在心，这才……
不对！
李麟突然想起，赵臻之前说过：
瑞王是皇帝最小的弟弟，两个人分明是一母同胞！
而他们的生母，早在几十年前过世。
瑞王道：“我的母妃栗贵妃，并非生母。”
原来多年前，皇上和瑞王的生母过世，那时的瑞王尚在襁褓。
先皇便把他交给当时正得宠的栗妃抚养。
原来皇帝和瑞王一母所出，却是由不同的嫔妃抚养。
李麟心想：即使这样，俩人依旧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没必要如此赶尽杀绝。
瑞王永远忘不了那天，那是比今天更加黑暗的暴雨之夜。
当时年幼的瑞王躲在桌子下面。
听着皇帝和母妃的对话。
那时的他非常害怕，因为一向温和好说话的哥哥，此刻正用狰狞的表情逼问栗妃先皇遗诏的事，如同换了一个人。
瑞王躲在桌子下面瑟瑟发抖，本以为这只是一次争论，没想到养母栗妃和皇帝争执之间，被他用绳勒住了脖颈……
瑞王还记得她的手，从最开始的疯狂挣扎，变得无力。
最后垂了下来……
那时年幼的他，已经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吓得声音都喊不出来。
皇帝准备离开时，低头看到桌子下瑞王衣服的一角。
他掀开桌子，看到了当时趴在地上的瑞王。
瑞王扬起脸看着哥哥，外面电闪雷鸣，哥哥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脸上尽是肃杀之气。
瑞王眼中已经流出泪水，肩膀都在颤抖，他看到，哥哥已经用手握住了一旁的剑柄。
兄弟二人在冰冷的气氛中对视。
大概考虑到，二人毕竟是一母同胞，即使弟弟撞破自己做出这样的事，他的脑中依旧闪过一丝血肉之情。
这是瑞王永远不愿回忆的细节，短短几秒对视，成为他一生的阴影。
皇上最终拂袖而去，留下年幼惊恐的弟弟，和一旁倒地的冰冷栗妃。
第二天，宫内通报。
栗太妃因雨夜风寒，突发急症而亡。
年幼的瑞王，捧着她的遗物守孝多日。
从那天之后，瑞王便得了不会说话的病……
“都说先帝驾崩前，给过母妃一份秘诏，可这事是真是假至今未知。”
瑞王神情多了几分凄凉。
“我有时候想，安王兄是否也是因这件事被牵连……知道活下来也会像我一样苟延残喘，被逼之下选择自焚。”
李麟听着这段残忍的真相，已经不知如何作答。
怪不得老师说，最是无情帝王家。
“那……昨天晚上那帮人到底是不是皇上所派？或许是你误会，皇上真要动手何必等到今日。”
瑞王没有说话。
他当然希望这不是皇兄的用意
那样，他对世间的骨肉之情，还会留一丝期待。
瑞王想起早已过世的先帝。
先帝深谋远虑，做事周密，却无法预见皇兄的残忍……
“这件事情我想拜托李麟姑娘。”瑞王说。
李麟：“请讲。”
瑞王向他郑重行了一礼。
“还请不要把我的事告知任何人。”
“这是自然！”
李麟纵然不懂朝局险恶，也知道这事无论如何都要咬死牙关。
“不，我的意思是……包括瑞王妃。”
李麟看着他：
“瑞王妃不知道你……？”
她哑然。
原来面对同床共枕的人，瑞王同样隐瞒的滴水不漏。
一瞬间，李麟整个人呆住。
她无法想象这样，无时无刻不在伪装的生活。
瑞王行过礼后，抬头看看上方石顶。
平静的眼眸中透出焦虑。
不知此时此刻，王妃有没有摆脱险境，心中默默祈祷……
第二天。
李麟带着复杂的心情，送瑞王回府。
瑞王府门口站满了御林军，皇帝居然已经到了瑞王府。
原来瑞王昨日未回府，在街上有密探捡到他被剑削掉的衣袖，这才匆匆赶来。
原本要派人全城寻找，没想到被李麟送了回来。
此时，瑞王妃也脱去了昨天晚上的黑衣装扮，像往常一样打扮的雍容华贵站在皇帝身后不远处，等待丈夫的消息。
当她看到李麟真的把瑞王送回来，眼中隐藏的焦虑终于消散。
皇帝看着脸色不好的弟弟，问发生了什么事？
瑞王跪下行礼，恢复平日不说话的自闭状态。
一旁的瑞王妃赶紧说：
“昨日，我和王爷相约出去爬山，没想到半道失散……本以为他被仆人先行带回府，没想到人不见了。”
说着，抹了下眼角，多了几分柔弱。
她看向李麟：“姑娘是在哪里找到的王爷？”
李麟和她对视片刻，向皇上说：
“正是郊外山脚的土丘旁，王爷好像被野物咬伤了……”
瑞王妃上前挽起他的胳膊，眼中露出心疼。
“王爷莫怕，已经到家了。”
皇帝看着弟弟安然回来，这才松口气。
道：“他这个样子，不要整日乱跑，老老实实呆在府里。”
瑞王府上下全部跪下。
“是！”
皇帝看向李麟。
“你倒是和别的女子不同，上次也是你找回的瑞王？”
李麟听这话心中突增压力，不知皇上是喜是怒，跪了下来。
皇帝问：“郑国公这两日可好？”
“爷爷正在家中反省。”
第183章 “工具人”？
“懂得反省就好。”
皇帝语气平和，但在此时的李麟听来，说不出的发寒。
大概，昨天晚上瑞王的话，给她造成的冲击太大。
皇帝转过头去，伸手拍了一下瑞王肩膀。
“你向来内敛，为何总是无故出去……”
瑞王感到疼痛，强忍。
李麟在旁边，听着这话，不知是不是一种暗示。
皇上又问李麟：
“你老师走了？”
“是，目下应该已经过第二道驿站。”
李麟想到桌上的军令状，心中难受。
这时，元殊从不远处的马车下来，远远看到皇帝爷爷摆这么大阵仗。
他一早听说瑞王小爷爷又丢了，赶紧过来看看。
没想到能在这遇到李麟，也是一愣。
两人的三日之期已过。
那天下午，元殊等待许久，最终失望而归。
即使知道希望不大，元殊依旧抱有一丝期待。
直到日落西山，元殊才知已不会再有可能。
恰逢这两天，郑国府发生的这些事，李麟根本无暇想三天之约的事。
她看到元殊瑞王走过来，礼貌性行礼。
“皇长孙殿下。”
元殊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她，没有应声。
皇帝向来喜欢这个孙子，看他这么操心，道：“已经无事，让你瑞爷爷好好休息吧。”
王妃心照不宣地向李麟道谢。
随后和瑞王互相搀着，进到府内，大门缓缓关上。
皇帝起身，众人跟随。
李麟看着所有人离开，才缓缓站起来。
想到昨晚大雨中的杀戮，仿佛做梦一般。
又看看瑞王府紧闭的大门，犹如牢笼。
皇帝回到宫中。
元殊一直跟在他身后。
沉默寡言，完全没有平日的精神劲。
皇帝看出孙子心情不好。
“有烦心事？”
元殊坐到台阶上，托起了腮帮子。
“说吧，什么烦恼，或许爷爷能帮你。”皇帝说。
元殊沉思许久，抬起头问皇帝：
“皇爷爷，郑国公的爵位能留住吗？”
皇帝眼中露出意外，没想到这年纪不大的孙子，居然关心起朝中之事，瞬间神色清冷。
“谁让你问的？！”
他觉得，元殊一定受了谁的蛊惑！
元殊道：
“没人蛊惑，就是觉得没必要。”
他此时像个老练的朝臣，给皇帝说起自己的看法。
“皇爷爷，我知道你在担心从前的事。”
皇帝一惊，问：“谁跟你说的！”
元殊：“这么多年过去了，天下已定，所有人都无法撼动您，何必为了捕风捉影的事大费周章……”
皇帝看着孙子，“你父王都告诉你了？”
“我自己观察的，父王不知道。”
皇帝自己也知道，朝中许多事看似严密，实则都没有秘密。
只是惊讶于孙子的聪慧。
“我记得，你和郑国公他们来往并不多！这样求情值不值……”
元殊不像赵臻那样三天两头找李琦厮混。
元殊：“李麟救过我。”
他用祈求的语气：“李麟救了我的命，郑国公又是三朝元老。现在查前尘往事，有什么意义……”
退一步说，假如当初，那些耍小聪明的大臣真的有这方面心思，现在天下既定，他们又能怎么样？
皇帝看着元殊：
“小小年纪说这样的话，你父王都没敢给他们说情。”
皇帝坚持认为，元殊是被人利用了。
“到底谁让你来说情的！”
“我为李麟而已！”
元殊也不瞒皇爷爷。
皇帝诧异看着稚嫩的脸，突然意识到重点。
“你……喜欢她？”
空气沉默，皇帝许久才反应过来。
“那个女人，比你大不少吧……你这……”
他不明白元殊这是什么审美。
李麟那女子怎么看都不像大家闺秀。
“你呀，从小被保护得太好没有吃过苦头，不知世间险恶。”
皇帝提醒孙子。
“她是不是跟你说，只要你肯帮忙求情，她便依你……”
“不是。”
皇帝有些不悦，“你年纪还小，不要凭意气用事。”
元殊跪下来，“皇爷爷，你这次就宽恕了吧……”
“这种事怎能儿戏。”
皇帝站起身，甩一下袖子。
“想跪你就跪着！看你有几分毅力。”
皇帝看他一眼拂袖而去，元殊跪在石阶上一动不动。
这一跪，就是一夜。
皇帝本以为他是心血来潮，没想到如此执着。
直到第二天清晨，皇帝见他依旧一动不动跪在台阶上，终于心疼了。
一旁的老太监提醒道：
“再这么下去……腿都不能要了。”
皇帝想到荣王自幼残疾的左腿，多了几分愧疚。
不由得叹口气：“让他起来吧！”
看太监赶紧拿垫子给元殊，下人扶起他给他揉腿。
由于跪得太久，元殊腿麻木到几乎不能动。
皇帝心疼了。
把元殊搂在身旁，“你啊！倔脾气！”
“爷爷年轻的时候也喜欢过人，有过这样的心思，可最后那个喜欢的人还是跟着别人走了。
哪怕我成了皇帝，万人之上，也永远咽不下这口气。”
元殊知道爷爷这是做出让步，心中自然知道感激。
“多谢皇爷爷。”
要是换成别的某位皇子，皇帝根本不理会，可唯独这个孙子，不想让他受委屈。
皇帝拍拍元殊的背，越看越觉得他像自己小时候。
执拗，要强。
“可惜啊……哪都像我，不过比我重情义，要是再长两岁多好！”
元殊没明白皇帝说这句话的意思，只是想到李麟他们，终于不用为此事忧心。
当天下午，
郑国公府收到通知，皇帝撤回责罚。
并将原本摘下的郑国府匾牌，重新挂了回去。
笼罩在众人头上的阴霾终于消散。
李麟走在庭院中，想去问哥哥，这是怎么解决的？
刚进后院，听到李琦跟赵臻在花坛后面聊天。
李麟刚要打招呼。
赵臻语气中带着惊叹。
“真没想到，元殊这傻小子跟父皇杠上，跪了整整一夜。”
这是他们这些皇子根本不敢做的，知道做了也没结果。
李琦悠悠叹气：“元殊虽然任性，却是个真心实意的人。”
“可惜可惜……”
“不可惜！”
赵臻道：“我觉得他们两正合适，只要元殊和李麟顺利在一起，以后哪还有搞不定的事……”
李琦：“这年龄差太多。”
“那有什么，难得碰见元殊这个愣头青，除了他还会有谁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触怒龙颜。”
没想到，自己老赵家还出了一个情种。
说着压低声音：
“这正是我们所需要的！”
李琦原本不赞同他俩在一起，但是经过这个事，已经动摇了。
比起实在的利害关系，相配不相配合适不合适都变得那样虚无。
李麟听着二人这赤裸裸的对话。
自己和元殊，在赵臻眼中全然成了工具人。
赵臻还在感慨：
“说元殊聪明吧，确实聪明！说他傻也够傻。”
他正在摇头扇着扇子，扭头猛然间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李麟，吓得一个激灵。
李琦看到妹妹，瞬间有些尴尬。
“你，什么时候站在这儿了？”
李麟看着这对基友，他们平时看起来有情有义，没想到分析起利弊来如此理智。
而自己一向觉得任性目无法纪的元殊，居然是其中最真诚的一个。
赵臻像往常一样没脸没皮，对李麟说：
“和他在一块，你赚了！”
李麟看着他，不说话，眼中有了微微的厌恶。
赵臻：“恕我直言你这种什么都不会的女子，元殊居然会喜欢，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李琦已经不知该站在哪边，尴尬地苦笑。
李麟问赵臻：“元殊知道他是你口中的工具人吗？”
李琦见妹妹口气这么冲，解围：“你怎么跟九皇子说话呢，我们刚才只是在分析利害。”
赵臻知道李麟的正义感，倒也不介意她对自己的态度。
“说白了，还是你在京城时日尚浅，过于看重感情。”
然后他说了一句李麟永生难忘的话：
“在朝堂中，最可笑的就是谈感情。”
第184章 难得玩乐
李麟走在大街上。
脑中回忆着这两天发生的事，思绪纷乱。想起老师的军令状，一块大石压在头顶。
她仰头看看阴霾的天空，明明刚过梅雨季节，天气本应该晴朗和煦，最近却越发的寒冷。
老师和小南应该快到军营了……
她看着周围忙碌的贩夫走卒，觉得好陌生。
正走着，看到不远处从马车上下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元殊。
他被阿黄搀着小心翼翼下车，似乎脚还在疼，走路一瘸一拐。
李麟看着他此刻的模样，先前对他的憎恨和无奈，都变得释然。
纵然他曾经那样可恶，可对自己确实付出了真心。
原来这个京城里，真正把自己放到第一位的，是元殊。
元殊看到李麟站在街对面，有些没面子，赶紧把腿站直，整个膝盖还没完全恢复，有点疼。
李麟快步走上前去，伸手扶住了他。
元殊没想到她会是有这样的举动，脸一红赶紧甩开她的手。
“干什么！我又不是父王那样腿脚不便，只是脚麻了！”
声音依旧带着倔强。
李麟看着他稚气的脸，突然笑了，如同看着一个孩子。
此情此景，很像他们刚认识那会，互相没有芥蒂的时候。
那时，元殊在众人面前维持一贯的高冷姿态，像现在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从她第一次见他，便很想调戏这个冰山少年。
“谢谢你。”李麟对他说。
元殊没有看她的脸。
道：“我可没有求皇上！郑国公如果没有作奸犯科，撤回惩罚是应得的。”
李麟点头，伸手再度扶着他。
“那你的脚是踢球踢的么……”
元殊没有作答。
二人这样缓缓走着，元殊从没有见李麟如此温和过，心中犹如小鹿乱撞。
他想起父王曾经讲过，和母妃的曾经，那时，母妃也是这样扶着腿脚不好的父王一直走了很久……吧。
路边几个小孩子正在打闹，其中一个手中正提着纸糊的灯笼。
阿黄看到这一幕，不由自主地说：
“过两天就是七夕节了！又到看花灯的时候。”
他知道元殊对李麟的情谊，鼓足勇气说：“姑娘七夕有没有时间？要不和长孙殿下一块儿……”
元殊知道李麟不会答应，担心阿黄破坏现在的气氛。
赶紧打断他的话，道：
“那几天都忙，没时间去。”
他脸上写着无所谓，一旁的李麟却破天荒地说：
“我那天没事，你要是忙完了，我们能一起吗？”
元殊脚瞬间停住，扭头看身旁的李麟，眼中露出意外。
李麟笑着问他：“你在忙什么？”
元殊不知如何作答。
只是不可思议地看着李麟。
李麟继续说：“听说猜灯谜很好玩，我还没有玩过。”
阿黄趁热打铁：“好好好！”
李麟看着元殊：“可以吗？元殊。””
“……好”
元殊用懵懂的声音回答。
此情此景，如同做梦。
七夕那天。
元殊早早准备好，穿上自己平时觉得最英俊的衣服。
而李麟，也收拾好了一切。
当元殊见到李麟时，被她的着装意外到。
“姐姐，你这穿的是……”
李麟穿的正是许久之前，她刚从边关回来时候的着装。
麻衣混着一片片软甲，多了几分，中性之美，看起来英姿飒爽。
“好看吗？”李麟笑着问。
元殊挠挠头，“倒也不是好不好看的问题，只是我第一次见这样的装束。”
他本以为李麟会像别的女孩一样穿漂亮的裙子。
李麟给他讲解起衣服的实用之处。
“这套着装，可是很有讲究！”
她拍了几下口袋。
“左边装干粮，右边装绳索，腰上还可以别匕首，背上能挎箭，而且它的软甲之处，全都护住了身体的要害！”
一席话说得元殊眼睛直放光。
“我也想要一套，这是不是很贵？”
李麟摆手。
“不贵！只是需要懂行的师傅亲手做……我估计京城是没人会了。”
元殊有些失落，他实在很喜欢这件衣服。
李麟拍拍他的背。
“别担心，等有机会了，我亲自请老师傅给你做一套！”
“好！”
元殊充满期待。
两个人走在热闹的大街上。
两边挂满了大红色的灯笼，来来往往的俊男靓女，把整个街道映衬得繁华异常。
这时，路边一个大叔吆喝。
“五文钱！抓住几个送几个！”
两个人挤了过去，原来一个大盆子里游着很多乌龟。
老板还在呐喊：“五文钱！一只手抓乌龟，抓住几个送几个！”
元殊来了兴致，他还没有玩过，
这种小乌龟平时两文钱一只，现在五文钱随便抓，这生意怎么看怎么亏。
李麟小声说：“这些乌龟你看着好抓，手伸到水里就知道，一只手能抓两只就算不错！”
如果运气不好的话，两只乌龟打架，四处乱动，最后可能只能抓到一只！
老板果然是个会做生意的人。
元殊看着盆中的乌龟，跃跃欲试。
李麟给了老板五文钱，对元殊说：
“来，让我看看你一只手能抓几个。”
元殊一心想表现，把右手伸进水里，水里的乌龟转来转去，虽然行动迟缓，但背上的壳实在光滑。
元殊手在水下摸了好几圈儿，心想，无论如何都要抓到三个！
但是由于乌龟乱动，原本手中被凑齐的三个一下掉了俩，剩下的最后一个因为脑袋乱动，弄得元殊手痒，最后全部落回水中。
居然一个都没抓到。
李麟笑着看元殊：“这下知道老板的厉害之处吧……”
元殊有点不好意思。
一扭头看到旁边有人套圈。
为了挽回面子，赶紧站起身说：“抓东西不擅长，我套个花瓶给你！”
李麟看着一地的小瓶子，拿了几个竹圈说：“还是我套花瓶给你吧！”
说完，手中的竹圈一个个丢出去。
每一个都套在瓶子上。
站在旁边的老板瞬间傻了眼。
“哎哟！姑娘你这不是来咱场子吗？小本生意不容易。”
说着，从箱子里拿出一个最漂亮的。
“这个送给二位，要不您二位去别处玩？”
李麟接过老板手中精致的小瓶子，知道这么做的确有坏人生意的嫌疑，便带着元殊去了别处。
元殊佩服她的准头。
“你是怎么做到百发百中的？”
“这不就和射箭一样！”李麟说。
在边关，这可是最基本的技能。
二人吃喝玩乐了半条街。
来到了一处画画像的摊子前，摊主一看就是个文艺青年。
拦住两人说：“公子姑娘，如此良辰美景我给二位画张相吧！只要十文钱。”
元殊来了兴趣，“那你画的怎么样？”
摊主：“放心，在下苦练画功十年，保证把你们画得像天仙一样！”
元殊掏出一锭银子。
“画得好看了，这个全给你！”
摊主一看这是大客户，赶紧给他俩拉来板凳。
李麟倒是不反对画像，只是元殊出手太夸张。
元殊道：“艺术是无价的，只要我觉得值就值。”
元殊和李麟并排坐在摊子前。
摊主拿出了毕生功力，精雕细琢落笔有神。
他以为这二位是郎情妾意的情侣，不断提醒：
“二位尽量靠得近一些。”
元殊说：“一定要画出很开心，很喜庆的感觉。”
画像中，李麟穿着绣花长裙，拿着绣有牡丹的圆扇，头上插着金步摇，俨然贵气满满的富家小姐。
元殊穿着墨色金缕长袍，整个人多了几分威严和成熟。
就这样，画了将近半个时辰。
李麟和元殊脸几乎抽筋，摊主把画拿到他们跟前。
“怎么样？！”
的确很惊艳，元殊很满意，指着右下角说：“这里再加几朵牡丹。”
“好！”
李麟看着这副雍容华贵的画像，根本不敢相信里面的女子是自己。
元殊问：“你这里能裱吗，我加个钱，过两天来取。”
“当然可以，我一定给您用最好材料！”
两个人走在街上。
李麟想起刚才那幅画，问元殊：“万一过两天来拿的时候，对方凭画像认人，认不出你怎么办？”
毕竟，画像美化得过于厉害。
元殊还在开心之中：“到时候咱们两个一块儿来取吧？”
李麟微微一笑，她看看元殊，不忍心告诉他：自己要走了。
第185章 大雪告别（完）
李麟和元殊走在热闹的街道中央。
元殊手上拿了不少零食，平时很少露出这么幼稚的一面。
但是今天心情好，难得放肆一次。
几朵烟花在天空中绽开，元殊看着红色的烟花缓缓散落，兴奋地说：
“再有几个月就是皇爷爷寿诞，等那个时候我请你一起过去，看全京城最大的烟花！”
“嗯。”
李麟应了一声。
随后，从腰上摘下一个小挂件，递到元殊手中。
“这是我带了多年的护身符，送给你。”
元殊拿在手里细看，木块雕成圆柱形，上面刻着一些看不懂的字。
“这是……”
“桃木的，可以辟邪。”李麟说。
元殊纳闷：“既然随身多年，说明十分重要，为什么突然要送给我……”
他心中再次有了几分悸动。
李麟笑了笑：“因为我武功高强，能保护自己，你太危险了。”
元殊听到这话有几分惭愧，不是因为自己功夫真的菜，而是逛这么久，自己都没想到要送李麟个礼物……
两个人就这样走走停停，中间还猜灯谜，看金鱼，像两个孩子一样。
一直到后半夜，街上的人依旧熙熙攘攘。
平时这个时候大街早就空无一人，今天因为佳节，难得没有宵禁。
无论是青年才俊还是地摊老板都喜笑颜开。
只是这天气却越来越冷了，后半夜的时候已经能明显感觉到凉意。
元殊抬头，看看天空。
“怎么有点像冬天？”
两个人聊起这不寻常的天气。
“总感觉下1秒就会有冰晶落下来。”元殊说。
李麟也抬头看看夜空。
今晚上的确挺凉。
“我听过七月飞雪，窦娥的故事。”
元殊开玩笑：“不会这个七月也要下一场雪吧！”
正说着，阿黄却从远处找了过来。
“殿下，都这么晚了还不回……”
话都没说完，元殊一个眼神扫过去，下得阿黄赶紧闭嘴，退后几步。
李麟扭头看到一旁的小酒馆。
拉起元殊说：“既然天这么凉，我们去喝一杯！”
阿黄远远的听到，本想阻拦。
元殊却已经欣然答应。
元殊道：“今天我请你……”
“请我？”
李麟不禁笑了。
自己可是著名的千杯不醉。
两个人坐下，这家小店很有特色。
不同水果酿成的酒，挺好喝。
李麟一杯又一杯，边喝边和元殊捧杯，几乎把每个口味都喝了一遍。
元殊明显扛不住，阿黄在远处看着又不敢阻拦。
李麟还算清醒，看着元殊已经红扑扑的脸，突然想起他们刚见面时候的情景。
“你还记不记得，第一次见你，酒量就不行……”
元殊被灌了不少，说话略微的口齿不清。
“那当然了……我在那之前从来……没喝过。”
他撅着嘴问李麟：“姐姐。边关的女人都喜欢喝酒吗？”
“是啊，老人小孩都喜欢，小娃娃从会走路就开始喝了。”
“可是……可是……”
元殊想说民风彪悍，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
李麟用手比划了一下：“那边常年天气寒冷，冬天要穿这么厚的袍子！每年都有冻死，喝酒会暖和。”
元殊听她的形容，有几分心疼。
他把手放在她手上，脸依旧红扑扑。
“幸好你回来了，以后……再也不用挨冻。”
李麟笑笑。
大概是酒劲起了作用，元殊有些胡言乱语。
“姐姐……我要给你盖一个大屋子，里面装四个壁炉，每一个都刻着花纹，上面还能烤羊腿！无论天多冷……都可以在里面又暖和又有好吃的……”
李麟听着这番话，忍不住笑。
“咚”
元殊最终还是趴在了桌子上。
李麟伸手推推他的肩膀。
“元殊……”
元殊“嗯”了一声，再也没有别的反应。
果然是喝醉了。
她向旁边挥挥手，阿黄赶尽小跑过来。
看元殊又变成一滩烂泥，又不敢说什么。
李麟：“快带他回去休息，一会天就亮了。”
阿黄转身又招过来几个卫士，几个人扛起元殊回府。
李麟站起身，朝街的另一边走去。
远远的阿黄不经意间回头，看到李麟从街头客栈牵出一匹马，马上还有包袱，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
天色已经微微发亮，气温却越来越低。
就像元殊说的那样，居然开始一点一点下起冰晶，随着冰晶越来越密集，最终变成白色的雪花。
这天，真下雪了。
早起的民众看到天降如此异象，大清晨纷纷呼喊。
连那些没有起床的也披着衣服出来看雪！这是百年难得的奇遇。
李麟来到城门口，多年来京城的城门一直是卯时准时开启。
今天却莫名其妙的严查，每个人都要办理复杂的程序，才能走出去。
李麟没想到自己一大早就要排这么长的队……
转念一想，严查也是对的，毕竟最近发生那么多怪事。
雪越来越大，很快就铺满地面。
好像真有什么巨大冤屈诉说一样。天气异变，民众议论纷纷，认为这是某种预兆。
荣王府内。
元殊破天荒地提早醒来。
脑袋嗡嗡直响，看到阿黄一直在旁边，问：“李麟姐姐呢？”
这个答案阿黄已经犹豫将近两个时辰，就等着元殊问。
“她好像要走……”
“嗯？”
元殊用手揉着脑袋，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
李麟办理了重重手续，终于顺利牵着马来到城门外，漫天的大雪飘扬。
此情此景，多像给自己送别。
而元殊，已在骑马赶来的路上。
他骑的是自己叔叔送给自己的千里马，希望能追上李麟。
一直到城门口，发现那边手续复杂，心想李麟必然刚出发不久。
快马加鞭，元殊万分焦急，直到追到城门口往外十多里，终于看到雪中那个身影。
李麟哪里有元殊的马快，正在雪中疾驰，听到后面的呼喊。
“麟姐姐！”
李麟意外地回头。
元殊上前挡住了她前进的道路，伸出阻拦的胳膊。
整个人气喘吁吁。
他只是简单披了个袍子，看得出出门非常焦急。
李麟看着他：：“你……”
本以为他会昏睡一天，没想到这么快就醒了。
元殊还在喘气：“你要去哪？”
“边关。”
“那……什么时候回来？”元殊问。
李麟看看远方的雪景，淡淡说：
“不回了。”
元殊听到这三个字，心中一沉。
他不敢相信她真的能这么狠心。
“为什么……难道这里不是你的家吗？”
他觉得，她已在外面流离半生，早就受够孤苦无依的日子，为什么还是要走……
“我的家不在这。”
其实，李麟从没说出过内心真实想法。
她从来没觉得京城这里有家，更像是借宿的地方。
元殊眼睛有些红，“边关苦寒！你要接着去过喝酒才能取暖的生活吗！”
李麟听到这句话，一直伪装的坚强也有些崩塌。
“我的亲人都在那。”
元殊：“郑国公他们才是你的家人……”
“他们不是！！！！”
李麟情绪难以自制，喊出这破天荒的一句。
从来都不是。
自己的亲人是多年来战场上并肩作战的人，是抚养他长大的老师，是对她爱护有加的师兄……
她自幼被寄养在老师的府邸，年纪轻轻便去了遥远的边关，在那里经历战争凶险，而郑国府的王公贵胄，多年来沉溺于荣华富贵。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
原来，她的心中一直有不平。
并非真的那样豁达，也不是真的毫不在乎！
元殊知道她这么多年来的委屈。
“你把我当亲人……我发誓会对你好，他们给不了的我都给。”
李麟笑中有泪。
“元殊，谢谢你。”
她上前一步，主动抱住了他。
元殊虽一向标榜自己是男子汉，也跟着流出眼泪，
李麟道：“那就等我回来……边关马上有一场战事，等战事结束……”
元殊根本不信她的话。
“你又是在骗我。”
“不会，我会回来看你。”
元殊已经分不清，她说的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
李麟脸上带着几分认真。
“只要我没战死沙场，只要我还活着，就会来看你。”
听着这苍凉的话，元殊难忍悲伤。
“……你是一个女人，好好在京城这呆着不好吗？”
“就当我是为证明自己。”
“证明什么！你在我心里已经很好，不用活给别人看！”元殊仍试图劝她。
李麟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
“老师养育我多年，我要去帮他。”
说着脸上浮出些许笑意。
“去保家卫国，可是为了你们所有人！”
“我不要你为我。”元殊还没说完。
李麟凑到他嘴唇上亲了一口。
漫天的白雪还在继续，二人就这样来了一个初吻。
李麟跨上马，低头对元殊说出那句令他永生难忘的情话：
“如果有一天，这个国家的主人是你，我也会为你出生入死，开疆拓土。”
元殊站在雪中，看李麟骑马而去的方向，久久伫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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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谁都不会预见到，李麟的话在多年后会成真。
几年后，李麟和元殊站在大军阵前，鲜艳的红色盔甲和庄严的黑色盔甲迎风而动。
她们携手看着远方共同的敌人。
--赵臻、李琦。
这天下，终究是他们几人之间的争斗。
叔叔和兄长，妹妹和侄子。
两边的阵营，正如初相见时的那场球赛。
李麟最终做到了老师对她的叮嘱，像一颗种子，找到依附，在土壤里生根发芽，长出了权力。
而元殊，就是那棵树。
番外 老师之死
李麟端着水，看着地上的殷殷血迹。
愣神许久，才终于缓过神来认清了现实。
是的，这是老师的血迹。
熟悉的颜色，战场上她见过无数回，从没觉得像此刻这般刺眼！
李麟呆滞站在那儿，手中的水微微颤动，她无论如何都不想把这滩血水和老师联系在一起，和平日战场上见惯的场景混在一起。
许久，李麟终于仰起头，看向天空。
是啊，如今已经变天，天下变了。
此时的她，只是想和老师去清净的地方生活，远离所有是是非非。
没想到，这么简单的愿望都不被允许。
新皇登基，老师明明已经辞去所有职务。
她要跟着老师，养老，种花，走完剩下的日子，毕竟他所剩的时间并不多。
不成想，是这个结果。
天下之大，她第一次有了孤零无助的感觉。
手中的水缓缓落下，和地上的泥土混在一起。
正如李麟的心情，浑浊、无法释怀。
本以为这一刻的自己很坦然，很淡定，她不会像别的女人那样嚎啕大哭，直到摸到脸上湿湿的。
李麟用冰凉的手指捂住眼，脸上已布满泪水。
天下之大，竟真的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
京城的土地上，李麟回来了。
她看着满街的繁华热闹，恍如隔世。
背上背着老师的琴和剑，一路像一个毫无感情地躯壳。
看着这里每个人笑脸上洋溢的笑，李麟和他们之间，隔着一道巨大的鸿沟。
新皇帝登基，普天同庆。
只有她的心中乌云密布，不知不觉不觉已经来到了郑国府门口。
前来拜贺的大臣络绎不绝。
一阵应付之后，李琦走出门来，看到了妹妹。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揉揉眼定睛才发现面前这个一身素服的女子，的确是李麟。
李琦眼中写满惊讶。
“你怎么回来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李麟看着哥哥，此时的他衣着华丽，精神抖擞，比以前更多了几分朝气得志。
很多话在脑中盘旋，那些愤怒的话，难听的话，盘旋许久，最后只是坦然地问：
“为什么回来，你不知道吗？”
李琦看着妹妹，眼神随之闪躲，带着只有李麟能听出的不自在。
“孙承宪他……”
“被赐死了。”
李麟帮他把后半句说完
李琦自然心虚，赶紧换上泰然自若的表情，道：
“其实这也是无奈之举……他以前在边关那么多年，一家独大……且本就不是我们的盟友。”
“你们……”
李麟看着他，轻微一笑。
李琦叹气：“总要防患于未然，万一哪天，他的旧部……”
李琦认真理智地给妹妹分析利弊。
李麟只是淡淡听着。
李琦：“我已经请明圣上，让他厚葬。”
看妹妹的表情没有丝毫放缓，李琦宽慰：
“历来改朝换代，总有一些人是注定要离开的，用少数换来多数的安定，朝野和平才是大局。”
李麟发着呆：“事已至此，我还能说什么……”
“李麟，你以前受了太多的委屈。如今我们应有尽有，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以后你就是千金大小姐。忘掉以前的一切，以后就是你新的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