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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绿野千鹤     鲜满宫堂txt下载     鲜满宫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61第六十一章 娘家

    这话是什么意思?苏誉听得一头雾水,还待再问,皇上已经批完了奏折,抬手拉了拉龙椅边的丝绦,汪公公应声而入。

    “可做好了?”皇上语调严肃地问道。

    “启禀皇上,东西已经准备好了。”汪公公躬身答道。

    不知道皇上与汪公公在说什么,苏誉无聊地瞥了一眼方才皇上批的奏折,顿时瞪大了眼睛。

    且不说公允不公允的问题,这要斩的可是路家的嫡系。路家在朝堂盘亘多年,根深蒂固,单看路贵妃就知道,这些人敢这么嚣张跋扈,定然是有所依仗,皇上这么大刀阔斧地收拾他们,不怕出乱子吗?

    “走吧,”安弘澈拉着苏誉起身,“东西给你准备好了。”

    “什么东西?”苏誉愣愣地问道。

    皇帝陛下皱了皱眉,“不是说要做烤全鱼吗?”

    之前带了鲭鱼回来,却发现没有可以下面放炭火上面放烤鱼的铁盘支架,巫山烤全鱼的事也就暂时搁置,皇上听说之后,连夜让人赶制了一套。

    “飞石处的人没做过这个,不知合不合用。”汪公公端出一个托盘,上面蒙了一层绒布,看起来很是隆重的样子。

    苏誉伸手揭开绒布,乃是一个一尺见方的双层铁盘,上层的盘子雕工精湛,盘子中央竟还雕有暗花,而下层的凹槽更是让人惊讶。凹槽是用来放炭火的,制造铁盘的人十分用心地做了风口、水槽,还细心地加了一层细网,防止炭灰乱飘,若是去了第一层铁盘,还可以在下面直接做烧烤。

    “飞石处平日是做什么的?”苏誉十分满意地捧着这铁盘上下打量,暗叹这些人的手艺真好,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厨具就托他们做好了。

    汪公公抽了抽嘴角,看向皇帝陛下。

    “给皇家做暗器的。”皇上无所谓道。

    “咳咳……”苏誉被口水呛到了,求证地看向汪公公。

    汪公公尽职地阐述了飞石处的由来。安家人善使暗器,便搜罗天下有名的兵器大师,在皇宫里成立了一个飞石处,专门给皇室和暗卫们打造趁手的暗器。他们不仅手艺精湛,做工也很快,“娘娘若是有甚不满的地方,可以让他们拿去再改。”

    苏誉咳得更厉害了,让暗器大师给他做厨具……

    看了看桌上的奏折,再看看手中的铁盘子,果然,皇权这种复杂的东西,以他一个厨子的脑子,是参悟不透的。

    头天杀的鱼,一直在冰窖里镇着,拿出来解冻之后,那鲭鱼的鱼肉依然鲜嫩如初。苏誉很是诧异,他都做好了换种鱼来烤的准备了。

    “此类海怪,鲜肉三日不腐。”无所事事的皇帝陛下又在厨房里绕来绕去,见苏誉想把鱼肉扔了连忙阻止。

    苏誉怀疑地看了看手中的鱼肉,三日不腐,听起来像是加了防腐剂,这种不明生物真的能吃吗?

    虽然很担心,在皇帝陛下的坚持下,苏誉还是把有防腐剂的鲭鱼给烤了。

    鲭鱼去鳃就骨肉分离,但没有骨头就不叫烤全鱼,叫烤鱼块。苏誉只得轻拿轻放,让鱼肉和鱼骨保持放在一起的姿势,在炭火上刷油炙烤,待烤得差不多,再装盘放料。

    干辣椒配上足份的花椒,铺满整个鱼身,烤得焦黄的鱼肉在盛满辣油的铁盘里咕嘟作响,鲭鱼本身的肉香加上配料在热油中爆开的麻辣,使得整个膳食殿都笼罩在浓郁的香味之中。

    因为怀疑鱼肉的肉质问题,苏誉先自己尝了一口。烤全鱼他上辈子做过不少,各种各样的鱼都尝试过,却从没有哪一种鱼肉能比得上这怪鱼。因为鲭鱼肉本身油腻,不能煮汤,做烧烤类却是上选,更妙的是,那“坚硬如石”却“入汤即化”的鱼骨,在油汤中慢慢熬化,浸入鱼肉之中,在鱼肉上形成一层焦脆的外膜,十分美味。

    这时候也顾不得新鲜不新鲜的问题了,两人就着白米饭将一尺长的大鱼连同配菜都吃了个精光。

    皇帝与宠妃在大快朵颐,后宫中却有许多人还在食不下咽,比如路贵妃。

    自打上次沉香的事之后,不仅她被禁足,路家也连连遭受打压。尽管路丞相想尽办法转移皇上的注意力,比如驱逐牧郡王、拖长春侯下水等等,皇上却一点也没有被糊弄住的迹象,反而是参奏路家的奏折越来越多。

    而路丞相手中的权利在逐渐被架空,就比如今早有人参奏路贵妃的二叔作奸犯科,那折子就直接递到了御书房,路丞相连半分阻拦的机会都没有,甚至不知道那折子的具体内容。

    路贵妃心急如焚,恰巧这时,大宫女玉兰来报,说妃嫔们为太后织造的生辰礼物完工了。

    “真是天助我也。”路贵妃欣喜不已,这绒毯是她提议让妃嫔们共同制作的,那么就该由她去进献,借着这个由头,也可以见一面太后。

    雪雕细绒织就的绒毯,入手细滑轻柔,乃是绒毯之中的上上品。雪白的绒毯之上,散落着许多黑色的梅花爪印,相映成趣。

    太后捧着满是猫爪印的毯子,爱不释手,“真是有趣,往后给太子做褥子,也要绣上这爪印。”

    “说的是呢,”林姑姑跟着凑趣,“最好也用这种料子,毛茸茸的包着小太子,哎呦,奴婢都迫不及待想看看了。”

    “皇上如今独宠贤妃,太子也不知何时才能生出来。”路贵妃阴阳怪气地插言道。

    太后脸上的笑容淡了淡,“太子之事,不是你该操心的。”

    路贵妃脸色变了变,立时跪下请罪,“臣妾失言了。”

    安家的太子,向来是由国师定的,无论妃嫔所生,还是亲王妃所生,只要国师说此子堪当国之重任,就算那是亲王的庶子,也能登基为皇。所以路贵妃才会时不时地提醒太后,不能让亲王们赶在皇上之前诞下子嗣。

    作为一个妃嫔,提醒太后子嗣之事无可厚非,但若提及太子,就是在挑衅国师的权威。

    “这毯子哀家很喜欢,你有心了,且回去吧。”太后不愿多谈,让林姑姑把毯子收好。

    “太后!”路贵妃膝行到太后脚边,垂泪道,“侄女自知做错了事,这些时日实在没脸来见姑母,只是如今路家遇到了大难……”

    “路妃,慎言。”太后打断了她的话语。

    听到“路妃”这个称谓,路贵妃的脸色不由得苍白了几分。她已经被削了贵妃位,太后特意点出来,就是在提醒她,如今还自顾不暇,就别瞎操心了。

    “太后,路家也是您的娘家,您不能就这么弃之不顾啊!”路妃尖声道。

    “哀家不过是深宫妇人,哪里能参与前朝之事,”太后皱了皱眉头,依旧慢吞吞地说道,“你即嫁入皇家,就该为皇家着想,总想帮着娘家,会让皇上寒心的。”

    以前路妃最是喜欢太后这温吞的性子,不急不躁又好说话,如今却是恨死了这慢性子,把她急出了一头汗,绕来绕去却还是那几句话,不疼不痒地拨回来,帮不上任何忙。

    “总想着帮娘家?这宫里哪个不帮着娘家!”回到玉鸾宫,路妃抬手就砸了一个大花瓶,“太后说得轻巧,还不是因为路家不是她正经娘家!”

    “娘娘!”玉兰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拉了路妃一把,“这话可说不得!”

    “让皇上寒心?本宫就不信,娘家出了事,那妖妃会不帮着娘家!”路妃尖声叫嚷,不让她帮着娘家,那就谁都别帮,否则,她在太后面前就有话说了。

    过了几日,袁先生进宫来给苏誉汇报近日的生意,顺道带来了一个紧急的消息。

    “苏名打死人了?”苏誉从账册中诧异地抬头,他那个只会窝里横的堂兄,竟然有勇气杀人?

    自打苏誉进宫,大伯一家就不敢再找茬,嫡母赵氏也在府中过得安好。这些时日在宫中太过忙碌,苏誉都快把大伯一家给忘了。敢情这之前的安生,都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苏名与人争抢一个歌女,一言不合,失手将人推下台阶,那人运气不好,脑袋磕到了石阶,直接归西了。人们见势不对要报官,苏名慌了神,大声嚷嚷道:“我堂弟是宫里的宠妃,谁敢动我!”

    苏誉揉了揉额角,这杀人的手法怎么这么眼熟呢?

    “东家如今是宠妃的事,京城中可谓是人尽皆知,京都府把苏名给抓了,却不敢开堂定罪。”袁先生叹了口气,如今谣言四起,都说苏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苏家仗着苏誉得宠,为非作歹。

    “东家的大伯托我给东家捎了封信,您看看。”袁先生有些犹疑,不知该不该给苏誉看这东西。他本是听命于皇上的,但皇上交给他的任务向来是语焉不详,没有具体指示。就比如给贤妃当跑腿的这件事,什么事该让苏誉知道,什么事不该,皇上一概没有说过,只让他一切听苏誉差遣。

    苏誉接过那信,想也知道大伯说了些什么,既然拿来了,还是拆开看了看。

    苏孝彰在信中,先说了苏名打死人的事,把他儿子说得极为无辜,只是失手推了人一把,不知为何那人就死了,料想可能是有人想要针对苏家,故意嫁祸的。并且指责,这都是苏誉在宫中太过惹眼,才连累了他们,非但没有得到好处,还比以前更加倒霉。

    数落了一通之后,又开始说好话,言说只要他跟皇上吹吹枕边风,这么点小事,皇上一句话就抹平了。若是这事闹开,他娘家堂兄是杀人犯,对苏誉的声誉十分不好,皇上说不得还会因此而厌弃他……

    苏誉看完,简直被气笑了,“先生且去回他,就说半年前若不是苏誉命大,恐怕也跟这人一般归西了,堂兄这般英武不凡,我一个宫中内臣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本来听闻东郊庄子里辣椒发芽的好心情,被这消息尽数给破坏了,苏誉跟袁先生算了算他手中还剩下的钱,考虑着再买个宅子,把嫡母和庶妹接出来,跟大伯分家,免得再受连累。

    “要分家倒是无不可,只是如今还分不得,”袁先生劝解道,“苏名刚出了事,东家就急急地分家,指不定会传出什么不好听的。”

    “我要那好听的名声作什么?”苏誉无所谓道。

    “人言可畏,坏话说多了就有人信,伴君如伴虎……”袁先生无奈,看在跟苏誉这么久的情分上,忍不住提点两句,话还没说完,突然被一道冷冽的声音打断

    “这么点事,要说到什么时候?”一身明黄色朝服的皇上突然走了进来,抓着苏誉的手腕一把将人拉起来。

    “草民参见皇上!”袁先生赶紧跪地行礼,顿时出了一头冷汗,方才的话也不知皇上听到没有。

    “告诉京都府,秉公处置,”皇帝陛下显然什么都知道,摆手让袁先生收拾东西离开,“往后这些事,莫拿来扰他。”

    “遵旨。”袁先生行礼告退。

    看着皇上指使袁先生那轻车熟路的样子,苏誉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想起当初在鲜满堂,两人装作互相不认识,袁先生来宫中找他还神神秘秘地说背后的主人不能透露……

    安弘澈回过头来,正对上苏誉好奇的目光,不由得僵硬了一下。当初因为苏誉缺钱,他让蠢弟弟帮苏誉打理海鲜酒馆的事,但是蠢弟弟除了吃就不知道别的,皇帝陛下只能把袁策这个谋士扔给他假装是昭王府的清客,这一装就装了这么久,方才一激动竟然忘了,他在蠢奴面前应该与袁策互不认识的!

    “皇上怎么来了?”苏誉抿唇忍笑,并不打算戳破。

    下了朝,皇上见今日阳光正好,就想找苏誉陪他去晒太阳,等了半晌也不见苏誉回来,想到这蠢奴竟然跟别的男人聊到把他忘了,就怒气冲冲地来抓人。

    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皇帝陛下沉默片刻道:“夜霄宫修好了,朕带你去看看。”

    “夜霄宫修好了?”苏誉很是惊讶。

    上次出事之后,苏誉就搬到了北极宫,夜霄宫一直空着。

    御史为此已经上奏了无数次,连汪公公也被骂了一通,言说他不知劝诫皇帝,只知道阿谀奉承,伙同妖妃媚上。为了摆脱奸佞的名头,汪公公让人把夜霄宫重新整治了一番,下人被换了一遍,侍卫重新配备,力求让皇上挑不出一丝错漏,好让贤妃早日搬回去。

    可惜天不遂人愿,皇帝陛下去看了一圈,对夜霄宫依旧不满,今日说寝宫里不该设耳房,宫女住在耳房里对苏誉的清白不好;明日又嫌那池子太深,万一苏誉被人推下去就危险了……总之每当汪公公说已经整治完工的时候,皇帝陛下就会发现不合适的地方,不许苏誉住进去。

    “院子修好了,寝宫还不能住。”安弘澈不高兴道。

    苏誉眨了眨眼,“那咱们去看看,用过午饭再回北极宫。”他很好奇夜霄宫被修整成什么样子了。

    听到苏誉说看完就回来,皇帝陛下轻哼了一声,拉着苏誉往夜霄宫走去。

    夜霄宫依旧奢华如昔,院子中的景物基本没有大的变动,只是中央的水榭修得大了些,木制的板面上铺了一层软垫,只比水面高出一点点,躺在上面伸手就能摸到清凉的湖水,甚是有趣。

    皇帝陛下脱了朝服,拉着苏誉躺在软垫上,秋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十分舒服。

    “酱汁儿也喜欢在这里晒太阳。”苏誉看着皇上眯着眼睛的样子,总觉得与那金色小猫的神情如出一辙。

    “嗯。”安弘澈懒懒地应了一声,翻身侧躺着看水中的游鱼。

    “咦?那是什么?”苏誉注意到了水中的波纹,坐起身来往水中看去,他记得这湖里之前没有养金鱼,只中了荷花。

    “朕让养了些鱼。”皇帝陛下答道。

    这么漂亮的湖,是该养些好看的鱼,闲来坐在湖边喂喂鱼,看那五彩斑斓的鱼鳞,这才是后宫妃嫔应有的生活。苏誉想着皇帝陛下终于知道些情趣了,伸长了脖子去看,想知道皇上养了些什么鱼。

    这一看不打紧,苏誉差点栽到湖里去。

    但见那清澈的湖水中,游荡着肥硕的鲤鱼、鲢鱼、草鱼,最好看的大概也就那几条粉色的江团,不过那一看就有三斤多的身材,也称不上多好看。

    “这多好看,膘肥体壮,御花园里那些个瘦不拉几的金鱼难看死了。”皇帝陛下趴在水边,伸手轻轻划了划水面,池水沾湿了指尖,又迅速甩了甩。

    苏誉抽了抽嘴角,接过递过来的一小碟鱼食,这么点东西,估计不够这些大家伙吃的,而且,坐在美丽的湖边,优雅地喂草鱼,实在是……

    皇帝陛下倒是丝毫不觉得煞风景,捻起一粒鱼食,丢进水中。

    几条大鱼立时过来争抢,一条大头鲢鱼还跃出了水面,甩了苏誉一脸水。

    安弘澈出手如电,一巴掌拍向鱼身,大鲢鱼被拍中,“噗通”一声跌进水里,翻了翻肚皮才清醒过来。

    苏誉目瞪口呆地看着皇上乐此不疲地玩着“丢鱼食拍鱼”的游戏,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皇帝陛下帅气地拍了一会儿鱼,被太阳晒得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甩甩沾湿的指尖,把手背抵到唇边,顿了一下,掏出帕子擦了擦手。顺势躺回软垫上,抱着苏誉的腰身蹭了蹭,眯起眼睛准备打个盹。

    苏誉看着又在他身边蜷成一个圈的皇帝陛下,无奈地笑了笑,这家伙,越看越像个大猫。明明不想让他回夜霄宫,却因为担心他为了苏家的事困扰,别别扭扭地拉他来晒太阳。

    “要是酱汁儿也在这就好了。”把两个别扭的家伙放在一起,一定很有趣。

    半梦半醒的皇帝陛下闻言,薄唇渐渐抿成一条直线。

    看着那轻抿的薄唇,在阳光下泛着可爱的粉色,苏誉忍不住慢慢俯身,吻住了那暖暖的柔软,接触的一瞬间,一道熟悉的声音忽而在脑海中响起,“蠢奴,不许叫朕酱汁儿……”

62第六十二章 验证

    咔咔咔!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雷辟在了天灵盖上,从头麻到脚,苏誉瞪大了眼睛,呆呆地保持着与皇帝陛下双唇相触的姿势,半晌回不过神来。

    方才,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皇上的声音,就像订立血契的时候一样,那种从识海深处传来的对话,绝对不是幻觉。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苏誉在心中轻唤,“皇上,皇上?”

    “吵死了!”识海中再次闯入了那清冽的声音。皇帝陛下皱了皱眉,微微睁开眼,复又睡了过去,而这期间,两人的双唇就没有分开过。

    苏誉慢慢坐直身子,整个人处于呆愣的状态。没想到这血契还有这般功效,亲吻的时候竟然可以知道对方所想,如此也就罢了,让他在意的是皇上方才的那句话。

    不许叫朕酱汁儿……

    叫朕酱汁儿……

    朕……酱汁儿……

    往常那些被苏誉忽略的细节,如同山洪一般,蓦然冲入脑海中。

    当初莫名其妙出现在苏家,在他床上呼呼大睡的皇上;每天半夜都会醒来,还要他陪着玩闹的皇上;在狗尾巴草地里,打滚扑草乐此不疲的皇上……

    除了皇上自身,那些个有违和感的事物也一一在眼前闪现。

    为了一只猫而不惜一切帮助他的活雷锋昭王殿下;听命于皇上却打从一开始就帮他打理鲜满堂的袁先生……

    北极宫里到处都挂着丝绦,大多数除了装饰没有任何用处;皇上那件质地柔软触感极佳的白色长袍,他从来没在北极宫的衣柜里见过……

    最最重要的一点,他进宫这么久,皇上与酱汁儿猫从来没有一起出现过!

    “唔……”皇上无意识地在苏誉的身上蹭了蹭脸颊,似乎觉得不过瘾,侧过头蹭了一下脑袋,然后就保持着歪脖子的姿势继续呼呼大睡。

    苏誉静静地看着皇上的动作,心中隐隐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这个猜测,让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袁先生出了宫就遇到了苏誉的大伯。

    苏孝彰因为忧心儿子的事,一路上跟着袁先生,被侍卫拦在了宫门外,就一直蹲在角落里等着。先前因为家产和大选的事,苏孝彰跟这个侄子基本上已经撕破脸,万万没料到苏誉会被选中进宫。

    苏誉在宫中得宠,京中人并不清楚苏家的事,只当他们还未分家,对他们一家也会高看几眼。苏孝彰渐渐体悟出这其中的好处,在外吹嘘自己对这个侄子有多么的恩重如山,儿子苏名就吹嘘自己跟贤妃自小关系如何亲近,倒是真忽悠来了不少狐朋狗友。

    苏名原本那混混一般的性子,被狐朋狗友们一捧,就摸不着东南西北,这些时日已经连连闯下了不少祸事,若不是因着苏誉的关系,早就锒铛入狱了。但这次这件事非同小可,很多人都看到是苏名把那人害死的,京都府尹就算想睁只眼闭只眼都难,苏孝彰这才慌了神,求到了袁先生面前。

    “先生,娘娘怎么说?”大伯笑眯眯地上前询问。

    袁先生看了看满脸堆笑的苏孝彰,抖了抖胳膊,心道这人的脸皮真够厚的,“娘娘言说自己身为内臣,管不得这些事,你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堂兄都快被问斩了,他还这般不闻不问的!”苏孝彰顿时火冒三丈,纵然以前有旧怨,但他们好歹是一家人,这种大难面前不该互相帮衬吗?

    “苏老爷,慎言!”袁先生指了指周遭的侍卫们,提醒道。

    苏孝彰看了看四周,宫门前的侍卫各个手持刀戟,神情肃穆。

    “咱们在这宫门前说话的,定会一字不差地传到皇上耳朵里。”袁先生捋了捋胡子,满意地看着苏孝彰变了脸色。

    大伯闻言,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止住了话头,袁先生满意地与之分道扬镳。

    “他真是这么说的?”回到苏家,大伯母立时急急地问了丈夫消息,听闻苏誉不打算管,立时尖叫起来,“这白眼狼,就盼着他堂兄倒霉是不是?”

    “你小声点!”苏孝彰立时喝止。

    “凭什么让我小声点!我的儿啊,我苦命的儿啊!”大伯母瞥向苏誉嫡母赵氏的院子,嚎啕大哭起来,一双三角眼干打雷不下雨,满满的尽是算计之色。

    且不管苏家如何的闹腾,苏誉打发了袁先生就不打算再插手,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苏誉开始仔细观察皇上的言行举止,越看越觉得可疑。

    两人躺在北极宫的软垫上玩闹,苏誉将垂下的丝绦拉到面前,晃一晃,再晃一晃,皇帝陛下那修长白皙的手在第一时间伸过来,一把抓住了乱动丝绦。而后在苏誉诧异的目光中冷哼一声,“晃得朕眼晕。”

    皇上睡着的时候,毫无防备睡得四肢松软软,苏誉撑着不睡,趴在枕头上,对着皇上的脸颊轻轻吹气。

    这是他跟酱汁儿睡的时候常玩的游戏,趁小毛球睡着的时候吹他的胡子,它就会挥动小爪子驱赶他,或是直接捂住自己的脸,而后再双爪抵着他的胸口伸懒腰。只是猫太小,而且毛毛太过顺滑,通常会把自己给推出去,摸不到苏誉,就会迷迷糊糊再蹭过来。

    微凉的风打扰了皇帝陛下的好眠,打了个哈欠,向下缩了缩身体,而后缓缓伸出双手,抵着苏誉的胸口……把苏誉推了出去!

    苏誉眼睁睁地看着皇帝陛下把他推到床里面,然后又蹭过来把他挤身体与墙壁之间,欲哭无泪。他怎么就忘记了,人与猫的力气相差很大的!

    而后几天去安国塔杀鱼,苏誉再次遇到金色小猫的时候,告诉了它一个秘密。

    “酱汁儿,我给你做了一种特别好吃的虾片,连皇上都没吃过。”苏誉一边烤鱼,一边给仰躺在腿上的小猫挠痒痒。

    金色的小猫微微眯起眼,蠢奴,又背着朕做什么了?

    “就在北极宫正殿那个黑色多宝阁的第三层,左边那个青瓷罐子里,”苏誉俯身,也不管小猫能不能听懂,神秘兮兮地在那毛耳朵边说道,“回头你自己去扒着吃吧。”

    晚间,苏誉回到北极宫的时候,皇上已经回去了,正无所事事地躺在软垫上拨弄流苏,口中鬼鬼祟祟地嚼着什么。

    “在吃什么?”苏誉凑过去看他。

    “哼。”安弘澈哼了一声,不打算理他。这蠢奴,明明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却不先进献给朕,竟然留给一只蠢猫!

    苏挠了挠头,踌躇片刻,慢慢凑过去,快速在皇帝陛下唇上舔了一口。虾肉的鲜香与淡淡的蒜粉、辣椒粉混在一起,正是青瓷罐里的虾片!

    “你,你做什么!”皇帝陛下被苏誉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蹭地一下坐起来。

    苏誉眨了眨眼,说不出话来。虽然早有预料,但是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他还是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得不到苏誉的回答,安弘澈哼了一声,蠢奴这么喜欢朕,给他舔一下也,也没什么大不了,红着耳朵起身,“朕要沐浴了。”

    苏誉抬头看着背对着他的皇上,很自然地唤道:“酱汁儿。”

    “嗯?”皇帝陛下条件反射地回头,然后,僵硬了。

63第六十三章 坦白

    两人默默地对视了良久,苏誉吞了吞口水,“那个,皇上……”

    皇帝陛下一言不发,直直地盯着苏誉。

    苏誉站起身来,上前一步走到皇上面前,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你,你就是酱汁儿,对不对?”

    安弘澈掩藏在广袖下的手慢慢攥紧,骤然出手,一把抓住苏誉的手腕,眼神冰冷道:“你试探朕?”

    “我……”苏誉吓了一跳,抬头看向皇上,那双漂亮的眼睛中满是即将爆发的凶光,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样的玩笑对于帝王可能是一种冒犯,连忙解释道,“我不好意思直接问你,就,就……”

    “哼!”皇上一把将苏誉拽到怀里,单手捏住他的下颌,冷声道,“朕告诉你,你已经订了血契,便是朕的人,一辈子都逃不掉,就算朕是异类,你也休想离开!除非你死!”

    苏誉愣愣地看着皇上,异类,异类……也就是说,皇上承认他是酱汁儿了,皇上就是那只金色小猫,小猫就是皇上……

    安弘澈见他半晌不说话,渐渐收紧了手臂,捏着下颌的手也越发地用力起来,如果苏誉此刻去看皇上的眼睛,就会发现,那掩藏在凶戾之下的羞恼与紧张。该死的蠢奴,如果,如果他胆敢害怕,胆敢离开朕,朕就……

    苏誉丝毫没有注意到皇上的情绪,就连身上越发收拢的禁锢都没在意,此刻满脑子都在呼啸,俊美无双的皇上其实是一只软软毛毛的小猫,是他可爱的酱汁儿!傲娇别扭的猫大爷,就是他定下终身的恋人!这种喜欢的东西合二为一的感觉,实在是,太棒了!

    “嘿嘿,嘿嘿嘿……”苏誉一双眼睛都变成了桃心状,半张着嘴,就差流口水了。

    不会是吓傻了吧?皇上听到那诡异的笑声,低头看着笑得一脸傻乎乎的苏誉,微微蹙眉,正待说什么,怀中的家伙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忽然挣脱开来,拉着他开始上上下下地翻看。

    “皇上,你平时怎么变成猫的,变成猫这衣服怎么办?”苏誉兴奋不已地围着皇帝转了一圈,这里摸摸,那里摸摸,“你会不会单独变出猫耳朵,或者尾巴?”说着就往皇上身后摸去,试图在衣袍下摆里找到那条长长的毛尾巴。

    这下轮到皇帝陛下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苏誉竟是这般反应,他有想过苏誉可能会惊讶,会害怕,最好的状况也就是慢慢猜测出来平静地接受……亏他方才还紧张了半天,真是,该死的!

    恼羞成怒的皇帝陛下一把将苏誉扑倒在软垫上,苏誉还在不知死活地捧着皇上的脑袋,试图在三千青丝间扒拉出一只猫耳朵。

    抓住苏誉乱摸的手按在头顶,皇帝陛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早就知道了吧?故意装不知道,趁机轻薄朕那么久!”

    “轻,轻薄,我哪有?”苏誉瞪大了眼睛,过去的一幕幕在眼前一一闪现。

    打从认识酱汁儿,他就没有停止过对猫大爷的轻薄。每天都要亲亲毛脑袋,蹭蹭毛肚皮;晚间一起睡觉,还试图把猫塞进内衫里当暖水袋;给猫大爷洗澡,从头洗到脚,连屁屁和蛋蛋都没有放过……

    苏誉的脸渐渐红透了,又想起自己把什么蠢事都告诉了小猫,皇帝陛下早就什么都知道了,自己还为“异星”的问题害怕了许久,还对着小猫说自己喜欢皇上……

    皇帝陛下看着苏誉从白皙的鱼变成了煮熟的虾,从头顶红到了脚趾,得意一笑,慢慢俯身,“你对朕做过的,朕可都记得,现在,朕要一一讨回来。”

    “怎,怎么讨?”苏誉现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根本不敢看皇上的双眼,心中直嚷嚷着完了完了,一世英名就这么毁了,以后没脸见猫了!

    “自然是轻薄回来!”安弘澈笑着,吻住了苏誉的唇。

    历代的皇后,都是在生下了太子之后才能知道这个秘密,大多数皇后在得知真相时的反应都是——吓昏过去。若要活命,就得签订血契,之前有亲王妃不愿接受这个事实而吓疯,试图把秘密告诉别人而被国师斩杀。虽然多数皇后最后都接受了这个事实,也能平静地把太子养大,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与一个非人之物共度一生的。

    温暖的薄唇,带着虾片的味道,甜甜的,混着青草香,还沉浸在鸵鸟世界的苏誉愣愣地被吻了个正着。双唇相触的一瞬间,他听到了皇上叹息一般的声音,“蠢奴,真好……”

    不知是不是那特殊血契的关系,苏誉能清晰地感觉到皇上传递过来的满满的幸福,那酸酸涨涨填满心房的感觉,让人禁不住嘴角上翘。缓缓伸手,搂住身上人的脖子,回吻过去。

    原本浅尝辄止的吻,渐渐不受控制,由浅入深,渐次缠绵。

    苏誉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身体也开始燥热,脑子里控制不住地飞过种种旖旎的画面。前世作为一个正常青年,该有的常识,该看的小电影一样都不少,就连男人之间的,咳咳,那种,也因为好奇而看过一两个。此时此刻,那些个场景忽然闪现在脑海中,而其中的人物,却换成了眼前这个俊美无双的皇帝陛下和……自己……

    “嗯?”正吻得起兴的皇上忽然疑惑地发出一个单音,这声音因为情动而带着些黯哑,听得苏誉一阵战栗。

    慢慢放开被吻得七荤八素的苏誉,皇帝陛下撑起身体,疑惑地看着他,“方才那是什么?”

    “什么?”苏誉迷迷糊糊地抬眼,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安弘澈微微蹙眉,“方才你在想什么?朕看到了两个男人,好像是你……”

    苏誉蓦然瞪大了眼睛,这该死的血契,怎么连这个也传!

64第六十四章 猫奴

    皇帝陛下凑过去跟苏誉鼻尖相抵,“你是想让朕那样对你吗?”

    “不,不是……”面对着皇上澄澈无比的双眼,苏誉尴尬得要死,把这么龌龊的画面给一个小奶猫看,实在是太罪恶了。

    安弘澈饶有兴致地看着苏誉懊恼的样子,微微勾唇,“方才没看清楚,再给朕看看。”说着,又要去亲他。

    “等,等等!”苏誉想要伸手去阻止,才发现自己的双手还被压着,根本没有多余的手,只能偏过头去。

    皇帝陛下的吻顿时落在在脸颊上,他也不恼,顺着脸颊一路亲下去,在那白皙的脖颈上吮吸舔咬。

    “唔……”苏誉禁不住颤了颤,以前跟皇上互相亲亲摸摸,皇上就喜欢咬他脖子,本来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想想,那根本就是野兽的本能,喜欢咬猎物的致命之处。这般想着,顿时有一种让人战栗的危险之感,身体却越发地兴奋了。

    “皇,皇上!”意识到自己正在朝越发重口味的边缘堕落,苏誉赶紧悬崖勒马。

    “怎么?”啃咬的动作顿了顿,皇帝陛下抬头看他。

    “你说实话,这血契到底是怎么回事?”苏誉挣开被按住的手,抵在皇上胸前。

    安弘澈微微蹙眉,“血契就是血契,什么怎么回事?”

    苏誉直直地看着皇上,他就不信,国师跟别人订血契,还有亲亲可以互通心意这种副作用,“我是说,咱俩订的这个,不是普通的血契……”他得弄清楚,这玩意儿还有什么副作用。

    “自然不是普通的血契……”皇帝陛下闻言,渐渐红了耳朵。

    苏誉惊奇地看着皇上的耳朵,没问完的话也卡在了喉咙里,皇上这是,害羞了?莫非……关于这个契约的种种猜测在脑海中呼啸而过。

    也许这是同生共死的血契,一旦签订,就意味着将长久的寿元与他分享;也许这是私定终身的血契,一旦签订,就意味着两人心意相通永不分离;也许这是伴侣盟誓的血契,一旦签订,就意味着从此不离不弃绝不会再爱上他人……

    种种美好的猜测,让苏誉的声音也跟着柔软起来,坐起身笑着看向皇帝,“那,是什么血契?”

    安弘澈抿了抿唇,耳朵越发地红了,瞪了苏誉一眼,冷哼一声道,“主奴契。”

    啊,原来是主奴契……苏誉还保持着脸上的微笑,忽而僵住了,主奴契!

    “订了这个契,你一辈子都是朕的奴。”皇帝陛下得意地捏着苏誉的下巴,用手指来回摩挲。

    “为,为什么,订,订这种契?”苏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你自己说的,要给朕做一辈子的奴,”皇帝陛下放开苏誉的下巴,懒洋洋地躺回软垫上,打了哈欠,“作为一个好主人,朕当然会满足你。”

    谁会说这种蠢话啊?苏誉抓了抓头,他觉得他跟皇上的信息有些不对等,“我什么时候说……”

    话说到一半,安弘澈从软垫底下掏出了一片青玉。

    酱汁儿,借我点钱吧,我给你做一辈子的猫奴……

    我给你做一辈子的猫奴……

    一辈子的猫奴……

    猫奴……

    苏誉默默地看了看眯着眼睛的猫皇帝陛下,终于明白自己什么时候把自己给卖了,“咳,那个不算,钱是昭王的!”

    “改日见到弘浥你不妨问问他,钱究竟是谁出的,”皇帝陛下好整以暇地把玉片塞回软垫底下,用脚尖碰了碰呆愣的苏誉,“朕饿了。”

    也就是说,开鲜满堂的钱实际上是皇上的,昭王殿下其实一个铜板也没出。再说了,就算钱是昭王的,在皇威面前,昭王估计也不会承认了……不管怎么说,酱汁儿确确实实借钱给他了,他就得给人家当一辈子猫奴……

    为自己默哀了一盏茶的时间,苏誉垮下肩膀,认命地起身去做饭。

    晚间,吃饱喝足的皇帝陛下躺在床上,肆无忌惮地拨弄着床上的流苏。

    苏誉早就从那主奴血契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兴奋不已地扑到床上,“皇上,变成酱汁儿给我看看吧。”

    安弘澈瞥了他一眼,“不许叫那个蠢名字。”

    “好好,我不叫,”赶紧给猫大爷顺毛,苏誉笑嘻嘻地凑过去,“变一下给我看看吧,就一下。”

    皇帝陛下不理他,继续专注于明黄色的流苏,苏誉不依不饶,喋喋不休。

    最后,皇上无奈地答应便给他看,只是三令五申,“不许乱摸。”

    “我保证不乱摸!”苏誉举起双手,充分展示自己的诚意。

    一阵白光过后,修长的身躯不见了踪影,明黄色绣五色龙章的中衣空荡荡地摊在床上,只有中间鼓了个小包。不多时,一只浑身金色的小毛球从里面钻了出来,甩了甩头顶弄乱的毛毛,瞥了一眼一动不动盯着他的苏誉。蠢奴,口水流出来了!

    “陛下!”苏誉看着那与皇帝陛下一模一样的眼神,只觉得整个心都化了,立时忍不住扑了上去,把脸埋进金色的毛毛里,从脑袋蹭到脊背,再从脊背蹭到肚皮。

    忽而意识到,自己再次轻薄了皇帝陛下,苏誉嘿嘿笑着,甘愿承受了猫大爷的一巴掌呼脸。

    将苏誉拍倒在床之后,皇帝陛下变回人形,单手支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苏誉。

    “咦?”苏誉保持着脸贴床单的姿势蠕动过去,摸了摸皇上身上那件熟悉的白色长袍,又看了看散落在床上的明黄中衣,“这件,是毛变的?”想到这衣服是柔软的猫毛,苏誉就爱不释手地在手里摸来摸去。

    “嗯。”皇上敷衍地答了一声,实在懒得搭理他。这蠢奴,之前的恭顺谦谨都去哪儿了?

    “那怎么是白的,不是黄的?”苏誉扯着宽大的袖子蹭了蹭了脸,柔软细滑的触感,与肚皮上的白色绒毛如出一辙。

    “天凉了就是黄的。”皇帝陛下忍无可忍,伸手把苏誉抓过来搂到怀里,不许他再乱动。

    苏誉眨了眨眼,天凉了会变成黄的?也就是说,这衣服跟毛毛一样,会随着季节的变化加厚变薄?“那这能脱掉吗?”苏誉好奇地把手伸进衣襟里摸了摸,里面是触感柔韧的肌肤,跟衣服没有任何相连的地方。

    皇帝陛下的眼神暗了暗,“你可以试试。”

65第六十五章 血脉

    苏誉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兴致勃勃地去剥皇上的衣服。

    柔软顺滑的白色长袍没有任何的接缝,衣带随意地系着,轻轻一拉便散开了。苏誉伸手去摸那衣服的里子,没成想那衣服的里面竟然是金色的。想起来第一次见到皇上的人形,在他抬手的时候看到袖口的金色,还以为是把酱汁儿塞到了袖子里,不由得一阵好笑。

    顺滑的衣服从那修长结实的身体上剥落,刚刚离开肌肤寸许高,忽而一片白光闪过,安弘澈身上的衣服,连同苏誉还没有触碰的下摆,瞬间消失不见。

    苏誉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眼前光溜溜的皇帝陛下,“咦?衣服呢?”在皇上胸前摸了摸,又不死心地往他身后翻找。

    皇帝陛下忍无可忍,翻身暴起,一把将还在他身上乱摸的苏誉压在身下,开始脱他的衣服。

    “皇,皇上,你这是做什么?”苏誉磕磕巴巴道。

    “礼尚往来。”三两下挑开苏誉腰间的衣带,安弘澈像剥粽子一样,抓着苏誉的衣衫一抖,把衣服撤掉,将人给掂出来。

    苏誉这才意识到危险,双手抵住皇帝陛下的胸膛,干笑道:“皇上,我们还没探讨完,那衣服是怎么回事,去哪儿了,唔……”

    皇帝陛下现在显然对探讨衣服的事不感兴趣,身下的鱼已经被剥得只剩下内衫,扯开的领口露出了鲜嫩白皙的肉,自然毫不客气地贴上去品尝一番。

    或许是心理作用,以前还不觉得,现在知道了皇上是个猫,苏誉总觉得他的舌头跟正常人的不一样。苏誉觉得自己像是个去了鳞的鱼,被带着倒刺的猫舌头舔一遍,直接拆吃入腹,一会儿就连渣都不剩了。

    之前皇上已经将鱼从头到脚摸过许多遍,自然知道摸哪里更有趣,苏誉很快就被摸出了一身汗。修长白皙的手在身上游走,苏誉忽然想到,那其实是一双软乎乎的猫爪子,想着一双粉色的小肉垫正在身上来回摩挲,“哈哈哈……”苏誉忍不住笑出声来。

    皇帝陛下的动作顿了顿,看到完全不在状态的苏誉,顿时黑了脸,在鱼肉最丰厚的地方使劲捏了一把,随即握住了要命之处。

    苏誉老实了,不敢再笑,暗自惊讶皇上学的可真快。

    北极宫亮如白昼,皇上修长柔韧的身体,在烛光下泛着一层珠光,很是好看。苏誉终于也忍不住向皇上伸出了手,温暖的肌肤如钢刀上的丝绸,让人爱不释手,忽然灵光一闪,现在皇上还没学全,也许他可以把皇上给……嘿嘿嘿。正想入非非间,一双微凉的薄唇忽而贴了上来,吻住他了半张的嘴巴。

    正在妄想皇上被自己压在身下这样再那样的苏誉,被这个突入起来的吻吓了一跳,自然也忘了,把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场景驱逐出脑袋,被皇上看了个正着。

    皇帝陛下危险地眯起眼,不知死活的蠢奴!

    ……

    得意之时莫忘形,古人诚不欺余也。

    次日,皇上没有去上朝。

    苏誉昨晚被折腾得腿酸脚软,直到日上三竿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金色的小猫早就醒了,在他身上跳来跳去,“酱汁儿,早!”半睁着眼睛伸手把毛球捞过来,在那毛脑袋上亲了一口。

    皇帝陛下蹬着后腿挣脱开来,瞬间化作人形,压在苏誉身上,回吻过去。

    苏誉这才清醒过来,看着被子上面光着身子的皇帝陛下,抽了抽嘴角,掀开被子把人拽进来,“皇上,你的衣服呢?”

    “没必要就不穿。”皇帝陛下钻进被窝,顺手把苏誉搂到怀里,在他脖子里蹭了蹭。昨晚两人虽然没有像在苏誉识海里看到的那样做到底,但摸鱼摸了两三次,皇上觉得勉强解了馋,自然心情大好,一高兴就不去上朝了。

    苏誉了然,这毛毛衣服估计是想穿就能变出来,不过除非必要,皇上平时还是穿正常的衣服,毕竟毛毛弄脏了不好洗。而且,他发现,毛毛变的衣服似乎就那么一件,没有内衣什么的……

    皇帝陛下抱着还在犯困的苏誉,暖暖的身体蹭着十分舒服,忍不住又把手贴了上去。

    “皇上!”苏誉赶紧捏住那只乱摸的手,昨晚虽然没有完全被拆吃了,但正常男人被迫发泄三两次也是很累的,实在经不住折腾了。

    “嗯?”安弘澈不明所以地望着他,一双美目神采奕奕,丝毫没有疲惫的迹象。

    苏誉突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猫科动物大多数都精力旺盛,一夜七次郎什么的绝对不成问题,豹子甚至可以折腾七天七夜……

    “皇,皇上,你究竟是猫妖、神仙还是外星人?”苏誉认真地看着皇帝陛下,特别希望皇上是个外星人,要是真的猫妖,他以后就前途堪忧了。

    “外星人?”皇帝陛下皱了皱眉,这蠢奴,又开始说些他听不懂的话了。

    “就是,来自别的世界,比如喵星……”这话说完,苏誉也觉得自己有些蠢,对上皇上看白痴一样的眼神,干咳一声,“我随口瞎说的,哈哈。”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来历不明吗?”安弘澈懒得跟他计较,目光深沉地望着远处,“朕是上古神裔的血脉,与尔等凡人自是不同。”

    “上古,神裔……”苏誉眨了眨眼,上古的神,难道是一只开天辟地造化万物的……猫?

    上古的神明,劈开混沌,顶天立地,翻手便是风雨雷电,覆手创造世间万物,待到草木旺盛,人世繁华,他欣慰地笑看天下,伸出后爪蹬了蹬脑袋,“喵呜——”

    被自己的想象震到,苏誉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我安家,乃是狴犴与白泽的后裔。”懒得理会胡思乱想的苏誉,安弘澈索性都给他讲清楚。

    上古究竟有多远,皇帝也不知道,只知道那时候有许许多多的神兽、凶兽,无休无止地在天地间厮杀争斗。之后天地大变,从凡人有记载起,便没有人再见过。

    如今,上古的神兽早就消亡殆尽,安家或许是如今世间仅存的神裔血脉。

    安家祖先,是真龙狴犴与神兽白泽的后裔,同时拥有两种神兽的血脉。

    狴犴可保天下公允,判定世间善恶;白泽带来祥瑞,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过去的那些朝代,因为是凡人统治,战祸与天灾都是不可避免的,但安家人不同,他们身上的神裔血脉并不会因为繁衍而稀薄,所以大安朝这么多年,一直是繁华盛世,边关安静地长满了狗尾巴草。

    苏誉听完皇上的讲述,半晌合不拢嘴。他总算听出来了,不是皇上自己特别,而是整个皇族都不是正常人!

66第六十六章 宅子

    用过早饭,苏誉又被皇上拖去御书房当靠垫。

    给猫大爷当靠垫,苏誉自然没什么不愿意的,削了一盘水果,一边背《山河图鉴》一边给皇上喂水果吃。

    事实证明,一本《山河图鉴》三天是可以背完的,但是背完之后忘得也很快,主要是这上面图多字少,有些鱼还长得比较相像。所以,苏誉有空就拿出来复习一下,捂住文字,单看图,然后背出这种鱼的名称、特点、功用,而后再背出《杀鱼心法》里关于这种鱼的杀法。

    “嬴鱼,鱼身而鸟翼,声如鸳鸯,见之则其邑大水……”苏誉仔细看了看嬴鱼的长相,两只翅膀画得很长,不知道鱼的翅膀是鸡肉味还是鱼肉味的。

    “不吃了。”皇上避开苏誉的手,不肯吃那切成小块的水果。

    “再吃个吧,你才吃了两块。”苏誉从书中抬起头,微微蹙眉。之前就知道皇上挑食,只喜欢吃海鲜,别的倒是没在意,现在想想,这段时间皇上好像什么水果都没吃,连青菜也吃得很少。

    “不吃。”安弘澈抿唇,坚决不肯再吃,酸不拉几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

    知道猫都挑食,皇帝陛下如果就是个猫,不吃水果也就罢了,但他还是个人,总要营养均衡才是。苏誉无法,拿了块小鱼饼喂给他,这下倒是吃得利索,然后趁着皇上转头去批奏折,又给他塞了一块水果。

    皇上以为还是鱼饼,就张嘴吃了,刚到嘴里就皱起了眉头,转头瞪着苏誉。

    “好好,这是最后一块,不吃了。”苏誉三两下把剩下的吃掉,向皇上展示了一下空空的盘子。

    安弘澈这才哼了一声,把口中的水果咽下。

    苏誉忍笑看着皇上,俊美而不失霸气的侧脸,配上这幅表情就显得冷冽而威严,但若是换成毛茸茸的猫脸,就是那么别扭而可爱。忍不住凑过去,抱住皇上的腰身。

    “做什么?”皇帝陛下一动不动任他抱着,手中的朱笔不停,两只耳朵却忍不住红了红,这么粘人的蠢奴,真是让人头疼。

    “皇上,你会不会在人形的时候变出尾巴?”苏誉已经从腿软脚软的状态中恢复过来,看着眼前的人型猫咪,就热血沸腾地老想动手动脚。

    “朕怎么可能做出那种蠢事!”安弘澈瞥了他一眼,继续批奏折。

    “那就是能变?”苏誉眼前一亮,他就是异想天开而已,没想到还真行,“那……”

    “休想。”还不等苏誉说出口,皇帝陛下就冷冷地拒绝了这个非分之想。

    苏誉眨了眨眼,不死心道:“我中午给你做好吃的,就变一下给我看看吧?”

    “不变你也得做。”皇上抬手把苏誉从身上撕下去,堆到宽大龙椅的角落里,苏誉抱着皇上的胳膊不撒手。

    两人正闹着,汪公公突然进来禀报,说袁先生进宫求见。

    “袁先生说有急事告知。”汪公公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完全看不到皇上正把贤妃按在龙椅的角落里而贤妃还在欲拒还迎地挣扎。

    苏誉看向皇帝陛下。

    “别耽搁了朕的午膳。”皇帝陛下摆摆手放行。

    “是。”苏誉起身,理了理衣襟,抬脚出了御书房,去暮春殿寻袁先生了。

    贤妃走了,汪公公就自然地留下伺候笔墨。

    御书房中一时又静了下来,过了片刻,皇上突然开口,“汪福海,男子承欢是不是很疼?”

    汪公公研磨的手一抖,赶紧问道:“皇上可是伤到贤妃了?”

    皇帝陛下皱了皱眉,汪公公也意识到自己说了废话,若是昨晚当真伤到了,贤妃就不会这么活蹦乱跳的了。

    “他害怕。”安弘澈放下手中的朱笔,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昨天在苏誉识海里看到的场景,他想了想就明白了,知道男子之间应当那样亲密,但昨晚他要这么做的时候,苏誉却双腿发抖。

    “不,不行,会疼死的。”苏誉惊恐地阻止他试图进攻的姿势,说什么也不肯让他做下去。

    倒不是苏誉矫情,任谁看着皇帝陛下什么准备都不做,就要直捣黄龙,那也得怕得发抖。

    “这个……”汪公公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以为皇上都懂的,“北极宫多宝阁上那几本书皇上可看过吗?”

    皇帝陛下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

    汪公公这才意识到不对,赶忙去北极宫把书拿过来。

    那是一套用金色丝绒硬盒装订的书籍,乃是历代帝王成年之后方可以观看的书。里面一共有两本,一本名为《春》,一本名为《阳》。

    汪公公拿出那本《阳》,郑重其事地摆在皇上面前,“是老奴失职,没有提醒皇上,皇上及冠之后,就可以看了。”

    安弘澈看了一眼书的封皮,“朕看过。”

    汪公公显然不相信皇上看过,抬手帮皇上翻开了书页。

    屋中沉静了片刻,皇帝陛下缓缓抬头,看向汪公公,汪公公扶住即将掉出来的眼珠子,抽了抽嘴角。

    这书做得很精致,图文并茂,十分详尽,只不过……书中的每一页,都充满了,猫爪痕!

    一本好好的书,被无数的猫爪痕抓成了竹帘子,根本看不出原本写了些什么,皇帝陛下能学会才怪了。汪公公连忙看了看另一本,果然也遭了毒手,“皇上……”

    “这书一直都是这样。”皇帝陛下无辜道,这书从先帝时期就摆在这里,及冠之后汪公公提醒他可以看了,他就拿出来参详了半晌,最后确定父皇的抓痕不是什么遗诏,也就扔在了一边,反正北极宫还有很多书都是这个样子。

    汪公公默默地把先帝的遗迹放回盒子里,终于明白,这一切都是先皇造的孽!

    袁先生给苏誉带了几个消息,鲜满堂的分店已经筹备得差不多了,只等着新招到的厨子跟张成王丰学好手艺,就能开张;庄子的奴仆也都采买齐全,辣椒的长势很不错。

    “先生说有急事,是什么事?”苏誉点了点头,这些都是好消息,袁先生一向能干,他也不打算多操心。

    “苏家出事了。”袁先生叹了口气,把赵氏托付的话传达给苏誉。

    “母亲要我回去一趟?”苏誉皱起了眉头,自打进宫,他还没有回过苏家,只是每月让人把鲜满堂的红利送去个嫡母,有什么事情袁先生也都代为办了,赵氏是个精明的,有这些帮衬自然过得很好,这突然要他回去,定然是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大事了。

    “还是因为苏名的事。”对于别人的家务事,袁先生不好多问,听赵氏的意思,好像是苏孝彰为了救儿子,想把苏家祖宅给变卖了换钱。

    “亏他想得出来!”苏誉气得牙根痒,苏家就剩下这么点家业,再把祖宅给卖了,难道要这些个老幼妇孺露宿街头?苏孝彰这么做,摆明了就是逼迫赵氏,以此要挟苏誉帮他把苏名捞出来。

    “这事您还是去一趟,我一个外人处置不好。”袁先生无法,这事涉及内宅,况且赵氏怎么说也是苏誉的嫡母,他一个外人是不能出手安置的。

    “你要去苏家?”皇上吃下一只烤虾,抬头看向苏誉,“朕跟你去。”

    “皇上也去?”苏誉一愣,他就是想跟皇上借几个人手撑撑场子而已,跟大伯这种人交锋,让皇上去,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安弘澈哼了一声,继续吃饭,直接拍板定局,不给苏誉反驳的机会。

    上次遇刺的事还历历在目,那东西明显是冲着苏誉来的,若是没有他在身边,这蠢奴估计就有去无回了。

    午后,苏誉带着一队侍卫,怀里揣着金色小猫,浩浩荡荡地去了苏家。

    苏家一如往昔,并没有因为出了个宠妃而奢华多少。勋贵圈子就这么大,苏家是个什么状况大家心知肚明,虽然有些个不入流的因为苏孝彰和苏名的吹嘘而捧他们,但谁也不是傻子,苏家长房跟贤妃关系不好,他们也不可能真的跟苏孝彰亲近了。

    皇宫侍卫穿着统一的侍卫服,脚步整齐划一,刚一进院子,就迅速把守住了所有的要道,面无表情,肃穆而立。

    苏孝彰夫妇见这阵仗,原本十分的气焰顿时矮了八分,不甘不愿地给苏誉行礼,“参见贤妃娘娘。”

    “起来吧。”苏誉微微抬着下巴,也没跟他们多客气,直接走进正堂,在主位上坐了。

    赵氏听闻苏誉回来了,忙不迭地从后院赶了过来,“我的儿,可算回来了。”说着也要给苏誉行礼。

    苏誉连忙抬手扶住,让苏孝彰给他行礼是下马威,赵氏就不必了,怎么说也是这身体的母亲,说什么也不能受了这个礼。

    赵氏看着一身锦衣华服,气质高贵的苏誉,心中大慰,她的儿子果然有出息,轻蔑地瞥了一眼畏畏缩缩的苏孝彰夫妇,直接坐在了另一边的主位上。她儿子可是伯爵爷,在这个家里她的地位最高,自然应该坐在主位。

    “听闻大伯要卖祖宅,怎的不让人只会我一声。”苏誉给母亲添了杯茶,先发制人地问道。

    “你堂兄已经被关在京都府这么久,再不救出来怕是就废了,”大伯母闻言,立时哭道,“若不是你见死不救,我们怎么舍得卖了祖宅!”

    “苏名犯了案子,自当去京都府审问清楚,怎的就是我们见死不救了?”赵氏冷声道,听说苏名被抓了起来,她这几天心里别提有多痛快。当初苏名把苏誉推到在石阶上,差点就要了苏誉的命,她一个妇道人家又在病中,没法去告官,若是不是苏誉命大,估计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当初说得明白,东街的两间铺面给苏誉,其余的都是长房的,我要卖祖宅,还轮不到你们插手。”苏孝彰梗着脖子,之前去求苏誉无果,他就知道苏誉不打算帮忙,自家婆娘就想出这么个办法来。

    赵氏是个寡妇,苏誉在宫中又不能把母亲接去,只能跟着他们过活,一旦卖了这祖宅,就无处可去,苏誉为了他母亲,也得帮他们把苏名救出来。

    “苏誉啊,不是大伯母说你,救你堂哥就是你一句话的事,都是一家人,你就忍心看着你母亲露宿街头吗?”大伯母擦着眼泪,尖声数落道。

    苏誉静静地看着大伯母,“当年若不是我命大,也跟那人一样磕在台阶上归西了,哪还有本事去替堂兄说那一句话?”

    大伯母李氏噎了一下,顿时提高了嗓门,“好哇,敢情你是记着仇,故意要害死堂兄是不是!好,明日我就让全京城的人都看看,贤妃娘娘是怎么对待自家人的!”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大伯母只管去说便是,”苏誉懒得跟他们理论,转头对赵氏说道,“母亲去收拾收拾,暂时住到庄子里去,改日宅子置办好了,儿子再去接您。”

    论理,苏家变卖祖宅,苏誉应该阻止,但是想想这其中的麻烦,在看看怀里的毛球,实在是没必要在这些事情上浪费时间,有这点功夫,还不如缠着陛下变尾巴给他。

    赵氏闻言,微微一愣,旋即明白了儿子的意思,虽然就这么便宜了长房心有不甘,但想想儿子以后可是伯爵爷,什么好宅子不能置办,这破旧老宅她还不稀罕呢。而且,现在苏誉在宫中正是得宠的时候,可不能因为家里的乌糟事连累了他,速战速决最是要紧。

    于是,赵氏毫不含糊地起身,去后宅收拾东西了。

    “你,你怎么能这么做!”大伯傻眼了,冲上去要跟苏誉理论。

    立在苏誉身边的侍卫迅速上前一步,刷拉一声抽出佩刀,“退后!”

    苏孝彰见到那明晃晃的利刃,脚下一软,跌倒在地。

    窝在苏誉怀里的皇帝陛下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对于苏家这些个破事一点也不敢兴趣,缩起爪子仰躺在衣襟中,看着苏誉白皙的下巴,舔了舔嘴角。

    汪公公给他找来了一盒脂膏,说是有了那个就不会疼了。皇帝陛下甩甩尾巴,京都府是怎么办事的,早点把案子结了,也不至于浪费朕这么重要的时间!若是今晚不能用到那脂膏,明日就把府尹和苏名一起流放了!

67第六十七章 别院

    苏誉让嫡母搬去的,就是袁先生刚给他在东郊置办的那个农庄。

    大伯一家是个不省心的,他又不轻易出宫,把人带走是最省心的,留下个空宅子,他们愿意怎么折腾都成。

    嫡母、庶妹,加上一个姨娘,三个女人挤一辆马车刚好,苏誉把皇家的马车让给了女眷,按理说这个时候他就应该帅气地骑马在前面引路,但是,当苏誉兴致勃勃地接过侍卫递来的缰绳时,忽而想起来,他,不会骑马!

    眼前丰神俊朗的高头大马,一看就让人心生畏惧。苏誉吞了吞口水,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他亲自驱使过最高级的交通工具也就是驴车,从驴骤然升级到马,还是很有难度的。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苏誉轻咳一声,指着院子角落里啃萝卜的灰毛驴,对身边的侍卫道:“去把那头驴牵过来。”

    呆呆的毛驴不明所以,噙着萝卜被侍卫拉了过来。

    苏誉抬手摸了摸驴脑袋,“此驴乃是父亲留下的,便一并带走吧。”这般说着,潇洒地翻身上驴。

    侍卫们对于娘娘要骑毛驴这事不敢多言,骑着马将苏誉簇拥在中间,慢慢悠悠地往东郊走去。

    “啊恩啊恩——”小毛驴对于可以出来走走很是兴奋,嘴里的萝卜也不要了,哒哒地撒开蹄子开始跑。

    皇帝陛下从衣襟里爬出来,跳到了驴脑袋上。

    “啊恩?”小毛驴仰头想去看他,奈何驴眼长在两边,仰头也看不到。不过,对于这个经常爬到它脑袋上的毛球早就习惯了,看不到也就作罢,继续兴奋地赶路。

    想起以前跟一猫一驴一起去卖鱼的日子,苏誉禁不住勾起了嘴角,伸手去摸猫陛下的脑袋。皇帝陛下嫌弃地甩甩爪子,这蠢奴,竟然又让朕骑驴,还不把驴洗干净。

    大伯眼睁睁地看着苏誉将三个女人一头驴带走,颓然地坐在大门处。失去了威胁苏誉的最后筹码,这戏还要如何唱下去?

    尽管久不出来的毛驴十分卖力,也抵不过他是个驴的事实,一行人赶到庄子,太阳已经要落山了。等把嫡母庶妹安顿好,天就黑透了。

    这时候再赶回宫已然来不及,侍卫们都有些犯难。宫妃不得在外留宿,说什么他也得赶回去,但现在赶回去不说宫门,京城的城门估计都已经锁了。

    苏誉倒是丝毫不惧,挥挥手让庄子的管家安排侍卫们去休息。宫妃是不能外宿,但若是皇上在身边就,另当别论了。

    皇帝陛下对于不能回宫这件事很不满,窝在苏誉怀里不理他。

    “这庄子我还没看过呢,听说还有个鱼塘,咱们去看看吧。”苏誉把怀里的毛球掏出来,看着他不情不愿的样子好笑,跟下人要了个灯笼,朝鱼塘走去。

    田地里种的都是辣椒,青青的一片小苗,很是喜人。

    “这些辣椒好种吗?”苏誉问引路的庄仆。

    “好种,好种,”庄仆忙不迭地回答,“原先以为是金贵的东西,怕伺候不好,谁料想这东西结实得很,也不招虫子。”

    苏誉点了点头,一开始他担心的就是辣椒适应不了这里的气候,其他的倒是不担心,毕竟是外来物种,几年之内都是没有天敌的。等辣椒大量成熟的时候,他就可以在鲜满堂推出川菜了。

    如今他自己不能再出来做菜,那么要把鲜满堂开遍大江南北,卖香辣虾、香辣蟹是最为妥当的。因为这些菜品只要调好了底料,并不需要多么高明的厨艺就能做出来,他只要控制了底料这一项就足以。

    庄子并不大,走一会儿就到了鱼塘。庄仆们在鱼塘周围点了许多灯笼,打扫出一片空地,又支上了桌椅,铺好坐垫。苏誉见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便挥手让众人退下。

    下人们面面相觑,这黑更半夜的,留娘娘一个人在水塘边,这叫人如何放心?

    “我在此地坐一会儿,尔等且在远处等候。”苏誉装模作样地在椅子上坐下,一副欣赏夜景的高雅姿态。

    下人们不敢多言,纷纷退到了远处。

    苏誉左右看了看,这才把皇帝陛下抱出来,“鱼塘里还有几条大鱼,我去捞一个给你烤着吃。”

    古人讲究过午不食,宫中人金贵,晚上会吃些点心粥品,田庄里可没这么讲究,晚间是不开火的。苏誉怕皇上饿着,便想着带他来尝个鲜。

    安弘澈抬头看了看苏誉,原来这蠢奴折腾这么久,是为了给朕弄吃的,一双毛耳朵动了动,哼,别以为这样就能糊弄过去,等回宫了,哼哼哼……

    苏誉可不知道皇帝陛下在惦记什么,抬脚拿起一个鱼叉,走到池塘边。

    这个庄子之前的主人对这个鱼塘似乎并不上心,随便地养了几种淡水鱼,也没怎么去捕捞。如今,水塘中的鱼各个膘肥体壮,几乎已经泛滥成灾,此时不吃更待何时?

    池边有些泥泞,且长满的高高的杂草。好在那些庄仆细致,在这里垫了两块青石板。苏誉举着鱼叉站在青石板上朝水里看,虽然有灯笼的光照着,水里还是黑黢黢的看不清楚。吞了吞口水,今天有些兴奋过头,忘了自己不擅长插鱼,偷偷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皇帝陛下,硬着头皮往水里猛地一戳。

    “哗啦!”苏誉抬起沉重的叉子,叉到了一堆水草。

    “哗啦!”再次抬起沉重的叉子,叉到了一坨烂泥。

    苏誉抹了把汗,在心爱的人面前,可不能丢脸,走到青石板边缘,再次举叉。

    “嗖——”一道尖锐的破空之声从远处传来,苏誉一愣,本能地侧身避开,但是他本就站在青石板边缘,这么一挪步,就直直地朝水塘跌去。

    “砰!”一颗飞石与那暗器在空中相撞,一双温暖的手臂及时搂住了苏誉的腰身,带着他轻盈地跳离水塘边缘。

    “皇上!”苏誉惊魂未定地看着突然变作人身的皇帝陛下,“那是什么?”

    “闭嘴!”安弘澈抬手,弹出一颗飞石,“嗖嗖嗖”,池边挂着的灯笼瞬间灭个干净,与此同时,抱着苏誉迅速藏进杂草丛中。

    夜能视物的眼睛仔细分辨着周遭的动静,缓缓拿过苏誉手中的鱼叉,猛地朝着不远处的矮树掷去。

    “啊——”一道人影从树上跌落,砰地一声砸在地上。

    “呆着别动!”安弘澈低声叮嘱苏誉,自己纵身而起,一步跳上了丈许高的树冠。

    静谧的旷野中,苏誉听到了几声骨头断裂的声响,缩了缩脖子,忽而感到背后有些毛毛的,惊恐地回头,就见一个黑衣人正悄悄地朝他伸手。

    “啊!”苏誉大叫一声,把那黑衣人吓得一哆嗦,苏誉趁机一脚踹向那人裆部。

    刺客显然没有料到苏誉会发现他,吓愣怔的同时反应就慢了,被苏誉踢了个正着,还没等惨叫出声,一柄鱼叉破空而来,直接叉着他的肩膀把人钉在了泥地里。

    皇帝陛下满目狠戾,一手紧紧握着鱼叉,一手将苏誉搂进怀里,该死的,这些人竟然是想要掳走苏誉!

    “娘娘!”那边的庄仆看到池边的灯笼灭了,赶紧过来查看。

    “皇上,你……”苏誉看向皇帝陛下,示意他赶紧变回猫。

    安弘澈丝毫不为所动,紧紧抱着苏誉不肯撒手。

    庄仆们重新点燃了灯笼,发现树下躺着三个黑衣人的尸体,草丛里还有个半死不活地被钉在地上,这些个没见过血腥的庄家汉顿时吓软了腿。

    “你,去叫皇家侍卫们过来。”苏誉点了个还能站稳的小厮,让他去叫人。

    侍卫们赶来地很快,对于皇帝陛下突然出现在这里很是惊恐,纷纷跪地请罪。

    “把这几个东西带上,摆驾怒涛园。”安弘澈面目冷肃,迅速下了几道命令。这些人显然是早有埋伏,他们自然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要尽快换一个安全的地方。

    苏誉晕晕乎乎地被皇上夹着上马,带离了自己的田庄,去了不远处的一个大庄子。

    那庄子离苏誉的田庄不远,乃是一个奢华的皇家别院,精致的牌匾上清晰地写着“怒涛园”三个大字。

    “这里是?”苏誉眨了眨眼,这怒涛园处处精致奢华,不亚于皇宫,在这干燥的秋日里,竟然能闻到一股温暖湿润的水汽。

    “景王的别院。”皇帝陛下走进这里,紧绷的身体才渐渐放松了下来。今日是他大意了,原想着苏誉就是回苏家一趟,不出城,为了方便起见就没有带暗卫,谁料想竟差点伤到苏誉。

    景王?苏誉眨了眨眼,想起是给国师送鲭鱼的那位亲王殿下,“景王不是在东海边吗?”

    安弘澈瞥了他一眼,在东海边就不能在京城有别院了吗?

    苏誉也发现自己的问题有些蠢,皇亲国戚们都那么有钱,要是在京城没有一两处房产那才叫奇怪吧。

    怒涛园的下人们见是皇上前来,丝毫不见慌乱,恭恭敬敬地给皇上行礼,并且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主院,引着皇上进去歇息。

    主院名为“听松”,刚走到门前,便听到了潺潺流水声,苏誉好奇地四处张望。院中散落着许多的落地宫灯,皆由一种特别的海蓝色琉璃罩着,将整个院落映出一种碧蓝的色泽。在这碧蓝色的院落中,修建了几个形状各异的小池子,池中碧波荡漾,还蒸腾着些许雾气,竟是温泉!

    皇上拉着苏誉,轻车熟路地在院落中穿梭,那些个下人并不跟太紧,只远远地缀着,送两人到卧房门前便止住了脚步。

    “这可真是个好地方。”苏誉看得目不暇接,见卧房里竟也是海蓝色的琉璃灯,想必景王是很喜欢蓝色的。

    “喜欢就送给你。”皇帝陛下满不在乎地说。

    “啊?”苏誉愣了愣,“这不是景王的别院吗?”

    “抢过来就是了。”皇帝陛下丝毫不觉得抢兄长的家产送媳妇有什么不对,盘算着过年就能见到景王,到时候跟他打一架顺道把别院抢过来。

    苏誉干咳了一声,“不必了,我也就是随口一说。”他觉得皇上有越来越向昏君发展的趋势,他是不是该阻止一下?

    景王的别院似乎养了不少侍卫,规律的巡逻声让人异常的安心。皇上确认了主院周围没有任何危险,就把苏誉扔下,满目寒霜地离开了。

    那些刺客明显是埋伏已久,对田庄的地形了如指掌,苏誉今日去田庄不过是临时起意,短时间内不可能有这么精细的布置,那只能说明,这些人早就混进了田庄,也许从苏誉买下这个庄子的时候,就有人盯上了。

    这种自己的东西被别人觊觎的感觉很不好,皇帝陛下冷冷地看着面前不住发抖的黑衣人,敢打苏誉的主意,就要做好下油锅的准备。

    苏誉一个人在院中无聊,看着院中雾气蒸腾的温泉,决定趁皇上没回来之前干点有意义的事。

    月上柳梢头,今宵正情浓。

    于是,等皇帝陛下处理完刺客的事回到主院的时候,发现苏誉不在卧房,而烛光摇曳的海蓝色院落里,雾气氤氲如梦似幻的温泉池中,泡着秀色可餐的——海鲜面。

    苏誉蹲在温泉边,朝皇帝陛下招了招手,“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就把面放到温泉里热着了。”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捞了一个漂浮着的玉碗,递到皇帝陛下面前,顺手又在石缝里摸出两个鸡蛋。

    温泉煮鸡蛋,据说味道很好。

68第六十八章 嬴鱼

    这海鲜面是一种凉面,劲道的面泡在海鲜高汤熬煮的酱料里,表面铺上煮熟切片的虾肉,淋上一层香油,色香味俱全。原本这凉面加上冰片会更加爽口,但考虑到已经入秋,怕皇上吃坏肚子,苏誉就把面泡在温泉里,带了些温度,刚好入口。

    皇帝陛下面无表情地接过玉碗,跟苏誉蹲在一起,但拒绝了温泉鸡蛋,因为这是“洗澡水煮的”。

    苏誉把半生不熟的鸡蛋磕开,放进面里拌在一起。要是在上辈子,他是不敢这么吃的,半生不熟的鸡蛋腥气还是很重的,但这是在没有污染的古代,这里的鸡蛋味道非常纯,就算生吃也没有问题。

    安弘澈嫌弃地看着苏誉碗中的鸡蛋拌面,三两下把自己碗中的吃完,生怕苏誉把鸡蛋也拌进他的面里。

    苏誉眨眨眼,有这么可怕吗?

    皇帝陛下不理他,径自脱了鞋袜,把脚探进温泉里,微烫的水刚刚接触到脚心,激得他立时缩了回来,快速甩了甩,而后又试探着伸进去。

    苏誉看了看泡进去的御足,又看看拌开之后卖相不怎么地的鸡蛋,默默地把手中的碗放到一边,抬手重新捞了一碗过来。

    “这碗真有趣,景王是不是很喜欢在温泉里吃东西?”苏誉一边吃面,一边研究手中的碗。这些是他在茶房里找到的,每只都很小巧,大概能装一筷子的面,由一种轻薄的白玉雕成,双层碗,中间是空的,放在水中可以漂浮。

    苏誉料想景王是个极会享受的人,泡在温泉里让侍女把好吃的放在碗里,慢慢飘到手边,当真是神仙日子。

    安弘澈看了看温泉中漂浮着的七八个白玉盏,抬手捞起一个,“这是茶盏。”

    “咳咳咳……”苏誉被呛到了。

    “不过,这倒是个好主意,”皇帝陛下转了转手中的小碗,“明日走的时候把这套带上。”以后在北极宫沐浴的时候,就可以躺在白玉床上,等着蠢奴把蟹棒、小鱼饼放进碗里飘过来。

    苏誉:“……”这样随便掠夺王爷的家产真的不会激起叛乱吗?

    “从今日起,不得与朕分开半步。”皇上吃完五碗面,在温泉里涮了涮手,忽然开口道。

    那些刺客接到的命令并非杀了苏誉,而是活捉。打从一开始,袁先生买下那个田庄的时候,这些人已经埋伏在那里,只等着哪一天苏誉前去,就立即捉住他,送往提前准备好的藏身处。

    异星之事,恐怕已经被某些人知晓,只是不知那人捉了苏誉要做什么。

    “那皇上出恭的时候我也跟着吗?”苏誉呆了呆,随即双眼放光,以前酱汁儿上厕所的时候都不许他跟着,以至于他那上等珍珠粉做的猫砂一直没排上用场。

    安弘澈缓缓转过头来,默默地看着他。

    “哈哈,哈哈,开个玩笑,”苏誉干笑两声,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进屋睡觉吧。”

    这蠢奴,喜欢朕已经喜欢的疯魔了……等等,蠢奴想跟着朕出恭,难道是想看朕的……唔,原来蠢奴这么想要,作为一个好主人,朕一定会满足他的……该死的,今日出门没有带上脂膏……

    皇帝陛下红着耳朵,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化,最后定格在懊恼之上,冷哼一声,抬头瞪着苏誉,朝他伸出了双手。

    忠诚的猫奴立时殷勤地蹲下,让皇上把双臂绕在他的脖子上,一片白光闪过,金色的小猫勾着他的衣襟,甩了甩湿漉漉的后爪,跳上他的肩膀,在上面踩出一串爪印。

    苏誉一点也不介意,扯着衣袖给猫大爷擦了擦后爪,美滋滋地抱着毛球回屋睡觉,走时还不忘把那套白玉盅带上。

    次日一早,皇帝陛下满脸不高兴地起床,决定把京都府尹流放三千里。

    苏誉见猫大爷不高兴,便提议去逛早市。

    东郊离海边很近,早上会有一波鱼市,就是以前苏誉卖鱼的时候每天进货的地方。昨日牵回毛驴,想起一人一猫以前相依为命卖烤串的日子,不免有些怀念。左右也赶不上早朝,不如去逛逛早市,看看有什么新鲜食材。

    毕竟有些并不昂贵的海鲜,其实非常好吃,而宫中基本不会采买这些不入流的东西。

    皇帝陛下闻言,脸色缓和了不少,当即让人把刺客送到骁骑营去交给肃王,继续去追查这幕后之人,自己则跟苏誉兴致勃勃地去赶早市了。

    京城说是临海,实际上地处中原,只是由东海劈过来一道十分狭长的海湾,直接深入内6,尽头便是京城的所在。所以这京城外的海看起来更像一条大河,海面远不如真正的东海宽广,游鱼的种类也不如东海繁多,但聊胜于无。

    其实,不管是论兵法,还是论风水,京都都不该定在这种地方,前朝的京都就不在此,而是在北边的中原腹地。安家得了天下之后,原本是要把都城定在东海边的,被众大臣极力反对之后,才退而求其次,定在了现在的京城。

    至于原因,苏誉以前不明白,现在是彻彻底底的明白了。

    早市就在码头附近的石头滩上,新鲜的鱼虾海螃蟹随意地摆放,渔夫与小贩高声地讨价还价,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皇帝陛下第一次变成人形跟着苏誉逛鱼市,这跟窝在衣襟里看到的差别很大,让他感到十分新奇,见到什么都想过去看个究竟。苏誉只得紧紧拉着他的手,免得这好奇猫走丢了。

    “跳跳鱼,跳跳鱼!”卖海虾的摊子边,摆着一个大盆子,上面照了一层细网,有东西不停地往上冲。

    苏誉听到叫卖声,拉着皇上凑过去,弹涂鱼,俗称跳跳鱼,十分难捕捉,要用几丈长的线远远地甩钓,在苏誉生活的那个年代,这种古老的技艺几乎要失传了,所以美味的野生跳跳鱼极为难得。不过,在大安朝,会捉跳跳鱼的渔夫比比皆是,这东西也就不值钱了。

    弹涂鱼无论是椒盐爆炒还是用豆腐炖汤,味道都很不错,这种卖相不怎么好的鱼宫中是不会采买的,料想皇上应该没有吃过,苏誉便准备买一些。

    苏誉低头去挑弹涂鱼,皇帝陛下就盯着旁边活蹦乱跳的海虾看,藏在衣袖中的手握成拳头,极力忍耐把虾拍回去的冲动。

    “公子,怎么亲自来买虾呀?”卖虾的小贩见安弘澈一身华服,非富即贵,便用一种看冤大头的殷切眼光看着他,“是想买给夫人还是买给长辈?”

    皇帝陛下看了看蹲在地上的苏誉,“夫人。”买给夫人,让夫人给做好吃的。

    “哎呀,尊夫人真是好福气。”小贩笑得一脸灿烂。

    苏誉听到小贩的话,抬头看了看一脸认同的皇帝陛下,不由得抽了抽嘴角,提着买好的跳跳鱼,拉着皇上离开,不理会还在极力推荐“适合送夫人的海虾”的小贩。

    皇帝陛下很是得意,蠢奴这是害羞了吧,连卖虾的都能看得出来,他对蠢奴有多好。唔,今晚如果用了脂膏,蠢奴一定会感动哭的。

    已经死了的鱿鱼丑兮兮地在石头上摆成一排,卖鱿鱼的小贩跟渔夫高声讨价还价。

    “这东西搁以前都没人买,你怎的要价这么高?”小贩是卖烤鱿鱼串的,前几个月这东西还跟白捡的一样,自从苏誉的鱿鱼串火遍京城,鱿鱼的价格也水涨船高,只是从来没有这么贵过。

    “十文一只,爱买不买,”渔夫很是蛮横,夺过小贩手中的鱿鱼,“深海里的物件现在可不好捞,明日说不得就得涨到十二文。”

    “这也太贵了!”不止是卖鱿鱼的摊前,卖鱼的那边也是怨声连连。

    “海中有怪鱼,一日只得这么多,不提价我们都喝西北风去。”

    “朝廷悬赏鱼怪,先前的那些黑毛鱼不还换了不少钱吗?”

    “要还是那黑毛鱼就好了……”渔夫还没说完,那边的海滩上突然一阵喧哗。

    “快来看,这就是那海怪!”有人高声喊道,众人闻言,纷纷朝那边涌去。

    石头滩路不平,摩肩接踵的人群把苏誉挤得一个踉跄,差点丢了手中的鱼。安弘澈把苏誉搂到怀里,“蠢死了,连个路都走不好。”

    苏誉看了看满脸不耐地把他牢牢护在胸前的皇帝陛下,眨了眨眼道:“我们也去看看吧。”

    皇帝陛下看了一眼那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断然否决了苏誉的提议,拽着他离开了石头滩,朝隐藏在人群中的侍卫打了个手势。等两人回到别院的时候,被众人围观的怪鱼已经摆在了院子中。

    苏誉好奇地凑过去,“小心!”一道黑影从水盆里猛地窜出,皇上迅速出手,一把将那东西拍倒在地上,两个侍卫迅速冲上去,把拍晕的鱼捡回盆中,并用铁网罩住。

    “嬴鱼!”果然《山河图鉴》不是白背的,苏誉一眼就认出了这东西的真面目。

    这鱼长着与寻常海鱼没什么差别的长条身材,只是两个鱼鳍换做了几乎与身体等长的翅膀,上面长着坚硬如鳞的银色羽毛,。

    “鱼身而鸟翼,声如鸳鸯……”苏誉隔着铁网看着翻了会儿肚皮渐渐清醒过来的嬴鱼,抬头看向皇上,“鸳鸯是怎么叫的?”

    两两戏沙汀,长疑画不成。锦机争织样,歌曲爱呼名。鸳鸯的叫声想必……

    “嘎嘎嘎嘎!”不甘寂寞的嬴鱼立时回答了苏誉的问题。

    苏誉:“……”这叫声,一点都不浪漫!

    嬴鱼带回宫中,自然要先给国师查看。

    国师静静地看了嘎嘎乱叫的嬴鱼片刻,缓缓抬起清冷的眸子看向苏誉:“可记得嬴鱼如何宰杀?”

    “嬴鱼可招水祸,水数阴,当于正午阳气最重时,以内劲断其双翼……”苏誉熟练地背出《杀鱼心法》中关于嬴鱼的杀法。

    看看天色,已经过了正午,今日是不能杀嬴鱼了。

    “嘎嘎!”逃过一劫的嬴鱼无情地嘲讽着迷信的厨子。

    苏誉挠了挠头,“那臣明日再来。”

    “慢着,”国师抬手,将装着嬴鱼的笼子塞给苏誉,“安国塔乃国之圣地,不宜喧哗。”

    原本以为完成任务的苏誉,只得又提着嬴鱼离开了安国塔。

    “嘎嘎嘎嘎嘎……”

    嬴鱼实在太过吵闹,苏誉不明白,作为一条鱼,它哪来那么多话说。左思右想,只得连鱼带笼子一起扔在夜霄宫的小湖里,反正他晚上住在北极宫,也吵不到他。

69第六十九章 吃鱼

    解决了嬴鱼的住宿问题,苏誉就回到北极宫开始准备晚膳。午间皇上吃了许多炸跳跳鱼,苏誉决定晚上做些柔软易消化的,便杀了条江团炖汤。

    鱼汤讲究小火慢熬,左右时间还早,苏誉把食材准备好,上锅开始炖,交代帮厨看着点火候,他一个时辰之后再来起锅。

    自打被苏誉识破了真身,皇帝陛下在北极宫就自由得多,就比如现在,当苏誉推门进了北极宫寝殿,就看到金色的小猫懒洋洋地趴在软垫上,一边拿爪子翻看奏折,一边悠闲地晃着尾巴。

    一只毛茸茸的,一丝不苟地看奏折的,猫!

    苏誉顿时觉得气血上涌,一个箭步冲上去,扑到软垫上,把脸埋进金色的毛毛里,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拖泥带水。

    皇帝陛下被压地摊开了四爪,不满地回头,给了苏誉一巴掌。

    苏誉不为所动,继续在毛毛间乱蹭。

    白光闪过,柔软的小猫瞬间变成了身形修长的男人,苏誉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正抱着皇上的腰身,并且脸还贴在人家的脊背上。有些不好意思地撑起身子,忽而发现,那件柔软的白色长袍,今日竟带了点点金黄,想必是天气转凉的缘故。

    柔软的,毛毛变的,衣服!

    苏誉忍不住再次贴了上去,在那黄色的斑点上蹭了蹭,但凡有黄色的地方,就会格外温暖,散发着阳光的气息,让人迷恋不已。

    安弘澈看着继续乱蹭的苏誉,微微眯起眼,果然,蠢奴是想要了吧?大白天就这般勾引朕,真是不知羞耻。不过,既然蠢奴这么想要,朕就勉为其难地满足他吧。

    皇帝陛下勾了勾唇,作为一个宽容的主人,就是这么无奈。翻身,一把将苏誉抱起来,大步朝龙床走去。

    “嗯?”正蹭得起劲的苏誉愣愣地抬头,发现自己被皇上打横抱了起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扔到了床上,紧接着,修长的身体一跃而上,直接把他压在了身下。

    苏誉双手抵住那手感极佳的胸膛,磕磕巴巴道:“皇,皇上,你,你做什么?”

    “吃鱼!”皇帝理直气壮道。

    看着那带着黄色斑点的长袍消于无形,苏誉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愣愣地说道:“鱼还没炖好……”

    安弘澈不理他,径自从床头摸出一个青玉小盒。

    苏誉看到那透明的膏状物,顿时红了脸,虽然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但是,但是,事到临头还是很紧张。偷偷看了一眼皇上那冷冽的俊颜,这次这么胸有成竹,想必是偷偷做了功课,这下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

    这般想着,苏誉便放松了身体,然后,眼睁睁地看着皇上挖出一大块晶莹剔透的脂膏,像刷烧烤酱一样往他身上涂抹……

    “噗——”苏誉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这脂膏不是这么用的吧?

    皇帝陛下蹙眉,这蠢奴竟然在这种时候笑!不满地俯身,吻住那胆敢乱笑的嘴巴。

    正在心中嘲笑皇帝陛下功课没做好的苏誉,一不小心在脑海中想起了正确的使用方法,被皇帝陛下看了个正着。

    原来如此……皇帝陛下撑起身子,沾着脂膏的手指准确找到了正确的地方,苏誉顿时笑不出来了。

    小火慢炖,可以得到鲜美的鱼汤;大火爆炒,可以尝到酥脆的鱼肉。

    第一次尝试小鲜鱼,不宜过火,鱼汤为最佳。苏誉觉得自己跟厨房的江团一样,疼痛过后便是越来越严重的灼热,直把他周身的骨头都炖化了。

    是夜,西宫中传出了奇异的声响。

    “嘎嘎嘎……”阴森的叫声在静谧的皇宫中回荡,惊起飞鸟无数。

    “什么声音?”德妃从睡梦中惊醒,仔细辨别声音的方向。

    “娘娘!”守夜的宫女立时点着了宫灯,显然早被吓醒了。

    德妃披了件外衣走到窗前,示意宫人们噤声,过了许久,没有再听到响动,缓缓松了口气,想必是什么飞鸟路过。刚转身准备回去,“嘎嘎!”清晰的叫声再次响起,吓得她整个脊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什么鬼东西!”淑妃没有德妃那么胆大,围着被子不敢下地,这声音像是鸟叫,却又不像,因为那沙哑声音中还夹杂着呼啸。

    “娘娘,声音好像是从夜霄宫传过来的。”出去探消息的小太监回来禀报。

    这一晚,西宫的妃嫔都没有睡好,除了苏誉。

    皇帝陛下醒过来的时候,一向勤劳早起的苏誉还在呼呼大睡,温润的眼角带着还未消褪的红痕。

    安弘澈歪着脑袋看了看,慢慢凑过去,在那微微发红的地方轻轻舔了舔,而后把脸埋在那白皙的脖颈间,来回蹭了蹭,这才心满意足地上朝去了。

    相比于北极宫中的宁静,后宫已经炸开了锅。

    夜霄宫中夜半传出骇人的叫声,许多妃嫔都彻夜难眠,顶着乌黑的眼眶,早早地聚集在了玉鸾宫。

    “本宫已经不是贵妃,且还在禁足,你们来这里作甚?”路妃扫了一圈,众人脸上显出几分不耐。

    路家出事,皇上下手果决,毫不留情,太后又劝她莫管娘家的事。路妃气不过,便使人诱着苏誉的堂兄犯错,那苏名倒也争气,一下子就闹出了人命。这下可好,她倒是要看看,皇上专宠的贤妃,会不会帮着娘家。

    结果让路妃大失所望,昨日传来消息,苏誉出宫把嫡母、庶妹都接出了苏家,一副跟大伯一家划清界限的做派,并且传消息给京都府尹,要他秉公办事。

    原想着今日去给太后请安,顺道说说苏家的丑事,谁料想这苏誉竟个狠角色,连堂兄的死活都可以不顾。她这周密的计划,顿时变成了笑话,气得她早饭都没吃下,那里有心思管这些闲事。

    德妃连忙赔笑道:“我等一向唯娘娘的马首是瞻,况且,此事对娘娘来说,也是个好机会。”

    “哦?”路妃抬眼,看向信誓旦旦的德妃。

    淑妃连忙帮腔道:“那怪声是从夜霄宫传出来的,贤妃指不定在夜霄宫里藏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你是说,那鬼夜哭是夜霄宫传出来的?”路妃喝茶的手一顿,立时来了兴致。

    德妃与淑妃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芙蓉帐暖日高起,等苏誉睁开眼的时候,明黄色的帐幔已经遮挡不住明媚的阳光,直直的透射进来。

    “鱼汤!”苏誉倏然想起被遗忘在厨房的江团,猛地坐起身来,酸软的腰肢顿时嘎吱作响,再次无力地倒回床上。

    愣愣地盯着床顶片刻,这才想起来昨晚发生了什么,左右看了看,皇帝陛下已经不见了踪影,门外的宫人也丝毫没有进来叫醒他的打算。苏誉缓缓拉起明黄色的锦被,把脸埋了进去……

    身体的疲惫,导致鸵鸟苏誉再次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越发不灵光的脑子,依稀记得今天好像还有件什么事要做,但是什么事呢?呼呼……

70第七十章 猫皇叔

    朝臣们发现,今日皇帝陛下的心情格外好,没有发脾气,没有撕奏折,甚至连长春侯奏请把他女儿提前放归的要求也答应了。如此反常的情形,反倒让路丞相一派更加忐忑。

    下了朝,肃王与凌王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地一同朝御书房走去。今天皇上心情好,说不得能留他们在宫中用膳。

    御书房中,皇帝陛下漫不经心地批着奏折,今日没有蠢奴靠垫,奏折看起来就比平日无聊了许多。伸出舌尖,轻舔了一下嘴角,回想昨夜的美味,安弘澈不由得勾起嘴角。唔,要赶紧批完奏折才好,回去让蠢奴陪着睡个回笼觉。

    两位亲王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正在奋笔疾书的皇帝陛下。

    “参见皇上!”两位皇叔规规矩矩地行礼。

    安弘澈头也不抬地摆摆手,“有事?”

    凌王扛了兄长一肘子,他没什么要汇报的,纯粹是跟着兄长来蹭饭的。

    肃王轻咳一声道:“前日那刺客的事已经查明,之前的事也有眉目了。”

    笔尖微顿,安弘澈将一个“准”字写完,把朱笔扔到一边,抬头看向神情肃穆的皇叔,“说。”

    “皇上所料不错,他们的确是冲着贤妃去的。”打从上次皇上在猎场遇袭,肃王就一直在追查刺客的问题,手中的线索不少,却乱如麻绳,不易分辨。昨日接手的那个刺客,倒是让他找到了头绪。

    “谁做的?”皇帝陛下眯了眯眼睛,因为心情好而带上的笑意一扫而空。

    肃王皱了皱眉,也不隐瞒,直截了当地说:“我怀疑是安弘濯那小子。”

    皇上把牧郡王的封地封在西北,肃王对于去西北的道路再熟悉不过,从刺客供出的路线中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打算活捉了苏誉往西北运送。纵观整个西北地界,除了安弘濯,再没有第二个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的人了。

    御书房中沉静了片刻,皇帝陛下突然抬手,一把拍向桌面,瞬间震碎了桌上的杯盏,“反了天了!”

    两位皇叔都惊了一下,这是怎么了?

    想起以前在鲜满堂,牧王看苏誉的眼神,后来又送了他三千两银子的添妆,安弘澈站起身来,背着手在桌子后面暴躁地来回走动。该死的,他早该想到的,那个卑鄙的家伙,竟敢觊觎他的蠢奴!“拟旨,明日就把牧王押解回京!”

    “皇上,此事不宜声张。”凌王赶紧劝一句。

    “那就就地处死,”皇帝陛下暴怒不易,“敢觊觎后妃,朕要把他凌迟了!”

    还待再说什么的凌王顿时噎住了,肃王冷肃的面容抽搐了一下,“皇上息怒,他应当是为了异星的事才会如此。”

    安弘澈愣了一下,缓缓坐回龙椅上,冷着脸不说话。

    “那小子不知在哪里听说,得到异星的人可以得到掌控天下的能力。”把皇帝陛下从吃醋的邪路上拉回正题,肃王赶紧把自己查到的线索和盘托出。

    之前因为牧王掌控部分内宫守卫,肃王怀疑当时追杀圣猫的事与他有关,就一直监视他的一举一动,而后渐渐发现了他的异常。牧王是先皇所处,但却是没有继承权的“凡子”。自从神谕降世,牧郡王一直在秘密地寻找异星,他十分笃定,异星可以替他逆天改命!

    “可怜见的。”凌王摇了摇头叹息道。

    “封锁消息,沿路清扫牧王的人手,”安弘澈冷声道,“异星之事,决不可泄露分毫,派兵驻守封地附近要塞,严密监视与牧王来往之人。”

    “臣遵旨。”肃王领命而去,踏出御书房才想起来,他本来只是来邀个功,顺道蹭饭的,怎么饭没蹭到,反倒多了这么多事要做?

    “十七叔还有事吗?”安弘澈看向还呆立在书房中的凌王。

    “臣告退。”凌王回过神来,赶紧告退。

    因为两位王爷的耽搁,等皇上批完奏折,已经到了午时。

    “皇上,娘娘还未起身,这午膳……”汪公公满脸为难地前来询问。

    安弘澈微微蹙眉,“摆到北极宫吧。”

    明黄色的帐幔缓缓拉起,金色阳光倾泻而入,埋在锦被的间的黑色脑袋向下缩了缩,试图躲开这刺目的光亮。

    皇帝陛下摆手让众人退下,轻盈地跃上龙床,坐在床头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抬手把被子扒开,露出那张睡得红扑扑的脸。

    “唔……”苏誉挣扎着睁开一只眼,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索性又闭上。

    安弘澈慢慢凑过去,见那眼角的红痕已经下去了,只是那双形状好看的唇还有些发红,看起来比平日要柔软许多。轻舔了一口,甜甜的味道与昨晚无异,这让皇帝陛下有些焦躁的心情再次平复下来,伸手把苏誉圈进怀里,用脸颊贴着他的额头蹭了蹭。

    这么好的蠢奴,肯定会有不少人觊觎,幸好朕护得及时,早早把他去进宫,哼。

    “皇上?”苏誉被又舔又蹭的,终于清醒过来,打了哈欠道,“什么时辰了?”

    “过了午时了。”皇帝陛下故作不在意道。

    “午时?糟糕!”苏誉立时睁大了眼睛,蹭地一下坐起身来,而后闷哼一声,无力地往一边倒去。

    安弘澈一把抱住他,看着他突然苍白的脸紧张不已,“怎么了?哪里痛?”昨晚刚开始苏誉疼得厉害,把他也吓了一跳,事后验看确实是伤到了,好在并不严重,这会儿看他这样子,顿时又慌了手脚。

    “我没事,”苏誉缓了一下,并无大碍,不相信地再次问皇上,“已经过了午时了?”

    皇帝陛下闻言,紧抿的唇渐渐勾起,这蠢奴,果然在惦记着给他做午膳的事,唔,看他这么可怜兮兮的,作为一个宽容的主人,对于他偶尔一次的偷懒也是可以原谅的,“当然,朕叫御膳房把午膳都端来了。”

    “跟国师说好今日杀嬴鱼的,”苏誉苦恼地抓抓头,“过了午时,今日又不能杀了。”

    皇上脸上的笑僵住了。

    御膳房已经许久不曾供应帝王的饭食了,今日得知皇上传膳,惊喜的同时更是下足了功夫。不指望皇上恢复原来状态,但求能让皇上满意,从而隔几日想起来吃一顿御膳房的菜。

    只是,一顿饭下来,皇帝陛下就没有露出一丝笑模样,自始至终黑着脸,每样菜吃一口就不吃了,最后干脆撂了筷子。

    苏誉眨了眨眼,不知道猫大爷又在发什么脾气,“怎么了?”

    “不好吃!”安弘澈不满道。

    “挺好吃的呀。”苏誉看了看碗中的菜肴,其实御膳房的手艺很不错,许多传统的海鲜菜肴做得比他还好。

    “哼!”皇帝陛下冷哼一声,不理他。

    挠了挠头,苏誉往皇上身边挪了挪,给他夹了块鱼肉,沾上酱汁放到碗里,“多少再吃点,一会儿咱去夜霄宫晒太阳。”

    看着苏誉别别扭扭的坐姿,安弘澈抿了抿唇,抬手把碗里的饭菜吃掉。

    猫大爷其实是很好哄的,苏誉忍不住笑了笑,左右看看,见宫人们都低着头,快速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嘴角。

    “好好吃饭!”皇帝陛下瞪了他一眼,夹了一大筷子菜堆到苏誉碗里。

    等苏誉吃得差不多了,不再生气的皇帝陛下美滋滋地把他抱起来,扛着去了夜霄宫。

    今日阳光正好,躺在水榭上一边晒太阳一边等烤鱼,真是人间一大乐事。

    苏誉趴在水边看了半晌,嬴鱼的笼子还在,只是不见声响,透过水面隐约能看见那带着翅膀的身影在水中摆来摆去,便不再管它。

    皇帝陛下随手拍了一条鲤鱼扔给苏誉,意思很明显,朕没吃饱,给烤吃。

    支了个炭火,苏誉放松身体靠在软垫上,时不时翻动一下烤鱼,看着皇上眯眼晒太阳的样子,忽而想起一个问题,“皇上,上次在安国塔跟你一起吃烤鱼的那几只猫是怎么回事?”

    “那是……”安弘澈翻了个身,微微蹙眉,虽然很不想承认,“那是弘浥和两位皇叔。”

    皇,皇叔?苏誉瞪大了眼睛,正要说什么,忽而发现不远处的房顶上,正蹲着一只黑黄相间的大花猫。

    凌王殿下因为怕被兄长抓住一起干活,就拐了个弯准备去安国塔躲一下午,忽而闻到了诱人的鱼香,不知不觉就找到了这里。

    看了看似乎睡着了的皇帝陛下,又看了看苏誉手中兹兹冒油的烤鱼,大花猫跃下屋顶,轻盈地跳上水榭,歪着脑袋看了看一脸呆滞的苏誉,甩了甩尾巴。左右侄媳妇不知道他是谁,讨一块烤鱼应该没问题吧?

71第七十一章 猫蛊

    小心翼翼地靠近皇帝陛下躺着的软垫,凌王看了看苏誉,又看了看烤鱼,慢慢蹲坐下来,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巴。

    苏誉愣愣地看着大大方方蹲坐在他眼前的大猫,黑黄相间的皮毛油光水滑,四肢健壮,胡须细长,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炯炯有神,一看就是捉老鼠的好手……不知,这是肃王还是凌王。

    “喵呜——”大花猫冲着苏誉软软地叫了一声,那声音婉转轻柔,跟那健壮的身材完全不相称。

    苏誉烤鱼的手一抖,往上面多撒了一把辣椒。

    大花猫眼睛一亮,看着烤鱼上那被炭火爆香的辣椒粉,不由得再次舔了舔嘴巴,瞄了一眼背对着他的皇帝陛下,大着胆子凑到苏誉腿边,伸着脑袋想去够那烤鱼。

    “那个……”苏誉张口,想说什么。

    大猫缩回伸出的爪子,甩了甩长长的尾巴,睁着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无辜地望着苏誉,再次蹲坐下来,拿后爪瞪了瞪脖子,一副“我很乖,我不乱碰,我等着烤好再吃”的样子。

    苏誉吞了吞口水,极力忍耐住伸手摸摸毛脑袋的冲动,这么乖的猫,要是个真的猫,他早就忍不住抓到怀里揉了,可是,这是,皇叔,啊!

    想想威武霸气的肃王和精明强悍的凌王,无论是哪一位皇叔,都跟眼前这个……完全不搭边!

    正天人交战中,手中的烤鱼已经烤出了焦黄色,苏誉抬手把鱼从炭火上挪下来,拿出一把精巧的小刀,将冒着热气的鱼肉快速拆解下来。

    皇帝陛下翻了个身,懒洋洋地把脑袋挪到苏誉的腿上,正对上一张黑黄的猫脸。

    大花猫吓了一跳,猛地向后挪了挪,而后又忍不住看向盘子里的烤鱼。满是酱料的鱼肉烤得焦黄酥脆,片成小片随意地堆砌在甜白瓷盘子里,内里白嫩的鱼肉又被苏誉细细地撒上一层干料,用精巧的细筷子拌匀。

    拌好鱼肉,苏誉夹了一小块准备尝尝咸甜,忽而发现下面有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中的筷子便转了个弯,直接喂到皇帝陛下的口中。

    炙烤过的鱼肉鲜香脆嫩,带着些微麻辣刺激着味蕾,皇帝陛下满足地眯起眼睛。

    “喵呜——”大花猫着急地凑上去,一只爪子按着皇帝陛下的肩膀立起来,也想得到一块烤鱼。

    安弘澈嫌弃地把皇叔的爪子拍开,凌王不甘示弱地拍回去一爪子。

    “别打架。”苏誉赶忙劝阻,拿了个小碟子盛了些烤鱼。

    “喵!”料想这是给自己的,大花猫立时兴奋地窜过去,在小几的桌角来回地蹭脑袋。

    苏誉夹鱼肉的手不由得抖了抖,一大块鱼肉又掉回了盘子里。

    皇帝陛下面无表情地看着十七叔,思索着现在告诉苏誉这其实不是皇叔就是个野猫还来不来得及?

    苏誉嘴角抽搐地把盛了鱼肉的小碟子放到大花猫面前。

    凌王殿下立时兴奋地扑上去大口吃了起来,边吃还边发出威胁的呼噜声,警告另一只猫不许抢他的食物。

    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苏誉觉得都是一家人,这样耍着皇叔玩不太好,以后见面多尴尬,便轻咳一声道:“皇叔慢点吃,我一会儿再烤一条。”

    再烤一条?好呀!凌王准备应和一声,忽而顿住,等等,他刚刚叫他什么?缓缓地抬头,看到了苏誉僵硬的笑容和皇帝陛下满目的嘲弄。

    啪嗒!大花猫口中的鱼肉直直地掉回了碟子中。

    “嘎嘎嘎!”午睡醒来的嬴鱼,应景地叫了起来。

    玉鸾宫,其余妃嫔早已散了,德妃和淑妃却一直留到用过午饭。

    “妾身听闻,有主的宫殿空着久了,没有阳气压制,内里的邪物就会出来作祟,”德妃说得有理有据的。

    淑妃似是害怕地搓了搓胳膊,“这贤妃久不居夜霄宫,莫不是这宫中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跑出来了?”

    “有什么东西,总得去看看才知道。”德妃说着,有意无意地看了路妃一样。

    路妃若有所思地听着两人一唱一和,一言不发。她心里清楚,这些女人,过来跟她说这些,无非是想让她去做这个出头鸟。鬼夜哭,夜霄宫,这可是个绝好的机会,她确实不想放过。

    德妃和淑妃对视一眼,也不再多言,起身告辞。有些事过犹不及,她们把话点到,要怎么做就看路妃的了。

    路妃看着两人出了玉鸾宫,抬手招来贴身大宫女,“玉兰,你去准备几样东西。”

    这一天的皇宫,注定是不平静的。

    安国塔中,国师躺在软榻上,淡淡地望着角落里那只黑黄相间的大猫,“你都面壁一个时辰了,可想出什么了?”

    凌王殿下把脑袋抵在柱子上,两只耳朵紧紧向后抿着,神气的大尾巴无精打采地围起来,整个身体缩成球状,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宫中一会儿就落钥了,别赖在这里。”国师懒得理他,开始出言赶猫。

    “我这会儿走也来不及了。”大花猫转过身来,恼恨地看着一点也不理解他心中痛苦的弟弟。

    “那就出去找地方睡。”国师摆摆手,完全没有收留他的打算,晚上还要祭天,安国塔中不能留其他人。

    “二十一,你就是这么对待兄长的?”凌王跳到软榻上,仰头瞪着无情无义的弟弟。

    国师垂目,冷冷地望回去。

    一炷香之后,浑身雪白的大猫悠闲地舔了舔爪子,黑黄相间的大猫四肢摊开趴在地上,默默把头抵在柱子上撞了撞。

    “若是无事,不如去夜霄宫看着那条嬴鱼。”大白猫甩了甩尾巴,今日苏誉错过了时辰没有杀嬴鱼,嬴鱼这东西很危险,放久了宫中都有可能出现水祸。

    夕阳西下,月上层楼。

    “嘎嘎嘎嘎……”阴森的怪叫再次在西宫回荡起来。

    德妃与淑妃带着自己宫中的侍卫、太监,聚集在夜霄宫外,各宫的昭仪、才人也带着下人前来凑热闹,一时间灯笼火把接天连日,将夜霄宫四周映得通亮。

    北极宫中,苏誉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热水驱散了周身的酸痛,让萎靡了一天的他终于有了些精神。

    先行走出浴池的皇帝陛下自己穿好内衫,转过头来去抱行动不便的苏誉,就看到一条被热水熏蒸成粉红色的鱼,顿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苏誉忙着拿布巾擦干自己,刚直起腰,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从后面圈住,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后颈上,而后,轻轻磨蹭片刻,猛然咬住。

    “唔……”这种被野兽忽而扼住致命处的感觉使得苏誉一阵战栗,想起猫大爷咬后颈这一动作的意义,白中透粉的脖颈慢慢染上了绯色,“皇上,别闹,让臣把内衫穿上。”

    皇帝陛下不理他,一把将人扛起来。

    “皇上,皇上,后宫出事了!”汪公公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伴随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正扛着苏誉大步在殿中走的皇上顿下脚步,微微蹙眉,“什么事?”

    “妃嫔们在夜霄宫发现了颇为骇人的东西,路妃已经去请太后了。”汪公公的声音中有些着急。

    “快把我放下来!”苏誉暗道糟糕,估计是那吵闹的嬴鱼坏事了。国师反复叮嘱,海怪之事关系重大,不能让他人知晓。

    皇帝陛下把肩上的人放下来,一脸不高兴。

    夜霄宫的院落里,已经站满了人,各宫妃嫔站在一起,侍卫们围着中央水榭,不许他人靠近半步。

    苏誉和皇上到达的时候,路妃也搀着太后刚刚下了撵车。

    “母后。”安弘澈朝太后行了个礼。

    “怎的连皇上也惊动了?”太后皱着眉头。

    “启禀太后,西宫从昨夜就有怪声发出,嫔妾们寻了一日,才找到这怪声就是从夜霄宫发出来的,想来看个究竟,却发现,发现……”德妃吞吞吐吐地不肯说下去了。

    “发现什么了?”太后有些不耐。

    “发现有人在夜霄宫中行巫蛊之事!”路妃赶忙说道。

    巫蛊!众人闻言,都是脸色一变。在这个信仰大于一切的王朝,巫蛊乃是大忌。

    “母后留步。”皇帝陛下阻止了太后向前的脚步,示意自己先去看过,若没什么问题再给太后看。

    苏誉跟在皇上后面往水榭走去,眉头渐渐皱起,借着灯笼的火光,他看到了九曲回廊上一串串鲜红色的符号,看起来颇为渗人,中午他俩晒太阳的时候还没有的。

    “尔等如何以为此乃巫蛊之术?”安弘澈看了一眼那些个莫名其妙的符文,冷眼看向众妃嫔。

    “不知皇上可听说过猫蛊?”路妃冷笑道。

    猫蛊乃极为凶煞之咒,传说前朝后宫,有妃嫔善巫蛊,以鲜血为符,狸猫为引,咒魇皇帝,最后至皇帝英年早逝。

    路贵妃示意侍卫们让开,微微扬起的下巴显示着她的胸有成竹。这可是意外之喜,在搜索夜霄宫的时候,恰好捉住了一只狸猫,这可是众人有目共睹的。

    侍卫立时让出一条道,露出了水榭中央的铁笼子,笼子中央,蹲坐着,黑黄相间的,很适合做猫蛊的,凌王殿下!

72第七十二章 数落

    凌王觉得今日真是倒霉透了,他不过是一时好奇,把嬴鱼捞上来看看,这群人就闯了进来,慌里慌张把嘎嘎乱叫的嬴鱼拍晕藏进水里,兜头就是个铁笼子把他扣进去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能变成人逃跑,只能保持亲王的威仪面无表情地蹲坐在笼子里,只是,当看到苏誉那见鬼的表情,凌王殿下还是忍不住抬起一只爪子捂住脸,实在很想再去面壁一会儿。

    苏誉嘴角抽搐地看着笼子里的皇叔,转头去看皇上,皇帝陛下眼中的嫌弃已经要化为实质了。

    “这猫兴许只是路过的。”苏誉想上前看看皇叔有没有受伤,却被守在水榭前的太监拦住。

    “放肆!”汪公公出声呵斥。

    “娘娘恕罪,这猫蛊凶煞,不可靠近。”那太监是德妃宫中的副总管,一时兴奋拦了苏誉,被汪公公骂了一句才反应过来,现在矛头还没提出来针对贤妃,他这般着急着邀功怕是会弄巧成拙,忙不迭地解释一句。

    “滚。”皇帝陛下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那太监愣了一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恕罪。”

    安弘澈看也不看他,拉着苏誉走上水榭,在笼子边蹲下来,慢慢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大猫头。周遭的人顿时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那猫若是突然发狂挠到了皇上,他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太后被路妃搀扶着走了过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句话没说完,就看到了笼中的大花猫。

    被皇上那修长的手指戳中脑袋,凌王心如死灰地倒在笼子里,不想面对自家嫂子那略带抽搐的端庄面容。

    太后一口气没提上来,顿时咳了两声。

    “此处煞气过重,我们还是站到外面去吧。”路妃连忙递了帕子上去,慌慌张张地拉着太后就要离开,仿佛多在这里呆一刻就要折寿一般。

    太后摆了摆手,“这猫是如何捉住的?”

    “启禀太后,小的们搜查夜霄宫,在此处发现了血符,当时这猫就站在血符中央,面目狰狞,很是骇人。”淑妃宫中的太监总管赶忙道。

    倒地不起的凌王使劲挠了挠笼子,这些睁着眼说瞎话的,看到本王的正脸了吗?

    太后深深地看了淑妃一眼。

    “谁准你们搜查夜霄宫的?”冷冽威严的声音震得众人一抖,皇帝陛下站起身来,冷眼看向那些大半夜还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妃嫔,这模样哪里像是来捉鬼的?

    “这……”淑妃被太后看得一阵心虚,瞪了多嘴的太监一眼,不敢抬头看皇上的目光,“那鬼夜哭太过骇人,嫔妾们实在受不住,才想着来一看究竟。”

    “太后,这夜霄宫处处可疑,依臣妾之见,当彻底搜查一番才是。”路妃瞥了一脸茫然的苏誉一眼,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太后看了看路妃,心中一阵腻烦,抬头看向皇帝。

    皇帝陛下把还在蹲着看猫的苏誉拉起来,缓缓抬手,大内侍卫迅速将水榭包围起来,意思很明显,这事弄不明白,谁也别想走。

    “将这猫送到慈安宫去,”太后叹了口气,实在不能指望皇上处理这些后宫之事,冲着还在发愣的苏誉道,“贤妃提着猫。”

    “啊?”苏誉眨了眨眼,这才反应过来太后是让他提着猫跟太后去慈安宫,连忙弯腰把笼子抱起来,双手端平,以免颠到皇叔。

    “太后,此猫乃不祥之物,不可带到慈安宫啊。”路妃连忙劝阻,准本好的说辞还没派上用场,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太后看了看小心翼翼端着猫的苏誉,又看了看路妃,慢慢把胳膊从路妃的手中抽了出来,林姑姑连忙上前,代替了路妃的位置扶住太后,同时阻止了路妃再次贴过来的举动。

    路妃愣愣地看着太后转身离开,一直以来,仗着太后是表姑母,她在这宫中可以说是横着走的,德妃和淑妃之所在在她贬谪之后还来讨好她,无非也是因为这一点。可是方才,太后抽手那一瞬间,路妃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再也不属于她了。

    苏誉跟着太后去了慈安宫,皇上本来也要跟去,却被太后要求留下来收拾残局。原本就心情不好的皇帝陛下,这下子更不高兴了,微微眯起眼,跪在地上的众人忍不住瑟缩起来。

    灯火通明的慈安宫与白日没什么区别,苏誉抱着猫笼子忐忑地站在大殿中央。

    太后在主位上坐了,发现苏誉还抱着笼子,不由得笑起来,示意苏誉把笼子放下,摆手遣退众人,只留林姑姑一人在殿中伺候。

    苏誉乖乖把笼子放到地上,笼子里的猫左右看了看,径自打开了插销钻出来,抖抖毛,垂头丧气地蹲坐下来。

    “小叔,不是哀家说你,都老大不小的了,大半夜的跑出来做什么?”太后张口就开始数落。

    凌王趴到地毯上,用两只爪子抱住耳朵。

    “哀家说过多少回,如今皇后未立,宫中人多嘴杂,除非必要别变成猫到处晃,你倒好,还整出猫蛊来了,”太后喋喋不休地啰嗦道,“这次是运气好没伤着,若是给那些个没轻重的伤着了,哀家怎么有脸去见先帝……”

    苏誉瞪大了眼睛,这与他平日里见的那个冷淡寡言的太后,似乎,不大一样……

    太后说了半晌,接过林姑姑递来的杯盏,咽了一口茶水,这才发现苏誉还呆立着,“这孩子,站着作甚?”

    苏誉谢恩准备去找椅子,熟料林姑姑竟递上来一个软垫,眨眨眼,看看脚边摊成一堆的皇叔,把软垫铺在十七叔身边,席地而坐。

    半死不活的凌王朝软垫挪了挪,伸爪去挠软垫的毛边。

73第七十三章 母后

    苏誉低头看看刺啦刺啦挠垫子的大猫,又抬头看看端庄威仪的太后,后知后觉地发现,太后,似乎什么都知道了!

    黑色的大爪子很快就把精致的软垫挠得破破烂烂,似乎还嫌不过瘾,又抬爪去挠苏誉的袍角。苏誉顺势看去,就见那双琥珀色的猫眼正朝他拼命使眼色。

    苏誉眨眨眼,一张毛茸茸的猫脸,做出挤眉弄眼的表情,偏他还真能看出来皇叔要表达的意思,轻咳一声,努力把笑忍回去。

    “哎,莫挠那个。”太后见苏誉的衣服也被挠出了毛边,无奈地叹口气,朝林姑姑抬了抬下巴。

    林姑姑转身从箩筐里拿了个小东西出来,将还别在上面的针取下,线头挽了个结,恭敬地摆到凌王面前,笑道:“这是太后近日做的,原本这两日就要给王爷送去呢。”

    苏誉看了看一脸坦然的林姑姑,料想她应当与是汪公公一样,与国师订过血契的。

    古代女子大多都会做女红,富贵人家的女子一旦做了婆婆,基本上就不再碰针线,更遑论尊贵无比的太后。太后做的针线有多珍贵自不必说,就是不知赏赐给凌王的是珍贵的香囊还是精致的手帕,苏誉好奇地看过去,顿时噎了一下。

    摆在地上的小东西,乃是一个用银灰色绸缎做的,绣工精致的,玩具老鼠……

    躺在地上的大猫还勾着苏誉的衣摆,闻言仰头去看,愣怔片刻,立时松开爪勾,一把抱住了小小的灰老鼠。顺滑的蜀锦包裹着柔软的棉絮,抱在怀里的手感极好,大花猫兴奋地用后爪蹬了蹬,又嫌不过瘾地快速咬上几口。

    大殿中静默了片刻,凌王从老鼠的温柔乡里抬起头,就见苏誉愣愣地看着他,顿时僵硬了一下,噌地站起身来,叼着绸缎老鼠躲到了柱子后面。

    另一边,皇帝陛下调来了大批侍卫,无数的灯笼将夜霄宫的院落映得恍如白昼,九曲回廊上血红的符文也清晰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这些是谁画的?”安弘澈指着那些扭曲的字体问道。

    众人面面相觑,“奴等不知。”

    皇帝陛下冷冷地扫视一圈,将视线落在跪在水榭边的太监身上。

    那太监顿时吓出了一声冷汗,这符文还真就是他画的。他是德妃宫中的副总管,今日路妃说这事可以往巫蛊上面说,德妃为表诚意就把他推出去,说他能画符……

    “你,”安弘澈看着那抖如糠筛的太监,“把这鬼画符给朕擦干净。”

    德妃在皇上看向那太监的时候已经吓白了脸,与淑妃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出了惊恐之色。皇上谁也不点,就点了画符之人,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历朝历代,但凡牵扯到巫蛊,后宫前朝都要死伤无数,今日之事发生在夜霄宫,传出去对贤妃极为不利,皇上这般处置,明显是想把事情压下去。

    “皇上,事情还未查清……”路妃暗自咬牙,太后把贤妃带走了,她准备的后招基本废了一半,这般下去,今日的布置就白费了。

    路家如今在前朝岌岌可危,她在后宫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今日之事若是做得漂亮,就是路家翻身的好机会,如此白白断送了,叫她如何甘心?

    安弘澈冷眼看向路妃,微微眯起眼,“你想查清楚?很好。”

    夜霄宫中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你是个好孩子,既已签了血契,往后就好好照顾皇上。”太后第一次如此和颜悦色地跟苏誉说话,让苏誉有些受宠若惊。

    “臣自当尽心。”苏誉小心地应承道,虽然这血契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现在还没弄明白,但有一点是知道的,后宫之中只有皇后能订血契。寻常父母,若是知道自己儿子一心喜欢一个男人,想必都不会高兴。

    太后自顾自地开始念叨,“先帝去得早,皇上在朝中受了不少为难,哀家看着心疼却也帮不上忙……”从前朝的凶险,讲到外戚专权,皇上成年之前身形不稳,太后扶植路家也实属无奈云云。

    苏誉听得云里雾里,不过想想那么一只小猫,要面对一堆工于心计的大臣,着实挺让人心疼的,便跟着点了点头。

    “皇上自小脾气不好,你要多担待。”太后叹了口气,她也是昨日才知晓,皇上竟提前让苏誉订了血契,自己儿子的脾气自己清楚,很可能会做出不顾别人意愿强行订契的事,提心吊胆了一整天。

    苏誉眨了眨眼,他并不觉得猫大爷脾气有多不好,毕竟再暴躁再难哄,想想那是个猫,也就不觉得了。

    太后瞧着苏誉的神情,慢慢地笑了,“皇上能遇见你,倒也是他福泽深厚了。”

    “哼!”还未等苏誉回答,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冷哼,转头看去,恰好对上一脸不高兴的皇上,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皇上?”苏誉吓了一跳,随着皇上的力道站起身来。

    皇帝陛下抓着苏誉,硬邦邦道,“时候不早了,朕要带他回北极宫了。”说完,也不等太后发话,就拽着苏誉往外走。

    苏誉踉踉跄跄地朝太后行了个礼,跟着皇上走出慈安宫,“皇上,这是怎么了?”

    “哼,朕告诉你,母后就是跟你客气两句,”安弘澈气哼哼地瞪着他,“能遇见朕,才是你的福气!”

    苏誉愣了愣,看着气鼓鼓的皇帝陛下,弯了弯眼睛,悄悄四下无人,凑上去在那漂亮的眼睛上亲了一口,“是,能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走运的事。”

    皇帝陛下僵硬了一下,一双耳朵渐渐染上了玛瑙色,“那,那是当然,你有这个自觉就行。”

74第七十四章 宝贝

    啪嗒!

    听到两人的对话,叼着绸缎老鼠趁机溜出来的凌王一个踉跄,口中的老鼠掉了下来,赶紧伸爪,一把将跌下横梁的老鼠拉回来。

    皇帝陛下似有所感地抬头,大花猫尾巴上的毛顿时炸了起来,叼着老鼠迅速藏进房檐的阴影里。

    “怎么了?”苏誉顺着皇上的视线看去,什么也没看到。

    “没什么。”安弘澈收起嫌弃的目光,拉着苏誉的手缓缓走下慈安宫的玉阶,玉阶之下,是早已候在此地的汪公公和撵车。

    “那些妃嫔呢?”苏誉坐在撵车上,打了个哈欠,已经习惯了古人的作息,天黑就开始犯困。

    “在查案。”皇帝陛下也跟着打了个哈欠。

    查案?苏誉满脸疑惑,妃嫔们查什么案?

    夜霄宫,德妃与淑妃怨恨地瞪着路妃。

    路妃自己也是脸色铁青,捏着一叠宣纸站在九曲回廊上,尖锐的指甲眼看着就要把宣纸抠烂。

    “诸位娘娘还请快些,过了子时煞气重,冲撞了皇上就不好了。”领头的侍卫冷声说道。

    周遭的侍卫点燃了火把,将九曲回廊映得通亮,几位妃子手中都拿着宣纸和朱笔,必须要在子时之前将回廊上的符文拓印下来,并把回廊擦洗干净。

    先前路妃质疑皇上着急清洗回廊的目的,便有人指出,猫蛊乃是阴煞之物,即便猫已经被带走,只要过了子时,这些符文还是会对诅咒之人不利,既然路妃说猫蛊可能是咒魇皇上的,如此留着这符文是何居心?

    路妃被问得出了一身冷汗,慌忙要解释,皇帝陛下却轻飘飘地来了一句,“既然尔等有心,便在子时之前将符文拓印下来,明日交予国师裁决。”

    矛头指向贤妃,那么有嫌疑的贤妃自然不能参与取证,这重要的任务就交给了忠心耿耿的德妃、淑妃、路妃。

    于是,原本可以离开的德妃和淑妃,被迫跟着路妃留下来,誊抄那些个鬼画符,其余妃嫔则幸灾乐祸地回去睡觉了。

    “画的什么东西,这么难抄。”德妃小声冲着跪在一边的自家副总管太监啐了一口,满地的鬼画符,歪歪扭扭毫无章法可循。

    那太监面色灰白,根本没心思理会德妃的抱怨,方才听皇上说要交予国师裁决,他便已经吓破了胆。巫蛊之事,向来是说不清楚的,前朝的猫蛊可以牵连甚广便是如此,但大安朝不同,大安有着真正拥有神力的国师,这种事情在他面前,很可能就说得清楚了。

    苏誉对妃嫔们执着的查案精神表示叹服,“那嬴鱼呢?”

    “侍卫看着,不会让他们靠近。”皇帝陛下不耐烦地摆摆手,这事还有什么好查的,这些人上敢着找死,他也只能成全了。

    皇帝陛下回到北极宫,便躺到了大殿中央的软垫上,朝苏誉招了招手,“过来,替朕宽衣。”

    苏誉凑过去,坐下来戳了戳懒洋洋眯着眼睛的猫大爷,“皇上,太后已经知道我签了血契了。”

    安弘澈倏然睁开眼,微微蹙眉,转而瞪向汪公公。

    “天地可鉴,绝对不是老奴说的。”汪公公立时赌咒发誓,满脸无辜。

    皇帝陛下思索半晌,缓缓道:“大概是皇叔说的。”

    “国师?”苏誉瞪大了眼睛,国师看起来可不像多话的人,先前太后派他去接近国师,他一直以为太后与国师关系并不好。

    等等!一道灵光从脑中快速闪过,苏誉忽而问了个颇为犀利的问题,“皇上,国师是不是也是……猫?”对于皇家的血脉不知道怎么称呼,苏誉坚定地认为这些家伙就是一群猫。

    皇帝陛下瞥了苏誉一眼,“那是自然。”

    苏誉抽了抽嘴角,他好像知道了些什么。想到神仙一般的国师,可能是被一只绸缎老鼠收买了,顿时心情有些复杂。

    皇帝陛下听了,倒是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母后做的老鼠很好玩。”

    太后并非出身显赫的世家大族,幼时学女红,家里也没给请有名的绣娘师父,就是随便学一学,所以太后至今不会绣那繁复华丽的龙纹云锦之类,倒是喜欢做些个小玩意儿。

    说起这个,皇上突然就不困了,兴致勃勃地爬起来,在多宝阁的柜子里翻出了一个樟木小箱子,抱着放到软垫上。

    “这是什么?”苏誉好奇地看了看那樟木箱。

    “宝贝,”皇帝陛下神秘兮兮地说着,把箱子推到苏誉面前,停顿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迅速把箱子拉回来,“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

    苏誉下意识地一把按住木箱,抬头看向皇上,见他有些犹豫,一双耳朵也开始发红,不由得更加好奇起来,这箱子里到底是什么?眨眨眼,挪过去跟皇上坐在一起,“这里面是什么?皇上拿过来不是给我看的吗?”

    苏誉有种预感,这箱子里应当是对皇上十分重要的东西,皇上这时候拿出来给他看,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他当然不能辜负猫大爷的心意。

    “真的想看?”皇帝陛下斜睨着他。

    “给我看看吧。”苏誉点点头,满眼期待地看着皇上。

    “哼,给你看看也无妨。”皇上这才哼了一声,一脸朕宠着你才允许你这般肆无忌惮的无奈表情,而后得意洋洋地打开了樟木箱。

    箱子大概三尺见方,并不深,也没有分格子,里面装了很多东西,散乱地堆砌着。

    苏誉静静地看着箱子里的东西,半晌没回过神来。

    那些看起来乱七八糟的小东西里,有各种颜色的布老鼠、长条状的磨牙棒、花花绿绿的铃铛小球,甚至,还有一个金黄色的布偶小猫。

    苏誉捧起那个布偶小猫仔细瞧,只有巴掌大小,用双层的杏黄绸缎包裹,里面填了棉花,捏起来软软的,却不会变形,各种针脚细密,基本看不到接缝。大概是担心缀了珍珠会被年幼的皇上吞掉,布偶的五官都是绣上去的,头顶两只耳朵也填了棉花,直直地立着很是精神。

    布偶猫有些旧了,身上有着许许多多的小洞,其实是一排一排的细小牙印,有几处还被勾开了丝。

    皇帝陛下抬起一根修长的手指,戳了戳苏誉手中的小猫,“这是朕还是太子的时候母后给做的。”杏黄是太子用的颜色,这小猫,便是给当时的太子裁衣剩下的布料做的。

    苏誉眨了眨眼,拎起一个带着丝绦的小球在皇上面前晃了晃。

    “啪!”皇帝陛下一把捏住小球,瞪了苏誉一眼,“别闹!”

    苏誉不为所动,又拿了个布老鼠,拎着老鼠尾巴摇了摇。

    “啪!”皇上再次出手,一把夺过布老鼠,顺势把苏誉按倒在软垫上,“蠢奴,敢戏弄朕!”

    “嘿嘿嘿……”苏誉忍不住笑出声来。

    皇帝陛下气哼哼地瞪他,“不许笑!”

    苏誉把脸埋进软垫中,笑得一抖一抖的。

    “啪!”皇帝陛下抬手,一巴掌拍在那翘起来的屁屁上,而后生气地扑上去,咬住了苏誉的后颈。

    苏誉顿时笑不出来了,还没来得及补救一下,就被皇上一把扛起来,大步朝龙床走去,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皇,皇上,别……”

    他还伤着,要是就这么被皇上办了,估计三天都别想从龙床上爬起来。

75第七十五章 处置

    走到龙床前,皇帝陛下将肩上的人扔到柔软的锦被上,跳起来扑上去。

    “唔……”苏誉被压得闷哼一声,抬手挡住皇上的胸膛,才发现自己手中还捏着那个布偶小猫,顿时哭笑不得。

    安弘澈攥住他的手,连同布偶小猫一起压到头顶,凑过去咬苏誉的脖子。

    “嗯,别咬,明天还得见国师……嘶……”苏誉试图劝阻一下,带着这样的痕迹去见长辈多不好意思,结果那原本轻轻吮咬的动作骤然加重,尖锐的疼痛传来,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估计都被咬破皮了。

    哼,朕啃两下自己的蠢奴,关国师什么事?

    皇帝陛下撑起身子,歪头看了看自己的杰作,见那一圈红红的牙印很是满意,看着看着就不对了,他发现那牙印红得有些过了,竟然开始渗血。

    慌忙放开苏誉的手,皇上挪开身子,一把将苏誉抱进怀里。

    苏誉眨眨眼,“怎么了?”

    安弘澈蹙眉,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脖子,没敢触及伤口,看了看苏誉的神情,见他没什么事,这才松了口气,冷着脸凑到伤口处,缓缓地舔了舔。

    伤口其实很浅,只因皇帝陛下的牙齿比常人的尖利些,才会刮破了皮。柔软的舌头舔在细小的伤口上,卷走了上面的血珠,带来一阵麻痒。

    苏誉被弄得痒痒,扭着脖子想躲开。

    “别动!”皇帝陛下扣住他的后脑勺,继续认真地舔。

    “痒……”苏誉忍不住笑出声来,心道这大猫该不会是饿了吧?

    脖子上的伤口,因为皇上的舔舐渐渐止住了血。皇帝陛下看了看,勉强满意,于是就着方才的姿势,继续一路舔了下去。

    “皇上!”苏誉赶忙阻止这危险的动作,“时候不早了。”

    “嗯。”猫大爷应了一声,继续舔。

    “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朝……嗯……”苏誉瞪大了眼睛,身体忽然如同砧板上的鱼一般颤了颤,一把抓住皇上的手腕,那修长的手指已经摸到了危险的地方。

    安弘澈抬头看他。

    苏誉抬头看回去。

    两人默默对视了片刻,苏誉率先败下阵来,低声哄道,“皇上,伤还没好,饶了臣吧。”

    “哼!”皇帝陛下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方才是我错了,不该拿那个逗你。”苏誉腆着脸蹭了蹭猫大爷的俊脸,微凉的脸颊光滑细嫩,仿若上好的绸缎,便忍不住多蹭了两下。

    皇帝陛下被这个动作取悦了,斜睨着努力讨好他的蠢奴,“知道错了?”

    苏誉忙不迭地点头。

    安弘澈绷着脸,紧抿的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翘,哼了一声道:“今日且饶过你,下次再敢戏弄朕,哼哼……”说着,再次吻上了苏誉的唇。

    君无戏言,皇帝陛下着实没有真把他怎么样,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又被按着亲亲摸摸折腾到半夜,这才勉强得到睡觉的权利。

    让吃过肉的人重新回去喝汤,这着实不是件容易的事,安弘澈睡到半夜醒来,看着怀里白皙的小鲜鱼,还是觉得心火难下。夜能视物的眼睛清楚地看到苏誉眼底的青影,微微蹙眉,索性变成猫蜷成一团……睡觉!

    苏誉习惯性地半夜睁开眼,发现了窝在怀里的毛球,向下滑了滑与猫大爷鼻尖相对,暖呼呼的气息喷在脸上,带着轻轻的咕噜声。抬手摸了摸床头,找到被丢在一边的布偶小猫,塞进了皇帝陛下怀里。

    金色的爪子触碰到柔软的布偶,便自觉地伸爪把它揽进怀里,无意识地在上面蹭了蹭脑袋,然后就着脑袋抵着布偶的姿势继续睡了。

    苏誉看得弯起了眼睛,凑过去在那露出来的暖暖的下巴上亲了亲。今日与太后一番接触,他算是看明白了,皇上这性子,一部分是天生的,还有一部分大概就是好脾气的太后给惯的。不过,看着这么个小毛球,他也愿意惯着。

    次日一早,三位妃嫔拓印的符咒被送到了安国塔。

    安国塔乃是国之圣地,一切的邪魔歪道在拥有神力的国师面前都无所遁形,站在安国塔外,负责送东西的侍卫们深深地感觉到了那股神圣而神秘的气息,只不过……安国塔上午是不开门的。

    看着大门紧闭的高塔,侍卫们面面相觑。

    “头儿,怎么办?”小侍卫不安地问统领侍卫,统领侍卫乃是刚刚从骁骑营调来的鲁国公世子高鹏,虽然是突然升迁上来的,但他为人宽和且武艺高强,侍卫们对他很是信服,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便第一时间问他。

    “此等邪物,自然不是拿来污国师的眼的。”鲁国公世子从小侍卫手中接过那些个满是鬼画符的宣纸,认认真真地绕着安国塔走了一圈,这就算是给国师看过了,然后带着目瞪口呆的众人回去复命。

    趁着上朝之前吃点心的皇帝陛下听了鲁国公世子的回复,摆摆手,“此事交予太后处置。”

    苏誉好奇地看了看目不斜视鲁国公世子,好久没见这位仁兄,看起来过得还不错,要知道大内侍卫统领,御前带刀侍卫,对于世家子弟来说乃是十分风光的差事。

    高鹏领命而去,感觉到贤妃再看他,便大方地冲他行了个礼。

    “看什么看!”皇帝陛下照着苏誉后脑勺呼了一巴掌。

    苏誉摸摸脑袋,“皇上怎么把鲁国公世子调进宫了?”当初选秀的时候听鲁国公世子说过,他在骁骑营领着个五品的官职,但更想到边关去上场杀敌,可惜边关一直没什么外敌。

    “十三叔的主意。”安弘澈吃下最后一个大虾灌汤包,起身去上朝,先前宫中的守卫有问题,连他的北极宫都不甚安全,如今彻底清洗了一遍,勉强可以安心睡觉了。这其中的牵扯颇为复杂,看了看呆呆的苏誉,就不跟他多说了。

    苏誉也就是随口问问,送走了去上朝的皇上,就掳袖子去厨房做早饭了。

    慈安宫。

    昨夜睡得晚,太后有些精神不济,看了看殿中的妃嫔们,也是强打精神的样子,尤其是三个妃子,各个双目赤红。

    “昨日之事,想必你们都清楚,”太后忍下打哈欠的冲动,坐正身体,面色端肃道,“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德妃与淑妃互相看看,转而齐齐看向路妃。昨夜她们誊抄咒符,那“嘎嘎嘎”的叫声又开始响,侍卫们拦着不让看,把她们吓了个够呛,埋怨了一晚上路妃多事。

    路妃垂着头,并不说话。听说那符咒一早就送去给国师验看,不知结果如何,如今太后不再偏向她,她也不敢贸然出口。

    “夜霄宫鬼夜哭之事,昨夜侍卫已查明。”太后也懒得再与她们废话,微微抬手。

    门外,鲁国公世子将一个铁笼子交给慈安宫的太监,太监捧着走到大殿中央。

    “嘎嘎嘎!”蒙着黑布的笼子里传来了熟悉的叫声,只是比晚上听到的小不少。

    站在一旁的德妃与淑妃禁不住向后缩了一步,众妃也禁不住屏住了呼吸,太监上前,一把掀开遮挡。

    笼子里站着一只膘肥体壮、满脸迷茫的——鸭子。

    路妃瞪大了血红的双目,“夜霄宫中怎么可能有鸭子?”

    “你还有脸说!”太后捏着一叠宣旨,劈头盖脸地摔到路妃脸上,“这符咒国师连看都不看,根本不是什么猫蛊!拿这些糊弄三岁孩子的东西作弄哀家,是不是很有趣?”

    路妃闻言,顿时觉得被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太后明鉴,嫔妾也不清楚这符咒画的是什么,只是去夜霄宫的时候恰好看到那只花狸猫,这可是众人有目共睹的!”

    太后却没有听她说下去的意思,微微抬手,昨夜被皇上点名擦洗九曲回廊的太监被五花大绑地扔了出来。这太监就是负责绘制符咒的人,德妃看到这人被扔出来,已经面如死灰。

    事情已经很清楚,以路妃为首的三个妃嫔嫉恨贤妃得宠,便想出了这么个毒计妄图嫁祸。

    “念在往昔的情分上,哀家不杀你,”太后疲惫地叹了口气,“自今日起,废黜路妃所有位份,贬黜出宫,路家子女三代不得参与大选!”

    “太后!”路妃不敢置信地尖叫起来,贬黜出宫与立太子之后的放归完全不同,这种妃嫔就是德行有亏的女子,以后再难婚配,有些家族嫌丢人,会把这些人直接送到庙里,青灯古佛一辈子。

    “德妃淑妃……”太后摆手让人把尖叫不已的路妃拖走,转而看向两个抖如糠筛的妃子。

    “太后明鉴,我俩是受路妃蒙骗,才做出这般糊涂之事啊!”两人哭得仿佛死了亲娘,不停地磕头认错,她们都是文官之女,家规森严,若是被废黜出宫,就只有死路一条。

    太后终是没有赶尽杀绝,将两人降为昭仪就作罢了。

    昭王殿下来慈安宫的时候,就看到太后一个人坐在主位上出神,殿中还摆着一个嘎嘎乱叫的鸭子。

    “母后?”昭王凑到母亲面前,歪着脑袋看她。

    “哎呦,吓了我一跳!”太后回过神来,就看到一张胖胖的圆脸,眨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忍不住笑了,抬手捏住那肉肉的脸颊,“怎么跑过来了?”

    “十七叔新了个绸缎老鼠,一大早跑到昭王府炫耀……”昭王的胖脸挤成一团。

    “我当什么事,今日就给你做个更大的。”太后柔声哄道。

    昭王闻言高兴了一下,旋即又皱起了眉头,“做个硬些的,早上咬十七叔的老鼠,觉得牙根痒。”

    “牙痒?”太后微微蹙眉,捏着儿子的下巴看了看,旋即笑道,“许是要换牙了。”

    等苏誉伺候皇上吃完早饭,应诏到了慈安宫的时候,就看到太后正抱着一只黄白相间的小胖猫,小胖猫则抱着一根磨牙棒啃得正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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