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四十六章 寿礼
苏誉戳了戳那金色的毛脑袋,伸手把睡得暖呼呼的毛团拉到脖子边蹭了蹭。金色的小猫打了个哈欠,眼睛都没睁开,抱着苏誉的脖子又睡了过去。
“让你晚上精神,现在困了吧?”酱汁儿半夜总醒来,醒了就要在床上玩闹一会儿再睡,苏誉都习惯了,任它怎么闹腾都不会醒。
“娘娘,汪公公方才传话来,说不用您去做早饭了。”小顺在门外轻声道。
“知道了。”苏誉应了一声,原本打算起床的动作顿时扼杀在了摇篮里,颓废地放松四肢,“酱汁儿,我们可以睡懒觉了。”
皇帝陛下嫌他吵闹,抬爪按住那软软的唇,忽而觉得有些不对,睁开一条缝瞧了瞧,见那处有些红肿,不由得抿了抿耳朵,往前凑了凑,用微凉的猫嘴碰了碰苏誉的唇角。
苏誉热情地回了猫大爷一个结结实实的吻,顺道把鼻子埋在毛毛里使劲嗅了嗅,暖暖的阳光的味道,让人百闻不厌,想起来皇帝陛□上也是这样,没有任何的香料气息,干净而温暖的阳光的味道……想着想着,忍不住又开始脑袋冒烟,昨晚的梦里满是这种味道……
“酱汁儿,你昨晚是不是坐我鼻子上了?”
“……”
给挑食的猫大爷做了好吃虾仁粥,苏誉不紧不慢地吃完了御膳房送来的早饭。依旧是丰盛的六菜四点心,只是红枣粥喝着有些腻歪,就也盛了碗虾仁粥跟小猫一起喝。
“启禀娘娘,贵妃娘娘传召,请您前往玉鸾宫商议太后寿辰之事。”还没喝完粥,小顺苦着脸进来通禀。
太后寿辰?苏誉抬头,“有这事?”
“下月便是太后寿辰,妃嫔都要给太后进献寿礼的。”大宫女夜鸢插话道,“娘娘当去一趟,知道其他妃嫔送什么礼,也好斟酌。”
苏誉觉得有理,虽然不想凑到女人堆里,但是送礼这东西他还真不懂,听听别人送什么,别丢人就行。
左右没什么事,苏誉吃饱喝足就揣着猫去见贵妃娘娘了。
苏誉离开,夜霄宫上下便开始照常打扫宫殿。
“这是拿到哪儿去?”夜鸢拦住了收拾东西的小宫女,指了指她手中的木盒子。
“回姐姐,娘娘让收起来。”紫檀木的小盒,赫然就是岑才人送来的沉香。
“这么好的沉香,放久了味道就散了。”夜鸢可惜地看了看那小盒子,思索片刻,摆手让小宫女离开,留下了沉香。
玉鸾宫看起来比夜霄宫大一些,苏誉还是头一次来。
一块拳头大小的羊脂玉佛手被当做宝贝摆在正殿中央的条案上,当做宝物供人瞻仰。
“哎呀,每次见到这佛手我都嫉妒,这么大的羊脂玉可实在难寻。”淑妃最是知情识趣,进来就先夸赞一番。
路贵妃眼中泛起些许得色,面色却是淡淡,“有什么值当,每次来都要唠叨一番,若不是皇上赏的,我就送你了。”
苏誉本以为贵妃的寝殿定然比他的奢华,看着大家都夸赞那佛手,觉得自己是不是也应该随大流说点什么,但是……想想夜霄宫里那块足有半尺高的羊脂玉白菜,也只是扔在多宝阁上当个普通摆设,他觉得自己还是低调一点比较好。
“皇上与娘娘是表兄妹,自然比我们亲厚。”德妃跟着凑趣道,说着还瞥了一眼一直不说话的苏誉。
苏誉闻言,微微蹙眉,差点忘了这件事……他得劝劝皇上,近亲结婚可不好。
窝在苏誉怀里的小猫探出脑袋,看了一眼所谓的“表妹”,呸了一口,把口中刚舔到的毛吐出去。什么表妹,他记得那明明是表姐。
“听闻今日皇上又没有上朝。”路贵妃弹了弹修剪得精致的指甲,若有所指地瞥了苏誉一眼,“太后最恨那些个耽搁皇上正事的狐媚手段。”
众人纷纷看向苏誉,皇上昨晚又宿在夜霄宫,这可是众所周知的事。
苏誉被看得莫名其妙,皇上没上朝,关他什么事?皇上昨晚压根就没来好吗?
挂在衣襟外的猫头缩了回去,盯着那薄薄的白色中衣看了一会儿,凑过去隔着衣服蹭了蹭那微微凸起的地方,唔,这蠢奴的狐媚手段是挺厉害的。
惯例地冷嘲热讽一番,路贵妃终于开始说正事。太后下月寿诞确实不假,因着今年不是整寿,太后不愿办得奢侈,只说得了一批上好的鸟羽,想织一条绒毯。
那鸟羽乃是雪雕的细绒,极为珍贵,要用什么图案太后一直拿不定主意。路贵妃召集妃嫔们前来,就是要众人进献图腾。
“本宫丑话说在前头,这可是献给太后的,若是这画不能入太后的眼,就得跟针织处的人一起编织绒毯。”路贵妃抿了一口茶,若有所指地瞧了瞧苏誉的脸色,她就不信,一个常年拿杀鱼刀的,能画出什么好东西来。
其他妃嫔倒是没什么,无论是作画还是女红,都难不倒这些大家闺秀。
宫女在长桌上铺了一张大宣旨,让宫妃们每人提笔画一个图,“鸳鸯戏水”“鸾凤呈祥”“玉桃祝寿”……一幅幅精美还看的绣样很快就画满了宣纸。
“贤妃,你怎么不画?”淑妃笑着把墨碟推到苏誉面前,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苏誉拿起毛笔,用笔杆挠了挠头,他确实不会画画,要让他刻个萝卜花还行,用刷酱料的毛笔画画实在是为难他了。想了想,把手伸到衣襟里掏了掏,掏出了睡得迷迷糊糊的金色毛团。
“喵!”刚刚清醒过来的皇帝陛下,发现蠢奴竟然捏着他的爪子往墨碟里按,顿时挣扎起来。
“酱汁儿,帮个忙。”苏誉捏着那软乎乎的肉垫,快速蘸了墨,啪嗒一下按在宣纸上,一个清晰的猫爪印跃然纸上,在一堆繁复华丽的图腾里特别突兀。
“你……”淑妃顿时铁青了脸,那猫爪印就拍在她的“百蝶穿花”旁边,顿时把她的图衬得不伦不类起来。
皇帝陛下使劲甩了甩黑乎乎的毛爪子,苏誉赶紧把他抱起来,怕那墨点弄坏了别人图画,结果就被猫大爷报复地在身上按了好几个爪印。该死的蠢奴,竟敢弄脏朕的毛,今晚必须得罚他给朕沐浴一个时辰……唔,不许穿衣服,哼!
47第四十七章 作业
“娘娘,这贤妃也太不把您放在眼里了,”淑妃看着那猫爪印就牙疼,“这哪敢拿给太后看呐!”
路贵妃冷笑:“他都不怕,本宫怕什么,贤妃既然有心如此孝敬太后,本宫自当成全。”
画完画,除了要赶回去给皇上准备午饭的苏誉,其他妃嫔都去了慈安宫。长长的画轴慢慢在太后面前铺展开来,繁复华丽的纹样看得人眼花缭乱。
“哀家这眼睛越发的不好使了,你做主便是。”太后不耐烦看这个,笑着把对路贵妃道。
“姐妹们的手艺实在太好,嫔妾也拿不定主意,”路贵妃故作为难地看了看那长卷,略指了几处,“就好比这‘鸾凤呈祥’画得就很精妙,纹理是嫔妾以前从没见过的,绣出来定然好看;还有这‘百蝶穿花’栩栩如生,若是用金线绣出来就更妙了……”
太后意兴阑珊地随着路贵妃那带满了饰物的手看了看,忽而发现了“百蝶穿花”旁边的“梅花”,心生好奇,叫宫女把卷轴拿过来细看。
路贵妃冷冷勾唇,她就是故意指着那处,就怕太后看不到那猫爪印。如此愚弄太后,就算皇上再宠着贤妃,也不能轻饶了。
“这不是圣猫的爪印吗?”太后瞧了片刻,顿时乐了,“哎呦,几日不见,这小爪子倒是长大了些。”说着,竟爱不释手地在那爪印上摩挲了片刻。
以前怎么就没想到,拿这爪印做个毯子,想想雪白的绒毯上满是黑色的爪印,就像是那金色的小毛球从头踩到尾踩出来的一般,甚是有趣。
“太后英明,那的确是圣猫的爪印。”路贵妃僵着脸答道,她捏着心,就等着太后发怒,问起这是谁做的,她好遮遮掩掩地把苏誉供出去,但是看太后的样子,一点也不像要生气的意思。
“哀家看这个就很好,”太后脸上满是笑意,“这是谁的主意,哀家要好好赏他。”
几个妃嫔面面相觑,路贵妃的脸已经黑如锅底。
不合群的苏誉自然不知道与他失之交臂的各种惩罚与赏赐,他得罪了猫大爷,想着做些好吃的给人家赔礼道歉。倒是把早上那个荒唐的梦给抛到了脑后,十分坦荡地去给皇上送饭了。
午间,到了御书房,苏誉左顾右盼了半晌,也没瞧见酱汁儿的影子。
“找什么呢?”皇帝陛下微微蹙眉,不满地瞪着苏誉。
“怎么没瞧见圣猫?”苏誉现在也不怕皇帝了,笑嘻嘻地问他。
“哼。”安弘澈冷哼一声,这蠢奴,朕就在这里,还找什么找,难道朕还没有一只傻兮兮的猫好看吗?
苏誉瞧了瞧皇上的脸色,不明白这人又闹什么别扭,眨了眨眼,挑了一筷子的鱼肉放到玉碗中,“尝尝这松鼠桂鱼。”
皇帝陛下脸色更难看了,松鼠桂鱼是酸甜味的,他向来不喜欢这种口味的菜,看了一眼苏誉满是期盼的双眼,抿了抿薄唇,还是拿起筷子,把滴着酱汁的金黄色鱼肉送进口中。
鳜鱼肉肥而无刺,炸出来焦黄酥脆,鱼肉根根分离,宛如盛开的秋菊,外焦里嫩,入口鲜美。只是这次的酱汁,没有了安弘澈平日厌弃的甜腻,反而是他喜欢的咸香味。
“这次没放多少糖。”苏誉见那漂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喜,不由得弯起了嘴角。以前觉得给皇上做饭是在工作,虽然也兢兢业业,终究只是个差事,但昨日那场约会过后,他的心态却不同了,就想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看他吃得开心,自己也跟着高兴。
“勉强可以入口。”皇帝陛下绷着脸道,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翘,这蠢奴,竟然记得他不喜欢吃甜的,特意改了做菜的配料。
“启禀皇上,肃王和凌王求见。”汪公公一脸为难地过来通禀,按理说正用膳的时候是不能打扰皇上的,奈何两位王爷说有急事,加之昨晚宫中戒严,两位王爷可是一个宫外一个宫内忙活了整晚,满脸风霜,看着怪不落忍的。
“这会儿有什么急事?”安弘澈刚刚弯起的唇角顿时抿成了直线。
苏誉皱了皱眉,饭吃一半停下来说正事,容易消化不良,有心劝皇上吃完饭再说,但是国家大事有时候一刻也耽搁不得,若是因为他一句话耽误了什么要紧的事就麻烦了,“皇上有正事要做,臣就先告退了。”
见苏誉放下饭碗就要起身,皇帝陛下一把按住他,对汪公公道:“让他俩进来。”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两个王爷规规矩矩地跪地行礼,苏誉连忙起身避开,等皇上叫起了,再向两位亲王行礼。
“贤妃也在啊。”肃王面无表情地跟苏誉打了个招呼。
“我就说,在外面就闻到香味了……”凌王盯着满桌的菜肴,一句话没说完,被身边的哥哥扛了一肘子。
“两位皇叔有事吗?若是没有急事,容朕用过午膳再说。”皇帝陛下仿佛没有看到两个皇叔饥肠辘辘的眼神,夹起一块酱爆虾仁丢进嘴里。
因为现在苏誉得到了皇上的份例,直接导致皇帝陛下的午饭丰富了数倍,原先只有可怜兮兮的两个热菜两个冷菜,如今已经升级到了六道主菜,两道小菜,一份汤,一份点心的地步。
松鼠桂鱼,金黄酥脆汁多肉肥;酱爆虾仁,用苏誉特制的海鲜酱油烹制,色泽明艳,香味十足;昨夜的二十只生蚝,被苏誉直接拿来,加蒜蓉给烤了,吃起来薄脆鲜嫩……
点心,是海鲜豆腐饼,原本是想做泡菜海鲜饼的,只是苦于没有泡菜,临时腌制也来不及,就用豆腐夹了虾肉、蟹肉,刷两层酱料,前后贴上一层糯米,双面煎黄。皇上一口一个,吃得很是开心。
“皇上,臣等忙活了一晚上,连早饭还没来得及吃,”凌王搓了搓手,知道自家侄儿最是狠心,若不说的直接点,就会被他毫不犹豫地推拒,“恳请皇上赏顿午饭。”
“十七弟说得在理。”肃王殿下面色刚正地附和道。
苏誉惊讶地看着两位亲王,用这种珍而重之的语气要求吃饭,怎么听都像是暗语。
“叫御膳房加几个菜来。”皇帝陛下捻起一块海鲜豆腐饼,嘎嘣咬了一口。
虽说皇上的份例都交给了贤妃,但皇上的份例其实并没有明确的数量,御膳房还是会按时准备皇帝的三餐,以防贤妃一个不高兴不给皇上做饭,因而菜倒是上得很快。
臣属被赐与皇帝用膳,要分桌而食,两位皇叔便在旁边又支了一桌。既然赐宴,皇上就要象征性地把自己面前的菜肴赏一两道给臣属,以示恩德。
精致的菜肴一一端上桌,凌王不停地偷瞄皇上桌上的饭食,安弘澈嫌弃地瞥了一眼没出息的皇叔,让苏誉拿了个盘子,挑了两个虾仁、两根鱼肉、两个生蚝、两个豆腐饼……总之,每样只有两个,孤零零地躺在硕大的盘子上,给两个皇叔端了过去。两人也不嫌少,拿着就吃。
苏誉眨了眨眼,发现两个王爷之前说的话真的不是什么暗语。
用过午饭,两位王爷的确是有正事要跟皇帝商议,肃王拉着皇上就要回御书房,苏誉很识趣地告退。
“哎,瑾堂啊,”走在后面凌王突然叫住了苏誉,“那种叫辣椒的东西,你可还需要?”
苏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凌王是在叫他,“自然是要的。”
“我府中还有不少辣椒,改天我让人给你送些进宫。”凌王留下这么一句颇有深意的话,转身快步跟上了肃王和皇上的脚步。
苏誉微微蹙眉,总觉得凌王话里有话。
午后去拜见了国师,国师一如既往的优雅清闲,只是交代他认真研习《杀鱼心法》,明日便要考校他的功课。
苏誉不由得苦了脸,这《杀鱼心法》他是真看不懂,什么穴位、什么内劲,作为一个厨子,他一窍不通。
“你若看不懂,可去问皇上,”国师捻起一块海鲜豆腐饼,“油里加些茱萸汁,煎出来的糯米才好吃。”
茱萸的汁液乃是辣味,用辣油煎豆腐饼?苏誉想了想,“茱萸汁有些微苦,若是换成辣椒会好一些。”他之前一直没有用过茱萸这种古早的辣味调料,就是嫌弃那股苦味,终究与辣椒不同。
国师点了点头,“辣椒是个好物,改日叫凌王送些给你。”
“轰隆!”正说着,楼上传来一阵巨响,像是什么物件破碎的声音。
苏誉抬头往上看,安国塔二层再往上就没有楼梯了,只有空空的洞口,直达最顶层,中间垂下一条飘逸的绸缎,上面缀着细碎的铃铛,风吹来就会发出那种飘渺的铃声。
国师微微蹙眉,“你先回去吧,我上去看看。”说完,吃掉了最后一块豆腐饼,踏上黑金石阶,走到第三层,将轻柔的丝绸在手腕上缠了一圈,足尖轻点,如一只白色燕尾蝶一般飘上了四层。再向上,苏誉就看不到了。
原来皇家的人都是高手,上个楼都飘来飘去的……苏誉仰望了半晌,看了看手中宛如天书是《杀鱼心法》,想想明天就会到来的“随堂测验”,决定还是去请教皇上吧。
可是到了晚上,皇上却说今晚不来夜霄宫了,也不召苏誉去北极宫,更没有把还没原谅他的猫大爷给送过来。
苏誉顿时犯了难。
“皇上也不可能日日都来,您且放宽心。”小顺看着愁眉苦脸的贤妃,不知道该怎么劝慰。
“不行,我得去找他。”苏誉豁然起身,提着食盒就去了北极宫。
48第四十八章 沐浴
“娘娘,您怎么来了?”汪公公看到苏誉很是惊讶,旋即看向身边的小太监,怒道,“怎么传话的?”
苏誉连忙阻止了汪公公训斥小太监的举动,“我有事要见皇上。”
“这……”汪公公一脸为难,看了看身后大门紧闭的北极宫寝殿,“今晚,怕是有些不方便。”
正殿中灯火通明,宫女侍卫都守在门外,皇上显然就在里面,然而这个时辰,所谓不方便……苏誉心中咯噔一下,不方便见他,那就是还有别人在,原本兴冲冲来抄作业的心情瞬间被一桶凉水浇熄。
这两日被恋爱冲昏了头脑,他怎么忘了,那个人是皇上,除了他之外,还有那么多的妃嫔,尽管皇上之前看起来并不懂情爱,单纯得像个孩子……
“娘娘,您没事吧?”汪公公一脸担忧地看着苏誉,见他原本光彩照人的突然脸变得惨白,也跟着吓了一跳。
“皇上既然不方便,那我……”苏誉攥了攥手中的食盒提手,转身离开。
已经立秋了,夜风拂过,把四十九阶汉白玉石阶吹得冰凉,苏誉缓缓地走了两阶,薄薄的锦鞋可以感觉到脚下石板的温度。
自己穿越到这个时空,心中其实一直很惶惑无助,偶尔妄想着穿回去,也是因为觉得在这里活得艰难又少有牵挂。如今有了喜欢的人,忽然坚定了他在这里好好生活下去的信念,让他对以后的生活生出了无限的期待……
抬头看看天上的明月,此情此景,如此凄凉,真当赋诗一首……苏誉愣怔了片刻,猛然掉头,三两步回到了寝殿大门前,一把推开了宫门。
去他妈的悲春伤秋,劳资为了这暴躁又龟毛的货都弯了,还怕什么!大不了还回去卖鱼!
苏誉怒气冲冲地走进寝殿,明亮的烛火刺得他眯了眯眼,就如他第一次踏进这个寝殿时那般。再睁开眼,殿中却是空空如也,不见皇帝的身影。
“娘娘……”汪公公阻止不及,眼睁睁地看着苏誉冲了进去,侍卫们赶紧跟上去,要把苏誉拽出来,刚踏进去半步,立时被汪公公拦下来,“快退下,不要命了!”
侍卫们立时驻足,汪公公也不再管苏誉,连忙把大门阖上。
苏誉站在大殿里静待片刻,满头疑惑,皇上呢?四下看了看,把食盒放到桌上,向里面走了两步。
“嗯……”一声压抑的闷哼突然传进耳朵里,苏誉心中一麻,迅速朝声音发出的地方走去。北极宫的寝殿里铺满了绒毯,各种形状的软垫遍地都是,走起路来悄无声息。
转过纱幔,接近浴室的地方,一人身着明黄色中衣,跌坐在软垫上,俊美的脸上似有痛苦之色。
苏誉吓了一跳,赶紧上去扶他,“皇上……唔……”
安弘澈出手如电,看也不看,一把掐住来人的脖子掼倒在地,冷冷地回过头来,眼中是苏誉从未见过的凶狠。忽而看清是苏誉,那凶狠之色便如烈阳下的冬雪,瞬间消失干净,“蠢奴?你怎么在这里?”
苏誉躺在软垫上,眨了眨眼,“你受伤了?”
“咳……”安弘澈有些不自在,皱了皱眉道,“不是说了不让你来侍寝了吗?”
苏誉懒得与他争辩,爬起来掐着皇上的腋下把他扶起来。
安弘澈也乖乖地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似乎伤在腿上,刚站好又歪了歪,索性扒着苏誉的后背,“朕要沐浴。”既然已经被蠢奴看到他丢人的样子,那就索性把今日欠下的惩罚补上。
“怎么不唤人来伺候?”苏誉无奈,拖着背后的无尾熊往浴室走。明明都走不动了,还把人都赶出去,连汪公公也不让进。
安弘澈把鼻子埋在苏誉的脖颈里,轻轻嗅了嗅,不说话。
把无尾熊放在软榻上坐着,动手给皇帝陛下脱了衣服。安弘澈的身体起初还有些紧绷,随即慢慢放松下来。苏誉佯装看不见,只管把皇帝剥了个精光,仅留下一条短短的衬裤。
皇上那肌肉线条流畅的身体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腿上伤得尤其严重,胳膊上还有一道伤口在渗血,苏誉倒吸一口凉气,“怎么会伤成这样!”
昨晚皇上就没叫他侍寝,今晚还是如此,莫非是昨日在猎场伤到的?思及此,苏誉顿时心疼不已,这都是为了保护他才受的伤,自己竟然还怀疑他宠幸别人……
“少自作多情,”安弘澈似看出他在想什么,抬手乎了苏誉的后脑勺一巴掌,“朕今日练功,不小心伤到的。”
苏誉将信将疑,谁练功会把自己伤成这幅德行?这明显就是被人打出来的。
皇帝陛下被苏誉的眼神刺到了,冷哼一声,“朕不过一时技痒,与皇叔过了两招。”
皇叔?苏誉瞪大了眼睛,皇帝陛下称呼几位王爷都是带着封号或是排位,唯有对着国师是直呼“皇叔”的,也就是说,这一身的伤都是国师打出来的!
“那国师……”当真厉害,苏誉顿了顿,没敢把后半句说出来。
安弘澈抿了抿薄唇,“他比朕伤得重。”这蠢奴,怎么老惦记国师?
“皇上把,把国师打,打伤了?”苏誉说话都不连贯了,面对着那么一个清冷高贵的大美人,皇上还真下得去手。
“朕从小打架就没输过谁。”安弘澈得意一笑,起身自己脱了衬裤滑进水里。
泡到温暖的水中,皇帝陛下舒服地哼了一声,躺在水池中央的玉床上,懒懒地朝苏誉勾勾手,“过来,伺候朕沐浴。”
苏誉目眦尽裂地看着玉床上的皇帝陛下,那玉床修得较高,人躺在上面可以被温水淹住一半,胸口还露在外面以免闷气。于是,那修长健美的,龙体,就那么半遮半掩地,完全呈现在面前。
线条优美的肌肉之上,包裹着一层好看的蜜色肌肤,宽肩窄腰,双腿修长……
“蠢奴,摸哪儿呢!”安弘澈在苏誉的手上拍了一巴掌。
“呃……”苏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把手伸到了皇帝陛下的大腿上,干咳一声,“我看看这伤……”
皇帝陛下挑了挑眉,慢慢侧身,凑到苏誉面前,“朕怎么觉得,你这眼睛没在看伤,”说着,用眼睛瞄了瞄双腿间的某处,“你不是也有吗?”
“咳咳咳……”苏誉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决定停下这个话题,低着头拿了块布巾,老老实实地给皇帝陛下擦身体。
安弘澈看了看苏誉的脸,又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突然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其实你想摸也不是不行,你也得让朕摸摸。”
苏誉僵硬地抬头看向一脸认真的皇帝陛下,这人最近的尺度怎么突然变大了?还没等反应过来,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已经探向了苏誉的衬裤。
苏誉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推了他一把。
“唔……”安弘澈突然痛哼一声,捂着小腹弯下腰去。
“皇上!”苏誉连忙上前去扶他,谁知他的手刚刚碰到安弘澈,就被那人一把推开,噗通一声跌进池水里。池水并不深,只是骤然入水,苏誉免不了呛了一大口水,赶紧挣扎着站起来。
皇帝陛下看着脑袋湿漉漉,不停咳嗽的苏誉,抿直了一双薄唇,沉默片刻,最终只哼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苏誉摸了一把脸上的水珠,不知道这人又闹什么别扭。
好不容易洗完澡,皇帝陛下嚷嚷着要洗够一个时辰,赖在玉床上不动,苏誉没理会,用抗麻袋的方式把他扛出水,扔到了软榻上,“这么多伤,哪能泡那么久!”这人,洁癖也得讲个场合,胳膊上的伤再泡就发白了。
穿上中衣,苏誉随意披了件外衫就往外走,却被皇上一把抓住。
“你去哪儿?”安弘澈蹙眉,紧紧拉着他的手。
“去叫人找些伤药来。”苏誉回头看他,就见皇上眼中有一瞬间的慌乱,顿时觉得很稀奇,凑过去看他眼睛。
“那边玉盒里便是。”安弘澈指了指不远处的石柜。
苏誉不可置否,取了玉盒过来,里面盛着一种淡金色的膏体,用手指沾了些,慢慢揉到伤处。这一次,皇上的身体倒是没再紧绷,任由苏誉在他身上揉捏。
安弘澈静静地看着苏誉的动作,薄唇再次抿成一条直线,“朕受伤的时候,容不得他人近身。”
“那皇上自己上药吧。”苏誉气结,把手中的药盒塞给皇帝陛下,这人今晚尤其难伺候。
“你不同。”安弘澈没有接药盒,反而闭上了一双美目,示意苏誉继续。
苏誉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皇上是在解释方才在水池里推他的行为,并非有意,可能只是不习惯。常年生活在生死边缘的人,在受伤的时候攻击性会大大提高,这他是知道的……
“我,我怎么不同了?”苏誉忍不住勾起了唇角,手上的动作越发轻柔起来,这别扭的家伙,竟也会说这般动听的话。
安弘澈舒服地哼了一声,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你是朕的蠢奴,所以朕允许你近身,唔,上边一点。”
苏誉:“……”甜言蜜语什么的,果然不能对这种家伙抱什么希望。
49第四十九章 幕后
涂好药的皇帝陛下懒洋洋地趴在大殿中央的软垫上,用脚趾勾了勾苏誉的衣角,“蠢奴,朕饿了。”
果然,这家伙为了不让人看到他受伤的样子,竟连饭也不吃了,若是今日自己不来,是不是就打算饿着肚子了?苏誉认命地起身去拿食盒,忽而想起来,自己来找皇上本是为了国师布置的作业。
安弘澈瞥了一眼食盒里的东西,有些不满,“怎么就这么点?”
“臣以为皇上吃过了,就做了碗鱼片粥,”苏誉端出了白瓷盅盛的鱼片粥和一碟点心。
皇上依旧趴着不动,伸手拨了拨点心盘子,捻起一块填进嘴里,
揭开汤盅,盛了一碗出来放在小几上,苏誉戳了戳了皇上的肩膀,示意他坐起来,“皇上,你练的功夫就是‘内劲’吗?”
皇帝陛下翻过身来,靠在大迎枕上,“问这个作甚?”
从食盒下层拿出《杀鱼心法》,苏誉挠了挠头,“国师明日便要考校,但臣委实看不懂,可否请陛下指点一二?”
安弘澈嗤笑一声,单手枕在脑后,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明显是索要好处的意思。
“皇,皇上……”这家伙竟然懂这种情趣了?苏誉看着那双泛着水光的淡色薄唇,吞了吞口水,红着脸凑了过去。
“干嘛?”修长的食指点住苏誉的脑门,把他隔绝在半尺之外,安弘澈皱了皱眉,“让你喂朕喝粥,凑过来做什么?”
“……”
吃饱喝足,把苏誉圈到怀里支着下巴,皇帝陛下这才拎起那本《杀鱼心法》来看。
“所谓的内劲,就是由内力而生的劲气,但凡会内功的人都可发出,区别只在于内力大小与用法罢了。”随手翻了翻,安弘澈便知道苏誉什么地方不懂了。
线条优美的下巴搁在肩膀上,有些痒痒的,苏誉不自在地动了动,“那就是一种气?气要怎么外放到杀鱼刀上?”作为一个现代人,武侠小说里那些神乎其技的内力他当然知道,但是真要让他应用到杀鱼上,却是怎么也理解不了。
安弘澈没接话,拉起苏誉的一只手,随手抓了个玉佩塞给他,握住他的手腕,“试试看。”
苏誉不明所以,随即感觉到一股热流从两人相连的地方传来,顺着经脉汇聚到掌心,再流向五指,试着捏了一下手中的玉佩,“咔嚓”一声,结实的青玉蓦然断成了两节。
皇帝陛下收回手,热流随之消失,苏誉再去捏,就一点也捏不动了。
苏誉好奇不已地拉着皇上的手上下翻看,这也太神奇了,就像突然充了电一样,有如神助,“我能学内力吗?”
“你?”安弘澈歪了歪脑袋看他,“普通人练内功,需在三岁到八岁之间便开始。”
那还学个毛?苏誉被噎了一下,旋即注意到,皇上说“普通人”,“那不普通的人呢?”
“有些人天生就有内力,”皇帝陛下得意一笑,“比如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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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誉偷偷瞥了挂在他肩上的“龙头”一眼,天之骄子什么的真是让人嫉妒。
“你只需把杀鱼的部分学好便是。”皇帝陛下往下滑了滑,躺在软垫上打了个哈欠。
“真的有需要用内劲杀的鱼吗?”苏誉略过《心法篇》直接去看《刀法篇》,发现里面的刀法也很奇特。
“嗯。”皇上含糊地应了一声,侧过身圈住苏誉的腰,修长的双腿微微蜷曲,把苏誉整个围了起来。
“我在苏记菜谱上看到不少没见过的鱼,是不是在前朝的时候有呢?”腰间温暖的体温让苏誉也慢慢放松下来,自己看着书对着皇上絮絮叨叨,说着说着连敬称也忘了。
“唔。”皇上很给面子地又应了一声,随即又嫌苏誉吵闹,把一只耳朵埋在苏誉的大腿与软垫的缝隙里。
“……鲭鱼,其骨坚硬如石,剔其鳃而骨肉分离……”
苏誉从怀里掏出《苏记菜谱》,翻到第二章第一篇,“……鲭鱼骨入汤,细火慢炖三个时辰,其肉炙烤……”
这两本书,怎么看着这么像是配套教材和习题册呢?
“酱汁儿,你说这书是不是苏家祖宗跟安家……”苏誉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他不是对着酱汁儿自言自语,而是对着皇上胡说八道,立时住了嘴。
半晌也不见皇上搭理他,低头看去,许是真的累了,安弘澈早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纤长的睫毛宛若小扇子一般,投下一片暗影,微微上挑的眼尾,因着烛火的掩映,看起来柔和了一些。人说灯下看人美三分,何况他本就是个美人,这般看起来竟让人挪不开眼去。
苏誉大着胆子伸手,摸了摸皇上那漂亮的眉眼。平日总冷着脸的皇帝陛下,此刻看起来十分无害,仿佛一只高贵的猫,平时张牙舞爪,睡得松软软之后,就跟普通的毛球一样,任人摆布。
“唔……”睡梦中的皇帝陛下不满于苏誉的骚扰,抬手挥了挥,被苏誉轻轻握住。
抿唇忍笑,苏誉捏着皇上的手,忽而想起了什么,把那只御手拉到近前,方才研究内劲的时候他就看到皇上的指缝里有东西,不知道是没洗干净还是受伤了。
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柔软的掌心泛着健康的粉色,只是,在那修得十分整齐的指甲缝里,藏着极细的黑线,五根手指几乎都有,似乎是玩了墨汁却洗不掉造成的。
苏誉皱了皱眉,皇上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往手中涂墨汁?难道像酱汁儿一样,沾了墨按爪印吗?想想皇上自己在御书房幼稚地按手印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
酱汁儿,爪印,皇上……苏誉脸上的笑突然僵了一下,看了看皇上的手,又看了看那张恬静的睡颜,若有所思。
次日,皇上去上朝,汪公公带苏誉去了前殿的暮春殿,说是有人从宫外来找他。
苏誉满头雾水,妃嫔的家人来探望定然会走内宫,要在前殿见的,定然是外人,而且是男人。想想自己认识的那寥寥数人,谁会在这时候进宫找他?
“东家,别来无恙。”袁先生穿了一件深蓝色的布袍,看起来十分儒雅,一点也不像个饭堂掌柜,倒像个朝廷命官。
“袁先生,您怎么进来的?”苏誉很是惊讶,袁先生虽说是昭王府的清客,但怎么说也是白身,是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进宫的。
“东家上次的红利忘了拿走,”袁先生避而不谈,只把一个木盒拿出来,里面是散碎的红利银子,还有几张满是字和红章的纸,“还有郊外的庄子,也已经置办好了,这是地契。”
苏誉把地契拿来瞧了瞧,庄子买在东郊,面积不算大,但都是良田,让人惊喜的是,里面还有一处水塘,“多谢先生。”
“娘娘客气了,”袁先生忙应了一声,态度与之前很不一样,“庄子里要种辣椒,娘娘若是不好寻家奴,不如交给老朽去办吧。”
苏誉很是惊奇地看着袁先生,以前求他帮忙办个事,虽说也没有推拒过,但不冷不热的,自己也不好意思多麻烦人家,如今这般主动是怎么回事?“您是昭王殿下的清客,事务繁忙,怎好总麻烦您为我这点事奔波。”
袁先生闻言,苦笑了一下,“实不相瞒,主上已经吩咐,往后娘娘与宫外的一应事务都交予老朽操办,您以后有事只管吩咐便是,老朽可以时常进宫。”说着,给苏誉看了看他新得的入宫腰牌。
“殿下何以如此……”苏誉皱起眉头,昭王对他这么好,已经超出了他可以接受的范围了。
“娘娘莫要误会,主上,并非昭王。”袁先生看苏誉就要变脸,只得透了些底。
“那是谁?”苏誉奇道,作为昭王府的清客,竟然不是昭王的人。
“总不会害您就是了,”袁先生含糊道,“听说娘娘想要开新铺面,可有什么章程?”
苏誉狐疑地看了袁先生半晌,见他实在不敢多说,也就不再多问。袁先生很能干他是知道的,自己出宫一趟不容易,若有这么个人在中间周旋就方便许多了,至于背后的那个人是谁……
根本不用这么神秘好吗?能把袁先生随随便便弄进宫还让汪公公带路的,除了皇上还有谁呀!
苏誉十分无语,这群人弄得这么神神秘秘,是把他当傻子吗?
既然皇帝陛下把人给了他,不用白不用,苏誉就把自己的想法详细地跟袁先生探讨了一番。他是想着把鲜满堂开成个类似麦记的那种快餐店,每家都做同样的菜式,徒弟也可以一传十十传百,只要配料掌握在他手里就行。至于高级些的海鲜酒楼,鉴于他自己出不去宫门,暂时是开不得了。
想法是有了,至于具体的计划,他一个厨子也想不了那么周全,袁先生拍胸脯保证,七日之内就给他一个完整的章程。
午间,苏誉在夜霄宫睡午觉。
帐幔轻拢,香炉中青烟袅袅,一只纤细的手轻执银勺,将半勺昂贵的沉香放入了香炉之中。
50第五十章 沉香记
上好的香料一入香炉,极浓的香味瞬间飘散开来,充斥了整个寝殿。(
平南文学网)沉睡中的苏誉还不知,一场阴谋正在逼近。
玉鸾宫,主殿。
“娘娘,这会不会太冒险了?”路贵妃身边的大宫女,也就是她的陪嫁丫鬟玉兰,有些担忧地说。
路贵妃看了看自己刚刚画了花样的长指甲,冷冷一笑,“成与不成,都与本宫无关,你怕什么?”
“夜鸢是娘娘废了多大力气才弄进夜霄宫的,若是就这么折了,委实可惜。”玉兰还是不放心,安插一个棋子不容易,何况夜鸢要做的事横竖都是死,让她不免有些兔死狐悲。
“埋下的棋子放着不用,本宫埋她作甚。”路贵妃瞪了没出息的陪嫁丫头一眼,“去门外听着,有消息立马报过来。”
打发走了啰嗦的玉兰,路贵妃抿了一口茶水,惬意地倚在贵妃榻上,静候佳音。今日若是成了,那卖鱼的就死无葬身之地;若是不成,就能除掉那个不知死活的丫头,说不得还能拖上整个长春侯府。
事情回到两天前,宫中戒严,岑才人听从父兄的话送回礼给苏誉,被侍卫拦在了宫道上,而后转身离去。回到春华宫,身边的太监表示有门路能把这东西送出去,本就不情愿操这个闲心的岑才人不疑有他,就将木盒子交给那小太监。
之后,送到夜霄宫中的紫檀木盒是不是原先岑才人的那个,就不得而知了。
夜霄宫。
夜鸢点燃沉香,便悄然退了下去,站在侧殿的耳房里等着香味弥散开来。
那沉香是加了料的,宫中要弄来剧毒并不容易,路贵妃也不敢用。这香料并不致命,只是会让人睡得更沉一些,而她要做的,便是在苏誉睡得人事不省的时候,脱了衣服躺在他身边而已。
香料是岑才人送的,宫女是杨公公亲自挑选的,杨公公则是汪公公指派的,从始至终,都与路贵妃毫无牵扯。
夜鸢交握着微微颤抖的双手,家人的性命都掌握在路家收手里,她必须按路贵妃说的行事。按路贵妃的计谋,若要害死苏誉,就得把她的命也搭进去,是个人都不想死,夜鸢也不例外,但这次的事横竖都是个死局,她只求死得痛快些。
这个计谋对于路贵妃来说是天衣无缝的,对于夜鸢来说却是漏洞百出,若是苏誉醒来抵死不认,往下查沉香的事,她就肯定会被严刑拷问,与其那般,还不如……
所以,她在那沉香里又加了一味药,只要引得苏誉情动,自己真的与他发生点什么,届时做出不堪受辱,撞柱而死的样子,苏誉就百口莫辩了。想想苏誉那张温润浅笑的俊颜,夜鸢咬咬牙,这般死去,倒也值了。
而在这万分凶险的时刻,皇帝陛下正在北极宫的屋顶享受午后的阳光。
夏日已经过去,如今的太阳不再灼人,而是暖暖的。金色的小猫懒洋洋地趴在北金色琉璃瓦上,几乎与屋顶混为一体。
温暖的日光将金色的毛毛烘烤得松软软,将宫殿里潮湿的气息尽去,只留下暖暖的阳光的味道。背上的毛晒得差不多了,皇帝陛下翻了个身,露出了长着白色细绒毛的肚皮,惬意地甩了甩尾巴。原本被压扁的绒毛,在阳光下慢慢蓬松起来,微风拂过,轻轻摇动,仿若上好的绒毯。倘若苏誉在此,纵然冒着被抓花脸的风险,也一定会把脸埋进去,所谓毛肚皮上死,做鬼也风流。
被晒得有些困了,皇帝陛下打了个哈欠,看着天上的流云。白色的云聚成一团,张牙舞爪,让他想起了中午吃的烤龙虾,足有一尺长的龙虾,被苏誉烤得外焦里嫩,剖开坚硬的虾壳,撒上调料,屏退下人,直接拿手撕着吃,畅快淋漓。舔了舔爪子,上面还残留着调料的味道,皇帝陛下突然睡不着了。
翻身起来,跳上屋脊,与中央的兽像站在一起。
屋脊中央的兽像,乃是镇宅驱邪用的,北极宫房顶太高,从来没有人能看清房顶兽像的模样,也就没有人知道,这其实是太|祖的雕像。歪头看了看与比自己大一圈的“太|祖”,那金色的雕像呈蹲坐的姿态,面目深沉,瞭望远方。
学着□□的姿势蹲坐下来,向远处眺望,这是大安朝每个皇帝都要经常做事,在□□的身边感受先祖的气势。
金色的琉璃瓦绵延不绝,琥珀色的猫眼准确无误地找到了夜霄宫的房顶午间那会儿,苏誉跟皇帝陛下讨要酱汁儿,说这么好的天气应该抱他出去晒晒太阳。他自然变不出第二个皇帝给苏誉玩,只能推说这会儿找不到。
唔,也不知道那蠢奴这会儿在做什么……
脑袋有点痒,在“太|祖”的身上蹭了蹭,睡不着的皇帝陛下决定去夜霄宫看看,顺道让蠢奴给他挠痒痒。
沿着屋脊走到边缘,轻盈地跳上寝殿旁边的大树,在树间来回穿梭,轻松地跃上了西宫的房顶。
没有人知道,从北极宫到夜霄宫之间,有一条秘密通道,屋脊与屋脊之间,有一指宽的琉璃桥相连,只要你是一只猫,就能轻松通过,如入无人之境。
却说皇帝陛下跃上了夜霄宫主殿的屋顶,扒了扒房顶的瓦片,想看一眼苏誉,奈何屋顶修得严丝合缝,柔软的毛爪子无法撼动分毫,只得作罢,跳下房顶,扒着窗户探了个脑袋进去。
寝殿里悄无声息,床上帐幔轻拢,隐约可以看到酣睡的苏誉。皇帝陛下甩甩尾巴,看了看那截漏出来的白皙脖颈,和睡得红润的双唇,舔了舔嘴角。
跳进寝殿,一道白光闪过,身着白色广袖长衫的皇帝陛下凭空出现,唇角勾着一抹浅笑,向床榻走去。
越接近床榻,沉香的味道就越浓郁,安弘澈唇边的笑意蓦然消失,渐渐蹙起眉头,“阿嚏!”
强烈的香味使得敏感的猫鼻子很不舒服,“阿嚏,阿嚏……”皇帝陛下连着打了几个喷嚏,把沉睡的苏誉给吵醒了。
“唔,皇上?”苏誉吓了一跳,左右看了看,这空空的大殿,门是在里面上了栓了,皇上怎么进来的?
“阿嚏,该死的,你点的什么鬼玩意儿!”安弘澈很是生气,一把掀了小几上的香炉,拎起桌上的茶水把还在燃烧的香料浇熄。
躲在耳房里的夜鸢闻声进来,顿时面色如土。
春华宫,岑才人不知即将大难临头。
传讯的宫道上,不知凡几的宫女太监正严阵以待。
玉鸾宫中,路贵妃还在翘首企盼。
……一场复杂的宫斗,卒于猫鼻子……
51第五十一章 彻查
苏誉这才发现,屋子里的味道与平日很不一样,作为一个厨子,香料的气味他还是分辨得清的,一闻就知道不是平日点的松木香。身体还有些犯困,苏誉打了个哈欠,眯了眯眼,又想睡过去。
“不许睡!”安弘澈看出苏誉的异状,三两步走到床前,把半坐的苏誉搂到怀里,抓过他的手腕探查。
苏誉把脸埋在皇上的腰间,又打了个哈欠。浓郁的阳光的味道,驱散了鼻子里的异味,让他觉得舒服许多,让他忍不住蹭了蹭。皇上的这件衣服分外柔软,不像丝绸也不像软布,倒像是极细的绒毛编织而成,蹭起来特别舒服。
“你在干什么?”安弘澈被蹭得痒痒,伸手推了推苏誉的脑袋。
“唔……”苏誉觉得有些热,皇上的身体其实还带着太阳的温度,蹭上去却奇异地让他感到凉爽,不由得生出几分留恋,眼馋地看着皇上宽阔的胸膛吞了吞口水。
“该死的!”皇帝陛下低头,对上了苏誉的双眼,那双温润的眼睛因为打哈欠而泛起水光,看着他的眼神带着几分难言的渴望,单手捏起苏誉的下巴,凑近些看着他的脸,蹙眉道,“这般看着朕作甚?”
清冽如冷泉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抑扬顿挫,煞是好听,苏誉呼吸骤然急促了些许,身体也跟着起了反应,暗道一声糟糕,顿时红了脸。
“你怎么脸红了?”安弘澈挑眉看着他,不由得有些得意,这蠢奴果然太仰慕他了。
“唔,有些热。”苏誉挪开眼不敢再看,皇上长得实在是太引人犯罪,还是非礼勿视,免得丢人。
听了苏誉的话,皇帝陛下也觉得有些热,料想是方才一路跑来的缘故,便把袖子往上卷了卷,露出了里面金黄色的里衬。
苏誉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便把视线放到了皇上的手臂上,“皇上,你这衣服……”这衣服还真是奇特,里面是黄色外面是白的,总觉得是穿反了。
“怎么?”方才被苏誉乱蹭打扰了探查,皇帝陛下重新抓起苏誉的手腕,柔软的衣袖卷不住,自己滑了下来。
苏誉伸手摸了摸,手感特别好,“这料子真好。”
“举国上下就这一块,”安弘澈随意地应了一句,旋即皱起了眉头,在苏誉胳膊上来回摸了摸,又伸手去摸他的脖子,“你怎么这么烫?”
“嗯……”苏誉闷哼一声,往后缩了缩,呼吸因为皇上的骤然触碰再次急促起来。
“嗯?”那声音里的隐忍让皇帝陛下心中一动,看了看苏誉那别扭的姿势,顿时了然,单膝跪在床边,双手撑在床头,把苏誉圈在臂间,“蠢奴,你不会是对着朕发|情了吧?”
“怎,怎么可能……”苏誉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皇上这遣词造句也太粗暴了吧!
“哼哼。”皇帝陛下哼笑一声,抬手就去掀苏誉的被子。
苏誉惊呼一声,一把抓住被角,使劲往回压。安弘澈灵活地一转手腕,把手伸进了被子里。
苏誉赶紧蜷起双腿,死命抓着被子往回拽,皇帝陛下自然不会让他得逞,在被子里抓着里衬猛地一翻,宽大的锦被瞬间就被掀掉,只留下苏誉手中的那一角可怜兮兮地缀着。
“……”苏誉呆住了,愣愣地抓着被角。
安弘澈把目光瞄到他双腿之间,得意一笑,“就知道你喜欢朕喜欢得不得了,还不承认。”
苏誉反应过来,整个人刷地一下红透了,脑袋冒烟地看着突然流氓起来的皇上,突然恶从胆边生,伸手摸向了皇上,“还说我,皇上不也一样!”
皇帝陛下僵硬了一下,一把抓住苏誉乱摸的手,猛地将他推到,双手压在头顶,自己跟着爬上去,将人夹在双腿之间,“该死的,你现在简直是无法无天了,朕真该好好给你上上家法。”
“轰隆!”正在这时,寝殿的大门突然被一把推开,几个侍卫突然冲了进来,看也不看地大喊道,“大胆,你们竟敢淫|乱后宫……”
台词说了一半突然卡住了,领头的侍卫仿佛见鬼了一般,指着前方的手不由自主地开始哆嗦。
但见宽阔的床上帐幔凌乱,被子随意扔在地上,皇帝陛下穿着薄衫,将贤妃压在身下,而贤妃正脸颊绯红地挣扎不已。
慢了半步的杨公公和夜霄宫的太监跑进来,也跟着僵硬了。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混账东西,看什么看!”安弘澈眼疾手快地扯过一床被子,把苏誉从头到脚遮了个严实。
苏誉此刻尴尬得要命,索性顺着皇上的意思把整个人埋进被子里装鸵鸟。
“皇上恕罪!”几人反应过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把头抵在地上连声告罪,只恨不得把脑袋埋到地砖缝里才好。
皇帝陛下冷笑一声,这情形哪还看不出来是怎么回事,瞥了一眼包得严实的苏誉,不紧不慢地走到众人面前,“朕还是头次听说,宠幸妃嫔也算淫|乱后宫。”
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满满的尽是杀气。
“启禀皇上,这几人说有刺客进了殿中,说什么都要闯进来。”杨公公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把自己摘出来,此刻也来不及想皇上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夜霄宫,明明他就一直在门外守着,却没看到半个人影。
“殿门不是上了栓了吗?”苏誉钻出半个脑袋,看了看大敞的殿门,睡觉前他特意嘱咐夜鸢把门关严实,这样睡得踏实。
安弘澈眯起眼,将双手负在身后,“传御林军,封锁夜霄宫,一个鸟都不许放出去!”
很快,身披铠甲的御林军将夜霄宫团团围住,宫中的气氛霎时紧张起来,太医被急招前来给贤妃把脉,夜霄宫的所有宫女太监都被集中的前厅,寝宫中只有太医和皇上,其他人统统不得进入。
“娘娘,出大事了!”玉兰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御林军围了夜霄宫。”
“哦?”路贵妃腾地一下坐起身来,眼中满是惊喜,“竟然惊动御林军了!”原本以为,让侍卫闹腾起来,惊动皇上就行,没想到竟然连御林军都出动了,看来皇上是气狠了。
“皇上当然气狠了!”玉兰已经吓得面无人色,“那几个侍卫已经被就地仗毙了!”
“你说什么!”路贵妃霍然起身,为什么要仗毙侍卫,那可是有功的人,这情形怎么与她料想的不对?
御林军封锁了夜霄宫,自然也封锁了消息,路贵妃的人如何也打听不出来,一个时辰之后,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被查得七七八八。
皇帝陛下雷厉风行地处置了那些胆敢对着贤妃乱看的侍卫,而后让人提着夜鸢和沉香,一股脑扔到了慈安宫。
“启禀太后,这沉香可致人昏睡,却又能让男子情动。”太医颤颤巍巍地据实禀告。
“哼,真是好毒的计谋!”太后看了看那紫檀木盒子,面色冰冷,“在哀家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种事来,当真是好胆量!”
“夜霄宫如今不太平,朕准备让贤妃住到北极宫去。”皇帝陛下看着太后发了一通火,这才慢慢悠悠地说。
“哪有妃嫔住到皇帝寝宫的?”太后蹙眉,无奈地看着皇上,“哀家今日就把事情查清,定不会把贤妃置于危险之地。”
“后宫之事,母后做主便是,朕只要贤妃足以。”安弘澈起身,拉着满头雾水的苏誉离开了慈安宫。
慈安宫中的太监宫女纷纷低着头,不敢多言,天家母子之间因为一个妖妃生了龃龉。
太后揉了揉额角,重重地叹了口气,“一个两个的,都不省心。”
“太后息怒,皇上的脾气您还不知道,”林姑姑赶紧劝解,“当务之急是把沉香的事查清楚。”
太后点了点头,一连下了几道懿旨。
有人意图陷害贤妃,并且勾结大内侍卫,犯上作乱,罪等谋逆。除了受害人苏誉,其余的妃嫔都被召到了慈安宫里,路贵妃心中七上八下的,几个有牵扯的妃嫔也是心中惶惶。
一切的起因,都在于那一盒沉香,岑才人看到那紫檀木盒子,顿时懵了,“太后,嫔妾家里送来的沉香,绝对不会有毒的!”
“这么说,这事还与长春侯府有关?”德妃落井下石道。
“你胡说!”岑才人尖叫不已。
事情的来龙去脉很简单,线索就断在岑才人将沉香交给小太监的那一刻,那小太监已经跳井自尽,死无对证。
“沉香也只有长春侯府有,宫中有沉香的人不在少数。”危急时刻,岑小姐不怎么灵光脑子突然好使了。
妃嫔们顿时又紧张起来,沉香这种东西并不罕见,要查出出处很不容易。路贵妃在心中安慰自己,寻常人哪里辨认得出沉香与沉香之间的区别。
“启禀太后,昭王求见。”正在这时,受召前来的昭王殿下到了。
妃嫔们纷纷退避到屏风后面,太后笑容满面地招呼昭王殿下到身边去,“王爷乃是辩香高手,沉香之事,哀家今日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自己什么时候成了辩香高手了?不明所以的昭王殿下,在看到宫女们摆出的香料盒子的时候,终于明白自家母后叫他来是干嘛的,胖胖的脸顿时皱成了一团。
52第五十二章 小叔子
皇帝陛下拉着苏誉离开了慈安宫,看看时辰,该是苏誉去安国塔请安的时辰了。左右安弘澈也要去练功,就想着一起过去。
“皇上,太后方才传了昭王进宫,王爷让人传话来,说今日无法去练功了。”汪公公凑上来回禀道。
皇上皱了皱眉,“那我们也不去了。”弟弟不在,自己练功无聊了都没有东西玩。
“国师今日要考校,不可不去吧?”苏誉眨了眨眼,其实他是好奇国师昨天是真的被皇上打了,还是好面子的皇帝陛下在吹牛。
安弘澈瞥了他一眼,那沉香会让人困倦,苏誉这会儿还有些困,时不时地打哈欠,“太医说你该休息。”
“那好歹去告个假吧。”苏誉无法,他确实还有些困,但并不碍事,《杀鱼心法》昨天在皇上的指导下倒是看懂了不少,今日去佐证一二,若是正确,他就可以开始认真学了。作为一个厨子,他也是有成为天下第一神厨的野心的。
两人一路上也没有坐撵车,手拉着手去了安国塔。
从慈安宫出来,两人的手就没有分开过,皇上攥着不撒手,苏誉也有些舍不得松开。皇帝的手修长有力,掌心和指尖却十分柔软,暖暖的握着很舒服。肌肤相亲的感觉让人心跳加速,一路上的风景都没看进去,注意力都在手上了。
苏誉总算明白为何那些恋人能拉着手压马路一晚上了,因为拉着喜欢的人的手,本身就是一种享受,时间突然变得很快,明明很远的距离,一会儿就到了,以至于走到安国塔门前,他还没反应过来,“这就到了?”
皇帝陛下瞥了他一眼,“走了快半个时辰还嫌近。”
“……是,是吗?”苏誉有些不好意思,竟然都走了半个时辰了?
“蠢奴。”安弘澈嗤笑一声,拉着呆呆的蠢奴走了进去,也不通禀,直接上楼。
国师不在二楼,皇上便拉着苏誉接着往上走。
“皇上,臣不能上去吧?”苏誉仰头看了看,虽然很好奇上面有什么,但是他清楚地记得,皇族之外的人不得踏入安国塔二层以上是写进了律法里的。
“你都上过二层了,三层自然也上得,”皇帝陛下浑不在意地说,“只需通禀一声,莫惊扰了便是。”
“如何通禀?”苏誉左右看了看,安国塔中的侍人连二层都不上,三层以上只有皇族,谁去通禀?
皇帝陛下没有回答,只是仰起头,对着楼上朗声喊道:“皇叔,朕和苏誉上去了!”然后,就拉着苏誉往上走。
苏誉瞪大了眼睛,这样的通禀真是……跟安国塔的风格不搭调。
三层乃是个藏书阁,八面墙上全是书架,地面则都是厚厚的素色软垫。(
平南文学网)若是有阳光的午后,捧一本书在这里,席地而坐,该是十分惬意的。
国师如今正倚靠在窗边,拿着一本书随意翻看,知道两人上来头也不抬,“弘浥呢?”
“被母后叫去了,”皇帝陛下拉着苏誉在软垫上坐下,“今日宫中出了些事,朕来给贤妃告个假。”
国师这才缓缓抬起一双美目,瞧了瞧苏誉,“吸了安神香?”
苏誉惊讶地看向皇上,国师怎么看出来的?
皇上似乎一点也不惊讶,“他身体太弱了,今日不学了,我们先回去。”
“皇上想偷懒,莫要拉着别人。”国师放下手中的书,用清冷的眸子在两人之间看了看,最后定格在那交握的双手上。
苏誉这才发现,两人还拉着手,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把手抽回去缩到袖子里。
“哼,朕怎么可能偷懒,”安弘澈不满道,“朕是担心皇叔上了年纪,连日这般会吃不消。”
国师静静地盯着皇上,皇上也静静地看回去。
苏誉扭头看了看两人,明明是安静的对视,却让人觉得火光四射,仿佛下一刻就要打起来,赶紧出声说点别的,“昨日请教了皇上,大致知道了内劲的用法,只是,臣已然错过了学内功的年纪,不知这心法还能不能学。”
“无妨,”国师摆了摆手,“本国师自有办法让你用内劲。”而后,什么也没问,只交代苏誉把这本书背下来,明日考校,就把他赶了出去,说有要事与皇上商谈。
“背,背下来……”苏誉吞了吞口水,虽然这本书不厚,但也是一整本书啊!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安国塔,他这会儿是真相信昨天皇上跟国师打架了,不知道皇上今天还会不会受伤。
“娘娘,咱先回去吧。”汪公公似乎一点也不担心皇上的安危,笑眯眯地领着苏誉回北极宫。
“公公,我住北极宫不合适吧?”苏誉有些犯难,让他这会儿去住夜霄宫他也不安心,谁知道哪个宫女太监再给他下药,但是住到皇上的寝殿更不合适,明日御史就该撞柱了。
“左右还没到晚上,夜霄宫还乱着,娘娘先在北极宫歇会儿,等晚上再说。”汪公公连忙劝解道。
夜霄宫的宫女太监现在全关着,等太后发落,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苏誉去了也住不成,而他作为一个男妃,又不能到其他妃嫔那里串门、借住,暂住在皇上这里其实也说得过去。没见太后也不怎么反对吗?
却说昭王殿下被母后叫去辨香,苦着脸不停地打喷嚏。
屏风后的妃嫔们看不到前面的情形,听着昭王一个喷嚏接一个喷嚏,只觉得心惊肉跳。
“阿嚏,这个与这个相似,是……阿嚏……”昭王指了指两个盒子,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家母后。
太后连忙让人端了清水来给昭王净面,亲自拿着帕子给他擦了擦小胖脸,“累着我儿了,快去歇着吧,母后跟你皇兄说过了,今日不去练功,且去玩吧。”
昭王听闻不用练功,皱着的脸顿时舒展开来,“谢母后,阿嚏……”
屋子里充满了香料的味道,多呆一会儿都难受,昭王殿下向自家母后行了个礼,就脚下生风的跑了。
林姑姑看着昭王的背影忍不住闷笑,在太后耳边悄声道:“殿下跟着皇上练功,这身子倒是轻快不少。”
“他本就跑得不慢,”太后也跟着轻笑,旋即收起笑容,冷声道,“都出来吧。”
妃嫔们各个低眉顺目地走出来,不敢多言。
“今日这事与谁有关,哀家已然心里有数,”太后满面寒霜地扫了众人一眼,“若是自己承认,或许还能网开一面,若是抵死不认,就别怪哀家心狠手辣!”
“太后息怒!”妃嫔们纷纷跪地,不敢抬头。
昭王殿下离开了可怕的香料,快速朝着北极宫跑去。今日糟了这么大的罪,全都是兄长害的,怎么也得讨要些好处才行。
于是在苏誉推开了北极宫寝殿大门的时候,就看见一只黄白相间的小毛球,正抱着小几的小鱼饼吃得开心。
应皇上的要求,苏誉做了许多海鲜点心放在北极宫,小几上常备着小鱼饼、蟹棒之类的,走到哪里都能随手吃一个。
“小胖!”苏誉高兴地走过去,摸了摸小毛球的脑袋。
昭王殿下因为抱着小鱼饼来不及跑,被苏誉摸了个正着,身上的毛顿时炸开了,叼着小鱼饼跌跌撞撞地跳下小几,摔了个跟头,把小鱼饼也摔碎了。
苏誉不明所以,他自认对猫一向很有亲和力,这小胖球不知为什么,看到他就跑。
“别怕,过来给你好吃的。”苏誉拿了根蟹棒逗他。
小胖猫向后缩了缩,警惕地瞪着苏誉。
等皇上回到北极宫,就看到苏誉坐在软垫上,一手拿着《杀鱼心法》背得起劲,一手拿着蟹棒喂猫。蠢弟弟则一边啃着蟹棒,一边紧紧盯着苏誉的手,生怕他突然伸过来占便宜。
“这小家伙还是不让我摸。”苏誉有些委屈地说。
皇帝陛下紧皱的眉头这才松开,三两步走过去坐到苏誉身边,把小胖球抱起来,使劲揉了揉,“这就对了!”
53第五十三章 妖妃
苏誉嫉妒地看着皇上把小胖球揉来揉去,而那家伙竟也丝毫不反抗,一副任君□□的老实样,“怎么在你手里就这么听话?”
“朕乃天子。”安弘澈得意道。
这两者之间有关系吗?苏誉翻了个白眼,伸手试图偷偷摸一下小胖猫,结果皇上立时挪开了手不让摸。
“不信?”安弘澈自然看到了苏誉的白眼,挑了挑眉,将手中的小猫放在腿上,伸出一根手指,“抬爪!”
弟弟抬头无奈地看了看哥哥,慢慢伸出一只爪子,放到了皇帝陛下伸出的指头上。
“哇!”苏誉崇拜地看着皇上,“这么小的猫竟然肯听话!”
皇上对于苏誉的崇拜十分受用,再接再厉道:“换左爪。”
小猫僵硬了一眼,苦着脸看向哥哥,“哥,猫能懂左右吗?”
“咳。”安弘澈干咳一声,瞪了弟弟一眼,示意他少罗嗦。
昭王殿下只得换了左爪与皇上指尖相抵。
“好乖!”苏誉惊呼,这猫竟然还能分左右,简直快赶上酱汁儿了。
“打滚!”皇上用指尖点了点毛脑袋。
昭王殿下瞥了玩上瘾的哥哥一眼,正对上了那威胁的眼神,意思很明白,“不听话就拔毛”。缓缓地低头,在原地打了个滚,愤愤地看着为博美人一笑就滥用权力的兄长,昏君!
“咦?那能不能玩装死?”苏誉双眼放光,这小猫真是太好玩了。
“装死?”皇帝陛下蹙眉,“猫怎么装死?”
“就是……”苏誉解释了一下,就是把手比划成手枪的样子,对着猫“啪”一声,让猫躺倒假装中镖。
安弘澈挑眉看向弟弟,懂了吧?然后,就对着弟弟伸出了罪恶的手指,“啪!”
昭王殿下愣了一下,“噗通”一下倒在地上,怨念地瞪了苏誉一眼,不顾臣子疾苦,乱出主意,妖妃!
“好乖!”苏誉兴奋不已,拿了块小鱼饼,掰下一个角喂它。
妖妃,想拿吃的贿赂本王,本王……本王乃大丈夫,能屈能伸……小猫立时张嘴,把好吃的小鱼饼含进嘴里,唔,真好吃。
两人在大殿里玩到黄昏,太后使人传了消息过来。
那沉香本是寻常香料,只是其中加了两味药,太后叫昭王前去辨认的,就是这两种药的出处。其中那致人沉睡的药在陈昭仪那里,而使男子情动的药则意外的出现在路贵妃的宫中。
陈昭仪哭诉,自己因为时常夜间惊醒,这才让太医给开的安神香。但是,岑才人是住在陈昭仪的春华宫中的,当时的紫檀木盒子又是春华宫里的小太监拿走的,若说这事与陈昭仪无关,谁都不信。
“太后,妾身只是个昭仪,就算贤妃被害,皇上也不会宠幸嫔妾啊!”陈昭仪泣不成声。
“那可说不好,”德妃凉凉地说,“月前还有人看见你与岑才人在御花园争执。”
“嫔妾是不喜欢岑才人,但是她好歹是嫔妾宫中的人,若是她出了事,嫔妾照样脱不了干系,常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呢?”陈昭仪咬牙,偷偷瞥了一眼路贵妃。她当时与岑才人在御花园吵架,其实是出于路贵妃的授意。
因为岑才人那好炫耀的性子,许多人都知道她的家族与苏誉有联系,路贵妃便授意陈昭仪在苏誉经过的地方教训她,好博得苏誉的同情,让两人生出更过的牵扯,而后找个机会,捉住他二人私相授受,一箭双雕。
谁料想苏誉把那一千两银子退还回去要跟她撇清关系,岑才人竟然也欣然同意,这个计策就胎死腹中了。德妃在此刻提出来,反倒成了对陈昭仪不利的证据,陈昭仪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路贵妃现在是自顾不暇,瞪了被捆成粽子的夜鸢一眼,气得脸都白了。那药本是她准备着哪天皇上翻了她的牌子好用的助兴之物,当时夜鸢入夜霄宫的时候她给了些,是为了让她找机会勾引苏誉用的。但苏誉对这些宫女从来都不正眼瞧,也就歇了这个心思。谁知这小蹄子会在这天衣无缝的计划里画蛇添足,加了这么一味药!
如今,路贵妃和陈昭仪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种种复杂的计谋叠加起来,反倒惹了一身骚。
“太后,后宫出了这么大的事,嫔妾心中有愧,还望太后削了嫔妾贵妃之位。”路贵妃什么也不辩解,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道。
太后闲闲地看了看手中的杯盏,缓缓道,“哀家说过多少次,皇上身子弱,受不得这些个,叫你管好后宫,你倒好,自己先用上了。”不紧不慢,仿佛寻常的姑母与侄女聊天,声音中却不带一丝温度。
路贵妃这下是真的害怕了,这么多年她最是了解太后的,寻常小事都会由着她,若一旦伤害到皇上,就绝不会善罢甘休。
“太后削了贵妃位,责令路氏闭门思过,不得踏出玉鸾宫一步,陈昭仪已经被关起来了,夜鸢仗毙,”传话的小太监事无巨细地把慈安宫发生的事讲了一遍,“太后说今日先这么着,看皇上的意思。”
安弘澈听得直皱眉,后宫这繁琐的手段实在难以理解,“去回母后,就说朕知道了。”太后的意思是,把柄已经递过来了,等着看他在前朝怎么做,太后再考虑怎么处置这些宫妃。
打发走了小太监,苏誉才想起来要做饭了,无所事事的皇上就揣着弟弟,尾随去了厨房。
皇上在厨房帮不上一点忙,好在也不添乱,只是在苏誉身边绕来绕去,好奇地看着他做菜。
“怎么了?”苏誉正炒着菜,背后有个温暖的身体突然贴了过来,搂住他的腰,下巴自然地搁到他的肩膀上。
“有些累了。”皇帝陛下打了个哈欠,下午跟国师过招的疲累,这会儿才显露出来。
“先回去睡吧,好了叫你。”苏誉被皇上抱着,有些心跳加速,担心自己把菜炒坏了。
“不去。”任性地在苏誉脖子上蹭了蹭鼻子,皇帝陛下坚持不撒手,而被挤在兄长的胸膛与嫂子后背之间的昭王殿下,则一直苦苦挣扎着往上爬。
54第五十四章 浩劫
被皇上的小动作弄得心痒痒,苏誉把调料扔进锅里,微微侧头,快速在那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正蹭得起劲的皇帝陛下顿时僵住了,堪堪爬到哥哥肩膀上的昭王殿下也僵住了,赶紧用爪子捂住双眼,但是他忘了自己现在是个猫,两爪腾空的后果就是胖胖的身体直直地往后栽去。
安弘澈一把抄起从肩上滚落的蠢弟弟,红着耳朵松开了抱着苏誉的双臂,该死的,当着弟弟的面就这般……真是,真是有伤风化。
亲到了美人,菜也熟了,苏誉美滋滋地从锅里捞起一只虾,用两指捏着递到皇帝嘴边,“尝尝看。”
刚出锅的虾色泽鲜亮、热气腾腾,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但在厨房里吃东西显然不符合皇族的礼仪,安弘澈皱了皱眉,有些犹豫。
苏誉以为他嫌烫,便吹了吹。
唔,既然蠢奴这么殷勤,朕也不好驳他的面子,就吃一个吧。皇帝陛下也不伸手,就着苏誉的手张口咬住,然后又贴到了苏誉的背上,红着耳朵嚼着虾。
见皇上对菜的味道没什么意见,苏誉就起锅装盘,开始炒下一道。
皇上的双手继续圈在苏誉的腰间,昭王殿下被哥哥攥在手里,也就被迫出现在苏誉的身前,看着那冒着烟的油锅和油锅里的美食,饥肠辘辘又心惊胆战。
用过晚饭,皇帝陛下就无所事事地躺在软垫上,拿弟弟擦了擦头上吃饭吃出的汗,朝苏誉勾了勾手,“蠢奴,过来给朕擦药。”
“又受伤了?”苏誉放下手中的《杀鱼心法》,坐到皇上身边,“给我看看。”
皇帝陛下穿得整整齐齐,让苏誉给涂药,却丝毫没有自己脱衣服的意思。
玄色的常服繁复而华丽,苏誉把手放到那精致的腰封上,看了看目光清澈地望着他的皇上,吞了吞口水。一层一层地剥开皇上的衣服,露出了明黄色中衣,感觉像是拆开包装精美的玩具一般,苏誉兴奋地指尖都有些颤抖,拆解衣带,缓缓拉扯,露出了线条优美的锁骨、宽阔精壮的胸膛、劲窄有力的蜂腰……
苏誉觉得又热了起来,深吸一口气,暗道不会是中午的药效还没过吧?甩了甩脑袋,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伤处,发现皇上身上的旧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昨天还青青紫紫的颇为吓人,今日就只有些发红。
在新添的几个伤处仔细涂了药,见皇上舒服地眯着眼睛,像正被挠痒痒的猫,乖乖的软软的,苏誉笑了笑,索性开始给他按摩。运动过后的肌肉需要得到放松,皇上身上的肉却绷得紧紧的,这样明日起来定然会浑身酸疼。
“唔……”温暖有力的手按在身上,很好地驱逐了隐隐的酸痛,安弘澈轻哼一声,微微睁开眼,看了看一脸认真的苏誉,复又阖上双目,勾唇道,“继续。”
在一旁挠着流苏的昭王殿下,见苏誉在自家皇兄身上捶捶打打,顿时来了兴致,跌跌撞撞地走过去,跳上了皇帝陛下的胸口,跟着苏誉揉捏的手,用两只前爪一下一下地踩。
“小胖还真是跟你亲近。”苏誉嫉妒地看着撅着屁股踩得起兴的小毛球。
“嗯,”安弘澈浑不在意地应了一声,没有理会胆敢爬到他身上的弟弟,正要说什么,突然蹙眉痛哼了一声,“啊……”
“皇上!”苏誉吓了一跳,连忙低头看,自己正按到皇上的胸口,那里肌肤光洁,没有任何的红肿青紫,“这里痛吗?”
安弘澈握住苏誉放在胸口的那只手,等缓了一阵,才轻舒了口气,松开眉头,“不妨事,受了点内伤。”
内伤?苏誉瞪大了眼睛,还以为国师今日手下留情了,没再打得青青紫紫,却原来是升华了,都打出内伤了!“你是皇上,又不是大内侍卫,每日这般拼命的练功做什么?”
就是!蹲坐在皇上胸口的小毛球跟着点头,他一个未成年的亲王,就该被好好地呵护,怎么能每天在安国塔那种可怕的地方操练呢?
安弘澈伸手,弹了一下那圆圆的毛脑袋,“浩劫将至,朕不能懈怠。”
浩劫……将至……苏誉心中咯噔一下,被他遗忘了许久的“异星”之事,又浮现出来,还想再打听两句,外面突然响起了汪公公的声音。
“皇上,该翻牌子了。”汪公公很为难,明知贤妃就在北极宫,翻牌子的规矩又不能废。
翻牌子?苏誉愣了愣,这才想起来,皇帝每日宠幸哪个妃嫔,多数都是由翻牌子决定的。看了看宫女手中的乌木托盘,转而向皇上,见皇上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苏誉悄悄攥紧了拳头。
皇帝陛下抬手随便翻了一个,顺势把胸口的弟弟也放到了乌木托盘上,“退下吧,把这个也带走。”
汪公公与托盘上的昭王殿下大眼瞪小眼,默默带着众人又退了出去。
咦?苏誉呆呆地看着慢慢合上的大门,不是翻牌子吗?然后呢?翻了牌子就完了?等他回过神来,没有弟弟在侧的皇帝陛下已经蜷起身体,把脑袋挪到了苏誉的腿上。
“皇上,那个……牌子……”苏誉头回见识,皇上这样翻牌子真的没问题吗?
“怎么?”皇上拉着他的手按到自己的头上,示意他给揉揉。
“没什么。”苏誉抽了抽嘴角,决定还是不问了。
为了防止皇上又在软垫上过夜,苏誉明智地在皇上睡着之前把人哄到龙床上,自己则拿着《杀鱼心法》准备挑灯夜战。
“不许出去,过来侍寝。”皇上对于苏誉整天捧着那本书很是不满。
“国师要臣把这本背下来。”苏誉苦着脸,只有一天的时间,下午光顾着玩猫忘了做作业,这会儿再不努力,明天怎么跟国师交差。
皇帝陛下的薄唇抿成一条线,冷冷地瞪了苏誉半晌,“去把奏折拿来,朕准你在床上背一会儿。”
今日内宫出了这么大的事,是个收拾路家的好机会,皇帝陛下再怎么不想起床,明天的早朝也不能缺席,所以这些个无关紧要的奏折还是要看看的。
两人一起靠在床头看书,气氛倒是难得的宁静。
《杀鱼心法》第一章,记录的乃是内功心法,用皇上的话来说,这是一种极为简单的心法,苏誉也可以学,只要他有内力,就能驱使内力按心法游走静脉,从而达到内劲外放好杀鱼的境界。
国师说有办法让他学内力,那就不必担心,《心法篇》也要好好的背下来。
“……气沉丹田,内劲游走手少阳经,过五指……”苏誉轻声重复着书上的字,不怎么明白,只能死记硬背,“过五指……唔……”
“过五指,化内劲为劲气,暗合天地阴阳,汇于无形。”皇上已经反反复复听到这句话快五遍了,顺着就给背了下来。
“吵到你了?”苏誉有些不好意思。
“笨死了,”皇上一把夺过苏誉手中的书,连同自己手中的奏折一起扔到了地上,“睡觉。”
“可是……”苏誉看了看被抛弃的书和奏折,皇上的奏折似乎只看了一半,这样去上朝没问题吗?若是臣子提及一个问题,皇上答不上来,总不能说“啊,朕昨晚跟贤妃睡得早,忘了看了。”而且,他清楚地看到,有一个上面还有“加急”的字样。
现在皇上独宠他一人,还总不去上朝,若是再把关键的奏折给漏了,耽搁了什么重要的事,他这罪名就大了。
起身下地,苏誉把那封加急的捡起来,“皇上好歹把这个看完吧。”
安弘澈不耐烦地翻了个身,“你念念。”
苏誉无奈,为了不做祸国的妖妃,只能认命地放弃自己的功课帮皇上做作业,打开奏折缓缓念道:“近来东海频发海怪,以致鲜鱼价钱居高不下,臣等已带兵捕捞,不日将送抵京城。恐浩劫将至,望皇上早作准备。落款,景王。”
又是浩劫,苏誉皱了皱眉,他不知道国师的预言到底有多准,若是真的有,会不会是世界末日之类的东西?但是浩劫又跟异星有关,世界末日与他一个厨子有什么关系呢?
这是多么重要的事呀,皇上竟然都不看,自以为立了一功的苏誉严肃地看着皇上,思考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学学忠臣,来个直言进谏什么的,顺道打听一下异星的事。
“景王的秘折早就到了,这不过是个过场。”皇帝陛下瞥了蠢蠢欲动的苏誉一眼。
“……”慷慨激昂的陈词顿时被冷水浇熄了,苏誉垮下肩膀,把手中的奏折收起来,“皇上,这景王是哪个?臣怎么没见过。”
“你没见过的多了,”安弘澈打了个哈欠,这一代的亲王自然不可能只有昭王殿下一个人,皇族多不在京中,亲王要驻守边关,这位景王殿下排行第三,乃是一位能征善战的武将,“景王是七皇叔的儿子,有继承权,算朕的三皇兄。”
“咦?”苏誉听迷糊了,旋即反应过来。
大安律法规定,但凡亲王的儿子出世,都要经过国师的鉴定,若国师判定这个孩子有继承皇位的权利,就会直接把孩子留在宫中,算作皇子,与皇帝的儿子一起排行,这个景王估计就是这种情况。
“哦,那……”皇室的复杂关系苏誉不感兴趣,他关注的是浩劫的问题,偷瞧了一眼皇上的神情,试探着问道,“这浩劫与异星真的有关系吗?”
“你怎么这么啰嗦?”皇帝陛下不耐烦地一把将苏誉扯进被窝,抬手拉了拉丝绦,不多时,宫女便进来洗了烛火,大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苏誉老实了,窝在被子里不说话。
沉默了片刻,皇上慢慢凑过来,把脸埋在苏誉的颈窝里,轻轻地嗅了嗅,“国师的神谕现在已经传遍了,诸多解读均不相同。”清冽的声音在黑暗中越发清晰,十分悦耳。
苏誉往下缩了缩,跟皇上凑近些,生怕错过了一字半句。
“有人说得到异星就可以得到掌控天下的能力,”安弘澈顿了顿,向后挪到枕头上,跟苏誉鼻尖相对,“也有人说用异星祭天可以阻止浩劫。”
祭天!苏誉的瞳孔骤然紧缩,脑海中翻涌出无数血腥残暴的祭天场景……
“还有一种说法……”皇帝陛下微微勾唇,夜能视物的眼睛清楚地看到苏誉脸上的神情,故意压低了声音。
“什,什么……”苏誉吞了吞口水。
“听说,用异星可以唤醒上古神兽,扫平天下。”
“……”苏誉准备好的惊恐表情顿时一僵,唤醒上古神兽……这也太扯了……
终于意识到皇上在耍他玩,苏誉无聊地撇嘴,翻身躺平,他的心脏需要平静一下。
“你当朕跟你闹着玩的?”安弘澈嗤笑一声,抬手把苏誉搂进怀里,“现在信什么的都有,若是异星被人找到,说不定会拿去做什么,所以皇室定要先找到异星。”
苏誉刚刚放下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也就是说,现在不仅皇室在找他,那些个迷信的大臣、百姓也在找他,问题是,他真的不会召唤上古神兽啊!战战兢兢的看向皇上,“若是皇室找到了异星,皇上打算如何?”
皇帝陛下无聊地打了个哈欠,“你不就是那个异星嘛。”
咔咔咔!苏誉瞬间石化了。
皇上,能不能不要用“你不就是东街那个卖烤串的”这样的语气,说出这般吓死人的话来!
55第五十五章 吓唬
“皇,皇上说笑的吧,哈哈,哈哈……”苏誉干笑两声,完全吓懵了。
安弘澈瞥了他一眼,“朕问你,十月初十是节?”
“十月初十……”苏誉吞吞吐吐,快速想着八月十五中秋节、九月初九重阳节,“啊,是炎帝的生日。”在生死关头,头脑突然清晰了起来,这般不常见的节日都给他想到了!
“炎帝是谁?”皇帝陛下蹙眉。
“他是……”苏誉抽了抽嘴角,怎么忘了,这跟他原来生活的地方完全不是一个时空,无论是地理环境、历史变迁,甚至是崇拜的神魔都有出入,根本没有炎帝、大禹之类的。
皇帝陛下冷笑道,“十月初十是我大安朝的满飨节,这般隆重的节日你竟不知道,还敢说你不是异星?”
大安朝的满享节,主要是用来祭拜大安皇室的先祖。十月正是丰收的时候,不仅皇室要登上安国塔祭拜,百姓也要在家摆丰盛的宴席,以求先祖保佑来年继续风调雨顺。因为大安朝神奇的年年风调雨顺,所以百姓对这满飨节十分相信,隆重程度不亚于过年。
他刚来这个时空半年,还没经过十月,哪里知道还有这种节日。苏誉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满脑子都是完蛋了,完蛋了,要被拿去祭天了!
将快掉下床的苏誉一把抓过来,搂到怀里,皇帝陛下语调深沉道,“别怕,只要你听话,朕就不会告诉别人。”
苏誉呆呆地看向皇上,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隐约在那晶亮的眸子里看出一丝笑意,“听,听话……”他本就对皇上言听计从的,还要怎么听话?
安弘澈轻笑一声,突然翻身把苏誉压在身下,吻住了他的唇。
“唔……”微凉的薄唇带着青草的香味,辗转碾磨,逐渐深入,苏誉愣愣地任由皇上施为,直到一只温暖修长的手探入他的内衫,才回过神来,“皇,皇上!”
“别动,让朕摸摸。”皇帝陛下霸道地苏誉的双手按在头顶,松开他的唇,慢慢挪到鬓角处,轻嗅,而后挪到耳根、脖子,仿佛野兽在进食之前确认食物是否新鲜。
这样的动作引起苏誉一阵一阵的战栗,被吓到九天之外的魂魄却逐渐回归,这才想起来,皇上早就看出来他的不同,也从没把他怎么样,何况,他们现在是恋人……
确认了食物的新鲜,皇帝陛下心情愉悦地开始品尝美味,好吃的鱼自然要从头到尾舔一遍,一寸一寸地抚摸过去,直到把白皙的鱼摸成粉色,再变成红烧鱼。
次日,皇上美滋滋地上朝去了。
苏誉脑袋冒烟地蒙在被子里装鸵鸟,昨晚被皇上摸来摸去,他一时没忍住也摸了皇上,这让皇帝陛下发现了新大6,缠着他闹腾了大半夜。
单手捂住脸,苏誉想起自己稀里糊涂答应的各种不平等条约,不由得有些愤愤。
皇上昨晚分明就是逗他玩的,所谓听话,就是乖乖的让皇帝陛下亲亲摸摸,并且每天随叫随到,在皇上无聊的时候充当厨师、按摩师、靠枕等。他一个厨师,兼职做妃嫔就够可以的了,现在还要抗下更多的兼职,并且没有额外的工资,连豪华宿舍也被没收,前途真是一片黑暗……
“昨日后宫出了件大事,想必众卿已经知道了。”皇帝陛下语调冰冷,唇角却带着几分笑意。
朝臣们面面相觑,拿不住皇上这是生气还是高兴,但不论皇上心情如何,昨日的事可不是什么好事,皇上此时提出来,必然不是为了嘉奖他们,齐声道:“臣等惶恐。”
“朕竟不知,宫中的侍卫已经可以被妃嫔指使,”安弘澈冷下脸,“今日敢在贤妃的香料里加安神香,明日是不是能在朕的饭食里加鹤顶红了?”
“皇上息怒。”众臣纷纷跪地,路丞相已经满头大汗,昨夜宫中传消息,说女儿闯了祸被禁足,虽然有太后护着还没有论罪,但皇上明显不打算善罢甘休。
“启禀皇上,自牧郡王插手宫中守卫至今,皇宫大内频频出问题,臣以为,当革去牧郡王守卫司丞一职。”路丞相出列道,皇上先提及守卫,后提及妃嫔,那么重点就在于守卫,他自然不会傻到先提及女儿的事。为官这么多年,他当然知道皇上想要的是什么。
被点名的牧郡王冷冷地瞪向丞相,赶紧出列道:“皇上,自七月肃王与凌王入京,内宫与骁骑营早已在两位皇叔的掌控之中,臣实不知昨日之事。”
这话说得委实恶毒,内宫与骁骑营均在两位王爷的掌控之中,说不好的听,就是皇上的身家性都在两位王爷手里。
“小子,你什么意思!”肃王一把抓住牧郡王的衣领。
“侄儿万没有指摘皇叔的意思,只是说个实情。”牧郡王狭长的眼中满是寒光。
“皇上,牧郡王留京已过了年限,如今皇上及冠,当给郡王一块合适的封地了。”长春侯突然出声道。
路丞相诧异地看了长春侯一眼,这人一直滑的很,在朝中一直保持中立,如今怎么突然转性了?
长春侯心中暗自叫苦,他也不愿做这个出头鸟,实在是自己的女儿不省心,自打太后把岑小姐选进宫,长春侯府就没有一日安宁过,每天提心吊胆。沉香之事说到底是因他家而起,皇上一旦追究起来,长春侯府就危险了,他不得不紧紧抱住皇上的大腿。
皇帝陛下深深地看了长春侯一眼,沉默片刻,缓缓道:“长春侯言之有理,封地就定在永城吧,十日之后即可离京。”
“啊?”牧郡王和肃王齐声惊呼。
永城乃是西北的一座小城,作为郡王的封地倒也尚可,只不过,永城是在肃王的统辖范围内的。郡王无召不得出封地,封地若是还在亲王的统辖之中,自由就更少了。
肃王本就不喜欢这个侄子,把他扔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岂不是要天天膈应?不由得看向凌王。
凌王幸灾乐祸地冲着兄长呲牙,他的北地连着西域,勾结外敌非常方便,皇上自然不会把郡王封到北地去。
朝堂上的风起云涌完全影响不到苏誉,他正一边背书一边给皇上做早饭。
早上因为皇上醒了之后抱着他乱蹭,耽搁了做饭,就饿着肚子去上朝了。苏誉有些心疼,虽然汪公公说以前皇上也是下了朝才吃饭的,但想想高中的时候饿着肚子上早自习的心情,还是决定多做些点心,以后皇上上朝之前先吃点,等回来再好好吃一顿。
于是,等皇上大杀四方回来的时候,就见到了一桌丰盛的早膳。
“哼,别以为做好吃的讨好朕,朕就会放过你,”皇帝陛下咬了一口虾仁藕合,“一会儿跟朕去御书房。”
用过早膳,皇上要在御书房批奏折,偶尔接见一些议事的大臣。皇帝陛下因为昨晚尝到了甜头,有机会就要抱着苏誉亲亲摸摸,就比如现在。
皇上坐在宽大的龙椅上,把苏誉抱在怀里支着下巴,一手搂着腰,一手拿着朱笔批奏折。
“皇,皇上,这不好吧。”苏誉不自在地动了动,这般坐着,奏折上的内容他看得一清二楚,让妃嫔看到奏折真的没问题吗?
“怎么?”安弘澈挑眉看他,意思很明白,作为一个异星,想活命就要听话,不要试图反抗朕,朕的耐心很不好。
“没什么。”苏誉认怂,默默从袖子里掏出《杀鱼心法》,老老实实地背书。
“启禀皇上,凌王求见。”门外侍卫通禀。
“让他进来。”皇帝头也不抬地应道。
“皇上,快放开臣。”苏誉赶忙要站起来,腰间的手却牢牢箍着不让他动,门外已经响起了凌王的脚步声,顿时急出了一头汗。
“臣参见皇上,吾皇……”凌王进来,一本正经地要行礼。
“行了,别啰嗦。”皇上摆摆手,打断了凌王的礼节,一则不耐听那套繁文缛节,再则也避免皇叔给苏誉行礼。
凌王还没跪下去,闻言抬头,“咦?贤妃也在啊。”顿时明白了皇上的意思,也就没再坚持,笑嘻嘻地凑过去,拿了一块御案上的小鱼饼。
皇上皱了皱眉,“有事?”
“唔,景王送的东西已经抵京。”三两下吃掉了手中的饼,凌王又拿了一个才说道。
“直接送到安国塔去。”安弘澈瞪了皇叔一眼,把盛点心的盘子挪走。
凌王撇撇嘴,看了看苏誉,笑道:“贤妃啊,辣椒我让人运来了,午间就送进宫。”
苏誉眨了眨眼,不明白凌王为什么总要给他送辣椒,“谢皇叔。”
“客气什么,”凌王摆摆手,“你既嫁给了皇上,自然也是我的侄子,需要什么只管跟皇叔说就是。”
“哦。”苏誉点点头,表示明白,原来皇家的长辈这么友善,他本以为若是种不出辣椒就要用利益跟凌王交换,谁知凌王竟是个活雷锋。
凌王噎了一下,心道这孩子也太实诚了,“……咳,那个,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呢,做水煮鱼的时候就给凌王府也送一份。”
苏誉:“……”
56第五十六章 血契
陪着皇上批奏折一上午,苏誉一直处于坐立不安的状态。
也只有皇叔们会在看到苏誉的时候只想到水煮鱼,其余前来议事的朝臣看到苏誉的第一反应都是……妖妃误国!相信明日早朝,御史就要撞柱死谏了。
这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苏誉没能背完《杀鱼心法》。
忐忑地提着食盒去了安国塔,苏誉今日特意多做了几样点心,希望以此转移国师的注意,好让他糊弄过去。
安国塔今日似乎与以往不太一样,周遭的守卫严密了许多,大殿中的白衣侍者也多了不少。
苏誉上了二楼,国师正坐在窗前,专注地看着什么。
“参见皇叔。”苏誉上前行礼。
国师摆了摆手,示意他别出声。
把食盒放到桌上,苏誉好奇地凑了过去,窗前阳光能照到的地方,放了一口三尺见方的瓷缸,缸中水光粼粼,在墙上映出了点点亮纹。水中有两个黑色的东西在游动,走近些看去,不由得吓了一跳。
那似乎是两条鱼,每条都有一尺长,形状有些像鲋鱼,但浑身长满了黑色的长毛,毛质坚硬,随着鱼的游动,硬毛在水中张牙舞爪地摆动,看起来像个刺球。
国师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两条鱼,清冷的眸子随着鱼的游动来回摆动,看了良久,缓缓朝水面探出了手。
那只手修长而白皙,在阳光下近乎透明。原本在水中漫无目的游走的鱼,看到水面上的那只漂亮的手,突然顿了一下,“哗啦”一声猛地冲出水面,张开大口就要咬上去。
那鱼嘴原本看着正常,这一张开却异常吓人,满是尖牙的大嘴几乎能咧到鱼鳃处,除却细密的尖牙,在两侧还长了两个长长的獠牙,张嘴的时候会发出一种沙哑的呼啸声。
“小心!”苏誉惊呼一声,抄起缸边的笊篱就要去保护国师,熟料国师比他还快,手腕轻转,灵巧地绕过扑上来的大嘴,一把捏住了鱼鳃处,顺便用手中这条的鱼尾将后面那条拍回水里。
苏誉默默收回伸了一半的笊篱,看起来国师一点也不需要他的保护。
国师捏着怪鱼,这才有闲心看了苏誉一眼,见他还举着笊篱,一双美目中竟染上了点点笑意。
苏誉从没见国师笑过,那双眼睛永远是清冷而孤寂的,如今只是一点点的温度,便如高山上的雪莲染上了初阳的微光,美得不可方物。苏誉看得有些愣怔,余光扫到了国师手中还在拼命挣扎的怪鱼,瞬间回过神来,想想皇上被揍得青青紫紫还身受内伤,心中暗叹,美人美则美矣,就是有点凶残。
国师有些诧异,没想到苏誉竟这么快就回过神来,微微垂下眼眸,将手中的鱼递过去,“你可识得?”
他可从来没见过这种鱼,只是总觉得有些熟悉,苏誉眨了眨眼,脑子里忽然浮现出《苏记菜谱》中那浮夸的画技,刺球一样黑乎乎的丑鱼,“这,莫非是鲭鱼?”
“不错,”国师点了点头,从鱼身上拔下了一根长毛,“这鱼怎么杀?”
苏誉这才反应过来,国师是在考校功课,幸好他对做菜这方面的记忆向来不错,菜谱和秘籍上都记载的鱼他记得比较清晰,“滚水烫毛,以内劲去腥血,鲭鱼骨硬如坚石,去鳃而骨肉分离。”
“滚水烫毛?”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国师看着掌心的毛,五指回拢,黑色长毛突然起火,瞬间烧成了灰渣,周遭飘散出一股浓烈的焦糊味,抬手将鱼扔回缸中,缓缓道,“原来如此。”
苏誉瞪大了眼睛,他确定国师手中没有拿任何的点火器具,眼睁睁地看着那“鱼毛”在掌心自然,这太不科学了!“皇叔,方才那火……”
国师拿白色的丝帕擦去手上的黑灰和水渍,站起身来,“掌中火。”
“这是内功催发的?”苏誉好奇不已,武侠小说中讲武林高手徒手热饭,他就一直很羡慕,没想到真的能做到。
国师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只是端起桌上的杯盏喝了口水,自己提起了桌上的食盒,“捞起那两条鱼,跟我来。”说着,也不等他,缓缓上了三楼。
“啊?哦,是。”苏誉赶紧抄起笊篱去捞鱼,那怪鱼有国师在的时候还能平静地游动,见到苏誉就丝毫不客气,他刚在水缸上露出半个脑袋,两条鱼就争先恐后地往上扑腾,甩了苏誉一脸水。
眼疾手快地将跳出水面的鱼扣进笊篱,一翻手摔在地上,怪鱼被摔了个七荤八素,苏誉一把抓住鱼鳃处,将之扔在筐里,接着以同样的方法麻利地捉了第二条,扣上盖子,颠颠地跑上三楼。
国师正坐在三楼的软垫上,打开了食盒准备吃点心,看到苏誉这么快就出现,拿点心的手不由得顿了顿,“你倒是挺快。”
苏誉挠了挠头,捞个鱼而已,还能废多少时间?
国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点心,慢慢走到了他面前,“我朝历代,除了天定的贵子,普通皇族也不得登上安国塔三层以上。”
苏誉仰头看了看没有楼梯的三层,房顶处开着一个大圆洞,带着细碎铃铛的丝绦在中间垂落,随风轻轻摆动。想起国师的上楼方法,吞了吞口水,这让他上,他也上不去呀!
“我大安皇室,有很多秘密,”国师单手挽过那长长的丝绦,轻纱修修长白皙的指尖划过,清冷的声音忽而也变得飘渺起来,“你若要登塔,就得立下血契。”
血契……苏誉抽了抽嘴角,学个杀鱼还要立血契?
“立下血契,便不可背叛,一旦泄密,本座会立即知晓,就算你在千里之外,也会瞬间毙命。”那飘渺的声音忽然又变得清晰起来,冷冽如刀地在耳边回响,吓得苏誉一哆嗦。
“那,那我……”苏誉说话都不利索了,心想我能不能不学了,但是面对这目光清冷的国师殿下,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我得跟皇上商量商量。”
“也好,”国师垂下眼帘,不再多言,“今日且带你去四层一观,若你不愿立契,明日便不必再来。”说着,抬手将丝绦甩了出来,瞬间缠上了苏誉腰身,足尖轻点,轻盈地飘了上去。
腰间的软绸骤然收紧,苏誉惊呼一声,抓紧手中的鱼筐,被一把拽了上去。
57第五十七章 祭品
诈一进入四层,苏誉着实吓了一跳。
与敞亮的二层和三层截然不同,整个四层黑黢黢的不见光亮,地板、柱子、家具,均由那种黑色带金沙的石料砌成。天花板中央的洞口处,略显清冷的阳光倾泻而下,与三层蔓延上来的光接壤,在塔中间形成一道光柱,光柱中,是带着细碎银铃的丝绦,光柱照不到的地方,则是漆黑一片。
国师轻弹指尖,“嗖”的一声,石柱上的烛火瞬间燃烧起来。那烛台形似盘龙,沿着石柱蜿蜒而上,上百根蜡烛依次排开,从最底处挨个不点自燃。
苏誉攥紧了手中的鱼筐,筐里的鲭鱼应景地扑腾两下,这场景怎么看怎么像恐怖片。
八个石柱上的烛火同时亮起,原本黑暗的四层顿时亮如白昼,甚至盖过了中央的光柱。苏誉这才发现,四层之所以这么黑,是因为这里没有窗户,八面墙壁分别用石板分割成八个石室,石门紧闭,将塔外的光亮完全拒之门外。
“皇叔,这些石室里是什么?”苏誉大着胆子开口问道。
“祭品。”粉色的薄唇倾吐出两字,国师看了那几间石室一眼,清冷的眸子中泛起几分嘲弄。
祭,祭品!
苏誉脑中不停地闪现各种恐怖的场景,也许那里面养着无数的童男童女,宛若待宰的羔羊;也许那里关着双目垂泪的绝色美人,不知明日在何方;也许那里储存着九十九个恶人的首级,只待祭祀之日焚烧祭天……
皇家果然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苏誉十分后悔跟着国师上了四层,今日之事,必定不能善了,他决定少说话,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一旦知晓了那些祭品是什么,估计这血契就签定了。
国师若有兴趣地看着苏誉脸色数变,缓缓开口道:“祭品之事,事关国运,打从选妃时第一次见到你,本座便看出,你很适合做祭品。”
“哐当”苏誉手中的鱼筐蓦然掉在了地上,整个人如坠冰窟。
你很适合做祭品,适合做祭品,祭品……
浩劫将至,异星降世……
你可确定?此事事关国运……
鲭鱼从筐中扑腾出来,离开水这么久,依旧活蹦乱跳,努力在地板上挪动丑兮兮的身体,张着大嘴去咬苏誉的脚。
苏誉向后退了几步,手脚冰凉,此刻唯一想到的,只有皇上那张俊美的脸,“只要你听话,朕就不告诉别人。”那个人说过会保护他,此刻,他在哪里?自己还有没活着出安国塔的希望?若是以后都见不到他了,该有多难过……
国师缓缓走到一间石门之前,将一只白皙到几乎透明的手放在门上,动听的嗓音仿佛亘古传来的吟唱,“给你看看,先祖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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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石门轰然打开,刺眼的光亮从门内汹涌而出,苏誉闭了闭眼,鼓足勇气睁眼望去,顿时僵住了。
但见那石门之后,是一间宽广的石室,里面摆放着许多黑金色的架子,架子上密密麻麻地摆放着无数的……鱼干。
“咔咔咔!”奇怪的声音从脚下传来,苏誉低头,看见鲭鱼还在不遗余力地试图咬他的脚,抬手把鱼捡起来放进筐里,提着走了过去。
“皇叔,这,这就是,祭品?”苏誉抽了抽嘴角。
“这只是其中的一种,”国师随手拿起一个鱼干,优雅地撕下一小块填进嘴里,“待你签了血契,才能看其余的。”
苏誉扶额,国师那句“你很适合做祭品”原来就是“你很适合帮忙做鱼干”的意思,至于其他石室里有什么……他已经不抱希望了。,
石室中央,有一个黑金色的石桌,桌上摆着精致的无比的砧板和杀鱼刀。
“今日且给你看看,如何用内劲杀鱼。”国师将手中的鱼干扔到一边,拿出了一个雕着繁复云纹的玉桶,捻起一把寸许长的玉刀。
那玉刀薄如蝉翼,刀柄上雕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玉龙,捏在国师那修长白皙的手中,相得益彰,十分赏心悦目。
接过苏誉递过来的一条鲭鱼,国师手中的薄刃轻转,迅速在鱼脊上划出一道口子,单手捏住鱼腹,运力于掌心。
即便苏誉是个门外汉,也能感觉到一股劲力波动,“哗啦啦”,但见一些乌黑的液体从刀口处喷射而出,尽数洒在白玉桶中。
苏誉凑过去看,那乌黑的液体散发着一股难掩的腥臭,难怪《苏记菜谱》上强调,要以内劲去腥血,这东西不除,根本不能吃。
国师将手中的鱼轻抛至空中,指间玉刀翻转,双手宛若法师结印,手法繁复而华丽,苏誉根本就没看清是什么回事,那鱼已经被剁头去鳃,骨肉分离。
苏誉看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蹦出一句话来:“皇叔,忘了去毛了。”
国师拿着丝帕擦手的动作一顿,缓缓看向那骨肉分离却带着黑毛的鱼肉,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沉默片刻方道:“再杀一条。”
这一次除却去腥血,其余步骤都由苏誉来做。滚水去毛,扣鳃而骨肉自动分离,这对苏誉来说并不难,虽然鲭鱼长得挺不招人待见,但鱼肉的肉质着实看着不错,菜谱上说炙烤之后能有烤乳猪的味道,不由得有些跃跃欲试。
因怕火光熏坏了祭品,国师带着他出了石室,在外面寻了个炭盆,又不知从那里变出来一腿调料,怡怡然地坐在黑金色的石椅上,单手支着下颌,看苏誉烤鱼。
鲭鱼肉细密白嫩,泛着微微的粉色,放在炭火上炙烤,很快就变得焦黄。苏誉细细地在上面撒上调料,自己临时配了一碟烧烤酱,反复地刷上去。因菜谱上记载,可以烤出“乳猪”的味道,他便又刷了一层蜜汁在上面。
刷上蜜汁,鱼肉竟开始兹兹冒油,一股难以言喻的香味弥散开来。
国师微阖的双目缓缓睁开,大殿中央的丝绦突然发出一阵清脆的银铃声。
苏誉吓了一跳,这塔里只有他和国师两人,四层又没有风,那铃铛是如何想起来的?在这幽暗的安国塔中,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苏誉猛然回头,就见那丝绦正左右摇摆,两个毛茸茸的小猫正挂在上面,晃晃悠悠地往下爬。
金色的小猫伸手利落,爪勾勾着丝绦迅速往下挪,而黄白相间的小胖猫就不太行,挂在上面不知所措。
“酱汁儿!”苏誉惊喜地跑过去,抬手接住了往下跳的小猫,没想到好几天不见的家伙竟然在安国塔的五层。
“喵呜——”小胖猫欲哭无泪地冲着国师求助。
国师瞥了他一眼,径自起身,拿起一副玉筷,优雅地品尝苏誉刚刚烤好的鱼,完全没有帮可怜的侄子一把的意思。
“喵!”怀里的金色小猫顿时挣扎着要往桌上跳,小胖猫也不叫了,豁出去般地直接跳了下来,在地上打了个滚,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抓着国师雪色的衣摆往上爬。
“如何,可有彘肉的味道?”苏誉抱着酱汁儿过去坐,自己也尝了一口,顿时愣住了。
不同于以往任何一种鱼肉的香味,这种香十分厚重,果真像烤乳猪一样,但又与真正的猪肉不同,鱼肉嫩而不腻,入口即化,且吞下之后,唇齿间留下的还是海鲜的那种鲜香。当真好吃!
皇帝陛下挣开苏誉的手,跳上了石桌,拍了试图直接上嘴咬的弟弟一巴掌,用尾巴缠住苏誉的手腕往烤鱼上拽了拽。蠢奴,还不给朕布菜!
58第五十八章 订契
苏誉立时心领神会,夹起一大块烤鱼肉吹了吹,递到猫大爷嘴边。
皇帝陛下松开尾巴,看了看沾满酱料的烤鱼肉,歪头,张嘴比划了一下,复又合上嘴,歪到另一边,保证那酱料不会沾到胡子上,这才咬下一口。该死的蠢奴,就不知道夹块小的。
苏誉偷瞄了国师一眼,他故意夹一大块肉,是怕国师不喜与猫同桌而食,若是赶猫下桌,他就可以说这块肉猫咬过了,都给猫吃吧。
不过,国师似乎并没有计较桌上蹲了两只猫的问题,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玉壶,壶中乃是一种色泽澄澈的酒,顺手给苏誉也倒了一杯。
这酒入口清淡,带着些许酸甜,十分爽口,与略微油腻的烤鲭鱼堪称绝配。
“这是什么酒?”苏誉好奇地看着白玉杯中浅红色的酒液。
“看色泽,你以为是什么酒?”国师优雅地夹起一块鱼肉填进嘴里,对着白玉盅轻啜一口。
“这个……”苏誉挠了挠头,他对古代的这些果酒、花酿并不了解,知道的也就那么寥寥几种。
“桑葚酒”,抬指弹开试图偷喝的胖毛脑袋,国师又给苏誉添了一杯,“改日教你酿酒。”
苏誉没怎么在意,随口应承下来,他的注意力都被那毛茸茸的金色小猫吸引了。见猫大爷不肯再啃大块的鱼肉,便把剩下的递给小胖猫,转而夹刚好满口的鱼肉,跟皇帝陛下一轮一口地吃。昭王殿下一点也不计较哥哥咬过,幸福地抱着鱼肉大快朵颐。
一尺长的鲭鱼,足够两人两猫吃个痛快。
临走的时候,苏誉向国师讨要了那两个鱼骨架。本来想讨要一条鲭鱼回去给皇上吃,奈何国师说这怪鱼如今还是绝密,不得拿出安国塔,只能退而求其,要走了两个骨架。
《苏记菜谱》上讲,这鲭鱼不仅肉质香浓,鱼骨熬成的汤也十分好喝。
鱼汤通常都是用鱼肉煮的,鲭鱼肉因为油气重,煮汤反而不好喝,在火上炙烤便是最合适的吃法。这鱼骨颇为神奇,放入滚水之中,不出一刻钟,就已经有要煮化的迹象,待熬煮半个时辰,所有的鱼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苏誉用细漏勺仔细翻搅,找不到一根鱼刺,且汤已经变成了奶白色,只撒些细盐和葱花,味道便十分鲜美。
皇上原本对于苏誉给他喝“鱼刺汤”十分不满,但尝了一口之后,便连着喝了三碗才罢手。
吃饱喝足的皇帝陛下又变得无所事事起来,躺在软垫上把苏誉圈住,悠闲地晃了晃尾巴,而后发现自己现在是人形,没有尾巴,便退而求其次地晃了晃脚丫。
“皇上,你知道血契吗?”苏誉试图把皇上乱扔的奏折捡回来,奈何皇上抱得太紧,根本动弹不得,只得放弃,转而问起了血契的事。
照国师的意思,若想与皇家有更深的牵扯,便要定下血契。
苏誉对于给安家先祖准备祭品这个工作丝毫不感兴趣,若是为了学个杀鱼,就要订下“血契”这种听起来玄乎又吓人的东西,也太不划算了。但离开安国塔的时候,国师说了一句话,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血契的问题。
“你若想与皇上长长久久,这血契就是必须的。”
安弘澈原本正专心地拨弄苏誉腰间的流苏,听到“血契”二字,露在外面的耳朵轻轻动了动,“国师要你订血契了?”
“嗯。”苏誉一五一十地把今日安国塔发生的事交代了一番,只是国师最后那句话,没好意思说出口。
“这血契非同一般,一旦订下,便是不死不休,”安弘澈微微蹙眉,仰头看他,“你为了学个杀鱼就要订血契?”
“当然不是……”苏誉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是担心不能跟皇上“长长久久地在一起”,若是不说显得自己有些蠢,说出来却又难为情。
“那是为什么?”皇帝陛下坐起身来,直勾勾地盯着苏誉的眼睛,与皇家订血契非同一般,他一定要知道苏誉最真实的想法。
“唔,因为国师说,嗯……”苏誉有些局促地攥了攥衣角,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说。
安弘澈仔细回想国师今日都说了些什么,忽而灵光一闪,国师最后说出那句话的时候,皇帝陛下正窝在苏誉怀里消食……原本微微上挑的眼角,渐渐弯成一勾新月。哼,就知道这蠢奴离不开朕!果然连皇叔也看出来,蠢奴喜欢朕已经喜欢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了!
苏誉吞吞吐吐地说不清楚,半晌也没见暴躁的皇上打断他,正纳闷呢,就听皇帝陛下突然开口道:“既然要订血契,不如与朕订。”
“啊?皇上也会?”苏誉一直认为,这玄而又玄的东西只跟那玄而又玄的国师相伴相生,没料想皇上也行。
“哼!”皇帝陛下对于苏誉质疑他的行为十分不满,一把将苏誉拉进怀里,还没等他再说什么,便用双唇封住了他的嘴。
苏誉瞪大了眼睛,不是在严肃地讨论血契的问题吗?怎么突然变成……唔……
温热的唇瓣在辗转碾磨中变得柔软,唇齿间带着些许桑葚酒的清香,鲜嫩可口,安弘澈按住苏誉的脑袋不让他动,本能的想要汲取更多,便顺着自己的心意探向更深处。
“唔……”苏誉原本被吻得七荤八素的,忽然舌尖一疼,被皇帝陛下快速地咬了一下,口中顿时有了血腥味,而后,皇帝陛下的舌探了过来,与他舌尖相抵。
感觉舌尖的血蓦然被抽走了,舌头因为失血而开始发麻,在这诡异的时刻,苏誉却丝毫生不出恐惧之心,迷迷糊糊地想,皇室的秘密该不会是他们都是吸血鬼吧?
吸血鬼?皇帝陛下微微蹙眉,这蠢奴,又在瞎想什么?
在苏誉以为自己的舌头即将废掉的时候,一股温暖的血液忽然从相连的地方倒灌回来,感觉竟非常的舒服,脑海里忽然蹦出一句话来“蠢奴,又在瞎想什么?”
缓缓分开,苏誉眨了眨眼:“皇上,方才你说话了?”
“契成。”皇上没有理他,只是淡淡地吐出这么两个字。
“什么契成?”苏誉有些反应不过来,“方才那个就是血契?”
安弘澈得意一笑。
“可是……”苏誉抿了抿有些红肿的唇,有些怀疑地看向皇上,“与国师订血契,也是这样订的吗?”
皇帝陛下的笑容僵了一下,一双耳朵泛起了可疑的红晕,“当,当然不是!”
59第五十九章 图鉴
签了血契的皇上似乎有些疲累,奏折也不看了,趴到苏誉背上嚷嚷着要就寝。
苏誉无法,只能拖着背后的大膏药起身,摇摇晃晃地把皇上拖到龙床上,熟料那大膏药倒在床上也不撒手,把他带倒在被褥间。
皇上抱着苏誉的腰身,在他的背上蹭了蹭脸颊,就心满意足地抱着睡了。
“皇上,皇上?”苏誉动了动身体,半晌得不到回应,只得自己挣扎着坐起来。
皇帝陛下竟然连外衫也没有脱,就这么直接睡了过去。苏誉慢慢挪开腰间的手,转过身去帮他脱衣服。
北极宫的大殿里烛火向来足够明亮,将皇上的睡颜照得清清楚楚。睡着了的皇上,看起来比醒着的时候可爱许多,安静又乖巧,只是原本淡粉色的薄唇,今日看起来似乎有些苍白。
苏誉有些担心地蹙眉,他不知道皇上跟他订的血契与国师订的有什么不同,但想也知道国师是不会用这种方法跟人订契的,他现在是没什么特殊感觉,就怕对皇上的身体有什么伤害。
苏誉趴□子,凑过去仔细看,轻轻用手指点了点那形状优美的唇。睡梦中的皇上不堪其扰,微微向上扬了扬头。勾唇轻笑,苏誉收回作恶的手,慢慢把脸凑过去,在那薄唇上落下一个轻吻。
而后,起身,开始剥龙袍。
皇帝陛下睡得很沉,就连苏誉给他脱中衣都没有醒来,只是埋在被褥里的耳朵,早已变得通红。
这一晚,皇上没再半夜推醒他,苏誉倒是自觉地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真开眼,看到床头的流苏在一动一动的,不太清晰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心想酱汁儿又半夜起来撒欢了。月光透过窗棱照射进来,渐渐清晰的视线里,皇帝陛下正伸着一只手,饶有兴致地拨弄着床头的流苏。
“皇上?”苏誉轻唤了一声。
皇帝陛下的动作顿了一下,转过头来看他。
“怎么不叫我了?”苏誉往皇上那边挪了挪。
“哼。”皇上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伸手把人搂住,将脑袋放到苏誉的脖颈间蹭了蹭,并不说话。
肌肤相贴,比之前的拥抱多了一种隐隐相连之感,这感觉很舒服,却也让苏誉想起了睡觉前没问完的话,“皇上,契成的时候我听到你说了句话,但当时我们还在……嗯……”
没说完的话被皇帝陛下堵在了唇齿间,直到把啰嗦的家伙吻得晕晕乎乎,皇上才哼哼道:“想要朕吻你就直接说,绕那么大一圈作甚。”然后,就粗暴地把人搂到怀里,将下巴搁到苏誉头顶,闭上眼睡觉。
“才不是……”苏誉嘟哝了一句,轻推了推眼前结实的胸膛,推不动,只得作罢,微微侧脸把鼻子露出去,听着皇上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渐渐睡了过去。血契的事,还是明天去问国师吧。
次日,去了安国塔,有求于人的苏誉带了一个大食盒。
酱香海鲜饼,辣炒鱿鱼丝,蒜香炸海虾,麻辣蛏子,以及新研究出来的麻辣味蟹棒,琳琅满目的海鲜小食摆在紫檀木矮桌上,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原本在软榻上闭目养神的国师,缓缓睁开眼,清冷的眸子在小吃和苏誉之间逡巡片刻,“说吧,想问什么?”
被一眼看穿目的,总难免有些尴尬,苏誉挠了挠头,端着一盘炸虾坐到软榻边的脚凳上,“臣就是想知道,这血契要怎么订,订了对双方可有什么影响?”
国师捻起一个虾,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炒熟的蒜粉有一股特别的香味,洒在开了背的虾肉上很是好吃。优雅地将一整只虾吃完,国师才缓缓开口道:“只需交出一滴指尖血,其余的本座会处理。这血契可让本座知晓你有没有泄密,至于其他,并不影响。”
指尖血,不是舌尖血!苏誉眨了眨眼,“那用其他地方的血有什么区别吗?”
国师闻言微微蹙眉,“十指连心,这指尖血中有一半的心头血,自是要用这个的。”
“那……”苏誉又递了一只虾过去,偷瞄了一眼国师的神色,小心地问道,“定契的瞬间,是否有什么特殊的现象,比如说听到对方心中所想之类的?”
“嗯?”国师拿虾的手一顿,定定地看向苏誉的眼睛。
清冷的眸子映着阳光,似乎有流光闪过,苏誉恍惚了一下,暗自感叹国师的美目真是太漂亮的。
“你跟皇上订了血契?”国师原本漫不经心的声音突然变得冷肃,人也坐了起来。
“是……”苏誉吞了吞口水,“这血契与寻常的有什么不同吗?”
国师垂眸,“寻常血契,只有本座能订,皇上的那种……”
“喵!”一句话未说完,金色的小猫突然从楼上攒下来,扑到了国师怀里。
“酱汁儿,别闹!”苏誉赶紧去把猫抱过来,免得冲撞了国师。
“喵呜——”小猫暴躁地拍开苏誉的手,琥珀色的眼睛瞪着国师,警告他不许乱说。
国师深深地看了苏誉一眼,“这血契有何不同,你以后自会知晓,皇上总归不会害你就是了。”
既然已经订立了血契,苏誉就可以自由出入安国塔第四层,国师对待他似乎也随意了不少,“你去第三层,找一本《山河图鉴》来,顺手把这猫挂到软绸上去。”将金色毛球扔给苏誉,国师拿出一壶姜茶,开始享用小吃。
苏誉老老实实地去三楼翻找,看了看从四层垂下来的丝绦,又看看怀里的毛球,决定再抱一会儿,等找到书再把猫放回去。
整个三层都是满满的书籍,看得人眼花缭乱,苏誉找了半晌,根本看不出这书的摆放有什么规律。《大安律例》旁边放着《器乐大典》,《前朝史记》旁边放着《书生白狐传》……
窝在苏誉怀里的皇帝陛下实在看不过眼,扒着他的衣襟跳下地,三两下爬到了书架的最高层。“哗啦啦”一本大厚书倾泻而下,差点把苏誉埋进去。
“酱汁儿,快下来!”苏誉手忙脚乱地把书捡起来,一本一本地放回去,忽而在其中看到了足有三指厚的《山河图鉴》。
把金色小猫挂到软绸上,拍了拍那毛毛的小屁屁,“自己去玩吧。”然后高高兴兴地下楼了,徒留下僵硬的皇帝陛下,挂在丝绦之上随着微风摆动。
等苏誉回到二层,五个盘子里的吃食都已经干干净净,国师捧着一杯姜茶,与桌上两只大花猫大眼瞪小眼。
“咦?”苏誉见过这两只猫,立时好奇地凑过去,“他们怎么在这里?”
“蹭吃的。”国师接过苏誉手中的书籍,不再理会两只大猫。
“上次皇上也是这么说的。”苏誉忍笑,见两个花猫长得油光水滑,伸手想要摸摸。
两只大猫自然比小胖猫身手敏捷,断然不会让苏誉揩油的手得逞,“嗖”地一下蹿下了桌,齐刷刷往楼上跑,扒着丝绦爬上去,撞到了还挂在原地的皇帝陛下。
“皇上,爬不动了?”黑黄相间的大猫凑过去,笑嘻嘻地问道。
皇帝陛下瞥了十七叔一眼,踩着他的脑袋窜上了四层。
“嗷!”凌王哀叫了一声,回头要找兄长告状。
负责断后的黑白猫赶上来,顺手给了他一爪子,“愣着干什么,快上去!”然后,踩着弟弟的脑袋追随圣上的脚步而去。
“这些猫都养在安国塔里吗?”苏誉听着楼上一阵吵吵嚷嚷的猫叫声,开口问道。
“不是,”国师翻了翻手中的《山河图鉴》,而后扔给了苏誉,“三日之内记熟上面的东西。”
“啊?”苏誉瞪大了眼睛,今早没有陪皇上批奏折,苏誉总算把《杀鱼心法》背完了,对于怎么杀鲭鱼有了更深的领悟,本想着今日再来安国塔练习一番,熟料国师又让他背书。
看书名就知道,这是一本讲述大安朝地理环境的图集,他一个厨子,背《山河图鉴》做什么?皱着眉头翻开,苏誉傻眼了。
书中的图画皆为工笔彩画,精致无比,栩栩如生。但,问题是,谁能来解释一下,“山河”图鉴里为什么画满了各种各样的鱼?
开篇就是一条惟妙惟肖的鲭鱼,并写了详细的注解,“形如鲋而彘毛,见之则天下大旱。”后面的那些鱼苏誉则听都没听说过,比如“嬴鱼,鱼身而鸟翼,音如鸳鸯,见则其邑大水”;“棱龟,鬼壳而鱼身,见则风浪起”……
想起苏记菜谱第二章那些浮夸的图画,苏誉眨了眨眼,那些黑乎乎的墨点会不会就是这些怪鱼?如果这跟菜谱有关,他倒是很愿意研究一下,说着就要起身告辞。
“慢着,”国师抬手阻止了苏誉的动作,“这书回去再背,今晚祭天,四层有几条鲭鱼本座已经去了腥血,你去将之杀完。”
苏誉:“……”果然,课堂作业和家庭作业一个都逃不掉。
“杀完你可带走一条杀好的。”国师轻啜一口姜茶,怡怡然地说。
“臣这就去。”想到可以给皇上做烤鱼吃,苏誉立时干劲十足。虽然国师没有告诉他皇上那个血契有什么不同,但想想皇上昨晚那苍白的唇,就知道这种非常规的事情对他身体有损,说什么也要给他好好补补才是。
60第六十章 烤鱼
兴冲冲地往楼上跑,准备大干一场,走到三楼却傻眼了,面对着那轻薄的软绸,他要怎么上去?转头看了看还在二层悠闲喝茶的国师,苏誉挠了挠头,“皇叔,这怎么上去?”
国师放下手中的茶盏,并没有起身帮忙的打算,只是抬头对苏誉说了一句,“叫皇上把你弄上去。”而后,继续悠然地喝茶。
“皇上?”苏誉眨了眨眼,皇上在这里吗?四下看了看,围着那软绸转一圈,无奈,只得仰头对着上面喊道,“皇上,皇上?”
安国塔中似乎静默了一瞬,不多时,身着一身白色长袍的皇上单手拉着软绸,从天而降,“蠢奴,叫朕作甚?”
“皇上,你真当在这里啊!”苏誉惊喜地扑上去,三层到处都是软垫,只顾着看皇上没看脚下,一个不稳直接摔进了皇上的怀里。
安弘澈抬手接住笨手笨脚的蠢奴,把他扶好站稳,“在外面,莫要投怀送抱。”
谁投怀送抱了?苏誉无奈,看着一本正经的皇上,无力跟他争辩,“皇上,劳烦把臣弄到四楼去吧,臣要上去杀鱼。”
“你叫朕下来,就为了把朕当梯子?”皇帝陛下顿时不高兴了,听蠢奴叫得这么急切,还以为国师对他做了什么,着急忙慌地跑下来,竟然只是为了这么个破事!
“呃……”苏誉眨了眨眼,这样使唤皇上是有些不对,但是,这塔里就他们三个人,“可是,没有皇上,臣自己上不去。”
安弘澈闻言,冷哼一声,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挑,哎,蠢奴这么依赖他,真是让人苦恼,但作为一个好主人,这点小小的要求还是会满足的。单手把苏誉搂到怀里,另一只手挽住软绸,足下发力,“嗖”地一下窜上了四层。
上了四层,皇上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昨日怎么上来的?”
“国师把臣带上来的。”苏誉老实答道。
皇帝陛下顿时皱起了眉头,“该死的!”难道国师也是这么把他的蠢奴抱上来的?就算是皇叔,也不能这般占便宜!
皇上怒气冲冲地转身跳下三楼,又直直地朝二层冲去。
苏誉不明所以,只当皇上有急事离开了,看了看开着门的第一间石室,径直走了进去。石室中有五条去过腥血的鲭鱼,还有一桶滚水。将鲭鱼的杀法回想了一遍,苏誉深吸一口气,提刀开始干活。
国师交代了他,把这些鱼杀好,顺道在外面烤了,晚间就拿这个祭天。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祭天还要烤鱼,苏誉将自己的酬劳——最大的一条鲭鱼,装进鱼筐里放好,就老老实实地把剩下的四条都烤了。
今日的调料似乎比昨日还多了一些,苏誉饶有兴致地调配了两种烧烤酱,一种咸香,一种酱香,只是表面都要刷蜂蜜。刷了蜜汁的烤鱼在炭火上兹兹冒油,苏誉左右开工,同时能翻烤两条鱼,正干活干得起劲,忽而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苏誉烤鱼的手顿了顿,缓缓转头,就见四双亮晶晶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两只大花猫,两只小黄猫,排成一排蹲坐在地上,直勾勾地看着他,国师也不知什么时候上来了,就坐在四只猫的后面,单手支颌,用那双清冷的眸子淡淡地望着他。
苏誉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皇上呢?”
“鱼糊了。”国师轻声提醒。
“啊!”苏誉赶紧把鱼翻了个个。
两条鱼烤好,国师让苏誉把这两条装盘,再烤两条晚上祭天。等苏誉把祭天的两条烤好,之前的两条已经只剩下鱼尾了。
在安国塔烤了一下午鱼,试图诱哄酱汁儿跟自己回北极宫失败,苏誉一个人提着他的酬劳慢腾腾地回去。想想安国塔里那么一大群猫,苏誉很怀疑祭品能不能存到晚上。
反正祭天也不关他的事,当务之急是回去给皇上做一顿好吃的烤鱼。
安国塔里工具简陋,做不来高级的料理,北极宫有凌王刚送来的辣椒,苏誉准备给皇帝陛做一顿巫山烤全鱼。
晚间,皇帝陛下拖着沉重地脚步回来,一进殿就扑倒在软垫上不动了。
“皇上,这是怎么了?”苏誉走过去,摸了摸皇上的额头。
“累。”皇帝陛下顺势把头放到苏誉的腿上,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男人的身体应当是坚硬的,皇帝陛下平时摸起来也很结实,但伸懒腰的时候看起来却甚是柔软,修长的身体拉成一张弓,而后迅速弹回来,把苏誉圈住。
“皇上下午在安国塔练功吗?”苏誉看着他那高危险的动作很是担心,给他揉了揉腰,怕他闪到。
“唔……”含糊地应了一声,皇帝陛下被揉得舒服,迷迷糊糊就要睡过去。
他跟国师因为烤鱼快熟了而暂时放下成见回了四层,等苏誉走后,安弘澈与皇叔才继续深入探讨关于“昨天皇叔是怎么把侄媳妇弄上四层”这个话题。
吃饱喝足的凌王和肃王见势不对,叼起还在舔爪子回味的小胖猫就跑。
皇帝陛下跟国师打架的结果,就是苏誉三日不必再去安国塔,只在皇帝身边安心背图鉴,等三日后苏誉再去,就发现三层与四层之间修了一架绳梯,等他走过去的时候,黄白相间的小胖猫就会出现在四层,撅着屁股吭哧吭哧把绳梯推下来,再一溜烟爬回五层,生怕苏誉爬上来摸到他。
这三日里,苏誉就被皇上绑在身边,上午陪着批奏折,午间陪睡,下午陪着玩乐,总之不许离开半步。
御史连着三日在朝堂上意图撞柱,皇帝陛下依旧我行我素,坚持在批奏折的时候让苏誉当靠垫、喂点心,而苏誉,也渐渐对大臣们的眼刀免疫了。
苏誉发现,皇上正在着手铲除朝中的一部分势力,手段雷厉风行,丝毫不拖泥带水。这是往好了说,所谓的雷厉风行,在苏誉看来,可以用简单粗暴来概括。他很怀疑皇上这样治国有没有问题。
毕竟,许多事情的是非曲直,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皇上在判定一件事的对错和一个人有罪无罪的时候,速度实在是有些太快了。
“皇上,您不再查查吗?”苏誉看着皇上手法利落地在刚扫了一眼的奏折上写个“斩”字,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还查什么?”皇帝陛下把奏折扔到一边,靠在苏誉身上打了个哈欠,“只要有朕在,天下就不会失去公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