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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雨朔方的风全文阅读

作者:小虾米·海米     江南的雨朔方的风txt下载     江南的雨朔方的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七十九章 釜底抽薪

    向父母宣告自己的恋情后,万方觉得有一种先斩后奏的快感,又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很快就睡着了。第二天天刚亮,她便收拾起背包,悄悄溜出家门,没吃早餐就返回学校了。

    这一晚上,万达民和方静两个都没有睡好。两个人分房而眠已经好些年了,这半年又因为“一指没”与方静的事情败露,万达民每次见到方静都会感觉到光秃的头上有一顶无形的大绿帽子压着,索性搬到党校的学员宿舍里住。今晚,因为女儿突然宣布自己谈恋爱了,恋爱对象却是长她二十几岁的老师,两个人又为共同的烦恼睡在了一起,更确切地说是共处一室商讨对策。

    方静生气地说:“谁叫你当年做辅导员时总是盯着漂亮女学生穷追不舍,瞧瞧,报应来了吧!”

    万达民想反驳,却找不到合适而有力的理由,气得干瞪眼说不出话来。

    “行啦,光生气也没有用,我们必须采取实际行动阻止这件事情进一步发展。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两个按步骤分头行动。咱们就采取釜底抽薪的办法,你先去找那个沈老师谈一谈,如果他那头同意断掉,我这边再做一做我们家小姑奶奶的思想工作。小孩子就是三分钟的热情,那头凉下来了,她这头也就自觉无趣了。如果沈老师不肯放手,我就找苏晓虹,请她让苏教授给沈翰林施加些压力,我不信他色令智昏,连恩师的话也不听了。”方静用自己当领导养成的发号施令的作风做着安排部署。

    夫妻两个讨论到后半夜,确定了行动方案,天快亮了才眯着。醒来时,却见女儿房间里已经人去屋空了。

    方静急了,说:“这小丫头是铁了心要跟我们对着干了,事不宜迟,必须立即采取行动。得啦,沈翰林那里你也不用去了,我自己亲自出马,你去不一定能斗得过他,说不定两句话就被他给打发回来了,解决不了什么实际问题。”

    说罢,就拨通了大学时的同班同学苏晓虹的电话。

    苏晓虹昨晚在电视台做直播节目,忙了大半夜,深夜才回到家,刚刚睡着,就被电话吵醒,想发火,却见是老同学方静的号码,压下火,打了个哈欠,说:“方领导啊,这么早,有啥指示?”

    “我哪敢指示你这位大牌主持人啊!我想问一个人的电话,江大的沈翰林教授,他不是苏伯伯的学生吗,苏伯伯那里应该有他的电话吧。”

    “不用问我老爸,我就有他的电话,你等等,我翻给你。”苏晓虹把沈翰林的手机号码告诉方静,又问:“你一大清早找他的电话干嘛?女儿考研还得两三年吧?”

    方静本不想把女儿这件糗事告诉老同学,转念一想也许下一步会请求苏教授出面劝阻沈翰林,便说:“哪里呀!我们家的大小姐,小祖宗,昨晚回家来,向我宣告说自己谈恋爱了,你猜她的恋爱对象是谁?就是这个沈翰林!”

    “啊?还有这事儿,沈翰林也太过分了,怎么能跟小女生谈起恋爱来。前两天他为了什么长江学者推荐人选的事,把我老爸气得差点儿没背过气去,这又整出这么一出儿!怎么的,你想找他理论理论吗?用不用我帮忙?”苏晓虹被方静说的这件离奇的事情给弄精神了,已经没了睡意。

    “我不出马怎么办?指着老万吗?闹不好两句话就让姓沈的给怼回来了。先不用你出面,你这尊佛,等关键时候再搬出来。”方静知道同学们对老万娶了自己这件事都颇有微词,索性顺着晓虹的意思往前说。

    顾不得吃早饭,方静急忙去卫生间梳洗,不再像平时上班时那样一身职业女性的装扮,而是把自己尽量打扮得生活化一些,以使自己在外人看来更合乎一个母亲的身份。做好这一切,她拿起手机,拨通了苏晓虹给她的沈翰林的电话号码。

    “您好,请问哪位。”电话响到第三声,对方就接听了,是颇有磁性的男中音。

    “您好,请问是沈老师吗?我是您学生万方的母亲,您如果不是很忙,我想去家里找您谈一谈。”方静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安静平和,不让对方感到盛气凌人。

    “您好,您是方——秘书长啊。有什么事情电话里不能说吗?”大清早这个突然来电搞得沈翰林有点心虚。

    “还是见面说比较好,如果可以,请你把家庭地址发到我手机上,我这就打车过去。”方静又恢复了不容质疑的一贯风格。

    沈翰林刚刚吃过早饭收拾停当,穿好运动装,正准备去钟楼公园散散步,跟几位老人家打打太极拳,却不料被方秘书长一个电话给按住了,只得在家里候着,不知道迎接自己的会是什么,心里像吊了十五个桶,七上八下的。

    半个小时不到,电子门铃声响了,沈翰林给了开门指令,打开房门,等待方静上楼。

    方静进门后想换拖鞋,沈翰林忙说:“不用换,没的关系,请里面坐。”

    方静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女儿宣称的男朋友,并不像她想像的那样老迈,身材高挑,面容清秀,尤其是穿上运动装,显得更具青春活力,内心中竟给出了不低的印象分。心说:“方方这丫头还蛮有眼光的嘛。”

    沈翰林去饮水机打了一杯温开水,双手放到方静面前的茶几上,然后,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等待方静表明来意。

    “是这样的沈老师,昨晚万方回家跟我和她父亲说,她谈恋爱了,恋爱对象是您沈老师。我跟她父亲都认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式的想法,不足为信的,所以今天找您,是想请您以一位师长的身份,帮助我们劝说她放弃这个可笑的念头。”方静尽可能放低声音放慢语速,表现出平易近人的状态。又扫了一眼钢琴上摆放的女孩子的照片,说,“那是您女儿吧?请沈老师理解我们做父母的一片苦心。”

    “秘书长您说的话我表示完全赞同。万方是个很有才华的学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确实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看待。不过,她既然有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我以后一定注意与她保持距离,不再让她产生任何幻想。另外,这学期的选修课结束后,我就没有他们这个年级的课了,也不可能跟她有什么接触,您只管放心就是了。”沈翰林言语中尽可能表现出自己在这件事情上的无辜和真诚。

    “谢谢您沈老师,您这样说,我就放心了,给您添麻烦了。另外,万方不希望学校里的老师和同学们知道她的家庭背景,也请您尊重她的意愿。”方静说。

    沈翰林点头应允。

    接下来,方静又询问了一些学院里的教学情况以及近年来历史学专业学生的毕业去向等问题,沈翰林一一认真作答,两个人的沟通交谈非常融洽。

    完成了此行的使命,方静起身告辞。

    沈翰林送方秘书长到房门口,与她道别,见她走下楼去,轻声关闭了房门,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的热汗。

    离开沈家,方静还不想现在就回自己那个空荡无趣的家,见江城大学校门就在前方不远处,决定去母校的校园里走一走,寻找自己从前读书时的影子,让紧张的心情放松放松。走到教学楼口前,见苏晓虹搀扶着老父亲苏有明教授从前面的轿车上下来,忙紧走几步追上前去,说:“晓虹,苏伯伯,你们怎么也来了?”

    “是我老爸非要过来,昨晚定的是家国来陪,这不早晨被你方领导叫醒了吗?我就顺便过来了。老爸急着来,是想听一听她的得意门生那桂芸做的《大清帝国的崛起与衰落》专题讲座,学院几个领导和专家都要过来听讲座,其实是考察一下那教授的授课能力。这个那桂芸教授你可能不认识,她是青山师范学院派来江城大学学习交流的,因为能力出众,江城大学历史学院准备把她调过来充实师资力量,她如果调过来,方方倒可以考她的研究生。对了,说起这个那桂芸,跟你我还很有渊源呢,她的男朋友是钟山报社的同事和结拜兄弟,她又是钟山妻子的闺蜜,她来之前,钟山还专门打来电话,反复嘱咐我和家国对那桂芸多多关照。而且,那桂芸和沈翰林都是我爸爸带的博士生,两人是同门师兄妹,好像当年也有过那么一丝恋情。对了,你去找过沈翰林了吗?”苏晓虹天生具有讲故事的天赋,话匣子一打开就停不下来。

    方静叹了口气,说:“这不刚从他家里出来嘛,他答应与方方保持距离,并说下学期没有方方他们年级的课,自然也就没有了接触的机会。”

    苏教授在路上已经听女儿说起沈翰林与万方的事情,当时就气得七窍生烟,这会儿又听二人提及此事,用手中的拐杖狠狠地点了点脚下的地砖,恨恨地说:“别提那个畜牲,他不是我的学生!”

    苏晓虹和方静两个忙劝说老爷子千万不要动怒,当心气大伤了身体。

第一百八十章 各怀心事

    王学礼在北京住了三天,帮儿子租了婚房,给房间里置办了一些生活用品。一边忙着这些,一边暗暗难过,心想如果庄月梅活着的话,这些生活琐事哪里用得着他一个当爹的操心。

    此间,报社办公室柳主任打了两次电话来,一再问他什么时候回市内,说钱总急着找他有事情要谈。王学礼说自己在北京帮儿子装修房子筹备婚事呢,还得再等几天才能回去。心知老钱催他回去,一定是谈李伟接替他第一书记的事,“让你们急去吧,反正我不急,偏不让你们这些宵小之徒轻易得逞”。

    柏灵一再表示:“王叔叔,不用您忙活,我和王硕自己就能解决,我妈妈也可以过来帮忙的,您工作忙,赶紧回去吧。”

    听柏灵这么说,王学礼转念又一想,回避矛盾总不是个办法,回去就回去,我倒要看看老钱和李伟究竟如何表演。

    王学礼坐高铁回到青山,下火车乘公交车往家回,还没等进家门,电话又响了,见来电号码,是李伟。

    “学礼,从北京回来没有啊?我还等着给你接风呢!”电话里的李伟显得过度热情。

    “这不才下火车吗,还没进家门儿呢。”王学礼说。

    “太好啦,今晚千万别安排别的事,把时间留给我,我找几个好人儿,咱在一起好好聚一聚。我想到的有钟山、靳明丽、薛蔓妮,你还想找谁?”

    李伟这种绑架似的请吃方式令王学礼有些反感,又一想,“不达目的不罢休”是这个人一贯的风格,你不答应他,他还是会没完没了地纠缠不休,只好说:“我没什么人好找的,你请客,我就客随主便好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今天是星期六,反正也不上班,咱就早点儿开始,晚上五点,小芳铁锅炖大鱼青年公园店,就在你家附近,不见不散。”李伟说罢,挂断电话,赶紧预订晚上的包间,通知另外几个作陪的。

    李伟“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这种现用现交的做人方式被全报社同事所熟知。大家还知道他习惯于眼皮子往上撩,对于那些职位比自己低又对自己升官发财毫无帮助的人懒得浪费时间去搭理,甚至连多说一句话都嫌累得慌。大家更知道他是钱总眼中的红人,钱有为无论是工作上还是家里头,有什么急难之事第一个想到的人一定是李伟。李伟不怕没朋友,他的处世哲学时,人生苦短,没必要把时间和精力花费在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有钱能使鬼推磨,等需要的时候,只要钱砸得足够多,没有办不成的事。

    王学礼进到家门,放下背包,因为这几天在北京忙东忙西的也不得休息,躺在沙发上,想小憩一会儿。刚眯着,手机又响了,接听,是靳明丽。

    靳明丽说:“怎么的学礼兄,我听说李伟要请你吃饭,还让我们作陪,你答应他啦?”

    “嗯,他为这事儿都打好几回电话了,今天我正好从北京回来,一想就答应他吧,反正后妈打孩子早晚一顿儿。”王学礼翻身坐起来说。

    “你难道猜不出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吗?”

    “他卖他的药,买不买吃不吃不是咱说了算嘛。”王学礼哈哈大笑道,又说,“晚上你出来方便吗?用不用我开车去接你?”

    靳明丽犹豫了一下,说:“你从家里出门几步就到了,不用专门来接我。我看看钟山在家没,我俩住一个小区,我搭他车去吧。”

    靳明丽年轻时死缠滥打地追求过钟山,随着年龄的增长,加之靳明丽受伤致残,这件事情便只成为大家在一起说笑时的谈资,两个人谁也不回避,好像因此倒比其他人关系更近了一层。

    晚上五点差十分,王学礼就来到了小芳铁锅炖大鱼店“恭喜发财”厅,李伟比他到得更早,见王学礼进来,忙上前热情握手,哈哈哈笑道:“你老兄,抓你比抓猴儿都费劲。”松了手,又连忙拿起放在餐桌上的手包,从里面掏出一个红包,说:“大侄子结婚,这是他李叔的一点儿心意。”

    王学礼忙推辞道:“可千万别,等什么时候请你喝喜酒,这份子钱你再随。”

    “又不是给你的,你推辞个啥?小硕儿,李叔看着他从小长大的,印象中还是个胖小子,一转眼都结婚成家啦。我这当叔的,怎么的也要表示表示,跟你置办不置办酒席没关系。”

    李伟总是有本事让任何一件一般人普遍认为没有道理的事情变得毋庸置疑。王学礼推辞不掉,只得接过红包揣进裤子口袋里,凭手感,应该是1000元。

    又过了一会儿,薛蔓妮也到了。薛蔓妮虽然已经五十多岁了,但穿衣打扮还像个仙女似的,稀疏的头发精心烫过又高高束起个马尾,白色低腰修形裤,藕荷色Y领短袖衫,足蹬一双足有十厘米高的细高跟皮凉鞋。只是一笑,眼角眉梢便会出现掩饰不住的细小皱纹。

    “薛大小姐,你这是典型的逆生长啊!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啊?”王学礼打趣道。

    “王学礼同学,还说我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请你搬个镜子照照自己,冒充鲜肉都有人信,我知道你的灵丹妙药就是爱情的滋润。”薛蔓妮当了一辈子记者,什么人物什么阵势没见过,嘴巴上岂能饶人。

    正说笑着,钟山推着靳明丽也进来了。

    “你再瞧瞧这二位,典型的恩爱夫妻画风嘛!此处应该有《最美不过夕阳红》音乐响起。”薛蔓妮说出这句玩笑话,内心中有那么一点点醋意。年轻时因为写不好新闻稿,薛蔓妮曾经色诱过钟山意图寻求他的帮助,只不过钟山为人过于正经没有吞她下的饵咬她的钩,为这事儿,她耿耿于怀二十多年。后来听说靳明丽倒追钟山而不得,内心中还暗暗嘲笑:“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长啥模样!”今天,又见钟山推着轮椅与靳明丽一同进到包房里,不免又回忆起二十年前的旧事。

    靳明丽受伤致残后,人忽然变得开朗大度起来,笑道:“薛大美女,你可别乱点鸳鸯谱啦,人家钟大秘书长家中一大一小两枝花儿,我这根路边的狗尾巴草往哪里插呀!”

    说笑间,五人在餐桌前坐定。

    这时,金小满从外面进来了。小满行将嫁入豪门,却看不出与过去有什么两样,见来的是熟客,笑道:“王哥,钟哥,你们来啦!想吃点儿什么呀?”

    李伟笑道:“看来你二位是这里的常客啊!老板娘,就按照你掌握的王哥钟哥的口味,看着给安排几道菜吧!”

    李伟的一番话说得金小满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以为他知道了自己与王学礼之间的一些事情。用一双好看的眼睛看着王学礼的脸,寻求援助。

    王学礼说:“别听他胡说,来一条炖柳河胖头鱼吧,配绿皮茄子和宽粉。我的任务完成了,其他的请这几位点。”

    大家又点了干炸小河虾,小鸡炖蘑菇,手撕葱拌鹅蛋,酱焖芸豆土豆排骨和黄瓜拌拉皮儿等几道菜。

    菜上来四个后,李伟起身给每个人杯中都倒上啤酒,举起手中的酒杯说:“经济滑坡,四个菜开喝。今天请报社各位好朋友来,想表达三层意思,第一,学礼今年年初替我承担了驻村扶贫的重任,这半年为我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累,今天兄弟我在这里深表感谢;第二,学礼的公子小硕儿,咱打小瞅着长大的小胖墩儿,如今长成大小伙子,马上要结婚啦,让我们表示由衷祝贺;第三,在座的各位都是我二十几年的好同事,感谢大家多年来对我李伟的支持和帮助!这三层意思,我各喝一杯,以表诚意。”

    说罢,先喝了杯中酒,又倒上第二杯,干掉,再倒一杯,说:“我建议,这第三杯我们大家一同干了,为我们二十几年的友谊,干杯!”

    李伟这一番鼓动的话貌似句句在理,大家纷纷举杯,干了杯中酒。

    李伟又劝大家先吃点菜压压酒。

    接下来,又给自己和坐在身边的王学礼杯中倒满酒,说:“这一杯,我单敬你学礼,再次感谢你在我遭遇车祸身体受伤的情况下,临时受命代我去柳树屯吃苦受罪。”

    王学礼举起酒杯与其相碰,干了。

    王学礼刚把杯子放下,李伟赶紧又给他的杯中斟满。放下酒瓶,低声下气地说:“学礼,你看我现在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这吃苦受累的活儿也不能总让你替我扛着呀!我听说你父母年龄都不小了,老丈人也没有人照顾,这驻村扶贫的重担也该兄弟我扛一扛了。”

    在座的其他三人都落杯停箸,把目光投向王学礼,看他的表现。

    王学礼慢条斯理地说:“李站长不必过于客气,我当初临时受命赴柳树屯,可不是为了替你承担重任,那是编委会讨论后作出的决定,所以谢我的应该是他们而不是你。”

    王学礼的回答让李伟有些尴尬,旋即调整好情绪,继续说:“甭管怎么说吧,你是替我李伟扛了这个雷,我不能不领情。现在我身体好了,也该我做出点个人牺牲了。”

    “这话你跟我说也没有什么用,该跟钱总和编委会各位领导去谈。”王学礼说。

    “是啊,我是要跟钱总说的,不过事先得先征求你学礼的意见啊!”李伟说。

    “我的意见就是,服从编委会的安排。”王学礼坦然地说。

    “对,咱当小兵的,都要服从命令听指挥。大家别光听我们两个唠闲嗑儿啊,喝酒喝酒!”李伟起身举杯,一饮而尽,其他人则手中端着酒杯,面面相觑。

第一百八十一章 酒后真言

    因为李伟平日里与在座的几个人往来都不多,共同的话题自然就比较少,又因为他此番请客带着明显的个人目的,弄得大家心里都疙疙瘩瘩的,所以这顿饭吃得很不爽,酒喝的也不多,不到七点钟就散局了。

    出饭店的门,王学礼步行穿过公园就可以到家了,钟山与靳明丽打一辆车,李伟与薛蔓妮两个同路。王学礼没走出几步,手机就响了,是靳明丽。

    靳明丽说:“学礼兄,你先别忙着进公园回家,就在路边等着,我跟钟山过去接你,咱再找个地方烤点儿串。”

    王学礼停下脚步,不一会儿,出租车就在他身边停下来,他打开后门坐到靳明丽身边,问:“怎么的,二位没喝好吗?”

    “跟这种势利小人在一起,怎么可能喝好?”靳明丽不屑地说,“我和钟山怕你中了他的圈套,所以把你叫住,咱再商量商量对策。”

    “既然二位想帮我,那就听我安排,咱就去胡同里烤串大排档。”王学礼指挥司机调头,向他说的那家大排档驶去。那里,正是去年冬天他与那桂芸吃完西餐后用啤酒“溜缝儿”之所。彼时是冬季,小店只室内的几张桌子可以接待客人。现在已经到了初夏,路边支起了长棚,形成了浩大的喝酒烤串儿阵势。

    很快,出租车就开到了胡同里,三人择一处偏僻的位置坐下,点了烤羊肉串、牛板筋、鸡脆骨、明太鱼和酱凤爪、煮花生毛豆若干,让小服务员搬来一箱啤酒,先一人起开两个放到各自的面前。

    王学礼说:“好哥们儿在一起喝酒,什么也别说了,就是随心所欲,想怎么喝就怎么喝。”

    靳明丽笑了,说:“学礼兄此言差矣,我虽然是个残疾人,但是人家也是纯娘们儿好不好?不许随意就把我归于哥们儿系列。”

    “归于哥们儿系列,是对你最大的尊重。你想想,那些被称作先生的女子,哪个不是有相当名望和地位的人?梁山好汉一百单八将里还有仨女的呢!”王学礼辩驳道。

    “钟老师,别光看我们两个喝,你也得喝呀!”靳明丽对坐在一旁只笑不语也不踫酒瓶的钟山说。

    “明丽,你这就不对了,典型的学历歧视嘛!称钟山为钟老师,怎么从来也没听你喊我一声王老师呢?”王学礼打趣道。

    “称他为钟老师,是因为我实习时他带过我。你那时多牛啊,谁也不爱带,就一个人独往独来,我们小实习生连边儿都不敢挨。当时我可没有想到,小小的靳明丽居然有一天能与两位牛人同桌共饮,敬两位牛人,干!”靳明丽笑着举起酒瓶,三个人每人下去半瓶酒。

    靳明丽说:“我以前不怎么去报社,这两天过去,满耳朵听到的都是李伟要接替驻村第一书记的消息,看来他已经把舆论散布出去了,就等着你吐口,好具体操作了。你今晚不是表示服从编委会的意见吗,他心里已经托底儿了,编委会还不是老钱一手遮天,老钱对这个马前卒自然是力挺的。”

    “我就等着看下一步老钱怎么跟我说。任务派不下去的时候,大过年的把我从外地调回来,将这顶帽子强扣我头上,如今见到有利可图了,又圈拢我让位。我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王学礼将手中的酒瓶子重重地蹾在桌上,气愤地说。

    “咱别为这些垃圾人影响了喝酒的好兴致,干杯!”钟山举起酒瓶,与二人相撞。

    靳明丽喝掉剩下的半瓶酒,已经有了些醉意,说:“今晚,也没有旁人,就咱们三个,我知道你们两个是亲如兄弟的好哥们儿,学礼兄又拿我当哥们儿,那我靳明丽也就约等于钟老师的哥们儿了,咱做个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好不好?”

    王学礼和钟山两个面面相觑,都说没玩儿过。

    靳明丽说:“其实很简单,咱小时候都做过这游戏,就是先手心手背猜拳,谁输了就回答其他两个人提出的问题,回答错了或不是出于真心就罚酒。”

    王学礼说这个游戏有趣,钟山却表现出有些迟疑。

    “怎么的钟老师,你心里藏着许多秘密不愿与我俩分享吗?”靳明丽挑逗道。

    “我有什么秘密,我是替你这个女生担心呢!”钟山笑道。

    “我还算一个女生吗?”靳明丽说到这里,眼眶先湿润了,继续说,“我自打受伤后,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了,我那个所谓的丈夫张鹏,我知道他外面早有人了,也知道那个人是谁,是个有夫之妇,为了掩人耳目,给外人制造一个家庭完美的假象,张鹏选择了离家不离婚,时不时地跟那个女人在一处出租屋里幽会。他知道骗不过我,也不编造理由,回家与不回完全随心所欲。反正女儿也上大学不在家,不知道这些。你看,这还没猜拳呢,我先抛出了真心话。好吧,现在开始猜拳。”

    三个人手心手背一猜,结果是王学礼一个人出了手心儿。

    靳明丽抢着说:“我问。请问学礼兄,你知道那年是谁告诉孟凡野的老婆我跟老孟关系特殊,惹得那女人到报社大吵大闹的吗?”

    “是我!”王学礼不假思索地说出的这两个字,惊得钟山目瞪口呆。

    “确实是我,这件事成了块磊,压在我心中许多年,每次看着你明丽摇着轮椅从我面前经过,我心里都会内疚那么一下,总想当面向你道歉却没有勇气,甚至觉得你嫂子出事都是对我的报应。现在我说出了实情,要打要骂任凭你发落。”王学礼认认真真地说,说完自己起开一瓶酒,咕嘟咕嘟喝下去大半,像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学礼兄你不用这么内疚,其实我当时就猜出了这事儿是你干的,是你的那篇人情稿被我压下了,蓄意报复吧?你有所不知,我当时刚到总编室,那几个老编辑哪里肯心甘情愿服从我领导?你的那篇稿子,是邵编辑给压下的,他说你王学礼成天在外面花天酒地,却总也不想着叫上总编室的弟兄们,这次就难为你一把,我作为部门主任,只得为他们撑腰了。”靳明丽喝了一大口酒,继续说,“今天当着两位哥哥,我就跟你们交待一个实情,我跟孟总关系确实不一般。那个时期,他在外边跟同学哥们应酬时常带着我,他说他喜欢我的才华,说跟自己的老婆没有感情没有共同语言,说终有一天会休了老婆娶我的。说实在话,孟总不像老钱,贪财好色碌碌无为,他当头儿那些年报社效益多好大家干劲儿多足!这个男人,我还是打内心里佩服的。你通风报信,孟总老婆来报社一闹,我才真正看清了一个事实,就是老孟根本不可能停妻娶我,跟我说的那番话不过是哄一个小女孩儿开心罢了。所以说学礼兄,遭报应的不是你家嫂子,而是我靳明丽。张鹏这样对待我,更是我应得的下场。”靳明丽说罢,又是一大口酒下肚。

    “明丽你真的不能再喝了!”钟山忙去抢她手中的酒瓶。

    “我根本没有喝多。咱继续猜拳。”靳明丽夺过酒瓶,三人继续猜拳,这次是钟山一个人出的手背。

    靳明丽又抢着问:“钟老师,这个问题我憋在心里好多年了,你当年像躲避瘟神一样躲避我,宁愿记者站站长都不要了回来当个记者,你今天说句实话,是不是因为我长得不漂亮?”

    “是,又不全是。”这问题真的让钟山难以回答,但在今晚这样的氛围下,他又不能不回答。当年钟山到安台记者站任筹备组组长,眼见就要任命为站长,前妻林美惠却在这个时期婚内出轨,造成二人婚姻破裂,靳明丽主动请缨到记者站当记者,对他展开强烈攻势,他确实是为了躲避她的纠缠要求调回报社本部。

    “钟老师,你为什么总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就不能像学礼兄这样澄澈透明吗?你就直说嫌我长得丑看不上我,还能怎的?”靳明丽不满意钟山吞吞吐吐模棱两可的回答。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对漂亮女孩子青睐,这是男人的共性。但是,仅仅有美貌还是不够的。你知道,林美惠也很漂亮啊,为什么我俩最后还是分手了?我看重女人的,是性情和品质,这两方面,邱月月都具备。你如果当初不是那样的咄咄逼人,不表现得那样的争名夺利,就是一个稳稳当当的女孩子,又这样对我情有独钟,我或许也能被你感化的。”

    靳明丽被感动得流下了眼泪,说:“你为什么那时候不跟我说这样的话?我如果知道了你的好恶,改还不行吗?如果你接受了我的爱,我又何苦要嫁给张鹏,又怎么可能跟老孟有那么一段不光彩的插曲?说到底这辈子都是你害了我。”

    见靳明丽真的喝多了,王学礼赶紧打圆场说:“今晚真的喝了不少,不能再喝了。”说罢,就掏裤子口袋,拿出李伟送他的那个红包,说,“这是李伟给王硕结婚包的红包,今晚的事儿都因他而起,这下半场的酒,也算是那孙子请的吧!”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两全其美

    因为在北京一直忙东忙西,前一天晚上又喝了两通酒,王学礼回到家里倒头便睡。第二天早晨,他还在睡梦中,就被“月亮之上”的手机彩铃声吵醒了。

    这两年的经历,令王学礼对早晨打来的电话感到特别恐慌。迷迷瞪瞪地摸起手机,一看号码,是办公室主任柳忠民,气得大骂一声:“大礼拜天儿的,一大早就打电话,报丧啊!”

    骂完,还是恨恨地按下了接听键。

    柳忠民说:“学礼,听说你从北京回来了,怕你今天回柳树屯,所以提早跟你约一下,周一上午请来趟报社,钱总有事要跟你谈。”

    “好啦,知道了!老钱是不是想告诉我,柳树屯我王学礼不用再去了?市委组织部那边是不是也已经都做好工作了?柳主任你最清楚,当初是我死乞白赖想去的么,不也是你像催命似的把我从外地叫回来的吗?”王学礼生气地说。

    “学礼,调不调你回来这话是你说的,我可不敢妄加揣测,我只是奉钱总之命请你周一来报社。”柳忠民白白遭了一通抢白,有些不高兴地说。

    刚撂下柳忠民的电话,那桂芸的电话就打进来了,这次不是互致问候倾诉衷肠,而是确有要事相商。

    那桂芸说,江城大学已经决定要调她过去了,只等着她跟青山师范学院沟通完后,就给学院发商调函。她想专程回来一趟,跟卜主任当面汇报这半年来的学习交流情况,以表达对系领导的充分尊重。从邓家国方面得到的消息是,王学礼这边的工作调转也一点问题没有,就看他有没有下定决心愿意不愿意过去。

    “愿意!十二分的愿意!!我没有哪个时候比现在更愿意离开这个该死的单位,离开这些人渣。”王学礼把李伟觊觎驻村第一书记四处活动想取代自己的事情跟那桂芸说了一遍。

    那桂芸说:“反正你也要离开了,就别跟他们生那些闲气啦,这不正好是个机会吗,否则老钱要是硬别着不放你,还麻烦了呢。等过两天我回去,咱俩把家里的房子处理了,然后商调函一过来,咱就调走了。第一书记的差事,李伟愿意干就让他干去吧,如果没有他这通搅和,以我对你的了解,可能还不好意思轻易撂挑子不干呢。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吗。”

    “知我者芸妹妹也!没想到我借了夫人的光,都要到退休的年龄了,居然还能调到大城市发展。”王学礼自我解嘲道。

    第二天上午,王学礼就去了报社,敲老钱办公室的门,老钱果然已经在候着他了。

    见王学礼进到屋来,老钱露出他贯有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从坐椅上起身,客气地说:“学礼,这半年多在乡下工作,辛苦你啦!快请坐。”

    “不辛苦,都是为人民服务,没有首长辛苦。”王学礼回敬道。

    “知道你家里负担重,为了驻村扶贫,做出了许多个人牺牲,听说老岳父一直没人照顾?”老钱假惺惺地关心道。

    “老岳父已经找到合适的人照顾了,我家里现在一点儿负担也没有。”

    王学礼故意打岔,这种不合作的态度令老钱感到话不好往下唠了。

    钱有为不好说破劝王学礼回来让李伟顶替这层意思,王学礼却话锋突然一转,说:“是不是李伟跟你谈过,又想去驻村扶贫了?”

    “是啊,他的伤已经养好了,这挨累受苦的任务也该轮到他来承担了,好把你解放出来,有更多的精力照顾自己的家,个人问题是不是也该抓紧解决了呀?”老钱言不由衷地说。

    “谢谢钱总关心,大冬天都熬过去了,我已经习惯了农村的生活,没什么。”王学礼故意装傻充愣又不往正题上唠。

    “你这种甘于吃苦乐于奉献的精神十分可贵,你这个道德模范也确实当得名副其实,可我们当领导的不能不替你考虑啊。这样,你回来后,还有个社会新闻部副主任的位置空着,我想就把你放到那个位置上去,这是对你半年来辛勤付出的奖励。”钱有为讨好道。

    “谢谢钱总,先别忙着给我封官许愿,我水平有限,也当不了这个副主任。我最近家里确实有些事情需要忙活,您给我一段时间假,就算是对我的奖励了。”王学礼说。

    钱有为一听王学礼竟然不要这个副主任的位置,心知又可以卖个大价钱或者送个大人情了,自然愉快地答应了他休假的请求。“休吧休吧,想休多久就休多久,不急着上来。”

    得到了王学礼答应放弃驻村第一书记的态度,钱有为立即与几位领导分别沟通了由李伟接替王学礼任第一书记的意见,然后安排柳忠民通知大家召开编委会走一下程序。

    因为事先做了充分的铺垫,所以编委会上钱有为的这个提议自然顺利地通过了,会上还决定立即将讨论结果上报给上级组织部门。

    钱有为第一时间把这个喜讯告诉了李伟,只等上级组织部门批复下来就可以赴任了。

    离开老钱的办公室,王学礼回到自己过去工作的经济新闻部采访平台,平台空荡荡的,记者们不知是下去采访了还是压根儿就没有上来。他的位置乱七八糟地堆放着报纸,桌面和坐椅上落满了灰尘。想到不久后就要离开这个自己工作了三十多年的单位,离开在这里出生又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城市,心里难免有些依依不舍。忽然又想起了长眠在常青墓园里的自己的发妻庄月梅,更是悲从中来,决定这就去看一看她,陪她说说话。

    他在路边的花店里买了一束白色百合,又去水果超市买了庄月梅生前最喜欢吃的荔枝。驱车离开一片喧闹的市区,来到渐渐安静的郊区,驶入通往墓园的大道,大道两旁的苍松翠柏把他引入到另一种境界之中。王学礼远远地就悄悄停下车,熄了火,仿佛怕惊扰了这里安睡的灵魂。

    前年那个寒冷的冬日,王学礼和王硕父子俩在众亲友的陪伴下把庄月梅送到了这里,当时因为事出突然,忙得晕头转向,竟没有掉一滴眼泪。踏上铺着青石板的小径来到刻有“庄月梅之墓”的墓碑前,墓碑缝隙处几株纤弱的小草正顽强地生长着。王学礼将一束百合放下,将荔枝一粒粒摆好,禁不住流下热泪来。

    “老婆,你不是托梦让我叫你姐姐吗?我今天就叫你一声姐姐。姐姐,我看你来了。我要告诉你,咱们的小硕儿领证结婚了,爸爸的生活也安排得挺好,你在那边就好好陪着妈吧,这边你完全可以放心了。”

    王学礼擦了一把泪,又说:“姐姐,你这一离开,我才更真切地意识到,这个家这些年全靠着你操持,你真是把我当个弟弟一样地宠着,知道我跟李雨田的关系却不去戳破,弟弟今天当面向你说一声对不起,尽管这个道歉已经迟到了这么久,尽管我也听不到你原谅的话,也没脸求得你的原谅。”

    “姐姐,我要离开这个城市,开启自己新的生活了,今后不能经常过来看你,请你原谅。如果有来生,你就做我的亲姐姐吧,我一定做个听话的好弟弟,好么?”

    正说到这里,一只喜鹊从头顶飞过,发出“喳喳喳”的欢叫声。王学礼举目望去,宁愿相信这是庄月梅对他方才那一番话得的热情回应。

    离开墓园,回到自己的车上,王学礼给那桂芸打了个电话,把与老钱谈话的结果跟她通报了一下。

    那桂芸说:“老钱给你假了?太好啦!我刚从苏教授家里出来,接了个活儿,要去台湾交流讲学。今年年初,对方找到苏教授,想请他过去讲学,苏教授说自己年事已高,心脏又不好,就推荐了沈翰林。可是沈翰林最近出了点状况,走不开,苏教授听说他要违约,急了,就与对方商定改由我去。我想,我一个人去多没意思啊,正想让你报个自由行,陪我去呢,你这假就有了,配合得真是天衣无缝。”

    王学礼问:“沈翰林出什么状况了,倒把这么个好机会让给了你,顺带着又成全了我?”

    那桂芸叹了口气,说:“你不问,我都不想跟你说这件破事儿,丢人。是跟女学生产生感情纠葛,害得人家小女生离家出走了,现在还没找回来呢。这种情况下,他沈翰林怎么走得了?对了,听晓虹姐说,那个叫万方的女孩子的妈妈还是钟山大学时的女朋友。真没想到,你这个正人君子七弟年轻时原来也有不少故事啊。”

第一百八十三章 爱与被爱

    方静上门找沈翰林谈判,两人达成一致意见之后,沈翰林决定就以此为契机,不再与万方有任何私下的往来,彻底断了她的念想。再上课时,沈老师刻意回避万方同学追随自己的热切目光,并将自己的目光投向后排座位的同学或者无限放空。敏感的万方当然觉察到这样的变化。下课后,沈翰林不待电源关闭就立即合上笔记本电脑,不等学生们散尽便匆忙夺门离去,不给万方一点与他单独交流的机会。

    万方刚刚得到的一点情感安慰又被无情地收回了,她难过极了,苦闷极了。她不明白这些有了一些年纪的人为什么都这样善变,这样狠心。过去是在课堂上看到沈老师时开心,看不见时难过,现在是课堂上看见时难过,看不见时更难过。她把这种单相思的情绪代入到小说角色中,引起了一众读者的热烈追捧,他们中大多是像她这样处于多愁善感年龄的女孩子。

    这天傍晚,万方食不甘味地吃过晚餐,无精打采地从食堂里走出来,漫无边际地一边低头走路一边想着心事,忽听后面有人喊了声“老万”,吓得打了个激灵,回头,见是江一白正向自己快步走来。

    “老江,你吓死我了!”万方生气地说。

    “我看你魂不守舍的样子,所以喊你一声,好把你身边的小怪兽吓跑,怎么样,现在灵魂附体了吧?”江一白笑着说。

    “讨厌,哪个魂不守舍了嘛!”万方抵赖道。

    “还说没有,方才吃饭的时候,我就在你斜对面坐着,你都没有看见我,一顿饭时间,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不是丢了魂儿是什么?今晚,请你看场电影啊?新上线的美国大片儿。”江一白说。

    “不想看,我还得回宿舍码字呢,库里的存稿不多了。马上就要期末考试,更不会有时间写了。”万方说。

    “你的小说我一直追更,故事情节全在脑子里装着呢。这样,今晚你陪我看场电影,明天我帮你码两章算是对你的补偿,好不好?”江一白说。

    江一白的提议令万方感到很新奇,她想了想,说:“好吧,陪你就陪你,不过你赔我那两章小说得本小姐审核通过才行,不许胡编滥造,更不能水字数。”

    两人离开校园,走进电影院。江一白用手机支付的方式刷了两张电影票,又买了一桶爆米花和两个中杯可乐。

    “老江同学,你发财了吗?这么慷慨大方。”万方说。

    “你说对了,我也开了本小说,不过不是你的古代言情,而是玄幻,今天拿到第一笔稿费,所以正想找个人一起庆祝庆祝,你就出现了。”江一白兴奋地说。

    “老江同学,你不是说要得诺贝尔文学奖吗?就凭你这网络玄幻小说?”万方揶揄道。

    “怎么不能?不要歧视我们写玄幻的男生好不好?你看看这好莱坞大片,有没有玄幻的影子?”江一白不服气地说。

    电影散场后,已经晚上九点了。江一白提议,两人找个烧烧大排档再撸点串儿,继续庆祝一下自己挖到的人生第一桶金。万方心中也正烦闷,便答应下来。

    撸串儿,当然得有啤酒相配。江一白下了好大的决心,要了四瓶啤酒。

    万方心中暗笑:小样儿,就这点酒量,还敢跟姐斗。

    果然,江一白一瓶酒勉强喝下去,第二瓶就更加吃力了。万方却气定神闲,收放自如。一边轻松自在地喝着啤酒,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烤串,全然没有女孩子的矜持与娇羞。

    万方这种大大咧咧的情态最是江一白熟悉而喜欢的那个中学女同学的模样,只是上大学后这半年多,这个阳光女孩儿变得阴郁起来,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家中突然发生的变故,他觉得自己有责任帮她扫去心头的阴霾,让她重新快乐开朗起来。他们两个单独在一起时,江一白一直极力回避这个话题。今晚,见万方脸上的乌云终于散去了,又恢复了往日大大咧咧的情态,本来不胜酒力的江一白为了进一步烘托起这种美好的气氛,逞强一下子要了四瓶啤酒。

    两瓶啤酒下肚,江一白已经上头了,万方却依然面不改色。

    万方放下酒杯,说:“怎么样老江,一人再来一个?”

    江一白哀求道:“我不行了,要不就来一个,我一杯,剩下的归你?”

    万方爽快地答应了。啤酒上来后,她果然给两个人各倒一杯,就把酒瓶放到自己面前。这种豪侠之气深深地打动了江一白的心。

    “老万,我想跟你说件事情,你不许拒绝我,更不许生气。”平时能言善辩的江一白不知怎么忽然变得结结巴巴吞吞吐吐起来。

    “老江,你莫不是说爱上我了吧?”万方嘻嘻笑道。

    “老万,你淑女一点好不好,不许抢我的台词。必须让我重说一遍,万方,我爱你。”江一白挺直身子,一字一字认真地说。

    万方也收起调皮的表情,说:“谢谢你江一白,不过,真的对不起,我不能接受你的求爱。”

    “为什么万方,我们两个在一起不开心吗?”

    “当然开心,不过我只当你是我的一个好哥们儿,不是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所以我判断,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不是爱情,只是友谊。”

    “你没有怦然心动的感觉,可是我有。我特别喜欢你这种率性自然的风格,有你在我心里,什么样的女孩子也走不进我的世界。我看了你写的小说,你其实不是外表给人感觉的那样粗线条,你的感情世界其实相当丰富。万方你说我分析的对不对?”

    万方没有想到,这个长着一张萌萌娃娃脸的男同学原来一直在暗中研究自己,听他说这一席话,她明白,他其实是一直在暗恋自己。她内心很感动,也仅仅是感动而已。她无奈地说:“老江,江一白小朋友,我真实地告诉你,跟你在一起,我没有来电的感觉。”

    “为什么万方?你是觉得我不够男人吗?”

    “不是的老江,你没毛病,是我的原因。”

    “你有什么原因,你家里的事情又与你何干,没必要因为长辈的事把自己搞得很不开心。他们是他们,你是你。”

    “当然,爸爸妈妈做出的事情让我感到失去了颜面,谢谢你老江,我俩在一起时你从来不触碰这个话题,给我留着面子。不过我不能接受你的求受,还不是因为他们,而是因为,因为我已经有了自己爱慕的对象。”万方决定不再向江一白隐瞒自己的恋情。

    “你已经有了自己爱的人,他是谁?”江一白急切地问。

    “我可以保守自己的秘密,不说吗?”万方说。

    “为什么不能说?放心,我不会去捣乱的,你只要告诉我他是谁,否则我就认为你是在骗我。”江一白继续追问。

    “他是,他是,是我们学院的沈翰林老师。”万方嗫嚅着说。

    “啊?老万你没有搞错吧,原来你是大叔控!他不是跟那教授是一对吗?”江一白惊愕道。

    “那教授亲口跟我说的,她不喜欢沈老师。既然这样,我就可以放心大胆地追沈老师啦。而且,沈老师他也不反感我,他还亲自指导我写网络小说呢。”说到这里,万方兴奋起来。

    “老万,你拿这位大叔来压我,这不公平。如果你们女孩子都找这样的大叔做男朋友,那么我们这些男生岂不要找幼儿园里的小朋友谈恋爱吗?甚至有的人女朋友都还没有出生呢。”江一白沮丧地说。

    “老江,你别难过,像你这样的一枚暖男,又这样有才华,一定会有女孩子喜欢你的。”万方安慰道。

    “老万,我今天郑重宣布,我江一白此生第一次品尝到了失恋的苦果,是拜你所赐。”说罢,忍着眼泪,起身喊服务员买单。

第一百八十四章 恶语相向

    拒绝了江一白的表白,万方心里也有些不爽,她不想伤他的心,更不愿意失去这个好哥们儿。可是,在这种“大是大非”问题面前,她必须“旗帜鲜明”,不能含糊其辞。

    回学校的路上,见江一白一路无语,自顾低着头匆匆前行,万方紧走几步追上他,说:“老江,你要答应我,不许生我的气,更不许从今以后再不认我这个哥们儿了。”

    “我不是生气,是难过。老万,你总不能连难过的权利都给我剥夺了吧。”江一白伤心地说。

    “好吧,就允许你难过五秒钟,然后,就请老江同学高兴起来,忘掉烦恼和忧愁,向幸福出发!”

    万方把手重重地搭在江一白的肩膀上,算是安慰和鼓励。江一白望一眼万方,勉强挤出一丝苦笑,比哭还难看。

    走进校园,送万方到女生宿舍大门口,两人挥手告别。见江一白的背景远去,万方并没有回自己的宿舍,而是转身向校门外走去,径直走到江大教工新区18栋。她怕回到寝室自己狭小的床铺上,怕漆黑的夜里无眠的滋味,她不想再这么苦苦地折磨自己,她现在就要找到沈老师,当面问一问他为什么忽然不理她了。

    来到楼下,她犹豫了片刻,按响了门铃。

    楼上的沈翰林倚在床上看了会儿书,刚准备熄灯睡觉,忽听门铃响起,猜不出这么晚了谁会来找自己,连忙起身来到门口拿起对话听筒,从监控器中见到一张扁圆脸,连忙不声不响地把听筒轻轻放下。

    万方又按,再按,都是门铃中《少女的祈祷》音乐声结束了,依然没有应答。

    万方退回去,向楼上张望,见沈老师家亮着昏暗的灯光,知道他明明是在家里,却不想见自己。便坐在楼下的花坛边,掏出手机发微信:“沈老师,我知道你在家呢,为什么不想见我?我做错了什么惹您不高兴?”

    半天,没有回应。

    又发:“沈老师,你必须要跟我说清楚,否则我无法安眠。你如果不开门,我今晚就一直坐在这里不离开。”

    依旧没有回音。

    拨打沈老师的手机号码,已经关机了。再抬头望楼上,连那点昏暗的灯光也熄灭了。

    万方痛苦极了,不知该如何纾解内心中的郁结。她是想今晚就在这花坛边一直坐下去,直到天明,直到沈老师出现,就不信沈老师能狠心地看着她一晚上这么一直坐着而无动于衷,也不信沈老师能够一直龟缩在家里永远不出来。

    坐了大约半个钟头,万方就有些坚持不住了,聪明的她转念一想,上次在沈家,沈老师是明确表示拒绝做她的男朋友,但是他们分开时明明很友好的,他还慈爱地轻轻拍了她的头,答应把她当成小女儿一样看待,这中间她没有做任何事情,怎么沈老师就情绪突变,上课连看也不看这个“小女儿”一眼了呢?她明白了,因为上星期她回了一趟家,跟母亲说起了这件事情。对!一定是母亲,也可能是父亲,对沈老师施加了什么压力,正是迫于他们的压力,沈老师才不得不违心地对她采取冷暴力的态度。可怕的冷暴力啊!她宁愿他对她实施“热暴力”。

    想到这里,万方撒开长腿就向地铁站跑去,总算是赶上了最后一班车。

    出了地铁站来到自家楼下,万方摸了摸书包,想起因为事先没有作回家的打算,所以把家里的钥匙放在宿舍的抽屉里了,只得按门铃。

    母亲开门,见是女儿,奇怪地问:“方方,还没到星期天呢,都这么晚了,你怎么突然回来啦?”

    万方也不搭言,冲到饮水机前,打了一杯温水,咕嘟咕嘟喝了,抹了一下嘴,生气地质问道:“妈,是你找到沈老师说什么了吗?”

    方静愣了一下,说:“没有啊,怎么了?”

    “没有?那沈老师为什么突然对我不理不睬了?如果不是你,那就是我爸,我爸呢,怎么不出来?”

    “你爸党校那边事情忙,晚上就住在那里了。”

    “那好,我这就去找他。”

    方静拉住转身要出门的女儿,急切地说:“方方,有话慢慢说,这大半夜的,你一个姑娘家的,往哪跑!”

    “我就想问问我爸,我都已经19岁了,是个独立的个体,他凭什么干涉我自由恋爱的权利。”万方用力甩开母亲的手,气急败坏地说。

    “方方,你先坐下来,消消气,听妈妈说。你虽然已经19岁了,但是在爸爸妈妈眼中永远是个孩子。你现在还不能完全理解生活的真谛是什么,不能清楚地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你要相信,爸爸妈妈劝阻沈老师跟你来往,都是为你好,完全是出于对你的关心和爱护。你也要知道,世界上只有父母之爱是最永恒和博大无私的,其他的都可能会发生变化,或掺着私心杂念。”方静拉着女儿的手,努力放缓语气,温和地说。

    “这么说您承认了,就是您找的沈老师了?”万方完全没有听进去妈妈讲的大道理,还是继续追问到底是谁找到了沈老师,破坏了她美好的爱情。她设想着沈老师见到学生家长找上门来时的尴尬神情,特别是面对像她妈妈这样一个居高临下咄咄逼人的狠角色。也许他会惊惶失措,也许他会张口结舌,也许他会羞愧难当……是自己这个当学生的主动追求沈老师,沈老师有什么过错?要承受这些诘难!她在心里为亲爱的沈老师难过着,这种情绪反弹到自己母亲身上,是更大的不满和愤怒。

    “方方,你说是我找的,就算是吧。沈老师当着我的面明确地表示,他只当你是个小孩子瞎胡闹,绝对不可能喜欢你的,他还让我转告你要安心学习,不要胡思乱想,打扰老师的正常工作和生活。”母亲添油加醋地说。

    “你——请问方静女士,我不是你的下属,沈老师也不是,你凭什么对我们指手画脚说三道四?!沈老师爱不爱我我不管,反正我自己非常清楚,我爱他,就是爱他,谁也别想阻止我的爱。”女儿反击道。

    “万方,你有没有羞耻心啊?一口一个爱的,哪里还有一点女大学生的样子!”见女儿油盐不进,母亲生气地说。

    “羞耻心?方静女士,您不要拿这三个字来质问我,最好先问问您自己,请问您有吗?”万方被母亲的话激怒了,歇斯底里地说。

    方静不明白一直懂事听话的女儿今晚是中了什么邪,竟然说出这种连万达民都没能说出口的恶毒话,这话像刀子一样戮着她的心。方静也不知道自己这个一贯对女儿温柔慈爱的母亲怎么就突然像魔鬼附体,竟然伸手在女儿脸上打了一巴掌。这是万方长到19岁第一次挨母亲的巴掌。这一巴掌,把母女两个都打蒙了。二人相持了三秒钟,或许是五秒钟,万方才“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母亲也哭了,是无声的哭泣。

    女儿哭着抓起书包就往门外跑,母亲慌忙找钥匙和门卡,趿拉着鞋追下楼时,女儿已经坐上了出租车,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一百八十五 爱女失踪

    女儿一怒之下离开家,方静以为她回到学校了。用门卡刷开了楼宇门,回到两百多平米大房子空荡荡的家中,整个感觉是空虚寂寞冷。躺在床上,没有一点睡意。只得又下床,打了杯温水,服了一粒安定片,把手机定好时,重新上床闭上眼睛。

    第二天清晨被叫早的手机闹铃声吵醒,猜想女儿这个时候也应该起床了,便发去一条微信:“女儿,对不起,妈妈向你道歉。昨晚妈妈不够冷静,话说得有些不好听,更不该动手打你。不过你要相信,全天下的母亲都是爱自己孩子的,尽管这种爱的方式可能不被孩子接受。”

    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女儿的回音。又拨打她的手机,是关机状态。方静心想,女儿一定还在跟她赌气,就没太当回事。

    当天上午有一个需要市委常委、秘书长方静出席并发表讲话的会议,她要抓紧时间把头脸收拾干净,穿上合适得体的服装。她知道目前自己正处于敏感时期,她的一举一动都有人观察揣摩,她要从内到外都表现得足够坚强自信,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这是抵御外界风言风语最强有力的武器。

    一切收拾停当,距约定的公务车来接自己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她又拨打了万达民的电话,简单说了一遍昨天女儿回家,母女俩发生冲突的事,让他白天抽空去学校看看女儿,好好劝劝她别再执迷不悟了。

    万达民生气地说:“方静你疯了吗?怎么可以动手打她!这些年你管了她多少?出事儿了,竟然采取这样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女儿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方静赶紧按了电话,心想:不是我疯了,是这个世界疯了。乖巧听话的女儿搞师生恋还理直气壮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惟命是从的丈夫老万不再对她俯首帖耳也开始冲她大吼大叫。

    方静出席并发表讲话的会议在青山宾馆会议室召开,会议室里手机信号是屏蔽的。当她嗓音宏亮字正腔圆地宣读完综合处事先准备的讲话稿后,主持人宣布会议结束。方静匆忙走出会场,见手机里已经有无数个未接电话,都是万达民打来的,心知一定是女儿出了什么情况,赶紧回拨过去。

    万达民焦急地说:“怎么一上午也打不通你的手机?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我去学校里找万方,室友们说,她昨晚根本就没有回学校。今天上午课也没去上。我打她手机,一直关机。”

    “你有没有找那个沈老师问一问?看是不是去了他的家里。”

    “我去哪里找沈老师啊?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可能住在沈老师家?”

    “你怎么这么笨,问问晓虹不就知道了嘛!好啦,我这边会也开完了,不用你,我这就去找他。”

    方静不耐烦地挂了电话,坐上接自己的公务车,指挥司机直奔江大教工新区18栋。把车放走,方静快步上前按响门铃,沈翰林通过监控器见是方静,惶恐不安地将楼宇门打开放客人进来。

    方静进门后,放眼沈家三十几平米的客厅,试图寻找到女儿的蛛丝马迹,然而一无所获。还想去房间里各处搜一搜,又觉得不妥,只得急切地问:“沈老师,昨天晚上万方来过你这里吗?”

    “来过,在楼下按了半天门铃,我没有放她进来。她又发微信,我也没有回。后来我熄了灯,从阳台上望见她离开了。”沈翰林回答。

    “她昨天晚上回家了,我说了她几句,她一气之下就跑了,一没有回宿舍,二没有上今天上午的课,你知道她会去哪里吗?”听说女儿没有来沈家,方静乱了方寸。

    “方秘书长,我真的不晓得。我跟她单独谈话也就那么三两次,她的情况我真的不很清楚,您还是问问她寝室里的同学吧,她们或许知道得会多些。”沈翰林一脸无辜地说。

    见沈翰林的表情,方静确定他没有撒谎,忙与其告辞,向学校走去,走到半路,忽然想到自己连女儿住哪间宿舍都不知道,忙又打电话问万达民。

    方静来到江城大学历史学院大一女生寝室时,三名室友刚吃过午饭,正各自拿着手机躲在床上的帐子里上网,方静敲了半天门,才将门敲开。

    “我是万方同学的母亲,请问万方昨晚回来没有?”方静问。

    “阿姨好,老万,噢对不起,万方昨晚没回来啊!上午她爸爸也来问过,出什么情况了么?”女同学惊讶地问。

    “没什么,昨晚她回家,我批评了她几句,她一气之下就走了,我以为她回学校了,却没有。同学们,你们知道她可能去哪里吗?”方静又问其他两个同学,她们也都摇头表示不知道。

    开门的女同学挠了挠头,想了想,说:“我真心猜不出她能去哪里,要不您去问问她的男朋友,他男朋友您认识吗?是文学院的江一白。这样吧,我带您去找他,或许他能知道老万的去处。”女同学热情地带领方静向文学院男生宿舍走去。

    方静被女同学的话给搞糊涂了,女儿不是爱沈老师吗?这怎么忽然又冒出个文学院的男朋友。懊悔她这个当妈的对女儿关心不够,女儿的情况她了解得实在是太少了。

    二十几年过去,文学院的男生宿舍仍然在五舍。这里方静再熟悉不过了,正是当年自己的男朋友钟山的居所,而且,江一白住的寝室,恰好正是那间令她刻骨铭心的405。只不过,宿舍后来进行了装修,上下铺的七人间改为四人间,下面是柜子和书桌,上面是床铺。

    这个叫茜茜的女同学喊出江一白,将他介绍给方静,说了声“你们谈吧我先回了”,就与他们告别了。

    江一白礼貌地问了声“方阿姨好”。

    方静奇怪地问:“江一白同学,你怎么知道我姓方,是万方告诉你的吗?”

    江一白说:“您是方秘书长,江城谁不认识啊。我跟万方是高中的同班同学,当然就更应该知道您啦。”

    方静说:“江一白同学,可不可以借一步说话?”

    江一白点点头,回屋脱下了跨栏背心,换了件白色T恤,跟在方静身后,来到小竹林。

    方静问:“听万方寝室的同学说,你是万方的男朋友,是这样的吗?”

    江一白垂下头望自己的脚尖儿,难过地说:“阿姨,我是很喜欢万方,可是她,她说她不喜欢我。”

    “那她有没有跟你说她喜欢哪个?”方静追问道。

    “这,阿姨您还是问她本人吧,万方拿我当哥们儿,我不可以出卖她。”

    望着江一白稚气未脱的表情,方静觉得心中好笑,但此时,她寻女心切,哪里还顾得笑。

    “她说喜欢的人,是不是沈老师?”方静问。

    “她告诉您了?那就,算是吧。怎么了?”江一白问。

    “万方昨天晚上回家,说起与沈老师的事,让我给批评了,她当时挺生气的,就从家里跑掉了,也没回寝室。我问了沈老师,他也不知道她会去哪里。我想再问问你,知不知道她会去哪里?”方静焦急地问。

    “这……我真的不知道。阿姨请您相信我,我平时约她出来,只是看看电影,吃吃炸鸡,或者去阅览室看书,其他地方,真的没有去过。她会去哪里呢?”

    从江一白处没有得到任何女儿去向的信息,方静越发焦急不安起来。这时候,她内心中只剩下后悔了,后悔不该情绪失控,打了女儿那一巴掌。

    方静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告诉了江一白,一再嘱咐他,一但有万方的任何消息,都请第一时间打电话告诉她。

    江一白连连点头,说:“放心吧阿姨,我一定会的。”

第一百八十六章 从头再来

    告别江一白,走出江城大学的校门,从早晨开始一直阴沉沉的天空这时飘起了细细的雨丝,方静内心中一片茫然,呆立在校门边显得那样孤立无助。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她又想起了大学毕业那年的夏季,在火车站送走已经另有所属的初恋情人钟山后独自站立在夜雨中,也是这样一种绝望的心情。

    从恍惚的过去回到严酷的现实中来,方静又打通了万达民的电话,问有没有女儿的消息,得到的答复仍然是否定的。

    “老万,你在哪里呢?女儿找不到,我都快急死了。”方静边说,边忍不住哭起来。

    在万达民的记忆中,方静在他面前哭泣的次数十分有限,第一次就是他们的新婚之夜。

    万达民在江城大学任辅导员时的女学生、女朋友杜芳菲因对毕业分配去向不满,赌气同旅友去四川甘孜州贡嘎山探险遇难后,万达民受到了巨大的精神打击。相当长时间里,他晚上睡不着觉,一闭上眼睛,就是杜芳菲那张瓷娃娃一样的脸和痴痴傻傻的笑。万达民总觉得是自己害死了杜芳菲,他懊悔,她还是个任性的没有长大的孩子,他不该对她这样一个虽然身体已经发育成熟但心智还没有完全长大的女学生萌生爱慕之情。有那么五六年时间,他萎靡不振精神颓废,以为这辈子也许再无力去恋爱结婚了。可是,他任辅导员时最先闯入心扉的、他的另一个女学生方静却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并明确表示愿意嫁给他。

    那是一个雨后的黄昏,西边的天空是一片美丽的晚霞,万达民如同过去许多个黄昏一样,一个人宅在党校单身汉宿舍里,捧着一本纸张发黄的《三国演义》一字一句地看着,“三国”是他的最爱,拿起书,随便翻到哪一页,都可以读上半天。他住的宿舍是西厢房窗子朝东的屋子,外面的世界彩霞满天与他无关,他要拧亮台灯才能看清楚书上的字迹。

    这时,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开门,竟然是他的学生方静。白天,在党校秋季班学员开学典礼上,他见到了来搞会议采访报道的方静,他们只是简单地打了声招呼,没想到晚上方静就登门拜访他的辅导员老师来了。这个突发事件完全出乎万达民意料之外,他呆立在门口,脸上的表情一定很不好看。

    方静说:“万老师,不欢迎我这个不速之客吗?”

    “哪里哪里,我是受宠若惊啊!”潜藏在万达民大脑皮层深处的幽默细胞被方静的到来瞬间激活了。

    “万老师您在看三国啊?有没有哭鼻子啊?”方静问,见万达民一脸懵懂,又说,“为古人担忧嘛!”

    方静的小调皮一下子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那天他们谈了许多大学时有趣的事,当然也谈起了全班同学第一次郊游野炊时,方静和万老师两个人一个在灶下添柴火、一个往锅里添汤的情景,万达民从影集里找出了那张彩色照片,那时的万老师还是一副意气风发的年轻模样,如今已经有了明显的老态。方静却依然年轻,浑身上下透着知识女性美而不媚、超凡脱俗的气质。

    太阳收起晚霞,夜幕笼罩四野,方静建议两人去外面走走,走着走着就来到了江城大学校园,来到埋葬了方静一段刻骨铭心初恋的那个大操场。月亮升起了,不是满月,是农历八月十八已经开始亏损的月亮。

    两个人走了一圈又一圈,走着走着,方静忽然站住,幽幽地说:“万老师,我能想像得到,您这些年过得挺苦的,您可能有所不知,我过得也好不到哪里去。我知道当年您对我有好感,不知现在您还能接纳我吗?”

    方静突如其来的表白搞得万达民晕头转向,以为是在梦里,却真真切切地发生在现实中。他愣在那里,吭哧半天才说出一句话:“你说的,是真的吗?”

    方静嫁给了万达民。同学朋友谁也没有通知,两个人悄悄领了证,在万达民的江西老家举行了一场万家亲戚朋友参加的婚礼。洞房,就设在万达民县城的家里,是他上大学前住的那间房经过简单的收拾和布置而成的。新娘方静身上穿的是今天看来十分老土的红色西服套装,短发烫成了细卷卷,还别了一朵绢花,标志着由大姑娘变成了小媳妇。

    宾客散去,更深人定,新郎万达民望着这个18岁初见时便拨动他的心弦如今依旧年轻貌美的新婚妻子,情不自禁地揽她入怀,试图去解她西服的第一颗扣子。方静却忽然哭了,先是无声地垂泪,万达民忙轻声安慰她“不怕不怕”,这一哄不要紧,方静竟然嘤嘤嘤地哭出了声,继而越哭越凶,由抽抽噎噎而至放声大哭。待方静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万达民已经没有了洞房花烛夜的冲动情绪。

    又过了好几年,他们才有了宝贝女儿万方,万达民因为女儿的出生才在这个家里找到了一些存在感。

    如今,女儿被母亲打了一巴掌,一怒之下离家出走了,万达民对方静由往日的不满而发展为今日的愤怒。然而,当方静在电话里哭出声来时,他的心一下子就软下来了。

    “你,现在在哪里呢?”万达民问。

    “我刚出江城大学校门,同学们都说不知道她去哪里了,我该怎么办啊?”方静边嘟囔边哭。

    “你在那里等着我,我打车马上就过去。”

    万达民说罢,立即挂断电话,抓起办公桌上的一把折叠伞就往屋外冲。坐在出租车里,远远地,就见方静愣愣地站在雨里,也不知道到路边的梧桐树下避一避。

    他迅速下车,丢给司机20元钱,说了声“不用找了”,便立即撑起雨伞,罩在了方静的头顶上。

    “对不起老万,我把女儿弄丢了。”方静继续哭诉着。

    万达民犹豫了一下,揽起爱人的肩也进到伞下,安慰道:“别着急,会找到了,我的女儿我了解,她还不至于真的弃我们而去的。你还没有吃午饭呢吧?”

    方静岂止是没吃午饭,连早饭也没有吃。

    “走吧,别在雨地里站着了,去南芳园吃口饭吧。”万达民揽着方静的肩膀向校园里边走,方静顺从地跟随着。

    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南芳园几乎没有什么客人,二人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来。万达民要了一笼包子,一碗西红柿鸡蛋烫,还想点菜,被方静伸手示意制止了。

    包子上来了,方静看了一眼万达民。

    “我吃过了,你吃吧。”万达民说。

    方静夹起一只包子,用筷子扎了个洞,吸去里面的汤汁,慢慢吃着面皮,三十年前与初恋男友钟山一同吃包子的情景又浮现在脑海中。内心慨叹,往事如云烟,一去不复返。

    方静味同嚼蜡地吃了三只包子,停下筷子,望着一脸忧伤的万达民,轻声说:“老万,我们,离婚吧。”

    万达民一愣,沉吟了半天,说:“方静,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说这样的话,我们两个的事情可不可以先放一放,找女儿要紧。”

    “对不起老万,我没有办法求得你的原谅,除了这样,我不知道怎样去赎自己犯下的罪过。”方静难过地说。

    “什么也别说了,现在首要的任务是找到女儿。等女儿找回了,你还想要这个家,咱们三口人一切从头开始。”

    与万达民共同生活了20多年,方静第一次发现,他关键时刻沉着冷静,原来也是个有担当的男人。她的心一下子变得柔软起来,就像二十多年前在党校秋季班开学典礼上见到那个精神颓废的老万时一样。她听出了老万话外的意思,他表示了对她犯下错误的原谅,她决心要回到这个家,为女儿,也为这个肯吞下她酿下的这颗苦果的万老师。

第一百八十七章 焦急万分

    万方在父母的娇惯溺爱中长大。母亲走上仕途后,虽然对她的关心照顾比从前少了,但是娇宠疼爱却一点也没有减少。然而,这个晚上,当万方被自己无限崇拜爱慕的沈老师无情地拒之门外,带着初恋的强烈挫败感跑回家中,试图从母亲那里找到失败的原因,寻求治愈相思病痛的良药时,却又惨遭母亲的一记耳光。

    母亲打女儿,哪里会真的下狠手,不过是象征性地用巴掌扫一下她的脸颊,万方感受到的不是肉体的疼痛,而是从未受过的精神羞辱,这分明是火上浇油雪上加霜伤口上撒盐的行为,万方的第一反应就是离开这个让她蒙羞受辱得不到关爱和温暖的家,走得越远越好……

    跑出小区大门,正好有一辆出租车经过,她摆摆手,坐上车,司机问她去哪里,她此时大脑一片空白,茫然地说:“你就往前开吧。”

    车开出了两条街,万方慢慢清醒过来,说:“师傅,请往火车东站方向去吧。”

    这时候,万方已经有了明确的目的地,她要去海市看海。

    江城有河流穿城而过,却不靠海。小时候,每个夏天,万方的爸爸妈妈都会带她去看一次大海,她的作文中,绘画里,都少不了一望无际的大海这个主题。上中学后,甭管学业多么紧张,每个暑假,她都会约同学一同去看海,在海水中嬉戏玩耍,释放学习压力,感受生活快乐。这个夏天,她为情事所扰,又忙着写网络小说,竟然忽略了这件事情。现在,万方的真情表白被沈老师无情地拒绝了,她自认为纯洁美好的爱情又得不到父母的理解和尊重,连最要好的哥们儿江一白也被她伤得不轻,她成了孤家寡人,满心的话不知道该说与谁听。她此时最想来到海边,面向大海高声地喊出压抑在自己心头的苦恼与烦闷。

    来到火车站时,高铁已经停运了,万方买了一张开往海市的普铁火车票。坐上车时,已经夜半时分,车厢里走动的只有刚上车的人,而那些长途旅客大多东倒西歪地睡着。万方对照手中的车票号找到自己的座位,是三人坐椅靠车窗的位置,而此时,一个光着脚丫子的莽汉正躺着独霸三个座位打着响亮的呼噜。万方只得在相邻座椅一位中年妇女旁边坐下来,刚刚坐定,一个提拉杆箱的中年男人拿着车票望向她的座位,看模样,竟有几分像她的沈老师。万方赶紧起身把座位还给人家,中年男子把行李箱举过头顶放到行李架上,面无表情地坐下来。万方想,如果是她的沈老师,应该不会这样冷酷无情吧。想到沈老师,内心中不免又是一阵忧伤。

    火车是逢站必停的慢车,到达海市时,天已经亮了。万方随旅客走下火车,嗅到了熟悉的海滨城市空气中弥漫的咸腥的味道,竟仿佛遇到亲人般眼中噙满了泪水。

    万方步行了一个多小时,来到海边。此时,太阳刚刚跃出海平面,是一只红红的大圆盘,洒一片金色的波光在海面上,远处两只渔船构成两个黑色的剪影,正缓缓驶向大海深处,正是凡高名画《日出印象》的现实版。

    万方两只手拢成喇叭状,高喊:“沈翰林,我爱你!我爱你!”她相信她亲爱的沈老师一定能够听得到她的深情呼唤,接受她的一腔热爱。

    这个早晨,沈翰林确实醒得比平时早,是被一场恶梦惊醒的。昨天晚上万方在楼下一通闹腾,搅得沈翰林也没有睡安生,一晚上恶梦连连。

    睡梦中,他的亡妻还活着,还是年轻时咄咄逼人的模样,提着血淋淋的刀指向他冷笑道:“沈翰林,你听着,我把那桂芸那个小狐狸精给杀了,我这就去公安局自首,女儿就交给你照管了。”说罢,把刀丢到地上,扬长而去。沈翰林急着追出门去,高喊“雪琼雪琼”,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发出的声音却像蚊子嘤嘤嘤的叫声一样极其微小。妻子猛然回过头,却是万方那张扁圆脸,丹凤眼眯起来只是冲他笑,也不说话。沈翰林急着想问“桂芸师妹到底怎么样了”,可是一个劲儿张嘴就是说不出话来,一急,醒了,出了一身的汗。

    这时,天已经亮了,身在海市的万方正面向大海呼唤着他的名字。

    沈翰林洗了澡,吃过早餐,一上午都是心神不宁的。去台湾做学术讲座的日子马上就要到了,他对这件事非常重视,搜集文字、图片和视频资料,精心制作课件,已经准备了好几个月,但是总觉得不是十分满意。本来想趁今天没有课在家里再充实充实材料,却无论如何也集中不起精力来,工作效率极低。

    中午,方静就找上门来,告诉他万方离家出走的消息。这消息同样令他焦急万分。他从方静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甚至怀疑是他沈翰林藏匿了她的女儿,他当时很想带方静挨个房间转一转找一找,以洗清自己。

    送走方静,沈翰林心乱如麻。虽然他向方静做了充分的解释,也尽可能推卸掉了自己的责任,但是沈翰林在内心深处还是觉得万方离家出走自己难逃干系。也许一开始就不该答应帮她看网络小说,给她单独接触自己的机会,这本不是他分内的事。也许后来不该同意她上门求教,虽然他们是师生关系,也存在着年龄差距,但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终归带着暧昧。也许更不应该接受她的邀请,在东北菜馆吃那一餐饭喝那一顿酒,而且酒后还发生了不该发生的关系,她居然还保留着那天晚上的证据。想到这里,沈翰林头皮发麻毛骨悚然,她怕万方一旦出了什么意外,公安部门追查下来,他就是最大的嫌疑人,即便是不判刑,在学校甚至学界也会名誉扫地。

    万达民、方静、沈翰林、江一白一直打万方的手机,都是无法接听的状态。发微信,也没有回复。

    万达民在南芳园陪方静吃过午饭,两人离开江城大学校园,雨不下了,天还阴沉着。他们再也想不出该去哪里寻找宝贝女儿的线索,只能是在大马路边漫无目的地走着,急得心都要碎了。方静想到了报警,又担心把事态闹得太大,将来女儿无法做人。所以和万达民商量决定,先等一等再说。

    天慢慢黑下来,万达民没有再去党校学员宿舍,而是拦了辆出租车,与方静一同回到家中。夫妻俩依旧是面面相觑,无计可施。

    过了半夜12点,方静的手机忽然响了,是江一白打来的。

    “阿姨,您不用着急,我发现,万方刚刚更新了自己的网络小说,人应该没什么事情。我在后面还给她留了言,说家里人都快急疯了,劝她快快回来。可是她没有给我回复。打她手机,还是打不通。”江一白说。

    “谢谢你啊江同学,你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她如果回话,你就跟她说,妈妈知道错了,她提出什么要求爸爸妈妈都答应,只要她安全地回来。”方静急切地说。

第一百八十八章 师德失范

    江城大学历史学院教授沈翰林与大一女生万方发生师生恋情遭到万方父母强烈反对,万方一怒之下离家出走的消息不胫而走。大家经过进一步人肉搜索,得知万方的父母竟然是江城传得沸沸扬扬的人物万达民和方静,这则消息就更加有料了。

    这一时期,大学老师潜规则性骚扰女学生、大学师生恋导致女学生自杀等师德失范的新闻正甚嚣尘上,成为社会焦点,沈翰林与万方这一事件一下子被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之上,引起学院和学校领导的高度重视。

    历史学院党委郭书记首先找到沈翰林,对此事进行了详细调查。沈翰林对事件经过的描述是:大一女生万方先是请自己为她写的网络小说把关,进而表达对他的爱慕之情被他婉拒,后又在他家楼下发微信想上门求教被他断然拒绝,万方离开他家楼下后回到家中与母亲发生争执被母亲掌掴后离家出走,万方的母亲找到过他,他已经把事情的前后经过跟她说得清清楚楚了。

    按照沈翰林的描述,所谓的师生恋其实是学生一方的单恋,这件事情前前后后他都是个被动的角色,自然对万方的离家出走不应该负有任何责任。

    郭书记说:“沈教授啊,你是个搞历史学研究的知名学者,对社会人生看得应该比常人更为透彻。你应该也知道的,中国知识界宽容、支持了师生恋一百年,民国时期,我们大学的前身,女学生追求男先生的师生恋情曾经被认为是‘知识崇拜’,有别于‘金钱崇拜’而被传为美谈。而对于师生恋,西方一些高校是明令禁止的。我们学校目前对师生恋问题虽然没有明文反对,但是也不提倡,起码在我们学院,从我个人的认识上来说,是不赞成的。因为老师手中握有一定的权力,学生一方相对处于弱势,师生之间的恋情对学生一方是不公平的,也会造成学生间的不公平,破坏正常的教学秩序。你没有接受万方同学的主动示爱,这很好。但是你作为她的老师,也应该负起教育引导之责,而不应该一味地置之不理由着她任性妄为下去,甚至造成了离校出走这样的后果。现在这件事情已经在网上被热炒,对百年名校江城大学造成了不良社会影响,特别是目前正处于招生季,如果这件事处理不好,一定会影响学校的招生工作。万方同学人还没有找回来,你要积极配合学校和家长,尽快让她安全返校。”

    沈翰林说:“郭书记,有一个情况我得跟您汇报一下,我年初受邀,要赴台湾一所高校做学术交流,约定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郭书记说:“人命关天。在这种情况下,你哪里也不能去!”

    台湾的这所大学年初确定开展一次校园文化周活动,其中有一项内容是邀请一位大陆专门从事中国古代史研究的学者做学术报告,原本计划邀请江城大学的苏有明教授前往,苏教授答复说自己现在心脏不是很好,长途跋涉加上紧张讲课怕身体吃不消,就推荐了自己的弟子沈翰林教授。对方对沈翰林也有所了解,当即表示同意。如今台湾高校方面文化周活动开幕在即,沈翰林却摊上了这样棘手的事,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找苏教授,请自己的老师与对方沟通一下,要么做学术报告的时间向后推迟,要么就另请他人。

    沈翰林想打个电话跟苏教授说明情况,他怕与老师见面遭到老师的申斥下不来台,又觉得如果不当面说清楚就更会加深老师对自己的误解,只得惴惴不安地向苏教授家挪动着脚步。

    轻轻叩门,开门的是师母。师母见来者是沈翰林,冷着个脸,并没有打招呼,而是转身来到书房门口喊了声:“老苏,你的好学生来了!”

    沈翰林见老师从书房里出来,一脸的尴尬。

    苏教授没有让座,沈翰林也只好站在客厅中央,把方才跟学院领导讲述的万方离家出走的前后经过以及学院领导不让自己离开江城所以他不能前往台湾高校讲学的事跟苏老师又复述了一遍。

    苏有明长叹一声:“沈翰林啊沈翰林,我怎么带出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学生!都到这个时候了,你给我弄出这么件事情来,我跟人家怎么去解释?”

    沈翰林从进门一直提着一颗心,被老师这通批评,脸上汗立马下来了,嗫嚅着说:“要不,老师,就让桂芸师妹代替我去吧,她去,一定比我表现得更为出色。”

    苏有明看一眼沈翰林的狼狈相,毕竟师生一场,又是四十几岁的人了,不忍心再对他挖鼻子挖脸地斥责下去,想了想,说:“我问问人家吧,看看可不可以换人。实在不行,就只好我这个老将亲自出马了。”

    苏教授与对方沟通,又在沈翰林的帮助下,发去了那桂芸教授讲课的一些视频资料,对方看过后,对那桂芸教授表示欢迎,连选题也敲定下来,就讲《大清帝国的崛起与衰亡》。

    沈翰林如释重负,一再感谢恩师的理解与宽容,并请老师代为感谢桂芸师妹关键时刻解急救难。又想了想,说:“上次那件事情,我真是急昏了头,不应该伤害桂芸师妹,更不该惹老师您生气。愿打愿罚,全凭老师发落。这次小女生离家出走,我也有一定的责任,作为她的老师,我确实不应该任由事态发展而不采取积极措施阻止。我会积极帮助万方的家长找到她,劝她回归学校上学,回到父母身边,并努力消除这件事情给学校和学院造成的负面影响。”

    苏有明叹了口气:“唉!翰林呀翰林,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能不能让为师我省点心啊!”

    “对不起老师,我希望今后不再有让您失望的事情发生。我正想跟您说一件事,美国那边一所大学去年就给我发来E—mail,邀我去交流讲学一年,不瞒您说,我当时因为心里惦记着长江学者这件事情,所以一直没有答应他们。前些日子我给他们发去了电子邮件,想下学期就去那所学校任教一年。对方立即回复,表示欢迎。我想,一方面让自己的心静一静,专心致志讲课,做学问,另一方面,也可以过去陪陪我的女儿佳宜。出了万方这件事情,我比谁都着急,她要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回来,我不但台湾做学术报告的事情耽误了,去美国讲学的事恐怕也要泡汤了。”沈翰林焦急地说。

    从沈翰林言谈的口气中,苏有明几乎可以认定在这件事情上,沈翰林应该算是无辜的。他想了想,拿起电话,打给女儿晓虹,让她过问一下同学方静,需不需要电视台帮助寻找。

    接到了苏教授的电话,听说沈翰林因为临时出了状况不能赴台湾讲学,改为由自己临时救急,那桂芸其实一开始是不想接受这个任务的,她不想与沈翰林再有任何瓜葛。经苏教授一再解释事情原委,说明她这次赴台不是抢了沈翰林的美差而是帮了他的大忙,那桂芸算是勉强答应下来。得知万方离家出走的消息,她也非常替这个女孩子担心。

    与王学礼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后,那桂芸说:“小时候看琼瑶阿姨的言情小说,一直有个梦想就是去宝岛台湾进行一次环岛旅游。讲学结束后,我准备实现自己这一梦想。正好李伟接替了你的工作,你也闲下来了,可以陪我完成这次寻梦之旅吗?”

    王学礼当然愿意,并表示立即着手办理入台的一应手续。对这次两人的宝岛之旅,他心中同样充满了期待与向往。

第一百八十九章 寻梦之旅

    按照台湾高校方面的安排,大陆青年学者那桂芸教授做了一场题为《大清帝国的崛起与衰亡》的学术报告。因为经常在大阶梯教室或大礼堂做学术报告,那桂芸对台下听众的情绪非常敏感,把握得也十分准确,她从报告结束后听众经久不息的掌声以及愉悦的面部表情中能够充分感知得到大家对她两个半小时演讲的肯定,可以说报告会获得了极大的成功

    接下来,她又参加了一场由校方组织的学术交流会,与会者有白发老者,也有青年才俊。那桂芸就一些学术问题畅谈了自己的观点,与会学者对这位头角峥嵘的年轻女教授学识之渊博观点之独到大加赞许。

    按照校方的安排,那桂芸还参观了台北故宫博物院。徜徉在浩繁的藏品中,那桂芸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仿佛穿越在几千年的历史长河里,毛公鼎、散氏盘、富春山居图、翠玉白菜……这些她过去在书本上看到的文化精品现在就真切地呈现在自己面前,成为每一段中华历史兴衰活生生的见证,好像在跟这位来自于它们故乡的历史学教授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站在这里,那桂芸忽然觉得自己十分渺小,感叹人的一生不过是历史长河中的浪花一朵,转瞬即逝,必须抓紧时间充分体验人生的酸甜苦辣滋味,她正在谈的这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正是甜蜜生活的开始。

    在台湾的三天学术交流活动结束后,带着巨大的成就感,那桂芸在桃园国际机场接到了她亲爱的学礼兄。虽然他们从端午节假期青山机场依依惜别到桃园机场再次相见中间相隔时间并不算很长,但是异乡重逢,两人都大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感。在机场出口处,不顾熙来攘往的人流,二人情不自禁地热烈拥抱在一起。假期有限,为了节省时间多去一些地方,他们插入了一个大陆游客旅游观光团,参加环岛旅游。

    两个人都是第一次踏上这个陌生的岛屿,眼中看到的一切都是无比的新奇。更令他们感到幸福的是,一路游玩,都有心爱的人相伴左右,真称得上是情景交融。并排坐在旅游大巴上,领略着郁郁葱葱的充满热带风情的宝岛美景,他们始终是十指相扣,通过手心的热度,传递着彼此的思恋与眷念。

    晚上,二人执手来到台北一处热热闹闹的夜市,与他们家乡的夜市一样,各种吃食令人目不暇接。在一个门面开放的小店铺里坐下来,点了炸鸡排、烤扇贝、拌竹笋和啤酒。王学礼用筷子夹了一块鸡排放入口中咀嚼,说:“嗯,初吃起来味道确实不错,不过细细品味,比咱老家的小野鸡炖蘑菇还是差得太多了。”

    “没你这么比的,就好像拿披萨比咱老家的牛庄馅饼,压根儿就不是一种东西嘛。”那桂芸笑道。

    “时间过得真快,去年中秋假期我俩一同去凤凰山看枫叶,仿佛就在昨天。那一次,我这张破嘴不小心没关住门儿,惹恼了你那大小姐,结果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这一次,我一定汲取教训。不过,事先也跟你那大小姐打个招呼,你要发大小姐脾气,可不可以先给点儿前兆?别总搞突然袭击,我这心脏可受不了啊。”王学礼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不许污蔑我!我像你说的那么不讲道理乱发脾气吗?”那桂芸不服气地说。

    “我这不是事先打个预防针嘛!我的芸妹妹最是知书达理的。我只是感叹时光飞转,这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更没想到的是,我们两个居然能坐在台北街头把酒言欢,老夫我真的充分感知到生活的美好,此生有你芸妹妹相伴,足矣。”王学礼意味深长地说。

    “不许在我面前卖老,我们两个的幸福生活还没有开始呢,怎么可以老去。我虽然也有一把年龄了,但是在感情生活中还只是个小学生水平,不像你学礼兄,研究生都毕业了,在这个问题上,我应该尊称你一声王老师。”

    “你直接叫我王教授、王博导得了呗,真不知你是夸我还是损我,不过我宁愿当成那教授表扬的话去听。芸芸,我就不明白了,你看了那么多的琼瑶小说,怎么能说自己在情感生活中还是个小学生呢?”王学礼喝下一口酒,问道。

    “哈哈,你这话问得太有水平了。这就足以证明,在情感生活这所大学校里,琼瑶阿姨的言情小说,是写给幼儿园小朋友的童话故事,而不是成年男女寻找另一半的人生指南。”那桂芸说。

    “对了芸芸,你知道吗?祁丽娜交了个男朋友,是个三十岁刚出头的小伙儿。我搭眼一看,就觉得两人在一起不合适,怕这小子是冲着祁丽娜的钱去的。可是祁丽娜却不以为意,而且看起来还挺认真投入的,坚称两个人已经建立起了牢不可破的感情。我虽然替她担心,也不好多说啥,再多说,好像我是小人之心了。”王学礼说。

    “你以为你不是吗?既然自己不想跟人家祁丽娜交往,管人家跟谁好呢!鞋子合适不合适,只有脚知道,别人都没有发言权。祁丽娜是做生意的,多精啊,赔本的买卖人家能做吗?”那桂芸撇了撇嘴,不屑地说。

    王学礼一说到其他女人,那桂芸心中总是情不自禁地泛起醋意来。王学礼当然听出了那桂芸言语中的话外音,他明白,女人吃醋,是因为她心中在乎你,怕别的女人夺走你。为避免造成不愉快,他赶紧转移话题。

    “对了芸芸,王硕准备结婚了,你这个准继母还没有见过儿子儿媳呢,抽空咱俩去趟北京看看两个孩子呗。王硕倒是见过你,不过不是见的真人,而是在电视上。”

    “是吗?你儿子王硕见过我,那他怎么评价我的?”那桂芸急切地问。

    “想听吗?“

    “当然“

    那我就告诉你。儿子夸你才貌双全,又说你年轻,哪里是阿姨,分明是姐姐。这下你满意了吧?”

    “这是王硕说的吗?我怎么听着像是你编出来的鬼话哄我的。”

    “那教授,自信点儿好不好!才貌双全,不过是对你十分肤浅的认识和评价,你更多的好,除了我,别人哪里会知道。”王学礼说到这里,情不自禁地拉起那桂芸的手。这时候,他们的饭也吃好了,起身离开小餐馆。一阵亚热带温热湿润的风吹过来,吹得两个人都有些意乱情迷。

    “回吧。”王学礼轻声说。

    那桂芸点头,挽起恋人的手臂,将身体倚在他身旁,做小鸟依人状,揣着一颗18岁姑娘般跳动欢喜的心。

    一夜温存。第二天早晨,两人是被酒店叫早的电话铃声吵醒的。今天,他们要游览著名的阿里山森林风景区。

    大巴车在九曲十八弯的盘山道上迂回爬升,那桂芸倚在爱人的肩上,一会儿盹睡一会清醒,再一次醒来时,一片树干粗壮笔直的桧木群映入眼帘。

    随游客下车,已经身处海拔2000多米的山顶,扑面而来的是一阵清凉。举头仰望,一片参天大树遮天蔽日,做个深呼吸,一股清新之气沁人心脾。

    王学礼说:“在台湾这样的弹丸之地,这处避暑之所当然是块宝地,但到咱们大东北,与大兴安岭长白山相比,就好像是花盆里的花草之于花园里的花草,也就不足为怪了。我前年到丽江游玩,想去玉龙雪山看一看,刚从山上下来的东北老乡说:不用上去了,咱东北人见到雪没啥稀奇的。”

    “这么说,这次来台湾,你提不起兴致,觉得没啥好看的?”那桂芸奇怪地问。

    “谁说没啥好看的了,你没见我一路都望着车窗外嘛!那满眼的椰子树、槟榔树,在咱老家就看不着,看到的也是人工造的假树。树上那一串串香蕉一只只凤梨,看着多诱人,在咱老家只有在水果店里才能看到,口感与这里比更是相去甚远。还有,环岛各处都能看见海,咱老家算是离海比较近的,开车也得两三个小时吧。总之,人应该时常出去走一走,从自己呆腻的地方到别人呆腻的地方看一看。”王学礼说。

    日月潭、西子湾、太鲁阁、野柳风景区……五天的环岛游快要结束时,惦记着失踪的女学生万方,那桂芸给苏晓虹打了个电话询问,得到的消息是,据万方的同学说,她还在更新自己的网络小说,人应该没出什么事,只是还在跟母亲呕气,躲在某一个地方不肯出来。

第一百九十章 母亲妥协

    万方那天凌晨发布一章小说后,便再无动静,小说也断更好几天了。细心的江一白又发现,万方手机里的微信记步数据每天都有变化,立即又打电话向她的母亲方静通报了这一新发现,并安慰方静说:“阿姨,万方一定还在赌气不肯出现,这么多年同学,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不会轻易寻短见的,也不可能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您可以先给她一段时间,等她气消了,一个人在外边呆得无趣了,自己就会回来的。”

    听江一白电话里少年老成的说话语气,方静非常感动,觉得女儿真不该辜负这个男孩子的关心,拒绝他的真情表白。转念想到自己一个做母亲的尚不如一个男同学了解女儿,又感到十分惭愧。

    又等了几天,学校里的期末考试都结束了,还没有万方的消息。她已经离家出走整整半个月了。

    被万方离家出走这件事情困扰着,沈翰林这些日子也如坐针毡,焦急万分,食不甘味寝不安席,把去台湾做学术报告的任务推给了那桂芸,心里才算略微轻松些。他现在要一门心思去认真思考万方离家出走这件事,想到了各种可能以及应对之策。无论如何,他都盼着她能够快些回来,更怕她出什么意外,那样他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他打了无数次电话,都是关机状态,发去好几次微信,都没有得到回复。这天早晨,沈翰林在通讯录里找到“樱桃小丸子”的微信头像,又试着发出一行字:“万方同学,你在哪里,请回话。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气了,一定要安全回来,你的父母和老师同学们都很担心你。”

    这次,万方竟然立即回话了:“沈老师,我答应您,可以回去,但有一个条件,就是你要接受我的爱,不许不理我。”

    得到了万方的回话,沈翰林喜出望外,可面对这样的回话内容,他又着实不知该如何答复,只得打方静的电话,如实说明情况。

    得知女儿平安无事,方静更是喜极而泣,连说:“沈老师,你可以答应她,只要她安全回来,其他的事情以后都好商量。”

    “方秘书长,这样不妥吧,我这样子骗万方,有失我这个做老师的师道尊严,以后怎么跟她解释这件事情呢?她如果不依不饶,我更无法脱身了。不瞒您说,我下学期准备去美国讲学,本来的想法是,我出国后,她长时间见不到我,这件事情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可是您让我这样撒谎就不好了。”沈翰林说。

    “可是,我打她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我与她交流的渠道,只能通过您。这样吧,请容我再仔细想想。”

    方静无奈地结束与沈翰林的通话,依然想不出更好的对策,决定再跟万达民商量商量怎么办。这些日子,方静在一些事情上越来越依赖万达民,她忽然发现,老万毕竟是个男人,别看平时看起来窝窝囊囊的,话也不多,遇到紧急情况时,还是比她更有定力和主见。

    刚按下结束通话键,还没等拨万达民的手机号,江一白的电话又打进来了,兴奋而急切地说:“方阿姨,万方又发布了小说新章节,而且是两更。”

    这个好消息令方静十分高兴,她让江一白在宿舍等着,她打车马上就过去,见面后再研究具体办法。

    万方在海边的一家快捷酒店已经住了两个多星期了,除了下楼吃饭,买些日用品,其他时间都宅在屋里。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初离家出走时的满腹怨气一点点消退了,这时候,她其实也已经想回家了,想到自己已经错过了学校正在进行的期末考试,更是心急如焚。可是,万方因从小被父母娇惯而形成的倔强性格,又让她不肯轻易向母亲低头屈服。得不到台阶,便没有办法借坡下驴,所以只能一直焦急地等待着家里人找到她。

    穷极无聊之时,万方打开网络,惊异地发现自己与沈老师的师生恋已经被校内校外炒得沸沸扬扬,她没想到这件事会产生这样大的反响,像闯下大祸不知如何收场的小孩子,更不敢回家了。

    正当她不知所措的时候,沈老师的微信过来了,她无比欣喜万分感动之余,又觉得这是她要挟沈老师和父母最好的机会,所以便回复了那条微信。可是等了许久,也不见沈老师回话,她的心又开始慌张起来,懊悔不该要挟亲爱的沈老师,让他左右为难,甚至对自己产生不好的印象。

    离家第二天凌晨发布的小说新章节是定时发布的,刚发出去,就被江一白这个家伙发现并发了评论。这些天,万方躲在酒店里,一直靠写小说打发无聊的时光,怕家里人按照这条线索得到自己一切安好的消息,便可能对她的诉求置之不理,所以稿子一直保存在电脑里没有上传。这时,她觉得是时机让他们依据线索寻到自己了,所以她的《上官婉儿传奇》断更两周之后,在网友一片催更和谩骂声中重新开始上传新章节了,因为存稿较多,她决定来个“爆更”,以满足读者的阅读渴望。

    这段时间,江一白也牵挂着万方。以他对万方的了解,他差不多可以确信万方不会出什么状况,只是思想一时转不过弯来,不愿意回来。但迟迟没有她的消息,他还是难免为她担心,担心万分之一的可能自己判断失误,错过了寻找她的最佳时机。万方小说“爆更”,江一白第一时间就抓到了这个讯息,并及时转告给她的母亲方静。

    方静在校门口下了出租车,一路小跑地来到五舍楼下,见江一白已经等候在那里。她急切地接过江一白的手机草草地浏览了一下女儿刚刚发布的网络小说,气喘吁吁地说:“江同学,请你立即在后面再发一条评论,告诉她:你妈妈就在我这里,她已经答应不再干涉你的事情,只希望你一定要安全回来。”

    江一白依照方静的提议发了这条评论,万方很快通过微信给江一白发来语音回话:“老江,我在海市,准备乘今天下午的高铁回江城,你告诉我妈妈不用替我担心,只是要记得,答应我的事情不许反悔。”

    方静听到女儿的声音,不顾自己秘书长的身份,竟然在一个大一小男生面前哭出声来,接过江一白的手机,也发了一串带着哭腔的语音过去:“方方,爸爸妈妈都快急死了,你几点的火车到江城啊?爸爸妈妈两个一起去火车站接你好不好?你这次回到爸爸妈妈身边,咱们一家三口永远也不要分开。”

    万方的语音回复马上又过来了:“妈妈,不用你们接我,我自己回去,你们只要在家里等我就可以了。”

    把手机还给江一白,方静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她赶紧给万达民打电话,告诉他女儿一切安好,今晚就可以到家的喜讯,并表示她现在就去买菜准备晚餐,让万达民如果没事也早些回去。

    万达民闻此消息,只是“啊”的应了一声,便瞬间泪奔,半个来月硬撑起来的每临大事有静气的大将风度男子汉气概这一刻再也撑不下去了,迅速崩塌。他连忙按下结束通话键,免得在妻子方静面前露出大男人懦弱的真相。

第一百九十三章 忧心如焚

    王学礼走后,那桂芸钻回被窝里又睡着了。醒来,已经九点多了。她起床先去卫生间洗了个热水澡,收拾了头脸,又从冰箱里翻出一盒不知存放了多久的方便面,撕开包装,用电热壶烧了开水把面泡了,一边翻看手机上的新闻一边吃面。

    “柳河上河村段今晨忽然决堤,可能有人员伤亡”“洪水像猛兽一样袭来,柳河镇已成一片泽国”……很快,关于柳河决堤的各种消息便刷爆了朋友圈,有文字有图片有视频,场面极其恐怖。那桂芸吓得寒毛都奓起来了,哪里还吃得进方便面,慌忙拨打王学礼的手机,却怎么也打不通,急得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母狮子一样,在屋子里团团转。

    转了半天,才一点点理清头绪,拿起手机拨打邱月月的电话,让钟山帮助联系李伟,问问柳树屯村到底是什么情况。李伟的电话打通了,正在从安台市赶往柳树屯村的路上,也不知道村上现在怎么样了。钟山又请靳明丽打刘似玉的电话,也不通。打表哥曲向东的电话,却一直在通话中。半天,曲向东给靳明丽回了电话。

    “听说柳河决堤,有人员伤亡,王学礼今天早晨开车去了柳树屯村,目前联系不上,你知道他的情况吗?”靳明丽急切地询问道。

    “我昨晚去安台市参加防汛工作紧急会议,会开到大半夜才结束,我用电话向在镇里值班的李书记传达了紧急会议的具体要求,就住在家里了,想起早赶回镇里,哪知道一夜之间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现在正开车往柳河镇赶,电话不通,柳河和柳树屯的情况都不清楚,不过你不要着急,镇里有卫星电话,有什么情况,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曲向东说。

    不一会儿,曲向东回话了:“我打了镇里的卫星电话,听说柳树屯村有人员伤亡,是村支书被洪水卷走了。”

    “哪个村支书啊,李伟在去柳树屯的道上呢,肯定不是他。会不会是王——学礼呀?见义勇为可是他一贯的风格啊!”靳明丽立即紧张起来。

    “不能吧,镇上的人也没弄清楚具体情况,他们村不是还有个村支书林春水吗,出事的会不会是他呢?”曲向东安慰道。

    “那个人我知道,比猴儿都精,遇事儿一定比谁跑得都快,他还能出事么?”靳明丽说。

    靳明丽回电话,把从表哥那里听到的信息告诉钟山,钟山也惊出一身冷汗。两人商定,因为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先别跟那桂芸说,免得她着急上火。

    没有恋人的讯息,那桂芸再也坐不住了,忘记打雨伞就奔下楼去,奔跑在雨幕中,在小区门口打了一辆出租车就去了青城花园钟山的家。敲门,开门的是邱月月。月月是个头脑简单情感丰富的人,最不擅掩饰自己的情绪,方才听到了丈夫与靳明丽的谈话内容,正独自神伤,见那桂芸进来,面部表情十分难看。那桂芸是何等聪明之人,一下子就从邱月月的表情中捕捉到了不祥的信息。

    “月月,你告诉我,是不是学礼出什么事儿了?”那桂芸的话语中已经带了哭腔。

    “谁说的,别瞎猜,没有的事儿。”邱月月故作镇静。

    “还说没有,你的表情已经告诉我,出事儿了。是学礼受伤了吗?伤哪里了?重不重啊?”那桂芸焦急地询问。

    这时候,钟山听到谈话声也从屋里出来了,见瞒不过那桂芸,便把方才从靳明丽表哥曲向东那里得到的信息一五一十地复述给那桂芸。那桂芸立即哭起来:“不会是学礼的,不会的,早晨出门时我还一再叮嘱他要注意安全呢,他从来都特别听我的话。”

    钟山夫妇已经从那桂芸的话语中听出,她其实已经认定出事的就是王学礼,只是不敢面对这样的事实。他们也不知道实情到底是什么,所以,想劝她,却又不知如何相劝。

    很快,救援队伍赶到了柳河镇,受灾群众被一批又一批妥善地安置到安台市。望着自己辛辛苦苦建起的家园瞬间变成一片泽国,想起因为出来得太过匆忙没来得及带出来的财物,村民们一步一回头,都忍不住落泪。

    林春水的老婆坐在地上说什么也不肯起来,坚决要在堤坝上等丈夫回来,谁劝也劝不动,谁拉也拉不走。最后,还是石丽香上前挽住她的胳膊,说:“嫂子,你在这里苦等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咱还是走吧,省得大家还得为你多操一份儿心。这不解放军同志都来了嘛,要相信他们一定会找到老林大哥的。”

    这个把丈夫弄得五迷三道的女人,林春水的老婆过去一提起便恨得牙直痒痒,今天说出的这番话却令她感到格外中听,她擦了把眼泪,从地上站起来,任由石丽香搀扶着,上了救援的大巴车。

    林春水的遗体是在距柳树屯村五里外的下河村被发现的,鼻孔耳朵眼窝和脸上全是泥巴。林春水老婆在石丽香的陪同下来到安台殡仪馆时,林春水脸上身上已经清洗干净,穿戴整齐,像过去无数个夜晚一样安睡在那里。两个女人都放声大哭起来。

    王学礼和刘如花、刘似玉等人也赶来了,见此情景,都禁不住落泪。

    忽然想起了自己心爱的那桂芸,她得知发大水的消息一定替自己的安危担忧,还不知急成什么样了呢。王学记赶紧拨打手机,那桂芸慌慌张张地接通电话,听到她亲爱的学礼兄一声熟悉的“喂”,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一个劲儿地哭。

    “乖芸芸,别哭了,担心我了吧?我这不活得好好的嘛。”王学记安慰道。

    “王学礼,你真是个大浑蛋!不听人劝,说走就走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办呀!鸣鸣鸣……”那桂芸边哭边数落,也顾不得还有钟山和邱月月夫妇在身旁。

    “乖乖,听话,别哭了,我正在殡仪馆帮着处理老林大哥的后事呢,不便多说话。等我回去,你再打我骂我行不行?柳树屯村被大水冲毁了,脱贫致富的脚步又得放缓了。好在人还在,除了老林大哥。他是为救五保户老刘头牺牲的,就在我眼前被漩涡卷走的,我真的很后悔,如果再快一步,他也许就不会遭此大难。”王学礼伤感地说。

    “这么说,当时你也在场,也差一点儿被水卷走?我跟你说的话你都当成是耳旁风,真的是太危险了,听起来都后怕!”那桂芸嗔怪道。

    “芸芸,你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有多紧急,我刚一到村里就开始人员转移,我们刚上到堤坝,上河村就决堤了。老林回去找老刘头,我想开车去不是能快些吗。结果车刚开到老刘头家院门口,大水就上来了,一个漩涡就把老林和老刘头两人给淹没了,结果老刘头冒头了,老林却没影了。我拉住老刘头的手,我俩爬到树上,后来是坐冲锋舟出去的,这才捡回一条命。车也被洪水没顶了。芸芸,请你别再埋怨我冒险了,村民们曾经尊称我一声王书记,危难时刻,我怎么能不挺身而出呢。”说到这里,一丝崇高感在王学礼内心深处油然而生。

    “我不说你了,这一早晨,我被吓得魂儿都没了,听说你还活着,我比什么都高兴。对了,钟山邱月月两口子也为你的事急坏了,我现在就在他们家呢。”那桂芸抽抽嗒嗒地说。

    “你再耐心地等两天,料理完老林大哥的后事,我就回去。你把电话交给七弟,我再跟他说几句。”

    王学礼又简单跟钟山复述了一遍今晨发生的事情,请邱月月有空时多陪陪劝劝那桂芸,免得她胡乱埋怨,并表示自己很快就会回去,这才放心地挂断电话。

    王学礼的担忧是多余的。此时在那桂芸的心中,她的学礼兄已经树立起了光辉崇高的形象。面对大风大浪,他能够置个人安危生死于不顾,勇于救民于水火,对旁人尚且能有这样的牺牲和奉献精神,对他心爱的芸妹妹又怎么会不关爱呵护备至呢!

第一百九十四章 满目疮痍

    洪水一个星期之后才渐渐退去。柳树屯村有十几户地势低洼基础不牢的房子被洪水冲倒了,又有十几户房子遭受洪水侵袭已经成了危房,那些质量较好屹立不倒的房子,屋子里也灌满了稀泥,一脚踩下去没膝深。田野里的玉米、水稻、大豆等庄稼被水没顶浸泡,已经枯黄死去。未来得及逃脱的家禽家畜也被洪水夺去了性命,大鹅、鸭子等水禽不知逃散到何处。村里的柏油路露出了水面,路面上糊满了又黑又臭的泥巴。总之,过去生机盎然的柳树屯村,如今已是满目疮痍,一片萧瑟。回到村里,望着这个赖以生存的家园如今的凄惨景象,村民们欲哭无泪。

    老刘头村口的小破屋是被大洪水第一个冲倒的,这个无家可归的五保老人被安排去了镇敬老院,这次他倒是很听话,不再抵触。

    有人趴在他耳边高声告诉他:“老刘头儿,别再等你那个老伴儿啦,来不了啦,五年前人就没啦!”

    闻听此言,老刘头一个劲儿地唉声叹气,为自己的苦难命运,更为因救自己而丢掉性命的村支书林春水。

    村支书林春水为救五保老人被洪水夺去了宝贵生命,镇党委向上级为他申报烈士待遇,可是得到的答复是,前不久有群众向市纪委举报了林春水贪污公款、乱搞女人的事,纪委还没来得及展开调查,就发生了这场大洪水。现在林春水人已经不在了,调查取证很难,纪委决定不立案调查,但是,烈士待遇也不予审核通过。上级有关部门只能给家属适当的经济补偿。本来靳明丽还打算采写一篇关于林春水舍己救人的长篇通讯,连题目都想好了,叫《在大洪水中永生》,可是得知这一情况,也只得作罢。

    上级的救灾物资和资金很快就划拨下来了,如何分配和使用好这些物资和资金,是一项细致而又敏感的工作。村里不可一日无主,镇党委决定,任命村会计钟祥瑞为柳树屯村党支部书记。钟祥瑞、刘如花等村委会成员代表村民联名向上级请示,坚决要求撤换掉驻村扶贫第一书记李伟。原因是,李伟自从驻村扶贫以来,一共就在村里住了三个晚上,对村里的工作不闻不问,漠不关心,与村民们更是离心离德。最重要的是,柳河发大水的前一天晚上,他居然住在安台市内,据说与情妇在一起,完全没有履行第一书记的应尽职责。与之相比,前第一书记王学礼却在第一时间及时赶到,而且在劝说和帮助村民转移过程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接到了村里的举报材料,经过调查核实,市委组织部决定撤销李伟柳树屯村驻村扶贫第一书记的职务,回青山日报社等待重新安排工作,并给予通报批评。得知这样的处理意见,李伟垂头丧气,后悔不迭。

    大灾过后,王学礼又先后来了柳树屯村两次,一次是陪同四哥许继明送救灾物资,一次是陪同祁丽娜送救灾物资。看到村里满目凋零的景象,他内心十分难过,而见到灾后重建工作已经启动,钟祥瑞带领村两委班子成员为村民恢复生产生活忙前忙后殚精竭虑,又对柳树屯村的未来充满信心。

    钟祥瑞拉着王学礼的手激动地说:“王兄弟啊,我们大家都希望你能回来继续当这个第一书记呀!你来这半年多,给咱村里办了多少好事啊!这回村里遭了灾,又是你的朋友最先赶来慰问。”

    不待王学礼回答,刘如花抢先说:“我说钟支书,咱可别再拖王大哥的后腿啦,人家已经随女朋友调到江城工作了。”

    闻听此言,钟祥瑞既感到遗憾,又表示衷心祝福。

    市委组织部派安台市柳河镇柳树屯村驻村扶贫第一书记新的人选很快定下来了,这次派来的是青山市记协秘书长钟山。有了李伟这次教训,钱有为对新的下派人选十分慎重,不敢再谋私利徇私情,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钟山。

    钱有为找钟山谈这件事情时,自称佛系一贯玩世不恭的钟山这次没有推辞,而是痛快地答应下来。

    钱有为说:“李伟关键时候不靠谱,太不给咱报社争气了。我知道你跟王学礼个人关系很好,工作上的事情你可以跟他多沟通。驻村扶贫是一项艰巨的政治任务,咱报社在这项工作中可再不能出什么差池啦。你为人稳重,踏实,我最放心。我也知道,你家里孩子小,老人年纪大,派到乡下工作,要做出一些个人牺牲了。”

    “放心吧钱总,我既然答应去,就一定努力做好。”钟山态度坚决地说。

    王学礼得知七弟钟山接下了这个艰巨任务,也打内心里感到高兴,他相信七弟的为人和能力,一定比他王学礼做得更加出色,这样的安排,是柳树屯村之福。

    江城方面发给那桂芸和王学礼单位的商调函先后到了,这边的调转工作办理得十分顺利。

    王学礼家翠湖豪庭的住房因为地段好,房龄短,在房屋交易市场挂出去后十分抢手,买主给的价钱到位,已经签了买卖合同,就等着搬家腾房了。在清理屋里东西时,一件件熟悉的物品勾起了过去许多回忆,王学礼难免黯然神伤。毕竟在这个房子里住了十几年,每一处角落每一个物件,都附着一些故事。

    那桂芸家教师新村的房子因为比较老旧一些,一时还没有寻到合适的买主。王学礼说:“卖房子的事情可以托付给三哥崔大林,他有一位工友下岗后倒腾房子多年,对二手房的市场行情了如指掌,看在朋友的情面上,他应该不会骗咱们。”

    那桂芸感叹道:“学礼兄,我发现我一说起什么事情,你总能搬出一个哥们儿来襄助,在这个小小的青山城里,你到底有多少好哥们啊?”

    王学礼笑道:“人心换人心,五两换半斤。人家有困难时,咱诚心实意帮助,咱有难处时,自然也会有人伸手帮忙。”

    王学礼的车子被水浸泡后,已经完全报废了。保险公司向上级部门请示,破格做了全额理赔,鼓励他在大洪水到来时见义勇为的高尚行为。王学礼拿出其中的一半,通过手机转账给刘似玉,让她换成现金,通过钟祥瑞转交给林春水老婆,就说是上级部门给老林家属的抚恤金。

    钟山去柳树屯村赴任,谢绝了钱有为要亲自送他前去赴任的想法,说:“让王学礼送我过去就行,他对那里的情况最熟悉。”

    听说七弟钟山单点他陪同赴任,王学礼欣然同意。去时钟山开着车子赴任,回来时王学礼正好帮他把车开回来交给邱月月接送钟子毓上下学用。

    立秋节气过后,北方已经有了一丝丝的秋意,太阳还是那样的热辣辣,发出秋老虎的威力,但空气却是干爽通透的,树荫下的风是清凉的,这样的节气,带给人的是一种凉热分明的舒适感觉。

    往年的这个时候,来到乡下,极目远眺,是一片丰收在望的景象,今年因为一场大洪水,柳河镇提前呈现出秋收后的凋败景象。上河村那段被洪水冲垮的堤坝几十米长的大口子已经修复完成,柳河水位降下来,变得温驯了,不经过那场大洪水的人,很难想像到它当时咆哮奔腾的景象。

    柳树屯村那条宽阔的柏油路已经恢复了黑色路面,想起林春水第一次陪他走在这条路上访贫问苦,说起修这条路的经历,仿佛就是昨天的事。睹物思人,与钟山谈起这段往事,王学礼难免又是一阵神伤。

    来到村部,恍惚中又是林春水一瘸一拐地迎出门来,这次出来的却是钟祥瑞和刘如花等人。钟祥瑞先与王学礼握手,接着拍了拍本家兄弟钟山的肩膀:“山子,你能来,我太高兴啦!”又介绍刘如花等人与钟山一一相认。

    村部已经收拾干净,完好如初。刘如花等人帮助钟山从轿车后备箱里取出铺盖、衣物、日用品等在屋里摆放好。

    “电通了吧?”王学礼问。

    “通了通了,有上级部门的支持,灾后重建进展得很快,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啊!”钟祥瑞说。

    “粮食有缺口吗?”钟山问。他最关心的是村民的吃饭问题。

    “上级按人口发放的救济粮已经到位了,吃饭没有问题,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恢复棚菜生产,村民们除了要有饭吃,还要有钱花呀。如果能再向上级部门申请一些扶贫款用于村民灾后恢复生产,就好了。”钟祥瑞说。

    “那就让我们共同争取吧。我想只要是合情合理的要求,上级部门是会充分考虑的。”钟山说。

    晚饭是在钟祥瑞家吃的。因为钟祥瑞和钟山是没出五服的本家兄弟,所以村支书家的这顿晚餐工作关系之外又多出一份亲情。钟祥瑞、钟山、王学礼三人都喝了不少酒。

    王学礼和钟山互相搀扶着回村部,天已经黑了,太阳能路灯亮起。两兄弟都说,与大城市的繁华喧闹相比,这小村的夜色真的是美丽而迷人啊。

第一百九十五章 忍痛割爱

    繁华的大都市,万家灯火中,每天都在发生着不同的悲欢故事,正所谓“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万达民、方静和万方这个在不明真相的外人看来十分美满的三口之家,如今正危机四伏。

    省纪委对方静的处理意见已经下来了,她因为与“一指没”存在权色交易问题,被降为副处级非领导职务,工作关系落在市委办公厅。

    一天晚上,市委办公楼里的人几乎都走净了,方静悄悄把办公室里要紧的东西收拾起来准备拿回家去。忽然感到内急,走进女洗手间,听到里面有两个人在隔断内各蹲一个坑议论着:“没想到处分会这么轻,女人送自己,倒不像男人送钱财后果那么严重。”

    “那是啊,自家产的嘛!就好比你在农民园子里摘条黄瓜吃了人家可以不要钱,你到小贩筐里拿一条吃试试看?”

    两个女人嘻嘻笑起来。方静从语音中听出了说话的是办公厅两个录入员,过去见到她方秘书长时说话低眉顺眼的,现在居然也敢在背地里议论起她来。她悄悄退出卫生间,脸颊发热,眼中涌出了泪水。

    班儿是不能上了,可是她还有七八年时间才能退休啊!混迹官场二十来年,或快或慢总是一直向前行进,忽然来了这么个急刹车带调头,方静不知道未来的人生道路究竟应该如何去走。

    万达民在市委党校当了十几年的学员处处长,已经没有一丁点儿晋升的迹象,妻子这一降职,他的官位终于可以盖过她了,付出的代价是戴着顶特大号绿帽子,这是大多数男人都难以承受的奇耻大辱。可是,见自己曾经深爱的妻子如今这般的落魄彷徨,甚至是可怜兮兮,他男子汉气概忽然大爆发,决定默默地承受这一切,承受未来数不尽的春来冬去。这些天里,万达民在家里对妻子和女儿表现得格外体贴温柔。

    万方从海市回来后,错过了学校的期末考试,要么挂科补考,要么留级复读,她为此感到憋屈难过。更让她憋屈难过的是,父母倒是终于答应不干涉她的个人感情问题了,可是心爱的沈老师却对她不理不睬,打电话不接,发微信不回,学校期末考试结束后,他好像躲在家里连楼都不下了,在楼下等上一整天也见不到他的踪影,按门铃也没有回应。万方苦恼极了。

    而当父母问起她是不是已经放下了对沈老师的执念时,她依然态度坚决:“我爱沈老师,正是对沈老师深深的爱恋滋养着我的小说创作灵感,没有沈老师,我此生了无生趣。”

    晚饭,方静喊了半天,女儿才肯从房间里出来。草草吃了一口,又闷闷不乐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继续写小说。父母发现,女儿最近瘦多了,精神萎靡,暮气沉沉,失去了19岁姑娘应有的天真烂漫。他们担心再这样下去女儿精神方面会出问题。

    方静和万达民躲在他们的房间里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决定,就依了女儿,将万方托付给沈翰林照顾。做出这样的决定,夫妻二人都感到十分无奈,可是为了减轻宝贝女儿的精神痛苦,他们只能出此下策。

    他们动用了各种社会关系,费了许多周折,为万方申请到了沈翰林受邀行将出国讲学的那所美国学校的留学资格。万方得知此消息,喜出望外,对父母的良苦用心深深感谢,以后的日子在父母面前表现得都特别乖巧懂事。

    又是一个星期六的上午,方静事先打电话给沈翰林,说她和万方的父亲要去家中拜访沈老师,留住了沈翰林去钟楼公园打太极拳的脚步。不知万方父母又要登门造访所为何事,沈翰林心里七上八下的。

    半个多小时工夫,万达民夫妇在楼下按响了门铃,沈翰林打开自家房门,在门口迎候。面对来者,不知用何称谓为好,犹豫了一下,说:“欢迎两位学长光临寒舍!”这称谓既准确又精当,万达民和方静夫妇都暗中表示佩服。

    见方静蹲下身子脱鞋,沈翰林忙说:“不用脱鞋的,直接进来就好了。”

    可是方静的鞋子已经脱下了,光着袜脚直接进到客厅。沈翰林又手忙脚乱地帮二人从鞋柜里找拖鞋。方静发现,沈翰林一个光棍儿男人生活的家里收拾得十分整洁,物品摆放得井井有条,暗中得出这样的结论:这个男人生活自理能力还挺强。

    将两位来客让到沙发上坐下,给他们分别倒了茶,沈翰林惴惴不安地站在旁边,等待他们宣布来意。

    “沈老师,您也请坐啊!”毕竟是当过领导干部的,方静表现得总是那样居高临下处变不惊。

    “沈老师,是这样的,我们已经为万方申请了去美国留学的资格,去的就是您将要任教的那所大学。我听苏晓虹说,您的女儿也在那所学校就读,我们两个想把女儿托付给您帮助照顾。”方静继续说。

    “您?学长,我不明白您二位这样安排是什么意思。我好不容易争取到一次机会离开江城,远离万方同学,您为什么又把她送到我的身边?您难道不怕她继续想入非非吗?”沈翰林惊诧地问。

    方静叹了口气,说:“沈老师,您也是为人父之人,相信最能理解我们当父母的心,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儿女一生过得幸福快乐呢。万方一再向我们表示,他喜欢您,没有您,她便失去了生活的意义,连大学卜不想读了,说就躲到深山里潜心写作。我和她爸爸想来想去,觉得还是把她交给您最放心。我们相信,出国后,您能够妥善处理好这种关系,把她当成女儿,或者——恋人,只要您喜欢,女儿快乐,我们都能够接受的。”

    方静谈话过程中,万达民适时点头表示支持。

    面对万方父母这样诚心实意的托付,沈翰林不知如何推辞,更不知出国后该如何像方静所言妥善处理好与万方的关系,只能挂着一张苦瓜脸坐在那里无言以对。

    “我知道,这件事干扰了您的正常工作和生活,给您添麻烦了,可是,我们真的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解决这个矛盾,心病还须心药医,您目前就是治病救人最好的心药了。经过两次接触,我们都觉得,沈老师是一位值得信赖的人。”方静的说话态度近乎乞求。

    看到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女人如今败落到如此地步,苦苦求一个中年男人带走自己视若掌上明珠的宝贝女儿,沈翰林动了恻隐之心,忙起身向夫妻二人深鞠一躬,说:“既然两位学长这样信任我,我也就不再逃避了,请你们放心吧,我一定像对待我的女儿沈佳宜一样,尽最大的努力照顾好万方同学。”

    得到了沈翰林肯定的回答,万达民忙起身与他亲切握手,连说:“那就麻烦沈老师,拜托沈老师了。”

    完成了此行的任务,万达民和方静夫妻从沈家出来,走到楼下,方静难过地哭了:“老万,你说我们都做了些什么呀?苦心养大的宝贝女儿,却要死乞白赖地硬塞给一个中年男老师。”

    万达民揽起方静抖动的肩膀,劝慰道:“女儿长大了,有自己的思想感情,这不奇怪。我也发现,这个沈老师,为人谦和,知书达理,除了年龄大了些,还真挑不出其他毛病,把女儿交给他,我们真可以放心的。至于未来,那些门当户对年貌相当的小夫妻,就一定都有未来吗?”

    “可是,我还是觉得方方应该在同学中找一个男朋友,那个江一白人就很不错,既聪明伶俐,又很懂礼貌,对咱女儿更是一往情深。可是,方方这傻丫头偏说人家像个没长大的小男孩,只能当哥们儿处。跟沈翰林比,江一白当然还嫩许多,可是,傻丫头不知道,小男孩也会有长大和成熟的那一天啊,哪个成熟男人曾经不是个小男孩呢。这孩子现在是走火入魔了,你越劝她,她越跟你拧着来。但愿她别有一天后悔了,回过头来埋怨我们才好。”方静无奈地说。

    万方出国前的这些天里,方静拉着万达民一次次出去采购各种生活用品,生怕遗漏了什么,给女儿在国外的生活带来哪怕是一丁点儿的不便。

    机场相送,万方与父母先后拥抱告别,欢快地拉着个行李箱跟在沈翰林的身后走进安检口,怎知身后的父母双亲望着她远行的背影,双眼已经模糊成一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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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雨朔方的风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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