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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雨朔方的风全文阅读

作者:小虾米·海米     江南的雨朔方的风txt下载     江南的雨朔方的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一章 欢迎午宴

    与报社、县里、镇里的领导别过,望三辆车慢慢远去,林春水说:“他们走了,咱哥俩初次见面,可要好好在一起喝两盅。”又转身向村妇女主任说:“如花,赶快去我家跟你嫂子弄几个菜,别忘了叫上钟会计。”

    刘如花应声一阵风似地跑了。

    王学礼说:“不麻烦嫂子了吧。”

    林春水说:“麻烦啥,老娘们儿家的,不就是洗衣做饭的玩意嘛。她们先做着饭,趁这工夫先把你住的窝拾掇了。炉子生起来,灶坑添上柴把炕烧热了,晚上睡着才不会冷。”又掏出手机打电话,让老张头把自己的一推破烂东西收拾了。

    村部共五间平房,一间会议室,一间办公室,一间医务室,一间厨房,一间搭着火炕的休息室,就是王学礼将要入住的这这一间。

    一脚踏进休息室,是与屋外别无二致的寒冷,所不同的是,外面有阳光普照,小屋里却是一片阴冷。

    林春水让老张头赶紧架木头生炉子,又把他的一堆乌漆麻黑的行李卷到一边,用笤帚把炕从头至尾认认真真地扫了一遍,将王学礼带来的被褥铺上。用手摸了摸,说:“太薄了,下午我让你嫂子把我家的毛毯抱来压上。”

    火生起来了,小屋渐渐有了暖意,玻璃窗上见了水汽,这时,屋外的阳光也从窗子里透射进来,王学礼方才还冷得发紧的身体和四肢这会儿也感觉舒缓了。

    林春水说:“乡下就这个条件,跟你们城里的高楼大厦肯定是比不了。你看到了吧,外面有苞米秸子、木头劈柴,还有煤,都是村上的,你尽管用。还有什么需要的,你随时跟我说,我安排他们去办。”

    王学礼说:“谢谢老林大哥,都挺好!乡下的热乎炕,我最喜欢睡,以前在城里隔三差五的还去郊区住上一宿呢。这回好啦,可以长期享受了。况且,市里的培训会也反复强调,我们到村里是开展扶贫帮困工作的,不是去享福的,要尽快与广大人民群众打成一片。”

    两人又唠了一会儿彼此的家事。得知王学礼妻子病故还一个人单着,林春水说:“咱村的女人,看上了哪一个,跟哥哥说一声,我给你办。”

    王学礼笑道:“谢谢大哥,如果是一年前,我还真得请你帮这个大忙。可是现在我已经有未婚妻了。”

    这时电话来了,是林春水的老婆,说家里饭快好了,让他们回去吃饭。

    林春水的家在村子中间的位置,柏油路旁,是一幢二层小楼,瓷砖罩面,红砖套的院墙,涂着黑漆的铁大门上贴着鲜红的福字和春联。楼房在城市里并不稀奇,在郊区也不罕见,但在这个周遭都是小平房的村落里,这个二层小楼显得十分突兀,像乌鸡群里一只骄傲的金凤凰。

    一楼饭厅里已经摆好了一张圆桌,林春水的老婆和村妇女主任刘如花正忙着往桌上端菜,村会计钟祥瑞也到了。

    “给嫂子添麻烦啦!”王学礼客气地说。

    “大兄弟客气啥,你来咱村,这里就是你的家。不嫌嫂子做饭难吃,啥时来都欢迎。”

    遵循老父“吃十成”的人生信条,王学礼本来就是个贪恋吃喝的主儿。又因为今晨起早赶路,只匆匆泡了一碗方便面充作早餐,这时见摆了一桌子大碗小盆盛着的鸡鸭鱼肉,饥饿感顿时涌上来。咽了口唾沫,赞叹道:“这一桌子好饭菜,兄弟我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刘如花说:“那就请王书记赶紧洗手上桌吃饭吧。”

    林春水给王学礼、钟祥瑞、刘如花和自己的杯里都斟满白酒,说:“欢迎王兄弟来咱们柳树屯工作,非常荣幸王兄弟这第一顿饭就端我林春水家的饭碗。王兄弟来咱们村工作,就是咱村的人,端我林春水家的饭碗,就是我林春水的好哥们儿,希望咱哥俩今后多亲多近,亲如兄弟,共同把咱柳树屯村的事情办好。这第一杯酒,我建议大家都干了。”

    四人都干了杯中的酒。

    林春水老婆劝道:“王兄弟,别光喝酒,赶紧吃几口菜压一压。”

    王学礼夹一块家炖胖头鱼吃了,连说“味道真鲜”。

    接下来是王学礼起身敬酒,说:“首先非常非常感谢林大哥和林大嫂的盛情款待。我初来乍到,对村里什么情况都不熟悉,今后在工作中,还请林支书、钟会计、刘主任多多指导帮助。第一天来咱村里,也摸不着个头脑,今天就破例在林支书家吃这第一顿饭,按照市里的要求,这顿饭是要交饭钱的。”

    林春水忙摆手说:“市里的规定,我看那也是王八屁股淌黄脓,烂龟腚。他规定他的,咱吃咱的,我不信,好哥们在一起喝顿酒就算违规了?咱党员干部要讲原则,也得讲人情不是?”

    王学礼说:“上周开会反复强调了这件事,我不能一下车就违规呀,所以,一会儿还真得交这顿饭的饭钱,不过嫂子做得这么丰盛,按规定的10元肯定是不够了。”

    林春水说:“好吧好吧,就按规定交10元。这回,可以踏踏实实喝酒了吧!”

    王学礼说:“好,那我就再次感谢哥哥嫂子的盛情,还没出正月,祝各位春节快乐,阖家幸福!咱共同干了这一杯。”

    席间,王学礼简单了解了一下村里的组织建设情况,得知全村共有9名党员,除了在座的三位,还有四名是村民小组长,另两位是七老八十的老人家,都是建国初期入的党。又了解了一下村里贫困户的情况,得知全村共有31个贫困户,除三个五保户之外,大多是因病致贫。再问村里经济发展情况,得知青壮年男劳动力大多外出打工,剩下来的是老弱病残者和留守妇女儿童,青壮年妇女大多在村里扣蔬菜暖棚,菜价时高时低,收入忽多忽少,村里没有特别的富裕户,但大多数人家生活也还都过得去。

    边吃边喝边聊,一下午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眼见太阳已经偏西。王学礼说:“我今天第一天来咱柳树屯村,很高兴结识了两位哥哥一位妹妹,这一高兴,酒喝得可就大大超量啦,再喝恐怕就要趴下了,时候不早,大哥大嫂也该休息了。”

    林春水提议,大家收了杯中酒。王学礼从口袋里掏出300元钱放到桌子上,说:“除了这顿饭钱,余下的还请林大哥帮我买点米面油蔬菜啥的,明天我得自己开伙了。”

    林春水和老婆推辞不掉,只得收下。

第一百三十二章 辗转反侧

    平原,没有大山的遮挡,太阳一落下去天立即就黑暗下来。太阳带走残存的温暖刚刚离去,月亮便携寒冷接踵而来。

    王学礼回到村部那间属于自己的小屋,摸索了半天,才找到墙壁上的开关点亮电灯,见小火炕上的被窝已经焐好了,上面压着村长打发小儿子送过来的毛毯。用手插到褥子底下摸了摸,烫手。心中涌上来一阵温暖和感动。

    屋子角落里的脸盆架上搭了条新毛巾,脸盆里有半盆清水,靠墙的八仙桌上摆着个老式的大脑袋二十一寸彩色电视机,旁边放着暖水瓶和茶杯。

    王学礼掺了开水在脸盆里,先洗了脸,又洗了脚,再掏出带来的牙具去厨房打了水刷了牙,推门将脏水泼出屋外,就从里面把门闩插上,脱了脚上的鞋子上炕,把两只脚伸进热乎乎的被窝里,脚上暖和了,身体也就不冷了。

    虽然这两年来一直是一个人生活,也常常感到翠湖豪庭17楼那个家空荡寂静,可那毕竟是繁华的城市生活,还有电脑书籍为伴。今晚,住进这间乡下的小屋,王学礼才更深切地感受到什么叫孤独寂寞。孤独寂寞的小村夜晚,他最最想念的,自然是那位难舍难分的远方恋人。

    也许是心灵感应,他脑子里刚转到那桂芸这儿,她的电话就打进来了:“学礼兄,怎么一直没有动静?下乡第一天感觉怎么样?吃的住的都适应吗?”

    面对恋人提出的一连串问题,王学礼很想说“不怎么样”,又怕恋人听了心生挂念,便故作轻松地说:“挺好,刚从村长家喝完酒回到住处,小火炕可热乎了,不用再专门跑去二台子村长发家烙我这老腰了。而且,乡下空气好啊,天上的星星看起来特别特别多,我这才知道啥叫满天星斗,不像咱青山城,不管阴天晴天,也无论白天黑天,天空总是灰蒙蒙的。”

    那桂芸说:“嗯,这我就放心了。不过酒你还是要少喝,乡下人都是能喝大酒的,你这小体格可陪不起他们。”

    王学礼调侃道:“现在就嫌我体格差啦?我怎么觉得自己表现还行呢,陪你二十年应该没问题!”

    那桂芸说:“讨厌!跟你说正经的呢,你别转移话题。真的,没人在身边监督你,你要学会自律,别胡乱糟践自己,就算是为我,为我们未来的好日子,行吗?”

    那桂芸小女人的语气让王学礼感到心里一阵温暖,也动情地说:“别只说我,你也要劳逸结合,别整天像个拼命三娘似的废寝忘食工作。你也不是二十几岁的小女孩儿了。”

    那桂芸佯装生气道:“不许说我老!我这辈子还没有年轻过,没有认认真真谈一场恋爱呢,不想这么快就老。你放心,我会注意休息的,就让我们共勉吧,都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等待我们再次相聚。”

    王学礼认真地说:“芸妹妹,你以为哥是情场老手吗?哥也是与你相处这多半年时间,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初恋的感觉。”

    两人互致“晚安”,王学礼感到心里不那么孤苦了,因为喝了一肚子的酒,这会儿突然有些内急,可是,一来不舍得离开暖和的被窝,二来怕外面漆黑的旱厕,做了半天思想斗争,才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无奈地推门出去。好在,正月十六的月亮已经升到天空,洒在地上一片银白的光亮,小村的夜晚因这一地清辉而有了些诗意,给人的感觉是一片祥和安宁。

    再次闩上门回到被窝时,更觉小火炕的温暖。

    王学礼平生第一次在乡下独守五间空房子,心里多少有一点害怕,决定这第一夜不脱衣服了,就和衣而眠,也不熄灯,似乎这样会相对安全些,起码心里感觉不那么恐慌。

    可是,本来头已经昏昏沉沉的了,躺在炕上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火炕烙得身子受不住,露在外面的头脸却冻得冰凉。

    朦朦胧胧中,他梦见跟着两个哥哥和邻居的小伙伴儿在小时候自家的三间小平房前堆雪人,堆出的雪人有鼻子有眼,甚是可爱,他忙得浑身出汗,小脸儿却被小北风吹得通红。这时那桂芸来了,拉着他的手放进自己温暖的怀里,说:“瞧你这手冻的,快去屋里被窝暖和暖和。”他说:“你别拉我进屋,我还要尿尿呢!”可是这个那桂芸就是不肯离开他的视线,他急得不行,眼见就要尿到裤子里了,一惊,又醒了。看了看手机屏幕,才凌晨三点钟。硬着头皮披了羽绒大衣,打开门又来到屋外。月亮落下了,天还没有亮,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他撒了一泡尿后,浑身打了个寒战,闩了门回到屋里,更是睡意全无。火炕已经不热了,房间里也愈加寒冷,他又把羽绒服压在被子上。

    王学礼点开手机,胡乱地翻看起来,微信朋友圈里最迟的信息也是两个小时前发布的。他想,在这样一个寒冷冬天的凌晨,人们都在温暖的被窝里安睡吧,只有他还清醒着,等待黑暗的过去,盼望黎明的来临。

    忽听窗外似有“嚓嚓嚓”的脚步声,王学礼的心一下子就提到嗓子眼儿。脚步声在门前停下来,门轻微响了一下,又“嚓嚓嚓”地离去了。

    王学礼是个无神论者,从来也不怕什么鬼神妖怪,可是在这人地两生的村落里,在这个屋外漆黑一片的凌晨,真真切切地听到这种奇怪的声音,他还是觉得有些瘆得慌,头皮发麻心跳加速。他从炕上猛然坐起来,用目光扫视一遍周围,除了那把用脱过粒的糜子穗扎成的扫炕笤帚外,别无长物。

    接下来,是长时间的安静,再无其他响动。

    很快,村里的公鸡开始次第叫起来。王学礼忽然觉得乡村凌晨的头遍鸡叫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有了这一片鸡鸣之声,他觉得周遭的世界是一片生机盎然,他不再感到孤独,也不再觉得害怕了。

    又看了会儿手机,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来时,外面已经天光大亮,村子里鸡鸣犬吠大作,间或着还有一两声鞭炮炸响,昭示着春节的尾声。

    这个回笼觉睡下来,王学礼觉得头脑清醒许多,抻了个懒腰,从炕上爬起下地,拉开门闩推门出去准备拿些柴草生火,见外面的门拉手上夹着一张小学生小楷本上撕下来的纸张写的字条,字迹歪歪扭扭的:“村里贫困户评选不公平。”他明白了,凌晨听到的脚步声原来是这送字条的人。

第一百三十三章 神秘字条

    王学礼手里拿着这张神秘的字条,陷入沉思中:是什么人半夜三更的悄悄送来这张字条?村里的贫困户评选究竟暗藏着怎样的秘密?这个人偷偷摸摸送来这张字条,一定是对他这个新来的第一书记抱有希望,自己不该无所作为,辜负这份希望。

    他决定从今天起,就对村里的贫困户一家一家地来一次大走访,看看其中到底有什么猫腻。有了工作目标,他不再感到孤独寂寞了,反倒觉得这31户走下来,分析其中玄机,研究脱贫策略,最近一个时期自己都会变得十分忙碌,连他日思夜念的亲爱的“芸格格”也要暂且委屈一下,不能占据他内心全部的空间了。

    收好字条,来到院子边上的柴火垛前,王学礼捡了几块大小适中的木柴,又顺手抱起一捆玉米秸杆,放在灶间的空地上,准备生火烧水。

    村里每家每户都安上了自来水,怕水管冻裂,自来水是定时供应的。水缸里前一天不知是谁已经帮着备下了半缸水,一夜寒冷,上面结了一层透明的薄冰。王学礼用白铁水舀子轻轻敲破冰壳取水,抡起刷子刷了大铁锅,将脏水臽出倒掉,又添了清水。

    可是生火却遇到了麻烦,玉米秸杆上的残雪白天经太阳一晒化成水,又经一夜寒冷冻成冰,怎么点也点不着,差不多划掉了半盒火柴,好不容易借用一张破报纸把火弄着了,又因为灶膛里的柴添得太满,烟不能及时顺畅地经由炕洞从房顶上的烟囱排出,一股股白烟倒灌进屋内,呛得王学礼一阵阵咳嗽,鼻涕一把眼泪一把,赶紧开门放烟,刚刚聚拢的一点热气又散出去了。

    鼓捣了半天,总算把锅里的水烧温乎了,舀了水放进脸盆里,先洗脸刷牙,刮净胡须,又用梳子拢了拢头发,然后准备去村头小卖部买点挂面煮上,配上从家里带来的榨菜、牛肉辣酱充作早餐。

    这时,林春水从大门外一瘸一拐地走来了,左手提着个柳条筐,右手拎着个米袋子,笑呵呵地说:“怕影响王老弟休息,没来打扰你。看你烟囱冒烟儿了,我才敢过来送米和菜。怎么样老弟,酒没喝多吧,昨晚休息得好吗?乡下这火炕还睡得惯吗?”

    王学礼笑道:“睡得还好。就是这乡下的大锅灶有点欺生,这一早晨,像打了一场大仗,弄得满屋子硝烟弥漫。”边说,边接过林春水手上的米袋子放进灶间。

    林春水说:“我说吧,这洗衣做饭就不是老爷们干的活儿。以后我让如花她们几个常过来帮帮你。”

    林春水提着柳条筐来到小屋里,将筐放到炕上,从中取出一只保温桶,说:“这是你嫂子早起熬的大米粥,黏秫米面大枣年糕是年前蒸好放在外面的仓房里冻上的,特意给你热了两块,还没出正月,讨个好彩头,祝愿我兄弟早日高升,年年高升。这十个煮咸鸭蛋都是自家鸭子下的,保证个个冒油儿。这些是给你带的蔬菜,都是村上棚子里种的,一早儿刚摘下来,你看这黄瓜、西红柿长得多水灵儿啊,可惜卖不上个价。这一刀肉是我从小卖店帮你割的,绝对的大肥猪肉,跟你们城里超市卖的味道不一样。这个季节,肉不用放冰箱里,屋外的瓦罐就是个天然冰箱,放进去就行了,只是要记得用石头压好,别让野猫给叼去就行了。”

    王学礼感动地说:“我这才来不到一天,就给哥哥嫂子添了这么一大堆的麻烦。从现在起,我得开始独立生活了。待会儿吃过饭,就请哥哥带弟弟去村里转转,熟悉熟悉环境,告诉我到哪里能买到生活日用品。另外,我还想顺路到那些贫困户家里走走,摸摸情况,研究脱贫的办法。”

    林春水一愣,想了想,说:“带兄弟到村里各处转转,熟悉熟悉情况,这没有问题,那些贫困户家就不去了吧,大过年的,看着心里怪堵得慌的。”

    王学礼说:“我来村上,一项重要的工作任务就是帮助贫困户早日脱贫,怎么能怕心里添堵就不与他们见面呢?”

    林春水说:“关于这些贫困户,村里都建档立卡了,王兄弟可以先翻一翻看一看,基本情况都在上面了,到家里看也是那么回事儿。”

    林春水越是搪塞阻拦,王学礼越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问题。他假装没有听懂这层意思,坚持说:“贫困档案留着我回来晚上睡不着觉时翻看,白天还是得去各家各户实地走一走看一看,增加些感性认识,看能从哪些方面入手帮助他们脱贫致富。”

    林春水说:“那好吧。这样,王兄弟你先吃着,我也回家吃口饭,等会儿我来叫你,咱俩一同去。”边说,边往屋外走,走到房门口,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回过头说:“王兄弟,我昨天忘记跟你说了,柴火垛边有个铁桶,晚上临睡觉时你把它拿进来放在走廊里,既可盛脏水又能当夜壶,不用跑到外面去倒水、方便,太冷。”

    王学礼笑道:“这可解决了我的一大难题,昨晚去趟厕所回来确实冻得够呛。吃喝拉撒睡,哥哥全都给兄弟安排得妥妥的,兄弟我不得不再说一声谢谢。”

    林春水认真地说:“咱哥俩这才刚刚结识,今后在一起相处日子还长着呢,别总说谢不谢的话,外道,以后保不齐哥哥我还得有事麻烦兄弟你呢。”

    见林春水一瘸一拐地走远,王学礼关上房门,打开保温桶。粥还是热的,用勺子舀一口放进嘴里,糯糯的,是新磨大米的清香。再醮着细白沙糖吃一口秫米面年糕,甜甜黏黏的,别有风味。打开一只咸鸭蛋,咸淡适中,果然冒着黄油儿。再从柳条框里取出一条刚刚摘下顶花带刺儿的黄瓜,用方才烧的温水洗净,咬上一口,又脆又爽。

    一顿可口的早饭吃完,王学礼感到胃里暖和,浑身热乎。又琢磨了一番方才在大锅灶添柴点火的成败得失,认为下一次一定不会犯类似的错误。他忽然觉得,乡下的日子是别样的滋味,也不是传说中的那般清苦难熬了。

    王学礼吃罢早饭,收拾清洗了家什。等了半天,也不见林春水过来,就穿上羽绒大衣,将保温桶放进柳条筐里,提着筐向林春水家走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访贫问苦

    王学礼走进村支书家的黑漆铁大铁门时,见林春水正坐在房前的木条櫈上,悠闲地晒着太阳抽着旱烟,嘴里哼着《咱们屯里的人》小曲儿。

    见王学礼到了,林春水灭了烟,起身说:“看来兄弟跟我一样,也是个急性子。常言道,饭后一袋烟,赛过活神仙,我刚吃过饭,正准备抽完这袋烟儿就往你那里去呢。”又喊老婆接过王学礼手中的柳条筐。王学礼直夸大嫂好手艺,早饭做得实在是太可口了。

    二人走上柏油村路,不时有一辆农用车从身边驶过,是到各家蔬菜大棚收购青菜的商贩。

    林春水感叹道:“农民种点儿菜,菜贩子扒去一层皮,批发市场再扒去一层皮,超市又扒去一层皮,最后到你们城里人的饭桌上,价钱要翻到一倍了吧。

    王学礼说:“是啊,流通环节越多,加价越多,要么怎么现在电商这么火呢。如果咱村的农副产品也能在网上销售,那咱农民的收入可就上来啦!可惜兄弟我也是个门外汉,我回去抽空琢磨琢磨,看谁能帮上这个忙。”

    林春水说:“那可就太好了。”

    王学礼又说:“林大哥,咱村这条路修得可不错呀,不但修了路,还装上了太阳能路灯,昨晚我回村部一点儿也没有摸黑。”

    林春水说:“这得托市里村通油路工程的福啊!我小时候,咱俩脚下这条路就是条小土道儿,夏天一场大雨后,满道是泥巴,我妈给我买的塑料凉鞋,几天就拧巴折了,就用炉钩子烧热了往一起粘,没几天又折了。牛车马车过后就是一条车辙,太阳晒干后,坑洼不平,在上面骑个自行车都不行。春天,大地开化,地底下往上返泥浆,就更糟心啦,外来的车辆,弄不好就给误住了,像小品中演的一模一样,得村民们帮着往外挖朝前推,实在不行得抬着出去。有一年,县长下乡检查农田水利建设情况,不知为什么误打误撞地拐到了咱村儿,车一下子就给误住了。我又挨家挨户找人帮着抬,还是钟祥瑞聪明啊,说,支书你别让大家伙太卖力气,误了县长的车,正是为咱村申请修路资金的大好机会。那天大家费了半天工夫才把车给弄出来,果然,第二年,咱村的这条路就列入了市里的村通油路计划中。”

    王学礼暗暗佩服底层干部群众的生存智慧。

    又经过一处小卖部,林春水说:“一般的生活用品在这里都能买到,当然跟城里的大超市是不能比啦。”

    说着走着,便来到了村头一户房舍破败的人家。两间矮小的茅草房,屋顶苫房的稻草已经发黑,上面有几蓬顶着毛毛狗儿的衰草在风中摇摆。木窗子钉着塑料布,风吹得呼嗒呼嗒直响。院子的栅栏是用剥去叶子的玉米秸杆圈起的,除了能挡住偷食的鸡鸭,别无他用。一条老黄狗蜷缩在柴草垛旁,见有生人来,只抬头无精打采地看了一眼,又垂头趴下,懒得理睬。院子里摞了一大堆柳条编制的土篮子,编得精巧,个头均匀。

    林春水喊道:“老刘头儿,家里来客啦!”

    半晌,从屋里传出一阵咳嗽声,走出一个佝偻着后背的老者。

    林春水说:“这是市里派到咱村的第一书记,走访贫困户,今天特意来看看你。”

    老人家耳朵有些背,问:“谁?地区书记?屋里坐吧。”

    王学礼大声说:“不是地区书记,是第一书记。我姓王,您叫我小王就行。”

    林春水介绍说:“他叫刘长富,是个五保户,也是村里多年的贫困户。年轻时家里穷,四十几岁还说不上个媳妇。后来有人给他介绍个老伴儿,是个寡妇,带了个儿子,大家想多好的一件事啊,一下子老婆孩子都有了,不但眼下有人给洗衣做饭收拾屋子,将来也有依靠啦。他却嫌人家娘俩饭量大吃得多,过了不到一年就把人家撵走了。”又叹口气说,“也是那些年太穷给闹的。这两年,村里想把他送到镇里的敬老院,他却死活不肯去,就说等着哪一天他那个老伴儿还能回来找他,怕找不到。”又小声对王学礼说,“那老太太都死七八年了。这事儿谁能告诉他呢?就给他留个念想吧。”

    王学礼问:“大爷,您这土篮子编得好看啊,留着卖呀?”

    老刘头说:“卖,一元钱一个。”

    林春水笑道:“那都什么年代的物价啦。老刘头有一把柳编的好手艺,可是这种粗糙的土篮子现在谁还用啊,所以编好了就堆放在这里。”

    王学礼说:“这样的老人,脱贫的办法只能靠国家救济和集体供养,不具有代表性。我来得匆忙,也没带啥东西。”说着,就从羽绒服里怀口袋掏出100元钱送到老刘头手中:“大爷,这钱您买点儿好吃的吧!”

    老刘头不住地说:“谢谢地区书记,谢谢共产党。”

    林春水说:“兄弟,你这样这一百那一百的往外掏可不行,就咱村贫困户的情况,你那点儿工资都掏干净了也不能帮他们彻底摆脱贫困现状。”

    王学礼说:“所以呀,咱哥俩得共同研究脱贫致富的办法。中央提出到2020年实现全面小康,咱柳树屯可不能拖全国的后腿啊。”看了看手机,说:“上午还有时间,咱再走两户人家吧。”

    又走了两户人家,都锁着铁大门。林春水说:“大正月的,可能是走亲戚去了吧。”两户住的都是砖瓦房,看着都不赖,问贫困的原因,林春水支吾着说:“都是因病致贫或因病返贫。前一家男人肾有毛病干不了重活儿,后一家老婆有严重风湿症。”又说:“乡下人生病可是件麻烦事儿,既不能做农活儿,看病又需要花钱,真称得上是雪上加霜。”

    王学礼说:“那得想办法帮助他们先治好病,刨去穷根儿啊!”又好似不经意地问:“咱村的贫困户都是怎么认定的呢?村民都认可吗?”

    林春水说:“是村委会集体讨论决定的。你不能指望着村民去选,若要交给他们去选,都觉得自己够条件,选上二年也选不出个结果来。”

    王学礼又问:“那咱村委会的评选结果对外公示吗?”

    林春水绷起脸,似有不悦地说:“老弟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当然公示啦,在村部的外墙上贴一个礼拜呢,没谁提什么反对意见,就算通过了。”

    王学礼说:“我初来乍到,谁会跟我说什么风言风语,就是顺便问问。按上级的指示,贫困户的认定必须得村民充分认可,咱可不能在这件事情上犯错误啊。”

    林春水说:“放心吧,我干了二十来年的村支书,这点原则还是有的。”

    眼见到了中午,林春水说:“时候不早了,今天午饭还去我家吃吧!”

    王学礼说:“不了,我早晨琢磨了一下大锅灶的规律,应该可以拿下,今天我正式自己开伙。这样,你把贫困户的名单用手机发给我,你有空就陪我去,你没空的话,我就自己一户户走走。”

    林春水悻悻地说了声“好吧”,两人并肩行走在村路上,一路无语,直到在林春水家门前分手。

第一百三十五章 风味午餐

    告别林春水,王学礼继续沿着平坦的柏油路向村部自己的住所走,远远地,就见房上的烟囱已经冒出了缕缕白烟。进院,原来是村妇女主任刘如花扎着围裙正在灶间忙着生火做饭。

    见王学礼回来,刘如花笑盈盈地说:“听林支书刚才打来电话说,王书记从今天起要自己开伙了,咱农村这大锅大灶的,我怕你整不好,过来帮把手儿。”

    王学礼说:“谢谢你呀刘主任。不过今天中午我交给你个艰巨的任务,要负责把我这个笨徒弟带会,下顿饭我就争取独立操作。我就不信,我这么个大活人,生米还做不成熟饭了?”又想起这句话的另一层含义,怕刘如花误解自己言语轻薄,赶紧闭了嘴。

    刘如花不以为意,说:“你一个人,我就不给你做几个菜了,一顿吃不了,净吃剩的了。我今天给你焖一顿鞑子饭。我给你说说步骤,把这肉洗净切成肉丁子,洋葱、胡萝卜也切成丁子,锅里放点儿油烧热了,把肉炒一炒,放点儿料酒,然后把洋葱、胡萝卜也放一起炒,再放点儿糖、酱油和盐,添水烧开锅,然后把淘好的米下进去,煮熟就行啦。因为有这么多的菜和肉,米就别下太多了,不然又得上顿下顿吃剩饭了。这锅里的饭,一顿吃不了,晚上可以熥一熥继续吃,再配一个西红柿炒鸡蛋什么的,又可以解决一顿饭。”

    刘如花边讲解边操作,并指挥王学礼帮着往灶炕里添柴火。这样的默契配合,不由得让王学礼想起了“老婆孩子热炕头”这句老话儿,忽然觉得乡下的日子也挺有趣儿的。

    不一会儿,锅里就散发出鞑子饭的香气。

    王学礼感慨道:“小时候吃过我妈做的鞑子饭,好像还是十来岁时候的事儿,是‘六一’儿童节郊游时带的饭盒,现在回想起来还直流哈喇子呢!没想到今天在咱村上又能吃到了,而且还学会了这门儿手艺。”

    刘如花说:“这是懒人的做法,没啥难的。”

    王学礼问:“村里的青壮年男人都外出务工,剩下一群留守妇女儿童,你这个当村妇女主任的工作担子一定不轻吧?”

    刘如花说:“各家过各家的日子,也没啥大事,我就是帮着村支书跑跑腿儿传个话儿啥的。不像前些年抓计划生育,那才真难,村里三百多个育龄妇女,那真是十个指头抓跳蚤,一不小心按不住,就不知从哪里冒出个大肚子,再晚一晚,娃娃就落地了。现在可倒好,鼓励大家生都不积极啦,能生起也养不起呀。生个儿子,娶媳妇得十万八万块彩礼钱,还要到城里买楼房,一辈子的积蓄都不够,闹不好还得拉饥荒。孩子书念得好也发愁,供不起呀。就说咱村老隋家吧,男人前两年开小蹦蹦车拉脚撞树上了,两条腿落下了残疾,下不来炕,啥活儿也干不了,一个家全靠个女人撑着,俩孩子倒是都不小了,可是书都念得好,小子念大学,丫头上高中,当爹妈的也不能把他们拽下来不让念啊,日子过得那可真叫苦。”

    王学礼忙问:“他家报上贫困户了吗?”

    刘如花意识到说走了嘴,忙拿起炉钎子捅开炉子,说:“这锅灶和炉子都通着屋里的炕,炉子我已经生起来加了煤,你晚上别忘了再压点细煤面儿,封好,这样才能保证火炕一宿到天亮都热乎,但也要用炉钎子扎几个孔,防止煤烟中毒。一会儿,饭快好的时候,我帮你在炉子上用马勺再做个瓜片儿鸡蛋甩秀汤。”

    王学礼说:“这个汤我自己能搞定,就不麻烦你了,你赶紧回家给爱人和孩子做饭去吧。”

    刘如花说:“也好,那你就自己试着做吧,我先回了。城里的大男人,又是个知识分子,到咱这乡下自己开伙做饭,也真难为你了,要不我组织村里的妇女轮流来帮你做得了。”

    王学礼说:“可千万不用,那样的话,我哪里是来驻村扶贫的,岂不成了作威作福啦!”

    刘如花又问:“你家嫂子在哪里上班呀?”

    王学礼说:“你嫂子是做地下工作的。”见刘如花表示诧异,补充道:“两年前突发心梗,没啦!可不是做地下工作了么。”

    刘如花叹口气说:“王大哥这么好个人,命也这么不好,我那嫂子也是个没福气的人啊。”

    王学礼说:“没福气的是我,连个媳妇也养不活。”

    刘如花说:“妹子我给大哥留意着,看到有合适的,帮大哥介绍一个。”

    王学礼说:“这事儿你倒可以省心了,我已经有女朋友了,是个大学老师。”

    刘如花说:“是嘛,那真是太好了!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哪有什么好女子能配得上你王书记呀。不唠了,得回家给小崽子做饭啦!”

    说罢,将手上的炉钩子放下,匆匆忙忙地走了。

    王学礼哪有什么闲心做瓜片儿汤,在炉子上烧了壶热水灌到暖瓶里,又给杯子里倒满,准备就着这杯热水吃锅里正煮着的香喷喷的鞑子饭,黄瓜洗洗咬着吃就行。

    吃罢午饭,收了碗筷,躺在热乎乎的小火炕上休息,王学礼昨天夜里睡得不踏实,这时倒来了困劲儿,觉得睡个午觉是件很惬意的事。可是,想到今天是正式上班的第一天,访贫问苦只走了没有啥代表性的一个五保户,又强打精神起身,用温水洗了脸。掏出手机打林春水的电话,电话响了半天,没有接听。又打,又是响了半天,林春水才在电话里懒洋洋地说:“喂,王兄弟呀,方才躺热乎炕上眯着了,手机放外屋没听见,怎么的兄弟?”

    王学礼说:“林大哥,如果你下午没啥事儿,我还打算跟你再走几个贫困户。”

    林春水说:“我昨晚着凉了,这会儿头疼得厉害,要不兄弟你也歇半天,咱改日再走访?”

    王学礼说:“市里对脱贫攻坚工作抓得挺紧,我第一天上班,还是想抓紧时间到各户了解一下情况,万一上级马上要听情况汇报,也能说出个一二三来。要不这样你看好不好?你身体不舒服,就呆在家好好休息,把贫困户的名单和大体位置发给我,我自己去就行。”

    林春水沉吟了片刻,说:“这样吧,我让钟会计下午带你去。你一个人下去,村里别说是人不认识你,就连狗也会欺生啊,你这个上级派来的大书记万一让哪家的狗给咬了,我这个小小的村支书可担待不起。”说罢,哈哈哈干笑起来。

第一百三十六章 探听实情

    从林春水电话中吞吞吐吐的态度,王学礼感觉到他是刻意在阻挠自己对贫困户进行入户调查,头脑中又浮现出那张神秘字条,暗下决心不查个水落石出绝不罢休。

    又等了好一会儿,村会计钟祥瑞才踱着方步来到村部,进屋就说:“王书记,你这小屋烧得挺暖和呀!”

    王学礼说:“我一个大男人哪有这本事呀,是妇女主任刘如花上午过来帮着生起了炉子。”

    钟祥瑞不待相让,就一屁股坐在小屋的炕沿上,掏出七匹狼香烟,先递给王学礼一根。

    王学礼忙摆手说:“谢谢老钟大哥,我不会,没这口福。”

    钟祥瑞给自己点上,狠狠抽一口,吐出烟雾,说:“林支书让我下午陪王书记去贫困户看看,不知王书记都想去哪些家?”

    王学礼说:“我想全部走一遍,再逐一研究脱贫致富的办法。”

    钟祥瑞说:“咱村就这么个自然条件,以农业经济为主,几乎没啥第三产业,家家户户都差不多一个模式,种大田,扣蔬菜大棚,再外出打点零工,撑不着也饿不死,除了那三个五保老人需要特殊关照,其他所谓的贫困户,也是相对贫困,还没有哪一家吃不上穿不上的。”

    王学礼问:“那怎么弄出了31个贫困户呢?”

    钟祥瑞说:“上级对贫困户有待遇,咱能争取就多争取点儿名额呗,谁还怕钱多咬手啊!到了全面小康的时候,一宣布脱贫就是了。所以依我看,走不走也没啥大意思。”

    这个情况在王学礼意料之外,他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钟祥瑞又慢条斯理地说:“我有一个没出五服的本家弟弟,也在你们报社工作,叫钟山。”

    王学礼兴奋地说:“那是我结拜的七弟呀,原来你们是本家呀!来之前他还说过几天来看我呢。”

    闻听此言,钟祥瑞对王学礼表现出更加亲近的样子,说:“既然是我本家兄弟的好哥们儿,我也就拿你当自家兄弟,跟你多唠上几句。依老哥看,你这个驻村扶贫干部,就采取无为而治的办法最好,只要不出啥大纰漏,到时候拍拍屁股走人就是了。村里的人际关系复杂得很,你一个城里来的干部,一时半会儿哪能摸得清楚。”

    王学礼说:“你既然是我七弟的哥哥,也就是我的哥哥,我也跟你说句实话吧,我听说咱村这贫困户认定有问题,所以想把这件事情首先弄清楚。”

    钟祥瑞又狠狠抽了口烟说:“按理说这份名单是村委会集体讨论通过的,程序上没啥毛病,可村委会这几个人,全是唯老林马首是瞻,所以这个名单,其实是老林一个人捏咕出来的。”又望了一眼窗外,小声说:“依我看,这31户,有三分之二算是相对贫困,三分之一根本够不上贫困户,都是老林的三亲六故外加相好。”

    王学礼说:“那咱今天下午就从这三分之一假冒的贫困户查起,你看好不好?”

    钟祥瑞说:“王兄弟你这又为难我了,老林见你专往这几户盯,一定猜得到是我说了什么,故意揭他的老底儿,你要是查,还就得从那些相对贫困的查起,迂回着再查这几户冒牌的。”

    王学礼说:“听钟大哥的,咱下午就掺乎着走几户。”

    达成一致意见,二人离开村部,又走在平坦的村路上。时而有行人打着招呼:“忙啥呢钟会计”“吃了吗钟会计”,钟祥瑞点头“哼哈”应答。

    两人首先走进村中间一户人家,三间瓦房,院落收拾得还算干净。迎他们进屋的是女主人,六十岁左右的年纪。进到屋里,王学礼环视一下屋内的摆设,一台平板电视机,一个老式冰箱,并不像他在电视中看到的偏远地区贫困户家徒四壁的凄惨景象。

    钟祥瑞向王学礼介绍说,“这家姓张”,又问女人,“你家大哥呢?”

    “你大哥下大棚给茄子浇水去了。”

    “这位是市里派咱村驻村扶贫的王书记,要来了解一下你们家里的情况。”钟祥瑞介绍说。

    女人捂起胸口,说:“本来俩姑娘都打发结婚了,我跟老头儿扣栋大棚,日子过得挺好的,哪里知道前年我就查出了胃癌,我说就不治了,啥时死啥时算,老头儿却坚持给治,三折腾两折腾,家里一下子就亏空了,还拉下了不少饥荒。”

    王学礼问:“咱村村民不都加入新农合了吗?”

    女人说:“新农合是报销了一部分,可自己承担那部分也是个不小的数目啊!老头子年岁大了不能外出打工,扣了一栋茄子又卖不上个价儿,这不,就成了咱村上的拖累啦!我常说,啥时候我死了,咱家也就脱贫了。”边说,边抹起眼泪来。

    王学礼安慰道:“大嫂,你不要这么悲观,花点儿钱把病治好了,往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贫困总是暂时的,这不你家已经被列入扶贫对象了吗?有国家的好政策,要相信你们家一定会同全国人民一道迈向全面小康的。”

    女人说:“那感情好了,到那时,我请王书记和钟会计来家里喝酒,吃杀猪炖菜。”

    离开这户人家,又走进另一户人家,这家的儿子已经成家搬出去另过了,有个叫小慧儿的十五六岁的唐氏综合症女儿需要父母照顾,两口子靠种田为生。

    女人说:“就怨小慧儿她爸,儿子都十多岁了,非得要再生一个,说给哥哥做个伴儿,结果就生出了这么个闺女。”

    男人说:“还怨我了,你看人家都要了二胎,不也跟着**儿刺挠嘛,哪知道就生出了这么个丫头。”

    小慧儿也跟着插嘴说:“叔叔好,小慧儿最听话。”

    钟祥瑞说:“你们两口子就别再互相埋怨啦,这不过是个意外嘛,如果知道尿炕就不睡觉了,摊啥事儿办啥事儿呗。这是市里派咱村的第一书记,来走访咱贫困户,就是帮助你们解决实际困难来的。”

    小慧儿爸说:“咱自己造的孽,倒成了国家的负担。也没啥,这丫头就跟着吃口饭,倒也省钱。我们就担心将来我跟她妈不在了,谁来管她。”

    王学礼说:“要相信,未来的社会福利会越来越好,总会有办法的。你们所要做的,就是保重自己的身体,尽可能多陪伴照顾她。”

    离开这户人家,钟祥瑞说:“你看到了吧,这些贫困户,基本上都是因病致贫或因病返贫。”

    王学礼感叹道:“别说是农村,即便在城市里,得一场大病也会消耗不少钱财,拉低一家人的生活标准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真相大白

    离开小慧儿家,两人又走在村路上。王学礼说:“老钟大哥,这次我想请你带我去一户伪贫困户家。上午去的两家都锁着门,这会儿再杀个回马枪,或许能摸到实情,老林如果问起来,就说是我坚持要去的,你也可以摆脱干系。”

    钟祥瑞点头称好。

    二人来到上午锁门的一户人家,这会儿果然铁大门上的锁头已经下了,院子里停放着两辆电动摩托。进到屋里,见炕上摆着一张小方桌,一家四口人正在吃饭,餐桌上是白面大馒头,酸菜大骨头汤,金黄的炒笨鸡蛋,拍黄瓜拌油炸花生米。

    钟祥瑞说:“德胜兄弟回来啦,上午林支书和这位新来的第一书记来家里走访,怎么是铁将军把门啊?”

    那个被称作“德胜兄弟”的男人垂着头,支支吾吾吭哧半天不知如何应答,他媳妇忙抢着说:“老钟大哥你不知道,你德胜兄弟肾病又犯啦,我带他去镇卫生院瞧了瞧病,两个孩子去镇上补习功课,才回来,这不刚端起饭碗吃中午饭嘛。你说现在孩子补个课,一小时30元,一上午俩小时,60元进去了,跟抢钱似的。”

    王学礼注意到,这个德胜看面相,是个典型的老实巴交的农民,他媳妇倒是与一般的农村妇女外观形象完全不一样,面皮白嫩,烫着短发,带着几分妖冶之气。

    钟祥瑞问:“查的结果咋样啊?”

    德胜媳妇说:“能咋样,开了几服汤药,继续吃呗。饶是这身体状况,开春儿还得出去打工,不出去干不行啊,两个小崽子一个上初一,另一个上初三,书费学费外加补课费,一个个大坑都敞着口儿等着钱往里头填呢。”

    王学礼说:“孩子是家庭的未来和希望,困难只是暂时的,等小哥俩长大学成了,你们家的难题也就解决了。”

    德胜媳妇忙附和道:“第一书记到底是城里来的大干部,站得高看得远,一句话就说到褃节儿上了,哪像咱家德胜这个死脑瓜骨,就图眼前利益,竟然想让老大辍学去城里学厨子,说学好了一个月能挣一万多块。”

    王学礼说:“厨师也是社会工作的一种,关键要看孩子的志趣是什么。”

    德胜媳妇说:“孩子当然想考大学啦!咱老孔家,孔圣人的后代,哪能不读书识字,辱没先人呢!”

    王学礼心说,这个女人看着还真是个人物,大道理小道理整得门儿清,说话又伶牙利齿的,不是个善茬儿。

    离开德胜家,钟祥瑞说:“你看到这个德胜媳妇了吧?她叫石丽香,因为总爱涂脂抹粉儿,所以村里人送外号‘十里香’,年轻时在城里舞厅当过小姐,年纪大蹦跶不动了,不知怎么的就跟在城里饭店打工的德胜勾搭上了。回到乡下后恶习不改,还是个好吃懒做的主儿,坚决不干地里的农活儿,鞋上一点泥儿都不肯沾,扬言宁愿再回城里去当小姐也不挨那份儿穷累。她与老林是相好儿,村里谁都知道,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德胜也是敢怒不敢言。几年前德胜赶牲口犁地,不小心让马把下身儿给踢坏了,这下可好,‘十里香’就更理直气壮地跟老林好起来,有时候大白天都不避讳个人。”

    王学礼说:“德胜家俩孩子念书,眼下负担是有些重,但如果两口子齐心协力挣钱养家,日子也不会过得太差,更不至于吃国家救济。”

    “谁说不是呢!如果他家都能被列为贫困户,那就不叫扶贫帮困了,得改成扶懒帮馋。”钟祥瑞说。

    说着走着,就来到一户人家门前。

    钟祥瑞哀叹道:“这个老隋家不在我们的走访之列,但却是真的挺困难,隋方舟让媳妇推着轮椅去村上找了好几回,可是,老隋家与林支书家老一辈儿有冤仇,老林硬是别着没有给他家报上贫困户。”

    王学礼问:“是两个孩子一个上大学一个念高中的那户人家吗?”

    钟祥瑞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王学礼说:“我听妇女主任刘如花中午说起了他们家的情况,大概是说走嘴了,我一问就不再深说了。咱进去看一看吧。”

    二人挪开柳木棒子绑成的院门进到院子里,有一条脖子上拴着绳子的黄狗“汪汪汪”地冲来人狂叫着。女主人从屋里出来,喝住黄狗。

    钟祥瑞说:“这位是市里派咱村的第一书记,来家里走访慰问。”

    女主人将来客让进屋里。房子是三间低矮的灰瓦房,屋子里的摆设极其简陋,最值钱的家电就是一台老式21寸彩电。男主人围着被子坐在炕上,头发胡须凌乱。女主人的两只黢黑的手满是皲裂,一张风吹日晒黑里透红的脸上刻满了生活的磨难。

    女主人站在屋子中央不停地搓着两只手,不知该说什么,男主人说:“秀兰,还不让钟会计和第一书记坐下。”

    王学礼坐到沾着灰尘的炕沿上,亲切地问:“这位大兄弟,腿伤几年啦?”

    男人说:“都整五年了。我一个瘫子啥也干不了,家里的活儿全压在孩子他妈一个人身上了。大小子去年考上大学,全县排第三,孩子争气,咱当爹妈的不能把孩子拽下来不是?这个寒假小子都没回来,说是找了份儿工作,能把下学期的生活费挣出来。闺女去年考上了县一中,学杂费加生活费算一块儿,一个月得五六百元的支出。我和她妈心里清楚,五六百元孩子能吃个啥,放假回来一看,孩子都饿瘦了。”说到这里,男人竟“鸣鸣鸣”哭起来。

    这时候,一个瘦小身材的姑娘站在门口,说:“爸,你怎么又当外人面儿哭了,多丢人!我什么时候没吃饱了呀?”回过头叫了声“钟大爷好”。

    王学礼问:“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啦?”

    姑娘说:“叔叔好,我叫隋丽,今年16岁了。”

    王学礼又问:“隋丽同学,叔叔问你,期末考试考得怎么样啊?”

    隋丽有些腼腆地说:“班级排第5,全校大榜排37。”

    王学礼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500元钱,递给小姑娘,说:“隋丽同学,这是叔叔奖励给你的。你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在伙食上克扣自己。家里的困难是暂时的,有国家的扶贫政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隋丽缩着手不肯接钱,王学礼把钱放在炕席上。

    男人说:“第一书记,您真是个好人,我代表全家感谢你。”又气愤地说:“党员干部如果都像你这样,咱老百姓就不愁过不上好日子了。国家的扶贫政策,多大的雨点儿也砸不到我隋方舟的脑袋上,都让那帮流氓无赖婊子沾了去!”

    钟祥瑞说:“方舟兄弟你也别太激动,当心气大伤了身体。王书记这次来,不就是了解情况的嘛!”

    离开隋方舟家,王学礼心里挺不是滋味儿。沉默了半晌,他态度坚定地说:“这个贫困户名单,必须重新认定!”

    钟祥瑞说:“王兄弟,听老哥一句劝,你初来乍到,凡事不能操之过急。贫困户重评我是赞成的,但是必须选择一个适当的时机。得罪了老林,你下一步工作可就不好开展了。”

    王学礼说:“谢谢老钟大哥提醒,更要感谢你告诉我这些实情。”

    钟祥瑞说:“如果是旁人我就不说这些了,你不是我钟山兄弟的好哥们儿嘛!老林这人确实私心太重,前些年还不这样,所以老支书极力向上级推荐他。这几年受社会不良风气影响,这人变得越来越虚也越来越飘,变得大伙儿都快不认识他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寻找时机

    时机在下一周就出现了。

    这天一大早晨,青山日报社行政和党务办公室主任柳忠民就打来电话:“王大书记呀,早想给你打电话问候一下了,最近市里的工作任务太多,忙得我是脚打后脑勺子的。乡下工作一周了,感觉怎么样啊?”

    王学礼说:“还在走访调查摸底阶段,暂时没啥作为。感觉嘛,说实在话柳主任,跟过去在报社当记者完全不一样,还真有点儿意思。”

    柳忠民不再兜圈子,立即切入正题,说:“有件事情得麻烦你王大书记,按照市里的要求,我们报社机关党委得搞一次党员活动日,钱总要以报社党组书记的身份下基层上一次党课。我一琢磨,把两件事儿合一块儿办得了。组织党员开展一次下基层学习考察活动,学习考察地点就选在你驻村帮扶的安台市柳树屯村,也顺便给你助助威。大家再与村里的党员一同听听钱总的党课,受受教育,同时捐点钱物给贫困户。你放心,不给你们村里找麻烦,午餐我们去镇里或县里自行解决。你看可不可以安排?”

    王学礼说:“如果不给村里增加额外负担,还捐钱捐物,我觉得应该没有问题。这样,你先把电话撂了,我跟村里的林支书商量下,马上回复你。”

    听说市里报社的钱总亲自来村里考察,还带来大家捐助的扶贫款物,林春水心里挺高兴。想了想,说:“好是好,就是咱村这条件,也没啥好吃好喝的招待报社的领导们啊。”

    王学礼说:“知道咱村的条件,午餐他们说自己去镇里解决,不麻烦咱村了。”

    这种只赚不赔的事儿上哪找去?林春水立即愉快地答应下来。考察和讲课时间选在星期五上午。因为第二天报社不出报纸,大家时间上都比较宽松。

    这一周时间里,王学礼在钟祥瑞的陪同下,依旧到建档立卡的穷困户家中访贫问苦,又从自己腰包里掏出1000多元钱撒了出去。

    钟祥瑞对这位新来的第一书记非常钦佩,感慨地说:“老林要是能赶上你这位第一书记一半儿,村里老百姓也就知足了。”

    到了星期四晚上,这31个贫困户全部走完了,王学礼对每一户的情况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与钟祥瑞所说的情况基本差不多。下一步,就该考虑如何进行调整,让建档立卡的贫困户真实准确的问题了。

    星期五,钱总带着报社的党员特意起了个大早,上午九点钟大巴就开进了村小学校。村部会议室狭小,根本坐不下这么多人听课,正好村小学还没有开学,可以借用。

    来听党课的,除了村上的8名党员,还有十几名在村里有一定影响力的村民代表。钱有为是从市委政研室主任的位置上被派到青山日报社任党组书记、总编辑的,理论功底深,上个党课对他而言不过是小事一桩。

    钱总首先从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奋斗目标讲起,讲“小康不小康,关键看老乡”,讲精准扶贫、精准脱贫的基本方略,讲到“小康路上一个都不能掉队”时,情绪已经达到了一个峰值。

    钱总讲课的过程中,办公室主任柳忠民端起相机忙着从不同角度拍照,村妇女主任刘如花不忘随时给钱总的茶杯里续水。报社党员们认真在笔记本上作着记录,村里的几名党员也还坐得认真听得仔细,那几个村民代表可就不同了,个个像屁股底下长了尖儿,坐不稳站不牢的,一趟一趟出出进进,把一个严肃的党课课堂当成了自由市场。

    钱总最后强调:“扶贫先扶智,扶贫必扶志”,精准脱贫已经到了攻城拔寨的关键时期,要打赢这场脱贫攻坚战,不仅需要各级党委政府凝心聚力,投入大量的资金、物资等为贫困群众“输血”,解决迫切的生产生活之需,增加获得感,而且更要注重有针对性地“扶志“与”扶智“,激发贫困群众自我发展的内生动力。从我们村民角度来说,就是要努力提高创富本领,立志内外因结合脱贫致富……

    忽一人手机铃声大作:“开心的锣鼓敲出年年的喜庆,好看的舞蹈送来天天的欢腾……”一场党课在《好日子》的彩铃声中结束。

    钱总在掌声中站起,问:“各位乡亲,王学礼是按照市委组织部的要求,由我们青山日报社派驻到咱柳树屯村的第一书记,青山日报社与我们柳树屯村这就算是结成了对子啦,乡亲们有什么困难,尽可以提出来,我们能够解决的,一定不遗余力帮助解决。不能够解决的,也可以发挥新闻媒体的舆论宣传作用,呼吁社会各方面力量帮助解决。”

    这时,那个响起《好日子》彩铃的村民代表已经接听完电话,大声说:“上河村是青山高新技术开发区派的驻村干部,听说给村上好些人家都装上了太阳能热水器。咱报社能不能也给办一办啊?”

    又有村民代表说:“下河村是市交通委包扶的,各村民组的小道都铺上了柏油路,咱柳树屯还只有街里这一条主路是柏油路,各村民组可都还是泥泞小道呢,报社能不能帮着呼吁一下呀?”

    “咱门前这条柳河有个河岔子,一到雨天涨水,孩子们上学下学都得趟水,报社能不能给修个桥啊?”

    ……

    村民们狮子大开口,提出报社承受能力之外的各种要求,这一情况出乎钱总意料之外,也令王学礼始料未及。钱总张口结舌地说:“乡亲们提出的这些问题我们的第一书记会向市里扶贫部门反映的。我们报社现在也处于爬坡过坎的时候,员工们上个月的工资都没有按时发放。在这种情况下,党员同志们还克服困难,捐了一万元钱给村里的贫困户,帮助他们解决燃眉之急。瓜子不饱,也算是一份心意吧。”

    林春水也赶紧打圆场说:“钱总今天来咱村,重点任务是宣讲党的扶贫政策,大家提出的困难,与钱总和报社没有关系,咱要自己想办法去解决。党课就到这里,大家都散了吧。”

    村民们散去后,钱总掏出西服口袋里的面巾纸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学礼,你带我去几个贫困户家看看吧,顺便把大家捐的钱送给他们。”

    柳忠民小声在王学礼耳边补充道:“按照市里要求,钱总上党课和入户扶贫都要有照片留存,这叫有图有真相。”

    王学礼说话的工夫,林春水已经带着钱总向孔德胜家走去。“十里香”大老远就从屋里迎出来,说起丈夫的病情声泪俱下。钱有为又是一番安慰和鼓励,并把500元慰问金交到她手中。

    王学礼刚想跟人群里的七弟钟山多说几句话,新媒体部主任高扬把他拉到一边,说:“王老师,方才有村民向我反应,这个村贫困户认定有问题,让我们在报纸上给曝光,不然他们也要写举报信上告。并说,钱总去送钱的这户人家就是假冒的贫困户。”

    王学礼说:“小高,这事儿你可千万别给我捅咕出去,村里正在研究解决办法呢。”随即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觉得这倒是个借助钟馗打鬼的好机会。

第一百三十九章 借力打力

    结束走访慰问,将其余捐赠的钱和物交到村里,钱总率报社一干人等上了大巴。钟山又从车里下来把邱月月带给五哥的一包吃的用的东西拿下来交到王学礼手中。柳主任问王学礼要不要跟大伙儿一起去镇上热闹热闹,王学礼说手头上还有不少工作要做,就不跟大家一起过去了,并嘱咐大家路上小心,说后会有期。

    送走钱总一行,林春水和村委会一班人也都各自散去了。

    王学礼回到村部,捅开炉子,添了一铁锹煤块儿,在炉灶上煮了碗酸菜肉丝热汤面吃了。

    一个星期下来,他已经熟练地掌握了大铁锅和炉灶的使用规律,晚上睡觉不再开着电灯穿着衣裤,夜里解手也不再担惊害怕犹豫再三。每晚与那桂芸在视频里说上一会儿情话,互致“晚安”后,就认认真真翻看贫困户档案,与白天走访听到和看到的情况进行认真比对,叫不准的地方就打电话向钟祥瑞详细咨询,有时也迂回地从刘如花那里打探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如此,他已经基本摸清了柳树屯村扶贫工作的全貌。

    一碗面条吃出了热汗,收拾了碗筷和厨房,王学礼脱掉鞋子盘起双腿坐在热炕头上,一边吃七弟钟山奉邱月月之命带过来的汁水丰盈的红富士苹果,一边翻看邮局刚刚送来的当天的《青山日报》。在新媒体部主办的“网罗天下”版面里,他见到了新开设的栏目“网友留言”,相当于过去群众工作部的“新闻热线”栏目,只不过以前信息来源是读者来信或电话,现在是通过微博微信留言。栏目稿件反映的都是群众关心的各种社会问题,小到哪一家供水不足暖气不热,哪一处井盖缺失路灯不亮,大到群众去哪个部门办事受到刁难,企业办证办照遇到什么阻力,王学礼心中暗暗赞许小高这小子还真有点老报人的专业精神。

    翻完报纸,王学礼操起电话打给林春水,请他有空来村部一趟,说有重要的情况要跟他商量。

    十分钟不到,林春水已经坐在王学礼小屋的炕沿上,手里拖着个旱烟袋。

    王学礼起身下地关上房门,放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老林大哥,是这么个情况,方才青山日报新媒体部的主任高扬,就是那个胖胖乎乎戴眼镜的年轻小伙子,刚来报社实习时我带过他,所以现在还口口声声称我为王老师,他把我拉到一边儿悄悄跟我说,接到了咱村群众的网上举报,反映咱村贫困户认定有问题,说把不该报的给报上了,该报的却给漏掉了,正好他今天来村里学习考察,想顺便落实一下,问我这件事可不可以曝光,稿件就发在这个‘网友留言’栏目里。我立马就给压下了,说你小子白跟我实习了,当然不可以!有什么问题咱村可以自行解决,媒体一捅出去,覆水难收,事儿可就闹大了。小高说他那里可以给暂时压下来,但不敢保证他们还会不会向市里其他部门举报,据说最近市纪委的民心网办得相当火,群众反映的问题件件有着落事事有回声。我一听就急了,所以找哥哥来,就是要商量个妥善的解决办法。”

    听到这一情况,林春水立即紧张起来,说:“兄弟你不知道,现在登记在册的贫困户,是去年年初评的,经过一年时间,情况确实发生了一些变化,这不刚过完年嘛,我本来也打算出了正月就重新捋一捋,该上的上,该下的下。”

    王学礼想了想,认真地说:“我看别等出正月了,既然得到了可靠的信息,咱就该加紧去办,宜早不宜迟。这样,就算是告到了市里,市里来查,咱自己已经把问题纠正过来了,他们也没啥话好说。”

    林春水说:“好吧,明天,就明天,咱就开个村民代表会议,重新审定一下贫困户名单。你初来乍到不了解情况,这个新名单就由我先拟出来,然后咱们几个支委先商量一拍儿,大家没意见了,再拿到村民代表会议上议一议,议妥了,就可以张榜公布出去了。”

    王学礼赞叹道:“哥哥不愧为二十多年的老支书,工作能力就是强,工作效率就是高,做事雷厉风行,一点儿不拖泥带水。我愁了一中午,不知这事儿该咋办才好,你三下五除二就把问题给解决了。你这也算帮了兄弟我的大忙了,否则如果村民告到市里,市里查下来,真出了问题,我这个第一书记也要连带着负有失察之责呀!”

    当天晚上,林春水就拟出了新的贫困户名单,共22户,隋方舟家被增补进去,孔德胜家被剔了出来。名单通过手机微信传给几位支委每人一份。王学礼通过电话询问了钟祥瑞这份名单有没有水分,钟祥瑞说这回比较准确真实,连连称赞王学礼聪明能干,做事果断。

    第二天,林春水就在村部小会议室组织召开了村全体党员和村民代表参加的会议,讨论并通过了这份新的贫困户名单,决定在村部张榜公布七天,无异议后再报上级部门。

    林春水说:“昨天报社钱总编来讲的党课大家也都听到了,精准扶贫、精准脱贫是党的好政策,咱基层党组织得把好政策落到实处去,积极为村民办好事办实事,把有限的扶贫资金用在那些最需要帮助的贫困户身上。”

    大家错愕地望着说话风格与往日判若两人的林支书,不知是昨晚打雷被震过来了还是错乱的神经忽然又搭对了。王学礼起身带头鼓起掌来,大家也跟着稀稀拉拉地鼓掌。

    听说村部贴出了新的贫困户名单,“十里香”急三火四地跑过去看,从头看到尾又从尾看到头,也没有找到孔德胜的名字,明白自己家这次是被拿下来了。当场不敢发作,回到家里,“十里香”气得七窍生烟跳脚大骂起来:“第一书记这个王八蛋,我跟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啥才来这么几天就坏了老娘的好事儿!林春水你个老王八犊子,平时人模狗样装腔作势的,遇到事儿了就当缩头乌龟,怎么就这么怕那个戴眼镜的小白脸子,你就不改他还敢把你吃了咋的!”

    德胜小声嘟囔道:“你留点儿口德吧,谁是王八?摊上了你这么个娘们儿,我才是个真正的乌龟大王八!”

    “十里香”见平日里响屁都不敢放一个的男人也开始顶撞起自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孔德胜!你这个窝囊废,居然也开始教训起老娘来了,你但凡有二分本事,像个爷们儿顶门立户,也不用把老婆推出去冲锋陷阵。”

    孔德胜心知惹不起这个母夜叉一样的厉害角色,不再言语,继续着手里挑捡豆种的活计。

    “十里香”一个人又骂了好一会儿,没有应和,也觉无趣,气得把手中舀水的一只葫芦瓢摔出八丈远,摔成四五瓣儿。掐着腰想了半天,气哼哼地说:“我发现最近刘如花这娘们儿往村部跑得可挺勤,她男人不在家,我怀疑她跟那个第一书记两个有一腿,不然咱村的事儿那小子怎么这么快就全知道了?哼!骚娘们儿,叫你臭美,小心哪一天老娘把你们这对奸夫**捉奸在床!”

第一百四十章 深谋远虑

    贫困户依据实际情况得以重新认定,大快人心。“十里香”在自家发了一通邪火,终究自知理亏,没敢到村部大吵大闹。隋方舟一家得到了公正待遇,感激涕零,感叹邪不压正当今社会还是好人当道。第一书记王学礼不费一枪一弹,与村支书林春水的较量初战告捷,他对驻村扶贫工作更加信心满满。

    晚上躺在热炕头上睡不着觉时,回想来到柳树屯村这一段时间的工作经历,自认为是半生最忙碌也最充实的时期,觉得当初的犹豫不决完全没有道理,与以往吃大肉喝大酒吹大牛通宵达旦打麻将相比,这样的生活才更有意义,这样的人生才更有价值。贫困户认定问题理顺了,他又开始思考下一步如何帮助村里发展经济,彻底改变柳树屯村贫困落后面貌的大问题。

    王学礼在报社工作三十几年,一直都负责经济领域的报道,朋友圈里工商界人士不在少数,而他此时第一个想到的,而且觉得最可信赖的,还是自己的结拜四哥许继明。

    四哥有商人的精明,却不失兄弟的侠义。那一年为了替故去的大哥阎青山报仇,四哥设下饭局,一改过去温文尔雅的性情,用啤酒瓶怒向田春明,喝斥张磊的传奇故事,时常成为哥六个以及六个家庭聚会时的谈资。大家为大哥的过早离去唏嘘不已,也对老四的侠肝义胆钦佩有加。

    想到这些,王学礼抬眼看了看时钟,晚上十点多了,不知四哥有没有睡,就发了个微信过去试探一下:四哥睡否?村经济如何发展,想请你这位大老板指点迷津。

    许继明的电话马上就打过来了:“老五,这么晚了还在为党国大业操劳啊?可别累坏了身体呀!我的公司主要从事环保设备的经销,跟农村经济关联不是很大。我听你说你们那个村主导产业是暖棚蔬菜,我想,可不可以想办法把蔬菜直销到超市去,减少中间环节,增加农民收入?”

    王学礼说:“这个办法好!我琢磨琢磨。”

    许继明又说:“如果村里有贫困户,最好是你给他输点血他就能产生造血功能的那一种,你给四哥介绍一个,我和公司员工们与他结成帮扶对子,尽一份民营企业的社会责任,这我倒能做到,也非常乐意去做。”

    王学礼说:“那太好啦!我们村有一户姓隋的人家,男人车祸双下肢残疾了,全靠女人支撑着一个家,两个孩子一个上名牌大学,一个读重点高中,四哥你和公司员工如果能帮两个孩子完成学业,那可真称得上是功德无量啦。”

    许继明说:“没问题呀,过几天我带公司办公室主任过去一趟,商量具体的帮扶办法。顺便再看看你五弟,瞧瞧你这段时间是吃胖了还是累瘦了,你有什么需要的我也顺路带过去。”

    王学礼说:“我啥也不用,你帮了那个老隋家,也算是帮兄弟我大忙了,这户人家就可以宣布脱贫了。”

    放下电话,王学礼裹紧被子安心地睡了,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晨八点,王学礼洗漱完毕吃罢早饭,第一件事就是给跑商业片儿的报社同事薛蔓妮打电话,请她帮助研究农超对接的事。薛蔓妮再过两三年就要退休了,当年他来报社时,她还是个小姑娘,如今已经是报社女记者中的大姐大。薛蔓妮这些年通过工作关系结了诸多社会人脉,出去办事有时比报社总编辑都好使。她原本就是个热心肠的人,平时与王学礼私人关系又不错,听了王学礼的请托,立即愉快地答应下来。

    当天下午,薛蔓妮就打来电话,高兴地说:“我已经帮你与食药监局和万家乐超市都沟通完了,你们柳树屯村的大棚蔬菜通过食药监部门设在超市的检测点进行农残速检后,可以直接摆放到万家乐超市的柜台销售,据说比菜贩子一家一户收购价格至少翻一倍。”

    王学礼立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林春水,林春水听说后,也表示十分高兴。可是,在由谁负责把蔬菜送到城里的超市这个问题上,两人又产生了分歧,因为送菜的人可以固定从中抽取一定的费用,收入相对稳定。王学礼的意见是由那个妻子做过胃癌手术的张宝权送,理由是固定收入可以用来给他的妻子买药治病;林春水的意见是由“十里香”的丈夫孔德胜送,理由是孔德胜体格不好干不了太重的农活儿。两人最后商量了个折中的办法,张宝权和孔德胜一替一天。等再谈下来一家超市,可以去外村收购蔬菜,两个人的工作量就都饱和了。

    自打贫困户被拿下后,“十里香”就没给他林春水什么好脸儿,林春水想靠近她从她身上揩点油更是门儿也没有。安排了这个差事,林春水希望“十里香”对他的态度能有所转变。

    林春水是土生土长的柳树屯村人,春季柳河开化时出生的,所以取名春水。左腿因小时候淘气爬树掏鸟窝摔下来落下了轻微的残疾,走路有一点瘸。腿瘸,脑袋瓜儿却灵光,书读到了高中毕业,在村里的青年人中算是高学历的,村里人送外号“林老怪”。“林老怪”毕业回乡后,先是当村会计,后来顺理成章地当上了村党支部书记兼村委会主任,一天地里的农活儿都没干过。前些年上头管得松,征地补偿款、各项政策性补贴款、计划生育罚款没少流进他“林老怪”的腰包,所以在村里盖上了二层小楼,在县城给儿子买了两室一厅商品房。村里的留守妇女,有三五个跟他保持着暧昧关系,“十里香”是最让他心动的一个,也是他最不敢惹恼的一个。

    “林老怪”虽然在村子里一踩乱晃,但是对陌生的城市生活却充满了好奇和向往。“十里香”从大城市灯红酒绿的舞厅里带来的满身香气,满足了他的好奇心,让他实实在在地体会到了城市生活的质感。“十里香”毕竟是见过世面的,说话做事显得大气,与村里其他风**子又有所不同。这些年与“十里香”相好,林春水觉得很是受用。孔德胜去城里打工走了,两个孩子背起书包上学去了,“十里香”一个电话过来,林春水那条瘸腿也会脚下生风,以最快的速度钻进“十里香”的温柔乡里。他知道,“十里香”是为了贫困户被拿下的事生他的气,怪他不为她家争取,他想跟她解释有人举报的事,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受到“十里香”冷落这几日,林春水憋得不行,浑身的力气不知往哪里使才好。

    又过了两天,许继明带领公司办公室主任乘小面包车来了,拉来了一车扶贫物资,是23份大米、白面和豆油,22个贫困户一家一份,另一份是给驻村扶贫的第一书记的。王学礼带着他们来到隋方舟家,许继明详细了解了一家人的生活情况,放下1000元救济金,并表示:公司每月资助隋家1500元钱,用于两个孩子读书费用,直至隋家儿子大学毕业工作。隋方舟又是好一阵感动,不知说什么感谢话才好。

    林春水热情地挽留来客去他家里吃顿便饭,大家在一块儿再叙谈叙谈。王学礼从口袋里掏出200元钱交给妇女主任刘如花,让她去村头的小卖店买鱼割肉。

    林春水说:“兄弟你总是跟哥哥那么客气。”

    王学礼说:“借大哥家那块宝地,让嫂子忙前忙后,已经够麻烦的了,买菜钱当然得由我来出啦。”

    林春水之所以热情地邀请许继明来家里吃饭,是因为他看出了来者是个不小的财主,先认下这个城里的朋友,保不准哪天就能用得上。这是他一个村支书的小狡黠。

第一百四十一章 隔空挂怀

    出了正月,过了惊蛰,东北大平原上的北风不那么冷硬了,太阳出来时,冰雪开始悄悄融化,蛰伏的冬虫正在地下慢慢复苏,柳河两岸舞动在风中的柳枝也变得轻盈柔软起来。

    铁牛下地了,突突突地来来往往犁地,翻出一道道乌黑的田垅,做着新一年播种前的准备。

    这个星期六,钟山、邱月月两口子专程开车来到柳树屯村看望五哥王学礼,车子带来了王学礼在电话里要的厚被子、电磁炉、手电筒以及其他一些生活用品,还有夫妻俩前一天晚上去超市采购的各种食品,凡是能想到又能放得住的东西,都买上一些,后备箱和后座里塞得满满当当的。

    上一次随大部队来村里参加党员活动日,因为人多事杂,钟山没来得及与王学礼说上几句话,回去后遭到妻子邱月月一通埋怨。邱月月说:“芸芸昨天晚上还打电话让我求你去亲自了解一下村里的真实情况,担心五哥是报喜不报忧。你可倒好,白去了一趟,啥情况也没了解到就回来了,你叫我怎么跟芸芸汇报?不说清楚,她不更着急啦。”

    钟山说:“好啦夫人,别生气了,是我办事不力行了吧,下周咱俩专门去一趟,你亲自视察一圈儿,不就一切都清楚了么。”

    邱月月说:“这样最好。我看那桂芸这次可是动了真感情,对五哥是真的关心爱护,恨不得肋生双翅马上飞到心爱的人身边。”

    钟山说:“老五也格外上心呀,才分开几天,春节就杀过去了。而且,月月你发现没有,这次春节相见,俩人关系发生了实质性改变。”

    邱月月说:“所以呀,咱得创造一切有利条件让这两个人尽快走到一起。”

    车子在村委会门前停下来,一脚踏进村部那间小屋,邱月月就鼻子发酸,流下了眼泪。“五哥,你住的这是个啥破地方呀,条件这么简陋,天又这样冷,难为你怎么熬过这些天的。芸芸要是知道了,还不伤心难过死啦。”

    王学礼笑道:“子曰,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月月你有所不知,我这是效法古代先贤贫贱不能移的精神呢!”

    邱月月说:“你可别忽悠我了,古代先贤吃什么住哪里我不知道,只知道这大锅大灶冷房冷炕的,五哥你怎么能够应付得来!你这哪里是扶贫,分明是服刑来了嘛!”

    王学礼说:“小瞧你五哥了不是,大锅大灶我已经完全掌控自如,今天中午就亲自下厨给你们两口子露一小手儿。再说,房和炕哪里冷了?不信你上炕去坐会儿,感受一下热还是不热,能坐上十分钟不动地方算你有定力。”

    邱月月脱掉皮靴坐到炕头,果然不一会儿屁股就烙得受不了,赶紧又穿鞋下炕,坐到摆在地中央的木椅上。

    中午,王学礼在厨房里上上下下一通忙活,两手占着时也指挥钟山帮着往灶炕里添柴火,做了新学的鞑子饭,拍了黄瓜,炒了盘小葱笨鸡蛋,切了三只冒油的咸鸭蛋,把钟山两口子带来的酱肘子也切了一盘,又烧了开水做了个紫菜瓜片儿汤,还不忘在上面撒了碧绿的香菜沫。菜饭端到屋里的八仙桌上,抱歉地说:“乡下就这条件,只能慢待七弟和七弟妹了。”

    钟山说:“满好满好,五哥厨艺大有长进了,上次去你家还拿火锅应付我们呢。”

    邱月月也赞叹道:“这鞑子饭倒是别有风味,好吃!五哥你得把秘方教给我,我回去好学着给女儿做,小家伙一定爱吃。”

    王学礼笑道:“我这秘方可是轻易不外传的,也就是为了大侄女,她五大大就忍痛出卖一次独门秘方吧。”

    因为女儿毓儿放在姥姥家,明天上午还要上舞蹈课,钟山两口子下午得赶回去,所以哥俩每人只喝了两瓶啤酒。

    王学礼劝道:“让月月开车,你多喝点儿怕啥?”

    “让她开车可以,我得坐在旁边看着,我如果打个盹儿,她一杆子能蹽北京去。路盲真可怕!”钟山笑道。

    “老钟你净埋汰人,大不了开导航嘛!”邱月月不服气地说。

    “你以为是在大都市呢,村里的小土路你导导试试,看卫星上有没有标注。”钟山说。

    三个人边吃边聊,其乐融融。

    王学礼说:“前些日子四哥来过了,送了些扶贫物资。等过一阵子我这里条件好起来,几个家庭可以一起过来玩儿,我大侄女儿也可以来广阔天地看一看。”

    钟山和邱月月都说这个提议好。

    吃过午饭后,邱月月又里里外外巡视了一番,说:“五哥这里还缺两样家电,一个是洗衣机,另一个是电冰箱,我姐姐家买了新房子,马上就要搬新家了,正好旧的家电淘汰下来,下次争取弄辆车给拉过来。”

    王学礼说:“七弟妹如此大动干戈,是想要五哥我扎根农村干革命的节奏啊!”

    邱月月说:“我是替芸芸关心你,她远在千里之外,鞭长莫及,昨天还在微信里跟我吹你在这里过得如何如何好呢,如果知道你过得如此清苦,她可要心疼死了。”

    王学礼说:“那就拜托七弟妹把咱柳树屯新农村的景象描绘得美好一些,免得那老师那颗玻璃心受不了。”

    送走钟山夫妇,王学礼心知以邱月月的性格,不会听他的劝阻,一定会向那桂芸添油加醋地讲述自己在乡下的日子过得如何如何清苦,那桂芸一定又会跟着伤心难过。这俩人,都是温室里长大的花朵,从来没经历过什么风雨。

    果然,晚上刚吃过饭,那桂芸的视频聊天申请就来了。因为村上连不上WIFI,其实是怕她看到这里的简陋条件,所以这些天王学礼一直与那桂芸打电话联络。面对视频聊天申请,王学礼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接了。

    视频接通,未待说话,那桂芸先抽泣起来:“月月不说我还不知道,以为你真的成了桃花源中人了呢,原来这些日子竟过得这么苦。”

    王学礼说:“你别听邱月月这个富家小姐瞎矫情,哪就苦了,我觉得乡下的日子过得挺舒坦的。睡着热炕,呼吸着新鲜空气,吃着无公害食品,哪一点比在城里过得差了?你没发现我最近都有些吃胖了吗?如果说苦,就只有见不到你,心里苦。我想如果有你在这里,我们就在这柳河岸边结一草庐,过男耕女织的生活,做一对神仙眷侣,那该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啊!”

    那桂芸说:“你就在那里瞒天过海胡吹骗我吧,我没发现你变胖,倒发现你变黑了。”

    王学礼说:“变黑就对了嘛,这才充分体现了劳动人民的本色。而且我这也不叫黑,是当下国际流行的小麦色好不好?别光说我,你怎么样?开学忙起来了吧?”

    那桂芸说:“忙倒是真的很忙,除了帮苏教授整理资料,这学期又应江城大学历史学院之邀开了‘清十二帝’选修课,每周讲两次课,共48个学时。不过授课内容都装在心里呢,讲课倒不是件难事,主要是占用时间,白天还要多听听这边老师的授课,只好晚上开夜车整理苏教授的资料了。”

    “所以嘛,我这里再累也累不过你,你做的可是纯脑力劳动,劳心伤神,一定不要把自己弄得太辛苦。我倒是发现你比过去看起来更加骨感了,吃喝千万不要太糊弄,做个听话的乖孩子,不许太任性。”王学礼温柔地说。

    远在千里之外的那桂芸隔空感受到了这份关怀的温度,笑靥挂在脸上,温暖流淌在心田,手机屏幕上的一个飞吻,是对远方爱人最深情的回馈。

第一百四十二章 寻找商机

    王学礼刚刚挂断那桂芸的微信视频通话,手机又响起来,接听,是金夫人美容院的老板郭姐。

    郭姐说:“五弟啊,我昨天在街里碰见七弟,怎么,听说你被派到乡下挂职锻炼了呀,是不是回来后要提拔重用啊?”

    王学礼说:“哪里,就是当个第一书记,做驻村扶贫工作。报社原来定下的人选因为出车祸受伤来不了,我就临时顶替他过来了。”

    郭姐说:“甭管怎么说,既然能想到你,就说明五弟在领导心目中有相当的位置,既然派下去了,咱就得干出点儿成绩来。是这样,我们几个民营企业界的区政协委员在一起商量,想搞点儿公益活动,给农村贫困地区捐些钱物,为扶贫攻坚做出积极贡献。我一想,捐给谁都是捐,莫不如就捐我五弟这里得了。”

    王学礼说:“好哇,谢谢郭姐,有好事总是第一个想着兄弟。”

    郭姐说:“五弟你也不用捧着郭姐唠,不是什么好事儿郭姐想着你,五弟都肯领情,去年给你介绍个对象,不就惹你好一通埋怨嘛!其实郭姐图个啥,就是看见好人想着往好兄弟这边划拉。你不知道,人家祁丽娜,现在还成天念叨你,也说想帮你在村里干出点儿成绩来呢!”

    王学礼说:“祁大老板能有啥好点子,莫不是想在我这柳树屯村掀起一轮割双眼皮儿隆鼻隆胸新热潮?你赶紧告诉她,这里的人口袋里可没有几个钱儿,怎么忽悠也不会忽悠出什么效果来的。”

    郭姐说:“五弟你别总拿有色眼镜看人,我看人家丽娜可不是图自己挣钱,是真心想帮你。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合作,我发现她是个很有经商头脑的人,不只是我这个美容院与她合作之后大获收益,人家丽娜投资的那家铁锅炖大鱼饭店现在也挺火呀!所以我觉得,能不能脱贫致富,关键看有没有挣钱的头脑。祁丽娜就是个天生会挣钱的人,或许她还真能帮你想出金点子来。”

    “那就请郭姐代我谢谢她吧!如果祁老板真能寻找到让柳树屯村脱贫致富的好项目,我王学礼一定亲自登门谢她。”

    王学礼只是顺口这么一说,没想到,第二天上午祁丽娜还真开着她那辆宝马来村里了。面对这个不速之客,王学礼是爱不起恨不起,哭不得笑不得。

    祁丽娜的最大特点是自来熟,不管哪里都敢闯,从来不拿自己当外人。进到村部王学礼居住的小屋后,不用相让就径直坐到炕沿上,用一双精心地涂了眼影打着睫毛膏的大眼睛含情脉脉地望着王学礼说:“怎么的王大书记,有朋自远方来,连口水都不给喝吗?”

    王学礼从暖瓶里倒一杯水递给祁丽娜。祁丽娜端着水,并不急着喝,而是用一双眼睛观察王学礼屋内的摆设,说:“王哥,你这条件,比我当年在唐家房村刚办仔猪繁育场时强多了。不用着急,只要肯动脑子,总能寻到生财之道的。”

    王学礼说:“那就请祁大老板给小村把把脉,看上点什么项目合适。”

    祁丽娜喝了口水,说:“来时的路上我仔细看过了,咱这条河两岸长了不少柳树,现在柳条都开始泛绿了。我以前在网上看到过,有个地方也盛产柳条,专做柳编,柳编制品都卖到了国外,挣到外汇了。我在村口看到一户人家,房子挺破的,门前却堆了好些个柳条编的土篮子,说明咱这个村柳编是有基础的,我觉得你可以考虑考虑这个项目。就地取材,没啥本钱,又守家在地,村民也容易接受。”

    王学礼闻之,立即兴奋起来:“祁老板,还真别说,到底是商场里打拼出来的,一搭眼就能发现商机。”

    “你可得了吧王大记者,别讽刺挖苦妹妹我了,我怎么听郭姐说,你还担心我来村里忽悠妇女姐妹们隆鼻隆胸割双眼皮儿呢,我祁丽娜在你王哥心目中就这形象啊!”

    “我是想提醒郭姐和你,美容整形是高档消费,算是锦上添花的事情,咱柳树屯村妇女现在还达不到这个水准。”

    “也不能把话说得这么早。如果村里真的富裕了,爱美的姐妹们一定会有这方面的消费需求。这样吧,你如果相信我,我回去就帮你琢磨琢磨,是开个柳编厂好,还是一家一户小作坊好,如果找到了销路,我会立即投资做这个生意,不为挣多少钱,就为支持你王大书记驻村扶贫的伟大事业。”祁丽娜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王学礼说:“那我就先代表村民们谢谢祁老板了。如果他们真挣到了钱,日子好过了,我们村给你送面大锦旗。”

    祁丽娜说:“送面大锦旗,挂哪呀?王哥你也不用给我戴高帽儿,我知道你们大知识分子都清高,看不起我们这些暴发户,以为我们俗气,唯利是图。岂不知我们也有我们的难处。就说我吧,成天开个宝马,你以为我是挣俩钱儿烧的,穷嘚瑟啊?我这也是为了谈生意需要。开什么样的车,证明你有多大的经济实力,能办成多大的事儿。如果从实用角度考虑,开什么车不行,不就是个代步工具嘛!”

    听了这番话,王学礼开始重新审视这个跟自己稀里糊涂有过一夜情,事后又对自己“贼心不死”的大美女祁丽娜,觉得以前对她的认识过于标签化了。想到这里,他真诚地说:“我一个报社记者,也就是个样样通样样松的杂家,谈不上是大知识分子,更没有资格玩儿清高和看不起人。我倒是真的佩服你祁丽娜,你是坐在自己挣来的宝马车上笑的成功女人。”

    祁丽娜原本就是个感性的女人,听自己倾慕的男人认认真真地说出这番夸赞的话语,情绪有些激动。情绪一激动,思维也跟着活跃起来,又说:“另外,我发现咱们这条河周边没有工厂,河水一定很干净,咱村还可以发展无公害种植、养殖业。单说那河里的鱼,就可以专供咱的小芳铁锅大鱼两家店。咱村的其他农副产品也可以作为我们那两家店的特供基地,店里用不了,还可以用我们的店作宣传,开一家无公害农副产品专营店。现在人们生活水平都提高了,不单要吃好,还要吃得安全放心。你这个驻村书记如果能把无公害农产品抓住了,一定会有市场的。”

    “你这越说视野越开阔,我这越听心里越敞亮,好像咱柳树屯村明天就要摘掉贫困帽子,阔步奔向小康了。”

    “你以为呢?贫富,有时就是思想观念问题,观念一变天地宽嘛,一夜翻身也不是不可能的。”

    王学礼不得不对这位过去不怎么待见的祁丽娜刮目相看。一高兴,立即拿起手机给林春水打电话,说城里来了位祁老板,帮咱村谋划发展经济大计,中午自己要请她吃顿饭,请林支书、钟会计和如花主任作陪。

    祁丽娜笑道:“王大书记请客,村主要领导作陪,我祁丽娜担心回去的时候有可能迷路。”见王学礼露出诧异的神情,“咯咯咯”笑着说,“为什么呢?因为太高兴了嘛,所以都找不到北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一炮走红

    新学期开学后,江城大学临时作出教学计划调整,在文学院和历史学院大一学生中开设那桂芸教授主讲的《话说清十二帝》选修课。

    请青山师范学院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市属师范学院老师到这个全国一流大学课堂讲课,这是江城大学过去从来没有过的,学校做出这样的教学安排,完全出于对学界泰斗、老教授苏有明先生极力推荐的信任与尊重。

    两院大一学生中各有三分之一左右的人选修了这门功课,因为大家对这个那桂芸教授还不了解,选修这门课的同学,多半是出于好奇和对清史的喜爱。

    可是,课程上到第二周,那桂芸的课就开始火起来,原定的教学楼几十个座位的小教室已经装不下听课的学生了,一些晚来的同学只得站到教室后边听课,连笔记都记不成,只能用手机不断地拍下那教授的课件,抱怨那些未选修这门课的同学跑过来蹭课,挤占了本应该属于他们的座位。

    到了第三周,小教室完全盛不下了,只得临时协调改在大阶梯教室上课。那些在这个时间段选了别的课的同学,不得不翘课前来旁听那教授的精彩授课,甚至有不少其他学院的同学也慕名跑来跟着旁听。

    到后来,连大阶梯教室座位也坐满了,有的同学干脆席地坐在教室过道里听课,把笔记本放在膝盖上记录。走廊里也聚集了不少驻足聆听的学生。

    同学们都认为,那教授虽然讲授的也是史实,但是并不像有的老师那样只会掉书袋,授课内容干干巴巴,而是以讲故事的方式讲述历史知识,有同学形容说类似于刘兰芳和单田芳说评书。而且,这个那教授说话字正腔圆,嗓音清亮,特别好听。

    那些正痴迷于写历史题材网络小说的同学更觉得实在是太解渴了,说听了那教授的课,不用担心卡文啦,那教授讲的故事脉络如此清晰,本身就是小说大纲,只要再加进些合理想像,一本既有史实依据又具传奇色彩的历史小说就写成啦!

    一传十,十传百,江城大学一时间掀起了“那桂芸热”。学校里不知道那桂芸教授、没听过那桂芸教授讲授“话说清十二帝”课的同学简直就太OUT了,甚至学校学生通讯社的记者都跑过来采访那教授上课时的火爆场面。

    消息传到苏有明教授那里,老先生对自己伯乐识马之功自然十分得意,情不自禁地对另一位爱徒沈翰林说:“看来,我们两个当初的判断是完全准确的。桂芸这些年进步确实很快,翰林你也要多吸纳她的成功经验,让自己的教学水平再提高一块。依我看,以桂芸的实力,如果站到我们江城大学这样的平台,申报长江学者是完全够条件的。”

    沈翰林点头称是。

    这天讲完“康熙大帝”下课,那桂芸收拾起笔记本电脑刚走出大阶梯教室的门,沈翰林便从后面追上来,热情地说:“祝贺你呀芸师妹,苏教授和我果真没有看错人,你这学期开的这门选修课真的是一炮走红了呀。我刚才在门外边听了一会儿,你的课讲得真是不错,难怪学生们这样子喜欢。你也知道,现在的孩子们,跟我们当年那个时候可不一样了,对老师的课特别挑剔,你讲得太正经了他们不爱听,讲得太不正经了他们又表示反对,这个中间状态可是不好拿捏的,你恰恰很好地把握了这个分寸。”

    那桂芸不以为意地说:“沈师兄过奖了,我讲的这些东西,都是当年从苏教授那里学来的,只是加了一些花点儿罢了,再就是尽可能结合现实去讲,努力挖掘历史事件的现实意义,以期收到以古鉴今的效果。”

    沈翰林诚恳地说:“芸师妹不必谦虚啦,这个就不简单呀!在学术研究中,哪怕是一点点的最新发现,一点点的创新突破,都是难能可贵的,都有可能取得巨大的成就。这一点,师兄我还真得向你学习。对啦,这学期我也开了一门选修课,是隋唐五代史,今天下午一二节就有我的课。亏得与你的课时间上不冲突,否则我的学生有可能都跑到你那边去了。”

    那桂芸说:“那怎么可能呢。你这门课选题也不错呀,隋唐五代确实有很多可说的内容。”

    得到了师妹的肯定,沈翰林情绪也上来了,激动地说:“是呀是呀,历史学从来都不是孤立地研究过去的事情,所有的历史事件现在研究起来,都具有深刻的现实意义。隋唐五代是我国历史上著名的盛世,我设这个课题,正如你说的那样,目的也是以古鉴今,希望对推动我们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实现发挥哪怕是一点点的推动作用。可是听了你的课后,我觉得自己的授课形式显得有些枯燥,担心学生们不买账,达不到预期效果。所以,桂芸师妹你如果下午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我想请你帮我听一听,然后再提提意见,看看在哪些方向还可以改进和提高。”

    那桂芸有些踌躇地说:“你可别这样抬举我。你沈教授都是博士生导师了,我一个小小的市属师范学院老师哪里敢在你面前班门弄斧,我还是别听了。”

    沈翰林说:“我是真心实意地向你求助,你这样子说,就是不肯帮我,还是拿我当外人防着。”

    那桂芸说:“那好吧,我就听一听,不过未必能提出什么好的建议。”

    沈翰林高兴地说:“我相信你,一定会对我有所帮助的。这样子吧,为了感谢你的襄助,今天中午我请你到南芳园吃小笼包子。”

    那桂芸说:“不用啦,我就吃食堂,速战速决,中午还可以稍微休息一下。”

    沈翰林说:“去食堂吃饭要排队的,小笼包子又不要排队,很快的,吃完后就放你回宿舍休息,下午1点半钟教学楼201教室的课,师兄我就在那里恭候你桂芸师妹莅临指导啦。”

    见沈翰林如此热情执着,那桂芸虽满心不愿意,却找不出理由再继续推脱,只得勉强答应下来。

    虽然是出于礼貌不得不答应沈翰林的邀请与他共进午餐,心里也设着十二分的防范再不会提及过去的感情纠葛,但是那桂芸还是觉得与沈翰林单独在一起吃饭有些对不起远方对自己一往情深的恋人,也不知亲爱的他此时在那个条件简陋的乡村,在这个乍暖还寒的季节,有没有及时吃上一口热乎饭菜。

第一百四十四章 互相切磋

    江南春来早,转眼万物生。

    三月的江城大学校园里春意正浓,风景如画,美不胜收。红梅、玉兰、丁香各色花儿开得娇艳,芬芳四溢,杨柳轻风吹拂在脸上,温柔而妩媚,树上的鸟儿啁啾欢唱,呼朋引伴。与这美丽的自然风光相呼应的,是百年老校端庄古朴的建筑。

    许多外地游客都把江城大学校园作为来江城旅游的一个景点,纷纷拍照留念。本地市民也把江城大学校园当作休闲放松之所,感受文化气息。一对身着仿古服饰的年轻人,正在摄影师的指挥下取景拍摄婚纱照。女学生们穿着五颜六色好看的衣裳,天使般穿行在校园各处。

    被这撩人的春色所感染,已年过不惑的沈翰林也有一些春心萌动,不自觉地用眼睛的余光瞟一眼身旁款款行走的桂芸师妹,与那些青春年少花枝招展的女学生相比,身边这位一身素装的芸师妹显得沉稳而庄重,别有一种成熟女人独特的韵味。

    沈翰林情不自禁地说:“芸师妹,我记得你上学的时候也好喜欢穿颜色鲜艳的衣服,好像你那时总穿着一件紫丁香颜色的风衣,现在怎么搞的,不是黑白就是蓝灰的,不要太老气横秋了。”

    这迷人的春色也让不再年轻的那桂芸心里闹闹痒痒的,内心中那个春心荡漾的自己已经出离了肉体,在这曼妙的春光中穿越摇摆,由过去而现在,又由现在而未来。而师兄的话语却像迎头响起的一声闷雷,让她旋即清醒过来,在现实中立定。

    她漠然地回答道:“那个年少无知的那桂芸已经不复存在了。”

    沈翰林心知理亏,赶紧闭了嘴巴,不敢再言语。

    二人走进南芳园,因为包子蒸熟需要十五分钟以上的时间,所以沈翰林先点了两笼包子,又翻看菜谱要点炒菜,被那桂芸伸手按下无声地制止了,喊服务员要了壶白开水。

    水上来了,沈翰林抢先给师妹面前的杯子里斟了半下,犹豫了一下,又给自己面前的杯子倒上。满酒半茶,沈翰林做事还是过去那样小心谨慎一丝不苟。

    一上午的课讲下来,加上天气转暖,那桂芸此时最强烈的感觉是口干舌燥。而杯中的水又太热,一时喝不到嘴里,那桂芸只得一边轻吹一边慢饮。见师妹的半杯水喝下去,沈翰林连忙把自己面前的杯子递到师妹面前,又给师妹的空杯续上。依旧是那个心细如发很会照顾人的沈师兄。

    一餐饭吃下来,那桂芸始终闷闷不乐。沈翰林后悔方才得意忘形,提起了令芸师妹伤心的往日时光,以致于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共进午餐的机会白白浪费掉了,两人貌似刚刚有点升温的关系又开始凉下来。

    从南芳园出来时,沈师兄和芸师妹是不欢而散。

    下午1点20分,那桂芸已经坐到教室最后一排靠墙的位置,把笔记本和水性笔摆放在课桌上,像个遵守纪律的好学生。

    1点30分,沈翰林教授准时走进教室,站到讲台上。

    当天授课的内容是“开皇之治”,讲的是隋文帝杨坚受禅登基,南下灭陈,使动乱了400多年的中华大地又一次进入统一时期。隋文帝在位20多年,推行系列改革举措,确立“三省六部制”政治体制中心,加强封建中央集权制,创立了科举制度,用考试的办法选拔官吏,打破了长期沿用的世袭体系。

    那桂芸认真听讲,仔细记录,内心中对沈教授的评价是:准备充分,授课认真,虽然面对的是一些知识层次不是很高的本科大一学生,课上得却一丝不苟,一点儿也不偷工减料敷衍了事,是个负责任讲良心的好老师。

    课间休息时,同学们三三两两嘻闹着走出教室,那桂芸却没有动地方,坐在座位上认真地思考着方才沈翰林授课的内容与得失。沈翰林端起茶杯走下讲台,在那桂芸前面的空座位上坐下来,先喝了一口茶水,面带微笑地问:“怎么样那教授,给点宝贵意见吧!”

    那桂芸想了想,认真地说:“从我的角度看,你的课讲得无可挑剔,完美无缺。鉴于你的授课对象是本科大一学生,出于启发他们学习兴趣的考虑,我觉得是不是可以在授课细节的处理上再细腻一些。比如说讲到隋朝创立了科举制度,就可以引申一下,与当下的高考制度和公务员遴选方式结合起来讲,也可以引发学生们讨论一下,谈一谈科举制度的得失。甚至还可以设定一个虚拟的人物故事,讲一个人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受益于科举制度,由平民晋升到高官的全部历程,这样课上的内容是不是显得就有趣一些了呢?”

    沈翰林笑道:“芸师妹,你这辈子不写历史小说都可惜了,我真的太佩服你卓越的想像力了。人们都说科学家要有想像力,我看咱们搞社会科学的,更要学会插上想像的翅膀。我完全接纳你的合理建议,下次课一定改进。”

    那桂芸说:“我也只是随便一说,一家之言一孔之见而已,我方才不是说了嘛,师兄的课已经很完美了,完全可以不去考虑我说的这些话。”

    “不是这样子的,我认为你说的话很有道理,非常有借鉴意义,我会认真考虑如何吸纳你的建议,把课讲得更加生动活泼。”沈翰林边说边起身把水杯放回讲桌上,向外面的洗手间走去。

    这时,那些从外面放风或者去卫生间方便的学生陆续回来了,一些性格外向些的学生见他们喜爱的那教授与大家一同听课,热情地将那桂芸围起来,问可不可以改选那教授的选修课。

    那桂芸笑道:“这个得问你们学院负责安排选修课的老师,我是个外校的进修老师,只不过是临时客串上几节课罢了,说了不算数的。沈教授学识渊博治学严谨,从他的课上你们可以学到更多的知识。”

    一位高个子扁圆脸丹凤眼的女生说:“沈教授的课我们当然也很喜欢听,现在可以听,以后还会有很多机会听,可是您进修结束离开我们校后,您的课我们就再难有机会听到了。”

    其他同学也附和着说:“是呀那教授,我们到哪里去听您的课呢?”

    那桂芸想了想,打开手机,让那几位热心的同学扫了她的二维码加为微信好友,并说:“我还开通了微信公众号,名为‘芸云历史’,上面有我讲课的内容。”那几个同学立即打开手机搜寻并关注公众号。

    这时,沈翰林已经回到讲台上,同学们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第二节课又开始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穷追不舍

    沈教授两节课上完后,同学们陆续散去。那桂芸走到讲台前,又与沈翰林简单交流了一番,对授课内容及表达方式提出建议。那桂芸说得头头是道,沈翰林内心中不得不对这位师妹的开拓创新精神暗自佩服。谈话的过程中,沈翰林的笔记本电脑也已经收进包里提在手中。二人离开教室,边走边聊,走出教学楼,走向教学区的大门。

    那桂芸在教学区大门口与沈翰林告辞,说开学后忙于备课、讲课和听课,压力比寒假里更大了,苏教授论文集的编辑工作今天还一点都没有弄呢,得赶紧回宿舍去工作了,今晚又得开夜车。

    沈翰林怜惜地说:“师妹,你也不要太辛苦了,工作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够做完的。要不然,你少承担点,师兄我多做一些。”

    那桂芸说:“没关系,反正我回去后也没别的事情做,大把的时间可以用于工作。”

    沈翰林叹口气说:“师妹,你回江城这么长时间了,都没有去师兄家里坐一坐。师兄我眼见着你住在学生公寓这边吃苦受罪,却是爱莫能助。我家住得很近的,从门口这条马路一直走过去,几百米就到了。要不今晚你换换脑子,去我家里坐一坐,我们再叫上晓虹师姐和家国姐夫,大家在一起聚一聚。”

    那桂芸说:“谢谢你的好意,我在这边过得挺好的,谈不上吃苦受罪。贵府我就不去叨扰了。”

    见那桂芸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继续向宿舍区走去,表明了不想跟他多谈深谈,更不可能接受他的邀请去他家里做客。沈翰林佯装没有察觉到这些,继续在她身旁穷追不舍喋喋不休地说:“芸师妹,我反正回到家里也没的事情,要不我去你那里坐一坐好么?我可以直接把电脑里修改好的文稿拷贝到你的电脑里,我还想与你当面进一步探讨一下关于老师论文集的一些问题,更想把我后面的课件让你看一看,请你给把把关,对我的教学工作再多提一些宝贵意见。”

    那桂芸说:“老师文稿修改好的文字你还是用邮件的方式发到我邮箱里吧,不用专门上楼跑一趟拷贝。我看苏教授给我们设计的合作方式,我俩先单看再互换最后由老师审定,挺好的。你的课件,做得很精致,我真的提不出更多的意见。另外,每个人的思惟方式和行为习惯各不相同,授课形式也不可能千篇一律,你就按照自己的思路和方式去讲,我认为已经很好了。”

    听那桂芸说话句句在理,又句句都表露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沈翰林失望地说:“芸师妹啊,你怎么就不能理解翰林师兄的一片苦心呢!你不要总躲着我好不好,你翰林师兄就真的那样令你讨厌憎恶吗?我们一别就是15年,音信皆无,你不知道,这些年里我有多惦记你!我只是想与你在一起聊一聊这些年里我们彼此的经历,并无别的意思,更不会生出什么歹意来的。可是,你却总是躲躲闪闪,不给我这样的机会。”

    那桂芸说:“我这15年,家里学校两点一线,生活工作经历简单,有什么好聊的?”

    “不只是这些吧,不是还有你那位新男朋友王学礼吗?就不想跟师兄说一说他的情况吗?”

    “你说错了,他不是我的新男朋友,他是我这辈子唯一的男朋友,也是我决定要托付终身的男人。”

    “我见过他了,语不惊人貌不出众,好像年岁也不小了吧?师兄我很想知道,他究竟是哪一点好,征服了高傲倔强的芸师妹呢?”

    “他征服我的只有一点,就是他不带着任何功利目的真心实意对我好,我相信他在任何时候都不会背离我抛弃我。”

    “芸师妹,我已经说过许多次了,我当年并不是想抛弃你,真的是被你嫂子逼得没有办法。我现在特别特别后悔自己当时的懦弱,我也特别特别希望你能给师兄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这段时间与你共同编辑老师的书稿,共同探讨学术问题,我更深切地感受到,我们两个在一起是多么美好的一种组合呀!如果你真的离开江城,嫁给那个王学礼,师兄我这辈子就彻底完了,真的是活得一点乐趣都没的了。”

    “师兄,我请你赶紧打住,你这份情我那桂芸可承受不起。我们两个,还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为好。方才说过的这类话,以后千万不要再说了,否则我们两个不但没有办法在一起工作,恐怕连同窗之谊也不复存在了。”

    沈翰林黯然神伤地在公寓楼下停住脚步,眼睁睁地看着那桂芸的一袭白衫飘进公寓大门里。

    “沈老师,您好!”一个高个子扁圆脸丹凤眼的女学生蹦蹦跳跳走上前,热情地跟他打着招呼,又笑道:“沈老师送那老师回宿舍来,怎么不一起进去呀?”

    女学生虽然个子挺高,却穿了身带有卡通图案的休闲装。沈翰林认出这是他教的大一女学生,上课总喜欢坐在第一排的,却叫不上来名字。见女学生性情活泼开朗,他也放下了平时上课时认真端起的老师的架子,开玩笑道:“你不是都见到了么,那老师已经下了逐客令啦。女生宿舍重地,男性公民免进。”

    “沈老师您真能开玩笑,这宿舍大门可挡不住老师您。沈老师,我喊您,是想跟您请教一些问题。这学期我之所以选了您的‘隋唐五代史’,除了特别喜欢听您的课这一个原因之外,还因为我正在努力创作一部历史题材的网络长篇小说,书名是《上官婉儿传奇》。”

    “哦?小同学蛮有理想的嘛!”

    “所以呀沈老师,我正好还要找您呢,就在这里遇见您了,我想问一问,不知道您讲的‘隋唐五代史’里有没有上官婉儿这一段内容。”

    “如果你们想听,我就讲给你们听好了。”

    “当然想听啦,我问了几个女同学,她们都说特想听。对了沈老师,等我的小说写到10万字的时候,我想请您帮我看看,指导指导。”

    “可以呀!虽然老师没写过文学作品,但是还蛮喜欢看小说的。我只提出一点要求,就是我教过的学生,不管写什么,都不许蓄意歪曲历史。”

    “老师您请放心,绝对不会的。来请教您,就是怕对历史事件把握不准确。”

    “嗯,这样说话,像是我沈翰林的学生。这位小同学,说了这么半天话,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万方,一万两万的万,万字加一点的方。”

    “知道了,点名册里有这个名字。我还想呢,谁家爸爸妈妈这么懒惰,给孩子取名字,就花那么一点的心思。”

    “这两个字是我爸爸妈妈的姓氏。沈老师,您从来也不点名,是不是因为您猜到我们都爱听您的课,内心里自信满满啊?您不知道,我们背后都称您是大叔里的型男呢。”

    “你们这些小孩子,背后里是不是特别爱议论自己的老师?”沈翰林笑着说,内心中有一些小得意,方才因受到那桂芸的冷落和拒绝带来的失意与不快也慢慢淡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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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雨朔方的风介绍:
全景式展现上世纪八十年代大学生活画面,那是一个激情似火、岁月如歌的年代;以新闻记者视角看大千世界人生百态,职场、商场、情场,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半个多世纪四代人的命运轮回,到头来都走不出情和爱。
他乡,故乡;相聚,分离;相爱,背叛;欢喜,忧伤……孤儿寻亲,鳏夫再娶,人生道路从来都是坎坎坷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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