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老大,你想做什么
徐府和郭家来人了。
在天津的码头包了一艘船,请两位小姐回去京城,王妃徐氏不好再留。
一路千里走运河,舟车劳顿,担忧护卫不周,徐氏派出了王府的大管家和侍卫,还有嬷嬷和丫鬟。
王府大门的街道上,停了一排马车,二十余名骑手在后面等着。
管事媳妇们围着王妃,有几位本来就是徐家的人,随王妃陪嫁到燕王府的。
朱玉英,朱月贵四姐妹,恋恋不舍的与徐妙锦和郭彩莲两位姑娘告别。
郭彩莲头上戴着一支玉簪子,身后的丫鬟抱着丝织金边披风,小姐说不穿。
徐妙锦还不是多年后敢拒绝朱棣的勇敢姑娘,小女孩舍不得姐姐,眼圈通红一片,眼泪一颗颗掉下。
徐氏也含着眼泪,已经留了半年,实在没有理由再留了,安抚着徐妙锦。
“不哭不哭。”徐氏抚摸着徐妙锦的小手,安慰道:“大姐明年跟你老子写信,让他送你过来。”
郭彩莲乖巧的立在一旁,偶尔偷偷看眼门内,忍不住的失望,可还是盼着。
“姑奶奶,时候不早了,怕耽误了今日的行程。”徐府来的老嬷嬷,上前笑着说道。
老嬷嬷是徐府的老人,从金陵时候起就入了徐家,脸面大,徐家又放心,所以把接小姐的差事,托付给了她。
徐氏勉强露出笑容,连她小时候还被嬷嬷带过。
“去吧。”
“呜呜~”
几位小姐越发的掉眼泪,最小的朱智明肩膀耸的一下一下,时不时抽泣两下,好不伤心的模样。
徐妙锦和郭彩莲告别了徐氏和几位小姐,在丫鬟的搀扶下登上马车,缓缓进入了车厢。
随后嬷嬷丫鬟们纷纷坐上后面的马车,管事见差不多了,于是高声说道:“启程。”
“嘚嘚嘚。”
马蹄踩在石砖,发出清脆的声音,然后就是轮子压过石面。
朱玉英四姐妹,手里捏着丝巾高高举起,向离别的姐妹们挥手,徐妙锦和郭彩莲坐在一辆车。
车窗口,露出两个小脑袋,粉嫩的脸庞还可见到泪痕,一直到看不到了,才收了回去。
“回吧。”
徐氏叹道。
随后,乌压压的一群人们,转身进入了王府,街道不久也恢复了安静。
……
朱高炽做事不喜欢等,能马上做的立马就会做,需要等待下的,到了机会也会即刻去做。
后世身份低微,只要做事情,无论大事小事,基本上属于等的那一方。
所以对于等待,朱高炽非常的厌倦。
因此今日早早地,他就拜见了朱棣,说出了新的想法。
“军户经济合作社,要从主导的地位,变成辅助方,鼓励卫所自己成立经济养殖场,以集体合股的方式,军户经济合作社负责大方向和技术上的指引。”
“同时鼓励军户成立小工厂,成为中华重工的产业链下游企业,促进工业的活跃性。”
朱高炽把章程双手递交给朱棣,朱棣接过来看了眼,觉得有些不太理解。
“中华重工当下做的不错,为何突然诞生这种想法,看上去有些画蛇添足。”
朱棣不了解朱高炽的想法。
很多事情的做法,朱棣都无法理解,特别是新事物的诞生,他完全没有头绪,想都没有想到过。
“这可不是小事。”
朱高炽笑道。
“咱大明的生产模式,以农户自给自足,自己种植桑麻田,自己织布缝衣。”
“军户同样如此,卫所自己承担军队开支,不足的由朝廷补足,例如布匹。”
“在宋朝许多的行业,在咱大明以服役的模式取代,例如城市中的收粪夫,打更人等。”
“有利有弊,利处是让朝廷付出的成本最少,弊端则是对经济消极。”
朱棣听得仔细。
老大的道理,因为说的通透明了,所以常常能说服人,加上他每次的成果,让人无法反对。
最让朱棣有些暗叹的是,老大每次准备的新事物,提交的章程非常全面。
全面到无可挑剔的地步,事事都有考虑到,朱棣想到的问题,老大已经提出了解决方法,还有更多朱棣没有想到的问题,老大已经写得明明白白。
“大明兴立,百废待兴,外部环境恶劣,以农业为主的社会,此策算是良策。”
“当时商品经济水平低下,国家的商税显得微不足道,并不需要强大的经济支撑。依托的是典型的自然经济,农业经济。这种背景下,与外界贸易可有可无,国内经济完全可支撑国家运转。”
“现在北平发展工业,取代传统的生产模式,那么解放思想和人口,则是必然之事。”
朱高炽没有担忧朱棣会反对。
大明的禁海之策,是随着生产力的发展而变化的。
从朱元璋的严,到永乐开放官方贸易,然后嘉靖朝因为倭乱,从军事角度出发重新恢复到严。
乃至十六世纪西方文明抵达东方,大明又开始松,全面放开海禁,从官方到民间。
大量西方书籍和技术流入东方,双方开始了文明的交流,官员的主动入教,双方互相翻译书籍,学习军事技术等等。
但那时候大明已经陷入了人口陷阱,虽然有江淮地区的资本主义萌芽和小市民思想的诞生,但是无法抵消全国巨大的体量。
换句话说,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需要一种消减人口的手段,例如像西方的黑死病,或者一场大内乱。
综合历史,面对生产力的进步,永乐选择了违反祖制,开放了官方海禁。
所以朱高炽不认为朱棣会反对他的经济发展想法。
“解放思想和人口?”朱棣一时间无法回答,朱高炽的话,让他思路困顿。
朱高炽笑道:“改变人们旧有的印象,只晓得在土里刨活的观点,让百姓们知道进城打工也可以谋生一辈子。”
“鼓励人们离开土地,加入工业化的浪潮。”
在七八十年代,人们是多么难以离开土地,只有最困苦的人,无法生活下去的人,才背井离乡的进入城市谋生。
犹如平凡的世界一书中,大量破产的农民进入城市,是被动化的过程。
而没有饭吃的农民毕竟是少数。
多的是贫困的人,而贫困的人,才是观念最保守的阶级。不到临近死亡线徘徊的地步,是绝对难以改变的。
“想要改变这个观念非常的难,没有契机的情况下啊,是无法完成的。”
“而儿子找到的契机,就是促进发展卫所集体企业,如此才能最快的让人们习惯。”
卫所比百姓的组织更先进和紧密,加上王府对卫所的控制力,朱高炽选择了卫所。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王府靠卫所,自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卫所。
“所以你的计划,仍然是围绕一百个人,把五十个人从土地中脱离出来的观点是吗?”
朱棣轻轻的问道。
“父王英明。”朱高炽笑了起来。
新的社会模式从来不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而是有序的,一步一个脚印抵达的。
包括后世摸着石头过河,也是研究了工业革命的理论和路程,以及研讨了大量邻居的理论和路程。
什么阶段到达什么生产力,需要什么样的引导等等。
不得不佩服那个年代无数的无名英雄们。
在他们的专研下,摸索出了一套独有的,超凡的经济理论,然后诞生了震惊世界的成果。
过程中肯定有些弊端的地方,世间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不过一代人一代任务,老一代完成了他们的使命,新一代能不能接棒后,可不可以继续跑出好成绩,像老一代具备抗争精神,敢于向不公拼搏,新一代自己说的算,怪不到老一代头上。
朱棣得到了回答,拿着章程回到自己的案几后,把章程铺开桌面坐了下来。
一页页的仔细翻看,每个字都要理解。
外面的太监看了眼,忍住了到嘴的话,客厅还有不少人等着见王爷呢,不过看王爷的样子,太监已经有了主意。
“为了保持卫所的战斗力,试点的卫所,以屯田为主的卫所,以及战斗力弱的卫所为主。”
“当试点实验成功后,则面向全体卫所,并制定退出机制,战场上一人逃兵,全家受罚。”
朱高炽指了指章程的后半部。
朱棣警惕的看着朱高炽。
他虽然力求军权,可是遵循的是父皇给他的权利,燕王节制北平诸卫。
按照老大的政策,那么王府对卫所的控制力,会达到全新的高度,甚至一言堂的地步。
也就是说王府指哪,军队打哪,军士无人敢退步。
“老大,你到底想做什么?”朱棣满脸的慎重。
朱高炽平静的看着朱棣。
朱棣想当皇帝吗?
天下有人不想当皇帝吗?
朱棣想造反吗?
天下想造反的人,还真没几个,当下是这样的。
朱棣一样没有想造反。
真想造反的话,也不会后来沦为那种局面,王府只剩下两百名侍卫,刀子要砍下来,退无可退才匆忙行事。
“儿子只想辅助父王,守好家业。”朱高炽坚定的说道。
如果猜的没错,朱元璋今年的身体情况会急转直下,现在已经十月,也就是说可能已经发生了,消息还没传到北平。
所以明年的时候,朱元璋集中的分封藩王与世子,和大量的赐婚,因为体衰的朱元璋,感到了不安全。
第二百二十七章 对燕王府的计算
“滋滋……滋。”
密林中,传出锯木的声音,两个人正用锯子锯大树。难看的半秃顶发型,寒冷的天气里,只穿着单薄的棉衣,神情极其的麻木。
在他们的后方,其余的人们,正在挖掘树根,这是项比砍伐树木还要累人的活计。
在山的另一边,挖掘出树根,留下处处凹坑的土地上,人们在上面平整土地。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在老铁山的外头,一名半秃顶发型的矮个子,累的手脚发软,终于到了吃饭的时候,可以歇口气了。
金州人很相信他们。
做饭的是他们,管他们的也是他们自己人。
没有人反抗,当失去了雄性激素,立马就怯弱了,加上金州半封闭和陌生的环境。
让他们更没有了逃跑的勇气,在这片人生地不熟的土地上,他们又能去哪里呢。
抬来的箩筐,里面装着蜀黍饭。
蜀黍属于高粱的变种,传统的农作物,国内已经逐渐用口感和产量更好的水稻与大麦取代。
但是在辽东,仍然大量的种植。
人们抢饭吃,吃完后,那人凝望前头,只见远处的海面上,薄雾迷离;长烟一缕。
四周围,空气顶清冽。
初出的太阳照亮了周围群山的峰尖,渐渐往下移,终于映上了沙水的风帆,照熠着河水。
日头正浓,雾散了,水面上金波灿烂。山的倒影,活泛地在水里摇漾。
“多好的地方啊。”那人喃喃道。
“干活干活。”
远处,监工手里握着鞭子,凶狠的大喊道,身边跟着一名得意的汉人。
有汉人来工地上,监工会格外的凶狠。
“狗腿子。”
那人低着头,心中暗骂一声,不敢耽误,连忙跑回去自己干活的地方,和同伴合作继续上工。
监工原来发型和他们一样,为了保障自己的地位,和表示衷心,他们剃成了光头。
他们用最凶狠的态度,来对待和他们从一个地方来的人。
“啪。”
监工狠狠抽了几鞭子,讨好的看向身旁的汉人,汉人没有理会,打量了工地的进度。
然后露出满意的目光,拍了拍监工的肩膀,监工一脸的感动,大声的说着几句不熟练的喊话。
喊着“忠诚”“忠诚”。
中国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日本没有,血统理念哪怕在二十一世纪,其国内仍然大行其道。
因为种种原因,这些来自日本的奴隶们,对汉人的强大,异常的贴服。
从中挑出的监工们,更是忠心耿耿,让林场的管理非常轻松。
林场的管事们都忍不住惊讶。
怎么会有这么听话好使的耗材,受到不公不但不会反抗,反而逆来顺受的令人咋舌。
他们可接受不了这种风气。
哪怕在被征服的元朝,反抗之风从来没有停止过,就算是汉人王朝,只要有不好的地方,同样会反抗。
可这些日本来的底层受尽了委屈,却仿佛没有底线一样,丝毫不懂反抗为何物。
特别是几种手段下来,竟然至今无人逃跑。
林场场长王真,无奈的自我警惕,告诫下面的人不要疏忽大意,不能因为没有逃跑事例,导致自我松懈。
在老铁山角,由林场修建了灯塔,提供往船只航行。
在老铁山灯塔下方,是险峻陡峭险的悬崖峭壁,它与山东蓬莱的理论对角线即为黄、渤海两海分界线。
黄、渤两海的浪潮,由海角两边涌来,交汇在这里,由于海底地沟运动和两海各自不同水色。
黄海海水较蓝、渤海海水略黄,两种海流的作用下,形成一道“泾渭分明“的水流,即黄渤海分界线。
“林场工人如今数量,合计为五千两百二十一人,奴隶工有一千九百余人。”
昏黄。
办公室内,王真写着会发往总部的报表,因为奴隶工每月都会死人,每隔一段时间又会有新人,所以王真只写了个大概数字。
“开垦田亩五万余亩,林场工人中,船工有三十二人,配学徒七十六人,至今出渔船一百二十三艘。”
“修建冰窖三处,腌盐场两处,煮盐场一处,养马场一处,林场放养羊五百余头,猪三百头,牛五十头,鸡鸭鹅无算。”
“林场最缺的是牛和大型牲口骡驴,希望总部能支援一百头牛,两百头骡驴,还需要有经验的渔夫。”
……
“有位叫做李学颜的读书人,前日来到了金州,想要来旅顺,被孙指挥以军事重地为由拒绝了。”
……
林场的总部,建立在旅顺。
金州是辽东南边凸出的一块,是辽东半岛最边缘的地带,最玄妙的是,金州和辽左之间的连接处,只有狭长的要道。
过了金州城和南关,则是开阔的地势。
有平原可以种田,有丰富的水流,有山林可以提供树木,有矿区可以提供矿石。
只要控制住金州城和南关岛,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保护住大后方,真是最好的地方之一,易守难攻,又资源丰富。
这么重要的地方,如今归属不明,掌握在了燕王手中,引起了许多人的不满。
举人李学颜从大宁游历到了辽东。
根据大宁刘真的指点,辽东影响力最大的将领之一是郭家,只要拉拢了郭家,有郭家的支持,那么就能把燕王在辽东的影响力排挤出去。
辽东有辽王,韩王,沈王。
分别是朱元璋的十五子,二十子,二十一子。
年龄最大的辽王,虚岁也才十八岁,就藩的时间不长,另外两位王爷,年龄太小还养在京城。
历史上,后面两位王爷终生未就藩。
李学颜找到了广宁的周兴。
他已经找到了诀窍。
燕王的影响力大,因为大宁以及辽东,不少的将领出自燕山一系,属于燕王的老部下。
这些人是指望不少的,只有从外地调来的将领,可以试着拉拢。
大宁刘真就给了李学颜不少的帮助,现在来到辽东,他又找到了周兴。
周兴对辽东本土形势了解,和李学颜一拍即合。
“郭家指望不少。”周兴很坚定的告诉李学颜,说道:“郭家的小姐在王府呆了几个月,郭佥事还亲自去拜见了燕王呢。”
李学颜对郭家的了解并不深,因为郭家不是顶级的家族,纳闷的问道,“郭家的家主郭英不是早就调回了京城吗,怎么在辽东还有这么大的势力。”
“这件事说来话长,要从军中来历说起。”
“愿闻其详。”
周兴沉吟了片刻,整理好了思路,“燕王的根基来自于徐国公的麾下。”
“大宁诸卫的根基,又来自燕王麾下。”
“辽东到底属于山东,不属于北平,所以燕王对辽东的影响力,不如大宁那边。”
“郭家追随圣人起兵早,最初宿卫圣人,虽然深得圣人信任,但是资历弱,没有自成一系,与宋国公一系和颍国公一系亲近。”
周兴说到一半,突然不说了。
李学颜纳闷的看向周兴。
周兴走到一旁拿起水壶,倒了一碗茶,然后手指在茶碗中沾了水,在桌面上写了个蓝字。
“此一系被清算后,辽东这边也受到了很大影响,原本并不出头的郭家一系,算是站了起来。”
周兴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良久,他才喃喃道:“你们卫所其中道理竟然不少。”
周兴洒然一笑,随意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咱们卫所比外头更为封闭,其中的道道深得很。”
“那岂不是说郭家在辽东说一不二?”李学颜严肃的问道。
“不至于,郭家门楣撑不起来。”
周兴摆了摆手。
连国公都不是,如何撑得起大旗。
徐家的山头最大,而其中最大的一支,被燕王继承了,其余的也都被瓜分。
徐家兄弟虽然在五军都督府中掌了三家,可名大于实,和当年的实力远不能相提并论。
就算如此,徐家仍然是大明的顶级勋贵,走到哪里都要受人尊敬三分。
至于后起之秀,新的军中领头人蓝玉,蓝玉军中派系被圣人清算的干干净净,没有人继承。
倒是有部分力量以流放的名义,沦落到了金州,在周兴看来不可小觑。
“金州那边,李先生可了解过了?”
李学颜摇了摇头。
“金州卫指挥使我见过,可说的不多,至于旅顺,我都阻止在外面了。”
“金州原来隶属于辽东都司,我们还能打探一口,自从燕王插了一手,变得神秘了起来。”
“你觉得金州很危险?”李学颜好奇的问道。
周兴点了点头,指了指逐渐干涸消失的“蓝”字。
“这一支可是武功赫赫,前些年最具实力的一支,千不该万不该落入燕王之手。”
“等于新老两支最强的力量,都落入了燕王的手中,只论人才济济,谁能与其抗之?”
周兴思考的角度,李学颜从来没有想到过,怔怔的看着周兴,一时间无以言对。
“你认为该怎么办?”
不久,李学颜惊讶道。
周兴很快说道:“三万卫的庄德,手下是精兵,心向朝廷,值得李先生走一趟。”
“听说金州那边有渔船出没,还有外海不知来历的人出没,如果先生能打探到这些情报,以此弹劾燕王府,哪怕把金州从燕王分出去,能保辽东稳定。”
李学颜有了方向,终于露出笑容。
还有一章晚一点
第二百二十八章 辽王妃的意愿
明朝的藩王府,定制统一,但是辽王府只修葺了一半。
当年镇守辽东的郭英,也就是郭家的家主,由他亲自督建。
那时候辽东民乏,修建王府无力,朱元璋因此下令终止修建辽王府,优先发展辽东卫所。
所以辽王虽然就藩广宁,但是在大凌河以树栅为营,建造了一个简易的宫室,供辽王居住。
郭英调回了京城,掌京卫,长子为驸马,留下了次子郭铭,虽然不是辽王府长史,但做事勤勉,加上三妹赐婚辽王,为辽王妃,可见郭家在辽东的势力。
辽王年轻,初来辽东,又不像燕王由圣人指明掌北平诸卫,所以诸事依靠郭家。
正如当年燕王刚就藩北平时,同样依靠徐氏,也就是燕王妃,收拢了徐达在北平留下的一批老部下。
现成的路子,辽王自己不懂,手下的人也会建议,所以辽王妃管的事不少。
郭铭性格温和,隔着帘子低着头坐在椅子上,虽然里间是他的亲妹妹,仍然一脸的恭敬,不逾越丝毫。
外间的嬷嬷们,为舅老爷上了茶水。
“丫头回去了吗?”
里间辽王妃的声音传出来。
“已经回了,和徐家的人坐一条船,燕王府也派了老人相送回京城,听说还派了侍卫。”
郭铭回答的一丝不苟,王妃问什么,他回答什么。
越是这般,辽王得知后,越是信任他。
他父亲言传身教,家风甚严。
每位家主的性格,决定了家族的做法。
最早的徐国公,作为顶级的勋贵,他就很克制,从来没有多余的心思,更不会乖张。
要论势力,徐家的势力比蓝玉大多了。
可有些人放不下兵权,像蓝玉这种,大肆收义子军中提拔亲信,有如此下场,并没有让所有人意外。
枪杆子出政权,古代虽然没有这句话,但是道理谁都知道,你一个勋贵,如此抓兵权想要干什么呢。
辽王妃询问道:“燕王妃的意思很清楚,看中了我们家的大丫头,二哥你是大丫头的生父,可有什么主意。”
郭家长子下面没有女儿,只有三个儿子,郭彩莲是次子的嫡长女,所以辽王妃叫她大丫头。
郭铭面色为难。
燕王威望超过秦王和晋王,麾下的将领,又是徐国公的老部下,单论战斗力算是拔尖的。
而燕王本身又才能卓著,多次建立战功,这些年后来居上,暗中有人传实为北境第一王爷。
郭家的二代女是辽王妃,三代女能成为燕王府世子妃,的确可以让郭家更上一层楼。
可事情不能只看表面。
圣人的心思,谁猜的准呢,太过出头可不是好事。
“此事我也拿不准主意,已经派人去京城询问父亲的意思,父亲做主吧。”
辽王妃了然,二哥做事一向保守。
“王爷觉得挺好,能和四哥更亲近,不过兹事体大,的确不能马虎。”辽王妃叹道。
郭铭低着头不说话。
安静了片刻,不久,辽王妃幽幽说道:“辽东形势复杂,王爷心中不安,四哥就藩的早,和王爷虽是兄弟,但实际没甚交情。”
无论在大宁还是辽东,燕王是避不开的人物。
正如陕西一样,无论是老十四肃王,还是老十六弟庆王,都得看老三晋王的眼色。
至于老二秦王,前些年犯的事,不是轻易可以消除的,至今还在努力表现,以求重新获得朱元璋的信任。
“此事最终要看京城,顺其自然吧。”郭铭指出关键所在。
“虽然如此,也不能充耳不闻,万一惹的四嫂不满才是不美,二哥亲自去一趟北平吧。”
“令王妃旨。”
郭铭起身拱手。
……
金州卫短短年余,从一所千户,满编到五所千户所,大部分来自南方。
指挥使孙岩除了忙碌卫所的事务,如何收拢人心也是他主要的工作方向。
作为一名老将,他有这个信心。
今日得空,让人去林场,招来了林场的王真。
孙岩以前是燕山中护卫千户,现在是金州卫指挥使,王真以前是燕山右护卫的百户,如今编制是右护卫千户。
两人虽然不是一个卫所,但是王真在孙岩面前,仍然以下属自居,不敢在老将孙岩面前招摇。
“林场最近发展的如何?”孙岩好奇的问道。
王真没有隐瞒,一五一十的告知。
倭寇和金州水师之事,都需要孙岩照顾,否则林场不可能在孙岩眼皮子底下发展起来。
孙岩听闻露出满意的笑容。
老一派的人物,思想也老旧,他以燕王藩臣自居,视燕王为自家君主。
正是因为这些老派思想,也促进了朱元璋大手笔改王府制度,把王府二品左右相一撸到底的降为长史。
所以得知林场成果喜人,孙岩不但没有因为林场违规的做法而担忧,只为王府实力增加而高兴。
对于孙岩的态度,王真并不奇怪。
老一派人物多是如此,他自家的老爷子,也是这般做法,影响了不少子弟。
历史上燕王起兵,势单力薄,却能很快得各卫响应,就是有这个历史背景的原因。
那时早已致仕多年的孙岩千户,主动出山带领自家子弟投奔燕王,为王前驱奋力厮杀,更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老夫不来辽东,自然也就不理辽东之事,可如今身为金州卫指挥使,那么辽东之事乃老夫分内之事。”
“辽王指望不上,而辽东形势复杂,朝鲜小国,敢占我天朝固地,实在是老夫无法忍受。”
“已经上言王爷,理应惩戒朝鲜。”
闻言,王真哭笑不得。
辽东之外的奴儿干,仍有蒙古人、女真人、吉里迷人、苦夷人、达斡尔人、乞列迷人,北山人等。
而朝鲜野心可不小。
朝鲜前身高丽,十余年前趁着元末明初的混乱形势,占据了不少的土地。
也就是朝鲜的平安道和咸镜道。
朝鲜还图谋奴儿干,要逼迫奴儿干各族归顺朝鲜,想要以此拓地千里,胃口委实不小。
明末的朝鲜像个软柿子,谁都可以捏一把。
在明初的时候,朝鲜可不弱,常年欺负奴儿干各部,经常犯境侵扰奴儿干各部。
所以朝鲜才有野心,敢图谋奴儿干。
“蓝玉大案前,朝廷的军事重心放在蒙古,最近的一次大捷,就是捕鱼儿海,也就暂时顾不上这边。”
“太子的突然病逝,蓝玉大案,导致我朝开拓收复固土之势停止,这两年没有大动兵。”
王真努力说服老将。
前年倭寇大捷,令老将食指大动,觉得自己宝刀未老,还可以为朝廷开疆拓土。
孙将军以年老之躯,短短时间内,把卫所操练的干练,隔壁的王真看在眼里。
可他认为不到时候。
现在多事之秋,实在顾不上。
如果不是这些事情的耽误,很多辽东,奴儿干,朝鲜三方的历史遗留问题,早就解决了。
朝廷在辽东多年的布置,就是为了解决这些问题而做的准备,连王府都不修建,全力发展卫所,可见朱元璋的决心。
可人算不如天算,圣人老了,他的国策,谁也不知道皇太孙会不会改变。
如果改,又会改到什么程度呢,无人能料到。
晋王在加强自身的实力,燕王也在如此,都为不可知的变化而做准备。
孙岩叹了口气,明明有实力,可偏偏发挥不出来,想到朝鲜在咸镜道和平安道设卫,孙岩就很生气。
“小王爷对此有什么看法?”孙岩把主意打在了朱高炽身上。
在他看来,朱高炽做的很合格,这才是王爷继承人该做的,就应该扩张。
“小王爷力求稳固王府权势,加强王府在各位的影响力,发展内政,促进民生,恐怕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兼顾朝鲜。”
“名不正言不顺,毕竟辽东归制山东,王府能插手金州,已经是小王爷的运气。”
王真认真回答道。
“可惜,可惜。”孙岩忍不住的摇头,“那些文官太可恨了,天天算计自己人厉害。”
王真笑了笑,对孙老将军的埋怨不以为意。
孙老将军自居为燕王藩臣,自然从燕王的角度出发,可朝廷眼中,不只有燕王。
孙岩了解了林场的实际情况,又算了算自己控制的实力,同样写了封信送给燕王。
不久。
辽王府来了到了北平,燕王朱棣也收到了孙岩的信,差不多的时间,朱高炽也收到了林场的报表。
朱高炽在总部,和周世丰商议,还有粮票银行行长,财务部的蔡文等,协商在中华重工内部推行粮票事宜。
“粮票使用以来,深得外界的信任,至今没有诞生一处问题,所以工人们按道理也能接受。”
周世丰认可道。
其余人也没有意见。
粮票和宝钞不同,粮票银行严格管理,又有粮食和银本的兑换,所以信誉远高于宝钞。
“为了加强粮票的适应,增加人们的信心,在中华重工即将开设的供销社,准备了丰富的商品,比市面上的价格都要便宜些。”
蔡文跟着说道。
朱高炽听取了众人的意见,能想到的问题都想到了,也就不再犹豫,统一了用小额粮票代发工钱的申请。
第二百二十九章 动真格
一艘新船经过徐州,没有直奔扬州,而是突然转道去了凤阳。
甲板上有侍卫,老远看到就知道乘坐的是大人物,民船纷纷主动避让。
在拥挤的码头上,从船上下来几名管事,径直找到负责码头的衙门,递交上了名帖,惊动了里面的官员出来净街。
没多久,调动来了两队河道兵。
“都让开。”
“快点让开。”
士兵们如临大敌,无论是商人还是码头工人,或者其余身份,皆不敢延误。
人们正在好奇,早已在码头等待多时,来自信国公的人,指挥着马车过来。
“连信国公府都惊动了,来头真不小。”有人小声诧异道。
凤阳是圣人的老家,可圣人在京城,凤阳城中,最大的是一位致仕多年的老人。
几位管事带着小厮,拉起了幔帐,挡住了人们的视线,一群嬷嬷和丫鬟,把徐妙锦和郭彩莲两位小姐护在里面扶上马车。
好一会儿,人们都乘坐好了,队伍才出发。
从抵达到出发,用了半个时辰,没有丝毫的耽误,但速度也不快,恢复了刚才的景象。
有的人见怪不怪,有的人埋头忙碌自己的活计,还有的人在酒肆把酒互相交谈。
“是徐家和郭家的小姐,从北平回来的。”有名大商人消息灵通,向朋友说道。
“徐家和郭家的小姐为何在北平?”
大商人是往北方运粮的商人,他的同伴穿着长衫,是名进士,因为排名不高,在六部观政,如今告了假。
“徐家的嫡长女可是燕王妃。”
“那就难怪了,该有这么大的阵仗。”年轻进士恍然大悟,理所当然的认为。
“这回,兄你可猜错了。”
“哦?”
那商人笑道:“虽然徐家要比郭家门楣高,可这回的阵仗,能惊动汤府,其中有大半的原因是郭家。”
“哪个郭家?”
“武定侯。”
年轻进士叫做张琏,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湖广人士,在工部观政,还未授实职。
而商人叫罗仲恒,四十岁上下,反而叫对方为兄,自称为弟。
张琏还未正式入官场,对消息不够灵通,一时间想不起武定侯是谁,商人见状,主动说道:“就是郭英将军,如今掌管京城禁卫。”
“原来是他。”
经过提醒,张琏想了起来,脸上露出好奇。
什么叫官场,那就是人情往来。
明初武勋是重要的政治力量,还排在文官的前面,对于这些大人物的信息,张琏不想错过。
“郭家不如徐家吧?”张琏好奇的问道。
“郭家虽然不如徐家,但是郭家和汤府有亲啊。”
大商人走南闯北,最需要和各地打交道,不打通关系,如何能建立商道。
张琏虽然还只是在观政,可要不了几年,总会轮到授实职,无论是留京还是外放,都值得罗仲恒投资。
关系不就是这么逐渐建立起立的么,商人有这个耐心。
所以商人的态度很热情,主动为对方解释。
能了解这些信息可不简单,从低层过独木桥闯上来的进士,对于他是短板。
对仕途也有帮助,能更容易获得机会和了解形势。
聪明的张琏,对这些高层信心很有兴趣,说不定哪天就需要用到了呢。
“信国公汤和在洪武二十二年致仕,风光返乡凤阳,可以说因为信国公的存在,汤家在凤阳府比别家都要强。”
“那倒是,毕竟老一辈活着的不多,像信国公这种的确影响力要大些。”
张琏点点头,没有质疑。
同等条件下,活着的人总比死的人关系要强大些,徐家门楣虽然也高,可徐达已经死了,汤和还活着。
“刚才的郭家小姐,她的姑祖母是圣人的妃子,也就是郭宁妃。”商人小声说道。
“宁妃的儿子,是圣人的第十子,封为鲁王,因为乱服金石药而亡,鲁王的王妃是信国公汤和的女儿。”
“从这层关系攀起,郭家的姑娘,要叫鲁王妃表姨母,所以今日的这阵仗,不只是冲着徐家。”
郭彩莲的亲姑祖母是郭宁妃,亲姑母是宁王妃,二伯祖父是福建都指挥使,三伯祖父是巩昌侯,祖父掌京城禁军,大伯是驸马,父亲打理宁王府,三叔掌中军都督府右都督……
经过商人的解惑,进士明白了,不显山不漏水的郭家,的确不可小觑。
“那就奇怪了,徐家的小姐能在燕王府小住,郭家的小姐,有什么道理在燕王府暂留?”
“小弟在北平时,听了些传闻,好像燕王大公子到了迎娶之年,燕王妃可能有意郭家的姑娘。”
“强强联合呀。”
进士眼中露出羡慕,语气忍不住酸道。
他们读书容易么。
三年一科举,过五关暂六将,好不容易拔了头彩,还需要熬资历熬功绩。
看看人家,通过联姻和余荫,起步就是绝大多数读书人的终点。
两人交谈了一番,商人要去北平贸易中心跑一趟,邀请进士去北平转一转。
进士本就是抱着游历的心情,和对方早年相识,比较符合他的脾性,也就没有拒绝。
等商人的船安置好了,他就和商人同乘货船,时不时在甲板上吃东坡肉吟诗作对,倒也逍遥自在。
汤府的马车,抵达了汤府门口。
大大的信国公府,大门的招牌下,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门前列坐着十来个华冠丽服之人。
正门和燕王府一样,平时不开的,只有东西两角门有人出入,所有人下了马车,后面的婆子丫鬟们也都下来,跟了过来。
管事和小厮,还有侍卫们,留在了外面,由汤府的小管家安置。
三家的嬷嬷和丫鬟,围着两位小姐,一直往里走,在垂花门前,见到了等候的一群人。
是执事媳妇们,笑着上来屈膝行礼,然后扶着徐妙锦和郭彩莲进了垂花门。
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
转过插屏,小小三间内厅,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
正面五间上房,皆是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
台矶之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环,一见她们来了,便忙都笑迎上来,说:“才刚夫人还念呢,可巧就来了。”
于是三四人争着打起帘栊,一面听得人回话:“徐姑娘和郭姑娘到了。”
徐妙锦镇定自若,她家的规矩不比这处小,反倒是郭彩莲,有些许的紧张,害怕自己出错。
不过等进了房,也就由不得她们胡思乱想,忙着向几位夫人行礼喊人,都是她们的长辈。
实在是难为了两位姑娘,操心了一日,到了夜间,才算是安宁下来,得了空闲。
徐妙锦和郭彩莲因为身份贵重,住在太太的屋子,由太太亲自照看,在套间暖阁儿里面,睡的碧纱幮里。
换了新的藕合色花帐,并几件锦被缎褥之类。
郭彩莲坐在镜子前,没有嬷嬷在也把小背坐得挺直,已经形成了习惯,手里捏着玉簪子出神。
徐妙锦往这边看了眼,忍不住无言的笑了笑,但没有出声打扰郭彩莲。
……
汤家和徐家。
两家说不上谁强谁弱,但是从后代来看,汤和要比徐达更能生,子女多不少。
不过呢。
徐家的含金量高,汤家的含金量要低些,特别是汤家的嫡长子早亡,导致汤家的领头羊资历有些不足。
徐家的老大老二老三,可是五军中三军都督,最差的也是佥事,而汤家的老大病故在前军都督佥事一职上,后面子弟职位要差些。
现在汤家唯一强过徐家的,就是家里的老爷子还活着。
汤和已经七十岁,卧病在床,说话有气无力。
“燕王想要和郭家联姻,如果成功了,你们以后在朝廷和燕王的争斗中,保持中立,万不得下场。”
“咳……咳”
说了几句话,汤和就喘的厉害,在场的两位孙子连忙服侍,生怕老爷子有个好歹。
大儿子们都在外地赴职,在场孝敬的是小儿子。
汤和努力保持镇定,继续有气无力的说道:“如果燕王的主意落空,就偏向朝廷些。”
“父亲,儿子明白了。”
“不。”
汤和摇了摇头,他对主上太了解了,断断续续的说道:“不是让你们下场,最好是什么都不要做。”
“唉。”
汤和实在是坚持不下去,闭上眼睛养神。
英雄气短啊。
谁也抵不过生命,在生命的长河面前,谁都要低下头颅。
过了几日。
两家的小姐重新出发,汤家又派了人护送,让队伍的规模又大了些,长路漫漫终于回到了京城。
“咳……咳”
京城皇宫。
朱元璋一手拿着奏疏,一手扶着案台,弯着腰咳嗽的眼泪都涌出了眼角。
大殿内灯火通明。
朱元璋还是看不清字,他也不愿意歇息,又不信任太监,生怕太监瞒他。
所以是他最小的女儿为他读奏疏。
听着小女儿稚嫩的声音,朱元璋情不自禁的出神,他想到了自己的十三公主。
他宠爱的十三公主早逝,多年来已经淡忘,可今年以来,这些故去的面孔,时不时浮现在他的心头。
王宫里。
有不少的年幼儿子和女儿,指望不上什么。
人心难测。
朱元璋视力出了问题,让他变得越发多疑,越发想念几个大儿子们,希望他们回到自己的身边。
有他们在身边,朱元璋才觉得放心,觉得自己才能睡个好觉。
北平来的密疏,朱元璋没有让别人念。
他不会给外人读。
可自己又看不见,该让谁来读呢。
蒋瓛应该多留几日的。
朱元璋突然后悔了,自己不该这么早杀了他,可他知道的太多了,朱元璋一直在犹豫。
经济之道,影响了朱元璋的心中的天平。
他终于决定杀了蒋瓛。
他怕自己哪天突然就睁不开眼,错失杀蒋瓛的机会,让这些“大逆不道”之言流传民间。
不过他也厚葬了蒋瓛,重赏了蒋瓛家人,并且也提拔了他举荐的人,算是对得起他。
“父皇,读完了。”女童奶声奶气的说道。
朱元璋回过神来,根本记不起来刚才的内容,又心疼小女儿,不愿意让她重新读,以免累着了她。
是不是人老了,心也跟着变软了呢。
让太监们送回了幺女,朱元璋更觉寂寞。
安静的大殿,让他的听力越发敏感,但是敏感的耳朵,仍然听不见声音,吓得朱元璋怀疑自己是不是聋了。
朱元璋瞪大了眼睛,把奏疏放到自己的眼前,一个字一个字努力的看。
身旁的太监们欲言又止,无人敢劝,奏疏的问题,太敏感了,谁也不敢冒死。
“原来是弹劾老二的,老二还是没有改啊。”
小半日才看完一封,朱元璋又拿起下一封,这封来自御史,是弹劾燕王的。
说燕王违制开海禁,与倭寇勾连,暗通朝鲜,居心不轨。
朱元璋缓缓放下手中的奏疏,稀疏的眉毛下,浑浊的眼神,令人们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
皇城外。
在一家私人的宅院,后花园的暖阁中,聚集了三五名官员,其中齐泰和茹瑺又吵了起来。
“圣人身体抱恙,多次严令传出来,你等一下子弹劾许多藩王,岂不是引起圣人怀疑?”
茹瑺对着齐泰不满的说道。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齐泰向众人解释道:“晋王和燕王兵权太大,必须要趁现在分夺出来,否则万一圣人不豫,谁能制衡他们。”
晋王和燕王的权利,是朱元璋给的,下了明旨,谁也改变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二王实力加剧。
其余的手段都是旁枝末节,只有从名器上入手,改了这道旨意,才是打蛇打七寸。
那么如何改呢?当然是通过弹劾。
收集罪证,弹劾几位王爷,以此打开突破口,促进夺走王爷兵权之事。
“太过急躁容易适得其反,保持稳定才是上策。”茹瑺反驳道。
“如今皇太孙地位稳固,稳中有进,进中有稳,最适合重新发起攻势,否则一拖再拖,只会让藩王们越发握紧手里的兵权。”
第二百三十章 大剧院
铁道工程部,调度司。
一幢五层的楼房。
在第二层西边的一间大屋子,里面满是办公的人,数十张台面,每张台面上都堆满了各类册子、黄皮文件夹等。
在忙碌的身影中,有名看上去十六岁上下的少年,脸上还露着稚嫩,是年龄最小的。
“赵宏。”
“诶。”少年听到叫他,连忙跑了过去,来到一名管事桌前。
管事的桌面要大些,左手指了指刚整理好的一沓纸张,头也没有抬,右手在写字。
少年的工作,主要是“跑腿”,刚进来调度司没两个月,已经适应了工作,抱着那沓文书就往隔壁送去。
他目前每日的工作,就是把调度司的公文,送到各个部门,如果有空余,也会安排些杂活。
不过空闲的时间并不多,每天的工作量并不小,准确的形容,在铁道工程部大楼上上下下小跑了两个月。
工作内容很单调,没有太大的上手难度,对于从小读书的赵宏,更是轻易,主要是累。
上午跑腿,中午去食堂吃了口饭,今日中午的食物是羊肉汤,大米饭,面条,水煮鱼片,扁豆角。
美美的吃了一餐,午休睡不着,去图书室读了一会杂书,然后下午继续做单调的工作——【跑腿】
到了下午的时候,少年两腿开始发软,不过他知道只要熬过一轮,也就差不多到了下班的时间。
“当当当。”
大钟楼的钟声,终于敲响了。
少年喝了一大缸子的茶水,在食堂吃过晚饭,没有去员工宿舍,而是计划去集市转一转。
中华重工的工厂越来越大,从大到小,从精到全,而坐落在大兴县的总部,是工厂最多最密集的地区。
北平城到大兴县不远,坐铁道马车大概需要一个时辰。
集市不光多了许多摊贩,还多了很多耍杂戏,耍大刀,耍猴遛狗,皮影戏等,少年玩兴不小,经常来逛逛。
在集市东边新开了一间铺子,大门上挂着的牌匾写着供销社。
少年知道这是自家总部开设的,他以为和杂货铺类似,既然来到了这里,也就好奇的走了进去。
进门口处,摆着木架,上面挂着红纸,写着使用粮票可以获得折扣,以及各类商品对应的折扣。
供销商的面积不大也不小,有各类的商品,五花八门,从丝绸麻面等布料,到成衣帽子鞋子,还有大米、白面、盐、蜂蜜、红枣、桂圆等。
少年还看到了小面镜,簪子,粉盒,胭脂盒,牙刷,牙膏,茶缸……
看到琳琅满目的商品,少年食指大动。
他母亲是最早在铁道工程队干杂活的杂工,当年还和小王爷告状过,事后没人为难他们母子。
谁也没有想到,当年整日昂着头,怼天怼地模样的大小子,转身一变加入了铁道工程队。
和少年一样的有不少,是改名铁道工程部后,为照顾自家子弟开的后门。
“必须用粮票才能打折吗?”少年想要买三套牙刷。
每期的技术报上,有许多奇怪的知识。
例如有兽医说牙口好,说明牲畜健康,那么人也是如此,有好牙口,才能活的长寿。
很快,又有人在兽医的说法上,提出了新观念。
很多老人掉牙齿,没有牙齿,那许多食物就吃不了,那么就无法获得维持人健康的元气。
所以想要长寿,就要有好牙口。
而牙齿掉光的老人,基本上活不了多久,根据这种现象,提出了口腔健康的思想。
少年虽然无法进去报纸室,但是听到不少说法,令他觉得很有意思,也觉得技术报说的肯定是对的。
他们家以前可用不起牙刷,用柳树枝代替。
柳树枝的一端,用牙齿咬呀咬,咬成了丝状,就可以使用了,谁还舍得花钱买牙刷呀。
不过当少年看到供销社牙刷的价格,心动了下,每个月都有工钱的少年,刺激了他购买的欲望。
这就是商品的魅力。
你不看到它,能做到永远不买它。
而越多的商品摆在眼前,越能刺激人们的消费欲望,两者关系成正比,这是人类追求美好事物的天性。
少年希望寡母和弟弟,一家人都健康,平平安安,牙刷刺激了他的消费欲。
“只有用粮票才能打折。”工作人员平静的说道。
少年失望的离去。
工作人员没有挽留。
用粮票才能打折,是供销社的硬规定,谁也不能违反,工作人员可不会为不认识的人冒险开后门。
“看来下个月发工钱,要兑换些粮票。”少年如此想到。
看了眼隔壁的粮票银行,少年没有产生顾虑,不用的粮票,可以在粮票银行兑换钱币。
中华重工内部推行小额粮票事宜,经过调研司的调研,大多数工人都反对。
所以粮票没有强硬的推行,而是改为工人自愿。
第二日,少年写了申请,财务下个月用粮票来发工钱。
又过了几日。
各厂的告示栏上,张贴了公告,总部筹办大剧院,有兴趣的人,可以报名加入大剧院。
“什么叫大剧院?”
告示栏上,会张贴总部各厂的信息,还有一些小道消息,许多人都会来观看。
看到新的招募,有工人好奇的问道。
周围的人也不知道,最后有个人笑道,“这招工要求,看上去不就是唱戏的么。”
“总部要成立戏班子呀。”
“让女工抛头露面的,成何体统。”
“哟!”有工人寻声望去,打趣道:“你这话可不兴说啊。”
少年兴高采烈的带着牙刷,蜂蜜,在假期乘坐铁道,回到在房山的家里。
“什么?娘要去大剧院?”
赵宏目瞪口呆,不可置信的问道:“娘报名了吗?”
从学堂回来的弟弟赵锐点了点头。
“你怎么不拦着娘?”赵宏不满道。
“娘觉得那边做活工钱高,而且我看娘也很欢喜,为什么要拦着娘?”
“你读书读傻了呀,娘又不年轻了,我也大了可以挣钱养家,让娘去唱戏像什么样子。”
赵锐摇了摇头,“大哥,你以前可不这样。”
两兄弟第一次争吵。
不过当他们的母亲从外面回来,两兄弟没事人一样,赵宏更是提也不提劝阻的话。
第二百三十一章 十二平均律
“从公元前二世纪到公元十六世纪,在把人类的自然知识应用于实用目的方面,东亚文化要比西欧有成效得多。”
“虽然东西方因为种族、距离等原因,导致文明传播有很大的阻碍,但具有深远社会影响的发明,仍然能从一种文明向另一种文明自由传播。”
“事实上,这些发明大都是从东方传到西方。”
——〔英〕李约瑟。
十二平均律又称十二等程律,被一致认为是“标准调音”、“标准的西方音律”。
此理论被广泛应用在世界各国的键盘乐器上,包括钢琴。
是朱元璋九世孙朱载堉,以算盘开方的办法发明,史称“律圣”或“乐圣”,被中外学者誉为“东方文艺复兴式的圣人”。
十二平均律是音乐学和音乐物理学的一大革命,也是世界科学史上的一大发明。
十七世纪,朱载堉研究出的十二平均律的关键数据——“根号2开12次方”被欧洲传教士带回了西方,深深影响了西方的音乐,故朱载堉被誉为“钢琴理论的鼻祖”。
御史突然弹劾朱棣,惹得朱棣大怒,朱高炽离开了王府,躲在大兴,免得在朱棣面前碍眼。
在朱高炽看来,这件事并不严重,因为他了解未来,旁观者清,结合几年来对政治的了解,得出此事反而有利藩王。
不过当局者迷,光凭借口头话安抚不了朱棣,朱高炽也就躲些许时日,等应天府那边出了结果,朱棣自然就明白了。
外人如何看,朱高炽不理会,趁着这段闲余时光,亲自组织起了大剧场。
至于技术。
把中国古代至大明以来的传统技术,全部收集加以汇总和优化,已经足够发展第一次工业革命。
而物质文明之上,还需要精神文明,朱高炽需要一种新的精神文明的载体。
可以做到让军民融合,有利于他加强自身的实力。
大剧场请了几位戏班主,几人在朱高炽面前大气不敢喘,全神贯注的听着。
朱高炽温和的说道:“在宋元时期,戏曲以瓦舍勾栏,神庙戏台为主,到了我朝,只御用勾栏在京城就设了两处。”
“在戏曲之道上,诸位比咱要精通。”
“但是咱想要的剧场模式,是给老百姓看的,不要文章不要玄妙,只要贴地气。”
几位戏班主有些纳闷。
有庙会就有戏曲,都是老百姓在看,他们这些小班子,走的就是民间路线。
可因为身份差距,几人不敢贸然询问,互相看了看,皆不敢开口。
朱高炽看出众人的遗祸,于是指引:“你们可知道岳家军?”
听到问话,有人鼓起勇气回答:“无人不知岳爷爷,岳爷爷的戏,百姓们最爱看。”
“岳爷爷的戏,市井中小儿都会唱。”
朱高炽点点头。
岳飞已经是民族精神代表之一。
抹黑岳飞的言论,其心思无非是想要瓦解民族凝聚力,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不少人呕心沥血,东拼西凑,钻研出各种论调。
“岳家军的军号,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这股精神可以流传几千年。”
“大明军人就应该学习这股精神,老百姓则要爱戴这股精神,你们可以多编些这类的戏剧。”
“我们北平诸卫,也有很多类似的事迹,你们结合这些故事,制作一场新戏。”
朱高炽最后一句,点明了他真正的目的。
“父王多次北征大胜,军队中有很多感人的事迹,而戏曲源于生活,也高于生活。”
“咱这里有几段故事,你们拿回去编写,做成受百姓喜欢看的戏曲。”
朱高炽说完,一旁的文书,拿着几本册子进来,分别交给众人。
几位戏班主接过一看,恍然大悟,懂了小王爷为何会招来他们几,回去后连忙编写新戏本,三日后交给小王爷挑选。
布置了戏本的任务,朱高炽又招来王府的乐器师傅们,直接把十二平均律的技术图纸,交给了乐器师傅们。
要求他们根据这个图纸,制造新的乐器。
十二平均律指八度的音程,按波长比例平均分成十二等份,每一等份称为一个半音,也就是小二度。
一个大二度则是两等份,称为全音,将一个八度分成十二等份。
乐器师傅们捧着图纸大惊失色,惊为天人。
中国有史以来,发明出了无数种乐器,有的只留下名字,实物失传了,有的出土了实物,但是不知道演奏方法。
很多种乐器中,在历史长河中,有一些很早传入周围的国家,当做了他们的传统乐器。
在北京奥约会上,关于挑选传统乐器时大伤脑筋。
因为中国古代传统乐器太多了,导致重视度不像国外那么重视,可周边的国家不同,当做自己的国宝。
就像老奴。
好和坏,手段野蛮还是残酷,无论如何,也只有一个。
而中华有周天子,秦始皇,汉高祖,唐太宗,明太祖,下面还有一批二等阶梯的皇帝。
谁都有代表意义,换句话说谁也代表不了。
乐器也是如此,因为太多了,自然也就不可能成为国宝。
你说人家当做国宝的乐器,是自家漫长历史中的一样普通乐器而已,且是我国流传出去的。
那具备敏感神经的人,哪个国家都有,而且不少,必定会引起巨大的舆论反弹。
出于全力保障奥运会的顺利进行,避免引起外外部抗议,所以奥运组最后只挑选了埙和缶。
所以朱高炽虽然不懂钢琴等乐器如何制作,可他相信只要有这十二平均律,明代的乐器师傅们自然会研究出来类似钢琴的发明。
历史上很遗憾,工业革命最早没有发生在我国,因此我国古代乐器的标准化一直没有完成。
加上明朝后期的内忧外患,哪里还谈得上发展乐器,所以十二平均律就像交响乐一样,并没有在我国民乐中成为主流,最终集大成者还是出现在西方。
导致谈起钢琴,人们的印象就是西方的文化成果,而东方则一无所有。
落后不光是挨打,还有原本你有的东西,也是别人的了。
剧院也已经在修建。
工程部根据图纸,计划容纳一千六百人,分为上下三层,保障舞台上,哪怕脚步声都能让所有观众可以听见。
在戏剧院的天花板上,修建叫做藻井的东西。
藻井外观是八角形,自下而上层层叠收,乍一看就像是一个大喇叭,它除了能够为建筑增添美感之外,还具有扩音的作用,可以说是巧妙至极。
是中国古代传统技术,还有就是一些小技巧,例如过道上有序的镶嵌一些空罐子,形成共鸣作用。
这种小技术,在古希腊也有使用。
例如传的神乎其微的古希腊剧场,可以容纳万人的露天剧场,舞台上划一根火柴的声音,坐在最后面的人都已听见。
这当然是假的。
哪怕西方各种实验证明,旅游指南也这么说,实际上也是假的不能再假。
这种剧场也采用空罐子扩音,作用肯定是有的,并且作用不小。
例如硬币掉落声,可以传到中排,划火柴声需要坐的更前面,不可能后排也能听见。
这还是无人时的情况,如果人声鼎沸的时候,根本不可能听见。
不过舞台上大声讲话,可以传到所有座位。
中国庙会多是民间行为,官府引导,不是国家行为。
许多临时搭建的戏园子,需要靠戏子的声音来传播,所以需要独特的唱腔,才能让个人的声音,准确的传播到所有人的耳朵中。
朱高炽更想要的是小品形式为主,唱腔为辅,所以建立的大剧院,对技术上有要求。
建筑采用水泥砖石钢筋构架。
第一排坐一千二百人,第二排坐四百人,第三排坐两百人,舞台上方挂着各色的灯笼,发出五彩的颜色。
在舞台前面下方两边,则采用的玻璃罩煤油灯,让坐席保持一丝光亮,让人可以分清路面。
因为剧院还未修好,舞台班子在旁边临时搭建了帐篷,用来从工厂挑选演员。
在朱高炽的心目中,戏子也是人,并且对人类精神文明有很大的作用。
不光是戏子,任何行业都不该受歧视。
戏子不应该是贬义词。
什么上九流下九流的言论,在步入工业文明的过程中,都应该被淘汰。
几十名演员,来自于中华重工各个工厂,还有来自于工程部和铁道工程部。
年长的,年轻的,男的,女的,每个人都有不同,但是有个统一的表现,脸上充满了热情。
朱高炽亲自接见了第一批演员,见到了名妇人,那妇人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你来自铁道工程队的吧。”朱高炽想了起来,笑容越发的灿烂,不等旁边人的介绍,主动笑着问道。
“回小王爷,是奴家。”
众人没想到演员中还有人认识小王爷,都露出诧异的眼神,管事更是紧张。
“你的两个儿子,还在读书吗?”
“大儿子已经工作,进入铁道部调度司,小儿子还在读书。”妇人胆子大,所以当年敢直接找朱高炽告状,很快恢复了镇定,对答如流。
对妇人的回答,朱高炽很满意,这不正是他想要的么。
第二百三十二章 大戏开场
戏班子呈交上来各自的杰作,其中一本吸引了朱高炽。
上面写道:因为大雪降下,导致后方运输困难,造成前方物资短缺。而大军在一望无际的白色世界中迷路,作为大军统帅的朱棣,需要一个人帮忙他送信到后方。
“在哪儿呢。”燕王问指挥使唐云,“在哪儿可以找到一个能把信顺利送回北平的人?”
唐指挥使迅速的说道:“在右护卫有名年轻的武官,他是一个百户,名字叫王真,他可以为您送信。”
“派他去。”燕王下达了命令。
当时大明和残元势力之间的战争迫在眉睫,如果物资补给不及时,导致大军最终撤退,那么多年的努力就毁之一旦,给了残元喘气的时机。
燕王认识到,想要坚持下去,一定要从后方督促来物资,需要一名向导,让后勤运输队寻找到大军的位置。
而敌踪难寻,到处都是残元的探马,很容易遭到袭击,导致任务失败,最终让整个战场失败。
王真百户不畏千辛万苦,在途中得到百姓们的协助,终于顺利抵达了北平,为后勤运输队提供了方向,打赢了这场战争。
在其中编制了几段小故事。
一段是遇到饿狼,勇斗狼群,最后甩开了狼群,也失去了食物,遇到了一户人家,结果主人不在家,王真百户饿着肚子等了一会不见回来,为了不耽误时间,没有偷取主人家的食物,选择了空腹上路。
一段是迷失了方向,在大雪中昏迷,遇到了一户百姓,得到了百姓的救治。
“真是有才。”朱高炽无语的看完,最后还是赞扬道,于是选定了这个戏本。
戏本送去了剧院,开始了编演。
特事特办。
作为戏剧院第一场大戏,要人给人,要物给物,要啥给啥,只有一个要求,拍好它。
中国的文人,不少人有个特性,过分的追捧他,他会得意张扬,过分的打压,他会逆来顺受的很。
可只要力度合适,那结出的果实定然很丰富。
什么转折,什么节奏,什么编曲,什么乐器,什么舞台效果,方方面面精益求精。
大剧场的邀请函,以小王爷的名义,送去了布政司的颜钝,右布政使申逵,左参政张杰,右参政张贯。
按察司的按察使王礼,副使墨麟、张琏,佥事高勉。
……
北平都司各级主管,各卫主管,密云卫的郭英,密云后卫的郑享……唐云,张玉,陈贤。
整个北平府的首脑都收到了邀请,以及燕王府朱棣。
“北平大剧院。”朱棣收到了邀请函,莫名其妙的看着葛诚和金忠等人,好笑道:“老大躲在大兴,就弄出了这玩意?”
金忠笑着回道:“听说小王爷费了不少心思,花了不少钱,请了不少戏班子帮忙,还和乐户们一起研究乐器。”
“小王爷还发明了十二平均律,听说引起了乐户们的轰动。”
“十二平均律是什么东西?”朱棣好奇的问道。
金忠也不太懂,勉力解释道:“一种音律法,听外头说解决了千年来,黄钟不能还原的大难题。”
“黄钟不能还原!”问了一个问题,引出了更多的问题,朱棣对此道不太感兴趣,没有继续再问下去。
这些时日以来,自从御史弹劾了燕王,朱棣的面色就很难看,今日难得有了笑容。
金忠以为是因为小王爷,葛诚更了解,好奇的询问,“可是有什么喜事,让王爷心情舒畅?”
朱棣没有隐瞒,拿出了一封书信。
“这是圣人写给王爷的书信吗?”葛诚迟疑的双手接过来,没有打开,而是先问道。
“父皇的书信,昨日到了寡人的手中,看到了父皇的信,寡人就知道,那帮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呵呵,他们可失算了。”
朱棣满脸的嘲讽。
老大原来也是这般认为,不过朱棣不太信,后来老大躲了出去,朱棣也懒得追究他。
看来是自己错怪了老大,老大的猜测,的确是正确的。
金忠围了上来,和葛诚一起翻阅。
“……如今塞外草原丰茂,山耸地高,秋季亦是马正壮,乃胡人侵扰的好时机,尔等要用心防备。苍天以天意示警,不可有片刻疏懒偷安。尔等应令守将认真训练军士马匹,手执弓箭御敌,这时才不致有大患……”
“朕教尔等一个简单的办法。眼前或近两三年内大军未集结就绪时,仅本护卫及附近都司军马驻守,多不过一两万人。”
“若胡人有十余万侵扰边境,不宜直接抗击。或收兵入堡垒城池,或据山谷险要之处,以骑兵埋伏山隘待之。”
“胡人见我军不与其交战,必然四处抢掠,俟其懈怠分散,军容不整时,我以步骑堵截要道,必能袭破其进攻。
“如一见胡人骑兵来侵,动辄以三五千或一两万军马轻易与之交战,非但不能取胜,反易导致失败。”
“只有采取深深埋伏设计智取,等得他们肆意驰骋混乱之时,再行出击,则一战而可擒其首领。”
这的确是圣人的做法。
圣人喜欢说教,不只是喜欢教做人的道理,还喜欢给出解决方法,说的非常详细。
金忠和葛诚看懂了背后的意义。
京城御史弹劾几位藩王,圣人不但没有怪罪下来,反而亲笔写书信给燕王。
根据书信上的内容,可以猜测到不只是写给了燕王,恐怕晋王那边也有,至于秦王有没有收到,则无法料定。
总之,军权之事,未来还是交付给藩王们,不然的话,圣人的书信不会这么写。
“恭喜王爷。”金忠和葛诚拱手祝贺道。
朱棣得意的摸着下巴。
那些个文官,总喜欢离间他们父子之情,可哪里知道父皇对他们的重视。
“大剧院的邀请函,告诉老大,咱会领着长史府去看新戏,要好好演,别惹出丑。”
燕王要去大剧院看戏,消息传出去后,各卫所将领纷纷表态要去观看。
这是股信号。
向外界传达了燕王不再顾虑京城御史的弹劾,说明了在这场交锋中,燕王一方获胜。
有赢家就有输家。
总之,右布政使申逵率先答应要去大兴县,去大剧院观看新戏,选择了妥协。
然后左布政使颜钝第二个同意。
去不去大兴县大剧场看戏,具备了表明政治立场的作用。
在全北平的关注下,关于大剧场之事,已经成为了最重要的事,这种氛围下,影响了大剧院。
为了保障演出的顺利进行,长史府还派出了军士来维持秩序,避免有宵小。
越是这般,让演员们更是吓得紧张,谁都不敢出错,没日没夜的排演。
这也是朱高炽的目的。
明年年初,是北境三大王权势的巅峰,是的,秦王也在明年年初,恢复了兵权。
任何人想要反对,都会遭到失败,因为苍老失明的朱元璋,更信任他的儿子们,而不是外人。
至于皇太孙,他太年轻了,没有经历过实践也就没有成绩,朱元璋不放心。
在演出前一天。
四面八方的官员和将领,已经抵达了北平城,拜见上官的拜见上官,拜见王爷的拜见王爷。
北平铁道站,早已经准备了七列铁道马车,专门用来提供这次的演出。
铁道工程部的掌柜和管事们,亲自来北平铁道站巡视,不敢出一点乱子,务必要保证铁道的通畅。
大剧场第一场戏本不向外开放,为了增加与民同乐的气氛,先向总厂内部卖票。
售票很快销售一空。
一些聪明的厂长和管事们,对此事非常上心,然后就是一部分工人,这类观众有一千出头。
大剧院开场选择在上午,演出时间一个时辰,然后在总部的食堂,准备了中午的宴会。
下午则在中华重工的大会议场,进行一场燕王讲话,讲话时长半个时辰,然后结束当天的活动。
第二天一早。
来自工厂的观众,在总部的要求下,很早就入场等待,每个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过了小半个时辰,第一辆铁道马车抵达大兴,先下来的是卫所的武官。
随后第二辆铁道马车,第三辆铁道马车。
最后一辆是专列,客人是燕王朱棣。
“哗啦啦。”
在车站,挤满了人,黑压压的犹如乌云一般,见到燕王下车,纷纷用力鼓掌欢迎。
朱棣对着人群,露出笑容,边摇了摇手,人群中的朱高炽,主动迎了上去。
“你小子躲了个把月,真以为能躲过你老子?”
朱高炽不以为意,一脸的笑意,“父王又不会真追究咱,咱准备的这场大戏,是为了父王搭的台子。”
朱棣手指头点了点朱高炽额头,个头已经快赶上他了,没有多余的言语,两父子并肩而行,朱高炽落后半步。
从车站到大兴剧场,路上十步一岗五步一哨,到处都是军士。
哪里会有人不开眼来这里捣乱呢,但该做的还是要做的,才能突显出这场新戏的重要。
在负责人们的引领下,官员武将们纷纷进入剧场。
越是后面,出场人的职位越高,改为一对一的引导,中华重工下了大力气。
“哗啦啦。”
当燕王和朱高炽走进剧场,在管理者的带动下,整个剧场开始鼓掌。
第一排中间区域的布政使颜钝等***,在这种氛围下,也不得不站起来,和周围的人一样。
第二百三十三章 重新出山的老虎
舞台的背景,用了一块白色的布,并不是完整,通过数块白布缝制成,从远处看不出。
煤油灯用的红纸罩子,按道理说,应该用白色的罩子才对,这样整个舞台的颜色变为白茫茫一片。
可有人提议,用红色的灯光,经过尝试,白色中一抹暗红,的确让舞台更吸引人的目光。
舞台上。
一名明军打扮的演员,通过唱腔把故事传到在场一千六百人,每个人的耳朵中。
然后悲勇的离开空房子,不带着一粒粮食。
一分钱一份货。
中华重工不计成本,请了有名的戏班主和乐户,演员是万里挑一,新戏虽然不是人们喜闻乐见的,可一经推出,还是让人们看得聚精会神。
台下。
人们目不转睛,被演员所吸引,朱高炽松了口气。
不过,雪地木屋的场景,这段戏让少许人交头接耳起来,情不自禁的议论。
“百姓不在家,军士先吃一顿,回头再来给报酬即可,如此呆板反而不美。”
朱棣轻声评价。
一旁的朱高炽侧过身子,小声笑道:“戏曲是给人看的,主要是向人们传导价值观。”
“通过高尚的场景,让百姓对士兵印象大为改观,反之又能督促士兵自发严苛律己。”
朱棣嘴角笑了笑,看样子不置可否。
他坐在最前面最中间的位置。
“读书读成书呆子,打仗可别也打成呆子,真要是学如此行为,万一因为缺少食物饿死在半路,连累了战事,什么价值观都成空。”
说到这里,朱棣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
好笑的回过头,看向朱高炽,“你把王真编成这样,等他从金州回来,咱倒是要看看他的模样,羞愧不羞愧。”
朱高炽也跟着笑了,不过没当回事。
选王真作为模范来推广,不是随意挑选的人,首先此人那时候的确是百户,跟随朱棣作战。
最重要的是,此人未来在靖难之役中,功臣排名第七,以百户的身份起家,可见能力不凡。
其实还考虑过朱能。
朱能在功臣排名中的位置先不提,只大明顶级勋贵之一,成国公府,第一代先祖就是朱能。
但是在上一场战役中,朱能的运气不好,“出师未捷身先死”,因为受伤导致率先回到北平,无功而返。
认真挑选了一番后,朱高炽选择了王真,官职低,日后潜力大,现在又负责旅顺的林场。
“王真做事勤勉,事事办的妥当,未来可以大用,并不算吹嘘。”朱高炽笑道。
朱棣却一脸怔怔的。
刚才看老大时,余光扫向了后方,看到不少人激动的神情,令他有些感触。
朱高炽往后瞅了眼,知道朱棣为什么出神。
“普通人一生中也难得碰到一件大事,这场戏拍的不是细节,而是精神,鼓励士兵们学习。”
燕王两父子时不时畅谈一番。
一旁的左布政使颜钝,右布政使申逵,两人并肩而坐,有些不习惯这种坐法。
雪场的戏完了,大幕落下,幕后等待多时的工作人员,一窝蜂的涌上去。
撤道具的,搬道具的,装道具的,手脚并用,力求最短的时间。
“哗啦啦。”
剧院的观众们,为刚才精彩的演出送上了掌声,鼓舞了后台的剧场人员。
人们越发的卖力,不敢出丝毫的差错。
朱棣也在鼓掌。
“新戏不错,以后要多演些。”向身旁的朱高炽交代了一番,朱高炽连连点头。
“妈了个巴子,拍王真还不如选老子。”从密云石匣营赶来的丘福,羡慕的骂道。
身边几位同僚纷纷笑骂了起来。
后面。
坐着的是其余的武官还有官员们,最后面是工人们。
和前几列不同,他们神情振奋,非常喜欢刚才雪景的戏,如果大明的军人都像这样,那该多好呀。
工人们为王真拼命的鼓掌,热切的眼神,感触了在场的底层武官们,他们内心升起一股自豪。
“小王爷组织的这场戏,真不得了啊。”颜钝感叹了句,十分惊讶朱高炽犹如羚羊挂角的脑子。
“申兄,你觉得如何?”
“好,很好。”
右布政使申逵,仿佛没听懂颜钝的话中意思。
颜钝看了眼申逵,“真是个老滑头”,心中暗想,知道指望不上此人。
做人难,做官更难。
朝廷那帮人希望地方官多做些事情,最好把藩王手中的权利,全部占过去。
可谁又能体会地方官的苦。
地方上事事难做,想要做的每件事都会有阻力,北境不像内地,藩王是绕不过的人。
前些时日,御史谈何三王,在颜钝看来大错特错。
他们没有顾上圣人的心意。
这回好了,弹劾失败,反而让藩王们没了顾虑,放开了手脚,他们这些地方官能怎么办。
当年陕西那帮官员不畏“牺牲”。
现在呢?
秦王有重新出山的迹象,可那帮官员已经没了前程,消失在了官场上。
中间才过了几年,代价太大了。
颜钝不想承受这个代价,而朝廷派来的搭档申逵,比他还会躲事情,每遇到苗头不对,跑的快极了。
大幕重新拉开。
第二场。
雪中迷路,百姓救助,军民合力送信的戏上演。
……
剧场外。
中华重工的大会议场,周世峰提前离开剧场,亲自来检查,剧场戏看完,王爷和布政使,文武大臣们,先参观总部,然后来会场讲话。
哪一处都容不得马虎。
会议场的长条桌子,排列的整整齐齐,桌子后的椅子,同样犹如士兵一样整齐。
每张椅子前的桌面上,摆放着一套瓷器茶杯。
工作人员用长线两头比划,拉的笔直,连茶杯都要摆放成一条线,通过方方面面的细节,提高会议的重要,以及中华重工的实力。
下面的工人不懂,抱怨矫枉过正。
周世峰指责道:“精神追求你们难道忘了?总部做的这许多事,不都是如此。”
“越是隆重,越是能让人振奋。”
一名在场的管事,笑呵呵的安慰下面的人,才安抚了已经重复许多次的工作人员们。
……
“这是蒸汽机工厂,经过几年的发展,已经不止生产抽水用的蒸汽机。”
蒸汽机工厂厂长努力保持镇定,在头头脑脑们面前,用最平稳的声音介绍。
“这座车间生产的蒸汽机,是为铁厂锻压机提供动力,也是当下动力最大的蒸汽机。”
……
“这是焦炭炼制厂一厂。”
“难道这样的工厂,不止一座吗?”右布政使申逵好奇的问道。
“还有焦炭炼制厂二厂、三厂,整个北平的焦炭,都由焦炭炼制厂提供。”
看着大烟囱,大焦炉,感受其中巨大的力量,第一次来中华重工的人们,不少人震惊的目瞪口呆。
“那是?”
有人指着远处高大的水塔,一座接一座,惊讶的问道。
“这些是水塔,为整个中华重工提供水使用。”
水塔上,固定在高处的抽水机,通过管道把河水抽入巨大的水箱中,数十米的高度,让水箱中的水,靠着自身的重力,往低处压下去。
通过管道流入周边的车间,随时可以使用。
例如焦炭炼制厂的焦炉,通过水管提高了效率,控制了焦炉的温度和湿度。
作坊和工厂的区别。
犹如路边餐馆和酒店。
只酒店的大厨,每年会去外地进修学习,参观同行的交流会等,这些需要时间和金钱。
而路边餐馆供应不起这种行为。
比如原来的大兴县东北台村,这里原本是传统工匠的所在地,有不少冶铁作坊。
以户为单位的作坊,顶多请两三个学徒,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使用传统的技术。
对机器的需要不大,能用人力尽量使用人力,这种生产模式,导致技术的发展极其低下。
人们在震惊中,来到了大会议场,又一次感受到了中华重工的“财大气粗”。
朱高炽亲自去请过颜钝和申逵讲话,但是先后拒绝,只同意次行,但是不同意当众讲话。
朱高炽理解他们的心思,没有强求。
既然他们不讲话,为了帮朱棣暖场,朱高炽打头,等几百北平文武官员坐定后,先来到台上讲话。
“中华重工的最终目标,是用机器代替人力,例如抽水用蒸汽机,一台机器的效率,大过几百人,在特定的环境下,可以做到人力做不到的事情。”
“在人们旧有的观念中,使用机器,会导致与民争利,例如在中华重工创办铁厂,焦炭炼制厂等厂的时候,有人提出,会导致匠户和工人失去活计。”
“这种观念是错误的,因为不懂经济。”
“机器的加入,只会让自然资源的使用,以递增的速度开发,让越来越多的人获得好处。”
“原来一个人,靠着人力发掘出“一份”自然资源,用了机器后,会变成‘一百份,‘一千份。”
“当整个大明,用机器代替了人力,就证明了工业化获得了初步的胜利。”
时间不多了。
以大明的信息速度传播效率,朱高炽不怕别人来学,因为赶不上朱棣造反的时候。
这也是朱高炽为民族做的贡献。
万一。
如果万一朱棣没有像历史那样成功,作为嫡长子的朱高炽,绝对也是活不了的。
可他的理念已经传播出去了。
第一次工业革命,是机器代替人力。
第二次工业革命,则是机器生产机器。
机器越先进,效率越高,开发出的自然资源越多,相对应的是社会生产资源的提升。
社会资源的增加,则让人均使用资源提高。
而如何保障人均,人人在其中获得利益,靠的是国家在社会资源分配的手段。
所以只有时代的马,没有马的时代。
围绕中华重工打造的体系,就是朱高炽调控的工具,保障人人加入到这行工业革命之中。
而不是像英国的第一次工业革命,工人被吸血,活不过三十岁,最后催动了工人大团结。
朱高炽的经济之道,下面的人们听得很仔细。
哪怕是两位布政使颜钝和申逵,也没有轻视,反而聚精会神的盯着台上,眼睛一眨不眨。
这几年北平的变化,是个人都能看清楚。
而做出这种变化的人,就是台上的朱高炽,无论多么自大的人,也不得不承认朱高炽的能力。
因为事实摆在眼前。
就如明末。
当西方的火器犀利时,大明万历朝,三场战役大胜的时期,也没有固步自封,而是第一时间学习并加以改进。
鸟铳就是那个时期成型,并加入军队中。
所以面对朱高炽的经济之道,哪怕有人谨慎对待,但也无人视之如虎。
清风不识字。
这种行为引发的屠戮,才是对文明的终极禁锢,全面引发倒退,并不是普通的巩固权势手段。
“你全部记下了吗?”
副使张琏忍不住问身边的同僚,他现在非常希望能有笔纸,害怕等回去后,刚才记住的也忘了。
墨麟摇了摇头,小王爷说的理论太过新奇,脑海中没有锚点,一下子记不住。
“只记下一半。”
“等回头弟向兄请教请教,务必对照全。”张琏急道。
墨麟同意。
他知道张琏的心思,想要传回应天府,对张琏的倾向,墨麟无所谓,他看重的是民生。
北平的民生竟然超过了江淮,突飞猛进的势头,让墨麟感到不可思议。
他想要探究其中的奥秘,写成书籍传播出去。
朱高炽下台,亲自去请朱棣。
朱棣站了起来。
随着朱棣起身,大会议场的部分武官们纷纷跟着起身,于是所有的武官都站了起来。
逐渐带动了周边,大小官员们也站了起来。
别人都站了起来,你不站是什么意思。
在这种时候,没有人想要对外传出,自己对燕王府保有敌意,没人这么傻。
朱棣一步步上台。
“哗啦啦。”
鼓掌的行为,人们已经熟悉,很快热烈了起来。
朱棣学着自己的儿子,压了压手。
掌声逐渐停止。
“观历代天象若如今岁这样的,往往边戍不宁。今年的天象正与往昔有边患的年份相同,不可不谨慎提防。”
“天象的应验不一定就在今年,也可能在今后两三年内。因命尔等军马,宜自东至西布阵防御,各守其地。”
朱棣收到父皇的书信,知道自己明年要领兵。
不光是他。
二哥的确要出山了。
重新获得兵权的二哥,最具备继承权利的秦王,不知道应天府那帮人会吓成什么样子呢。
朱棣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二百三十四章 名士的诞生
李学颜看了眼身后,远处已经躲也不躲的几名军士,又看了眼荒芜的道路,久无人烟。
他索性不走了。
站在原地,从骡子背翻身下来,随后取出葫芦,打开塞子,用力的吸一口气,露出满足的惬声。
仰着脖子饮了一口,他道路两旁的芦苇,有半人高,随着风摆浮不定,犹如波浪似的。
几名军士怕他躲入芦苇丛里,渐渐的靠了上来,下垂的手,握紧腰间的兵器。
李学颜面不变色,微醺大笑,“这块地方山清水秀,埋骨在此处,倒也是块好地方。”
几名军士互相望了望,谁也不想第一个动手。
“别磨磨唧唧,在下都不怕死,你们还怕动手不成?长痛不如短痛,不如给在下一个痛快,免得一路上尽是胡思乱想,最后失了气节。”
李学颜说的真心。
一路上他诞生了很多心思。
谁不怕死呢。
他甚至生出了向几名军士跪地求饶的想法,所以他的确不想等了,再等下去,死亡的恐惧可能压过了他的坚持。
“先生,我等也是奉命行事,到了阎王爷那,冤有头债有主,先生莫怪我等。”
其中一军士拱了拱手。
“好说,你刀子快一点,在下绝对不埋怨你。”李学颜笑道。
几人深感佩服。
敬佩此人死到临头还能面不变色。
“可惜了。”有人叹道。
“噌。”
刀子被拔了出来。
见到明亮的刀刃,李学颜闭上了眼睛,等待死亡的降临,听到几名军士靠近的脚步声,李学颜背着的手忍不住发抖。
突然。
“嘚嘚嘚。”
远处传来马蹄声。
李学颜忍不住睁开了眼睛,几名军士互相看了看,重新收起了刀刃,无论来人是谁,哪怕是过路人,也不好再行凶。
而且,传来的声势不小,应该是冲着他来的。
几名军士围着李学颜。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周兴,带着他的亲卫们,气势汹汹的驰马奔来。
“将军。”
几名军士吓住了,面色发白。
李学颜两腿发软,差点站不住,自己保住了性命。
“李先生,没事吧?”
周兴下马,看也不看几名军士,径直大步跨到李学颜身前,打量了两眼,急切的问道。
“他们可有对先生无礼?”指了指几名军士,周兴向他们瞪了眼,吓得军士们惊恐不已。
不过就算是这样,几人也没有说出是奉谁的命,单膝跪在地上,等候周兴的发落。
李学颜大度的摇了摇头,没有追究几名军士,几名军士露出感激的目光。
“你们还不走?”见状,周兴大声呵斥。
那几名军士连忙起身,向周兴和李学颜先后拱了拱手,然后急匆匆的逃离。
几名军士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拐角处,被芦苇挡住了视线,李学颜这才露出苦笑。
“如果不是周兄来的及时,小弟恐怕已经命丧黄泉。”
“唉。”
周兴叹了口气,直接说道:“你在辽东,已不宜久留,还是速速离去吧。”
对李学颜动手,周兴不知道是郭铭的主意,还是辽王的意思。
无论是谁,都不是李学颜可以得罪起的。
而自己能保他一时,保不住一世,只要李学颜在辽东,必定会引来杀身之祸。
“弹劾燕王之事,不是弟的主意,虽然在弟一直向京城递送了不少消息。”
“京城的事,为兄不熟悉,但是信得过你,事已至此,多言无意,兄已经在旅顺为了安排了一艘船,不去天津,直接去山东登州。”
“多谢。”
李学颜没有推辞。
如果不靠周兴护送,他的确走不出辽东。
世间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
辽东无道。
靠着大军过路,踩出了一条新道,多年来,各卫修葺道路,终于让辽东的运输有了模样。
旅顺码头。
靠着周兴的名头,金州卫指挥使孙岩,这回没有拦住李学颜,但李学颜却没有机会再到处打探。
一行人直奔码头,码头外停靠一艘船。
“周兄,今日一别,他日再聚不知是何时,只望兄保重身体。”李学颜恋恋不舍。
“本想留李弟在家过年,与你把酒畅谈,看来没这个机会了。”
周兴惋惜道。
李学颜恶了燕王,还让辽王不满。
那么辽东这块地面,已经没有李学颜立足的时日,恐怕一辈子也很难相见。
不看李学颜身后的背景关系,哪怕此人的见识,也令周兴刮目相看。
后世的报纸,然后小屏幕,最后的互联网。
让信息廉价了起来。
坐在家里就可以知道世界上的事。
而在大明朝,信息是非常昂贵和珍重的,世家之所以是世家,除了垄断知识,也掌握了信息。
“弟虽然不能来辽东,但是兄有机会可以去应天府。”
“应天府不像辽东。”
“那边处处是道路,满是酒肆茶楼,书店商铺应有尽有,如果弟有机会,必定领兄长领略一番。”
“好。”
周兴痛快的说道。
人们习惯了的东西,会以为周边都是如此。
例如衣服。
大明再穷的人,也会扯一身衣裳,哪怕是打满了补丁。
人类从树叶兽皮到织造品,这是文明的进步,需要一定的制造技术。
可很多地区,还停留在裹兽皮的阶段。
书店,商铺,酒楼,铁匠铺,矿场等等,更是需要经济达到水平,才能诞生这些经济产物。
辽东离开中原几百年,别说文明,原来的水利灌溉设施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当残元离开了中原,自身连铁锅都造不出来。
而草原上的矿产资源丰富的很,多的是露天矿产,却没有能力制造,这就是文明的差异。
周兴送走了李学颜,才转身返回广宁。
“要不要动手脚?”
水寨。
邓章问大哥。
李学颜差点命丧辽东,此事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此事不管是不是辽王的主意,造成的事实,传达的信息就是和燕王同进退。
辽王没成功,不代表燕王做不到。
邓章认为在海面上动手更有利,遇到风浪船沉了,至于船是不是真沉了,谁又能了解真相。
邓兴摇了摇头。
“大哥,这可是讨好王爷的好机会。”邓章激动的说道。
“你呀,从小急躁。”
邓兴不满道,“王爷要是真有这个心思,无论是孙指挥使还是林场的王真,早就派人来联络。”
“既然没有动静,说明王爷没有放在心上,我们何必多此一举,万一为王爷引来了麻烦,反而不美。”
“小小的举人而已,能有什么麻烦。”
邓章不在乎。
“你知道个屁。”邓兴骂了句。
见大哥不松口,邓章只能放弃了心中的想法。
李学颜顺利抵达山东。
名望大增。
当回到应天府时,受到了无数人称赞。
第二百三十五章 皇权之下
朱高炽收到金州林场的书信,了解到辽东最近发生的事情,朱棣又让人送来王府的公文。
其中也有金州卫送来的堪合与公文。
“李学颜此人,没什么品级,倒是在北平大宁辽东三地闹出好大的名声。”
朱高炽通过此人的行为,仿佛看到了一百年后大明的官场。
坐在下方的金忠,笑着说道:“此人有些魄力,听说面对刀刃加身临危不乱,不少人称赞其气节。”
“只怕开了个坏头,让后人学他。”朱高炽忧虑道。
走正道不易,所以有许多“聪明人”想要走捷径。
大明一百年后,官场风气败坏,人人不以做事为重,反视为蠢,追捧吆名养望,热衷人情达练。
海瑞这种严守章程办事的官员,本应该是常态,却受到大部分官场的敌视,风气可见一斑。
“一代人做一代事,以后的事,谁又能顾得上。”金忠笑道。
朱高炽无言。
的确如此。
这种风气后世都避免不了,他何德何能,有这个能力可以改变未来的社会风气。
金忠笑了几声,然后慎重的问道:“不知小王爷,对世子妃人选可有想法?”
媒妁之言父母做主。
世事无绝对。
而小王爷威望日盛,朱棣顾虑嫡长子的想法,又不好亲自问,所以托付给了金忠。
金忠有倾向,他的政治理念,又和朱高炽接近,所以直接说道:“属下提议郭家。”
闻言,朱高炽倒没有生气,不过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这算是亲眼看见改变的历史。
如果按部就班的情况下,世子妃是张氏,生的儿子是朱瞻基,下一代的皇帝。
一位来自小门小户的平凡女性。
但是这位女性有才。
要是改成了郭家,对象则是郭彩莲,朱高炽见过几次,每次在他面前,这位少女都低着头。
和她说几句话,她脸色就会红起来,一直红到耳根子处。
声音很柔软,给人一种糯糯的感觉。
印象也不差,虽不如小姨徐妙锦标致,但胜在清秀。
想起小姨徐妙锦,朱高炽有些出神。
这位历史大名鼎鼎的女性。
当她成年后,连朱棣都动了心,可见不俗。
不过这女孩可是个胆大至极的人物,丝毫不给永乐大帝面子,直接拒绝,打消了朱棣的心思。
见小王爷没说话,金忠以为小王爷不赞成,心中纳闷。
那郭家的小姐,听说没有惹小王爷不开心啊,小王爷还送了簪子给人家。
金忠忍不住开口劝道:“圣人身体有恙,连北平也听到了消息,可见不是小事。”
“虽然朝廷那帮人弹劾失败,自讨苦吃,可他们是皇太孙身边人,皇太孙对他们非常信任,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万一哪天新皇登基,恐怕那帮人忍不住要跳出来,现在多抓一分权势,日后才好与之抗衡,让王府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呵呵。”
朱高炽回过神,听完金忠的话,忍不住的想笑。
那帮人可没指望要和藩王们讨价还价。
他们要的结果只有一个。
藩王当猪养。
分封藩王制。
从坏的一方面来看,发展一段时间后,容易威胁皇权,造成国家内乱,生灵涂太。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晋朝八王之乱,差点让汉人亡族的时期。
但是没有藩王,使用武将难道没有弊端了吗?
唐朝武将之祸遗患无穷。
天下苦武将久矣。
宋朝先天不足,战略被动,可以说有部分唐朝遗留的锅。
唐朝视华夷如一家的民族观,毫不保留的技术和知识,在边疆获得了长足的发展。
在开放的唐朝,虽然是文明史上的璀璨,但获得中原技术的边疆各族,也是几千年来发展最快的时期。
所以在朱高炽看来,任何事情都有利有弊。
犹如公交车让座。
在奥运会之前,不让座的人,会被全社会讨伐,认为道德低下,在奥运会之后,又成为了另一个极端。
和扶老人一个性质,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大多数人总是不能平和的看待事物。
朱高炽沉吟了片刻,理清楚自己的头绪,缓缓的说道。
“我大明立国之初,先以武将扩边,当叔伯长大后,皇爷爷又以叔伯逐渐从武将手中接过边疆军事。”
“最开始的是二伯,三伯和我的父王,三伯是接过冯国公的势力,我父王则是接过徐国公的势力。”
“二伯输在品性,三伯输在军事才能,唯我父王胜出,所以才有燕王乃北境之首的居心叵测之言。”
明初武勋力量大而杂。
藩王们陆续从徐达、常遇春、傅友德、冯胜等名将手中接过权利,像晋王的根基,不只是来自冯家,还有永平侯谢家。
晋王的王妃出身谢家。
谢家家主谢成,靠朱元璋以来,每战必从,参加大小战斗不计其数,在与张士诚、陈友谅、徐寿辉、方国珍以及讨伐元朝的主要战役,谢成都有参加屡建军功。
可以说此人为明朝的建立,作出了重要的贡献,此后征战边陲,南征土司也是少不了他的身影。
山西太原府城,也是此人扩建的,可见其在山西的影响力,全部由晋王接收。
金忠是前朝没落的贵族子弟。
没落的是家业,但是在知识一事上,仍然继承了不少的学问,否则也不会从白身一跃而为燕王长史府右长史。
身居高位,加上以前的眼界,很快掌握了不少高层信息,因此对朱高炽的言语,并没有觉得陌生。
身体前倾,眼神隆重,隐隐有所悟。
朱高炽见金忠的神情,向他继续解释道:“藩王的本身权利,只拥有三护卫兵权。”
“少的几千人,多的也不超过两万。”
“如此少的兵力,对坐拥百万大军的朝廷,造不成实质的威胁,正是皇爷爷的手腕。”
“除非全天下藩王都反对皇帝,联合起来,才有打败朝廷的实力,这也是皇爷爷留的后门。”
“这么做的好处,既保持了国家开拓势头,稳固了边疆,让内地获得安宁,又避免了强枝弱本的危险。”
“可一切都变了。”
朱高炽大手一挥,吓了金忠眼神一缩。
“大伯突然病逝,蓝玉野心膨胀,如此危机关头,导致皇爷爷不得不加强藩王们的权利,才好发动蓝玉大案。”
“现在我父王掌全北平兵权,三伯掌全山西兵权,在朝廷部分官员的眼中,已经视之如虎。”
“现在不是东风压倒西方,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想要妥协回到原来的地步,除非新皇出手从中调和,才可以让政治形势重回稳定。”
“你觉得我那皇太孙堂哥,有没有这个气度?”
朱允炆比朱高炽大一岁,所以朱高炽得叫朱允炆堂哥。
金忠摇了摇头。
他没有接触过皇太孙,不了解皇太孙的品性,但根据他的猜测,应该没这个本事。
不是人人都能像燕王世子成才的,可遇不可求。
朱高炽盯着金忠。
在他心里,府里老人葛诚不如金忠重要。
不是因为他预知的未来,而是从实际出发,葛诚有出身,离开王府还是他。
而金忠的一切,全都来自于燕王的看重。
自从朱元璋改了长史府的制度,藩臣和朝臣有了一条看不见的线,分割了两者。
换句话说。
没有功名,没有同科,没有恩师座师的金忠,失去了燕王府,他也就失去了所有。
可落寞贵族子弟的金忠,对前程视之如命,比普通人更要看重,比他的命还要重要。
所以金忠是最坚定的,鼓动燕王造反的一批人。
现在的金忠,想到的是维护王府的权势,根本没有造反的念头,而朱高炽做的所有准备,都是以造反为前提。
在长史府高层,自己需要一个坚定的支持者,朱高炽要点一点金忠。
话不能说的太明。
那么能不能有所悟,就看金忠自己的品性了。
金忠面色难看起来,朱高炽了然,看来金忠已经想穿了当下的形势,不是他原本想的那么简单。
任何事物的发生,必定是有原由的。
文官不是天生的勇猛,一定要用头和藩王来对抗,而是目前的环境,催生了这批人。
犹如应天府黄子澄这批人。
老一派的茹瑺,仍然习惯了旧有的政治环境,这就是两者从同一派系,却变为敌人的原因。
朱元璋能把黄子澄,方孝孺这些政治上的新人,任命为朱允炆的顾命大臣。
那么这些人一定具备某方面的才能,令朱元璋刮目相看,绝对不是平庸之辈。
屋子内安静了一会。
金忠深吸一口气,小王爷话里话外的意味,令他触不及防,措手不及。
现在他无法回答小王爷,因为实在是脑袋里乱成了一锅浆糊。
朱高炽没有逼迫金忠。
也不怕金忠会出卖自己,自己可什么都没有说,不过是金忠自己想的而已。
更重要的是,朱高炽相信金忠是聪明人。
聪明人不会做蠢事。
金忠回去的路上,脑海里一直响着小王爷的话,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难道真不能回到以前吗,互相退让一步,岂不两便。”
“不对。”
金忠眉头紧缩。
“人有得寸进尺之心,岂会轻易满足,得到了一些东西,会想要更多的东西。”
“平衡一旦打破,哪里还能恢复如初呢。”遍观历史,金忠终于得出了结论。
忍着心里的震惊,金忠平静的回复了王爷。
“小王爷并没有想法,全凭王爷做主。”
朱棣不可思议。
当年他和许妙云订婚的前,生怕自己老子乱点鸳鸯,所以亲自去找朱元璋开口。
“老大真无情啊。”朱棣摇头道。
金忠忍不住说道:“小王爷也不是无情,还送了郭家小姐玉簪子,独一份之事。”
如果世子妃是郭家女,王府加上地头蛇郭家的实力,那么燕王有机会插手辽东。
虽然还没打定主意,但金忠下意识的行为,已经暴露他的心意。
小王爷没表态,他却卖力的敲边鼓。
只不过刚开始的初衷,和现在的初衷,发生了大的变化。
“好吧,此事寡人知道了。”
“臣告退!”
金忠见王爷没有其余的吩咐,拱手行礼离开书房。
不日。
朱棣写了一封书信发往应天府。
应天府。
乌斯藏、琉球、缅、朵甘、爪哇、撒马儿罕、朝鲜……来京朝贡。安南前来朝贡,再次被拒绝。
安南擅自废立君主,已经连续被拒绝朝贡,引发了安南新君的不安,继续派使入京,以求获得名器。
广东负责备倭之事的武将吴杰,上奏最近沿海倭踪渐少,怀疑是否暗中图谋他处。
奏请圣人下旨沿海诸卫警戒,以免被倭寇趁机偷袭。
朱元璋督促了兵部。
随后下旨:“遇婚丧病死以及其他困难,里中富裕的人帮助钱财,贫穷的人助力。春耕秋收,通力合作,以便百姓和睦。”
……
从长史府得知应天府消息的朱高炽,看到手中的抄文,满脸的感叹,“这可是大明的精神文明建设,当今时代属于蝎子拉粑粑,全球独一份。”
要说穿越做百姓。
在古代,无论下限如何,在中国都要比国外强。
年关。
辽东总兵官周兴,骑着马孤身前来北平。
北平一年比一年繁荣。
只中华重工的几万名工人,就是多出了几万消费生力军,带动了巨大的消费。
这个消费在后世不值一提,但在大明可不得了。
周兴好奇的左看看右看看,一直来到燕王府大门前负荆请罪,跪在街道上。
街道上的百姓,被侍卫们驱逐。
门官不敢乱做主意,第一时间跑去王府通报,首先出来的是葛诚,笑着拉起周兴。
“周将军,何必如此。”
“弹劾燕王之事,许多人指责是末将所为,此事万死不敢承,但遇人不淑乃实情,特前来受王爷责罚。”
“哈哈哈,太过了,太过了。”葛诚拉起周兴,往王府走去。
周兴老老实实的跟进去,不敢继续出幺蛾子。
经过了游廊假山拱门,在朱棣的书房,周兴不敢进,重重的跪在院中,大声的喊道。
“末将周兴,拜见王爷!”
“是周兴啊!”
屋内笑呵呵的声音传出来,然后朱棣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周兴低着头。
秦王领宁正率军征伐洮州叛番。
晋王领周王率河南山西各卫军队出塞,燕王率总兵官周兴出辽东要塞,修筑城防和屯田。
应天府的旨意,让周兴不得不想招为自己求情。
这就是大势,来自皇权的势。
第二百三十六章 第一次画大饼
年关。
王真从旅顺林场返回北平过年,听到了辽东总兵官周兴向王府负荆请罪的事。
回来的当天晚上,他的好友,蒙古族将领火真得知,赶来请他喝酒,为他接风洗尘。
“此人心思歹毒。”
王真夹了一筷子菜,压下了入口的酒,龇牙裂齿的表情,然后鄙视的说道。
火真一头雾水。
“他向王爷请罪,看起来很诚心,有什么古怪不成?”
“哼。”
王真冷哼一声,解释道:“周兴此人在辽东威望不低,如此姿态,岂不是引起不少人的共鸣。”
“他闹出这么大动静,王爷不但不能责罚他,还要善待他,不然无法服人。”
听完王真的解释,火真眼睛瞪的大大的。
良久。
火真感叹道:“你们汉人就是心思深,这么多弯弯绕绕。”
说完周兴的事,两人小酌几辈,火真古里古怪的侧过身子,靠近王真。
“干什么?”
王真莫名其妙,忍不住问道。
火真挑了挑眉头,幸灾乐祸的表情,“过两日是北平大剧院开戏的日子,我请你去看场戏。”
“我不去,戏有什么好看的。”
“不行,必须去,不去就是不给我面子,不是我安达。”火真大大咧咧的说道。
面对胡搅蛮缠的火真,王真头疼不已。
晚上。
妻儿已经睡下,王真枕着枕头,夜不能寐,眼睛盯着床顶,听说金州林场要拆分。
听到此传言,令他很忧虑,是因为李学颜的事情,所以引起了小王爷的猜忌?
第二日。
早上。
王真骑马去了世子府,向门房管事递交了腰牌,然后管家领着他去客房等候。
也没有多久。
来了一名小黄门,请王真去小王爷的书房。
“小王爷这么早已经在书房了?”王真忍不住问向身前的小黄门。
他特意来的早,是表明自己的态度,做好了等待多时的准备,委实没想到小王爷已经在书房。
“王爷两父子,都是勤勉之人。”
小黄门简短回了句,惜字如金,不再多言。
自从前年小王爷整顿世子府,打发了不少老人离开王府,送去庄园养老。
王府的风气不提,世子府这边焕然一新。
书房中。
朱高炽看着来自应天府的,是郭家送来的众多年礼之一,《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等。
虽然郭家人没有伸张,但几本杂说是郭家小姐为小王爷挑选的,知道小王爷喜欢。
几本书,朱高炽其实原来就看过。
不过今非昔比。
因此这几本书,朱高炽仍然重头看起,还看得津津有味。
至于《封神演义》、《西厢记》、《三言二拍》、《金瓶梅》等,要在明中期才会出现。
“小王爷,王千户来了。”通传声从门外响起。
“请他进来。”
一会儿,王真走了进来,看到案台后的朱高炽,连忙快步上前,拱手行礼。
“小王爷。”
“快请坐!”
朱高炽恋恋不舍的放下手里的《三国演义》,露出笑容看向王真,听说今年的旅顺形势喜人。
“一路上可辛苦?”
“不辛苦。”
王真然后解释,“从旅顺口坐船到天津码头,只需要一日的时间,然后从天津乘坐铁道马车到北平,不但不辛苦,属下还睡了一路,精神饱满。”
朱高炽点了点头。
后世从旅顺道天津的轮船,只需要九个小时,也就是四个半时辰,比当下缩短了将近三倍。
“前番,李学颜在旅顺码头乘坐船只离开,因为没有收到消息,所以属下没有擅自做主。”
王真突然解释道。
朱高炽打量了王真一眼,态度很真诚,朱高炽没有要探究真实想法的心思。
李学颜是名士,又年轻。
对此人动手,必定引发文人们的轩然大波,王府能脱离干系,可动手的人一定会被揪出来。
驭人之道,朱高炽有了自己的经验。
人的心思很难猜,猜来猜去反而不美,不如用框架框起来,在保证其利益的前提下,才是最稳妥的。
就像老板一个月净挣三百万,下面员工一个月拿一千工资,还希望下面员工忠心耿耿,努力工作,指望画大饼就能改变员工思想,这才叫做痴人做梦。
朱高炽希望王真是聪明人。
此人在历史上的表现,应该是聪明人。
“根据制定的计划,林场在开年后,会一分为二,林场和船政,也就是说把船和渔从林场划分出来。”
朱高炽平静的问道:“对这个计划,你作为林场的负责人,有什么看法?”
果然。
王真深呼吸一口气,昨晚想了一夜,该想的问题想了,不该想的问题也想了。
现在坐到小王爷面前,事到临头,王真反而不再紧张。
“短短的年余时间,林场从无到有,工人从零到五千余人,还有奴隶工两千人。”
“田亩,船只,冰窟,海岛开设盐场,养马场等,成果之丰,无人能料。”
王真毕恭毕敬,一口气说道:“这一切的供需和组织,皆来自中华重工之力,非属下之功,所以小王爷的安排,属下并无他异。”
“哈哈哈。”
朱高炽只觉痛快,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最看重的就是你这点,思虑事情的角度,要比普通人站的更高。”
朱高炽站起身,绕开案台,走到王真面前。
王真见状,想要站起来,朱高炽伸手按住他的肩膀,然后轻轻拍了拍。
感受到肩膀上的力度,王真松了口气,看来自己的回答,的确令小王爷很满意。
朱高炽背手而立,站在舆图前。
自己需要王真,但是自己需要的不只是一个王真。
如果王真如历史上表现的一样好,那么朱高炽不会亏待他,可真要是有别的心思。
那么今时今日之地位,朱高炽能捧起一个王真,也能捧起别的李真、周真之类。
“在我的计划中,船政是非常重要的,甚至可以说比林场还要重要。”
“王府千辛万苦,想方设法成立金州水师,也是为了促进船政的发展。”
“所以并不是要分你的权,而是要把盘子做大,实际上也是让你的权利变得更大。”
朱高炽回过头,笑着看向王真,“原来金州可不是王府的地盘,孙岩当初和你一样,也是光杆司令。”
“属下不是不明是非的人,请小王爷放心。”
王真还是站了起来。
小王爷对人和气,可他实在无法保持自己坐着,小王爷站在,心里不得劲,总觉得不好。
“千万不要为一时得失而计较,你家世代为王府效力,王府不会亏待你的。”
朱高炽第一次承诺,诚心道:“好好干,一切有咱在。”
周兴不懂画大饼。
听到小王爷的肺腑之言,感动的无以言表。
第二百三十七章 会做人情的新人
王府后花园的拱桥下。
几位小姐洒在鱼食。
桥的下面,从外面引入的活水,让溪水干净的清澈见底,在河底,五颜六色的细砂粒,看得一清二楚。
小鱼们成群结队,尾巴摇来摇去,在水的世界里往返巡回。
“嘻嘻。”
十岁的朱智明,王府年岁最小的小姐,兴奋的从竹栏探出身子,好想跟着鱼一样游。
远处。
凉亭中,朱棣皱起眉头,徐氏站起身,正要开口阻止,朱智明身旁的大姐朱玉英拉回了朱智明。
看上去,仿佛在教训她,朱智明委屈的低着头。
“有大姐在呢。”
陪在凉亭的朱高炽,安抚了父母。
朱高煦和朱高燧两兄弟,跑的不见了踪影,不过没人担心,他们有人跟着。
今日阳光明媚,朱棣不日即将离开王府,前往辽东带领大军,趁着闲暇。
朱高炽提议,一家人共聚花园游玩,因此有了今日之景。
朱棣现在对朱高炽越发的满意。
除了老大在道学一事上,显得木讷些,其余无论是公事,还是照顾家中姐妹兄弟之兄长气度,都令朱棣畅快。
“为父已经向你皇爷爷开口,指明了郭家女,如果没有意外,事情大概是定了。”
朱高炽没有多余的表情。
郭家女在历史上的记载不多,但是通过寥寥几笔,可以看出此女的确美貌。
至于徐妙锦和郭家女谁更美,只能说各有千秋,很难评定,都迷住了一代帝王。
在朱高炽看来。
徐妙锦胜在才情,郭家女胜在品性。
用后世的话说,徐妙锦是进步女性,郭家女是传统女性,在朱高炽心中,这两个词不是贬义词,不和其他贬义词挂钩。
“父王获得了这个机会,能掌控辽东兵权,加上郭家的支持,希望父王不要浪费这个机会。”
朱高炽诚心说道。
他没有在辽东发展工业的计划,最近几年没有,因为辽东当下的底气太薄弱。
如果未来他顺利入京城,那时候才是全国一盘棋。
“怎么跟你爹说话呢。”徐氏抬起手,轻轻打了朱高炽胳膊一下,朱棣也被长子的话气笑了。
“看来你在外面,使唤人使唤惯了,现在倒是安排起老子来。”朱棣故意瞪着眼睛。
朱高炽没有被自己的“征北大将军”吓住,太了解朱棣了。
朱棣丢开手里的瓜子,拍了拍手站起身,指了指朱高炽,“你跟我来。”
两父子离开了凉亭。
徐氏没有担心他们,几年来两父子之间的变化,她都看在眼里,自从老大在外头做事开始,朱棣从来没有再打过老大。
去年。
老二去卫所学经验,朱棣也从来没有再打过老二。
“年前,御史弹劾王府,其中有一事,关于王府勾连倭寇,你说说看吧。”
“此事儿子并没有隐瞒父王。”朱高炽跟在朱棣身后,解释道。
“咱知道。”
朱棣点点头。
“想要最短的时间发展金州,需要富裕的人力,可辽东人口不足,无法提供需要的人手,所以借助倭寇的势力,从日本买奴隶使用。”朱高炽简明道。
朱棣好奇的问道:“你不是从山东和南方招了不少人么,听说有几千人,这还不够?”
“几千人能做什么。”朱高炽不以为然。
“而且招去的是我大明子民,要控制劳作强度,不能亏了身体,只有不计后果的使用奴隶,才能最大效率的开发金州。”
如果按照中华重工的模式开发荒芜的金州,不光效率低,最重要的投入成本太高,时间也长。
最后的收益,从各方面综合下来,等于需要几十年的时间才能回本,对经济的运作非常不利。
用奴隶抵消这些负面,尽快打下金州的根基,然后换成工人接收成果,才是最有利的“买卖”。
从国家层面上如此。
“林场的工人,未来是发展成消费的群体,而奴隶工则是发展工业之初的消耗品。”
“你果然无情。”
朱棣再一次说道,不过脸上却没有不满之色。
作为上位者。
有时候总要牺牲部分人的利益,不但伤感情,还容易造成内乱,因此在朱棣看来,老大想出牺牲外人的利益,总比牺牲自己人的利益强。
不得不佩服长子的想法,总是出其不意。
“看来广东上奏的倭寇渐息之事,大概是因为金州的原因喽。”朱棣若有所思。
“难道倭寇都与金州合作?”
“也不能说全部,不过已经有了不少人加入了奴隶贸易。”朱高炽回道。
“奴隶贸易?”朱棣念着新词。
朱高炽一旁耐心的解释。
奴隶贸易是可行的。
大明最牛逼的地方是什么?
文明产物——商品。
华夏文明做到了自给自足,也就是说全世界的商品,基本上华夏都有自己的产物可以替代。
造成对外需求不多。
海贸成本高,危险大,千辛万苦运来的商品,结果在中国卖不出高价,甚至卖不出去。
除非是香料、象牙这种特产。
而中华文明的商品,无论是周边势力与国家,还是阿拉伯、西方,都是需要的。
丝绸,瓷器等,可以在世界所有地区卖出高价,十倍的利益,让人无法放弃。
而想要获得这些商品,大多数需要用白银来换。
可明朝国策,变相的控制对外商贸,避免这种交换模式,控制在一定的程度内。
倭寇不是机器,也是人。
是人就会怕死。
就和边疆民族总要抢掠内地,历史上有成功,但更多的是失败,每次失败,同样会死人的。
一切都是为了生活而已。
所以朱高炽提供了新的模式,奴隶贸易。
农业社会,对奴隶没什么需求,但是发展工业需要的投入多,那么对奴隶就有了需求。
倭寇向金州提供奴隶,获得白银,或者直接换成商品,甚至是武器。
倭寇在人生地不熟,蒸蒸日上的大明抢劫容易,还是在熟悉的国内,两百诸侯国抢劫容易?
历史上,这段时期是倭寇消止的时期,这就是证明。
而日本最稳定的时期,要在几百年后,德川家族统治,让两百大名势力被削弱的最弱的时代。
那时候,日本才算是全国制度稳定。
如今的日本,大名多如狗,倭寇的势力还要超过许多大名,但是日本太穷了。
穷人手中,别人家的粮缸都是空的,无利可图。
现在不同了。
日本的穷人变得值钱,不但可以卖钱,还可以换大名商品。
所以朱高炽没有担心倭寇不和他合作。
“这是养蛊啊。”朱棣露出了担忧,“万一养出了蛊王,可就遗祸无穷了。”
“倭寇是条狗,对于强者很乖顺,对于弱者则龇牙,如果咱大明一直强盛,不怕这些人不听话,如果咱大明衰弱了下来,别说倭寇,就是周边也会虎视眈眈,所以儿子并不杞人忧天。”
朱高炽自信说道。
“你心里有主意就好。”朱棣提醒了一番,见儿子有谋划过,也就没有过分劝诫。
北平大剧院。
座位爆满,一票难求,台子上的新戏,让观众们看得激动不已,纷纷叫好。
“怎么样,把你演的不错吧?”
火真故意说道。
“去去去。”
王真脸色红的像煮熟的虾子,幸亏灯线不明,让人看不出来,否则他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听说新戏来自小王爷的主意。
可这他娘的把自己拍的太好了,让王真心中,有种莫名的情绪,又自豪又羞愧。
总感觉身上像上了层枷锁,以后要注意自己的言行。
这样。
其实也不错。
王真突然想到,希望人们都这样看他。
跟随人流离开了北平大剧院,听到周围的人在夸王将军,说王将军和岳爷爷一样的人物。
王真低着头一言不发,他身旁的火真,眼神中有丝羡慕。
忽然间。
王真觉得这辈子没什么可求的,只现在的名头,填满了他的心,装不下其他东西。
林场,船政,只要能帮助经济发展,提高百姓生活,王真不在觉得可惜。
精神上的富裕,的确改变了王真。
王真选择了留在林场。
船政的势头,他看得出,一定会超过林场,原先是倾向负责船政,但是林场是根基,他现在改变了主意。
于是。
中华重工调来了新的负责人,韩奇,原河间站铁道站长,他和王真,在朱高炽面前,商议船政之事。
“想要发展船政,有几大问题。”
“首先船身龙骨需要大木,辽东不缺,但是木料需要经过处理,晒、裹油等,前期工作要几年的时间,反倒是制造的时间要短些。”
“如今的渔船,多使用简易手段制造,使用时间不长,造的船也小,还能应付。”
“而旅顺口晒了不少的木料,至少还要等一年,所以这一年如何发展,就要靠你的想法。”
“还有鱼源问题,风浪问题,台风问题等等,都是值得关注的大事,不能疏忽。”
王真说的很全面。
朱高炽听完后,觉得王真的确是下了功夫。
韩奇的才能,强在组织能力。
虽然需要学习,但是能从众多站长中脱颖而出,朱高炽信任韩奇,可以达成目标。
朱高炽等王真说完,帮着补充旅顺外海的形势。
黄海大部分水深六十米以上,最深处才两百多米。而东海平常水深就有三四百米,最深处有两千三百多米。
黄海三面都有大陆挡风,被“几”字包围,海流平均流速十厘米秒。
海底平缓,海水不深,导致多岛多礁,让船只在大海上有丰富的立足点。
黄海的平均波高多为0.1-0.7米,而东海的风浪,波高一般为0.8~1.9米,全海区年平均波高几乎均在1米以上。
所以福建人出海,真的是九死一生。
在山多地少粮食不足的环境中,仍然流传宁上山,莫出海的古训,可见福建出海之难。
黄海出海最困难的程度,只是福建出海的最低程度。
福建的优势,又是因为地理原因,虽然海浪大,但是容易发展外部贸易和移民。
几百年来,东南亚的海外华人,大多数来自福建。
这些海外华人,为推翻清朝做出了重要贡献。
黄海的优势有如此之多,而其靠内的渤海,以及辽东湾,那是比黄海还要稳定的海域,所以在旅顺发展渔业和船业,是朱高炽深思熟虑的计划。
当下的时代,面临的困难,在所有的海域中是最轻的,无论是政治上的还是环境上的。
朱棣离开了,朱高炽重新监管北平。
王真也回去了旅顺,并带回了朱高炽的书信,分送给孙岩,邓兴兄弟。
韩奇暂时留在北平,没有第一时间前往旅顺,反而天天往总部跑,磨着各部门要资源。
“你不赶紧去做正事,整日缠着我们,不怕小王爷不满。”财务部部长蔡文打趣道。
“磨刀不误砍柴工,把刀子先磨快,才能提高效率。”韩奇笑着说道。
蔡文无奈的摇了摇头,“各部门的调拨,都是年前预算好的,我可不敢和你开口子。”
按照小王爷提出的模式,整个中华重工的体系,是计划分配制。
例如中华重工根据各厂的报表,和对来年的预计,以及发展目标,制定出各厂的生产计划。
各厂根据生产计划,所需要的原料,粮票,工人等等,做出报表上报给总部。
总部各部门又做出预算,最后其中钱粮之事,归纳到财务部,由财务部拨款。
同样。
下游的铁矿,煤矿,杂矿等,都会根据中华重工的订单,制定相应的生产。
包括蜂窝煤商会,也是遵照这个制度。
“你让小王爷批各条子,财务部才好跟你特事特办,否则你就是踏破了我的门槛,我也不会松口的。”
见到蔡文油盐不进,韩奇只能放弃,无奈的回头去求朱高炽。
“去年全年,总部调了两百头耕牛过去,五百头骡驴,其余猪羊不算。”
“你要在今年的计划之外,提高三层,有什么说法?”朱高炽纳闷的问道。
“船政虽然和林场分家,但两者互相依存,想要达成百船计划,必定需要先发展好林场。”
打造一百艘大海船,是韩奇的任务之一。
“你倒是会做人情。”
朱高炽不置可否。
此事应该是王真来开口,他也的确开口了,可被财务部拒绝后,也就放弃。
倒是韩奇能拉下脸面,四处求爷爷告奶奶。
所以朱高炽并没有生气。
第二百三十八章 置燕王于何地
京城外郊区。
在山清水秀之地,有处不为人知的庄园,入门处是几间三进的院子,后面则是花园。
屋内的家具一律是红木,摆设的都是珠宝,墙上的字画,落款皆是名家。
大厅上,正中摆着珊瑚树一枝,高约二尺有余.外用从北平采买的玻璃围罩,对着一个古窑大花瓶。
徐增寿躺在摇椅上,一晃一晃的。
身旁坐着一名***,穿着绫罗绸缎的裙子,对襟处露着白生生的锁骨。
芊芊玉手从香几的食盒中,选出一颗大的草莓,慢慢喂到徐增寿的嘴里。
徐增寿眼睛也不睁开,一脸的惬意,没有丝毫防备,感受到异物张口就咬。
“呀。”
***收回了手指,捧在心口,微蹙眉头,感觉不解气,生气的拍打了下徐增寿的胳膊。
“爷,你咬到奴了。”
“你咬我的,我咬你的,岂不是公平。”
徐增寿睁开眼睛,一把拥过***,说着些胡话,羞得少妇用力推开徐增寿。
“你看你,哪里还像个都督的样子。”
“都督那是做个外人看的,在你面前,我可当不了君子,我也不稀罕。”
徐增寿不以为然的说道。
“我们徐家,有大哥就行了,我只混个名头,这才是持久之道,你不懂。”
***的确不懂。
而在老爷面前,她会劝勉两句,但也不会多劝。
关起门来,两人在庭院中胡天胡地,只有外面响起了声音,是三房的管家。
“老爷,家里来人了,是大老爷派来的,让老爷回去一趟。”
“等着。”
听到里间的声音,老管家习以为常。
终于。
徐增寿边拢了拢袖子,边从里间走了出来,询问道:“大哥找我何事?”
“没有说。”
徐增寿没有再拖延,乘坐了马车,返回了京城。
魏国公府。
徐达去世后,追封中山王,赠三世王爵。
不过在靖难之役中,徐辉祖态度坚定,不推戴朱棣称帝,因为其身份,朱棣革去了俸禄和爵位。
一直到徐辉祖死后,朱棣才以中山王不得无后为由,从命其长子继承魏国公爵位。
加上在京城,为朱棣通风报信的徐增寿,此人被朱允炆杀死,朱棣追封为定国公,子孙世袭。
也就是大名鼎鼎的一门两国公。
因此《红楼梦》书中,贾府一门两国公,让后世诞生了不少的言论,认为贾府的原型参考了徐家。
徐增寿到了府上,在徐辉祖的书房,两兄弟见了面。
他们中间,还有个老二徐膺续,但和他们两不是同个生母,关系不太亲近。
另外有个早夭的兄弟徐添福。
“我要起身去陕西了。”
“定了?”
徐增寿惊讶的说道。
秦王想要复出,多年来都在为此努力,京城有不少他派来的说客。
想想真是倒霉。
说来也巧,办秦王那年,太子正好病逝。
要是此大案晚上几个月,或者太子早病逝那么几个月,形势会截然不同。
在不少人的心目中认为,当年秦王如果没有出事,那太子病逝后,作为嫡次子的秦王,很有可能成为新的太子。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京城还有不少人想要投机走捷径的,所以为秦王奔走的人不少。
如此形势下,要说几位藩王中,谁最让皇太孙身边近臣顾忌的,那肯定是秦王。
燕王的威胁程度,还要落在晋王身后。
“圣人已经同意。”徐辉祖沉声说道,脸上并没有太多的喜色。
徐辉祖咋舌。
随后感叹道:“这件事都让他们办成了,恐怕陕西那边,秦王正火冒三丈呢。”
晋王领兵出塞,燕王领兵出辽,秦王领兵平乱,可以说整个年关,朝廷的大佬们没有过个安逸年。
支持的,反对的,中立的,打酱油的……
吵来吵去不见成效。
反应过来的官员们,集中火力针对秦王,虽然没有剥夺秦王的兵权,但是让圣人同意,派徐辉祖赴陕西,掌陕西都指挥使司的将兵,最大程度分了秦王的兵权。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阻击了秦王的复出。
秦王是复出了,但复出的不彻底,自然也就无法影响到皇太孙的名器。
“还不止。”徐辉祖冷冷说道。
“他们还想做什么?得陇望蜀可不是好事,秦王的事情已经有了定论,继续争执下去,恐怕引起圣人的不满。”
“燕王想要联姻郭家,燕王已经上书了。”
“嘿。”
徐增寿眉头一挑,不满的说道:“这帮人,借着圣人顾虑皇太孙威望的势,做的越来肆无忌惮。”
“先是弹劾燕王,如今燕王挑明了要选郭家,他们还要出来反对,置燕王的颜面于何地?”
“唉。”徐辉祖长叹一声。
国事混乱啊。
太子真不该病逝。
蒸蒸日上的国力,随着太子的病逝,哪怕至今已经过去了几年,仍然还陷入内斗中。
还是圣人第一时间指定了继承人的情况下。
如果不是圣人当初的果断,恐怕局面会越发的混乱,因为随着投注的人越多,内斗的会更激烈,乃至到惨烈的地步,不知要死多少人。
“我离开京城后,你不要表露倾向。”徐辉祖说出了目的。
“不行,我得帮燕王,不然我无法向大姐交代。”
徐增寿拒绝。
徐辉祖盯着弟弟,徐增寿面不变色。
良久。
徐辉祖无力的收回视线。
连他们徐家都无法保持一致的态度,何况是朝廷呢,太多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坚持自己的想法。
北平。
朱棣出发去了辽东。
王府徐氏出面布置家中小姐出嫁的准备,要办的风风光光,不让长女受半点委屈。
朱高炽笑着说道:“家里钱够不够?”
徐氏瞅了眼长子,打趣道:“土财主钱多的没地方放了,要拿出来洒了。”
“钱虽多,但都有去处。”解释了一句,朱高炽笑道:“不过大姐的婚事,我肯定是要支持的。”
“你有这个心就好。”徐氏拒绝了。
家中许多事情,作为父母的,没有跟子女们计较。
不知道老大懂不懂。
王府没有分家,老大手中的钱,要入公账的,然后由家里开支子女们的用度。
朱棣没有提这件事,徐氏也没有提,任由朱高炽手里捏着大笔的钱财。
“还有最近你出门要注意分寸,你父王说过,今年你皇爷爷会分封世子。”
朱高炽点了点头。
不光是他,许多王爷的嫡长子,无论年岁,都被朱元璋一股脑封为世子,包括分封藩王。
哪怕年岁还小的,也打包分封为藩王,先留在京城,等年龄大了再就藩。
见母亲这边,没他什么事,又去看望了长姐,那边也忙,看着被嬷嬷们教导的朱玉英,朱高炽坐了一会离开。
袁容也回去应天府筹办婚事,离开前向朱高炽告了假,辞交了中华重工的差事,为迎娶燕王府嫡长女忙碌。
无事可做的朱高炽,把以往的公文找来看,其中一封吸引了他。
洪武二十五年。
共征发八万九千六百人,充实大同地区的卫所。
这是自己刚来到大明的时候。
朱高炽若有所思。
第二百三十九章 斗争的妥协
北平都指挥使司。
衙门设立在北平城。
北平城中,除了燕王府长史府,北平承宣布政使司,北平都指挥使司,按察使司几个大衙门。
还有从外地迁移来的彭城卫、济州卫、济阳卫、燕山左卫、燕山中卫、燕山右卫、燕山左护卫、燕山中护卫、燕山右护卫、永清左卫、大兴左卫、永清右卫。
十二卫的卫指挥使司衙门,皆设立在北平城中,卫所驻地围绕北平府,犹如众星拱月。
公房。
北平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佥事,张敬今日坐班,随着燕王出辽,带走了不少将领。
因此目前无事可做,张敬准备下班后,去勾栏喝茶听戏。
突然间,外面传来吵闹声。
张敬皱了皱眉头,没有去理会,照常的看手里的《三国演义》,这部从应天府书商手中流传开。
他的好友托人送给他,看了一眼后,令他爱不释手,成为了闲暇打发时光的玩物。
结果外面吵闹的越来越厉害,张敬无法继续置之不理,生气的出去,大声呵斥。
“什么事不能好好说,敢在衙门重地吵闹,成何体统。”
话音刚落,张敬心中就有些后悔。
他在人群中,看到了长史府的吏员,好像此人是吵架的当事人,吵架的对象是都司的官员。
“张公,此人无理,来索要我司旧年归档文册,属下拒绝了他,他却逼着属下拿出来。”
那人委屈的说道,人们的视线皆看向张敬。
长史府的吏员看到来人是***佥事,心中生出了畏惧,唯唯诺诺的想要退后。
张敬盯着那人,不满的说道:“各部都有规矩,如何敢闹事,王爷虽然不在北平,难道你们就敢不守规矩了。”
吵架的官员,得意的望向那吏员。
吏员无奈,上前拱了拱手,收敛了语气,和气的说道:“在下奉小王爷之命。”
有些人悄然变色,有些人不以为然。
什么小王爷,那是外面小人拍马屁的叫法,因为燕王府大公子,还没有授世子之位呢。
而且燕王都要守规矩,何况燕王的大公子。
虽然当下北平王爷最大,但他们各司其职,互有自己的章程,哪里可以随意插手的。
“你回去吧。”
张敬说道。
不等众人反应,又说道:“这件事不合规矩,不过规矩之外,无外乎人情,既然是小王爷要看,衙门自会整理一份,专送到世子府。”
那官员目瞪口呆。
张敬说完,不再理会众人,转身返回了公房。
下面的人啊,接触的层面低,看不清天向,哪里知道他的苦衷。
没多久。
那官员委屈的走进来。
“张公,请问找属下何事?”
“你先坐。”
那官员固执的站着。
张敬没有生气,安慰道:“我知道你刚才受委屈了,难道还生我的气不成。”
听到这句软话,有了台阶,那官员才不好意思的坐下。
“不是属下固执,是长史府的做法没有道理,难道以后我们这边往来的公文,还要过一遍长史府不成。”
官员为刚才的行为解释。
在他看来,这是王府越界,如果形成惯例,那么北平都指挥使司岂不是成了长史府的下级衙门。
“这种局面以前也有,但那时候的长史府还是相府,有章程在,大家按章办事。”
“现在相府降为长史府,凭什么骑在我们衙门头上。”
那官员说了一通,张敬没有打断,露出倾听的态度,让官员说了个尽兴。
一番话说完,那官员脾气也没了。
见状,张敬才解释:“有些事你不懂,但是你素日做事勤勉,我交代下来的差事,你做的不错,所以呢,我愿意提点你一番。”
那官员愣了愣,不知道如何接话,难道自己守规矩,却还做错了不成。
“前年的蓝玉大案,你是知道的。”张敬眼中露出严肃。
那官员听到涉及蓝玉大案,一下子警惕起来,不敢多言半句,老老实实坐直了。
张敬此人,就是靠着蓝雨大案,大量的武勋被扫除,趁机上位,提拔成为了佥事。
所以对这几年的政治环境,极为的敏感。
在蓝玉大案前,和蓝雨大案后,五军都督府换了一批官员,发生的变化是两者的地位有了区别。
以前的五军都督府,是有实权的,大量高级勋贵担任,现在的五军都督府,实权比以往小多了,反而成为圣人给予大量武勋子弟的余荫,拉拢人心的手段。
同时,五军都督府的数量较多的佥事,调去各地担任都司官员。
换而言之。
五军都督府空心化,地位下降,逐渐不再以军功为唯一的升迁标准,而以荫官、特授、将普通武将任职高级都督等方式不断出现。
张敬已经看到,五军都督府日后的落寞。
作为朝廷控制地方兵权的重要衙门失去以往作用,获得好处的有两个地方,一个是兵部,一个是藩王府。
所以张敬不愿意和藩王府争,因为这种行为等于和大势作对,已经置于败地,如果不是因为今日他当值,沾染了荤腥,为了避免后患,他才不会理会。
几句话说服了那官员,张敬也就不再多言,有些事不好多说,传出去容易惹祸。
世子府。
“张敬?”朱高炽念道。
“回小王爷,此人是这么说的,他会让人亲自送来,所以属下才空手回来的。”
“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等那吏员告退,和朱高炽商议事情的金忠,忍不住笑道:“看来此人是聪明人啊。”
朱高炽摇了摇头,忧虑道:“说不定是托词。”
“应该不会如此,这种行为,岂不是把小王爷得罪狠了,公事争议变为私仇。”
“那就好。”
张敬这个人没有什么名气,反正朱高炽没有什么印象,可能在历史中有记载,也可能没有。
但无论有没有记载,没有掀起什么水花。
不过朱高炽不会小瞧任何人。
在北平做事几年以来,所遇到的人就没有傻子,连普通老百姓都有自己的智慧,懂生存之道。
就像那名铁道工程队做杂工,后来敢拦自己的路告状,又不知怎么进去了大剧院的那寡妇,给朱高炽留下了不少的印象。
一手拉扯大两个半大小子,在各部之间混的风生水起,论坚韧的能力,朱高炽甘拜下风。
只能说机遇问题。
“想要做点事情,不容易啊。”
金忠听到朱高炽的感叹,没有觉得小王爷是无病呻吟,什么位置想要做事都难。
哪怕是圣人做事,同样也难。
“姚广孝那边已经回信了。”金忠没有接话,直接说回正题,“根据他在应天府的打探,以及他的推测,圣人的确有移民充实塞外的想法。”
“晋王那边如果出塞顺利,后期就会从内地移民屯田,朝廷已经开始布置,摸排民间情况。”
“燕王那边也是。”
闻言,朱高炽认真说道:“北平发展至今,物力充足,欠缺的是人口,这次大移民的机会,北平不应该错过。”
明朝有北方困于役,南方困于粮之说。
北方因为人口不足,加上边疆防御重任,导致人们受苦于徭役,而南方人口多,所以人们受苦于粮税。
加速从内地移民到北境,不但能加强北平的实力,还能缓解南北两者的困境。
“可是王爷不在北平。”金忠为难道。
“从两面入手,一边我们先找到合适的突破口,奏请从内地移民扩充边境卫所,送去辽东让父王上奏。”
“一边和布政司协商,让他们奏请从内地移民开垦荒地,双管齐下。”
朱高炽信心十足的说道。
这个法子,并不是凭空产生的。
在洪武二十五年前,移民的性质,多是政治移民,从军士角度出发,迁移内地大量民兵,增加北境的卫所。
而从洪武二十一年开始,因为官府在北境多年的治理,打下了良好的根基。
拉开了经济移民的大幕,例如那年的户部郎中刘九皋上书朱元璋,言河北等地田荒民少,建议移山东、山西百姓到河北等地垦殖。
只洪武朝,在山西一地,经由官府组织的移民,净流出了百万人口。
于是。
盛行北方十数省的大槐树移民传说就这样诞生。
而明初的北平,如果算上北平行都司,光土地面积是后世北京的两倍有余。
再加上当下北平发展的工业,带动起来的经济水平,以及蒸汽机等工具的推广,让开垦田地变得更轻易些。
而现在的北平全境,人口还未突破三百万,远远未达到土地的负荷力。
种种方面都可见移民的事情没有阻碍,朱高炽并不认为朱元璋会拒绝。
“和布政司那边,请你去接触一番,了解下他们的想法,最好能达成一致。”
“此事应该不难。”
去年北平官府与中华重工合作开垦田亩,双方都获得了好处,所以金忠有信心。
“虽然如此,该做出的态度还是要做出来的,给人面子,也是给自己面子。”
朱高炽笑道。
花花轿子众人抬,一人吃独食,肯定走不长远,只有舍得分润利益,才是长久之道。
第二百四十章 新的理论家
“第三期团建房申请表。”
中华重工总部,工程部的管事与文书房的文书,共同下发了这份通知。
有需要的工人,可以报名了。
“没有想到啊,会有这么多的申请。”文书赵胜不可思议,前两期申请的人可不多。
到了第三期,竟然供不应求了。
工程部的管事痛苦并快乐的说道,“我倒是没觉得稀奇,修的那么漂亮的房子,价格又便宜,刚开始工友们不熟悉,现在熟悉了,自然不少人想要。”
关于团建房工程,是总部提出的,只有内部工友,以及军户有资格买。
工人只需要出成本价,工程部没有什么赚头,也就养活工人而已,可北平府最近工程多得是,导致不少管事并不愿意负责此事。
赵胜之前对团建房并不关心,今天工人们异常的表现,让他忍不住亲自去看看。
大兴县。
后世属于北京大兴区,北平府改为顺天府后,大兴为依郭京县。
在北平城与大兴县城一带,铁道沿线五十米外,修建了一片片的住宅区。
两层的房子,用的玻璃窗户。
中华重工对玻璃的定价并不高,因为小王爷提出,玻璃是日常物品,不能当做奢侈品。
而玻璃的原料本身不稀有,制作工艺也不复杂,如同一层窗户纸,捅破了就没啥稀奇。
所以不高的价格,导致玻璃成为中华重工的拳头产品之一,吸引了大量商人的采购。
市场的需求,又让中华重工的玻璃厂扩建了再扩建,提高了社会生产力。
这也是朱高炽的目的。
赚钱不是结果,钱财只是提高社会生产力的附属物,哪个是本,哪个是末,作为上位者要理的清楚。
否则作为上位者,要无数的钱财有什么用呢,够用就好。
到处是骡子、驴子、马。
拉石磨的,拉拖车的,运土料的,运水泥的,运竹筋、铁筋的,运三合土的……
在赵胜眼中,到处能看到松散的人,三三两两,五六成群,有的人在看,有的人在动手,仿佛杂乱无章。
可又不像自己想的那么回事。
肉眼中,一眼望不到头的工地,看上去没有丝毫的变化,可上个月经过时,这里啥也没有,人们还在挖坑呢。
没有人认识他,他也没有找此段工地的负责人,反正就是瞎逛,建筑工人们也没有问他。
每日都有申请了团建房的工人,会带着一家人来工地上转悠,工地见怪不怪了。
穿着工服的赵胜,被工地当做那些人一样的。
“那边有块公示牌,你可以去看看。”遇到位中年汉子,好心的提醒了赵胜。
“感谢,感谢。”
赵胜连声致谢,朝指的方向走去,没多久,果然见到一块盖着棚子的告示牌,不惧下雨天。
作为济阳卫千户之子的舍人赵胜,没有一丝纨绔子弟的作风,完美融合入中华重工的人文风气。
告示牌上的图纸,画出了整个工地,包括看不见的地方,让人一目了然。
工地采用的传统“井”字形。
口中有井,四周有公厕,每户门前种枣树,梨树等,在大区的中间一带,设有集市。
工程计划有五期。
修建三千套两层小楼,可以容纳三千户家庭,以五口之家来算,就是一万五千人。
第一期申请的工人有一百余人,第二期申请的有三百人,第三期收到的申请,人数已经过千了。
在告示上,有段标注吸引了赵胜的眼光。
有一所叫做“小学”的建筑,免费提供六到十二岁的孩子读书,但是需要提供伙食费。
伙食费并不高,在赵胜看来,甚至很划算。
中华重工靠着军户经济合作社,可以采买到大量的粮食肉类瓜果蔬菜,比民间要便宜许多,看来也是以成本价提供给学校。
然后是交通。
此地靠近铁道,设立有车站,早中晚来返各有三趟。
无论去北平城还是大兴县,或者东北台村,中华重工总部所在,都不要半个时辰。
赵胜若有所思。
文书房走出了不少文书,去各地负责一摊子事物,第一期最有名的是马王宣,普通军户出身。
第二期是李伯升,彭城卫卫司佥事之子。
自己在第三期。
自己虽然是千户之子,但是文书房的同僚身份并不比自己差,想要强过别人,就要比别人更能干。
在总部做事这么久,赵胜学习到了很多的知识,眼光也和以往截然不同。
通过团建房工程,许多以前好像懂了,又感觉说不清楚的东西,一下子想穿了。
顿悟,或者说开窍?
赵胜如此想道。
当晚,赵胜连夜写了一篇文章,名字叫做《伟大的经济之道》,借鉴了技术报的风气。
“中华重工以人为主,让人们有稳定的工作环境,有高收入的工作,注重工人们的荣誉,还有他们精神的诉求。”
“这批人是离开土地的人,具有更开拓的思想,和充沛的消费能力,脱离了宗族,以小家为单位,过上富裕生活的人群。”
“在工业发展理论指导下,这批人具备的生产资料,总体上要远高于依托土地为生的人。”
“可想而知,这批观点开放,愿意加入工业的人,与观念保守,固执留在土地上的人,生活水平的差距会越来越大。”
“同时,中华重工为愿意脱离土地的人,创造大量的就业环境,例如推广的团建房。”
“团建房带动了无数的行业,水泥厂、玻璃厂、石灰矿场、铁厂等等。”
“在中华重工的指导下,一百人中,五十人离开土地,追求最大程度的保证百姓的安宁和祥和,是伟大的经济之道。”
第十一期技术报,刊登了赵胜的文章。
技术报发展至今,不但没有越来越严肃,反而成为了大杂烩,什么都能往里面装。
而且技术报已经开始对外发行了,解除了限制,成为了许多人家每期必看的报纸。
朱高炽在办公室看了这期技术报,叫来外面文书房的赵胜。
“你这马屁拍的可以啊。”
“小王爷,属下没有半丝拍马屁的心思,完全是真心实意写出来的。”
赵胜把自己这些时日整理的思路,以及对周边以及团建房工程走访的感想,一五一十的解释了遍。
“哈哈。”朱高炽满意的笑了起来,夸奖道:“你成长的很快,比我预想的要快些。”
马王宣是个不错的人。
但是人的成长环境,的确太关键了。
随着中华重工的影响力,和卫所之间打通了上升渠道,发生了质的变化。
后加入文书房的子弟,多来自于中层家族,从小熏陶接受的知识,不是底子薄弱的小门小户可比。
这也是事物必然的。
民国时期,许多的科学家,文学家等,都出生于富裕阶层,甚至是官绅阶层。
哪怕是明朝,有名的文臣武将,出身都不低。
如张居正,戚继光等,都是军户将领子弟。
比起马王宣的踏实肯干,后起之秀的李伯升,整合能力要更强,而现在的赵胜,已经对经济之道初入门庭,算得上半个理论家了。
“我现在准备筹建图书馆,这件事交给你负责吧。”朱高炽把手里做了一半的活,交给了赵胜。
赵胜对此没有陌生,许多事他都参与过。
图书馆要收集中国至今以来,所有的书籍,包括大量的技术书籍。
例如农学上的《齐民要术》。
军户经济合作社建立的猪圈,就是采用了齐民要术的消毒之理。
还有北宋的《梦溪笔谈》,介绍了大量的知识,其中有介绍石油的,说此物在地下无穷无尽,并且做出预测,写到此物在未来必定会大放光彩。
这就是先民的智慧,知识的结晶。
以及《周髀算经》、《九章算术》、《海岛算经》、《五曹算经》、《孙子算经》、《夏侯阳算经》、《张丘建算经》、《五经算术》、《缉古算经》、《缀术》、《考工记》、《甘德星经》、《水经注》、《禹贡地域图》、《农政全书》……
包括记载了大量天文的书籍。
有图有文字。
那些天象是什么样子,云是什么样子,数百例都用图纸画了出来,并且做出详细的解释。
因为近代的落后,导致要学习西方的工业知识,所以这些先民的知识,也就断代了。
换句话说。
因为几百年没有发展,只能从头学习别人的东西,导致自己的东西无法更新,只能仍在历史中吃灰。
把手头的事情分了出去,朱高炽去了粮仓,半路上,去校场叫上了两位弟弟。
上阵父子兵。
朱棣造反,最信任的必定是儿子们。
自己肯定是不会上战场的,朱棣以小博大,战场太过凶险,自己没必要去冒险。
但是二弟和三弟可以发挥作用,没有几年的时间了。
等进入校场,只见人们聚在一起,大声的叫好,朱高炽走了过去,人们连忙让开。
只见十五岁的朱高煦,得意的举着一块石盘。
看到大哥来了,还往朱高炽的方向动了动,一脸显摆的样子。
石盘看起来不轻。
“小王爷,这石盘可有两百斤重呢。”有名军士解释道,听得朱高炽惊讶的合不拢嘴。
果然是战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