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入梦二十五 声音
唐印有好几次想要进去看看,可白岫就是不让他进;有一次他偷偷摸摸地溜进去被白岫发现了,还被她狠狠地踢了一脚踹出来。而今日,倒是白岫第一次让宅子以外的人进入到书房之中。
进到书房中,白岫领着少真来到一张梨花木茶桌前,客气地对他说道:“你先坐一会,我去拿些东西过来。”
待少真坐下,还没开口问她想要做什么,她便转身进了内屋,身影消失在纱帘之后。
他以为她听见自己要走,便来此处找些东西让他带上。他在脑子里想好了谢绝之词,可当白岫端着一个托盘走出来之时他才知道自己想错了。
她……究竟要做什么?
白岫捧着托盘缓缓地走了回来,她把托盘轻轻地放在了桌面上,顺势在少真的身旁坐了下来。
少真看了看托盘上的东西,只见上面摆放着一块白巾,一个白色小瓷罐,一支细细长长的黄铜小药勺。他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开口问道:“白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
“这是白家祖传的金凝露,可以让伤口很快愈合的。”
虽然白岫厌恶白家的人,可她却不得不承认这金凝露比许多伤药要好用很多。
少真这时候才明白,白岫这是要为他清理伤口,只是方才虽然和唐印交过手了,但他身上除了一开始被突袭的那一拳,别的地方倒是没有伤到。他盯着白岫的双眼,认真地说道:“我没受伤。”
白岫笑了笑,却没接过他的话。
她拿起小铜勺,打开瓷罐的盖子在里面挖了一小勺金凝露,举到了少真的面前,“闭嘴。”
她脸上带着笑意,嘴里却让他闭嘴,少真此刻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愣愣的坐着。
当他还在猜想白岫要做什么的时候,那小铜勺便伸到了他嘴角旁边,伴随着她的动作轻轻地在脸上擦拭着。
原来她只是注意到了自己嘴角那轻微的伤口,让自己闭嘴也只是怕会把药膏涂到嘴里去。
他安静地坐着,任由她在自己的脸上擦拭,眼睛却始终没有从她的脸上挪开。
到底是在外晃荡了许久,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温暖了。
眼前这为他认真擦拭伤口的人儿,触动了他内心最深处的一个点,瞬时化作一汪柔情,而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眼前人虽然有跳脱的一面,可面对他的时候总有一丝温情,而自己也似乎越来越关注她。
他这是怎么了?
白岫仔细地为他擦拭着脸上的红肿,暗自还想这唐印下手可真狠,一拳把人打成这样,却没有注意到少真正注视着他。
“好了。”当她擦拭完毕,放下手中的铜勺抬起头时,正好撞上了他的双眸。
两人的眼神相交,白岫呆呆地愣在原地,心跳却似乎漏了一拍。
往日不是没有与他眼神相碰撞过,可如今这般赤裸裸地对视倒是第一次。每回她撞上他的眼神时,总是很快地躲开,并不知那双眼睛是那样的温柔;而此刻,她看见了,她看见他那双好看的眼睛中似乎泛起了一层涟漪,而涟漪之中的人正是自己。
她沉醉在他的眼神之中,时间就这么慢慢地流逝着。突然,她的脑海中响起了一个声音,那是他的声音,那声音仿佛很是焦急,很是痛心,眼前似乎也多了一层虚影,那是和他长得一样的脸,只是那张脸不像是如今这般平静,而是带了许多的担忧,许多的无助。
脑海中的声音越来越大,说话的人也似乎越来越多,让她分不清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虚假的。
她回过神来闭上了眼,头却像炸裂了一般疼痛,可那些声音却始终阴魂不散。
她忽然痛苦的模样也让少真回过神来,他伸手扶住她的身体,担忧地问道:“白姑娘,你怎么了?”
可是白岫却似乎听不见他说话一般,一把扶住了自己的额头,想让自己努力冷静下来。
那声音不停地在她的脑海里回旋,有笑声,有哭声,有讽刺,有赞美,有欣喜,也有恐惧。她无法思考这些声音究竟从何而来,也无法辨认说话的人究竟是谁,可是她却觉得那些话,那些人,是自己无比熟悉的,是自己经历过的。
他们究竟是谁?他们究竟在说什么?
“白姑娘。”
她苦不堪言的样子全都落进了少真的眼里,掉在了心上。他起身把她抱了起来,焦急地往外走去。
小檀此时正好提着一桶水从书房门前经过,看见少真急匆匆地把白岫从书房里抱出来,而他怀里的人此刻还一副无比痛苦的模样,一颗心顿时吊了起来。“小姐这是怎么了?”
少真沉着声说道:“她突然就这样了。你快去叫叶叔过来,我先把她送回房间里去。”
“好好好。”小檀听见指令,扔下手中拎着的水桶便往外头跑去。
少真也管不了别人了,连忙把白岫抱回了房中,把她安置在床上。
白岫脑海中的声音依旧,她却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重,头脑也越来越无法思考。她任由少真把她抱回房中,放到床上平躺着,却并不自知。
好吵,真的好吵,吵得她头痛,吵得她心神不宁。
面对着此刻的情景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左顾右盼想要找些什么让她缓解此刻的痛苦。忽然,他看见不远处的桌子上摆放着一瓶清心丹,连忙上前把它拿了过来。
清心丹可清心凝神,让人平心静气下来,而此刻的白岫正好需要。
他倒出两颗清心丹放在手心上,提起茶壶倒了一杯清茶,又回到了床边。
他把茶水放到一旁的小桌上,坐到了床边,把此刻半昏半醒的白岫扶了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
他轻轻地把药塞进了她的嘴里,又拿起那杯茶让她喝了一口,顺手在她的后背上轻抚着,让她把药吞进去。
片刻后,许是清心丹起了作用,白岫原本紧锁着的眉心缓缓舒展开来,渐渐地陷入了沉睡之中。
少真看着白岫的睡颜,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还好清心丹有用,要不然他可就不知该怎么办了。
第一百零七章 入梦二十六 原由
叶叔听了小檀的话,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匆匆而来。当他赶到之时正好碰见少真把白岫放下,让她平躺在床上,伸手把一侧的被子轻轻地盖在了她的身上。
叶叔怕吵醒白岫,轻手轻脚地走到少真身边,担忧又小心地问道:“公子,小姐她怎么样了?”
“我刚刚给她服下了清心丹,这会已经睡着了。”少真看着床上的睡颜,心里却还有些担忧,他回过头来向叶叔问道:“她之前时常这样吗?”
叶叔听到白岫已经睡着之时,总算是放下心来。
他想了想,才开口道:“自那日落水以来,小姐的记忆便丢失了一大段,每回她想去回忆那段过往便会觉得头痛欲裂,难以承受。为了让自己舒服一点,她已经很少再去想那些事情了,所以这样的情况已经很久没再出现过了。”
少真想起她之前提起过这件事,可一直以来自己并未曾亲自看见过,并不知有多严重,今日一见倒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以为,是她为自己擦药想起了曾经也有过相似的经历,无意中触碰到了她的记忆才会让她如此,可他不知道的是,白岫这一回并不是因为回忆而造成的。
“这回可多谢公子了。”
不管怎么说,这回幸好有他在白岫的身边,才能让她尽快地缓解痛苦,也正因如此,叶叔心里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叶叔客气了。我也只是刚好在一旁而已。再者,姑娘收留我这许多日还因此惹来麻烦,我若是在一旁不管不顾实在是不妥。”
当然,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出口。
白岫为他擦药他动了些许心思,后来见她突然难受那心思就像是忽然被打乱了一般,原本小小的一团忽然变成了乱糟糟的一大团,而当时的他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出事。
只是不管前因后果,这些都不能与叶叔说明,至少现在不能,总不能在离开前还要让人误以为自己对她有什么意图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方才听丫头小子们说公子过几日就要离去,可有此事?”
少真颔首道:“约计在五日之后离去。前两日在山上发现一些草药,便想着多采点放在身上备着。我一个孤家寡人在外游历,不管我有没有本事,这些草药还是得备着的,我用不着,也还能帮一下路上遇到的人。”
习法之人独自一人在外,虽不懂医术,可多少还是认得一些能治伤疗伤的草药,他总喜欢采集一些放在身边,觉得只有这样才能有备无患。
叶叔却是问道:“恕我冒昧,不知公子为何突然决定要走了?”
当初他留下来之时叶叔虽然不情愿,可时间一长发现他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样,也就没再劝白岫把他赶走,任由他在这里住着,这突然间说要走反而让人觉得奇怪了。
“我本是个散人,如今承蒙姑娘的关照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了,就如唐公子所言,再住下去确实欠妥。”
原本他也没定下来究竟会在何时离开,他想要看看那日出现在宅子前的女人是否有别的目的,可那日之后,直到今天,他再也没看见过一样的身影,那女子就像是消失了一般了无踪迹。于是他猜想,她应该是不会再现身了。
既然如此,想到自己也在此地逗留了许久,便有了离开的念头。
他望向床上之人,注视片刻,心里有些不忍却又有些叹息。
他迟早都是要走的,何不早点离开,也免得再给她惹来什么麻烦。
“既然公子心意已决,老夫也不便多留,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便是,小姐也很乐意帮忙的。”
若是在一开始他就离开,叶叔也许还不会这么好说话,可这段时日相处下来,他三番五次地救了自家小姐,他心里对他的防备也就少了许多。
“她如今还在昏睡,我也不便在此逗留了。若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直接去我房中唤一声便可。”
白岫此刻已经沉沉地睡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够醒过来,虽说是少真把她带回房中的,可如今事态平息,自己这么一个大男人待在一个姑娘的闺房中还是不妥,于是他朝叶叔道别之后也就转身离去了。
直到傍晚时分,白岫才浑浑噩噩地醒了过来。
她一睁眼看到床上的纱缦时还有些茫然,她此刻不是应该在书房吗?她明明记得方才还在给少真上药来着。
她扶着额头,慢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烛光洒在她的四周,她朝窗外看去,发现此刻天已经黑了大半,才开始回想方才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想起在自己失去意识之前脑海里那吵嚷的声音,以及那声音带给自己的熟悉感。那一段声音似乎就藏在自己脑海的最深处,挣扎着要出来却是被困得严严实实,当她多接近一些时却会让她头痛难忍。
倘若这些声音与自己失去的那些记忆有关,倒也是说得通了,真正让她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那里面还有他?
一想到这些,她觉得自己的头又在隐隐作痛。她甩了甩头,把那莫名的想法压在了心底,拿起床边的清心丹倒出了一颗,就着茶水吞了进去,才觉得好受了一些。
等等,清心丹怎么会在自己的床边?那杯茶还是热的,是谁特意放在这里的吗?
恍惚中她好像记得在头疼得快要晕过去之时,有人抱着她往她嘴里塞了两颗味道清淡的药丸,那感觉与清心丹一般无二,而在那之后便有一股温热送了进来,带着两颗药丸从自己的喉头滑落进去,减轻了自己痛苦。
莫非又是他?
“小姐您可算是醒了,今日真是吓死我们了。”一个娇俏的身影端着一个盘子从门口踏了进来,发现此时白岫已醒,心里头的欢喜油然而生。
她朝屋外唤了一声,让人告诉大家她已经醒了过来,才又回身走过来对她询问道:“小姐,您现在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白岫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道:“小檀,我是怎么回到房里来的?”
第一百零八章 入梦二十七 他很好
“是少真公子把您送回来的。我那时正打好一桶水准备去院子里浇花,路过书房就看见他慌慌张张地把你抱了出来。他让我去找叶叔,我就去了,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小檀是个实在姑娘,别人问她什么她就答什么,绝不多说一句,也不落下一星半点。
“果然是他。”且不说这一次若是无人相助她会不会有危险,可这前前后后大大小小加起来,他也算是救了自己三回了。
都说再一再二不再三,他却好像没觉得自己给他添了那么多麻烦事。如今他要走了,自己却依然没有挑出最完美的报恩方式,实在是惭愧至极。
突然间,一个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不断重复着“以身相许”四个字,把她吓了一跳。
唐玉那姑娘随口一说的话怎么就被自己记在心上了呢?
“小姐,这是刚刚炖好的鸽子汤。我看这天色暗下来了,方才也不知道您这会儿醒没醒,就先端过来,想着若是您醒了就可以喝了。”小檀拿起盘子中的汤勺,在那一个小锅里搅了搅,舀了一小碗出来。
“鸽子汤?”在白岫的印象中,厨房多做的是鸡汤鸭汤鱼汤,这鸽子汤倒是头一回。
“是啊,少真公子特地跑到城里去买了两只胖鸽子,回来就给炖上了。”
一听这话,白岫立刻从床上下来,走到桌前死死地盯着那一碗飘散着阵阵香气的汤水。“这汤是他炖的?”
“对啊,公子炖了许多,我先盛了一小锅过来给小姐。”
这碗汤颜色鲜亮,香气扑鼻,很是诱人。
她记得之前少真抓回那只野鸡时说过他不求美味但求果腹,就以为他应该是个不会做饭的,没想到他居然还会炖汤。
也不知这碗汤的味道如何,看上去感觉很不错的样子。
她端起小碗,吹了吹上面的热气,喝了一口。汤水滑进嘴里,顿时间她便觉得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没想到他不仅会做汤,还做得如此得好喝。
她正喝得津津有味,小檀便突然道:“小姐,我觉得这个公子真是个大好人。”
白岫好奇起来:“哦?我们的小檀儿不是向来不喜欢议论他人之事的吗?今日怎么突然夸起人来了?”
宅子里的丫头年轻,闲来无事之时总是喜欢聚到一起聊聊这个说说那个,今日哪家公子娶亲了,明日哪家姑娘嫁人了,凡是能传出来的都能被她们拿来一说。唯独这个小檀,安安静静踏踏实实做事,不多说也不乱说,知道的就是知道,不知道的就算逼她,她也不会胡编乱造个知道出来,为人老实得很。
今日难得听她主动说起一个人来,倒是引起了白岫的兴趣。
“算至今日,公子已经是第三次救小姐了。且不说他对您的救命之恩,这段时间公子在宅子里时常会帮我们这些丫头小子们做一些事情,不会像外面那些人那样看轻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就跟小姐您一样,真心地对我们好。”小檀一字一句,说的认真。“小檀觉得,公子要走了,我们应该好好感谢他才是。只是小檀不过是个普通的丫头,不知该做什么才好,所以想问问小姐您的意见。”
果然,这丫头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说起一个人的,这是和自己一样,想对少真表示自己的感谢之情呢。
她说的没错,少真在的这段日子里做的除了与她相关的这三件事,他还时常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哪怕只是一小件事,哪怕只是顺手而为,都让宅子上下的人渐渐地放下对他的成见,慢慢地接受了这么一个人,甚至如小檀一般开始感谢这个人。
不论少真是人或是他们这样的,他作为宅子里的客人却会帮他们做事,这很难得。
白岫玩笑着说道:“你放心吧,你的心意我会帮你还的。不过我很好奇,你们这些个丫头小子们之前不是和叶叔一样对他保持警惕的吗,这才一个来月的时间你们就都改变心意了吗?”
小檀闻言,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白岫继续说道:“要知道,他是人,真正的人,不是像我们这样化身成的人。你们就不怕他发现你们的身份,进而利用你们的好感伤害你们吗?”
宅子里的丫头小子们都只是普通的小精小怪,没什么大的本事,若是真有人要伤害他们,万一那个人还是个厉害角色,他们连跑都来不及。
“小姐,小檀记得您说过,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会伤害我们。如果我们因为自己的猜疑而否认或是伤害到一个好人的话,那我们与那些讨厌我们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呢?”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小檀觉得公子是和小姐您一样的好人,小檀选择相信他不会伤害我们的。”
“好了好了我逗你的,你别太较真了。这人是我留下的,如果因为他而伤害到你们,你以为我会袖手旁观吗?”她把碗中的汤一口喝尽,又接着说道:“他现在在屋内吗?”
“小姐你要去找他?他吃过饭之后就回了房,还说有什么事情就尽管让人去叫他。”
“我知道了。”白岫站起身,抬脚就往外走去,“你把东西收拾收拾,留一碗汤水我晚些喝,其余的你们就自己分了吧。”
要说这白岫能得各位丫头小子们的真心伺候,还离不开她对他们的好。
宅子里的丫头小子并非是一开始就跟在白岫身边的,而是白岫到了此处住下来之后才在外面慢慢捡回来的。
平日她若是得了什么好东西,留下自己一份之后都会把剩下的给他们分了;若是自己遇上什么事她也会尽力相助;别人家的丫头小子面对主子时都是低眉顺眼的,生怕被人责罚,可在这里就不一样了,只要不触及白岫的底线,不做任何出格的事情,认认真真做好自己职责所在的事物,她并不会有任何的为难,偶尔还会和大家嬉笑打闹,把大伙当作自己的家人一般对待。
正因如此,大家都是打心眼里服从这位主子的。
第一百零九章 入梦二十八 请他下棋?
白岫来到客房前,发现少真屋内灯火通明,屋里还有人走动的声音,忽然就不敢再往前一步了。
她本想来问问他是从什么时候便决定要离开的,可当她真的接近他的屋子,接近他之时,她又不想问了。
他本就是自己挽留在此的,如今住了一个多月已经是给足了她的面子,她贸然前去问人家这样的一个问题,只怕是会别人说她管得太宽了。
少真正好看书看乏了想要出来吹吹风,他前脚刚踏出门口之时,后脚就看见白岫正站在不远处愣了神。“白姑娘?”
白岫还想着转身离去,没想到他就出来了,还看见了自己,她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对他打了声招呼。
“我方才就听见丫头们说姑娘你醒了,没想到这一出来就在门前看到了你。”
白岫微微笑道:“醒来好一会了,公子炖的汤我也喝了,挺好喝的。”
“你喜欢就好。”
二人忽然沉默了下来,许久之后白岫才咬咬牙,把心头的问题问了出来:“少真,我能不能问你一句,你......为何会突然想要离开?是什么时候决定的?”
少真猜到了她会问这样的问题,于是把白天跟叶叔所说的话又一一和她说了一遍。
“其实唐公子说的话也有几分在理。我虽说是救了姑娘一命,可如今姑娘收留了我这么久,也时常赠予我许多物品,这其实早已经远远超出那恩情的重量了。所以,我也是时候离去了。”
白岫闻言,心里却觉得有个地方空落落的,想勉强一笑也笑不出来。
“其实说起来,送的那些东西太过普通了,我本还在想要用什么法子报答你的恩情才比较妥当,没想到你......你就要走了。”
是啊,她还有好多事情还没做呢,她的恩情还没报答完呢,他怎么就这么走了呢?
少真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失落,那语气入耳,仿佛化作了一根细细的银针,轻轻地扎在了他的心上。
“不过算了,既然你已经决定好五日之后便离去,我再想这些也是没用的。对了,你这几日除了上山采药,可还有别的安排吗?”
少真摇摇头道:“没有。”
“那正好,过两日城里会举办一个灯会,而且会一连举办好几日,到了晚上更是热闹非凡。你过几日就要走了,不如在你走之前我们就去城里好好玩玩,也算是为你送行了。”
白岫在这住了这么多年,城里灯会的花样早已玩腻了,几年前开始便再也没有去过。若不是因为少真说着要走,她怕是会把这一个节日给忽略过去。
如今他说要走,自己不敢留,她倒是想趁着灯会和他再相处相处。
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这样一个想法,却觉得如果不这么做自己会后悔。因此,她才壮着胆子向他发出了邀请。
“姑娘相邀,我自然不会拒绝。”
“既是如此,我也没有别的事情了。我......我先回去了。”
“好,姑娘早些休息。”
少真原本还想把自己那日看见奇怪的女子之事告诉她,可见她闷闷不乐的样子,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也罢,等他离开之前再跟她说吧。
白岫本想着这几日他去上山采药之时也跟上去帮忙,可谁曾想第二天一大早,少真就被唐印请到家里去下棋了。
昨日她从白天昏睡到傍晚,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好不容易浅睡了一会结果天亮不久就醒了。她百无聊赖,来找少真,却到处见不到他的身影,听小檀一说才知道他原来早已经出去了。
“你的意思是说天刚亮的时候唐印就派人来叫了?”
“是啊,天才微微亮就来了,那时候宅子里除了守夜小子以外,别的人都还没醒呢。我听那小子说公子起来的时候还是睡眼惺忪的,可既然人已经来了又不好意思拒绝,他才不情不愿地梳洗打理了一番跟着那人走了。”小檀和白岫坐在院子的石桌旁,一边剥着杏仁一遍说着今日早晨发生的事情。
白岫拿了颗杏仁在手里把玩,不解地说道:“唐印这家伙又在打什么主意,他不是一向不喜欢少真的吗?难道昨天打了一架这两人还打出感情来了?”
小檀但笑不语,只觉得自家小姐说的话甚是有趣。
她低着头剥着杏仁,抬眼想要看看白岫此刻是什么表情,却见她心不在焉地把手里的杏仁剥开,直接送到了嘴里,“唉小姐这不能吃,这还没......”
话还没说完,白岫便皱起眉头“呸呸呸”了几声,把那嚼了几口的果子吐了出来,擦了擦嘴不高兴起来,“这杏仁也太苦了吧!”
这厢白岫正愁着自己吃了颗苦杏仁,那边唐印就被人在棋局上将了一军。
他苦恼地看着自己溃败的场面,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举着手指着对面的人骂道:“你使诈了是不是!”
要说他的棋术已经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了,这么多年以来能赢过他的只有他的父亲,而今日少真却轻松赢了他一局,他自然气不打一处来。
他一反常态把这个人请来下棋,原本就只是为了让少真在剩下这几日的时间里少一点接触到白岫,可是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人,把自己多年长胜不败的局面给打破了。
少真不理会他的躁动,平心静气地说道:“我没有使诈,只是唐公子今日心不在焉,心思不在这棋局上,自然容易被我趁虚而入。”
唐印双手支在棋桌上,俯身靠近,眯起双眼盯着他,仿佛要把他看穿似得,“你不是一直在外面游历吗,怎么还会下棋?还懂得这么多棋术?”
少真坦然道:“我虽说在外游历多年,可毕竟未离家之时还是位世家公子,会点棋术也是正常的。”
唐印会选择和他下棋,也是因为觉得他在外游历多年应该不会棋术,想借此机会狠狠地在棋局上杀他一把,却完全没有预料到这样的情况出现。
这下好了,岫儿的欢心没他讨的多,下棋也被他轻松击败,要是被他那妹妹和白岫知道的话,一定会被她们笑上十天半个月的。
不行,在被她们知道之前他怎么说都要嬴一把。
“再来再来,这才一局,你别得意,下一把我一定会嬴你的。”
第一百一十章 入梦二十九 同一立场
也不知是少真棋术了得,还是唐印求胜心太强以至于不能正常发挥,一连好几局都是以少真获胜为结局。
时间就在唐印郁闷的情况下悄悄离去,到了傍晚,眼看着天快要黑了,少真把手中最后一步走完,再一次把唐印杀了个片甲不留。
“将。”
唐印死死地盯着棋桌上的惨烈,又再一次拍桌而起,“你肯定使诈了,要不然你怎么能嬴我一整天!”
这一回,少真也不安静地坐着被他骂,径直站起身来与他对视,“你一整天的心思都在想着要怎么嬴,求胜心越强,出错的机会也就越大。很多时候你明明可以走好一步,防住我的进攻,接着反将我一军,可是你却因为太想嬴了而忽略了这一点。正所谓一步错步步错,唐公子,我说得可对?”
他一整日看似不上心,可却是每时每刻都在注意棋局的走向和唐印的状态,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嬴,也知道唐印为什么会输。
论棋术,两人应当是不相上下的,绝不会出现这样一人嬴一天的场面,可由于唐印今日心思不定,没有专注在棋局之上,这才让少真看出破绽,从而步步紧逼,轻松获胜。
他的话说得在理,唐印找不到合适的话去反驳,可是就这么直愣愣地被他反击自己又心有不甘,于是愤愤地说道:“今日我就是状态不好,你别那么得意!”
“......”他哪里得意了?
“天色已晚,你还是滚回去吧,免得让岫儿以为我把你干掉了。”
“那我先走了。”少真朝他俯了俯身,转身正想要走,又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折返了回来。
他从怀里掏了掏,拿出一枚小小的玉佩,递给了唐印,“唐公子,这是你昨日掉在前厅的东西。”
唐印接过那枚玉佩摸了摸,确实是自己的东西。
“我见那上面的穗子松了便拿屋里给你重新绑紧了,今日正好可以亲自还给你。”
少真说得平常,可唐印却因此狐疑了起来,“你有这么好心?说吧,是不是有什么意图?”
少真却是笑了,“孤家寡人一个,我能有什么意图。只是想借此机会和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
少真把之前在宅子门口看见那神秘女子的事情告诉了唐印,末了,还让他多多留意一下。
“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没必要骗你。那树枝还钉在树上,少了一层皮的树干也还在那林子里,你若不信可以去看看。”
唐印却道:“我怎么知道那树干是不是你劈的?”
“很简单。”
少真也不和他说废话,抬起手往一旁空地一挥,一道青色的光芒顺着他的手势飞了出去,劈到了不远处的树上,把那树劈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抖得树叶刷刷地往下落。
“你可以让人去对比那棵树与这一棵的区别,我想这便是最直接的证据。”
唐印沉着脸,思索着他方才的话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不多久,才开口问道:“你为何不把这件事告诉岫儿,反而告诉了我?”
少真解释道:“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四周暗中留意着,可是我再也没有看见那个女人的身影。我不能确定那女人是否会对白姑娘造成威胁,就这么告诉了她我想以她的性格必然会追查到底,若这其中只是一场误会,那岂不是徒添了她的烦恼?”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我并非是不想告诉她,只是想查清楚一些再和她说。可如今我快要走了,这件事也就继续不下去了。在我走的那天我会把这件事告诉白姑娘,不过……在那之前我想让唐公子帮我一起着手查探此事。”
少真郑重的样子,并不像是在说谎,唐印想了片刻也就应承了他。
虽然他不喜欢他,但若真是有人要伤害白岫,他还是会和他站到同一立场上的,至于以后会怎么样,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
他也怀疑过白岫落水和城里险被疯马撞上不是巧合也不是偶然,可毕竟也是猜测;而当少真告诉他有一个鬼鬼祟祟的女人时,他便不自觉地把这些事串到了一起。
不过也正如他所言,这一切事态不明朗,万一这些事情只是自己的猜测,贸然告诉白岫岂不是让她徒添烦恼?
“既然你有这般心思,为何不等尘埃落定之后才走?”当唐印把少真归为同一条船上之人之时,语气也缓和了不少。
“正如你所言,我凭什么留在此地这么久?我仅仅只是在叶叔赶到之前顺手把她从水里捞了出来罢。”
唐印暗自腹诽,看不出来这人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自两人打了一架后开始算起,一连三日天还未透亮唐印便派人来请,说是要和少真在棋局上决一死战。
每当白岫想要找少真之时总是要等到天黑之后才看见他的踪影,没来由地不满了起来。
“唐印莫不是真的看上少真了吧,这都三天了,每天都这样不嫌烦啊。”
一旁的丫头忍不住笑道:“小姐,您该不会吃起唐印少爷的醋了吧,他可是个男人,就算他真的有这样的心思,公子也不会看上他的,您就放心吧。”
“我什么时候吃醋了?”白岫嘴上说着没有,可手里却情不自禁地拔起旁边花圃中的花叶来。
丫头们但笑不语,只在一旁站着任由白岫摧残那株可怜的花。
“公子今儿个这么早回来啊?”
不远处的回廊里,传来一个小子的叫喊声,似乎是看见了什么人。
而回应那小子的,则是少真平淡的语句:“嗯,唐公子今日心情不好,所以我就先回来了。趁着天色还早,一会收拾收拾上山采药去。”
白岫听见少真的声音慢慢靠近之时,没来由地心虚了起来,手下一抖,把那株被她摧残得差不多的花连根拔了起来。
这副模样正好落入了刚刚踏进院子少真的眼中。只见她呆呆地站在原地,手里举着一株还带着泥巴的残花,愣愣地看着他,仿佛被自己吓到了一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他缓步上前,轻声问道:“我可是吓到姑娘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入梦三十 种花
白岫被他这么一问,更是慌乱起来。她举着那残花不知该如何时候,想了想,脱口而出一句话:“没有没有,我看着这花挺漂亮的,就想着拔出来给你路上带着。”
话音落下,她立刻就后悔了。
且不说这株花被她摧残成什么样子,一个大男人要出去游历,自己随手拔一棵花出来让人家带着,这是要做什么?她难不成是想让人家当一个笑话吗?
她连忙甩手说道:“那个,不是不是......我......不是我是想......”
得,这下连话都说不清楚,让人看笑话了。
身旁的丫头和那小子听了她的话都捂着肚子憋着笑,等着看少真作何回答,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他只是稍微愣了一愣,便走到白岫的身旁笑了笑,把她手上那株死气沉沉的花接了过来,“确实挺漂亮的,不过把它带在身边的话很快就会凋谢了,岂不是很可惜?不如把它种回去,让它能长久漂亮下去,我觉得那样会更好,姑娘认为呢?”
自己的出丑却没有引来他的笑话,反而还顺着自己的话帮着圆了场。白岫心生感激,那股子莫名的心虚与慌乱也消了下去,她微笑开来,对着他说道:“你说的是,这花若是带在身上确实没有种在土里活的时间长,我倒是没考虑到这一点。”
丫头小子互相望了一眼,不由得在心里嘀咕起来。
她哪里是没考虑到,分明就是随手拔出来的找了个借口罢了。
他们见少真没有当场拆穿她,还给了她面子,心里对他的敬佩顿时浓了许多。
少真拿着那株残花走到那凌乱不堪的坑洞前蹲了下来,左右比对后又把那花放回了原处,伸手拨动松软的泥土堆了起来,把那裸露的根系全都掩盖在那土堆之下;末了,他还在土堆面上拍了拍,让表面的泥土微微压紧,以免被丫头小子们浇花之时或是下雨之时把那不牢固的泥巴给冲散了。
他站起身,拍拍手上的泥土,转身向丫头们叮嘱道:“这一株花被拔出来又种回去,根系定然会受损许多,你们浇花之时要多多留意,不可太干也不可太湿,要做到见干见湿;若遇到烈阳或是暴雨之时最好找个东西稍微挡一下,免得晒死或是涝死。”
白岫听他讲得头头是道,听入了迷,待他话音落下时见他要走,便连忙凑到他身边问他:“我听你方才说要收拾收拾出去采药,我能不能跟你一块去?说不定我能帮上什么忙。”
少真以为她的“帮忙”是可以帮他找到其它自己不认识的药材,于是问道:“白姑娘识药懂药?”
白岫一听,便知道他是误会了,于是连忙解释道:“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我在这山里住久了比较懂山里的状况,若是出了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当然,最好是无事的。”
少真倒也不拒绝:“那好吧,姑娘稍等我片刻,我收拾收拾就来。”
二人一同从回廊远去,留下几个丫头小子在可怜那株残花。
唉,可惜啊,前一刻还娇艳如阳的小红花,如今却是缺叶少瓣地耷拉着,要死不活,但愿在悉心照料之下它能挺过来吧。
不过,它也算是给他们家小姐和那位公子之间的关系推波助澜了一把,大家一定会好好照顾它的。
到了第四日,唐印依旧让人来请少真,这回白岫终于憋不住了。
少真收拾妥当,如前几日那般跟着唐印派来的人便往外走去,可走到大门之时便看见白岫正正站在门口,把出路给挡住了。
白岫没有看他,冷冷地对那引路人说道:“小子,你们家少爷今天又来请了是吗?”
那小子一见是白岫,连忙俯身道:“是的小姐,少爷说昨日棋局未完,今日再续。”
“既然如此,不如把我也捎上吧。”白岫说的轻松,可语气里却带着颇多的不满。
那小子出门前唐印只叮嘱他务必要把少真给请过去,可没说别人若是想要一同前往该如何,于是踌躇了起来,“这......”
“怎么了?你们唐府不欢迎我是吗?”
小子连忙否认道:“不不不,不是的,这哪敢啊。”
“那就走吧,别耽误时辰。”说完,白岫头也不回地踏出了门,也不管那小子和少真是何反应,便径直往唐府走去。
唐府离白岫的宅子不近,三人慢悠悠地走了快半个时辰才到达,一进门便听见了唐印心高气傲的声音传了过来,“今日怎么这么慢,是看不起我吗?”
一连几日,唐印和少真在棋局上拼了个你死我活,结果都是以少真胜利为结局。昨日好不容易赢了两局,到了后面却换来更惨痛的败状,于是他一怒之下把少真赶了回去。
“不就是昨天发了点脾气吗,我认,输了就是输了。今日再战,我就不信我......岫儿?”
唐印听见大门传来的动静便从后面缓缓地走了出来,边走还边嘟囔,想起自己昨天那突然恼怒的样子也觉得丢脸;可当他走到前面之时,发现今天除了那小子和少真以外,还多了一个人。
他错愕了片刻,心想方才的话可千万不要被她听进去,才清了清嗓子,换了个嬉笑的调调说道:“岫儿,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是来找唐玉的吗?”
“你不是说你们唐府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你不是很想我来吗?怎么现在看见我了反而不高兴了?”
“这哪能啊。”唐印连忙迎上去,“我只是没想到你今日这么早就过来了。”
白岫也懒得和他客套,“你不也是一大早把我的客人请到你这里来吗?而且还是连着数日。若是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你们两个有一腿呢。”
唐印:“......”
少真:“......”
唐印:“岫儿,我这不是闲来无事想找个人下棋嘛,哪有像你说的那样。再说了,我们两个都是男的好吗!”
“男的又如何?谁知道美貌无双的唐公子会不会是个断袖?又或者男女通吃?”
“......”
得,在瞎扯方面他永远扯不过白岫,一不小心还容易被她带到坑里去。
唐印欲哭无泪道:“岫儿,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真的只是找他下棋而已。”
第一百一十二章 入梦三十一 他也去
言到此处,白岫也不想和他继续瞎扯下去,“下了这么多天也该下够了吧?人家原本停留这么多日是要去采药的,你可倒好,浪费这么多时间。”
“这这这,我真不知道啊。”
这事说来唐印也是够冤的,他原本只是想让少真和她在这几日里少一点接触,谁能想到少真早已有了安排。
“白姑娘,这件事不能怪他,上山采药一事他确实不知情。”沉默了许久的少真终于在此刻开了口。
唐印给他投去感激的目光,这是他第一次真心实意发自内心地对他有些许好感,仿佛他的形象也越发的高大起来。
不过这样的感觉稍纵即逝,他只帮着自己说了一句话而已,并不能消除他对他的偏见。
白岫听他向着唐印说话,也不好继续发难,平复平复心情才说道:“两个大男人天天在一起像什么样子。城里的灯会已经开始了,今天你们也别下棋了,叫上唐玉我们一起去灯会吧。”
“啊?现在??”唐印抬头看了看天,此时天才刚刚透亮不久,不说城里的商户开门了没有,唐玉那丫头肯定还在睡梦之中呢,去什么灯会啊,“岫儿,现在太早了吧?”
这时白岫才想起来他们出门的时候天才刚刚亮,现在去城里确实太早了,于是她提议道:“那我先跟少真去采药,咱们傍晚再一起去城里吧。”
只要不让唐印和少真在一起,怎么样都行。
少真在一旁点了点头,说道:“这是个好主意。”
他会一直答应唐印来这里下棋,一则是为了感谢他着手调查那神秘女子一事,还他一个人情,二则是为了跟他讨论事情的发展。
要说他的忍耐力也是够强的了,一连下几天的棋他也没觉得有多烦,只是这下来下去始终是他嬴,这就觉得有些乏味了;更何况,他原本答应了白岫要一起去灯会,可因为唐印的缘故早出晚归,让他没有机会兑现承诺,心里难免会有些愧疚。
他本想今天只下两盘,讨论完今日事宜之后找个借口离开,没想到白岫亲自过来了,还明摆着要带他走,他自然非常乐意了。
至于那件事,等他们晚上凑到一块去了,再说也不迟。
唐印根据少真所说的派人去调查了那神秘的女子,可是查来查去只知道那人身手了得,功法深厚,却不知那人究竟是谁,也不知道她究竟想做什么。
现下白岫要把少真拉走,这棋也下不成了,话也说不成了,还要目送着他们两个一同离去,想到这个中的滋味,轮到唐印不满意了:“凭什么啊,你们去采药,我和唐玉就在家里干巴巴等着?”
白岫挑眉:“那你想如何?”
“我也要去采药!我也去帮忙!”
白岫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忍不住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就....就你?你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你还会采药?还要帮忙?你别开玩笑了,你知道那些药长什么样吗?别到时候掉哪个沟里坑里或是被药给采了去还要我们救你!”
她知道唐印是什么样的人,说他十指不沾阳春水也不为过,还想跟她们一起去采药?别到时候采了些杂草,还弄脏了衣服弄脏了鞋子,到头来在她面前瞎嚷嚷,抱怨这个抱怨那个的。
唐印不服道:“我怎么啦?别看我出身于这么华丽丽的家族,可我也是很能干的好吧?再说了,采个药有这么难吗?”
唐印以为他们要去采的药不过就是在山上挖挖坑拔拔草而已,这有什么难的?就算是长在悬崖峭壁上的药他只要化出原型飞上去叼下来不就得了?再难的地势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
“山上灵气充沛,长出来的药自然与普通的不一样,不是在山林里随随便便挖个坑拔个草就可以的。往宽了说,就算你知道它们长什么样,那些药大多长在比较危险比较隐蔽的缝隙之中,采集的时候要注意手法身法,不然有可能药没采成还会磕着碰着,或是那药还没到手上就已经没用了,这样的话可就得不偿失了。”白岫朝他使了个眼色,又继续解释道:“虽然我们都会些功法,但是在采药的时候可不一定用得上啊。”
言下之意很明显,这些药啊不是普通的药,就算他知道它们长什么样子,可若不注意着些或是随便施法采药,很可能那药就没用了,采了也等于白采。
只是唐印还没有转过弯来,不能随意用功法只是在人形状态下,可是化成原型之后情况就不一样了啊,“你说的我都懂,可是不能用功法的话我们不是可以......”
忽然,他的脑海中蹦出了一个想法。
他们确实可以这么做,前提是少真不在。可如今他正活生生地站在这里,且需要采药的也是他,在他的面前他们可不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难怪白岫要笑他,如今他摆着一副娇生惯养的贵家子弟模样要跟着他们上山采药?说出去都没人信啊!
然而他沉思许久,还是坚定地想跟着他们身边,不让他们单独相处,于是说道:“我不管,我就要去”
少真见他执着,便道:“那就一起吧。昨日在白姑娘的帮助下已经把前几日没采到的采足了,接下来只要再采一点就行,多了我也带不走。”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他只能慢慢寻找那些药材的所在之地,可是在白岫昨日的帮助之下,他很快就找到了那些草药的藏身之处。
他以为是因为白岫在深林里住久了所以才能准确找到地点,可他不知道,这其实都是白岫闻出来的。
山上灵力充沛,长出来的药比普通地里长的有灵性一些,药效也好上很多,可说到底也只是一些寻常的治伤疗伤的药材品种,那些气味她还是认得的。
原本白岫只是觉得唐印说那些话时天真的模样很是好笑,也没打算阻拦他,可眼下少真也开口了,她当然也不会拒绝了。
“既然你不怕这家伙拖后腿,那便把他也带上吧。不过我们都走了的话,唐玉怎么办,到时候谁来叫她?”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入梦三十二 向着他
唐印似乎并不在意唐玉今晚会不会出现,于是摆摆手说道:“哎呀那疯丫头早就去灯会上玩过了,不带她也无事,说不定还能清静一些呢。咱们还是走吧。”
在唐印的百般推脱之下,三人还是抛下了唐玉,就这么打打闹闹地回到白岫宅子的深林处,采了一白天的药。
傍晚时分,他们把采来的药放回宅子中,便下了山来到城里,找了个客栈准备吃个饭再出去逛逛。
“哎呦,今日可真是累死我了。”唐印趴在桌子上,动也不想动。
白岫幽幽地说道:“我就说采药没那么好玩你偏不信。屁颠屁颠跟着我们结果采了几根野草就说累了,让我说你什么好。”
唐印瞪了她一眼,当着少真的面却不敢说出自己心中的不满。
要说白岫化回原型也是有四条腿的,在山上狂奔也不会感到累,可他是鸟!他是重明鸟!让他化回原型在天上飞几天几夜他都不会觉得累,可是今天他是甩着两条腿在山上走来走去的,能一样吗!
“还是先点菜吧,吃饱了也就不累了。”白岫知道他心中的抱怨,可那有什么办法,她虽然相信少真不会对他们做什么,可毕竟唐印对他还是有意见的,不愿意轻易暴露出来。
说实在的,其实自己再怎么相信少真,她也还是对他有所顾虑。不过与唐印的担忧不同的是,即便少真不在意几人的身份,但她却怕他会怪他们对他的不信任,到那时候,他们就不能像现在这样谈笑风生了。
仔细想来,她还真是第一次这么在意一个人对她的看法。
“这顿饭就由我来请吧,在姑娘家住了那么些日子,我也该好好感谢姑娘才是。”
“别别别,这顿饭应当我请才对。”白岫还想着这顿饭就当作是对他的报答,哪里还能让他来请客?
唐印此时的想法倒是与他们不同,“你一个在外瞎游荡的人身上哪来的钱?”
“赚的。”少真用两个字简单又直接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可唐印却似乎不想放过他,“怎么赚的?”
“不偷不抢,不干伤天害理之事,就这么赚的。”
少真没有明说自己是怎么赚来的钱,可他也直接了当地表明自己的钱来得干净,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不堪一说。
白岫知道唐印在想什么,无非就是好奇少真没有安定的生活没有稳定的住所,他能从哪里赚到钱,别是坑蒙拐骗得来的,于是道:“我说唐印,人家怎么赚钱跟你有什么关系?”
唐印闷闷不乐地说道:“岫儿你怎么老向着他?我跟你认识这么多年了你好像从来都没帮我说过一句话。”
然而当话音落下之时,他却想起了曾经的一件事来。
他偷摸着瞄了白岫一眼,可她却似乎并未把这话放在心上,只笑笑道:“是吗?以前的事情我都不大记得了。”
她嘴上是这么说,但她其实记得清楚得很。
多年以前唐印的父亲唐大老爷不知怎么着忽然起了给唐印娶妻的念头,可唐印根本不想娶一个自己压根就没见过的女人,于是便整日在外胡混不肯回家。
那日,唐大老爷邀请了当地望族的大夫人前来做客,本想着替唐印和她家的姑娘说亲,却没想到那夫人竟然瞧不起唐印。
那夫人对唐大老爷说道:“唐老爷,我知道你们唐家是个大族,大公子与小女结亲是我们家的荣幸。我原本觉得大公子虽然不可靠,但是品性还是好的。可是最近大家也都看到大公子是什么模样了,整一副流氓胚子的样子,叫我如何能把小女嫁给他。”
唐印在不明真相的人眼中是宁可整日在外头胡混也不肯回家的一个人,可事实上他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经常往白岫住的地方跑,又或者是提几壶酒跑到好兄弟家中喝得烂醉再被人抬回来等不值得一提的小打小闹而已。
其实大家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只是不说罢了,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传到这位夫人的耳朵里他就成了流氓胚子了。
唐大爷气不打一处来,可碍着自己的威严又不好当场发作,正想着要如何回话之时便听见唐印的声音传了过来,“哈哈,岫儿你看,那人说我是流氓胚子呢,我还是第一次听见别人这么叫我的,看来以后你骂我又能多一个词语了。”
随着声音的缓缓接近,那位夫人才看见他和一位身着浅蓝色衣衫的女子悠哉悠哉地走了进来。
那夫人仗着自己是长辈,也没把两个人放在心上,不客气地说道:“唐老爷,你也看到了,他整日跟这些不清不楚不知道哪里来的女子走得如此亲密,若是真的和小女成亲了,那家里岂不是要闹翻天了?”
唐大爷也不回话,只瞪了唐印一眼,就等着看他要如何应对。
白岫走到唐大爷跟前,朝他甜甜一笑,开口道:“唐伯伯,我不知今日府中有客,就这么空着手过来了,还请不要怪岫儿。”
白岫的性子虽说与那些大家闺秀大相径庭,可是唐大爷却是很喜欢她,奈何唐印这小子不争气,而她也不受白家的牵扯,要不然他还想让她做自己的儿媳妇呢。
别看唐大爷如今威严得很,年轻时可比唐印不靠谱多了,所以这两父子的眼光还是很一致的。
这一回若不是太过于冲动,他也不想就这么随随便便就给唐印找一门亲事。
“无妨。”
那夫人见二人似乎相处融洽,顿时阴阳怪气地说道:“呦,看来唐老爷很喜欢这个女子嘛,那你怎么还能想到我家小女呢?这桩亲事我看就罢了吧,我觉得我们家女儿可高攀不起你们这样的。唐公子还是自个在烟花之地找人吧。”
她起身朝唐老爷微微行礼,正想着转身离去,便听见白岫冷笑了一声,开口道:“唐伯伯啊,我以为您找儿媳会找一些大家族家的女儿,怎么这样的家族您还看得上?”
唐大爷知道她并不是在嘲讽自己,也就任由她继续说下去,“您若是早一些告诉我,我还可以给您介绍我们白家的旁家,当然,并不是我和他们有多亲,只是相比之下白家再怎么恶心我也觉得比某些歪瓜裂枣要好得多。”
第一百一十四章 入梦三十三 拈花惹草的人
当那句“歪瓜裂枣”脱口而出的时候,那夫人忽然回过身来指着白岫骂道:“歪瓜裂枣?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说我们家是歪瓜裂枣?就算唐大公子不与我家小女结亲,就凭你也配?”
她这话说出口时,似乎忽略掉白岫说自己是白家之人的事情。
唐印走到那夫人面前说道:“你方才不是说我是个流氓胚子吗?反正岫儿也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大家闺秀之类的,怎么就不配了呢?”
白岫幽幽地瞥了一眼前面的妇人,似乎若有所指地说道:“我觉得唐印这人挺好的,长得好看又聪明,说话还很讨姑娘们的喜欢,却又不会因此拈花惹草,一身清白,不像某些人,好歹也是大家闺秀,却时常和一些男子做些不清不楚之事。”
“你......你什么意思,我们家虽说比不上那些大家族,可也是这地带数一数二的大族,你可别信口雌黄!”
那夫人虽然狡辩,可当白岫的眼光落在她身上时,她忽然就心虚了起来。
白岫嘲笑道:“夫人您那么紧张作甚?我又没说那拈花惹草一身骚的人是您。”顿了顿,似是想起来什么,又接着说道:“哦~我知道了。”
这话说到一半就没了,反而引起了唐印的兴趣,“岫儿,你这话可别只说一半啊,挠的我心痒痒。”
“这件事情啊说起来可是有损他人颜面的呢,我可不敢随意说,万一被不明真相的人听见了还以为我造谣传谣,那可如何是好?”
唐大爷似乎也来了兴趣,说道:“岫儿你但说无妨,这里只有我们唐家人和夫人一众在此,绝不会有外人听见的,若是有人传出去......”他停了下来,环视着在场的所有人,哼了一声,又郑重地说道:“......我可会打断他的腿的。”
“那好,我可就说了。”白岫幽幽地看了那夫人一眼,才继续道:“夫人家是这地带数一数二的望族,也许普通人家并不识得唐家白家这样的家族,可对于夫人家却是认得的。大家都知道,夫人家的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比那些人类的大家闺秀还要优秀许多,而且小姐的样貌也是无比出众的,很多世家的公子也都争破了头,撕破了脸想和小姐交朋友,可是到了后来那些公子全都相安无事了,唐伯伯,您知道这是为何吗?”
“为何?”
“那是因为全部公子都和小姐交上了朋友呗。当然,这可不是普通的‘交朋友’。”
白岫再次停下,没有把话全部说出来,可那夫人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一开始的傲气此刻也全然消散而去,只留下不可言说的羞耻。
唐印这回是听明白了,他接下话头说道:“哦~我知道了,原来是这样啊。看来城里怜香阁的姑娘们要和贵小姐好好学习学习了。”
那夫人还在硬撑:“你......你......你们,你们可别胡说八道诬陷小女,你有何证据!”
白岫见她死撑着,也不着急,只慢慢说道:“说起来,白家的远房亲戚们各个都离谱的很,不过有时候他们的离谱还是很有用的。这不,白家有个远房亲戚就住在附近,他家大公子可是小姐的常客,要不要我去找他过来看看他怎么说?”
虽说白岫摆明了要和白家脱离关系,也不管他们究竟有何所作所为,可为了避免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上门乱攀亲戚,她也在时时刻刻注意着他们,没想到却因此知道了这样的事情,也算是误打误撞了。
“岂有此理!”
这回唐大爷终于忍不住了,她家女儿如此难堪,还嫌弃自己的儿子?也太不知羞耻了!
白岫和唐印见目的已达到,趁着唐大爷发火与那夫人争吵之际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从那以后,唐大爷再也没想给唐印找妻子了,任由他自生自灭。
“哈哈哈哈哈哈。”
白岫和少真对视了一眼,被唐印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弄得一头雾水。
少真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白岫摇了摇头,表示她不知情。
唐印敛了心神,嘴角却还带着笑意,“咳咳,不好意思,我方才想起了一些过往。”
白岫说完她不记得过往之事时,他也不知是不是太累了,就陷入了回忆之中,想到那夫人被自己父亲责骂时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他回过神来,发现菜已经上桌,便和他们一起吃了起来。
“这家酒楼的菜还不错,不过和我们家的厨房一比还是少了点......”
“哥!”
唐印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一个愤怒的声音给打断了。
“你怎么来了?”唐印看见来人的身影,菜也顾不上吃了,只觉得很是惊讶。
唐玉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一走到唐印面前,便劈头盖脸地说了起来:“哥,你怎么能这样呢,说好了今日和我一起来这灯会的,结果你倒好,丢下我自己来了!”
唐印摸摸鼻子,心虚道:“那个......我这不是提前来看看这灯会好不好玩嘛,要是不好玩岂不是扫兴了?”
白岫挑了挑眉,幽幽问道:“唐玉啊,我们早上是说要和你一起来的,可是他说你早就来过了,难道不是吗?”她满脸看好戏的样子,生怕不能火上添油一把似得。
唐玉愤愤道:“大姐姐,他那些信口雌黄的话你也信!”
她环顾了三人,心中小心思一动,抓着唐印就要往外走,“你跟我走。”
唐印不明就里,被她拉着踉跄了一步,却还是莫名其妙地跟着她走起来,边走还边问:“这是要去哪啊?”
“走就是了哪那么多废话。”
“哎哎哎,你轻点啊!我可是你亲哥!”
唐玉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走,走时还顺带把唐印给拉走了,桌上顿时安静了起来。
眼看着这顿饭也吃得差不多了,而唐印此刻也被带走了,白岫便提议到:“我们出去走走吧,这邕城灯会的夜晚可是很热闹的。”
“嗯。”
邕城是南洲国六大城之一,灯会虽然比不上嘉阳城的华丽气派,但也比底下的小城小镇大气热闹许多。
往常邕城到了夜晚,除了酒楼客栈和秦楼楚馆外,家家户户都会回到家中休息,把门一关与家人玩乐,然而到了灯会期间那些店铺却都纷纷敞开了大门,一家老小的也一起出来在街上游乐了,打眼一瞧,竟比白天还要热闹。
第一百一十五章 入梦三十四 小孩
大街上,每家商户的门前都挂上了形形色色的灯笼。
那些灯笼形态各异,富有看点;每家每户的灯笼串联起来贯连整条街道,使得大街上灯火通明流光溢彩;商铺主人家为了吸引客人的来访,皆请了人在自己铺子前表演,又是戏曲又是戏法,又或是诗词对答,这一路看下去竟是很少有相同的节目,而若是想一间间一家家看过去,怕是看到明日早上也看不完。
至于那些没有店面的商贩,有支了个摊子在街旁摆着,有的则是拿上自己的家伙沿街叫卖,大家都卯足了力气吸引人的目光。
白岫看见一旁有个卖糖人的小摊,便回过头来说道:“我们去买个糖人吧。”
“嗯。”
少真不怎么爱凑热闹,不过既然白岫喜欢那他就陪着吧。
白岫来到小摊前,紧紧拉着少真生怕被人群冲散。
当二人好不容易才挤进了人群之中,白岫便在小摊子前挑了两个糖人款式,正想和那糖人小贩说明自己的要求时,才想起来自己似乎没有询问少真的意见,于是回过头来问道:“你想吃吗?喜欢哪个?”
少真看了看摊子前的图样,挑了挑,指着上面的鲤鱼说道:“这个吧。”
白岫眼中一亮,他竟然挑中了自己想让小贩做的其中一个,于是她回过头来对着那小贩乐呵呵地说道,“老板,给我做一个猫和鲤鱼吧。”
“好嘞!”
不一会,小贩动作熟练迅速地做出了两个糖人,递给了白岫,“来,您的。”
“谢谢。”白岫接过那两个糖人,给了钱便拉着少真挤出了人群。“呼,今日的人可真多。来,这个给你。”
白岫把那鲤鱼糖人塞进了少真手中,他也不拒绝,还拿起糖人在手上转了一圈,微微笑道:“还挺像的。”
虽然他嘴上夸奖着,但他也仅仅只是拿着,并没有把它放进嘴里吃掉的打算。
他会挑选这一个鲤鱼其实并非是自己喜欢,而是这段时间以来看见白岫似乎很爱吃鱼,才会挑选了这一个鱼的样式。
他想着,今日难得高兴,白岫既然想吃糖人那他就陪着,等她手里的吃完了他再把手里这个给她,这样也算没有辜负她的一番好意。
白岫正欢喜地拿着手里的糖人,举在灯光之下左看看右瞧瞧,感慨那小贩的手艺精湛。忽然,吵闹的人群中传来轻微的啜泣声,让她停下了目光,向四周张望起来。
少真见她脸色凝重,又东张西望地,便问道:“怎么了?”
白岫一边寻找着声音的来源,一边回答道:“你可有听见一丝小孩的哭声?”
“哭声?”
四周的嬉笑打闹淹没了少真的耳朵,他一开始并未留意到有什么哭声,直到他静下心来细细聆听之时,才隐隐听见一丝微弱的声音。
他抬起头,和白岫一起朝四周张望了片刻,看见不远处的小巷子里有一个小小的颤抖着的身影,才抬起手朝影子的方向指去,“好像是那。”
白岫比他矮上许多,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也只看见层层叠叠的人影,她心中懊恼要是自己年幼时能听娘亲说话吃多一点,也许还能再长高一些。
不过既然少真这么说了,那肯定没有假。她拿紧手中的糖人,也不管自己能不能看见那身影,便和他说道:“我们去看看吧。”
二人穿过层层人影来到那小巷子口,打眼看去,果真有一个瘦弱的孩子正躲在阴影处轻轻地啜泣着。白岫心中不忍,快步走到那孩童的面前蹲了下来,“小弟弟,你怎么躲在这里哭啊,你爹娘呢?”
起初一个陌生的身影罩到那孩子身上时还把他惊了一下,待他听见白岫温柔的声音时才慢慢抬起了头注视着她。
这孩子身着粗布衣衫,头上用一根麻布带子绑了个小髻,看样子像是哪个农户家的孩子。
他怎么会躲在这里?莫不是跟爹娘出来游玩走丢了?
他微微伸出头,朝白岫身上闻了闻,当一股熟悉的味道传来之时他睁大了眼睛,暂时停下了哭泣,而后又像是不敢相信一般在她身上又闻了闻,确认了那味道是从她身上传出来之时才放声大哭起来,“哇——,姐姐,我......我想回家!我......我不想呆着这里了!”
伴随着他的哭声,两只小小的毛茸茸的耳朵似乎藏不住了,慢慢在他的头上显露了出来。
白岫见此情景连忙伸手捂住了那还未完全现形的两只小小的耳朵,用自己的影子挡住了小孩的身影,让他埋没在黑暗之中。
她在小孩的头上揉了揉,把那耳朵揉了回去,才慢慢地松了一口气,低声对他说道:“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你爹娘呢?”
小孩知道她是不想让别人发现自己,也就任由她把耳朵揉回去,却还是啜泣着说道:“我娘......我娘早就被外面那些人打死了,我......我是偷偷跑出来玩的,可是......可是没想到今天这......这么多人,我......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哇——,我......我想回家,我想找爹爹。”
天可怜见的,他一定是找不到回家的路,又害怕自己被人发现会像自己的娘亲那般被人给打死,才会偷偷地躲到这巷子里来吧?
白岫心中不忍,在他头上摸了摸轻声哄了片刻,待他稍微平静一些,她才对着手上的糖人施了个寻路咒附在上面,塞到了小孩的手里对他说道:“你拿着这个糖人,心里想着你的家,它便会指引你找到不被人发现的路,你跟着它走就可以回家了。”
言罢,她又笑了笑,逗了逗他,“你回到家之后就可以吃掉这个糖人了呢,乖,没事了啊。”
小孩接过糖人,一想到可以回家了心中便充满了欢喜。他一把抹掉眼中的泪水,伸手抱住了白岫,以示自己的感谢之情,“谢谢姐姐。”
“好了快跟着它回家吧。”
话不多说,既然已经有办法回家了,那孩子便跟着糖人的指引往回家的路跑去,跑到不远处还回头张望了一眼身后的两个人,才转身拐进了另一条巷子中。
第一百一十六章 入梦三十五 闷闷不乐
直到那小小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时,白岫的心才稍微放了下来。
不过,她的心中还是隐隐有些顾虑,方才那孩子一紧张便露出了耳朵,虽然她用自己的身影挡住了他,但也不知是否真的没被少真发现。
大街上灯火通明,可到了小街小巷却是昏暗无比。方才那孩子本就隐藏在黑暗之中,她一蹲在他的前面,顿时便把那孩子隐藏在了阴影之中。
少真离白岫很近,却也只是看到她伸手捂住了那孩子的头,并未看清楚她捂住的东西是什么。
他虽有疑惑,但也只是放在了肚子里,并未声张出来。
待白岫和那孩子说完话,他才上前一步,对白岫说道:“就让他自己回去?”
“寻路咒虽然不是什么厉害的术法,却是很实用的。那孩子只要乖乖跟着糖人指引的路线去走,他就能很快回到自己的家,你放心吧。”
“嗯。”少真低头,见白岫手里空空如也,便把自己手里的糖人给了她。“你的糖人给了他,你吃这个吧。”
然而那糖人还没交到白岫手里,就被她给挡住了,“这是你的,我怎么能要呢?”
少真笑道:“方才吃多了,现在还撑着,我见你挺想吃,可如今人这么多,咱们再去糖人摊子那怕是挤不进去了。所以这个还是给你吧。”顿了顿,他似乎怕白岫是嫌弃他吃过这个糖人,于是又补充了一句,“它还是干净的,我没吃过。”
“那好吧。”白岫接过那糖人,感受着木棍上他留下的温度,心里也暖了起来。
不过她虽然接受了少真的糖人,但从那巷子出来之后,她便一直闷闷不乐的,拿着糖人只是在手上时不时转动一下,却一口也没吃。
在那巷子里面的时候,那孩子说自己的娘亲被“外面的人”打死了,很显然,他说的就是那些人类,那些与他们不一样的普通人。
他一个人来到这城里迷了路,害怕被人发现自己的身份之后会和他娘亲一样的结局,这样的情况对于一个年纪尚小又没有功法护身的孩子来说着实是件很恐怖的事情。
想到此处,她不禁轻笑了一下。
没有娘亲的孩子,她不也是吗?
眼睁睁看着前一刻还和自己说着话的亲人就此香消玉殒,这样的事就算放在别人的身上,怕也是没有谁能够承受得住的。
即便她此刻已经长大成人了,可每当她回想起当时的情形,心里还是难以接受的。
少真默默地跟在白岫的后面,知道她心有所想,却没有上前询问过一句,只是随着她的脚步一步一步地向前走,不时给她挡住前方被人群挤出来的人。
之前他们下山时她曾有过这样的状态,那是被他无意间提到娘亲之后露出来的悲伤。
方才那个小孩也提到了自己的娘亲,也说到自己的娘亲已然去世,估计是因为这些话的缘故,让她又想起过往了吧。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在不知不觉中,他们便把最热闹的街道走了大半。然而这一路下来他们什么也没看进眼里,什么也没收入囊中。
当少真以为他们二人估计要一路沉默着回去时,白岫便在一家冷冷清清的店铺前停下了脚步,又朝铺子里张望了片刻,才提起裙摆走入那家铺子之中。
这是一家卖酒的铺子,进门之后满屋酒香,却不见太多的人影。
掌柜的在柜台后像是在清帐,见有人来便露出了一个和蔼的笑容,从柜台后走出来迎接。
他来到二人面前,客气问道:“二位可是来买酒的?”
白岫道:“掌柜的,你们家最好的酒是哪些?”
少真问道:“你想喝酒?”
“嗯,闻着挺香,想尝尝。”
满屋的酒香勾回了她的魂,觉得倒是可以喝上两杯尝尝鲜。
“姑娘,公子,这边请。”
掌柜的领着他们来到一排酒架上,在码放好的酒壶里拿了一壶,又顺手拿来两个杯子倒了两杯酒,才对他们说道:“这是我们店里最好的酒,二位可以尝尝。”
品酒用的杯子极小,即便是不会喝酒的人品尝几杯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白岫品了一口之后顿时觉得嘴里飘香四溢,沁人心脾。“确实不错。”
她环顾了一下这一排酒架,上面都是贴了酒名的酒壶,想来这都是让客人试着尝尝味道的了,于是她挑了挑,指着其中的一壶说道:“这个可否尝尝?”
“可以可以。”掌柜的旋即拿起那壶酒给她倒了一点。
一连下来,她尝了好几种,却还是觉得第一杯的酒比较对自己的胃口,于是对那掌柜的说道:“掌柜的,第一种酒给我拿五坛。”
“好好好,我这就给您拿。”
掌柜的绕到架子的后面,手脚麻利地取来五坛酒,交到了白岫的手上。“这是您要的酒,一共十两银子。”
她取过酒,从怀里掏出一些银子给了对方后却没立即转身离开,反而好奇地问了起来:“掌柜的,今日灯会上家家都是满屋子的人,为何您这却只有这么几个人?”
起初白岫只是单单好奇一路上皆是门庭若市的铺子,可这其中为何还会有这么一间冷冷清清的铺子;而当她进门之后,那好奇心更是上了一层。
这里的酒香气扑鼻,闻着很是诱人,而掌柜的待人亲和,是个很好说话的人,怎么这铺子里就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人在?
“姑娘您有所不知,我们家主要是给酒楼酒肆供货的,一般过节前后来的人会比较多,到了节日反而会冷清一些。”
原来是这样,她还以为这里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呢。
二人出了酒铺,白岫拎着酒,却全然没有了继续逛下去的欲望,于是扭头对少真问道:“你还有想去的地方吗?”
少真回答道:“没有。你想去哪我便跟你去哪。”
“那我们回去喝酒吧?这酒的香气太诱人了。也算是给你的送别酒了。”
少真原本想应承她,可听见“送别”二字时却像是被人堵住了嘴,半晌才说了一个字,“好。”
第一百一十七章 入梦三十六 酒至半酣
大街上熙熙攘攘,来往的人吵吵闹闹的,可白岫和少真却是一路无言,与周遭格格不入。
待他们回神过来,与四周的静谧融为一体时才发现,他们原来已经回到了深林之中,回到了宅子之中。
夜色正浓,白岫拎着几壶酒和少真来到了后院,二人坐在院中的石桌旁,感受着迎面吹来的凉风,希望能让它带走今晚所有的苦闷。
白岫拿着酒,一边喝着,一边喃喃起来,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身旁之人说话,“当初我留你下来只是想着要报答你的恩情,没想到一下子就过去这么久了。不过说起来,你都要走了,我却依然没有动作,你不会怪我吧?”
少真道:“我原本也不在乎这些,何来责怪?”
白岫看着他,又继续道:“丫头小子们都说你是个大好人,我看啊不是。”
少真突然很好奇,在她的心里,自己会是什么样子的。“那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白岫晃了晃手里的酒,悠悠地说道:“我也不知该怎么和你说,就是觉得‘大好人’这三个字还不足以形容你的好。”
她抬眼往少真的双眸看去,又在他脸上打量片刻,才接着说道:“就单单拿你这张脸来讲,它便足以让所有人为你倾倒了。”
也不知她是因为与他相处久了没有了忌讳,还是因为晚上喝的酒太杂太多有些醉了,说起话来倒是少了些许章法,全然没有了从前的客套,甚至还带了一丝丝的暧昧。
许是这酒壮了她的胆子,此刻她倒是想知道自己那埋藏了多日的疑问,于是又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之后才决定离开?”
她已经不想追究他突然决定离开的原因,反而很想知道他是为了什么而留下来。
是因为发现了自己的身份想要杀了自己,还是另有目的,又或是......他对自己感兴趣?
少真思索了片刻,才说道:“起初是不好拒绝姑娘的好意,后来慢慢有些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再后来......”
“后来什么?”
少真看着她开始微微泛红的脸颊,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说出来:“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天我带了只野鸡很晚才回来?”
若是说别的时刻白岫也许还记不清是哪一天了,可碰巧他晚归的那一天正好是白家派了白若过来传信。
以她对白家人的厌恶,她很难把这一天给忘记,“我记得,那是你唯一一次被我关在门外的一晚。”
少真又道:“其实那一晚我确实一不小心走远了,而那野鸡也确实是在路上遇见的。不过我真正晚归的原因却是因为我在门外遇见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我一直在跟着她,想看看她有什么动作。”
白岫下意识问道:“人影?是不是那些迷了路的商客,这里经常会有这样的人。”
然而少真却摇了摇头,否认了她的说法,“她在门前那片林子里藏了很久,到了夜晚,我正打算上前抓住她向问她个明白时,就看见门前来白衣男子,而你也在不久之后出来了。那人影看见白衣男子时并未有任何动作,只是一直观察着,可是当她看见你出来时,她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得,变成一个对你恨之入骨的人。”
“这么说的话,你是觉得那人会对我造成什么威胁,所以留下来暗中观察,以防她会有什么动作,对吗?”不等少真把后面的说出口,白岫已然把事情猜了大概。
少真默认了她的说法,又接着说道:“这段时间我没再发现那人的身影。但是我总觉得那个人还会再来,说不定下一次遇见,她便会有所动作。”
白岫沉默了片刻,说道:“我知道了。”
“明日我就要离开了,姑娘可要小心着些。我已经把这件事告诉了唐公子,如果有什么线索,他会告诉你的。”
白岫闻言却笑了出来,“我在这世上走一遭,遇到的人不少,得罪的人也不少,不过那都是些无伤大雅的事情,那些人啊才没工夫来找我麻烦。而要说对我恨之入骨的人,我想来想去恐怕也只有一个女疯子了,不过她早已被锁了起来,伤害不了我。至于唐印......若我真的出事了,我才不会告诉他,我不愿把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牵扯进来。”
少真看着她,却见她表面上是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世事对她而言不过是过往的云烟,好不好都是要经历的,又何必为此担忧?
“你一开始没告诉我,是不是怕自己想错了,会误会了一个毫无相关的人,还会让我白白担心一场?”
虽然白岫算不上了解少真这个人,但当事情串联起来时,她却觉得他的一些心思很好看透。
少真没有回答她,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她。
她在酒庄时便尝了很多酒,回来之后还拿着那一整个坛子一口又一口地喝着,如今面色上泛着红晕,神态微微慵懒,说话却还是有逻辑可言的,这样的白岫从他住进来直到今天,他还是第一次看见。
她这是怎么了?
白岫却似乎没注意到他的神情,反而自顾自地说道:“你会这么想也是正常的,毕竟你又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别说是你了,就连唐印那家伙认识了我这么多年,也摸不清楚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要不是因为这一点,我可能早就跟他在一起了。”
她举起酒坛子,想要再喝一口酒,却发现那坛子已经空了。她晃了晃酒坛,见里面着实没有了酒,她才反应过来她在不知不觉中就把这一坛酒给喝光了。
“这酒有喝光的一刻,人也有离开的一天。酒喝完了还可以再续,可是人走了,还会回来吗?会不会到头来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她呆呆地看着酒坛,这句话也不知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身旁之人听。
少真不忍心地说道:“你喝醉了。”
她笑道:“醉了正好,这样一觉醒来又会是新的一天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入梦三十七 谢礼
大半个月过去了,白岫依然在床上昏迷不醒。
“你真的决定好了吗?万一这其中出了什么意外,岫儿醒过来会接受不了的。”
唐印这段时间以来为了阻止少真走上那一条危险的路,他和洛洛绞尽了脑汁费劲了心思想让白岫醒过来,可是却依旧于事无补。
少真郑重道:“如今之计只有这一条路才有希望,如果我不去,岫儿有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
到了今天这一地步,他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如果想让床上的人儿醒过来需要以自己作为代价,他也愿意。
唐印知道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即便自己再怎么阻拦他也不会改变注意的,于是对他说道:“我拦不住你,可你有准备什么东西吗?那老头怪的很,不管他答不答应帮你的忙,只要你有心前去求他,就必须带上登门礼,而且他还不要那些随处可见的东西,若是那登门礼不符合他的心意,你可能还没见到他,他就已经出手把你打成重伤了。”
这登门礼仅仅是第一关,后面会发生什么谁也琢磨不透,可若是第一关都过不去,剩下的一切都会是空谈。
少真说道:“我自然有准备,可是你也说了他怪得很,他活了这么长时间,见过的人不少,珍藏的宝贝也是不计其数,我不能确定这次献上的东西一定能合他的胃口。”
这一次前去其实是一场玩命的赌注,赌那人能看得上自己的东西,赌那人会答应自己的请求。
如果赌输了,那将赔上他和白岫的命,也许还会把唐印牵连进去。
唐印明白其中的道理,却也只能苦恼道:“唉,老天爷啊,若是此刻能赐予我们一件他求之不得的东西那该多好啊,这样成功的机会就增加一大半了。”
他心知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于是说起话来口气也变大了,“如果这个愿望实现了,我一定会跪下来朝天磕头叫它爷爷的。”
“少爷,孙夫人来了,说是有东西要交给您。”
元青在楼下正忙着,便看见孙夫人抱了个盒子就过来了,问清楚她此次前来的目的,才吭哧吭哧地跑了上来找少真。
唐印狐疑道:“这个孙夫人怎么会突然在这个时候来找你?”
少真道:“可能是柳家的事情吧。走,我们去看看。”
这段时间他们虽然在奔波着寻找让白岫醒过来的办法,可柳家的案子却是井然有序的进行着。
前不久,陈大人收集完所有的证据,查明了所有真相,才终于给柳家所有涉案人员都一一定了罪。
那日,陈大人当着在场的所有人,指着柳家的众人说道:“虽然你们并未亲自拿着刀拿着剑去伤害别人,可那些不见血的所作所为才更让人感到可耻可恶。依照律例,该重罚!”
案子尘埃落定,受害者的家属们得到了欣慰,孙夫人也终于放下了对过往的执着。她今日前来,就是为了感谢当初让她知道真相的人。
“孙夫人,这件事我和岫儿最多也就是个传话的,你最应该感谢的是阿益和王爷,所以这一份礼我们不能收。”少真把那送到自己面前的礼物又推了回去,婉言谢绝。
“这一点你们和我说过我也明白。其实阿益的礼物我已经给了他,而王爷的......我不知道王爷今日也在此,所以就让人把给王爷的东西送到了王府上。至于这一份,你们还是收着吧,再怎么说你们终归也是帮了我们的人。”孙夫人生怕他再次拒绝,连忙把那盒子塞到了元青的怀中,让他赶紧把东西收好。
元青抱着那突如其来的东西,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手足无措地向少真寻求帮助道:“少爷,你看这......”
少真无奈地笑了笑,朝孙夫人行了个谢礼,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厚着脸收下了。如果孙夫人以后还有什么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吩咐,我们定当竭尽所能。”
孙夫人微微颔首,见唐印此刻还在,而他们似乎还有事要说,觉得自己不便多留,说了声“告辞”便转身离去。
唐印望着那离去的身影,感慨道:“这孙夫人出身柳家,却有如此的性格,实在是难得。”
元青插嘴道:“我觉得啊,柳家这些人之中也就柳益公子和孙夫人是好的了,可惜他们现在都不在柳家了。真不知道以后那些柳家的小辈们会长成什么样子,一个个的可别像他们爹娘那样的成了阴险小人,要是真成了这样的话那柳家的百年基业可就毁于一旦了。”
“时间啊,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可以让一个家族由衰至兴,也可让一个家族由兴至衰,还好我们这些人命长,不至于一两百年就遍地子孙了。这样的话也就不怕由自己一手创立起来的东西在短时间内被那些调皮孩子给搅黄了。”唐印感慨到后面,想到少真的存在,又走到他的旁边一把搂住了他的肩膀说道:“像我们的少真一样也很好,当个游魂,都不怕有子孙这种东西了。”
少真瞥了他一眼,幽幽地说道:“闭嘴。”
唐印被他瞥地瘆得慌,连忙住了嘴,说道:“不说了不说了,咱们看看那孙夫人都给你送什么东西了吧。”
谁都知道,少真并非天生如此,若非当年发生那样的事情的话,或许他和白岫的孩子现在都能单挑群雄了。
少真没再搭理他,拿过元青手里的盒子径自打开了。
元青好奇,那里面会是什么宝贝,可是他一张望,只看见那盒子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一个布满锈色,看上去还有些年份的铜铃。“我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呢,原来就是有年头的破铃铛啊。”
唐印看了个大概,说道:“一个古董铃铛对于孙家这样的家族来说,已经算是个宝贝了。也许他们是无意中得来这个东西的,可是他们自己又不懂,恰巧岫儿又是个爱收藏宝贝的,便干脆送过来当作是一分报答之礼了。也不知他们送到我那的会是什么东西。”
第一百一十九章 入梦三十八 三个月后
孙夫人送来的东西打眼一看似乎并不值钱,可细想想背后的含义却能知道他们是用了心的,没有马虎应付。
少真仔细研究了那铜铃上的纹理,而后对唐印说道:“你可以跪下来冲天叫爷爷了。”
唐印:“......”
元青:“......”
唐印莫名奇妙道:“凭什么!?”
少真气定神闲地说道:“是你说的,如果上天赐给我们一件越峰求之不得的东西,你就朝天磕头叫它爷爷的。”
元青被他说的一头雾水,不解地问道:“少爷,这不就是个破铃铛吗?为什么梧桐洞中的那位就求之不得了?”
唐印一把抢过那盒子,仔细查看后才明白少真话中的含义。
他解释道:“这个铃铛对我们而言确实无用,可是对上古神凤族来讲却是很重要的一件东西。神凤族人好战,身死之后灵魂安歇不下来,需要后人拿着族中的安魂铃施咒才能安息。而这就是那个安魂铃。”
看来这回,他真的要当老天的孙子了。
少真补充道:“当年神凤族人遭遇天灾,族中所有的事物皆毁于一旦,而原本数量不多的安魂铃也就只剩下两三个。多年来,越峰找遍天地万物都没能找到其中之一,族人的魂魄得不到安息,即便他重新建立起了现在的凤族,他的内心也始终得不到安宁。所以这东西对他而言,便是求之不得的宝贝。”
元青算是听明白了,“原来如此。”
“这就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老天,这一声爷爷,值。”
......
距离少真离开已经足足三个月了。
这三个月以来,少真每走到一个地方总是喜欢跑到山上去住上一晚,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在白岫的宅子里待习惯了,竟喜欢上了夜晚山林里的微风,每当微风拂面时他总能睡得特别香。
这一日,他来到桐城附近的一个小村落里,眼看着天快要黑了,上山的路还很远,便打算在这个村落里找个地方歇脚。
他来到驿站里,要了一间房之后便点了些酒菜在大厅上吃起来,边吃边听着来往的人聊着自己的所见所闻。
“唉,你们听说了吗?前些日子邕城脚下的苍云城闹了场灾病,好多人都死了呢,那些没死的也都纷纷逃难出来了。”
“这事我知道,那场灾病来的很是奇怪,邕城里的郎中医师全都上了,可他们却都束手无策。好多城里的人怕自己会被连累死都四处逃散走了,有些人还逃到咱们村里来了,我就是从他们嘴里得知此事的。”
“唉你们说,会不会是那苍云城里的人招惹了那些东西才会如此的?”
“不能吧,要说对那些东西最没有敌意的就是苍云城的老百姓了,我听说那里面的人就算看见了也不会对他们做些什么,最多就是离得远一点,可没有像我们这样喊打喊杀的。”
“要我说啊,就是他们对那些东西太好了,那些东西看见他们好欺负,就开始造孽了。”
“我就说嘛,那些东西迟早会害死大家的,该通通剿灭干净才是!”
“对对对!”
少真望向说话的那一桌人身上,见他们都是乡野村夫的打扮便知道在他们的内心之中已经恨极了“那些东西”。
当年他只身出来闯荡之时,一开始受了周遭人的影响也是如此,可时间一长,接触的越多他越是发现那些人其实与自己没有什么区别,而且大部分人家都很善良友好,并没有像别人传的那样。
可是像他这般到处游历的人毕竟还是少数,当一个人的想法根深蒂固之时,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讲,都不会因此而改变。
酒足饭饱后,他回到房间里,放下身上的包裹便坐到了桌旁。
他伸手在包裹里掏了掏,拿出一本微微泛黄的书籍,就着烛光认真地看了起来。
三个月前他说要走,白岫怕他在路上烦闷,便跑到书房里好一顿找,搬出了一大摞书摆到了他的面前,说是给他带上路的。
他苦恼地说道:“这太多了。”
白岫道:“这不多不多,你如果每日都看的话很快就会看完了。”
说着说着,她似乎还想继续回书房给他搬来更多的书籍,他心中一惊,连忙上前拉住了她,说道:“真的够了。”
谁知白岫被他这么一拉,忽然就不高兴了起来,喃喃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在给你找麻烦?”
“没有,我只是觉得书太多不方便拿罢了。你给我挑的那一摞里面我带上几本厚一点的便可,我看书看得慢,几本就够我看很久了。”少真看着她那泛红的脸颊,又无奈又好笑。
整整五坛好酒,她一口一口地喝进去了三坛,眼下怕是醉得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才会这么卖力地给他找书。
只是他的话对她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她仍然低着头愁眉苦脸的样子,委屈巴巴地对他说:“你只带几本,你就不怕那些书给你带来麻烦了,那你在看完那几本书之后就不会打算把书还给我了。”
少真以为她是怕他只带走几本书后不会还回来,正想和她解释自己会托人把书送回来时,却又听她接着说道:“如果你不打算把书还给我,那你就不会回来了。这样的话我就见不到你了。”
少真一愣,顿时把那解释的话语硬生生地憋回了肚子里。
她不是害怕自己拿了书之后不还,而是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才会想着让他带多一点书,好让自己有朝一日厌恶了书的麻烦,跑回来还给她,和她见上一面。
知晓了她的想法之后,他那颗平静的心忽然躁动起来,拉着她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了许多。
“嘶,疼,你要是不喜欢就算了,别掐我呀。”酒醉之后的白岫不太清醒,对疼痛的承受能力也大大地降低了,她边说边掰开少真抓着自己的手,仿佛那手快要把她掐断了似得。
少真的心神被她的喊疼声叫回了大半,连忙抱歉地说道:“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第一百二十章 入梦三十九 牙印
白岫没有理会他,举起那被他抓疼的手,掀起袖子露出洁白的手臂,盯着手臂上那微微泛红的地方皱眉道:“你看,都红了。”
她对着那红晕轻抚了片刻,又伸出手指着少真恶狠狠地说道:“你把我掐疼了,还掐红了,所以你得赔!”
许是她喝醉了酒的原故,当这话说出口时少真并没有察觉到有一丝的凶狠,听着反而觉得绵绵软软的,像是在撒娇一般,让他忍不住软下心来。
他盯着白岫好一会,才笑着问她:“姑娘想我如何赔?”
白岫毫不犹豫地说道:“把你的手伸出来。”
少真以为她也要掐自己一下作为“回礼”,想也没想就把手伸了过去。可谁曾想,他的手还未完全伸过去时,白岫便眼疾手快地抓了过去,把袖子一掀,低头在他的手臂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他并不怕疼,也不怕受伤,可白岫咬得确实狠了一些,忽然一下子他便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疼痛,下意识想抽出手却被对方死死地抓着动不了;当她心满意足地松嘴之后,他便把手抽了回来,看见手臂上那两排牙印,以及那牙印处泛出来的微微鲜血,顿时又好气又好笑。
这样的“赔偿”代价可是有些大了。
不过,白岫这回倒是满意了,她乐呵呵地说道:“甜的。”
少真觉得此刻的她有些傻气,忍不住想要逗弄一番,于是道:“姑娘觉得在下的血是甜的?”
“我觉得你这个人是甜的,所以你的血也是甜的。”
“我是甜的,那姑娘你是什么样的?”
“我?”白岫指着自己,想了想,说道:“我也不知道,要不然你也咬我一口试试?”
说着,她把方才那被他抓红了的手臂伸了过去,似乎真的想让他咬上一口。
只是少真并不会如她所愿,他笑着把那白花花的手臂放了下来,顺道帮把她那挽上去一半的袖子放下来理了理,轻声说道:“我就不试了,我知道,你也是甜的。”
可白岫似乎不太相信他的话,盯着他的笑容半晌,说道:“我不信,你又没咬过你怎么知道?”
她低头瞅着那垂下的袖子,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定一般,瞬间又把手举了起来,一把将袖子掀开,在自己的手臂上咬了一口。
“嗯,也是甜的。”尝完了自己的味道,白岫终于相信了他的话,“你可真厉害,没咬过也知道是甜的。”
少真没想到她竟然对自己也下得了嘴,吓得他在原地呆住了许久才缓过神来。
回神了片刻,他生怕她又继续做出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来,连忙哄着说道:“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白岫抬头张望着黑漆漆的天,认同了他的说法,“确实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要不然明日起不来送你了。”
她转身就往房间走去,少真怕她这一路上又闹出些什么事情来,连忙跟了上去,直到把她送回房中之时才安心地离开。
第二天一早,少真收拾完东西准备离开,白岫便跟着赶了过来。
她拿着几个白白胖胖的药瓶子塞到了他的手上,对他说道:“这都是些伤药,还有一些清心丹和金凝露,你拿着路上用吧。”
少真捧着那几个瓶子,想起昨夜的情形,忽然笑了出来。
白岫不明所以地问道:“怎么了?这药有问题吗?”
“没什么。”少真知道她是没想起昨夜的事情,也不打算当面和她说。
白岫思考了许久,忽然想起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来,洁白的脸上瞬时泛出了红晕。
昨天的她真是丢人丢到家了,竟然做出那样的事情来还浑然不觉有哪里不对的地方,也不知道此刻少真会怎么想自己。
她扭过脸来,眼神落在一旁的青砖上,小声地说道:“那个......昨天的事情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姑娘多虑了,我不会在意的。”少真把视线落在白岫的袖子上,又接着说道:“姑娘的伤好生养着,我先走了,那些书籍我看完之后会还回来的,你放心。”
白岫见他终究要走了,还想和他多说两句,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好挤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和他说了再见。
三个月过去了,少真原以为带的那些书自己要看上个一年半载才能看完,可一路上走走停停,竟不知不觉地看了大半,如今手里的这本正是他当初在前厅看见的那本《洪荒异兽录》。
那时候他只是按照书的厚度来挑选的,从未在意过其中的内容,没想到居然把这一本也给拿上了。他认真地看了许久,翻到后面一页时一片小小的绿叶从书页中滑落,飘到了一旁的地板上。
他扭头盯着那树叶片刻,旋即把手中的书籍放了下来,弯腰捡起那一抹绿色。
这一片叶子是白岫的院子中一棵老树的树叶,她时常呆在那棵老树下遮荫,也时常捧着书在那下面走动。而倘若某一天忽然被事情打断了看书的兴致,她便会拾起地上的一片叶子当作书签,夹到那还未看完的一页中,待下一次翻开才把那树叶丢到一边。
少真这段时间以来并未在那几本看完的书籍之中发现这个叶子,也就没有留心这件事。而今日这叶子忽然的出现,却让他再一次想起了白岫,再一次扰乱了心神。
三个月了,每每遇到那些看似眼熟的事物之时,他总会想是不是住在深林之中时遇见过的,也总会想到是否与白岫有关,而每当他想起白岫之时,嘴角总是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仿佛那段时间对他来说是那么的美好。
他放下那片叶子,举起手掀开了自己的袖子,注视起上面的印记来。
白岫的那一口咬的可是真的狠啊,直到现在,那牙印依然浅浅地留在手臂之上,时刻提醒他下一次不要再让她喝那么多的酒,他也不要再一次抓疼她。
可是仔细想想,他们两个之间还会有下次吗?如果包裹里的书都看完了,他真的会亲自把书还给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