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夫妻墓(二)
燕引没什么爱好,就爱折磨人,也爱看人自相残杀而已。
卿云知道说其他的也没用了,便闭上嘴,暗暗思考着可能逃生的办法。
她不知道这个魔修残魂是用什么封住了她的灵力,但她知道这情况不太好。
被封住灵力的她,就算对上一个筑基也有些难办。
更别说这魔修的修为一看就不容小觑。
身后的声音又换了个方位传来,压在她身上的重压忽然没有了。
“看看,多俏的女修。道修天生受天道偏宠,生得是这修仙界里最好看的,最娇弱的。所以人人都喜欢。”
最后一句话满含愤怒与憎恶。
随后卿云身上的衣裳陡然一紧,她下意识抓住领口,却被很多只手重新摁住,衣裳被扒开。
好歹是个知羞的女修,她咬着嘴唇抬头怒视前面,竭力想要捂住自己。
可是不知那魔修用了什么办法,她现在不仅不能使用灵力,连挣扎都没什么力气,只能任人摆布。
“你到底要如何?!要杀要剐动手便是,羞辱于我是何意思?!”
魔修猖狂大笑:“就是这样,就是这种羞愤欲死的样子!仅仅一点羞辱就能让你们痛不欲生。
那你们如何敢背着我勾引他?!这样的惩戒难道还能比不知廉耻更让人羞愧吗?!”
这魔修说话颠三倒四,心情语气一瞬一变,毫无道理可言。
像是受了什么刺激有些神志不清。
她僵硬着反驳:“你口中的人不是我!”
魔修愤怒大喊:“就是你们!”
随之而来的是半空中突兀出现的竹鞭,狠狠地抽在了卿云背上,鞭笞出一道血痕。
卿云吃痛倒在地上,身体和冰冷的地面接触,让她瑟缩一下。
那皮肤上的血痕好似让魔修很兴奋,竹鞭不断落下,鞭笞着费力挣扎躲避的人。
血腥气和魔气淡淡缭绕着,好似在等待机会,趁她无力反抗的时候顺着伤口血肉钻进她体内。
卿云脸色苍白,咬着牙翻身,预测着竹鞭落下的地方,然后在下一次鞭笞来临之前,抬手用尽力气抓住了竹鞭。
“还敢反抗?!”
腥风裹挟着重压暴喝,在这宫殿里回荡,直接震得卿云神魂一痛,吐出一口血来。
那些看不清的手又攀上她的身体,周围有什么东西在动。
水幕拔地而起,镜子一般竖立成一圈,将她围困在中间。
通过这些镜子,她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些爬上她身体的手到底是什么人的。
不是人,是丑陋不堪的魔兽。
她陡然和身后那血红眼睛对上,心脏不由得紧缩一下。
魔修的声音又恢复了飘渺,还带着愉悦的笑:“接下来,就让你看看自己的丑态。魔兽可不比常人,它们更喜欢撕咬血肉。”
卿云呼吸加快,撑在两侧的手动了动,从掉落的衣裳下摸到了软鞭的尖刺。
忍着割破手心的疼痛,她面不改色地将那撑开来能有巴掌长的尖刺拔了下来。
那血红眼睛丑陋不堪的魔兽慢慢围住她,她缓慢往后爬,余光一直注视着旁边的水镜。
水镜里有魔兽马上就要扑过来,千钧一发之际,卿云握住那枚尖刺,狠狠扎进那魔兽眼睛里。
魔兽吃痛怒吼,头颅挣扎着摆动,她抓住它头顶的犄角,翻身上去,咬牙将尖刺顺着眼瞳一路划上脖颈,再用力一刺!
腥臭的血溅了她一身,她被暴躁痛苦的魔兽摔在地上。
翻滚两圈后,又用同样的办法扎中了另一只魔兽的前臂,顺着划过一圈,将那兽腿割断,顺便当作武器掷向其他凶神恶煞的魔兽。
半晌之后,魔兽全都四分五裂地倒在地上,暗红色的血流了一地,腥臭味冲天。
光洁白玉被染上了红色,卿云全身都是星星点点的血迹,脸上尤甚,握着尖刺的手心还在往下滴血。
看起来有些恐怖。
但她就那样站着,半点不为自己如今的样子遮掩,警惕的双眼凝视着水镜,仿佛在透过水镜看向后面观戏的人。
魔修开口:“倒是有点本事。”
随后水镜后又冒出来数不清的魔兽,血红双眸,丑陋獠牙,血盆大口。
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继续着之前的攻势,翻滚在一片脏污之间,用那细长的尖刺扎向一只又一只魔兽。
到最后,那挥臂的动作已经变得机械,握住尖刺的手也不再有多大力气,她成了糊满血腥的强弩之末。
“哧——”
尖刺最后一次划过魔兽皮肤,可惜这次没能再造成什么伤害,她的力气已经不足以划破那身丑陋的表皮。
她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力竭而亡,身为修仙者,却如同一个凡人一般死去。
可她确实没力气了。
水镜之中,浑身是血的人无力跪倒在地,头颅垂下。
凶狠的魔兽瞬间将她淹没。
再有意识的时候,卿云察觉到有人在她耳边说话,离得极近。
呼吸声和笑声异常明显。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搂着一个陌生男人的脖子,在与他亲密地说笑着。
她听不清那人在说什么,但俊俏脸上那温柔的笑很明显,她心里那股汹涌热烈的爱意也很明显。
明显到她能肯定,自己深深爱着眼前的人,而且他们是两情相悦。
耳语一阵,男子捧着她脸轻轻亲吻。
偌大的宫殿里只有他们,声音一点没有压制,清晰无比地在宫殿里回荡。
男子声声叫着“雎珞”,“她”便声声回应。
愉悦汹涌,让卿云有些不适应。
那种感觉很奇怪,麻中带着令人颤抖的苏,揉成一股蒸腾的热气,侵袭着她身体的每个角落。
“她”神识不太清醒,不过也知道,自己是被禁锢在这具魔修身体里的。
但她从来没听说过,这魔修的所有情绪,全都能共享到她神识中,让她真实地体验一遍。
理智明明还在,却不受控制地沉沦。
感同身受原来是这个道理。
她被这神识触碰一般的动静弄得头昏脑胀,手臂攀上男子肩背。
然后浑浑噩噩中脱口而出一声“霖郎”,曲霖胸腔震颤着笑,她也下意识弯起眉眼高兴望着他。
她成了那魔修,成了当初魔族的三大魔君之一,燕引魔君。
第一百五十二章夫妻墓(三)
雎珞和曲霖是因一场水灾结缘。
还年轻的雎珞看上了一身正派的曲霖小道修,想了无数个法子勾搭于他。
以魔修的身份害得他手上,转眼又装作道修正派,将他捡了回去,如珠似宝地养了起来。
女子通常面嫩易羞,她却不同,行为大胆,常常以照顾他为由,将人挑逗得面红耳赤。
一心修道的单纯男修哪是她的对手,两人很快就滋生了情意,情投意合,偷偷亲吻一下都能高兴大半天。
坠入爱河的曲霖不可自拔,即便后来知道雎珞是魔修,也没能分开,痛苦又欢愉地继续着这场不被任何人看好的道魔恋。
两人整日在这宫殿里欢好,曲霖并不吝啬于恩爱情话,雎珞的笑声就没停过。
可是曲霖背后的正道门派不允许他这样,道魔始终不两立,前途无量的徒儿怎么可以被那魔女痴缠耽误?
于是雎珞迎来了“爱人的背叛”。
回去宫殿的路上被道修围剿,重伤之下回到他们的爱巢,却亲眼看见曲霖与其他女子欢好,同样的温柔同样的热烈。
本就强弩之末的雎珞当场崩溃,怒火攻心走火入魔。
卿云能感受到那种充斥着的怨恨与怒气,仿佛全身的血气都在上涌,慢慢浸进眼底。
这强烈的情绪让她全身微微发抖,经脉逆行,愤怒在血液中横冲直撞,急不可耐地想要寻找一个地方冲破出去。
沸腾的愤恨被压制下去,“她”恨到极点反而冷静了下来。
趁着道修没冲进宫殿,“她”将烧红的烙铁贯穿曲霖和那女修的手臂,拖着他们去了宫殿之下的血池禁地。
曲霖恍若才从情动中回过神来,茫然无措地解释。
可是雎珞已经听不进去,将剥得精光的女修扔在血池之前,强迫着曲霖眼睁睁看着,他的师妹被魔兽侵犯,撕咬。
卿云的神魂在雎珞的身体里痛苦到无声嘶吼。
她愤怒,怨恨,憎恶,透过那双眼睛,越来越清晰地看着面前流下泪来的曲霖,自顾自地沉浸在不可置信的情绪中。
“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他们围剿我是不是你提供的消息?”
“你从来没爱过我是不是?!”
“曲霖!你负我!”
“她”发疯一样摔掉手边的东西,一剑一剑捅进曲霖身体,暴虐的魔气让她神智尽失。
那个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的师妹,在兴奋的魔兽群中被糟蹋得血肉模糊,“她”却犹不解恨,挥动竹鞭抽打那团血肉。
每一下都带着快要烧红理智的愤恨,原本的怨恨在这一次次施虐中得到释放。
卿云觉得自己好像就是那个雎珞,不是神魂住在她身体里,而是她原本也是如同雎珞一样的人。
本来她认为,还没问清事情缘由就让魔兽撕咬女修,手段太过残忍暴虐。
可是随着这一鞭鞭,一剑剑,那发泄恨意的快感让她沉醉其中。
对,就该是这样的,问何缘由?她看见的知道的听到的,就是事实。
背叛她的人,沾染她喜爱之物的人,就该被这样凌虐,才能略消她心头之恨。
那么利用她,操控她杀了周师弟的人,也该被这样鞭笞至死!她要剖开他们的血肉,挖出他们的心,让他们以万倍来抵她的痛苦!
“她”暴虐上了瘾,将那不成人样的女修扔给魔兽分食,然后转上掐住了曲霖的脖子。
将他从脚开始,一点点浸泡在血池中。
腐蚀血肉的声音和味道让她心头稍安,她对上曲霖悲哀的眼神,不停折磨他。
“你脏了,必须洗干净。”
看着鲜红的血从他身上蔓延出来,她突然有种难言的兴奋。
夹杂在痛苦怨恨之下,越来越浓烈,越来越明显。
——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宫殿里没有白日只有黑夜,卿云无法确定自己已经待了多久。
甚至不知道这个正在血腥之中畅快发泄着的人,到底是雎珞,还是她自己。
她从染满血色的白色道服上踩踏而过,跨过七零八落的肢体,浑然忘却了自己是谁,为何来到这里。
已然习惯的血腥味和发泄之后的舒畅感,让她兴奋地颤抖。
偶尔闪过的一丝清明,也会很快被黑色魔气替代。
“曲霖”被扔在了血池边缘,忽略身体上的腐蚀性伤痕,那张脸还是温柔俊俏的。
她喟叹着趴在他胸膛上,抚摸着他脸颊上的细小血痕,酣然闭眼。
神识在黑暗之中挣扎,神智清醒了一瞬间,她恍若又置身于结丹时的心魔劫里。
苍老的声音问:“若为巨兽,意欲何为?”
风吹山林拂云雾,不知是谁一声轻叹。
她恍惚回答:“若我为巨兽,当碾落鞋底蚂蚁。”
“何以为之?惧也?”
“不,弱肉强食罢了。”
那声音又问:“只是弱肉强食,还是沉湎于权力杀戮?”
脑海里无声重现着她于血腥之中痛快发泄的身影。
她呐呐无声。
片刻后苍老声音换了个问题:“道心何在?何为?”
她想起以前和苏半夏所说之话,再想一遍,沉稳回答:“只求安稳得生,不求飞升成仙。”
“安稳得生需要杀戮,抢夺,掌控他人吗?”
“不。”
“求生还是求正道?”
“求生。”
“道修必为正派,魔修必为丑恶之派吗?”
“不。”
“若为凶兽,仍旧坚持本心吗?”
“是。”
“那么,你的道心还坚定吗?”
这次她听见自己沉默了片刻,然后道:“依旧坚定。”
哗——
她从高空坠落,眨眼间神魂回归,昏聩中恢复清明。
卿云从血池中清醒,猛地坐起来。
黑色魔纹从眉下一直蔓延到眼尾,勾勒出神秘冶丽的弧度。
光洁身体上满是血色,她捏着那枚尖刺,刺进血池下冒泡的地方。
然后宫殿里响起嘶吼声。
燕引魔君的残魂颤抖着,从血池中显出身影来。
那是个极其艳丽的女子,但面容扭曲,显得很狰狞。
“血池都困不住你!”
“血池困住了曲霖不就够了吗?”她轻声说。
燕引愣了一下,随即又恶狠狠道:“困住他又如何,你们同样得死在这儿!”
“夫妻墓葬夫妻,与我们有何关呢?不过是让更多的枯骨打扰你们罢了。你困曲霖于血池,自己也投身血池,难道不是知道当初他非自愿背叛你的吗?”
第一百五十三章夫妻墓(四)沈槐序上位
燕引愣在原地,曲霖的尸骨就在面前。
在这夫妻墓中不知道多久了,当初活生生的温柔男人已经在血池中被腐蚀了彻底,那双温柔却又哀伤的眼睛不能再看着她,不能再开口叫她“雎珞”。
卿云轻声说:“他很想你,你摸摸他。”
燕引迟疑着伸手放在那具枯骨上,抚过他黑洞洞的眉眼,抚过他曾宽阔的胸膛,抚过曾温柔拥抱她的手。
然后眼眶里流出血泪来,一滴滴落在枯骨上。
卿云几不可闻地叹口气。
接着面不改色握住带血的尖刺,毫不犹豫扎进曲霖枯骨,再狠狠一掰。
伴随着燕引的惊慌失措的凄厉惨叫,枯骨化作血水,她的残魂像雪一样融化,融入血池之中,血水沸腾起来。
卿云从血池中出来,平静地看着她愤怒哀恨的脸,看着她慢慢消失在血池中,腥臭的血水从沸腾到冷却。
宫殿里重压极速退去,那些磨爪霍霍的魔兽也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消失。
她掐了净身诀,抬手从储物袋里取了件衣裳,随意搭在身上,虚虚拢好。
然后出了宫殿。
夫妻墓里不止这一个宫殿,她很快找到了沈槐序所在的地方。
一个囚笼一般的小宫殿。
沈槐序就抱着临寒剑闭眼坐在宫殿中间,白色道服在灰扑扑的暗色中尤为亮眼。
让她想起脚底踩过的那些道修衣袍。
也是这么白,一点点染上血色后,倒是很好看。
她刚走近,沈槐序就睁开了眼,定定地看着她,然后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
卿云缓步靠近:“你怎么确定是真的我?这夫妻墓中幻象可不少。”
“是,我遇到过了。不过你很好确定,”他说,然后顿了一下,“只是你……遇到了什么吗?”
为何如此穿着,如此神态。
卿云站在他面前,片刻后抬脚点了点他腿的位置。
沈槐序茫然:“怎,怎么?”
“分开一点,我要坐。”
“………”沈槐序下意识照做,还没回过味来,怀里就趴了个人了。
卿云将头枕在他颈侧,像雎珞爱娇地蹭着曲霖一样,长发散落在两人身上,白色道服与白色道服重合。
她说:“我进了燕引魔君的血池。”
沈槐序有些僵硬:“那,会有什么影响吗?”
“会,”呼吸间的热气让他耳廓有些泛红,卿云饶有兴致地盯着,然后说:“看我眼尾。”
沈槐序立马低头看她,手掌抚着她脸颊,将遮挡的头发拨开。
眼尾的黑色魔纹如此显眼,比上次还要深几分。
他皱眉:“怎会如此?魔气缠身,金丹可有不稳?”
“无事,未曾入魔。”只是也没什么区别了。
她抬手轻轻贴在他胸口,手心下的心跳瞬间乱了拍。
沈槐序想拿开她的手但最后也只是抬手悬在她手背上方,有些疑惑地喊她:“卿云?”
“嗯?”她慵懒回应,手钻进他领口里,贴合皮肤。
身下人肉眼可见的僵硬,她仍旧我行我素,还道:“听闻燕引魔君与她道侣曾经很恩爱。”
沈槐序偏过头,放下的手撑在地上,不受控制地握成拳。
“据闻是这样的。”
“道魔相恋竟也如此?道修不是向来看不上魔修?”
他摇摇头:“凡事有例外,且我想……情爱之事或许会让人身不由己。”
“唔,有道理。”
然后张口咬住了他耳朵。
沈槐序有些惊慌失措,一下推开了她,临寒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然后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她。
“你,你……”
卿云笑得花枝乱颤,抬脚踩在他膝盖上。
他低头去看,那白嫩长腿从白色道服里探出来,根本没有任何遮挡……
“卿云!”他羞恼低喊一声,将自己身上的道服外衫解开遮在了她身上。
“你到底怎么了?”他问。
他所认识的卿云不是这样的。
卿云眼波流转:“只是受了点影响而已,不必大惊小怪。”
说罢起身换了件法衣。
不再是沉闷黑色,而是从前一样的白衣胜雪。
“走吧,想办法出去。”
沈槐序沉默片刻,狼狈起身跟着她。
夫妻墓外有血河,所到之处极符合世人所说地狱人间的景象。
不过那色彩荒芜的地方,有些绿叶白花开得正艳丽。
明明是清秀佳质,却透出一种迤逦来。
“这是什么?”
沈槐序在后面回答:“荼蘼花。又称佛见笑,独步青,被叫做末路之花。”
花落就见她伸手摘下了一朵。
俏生生的白花簪在发鬓上,她回头问:“好看吗?”
沈槐序沉默片刻:“……好看。”
她便就这样簪着花继续走。
雎珞的宫殿外曾经全是这种花,是曲霖费尽心思栽植的。因为灵植不易在魔界存活,他前前后后忙碌了很多年,终于种出了一些,雎珞推开宫殿门就能看见。
如今引入的灵泉变成了魔气缭绕的血池,这花仍然怒放着。
可惜赏花的人已经不在了。
卿云一路注意着周围的东西,思考着能从这秘境里出去的办法。
而落后几步的沈槐序,则心慌意乱地想着她刚才的种种行为。
等沿着血河走过一遍,还是没发现任何有用的东西后,卿云冷了脸色,准备原路返回。
沈槐序这时候却犹豫着叫住了她。
“我们……我,我之前说过,会对你负责…不过你说负责之事在你,我之前并不确定你如何想的,但是——”
卿云没说话,静静等着他说下一句。
他俊俏脸上有些不好意思,但眼神平和温情,语气很郑重。
“但是你刚刚那样对我,是不是说明,你是要对我负责的?我们已经是道侣了吗?”
她眉尾一挑,黑色魔纹和眼睫一起铺陈出去,宛如在眼尾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当然是。”她说。
“毕竟我已经帮过你一次了不是吗?”
想到那次“阴阳结合”,沈槐序又有些不自然。
她笑着又说:“而且这是第一次,你是第一个人。”
他惊讶于这话,在她伸手拉过他手掌时,欲言又止地,忍耐不住确定一遍:“真的吗?”
卿云牵着他的手:“自然是真的。”
沈槐序眼神温柔下来,交握的手大着胆子收紧了一些,嘴角逸出一丝笑。
看她仍旧平静张望着四周,他还安慰一句:
“别担心,我们会找到办法出去的。”
第一百五十四章夫妻墓(五)
四处看了一遍,他们又回到那小偏殿里。
卿云仍旧不愿意沾染尘土,不顾沈槐序还红着脸,坐进了他怀里。
侧耳贴在他胸膛上,数着心跳玩。
雎珞就喜欢这样,曲霖乐得纵容她,两人有时都不需要如何诉说情意,就这样安静相处,也能有种绵绵情意的感觉。
世人常说情爱之事多有美满,师父却说情爱耽误修炼,轻易沾染不得。
可是她感觉好像都不是这样的。
那分明是热烈残忍的。
而且若是道心坚定之人,就算耽于情爱,也不会耽误修炼。
说是于修炼有误,恐怕只是道心不坚,怠于努力的借口而已。
她垂眸想着这些,沈槐序却已经自己恢复过来,从储物袋里取了一件大氅披在她身上。
犹豫之下,还隔着自己的道服,轻轻捞了她的脚踝裹进大氅里。
她抬眸去看,他便解释:“这地方魔气和死气缭绕,阴冷异常,你如此穿着恐怕不,不太妥……”
说到磕绊之处,他自己皱眉一下,又换了另外的话题说。
“魔气是因为燕引魔君本就是魔族的缘故,死气却是因为死在这夫妻墓的人数量不少,怨气冲天,你恐受影响。”
他像是个努力学着如何当一个道侣的新手,方方面面都要考虑。
卿云慵懒应一声,探手出去朝着他要临寒剑。
“我要临寒剑。”
她是有多惦记他的本命灵剑,他是知道的。
以前就只记得临寒不记得他名字。
不过剑还没放在她手里,却看见她手心满是新肉生长起来的肉粉色疤痕。
从那疤痕看,伤口定是深可见骨。
沈槐序皱眉,拉着她的手问:“这是怎么回事?”
“都和你说了进了血池,打斗是难免的。给我剑。”
他抿唇一瞬,把临寒剑递给她。
她勾唇笑了下,将剑也收进大氅里藏着。
沈槐序还有些不适应她这样,刻板印象还停留在她当初的冷淡漠然,少言寡笑和强势不耐烦上。
不,如此想来还是一样的,一样的强势一样的不耐烦。
卿云收了剑,看他低垂眉眼的模样,问:
“真的想知道如何受伤的?”
他抿唇点头:“你有神通,按理说不会这样受伤。”
她便从手心里变出那枚利刃尖刺。
“燕引魔君控制了那地方的灵力,我没办法用剑,没了剑,神通自然也用不上。我用的这个。”
她将尖刺贴在他脖子上,轻轻一划。
沈槐序皱眉一瞬,抓着她手将尖刺拿开。
她不介意,配合着张开手,眼睛一直盯着他颈侧。
那道伤口渗出了丁点血色,她看得入迷,微张口,凑上去舔了一下。
沈槐序蓦地紧绷,手克制着推开她一点,白净面皮泛起红晕。
“你…你做什么?!”
“告诉你,我是如何用这个划开它们血肉的。”她回答。
他问的不是这个,可是再深入的问又实在不好意思,于是自己憋闷片刻,败下阵来,只有些恼羞成怒地将她双手都裹进大氅里。
这个反应实在纯情,卿云轻声笑了笑。
突然就懂了雎珞的心思,逗弄这样的人,确实很有趣。
后面的时间里,卿云多在沉睡。
沈槐序偶尔独自出去寻找秘境之眼。
这地方日夜不分,他们难以估算到底过了多久,照他所感觉到的,在卿云找来前,恐怕至少已经过了年余。
百宗大比就在眼前,他们必须想办法尽快出去。
找不到其他有用的办法,只能把支撑这秘境的东西毁了,让这秘境坍塌,才能有一线生机逃出去。
等卿云休息打坐够了,有时也会和他一同外出。
不过更多的时候,是单独去之前那宫殿里,在血池周围寻找可疑的东西。
夫妻墓是墓,那棺木在何处?
她以为是在那血池之中,毕竟曲霖的枯骨就在那里面,燕引魔君的残魂也跟随着泡在里面汲取力量。
可是找来找去都没找到,倒是打捞上来了很多断掉的骨头,还有一截黑色锁链
然后她想起了一个血池幻象中的细节。
“燕引魔君怒火攻心之际,不听解释,用烧红的铁链贯穿曲霖和那女修的手臂,将两人拖至血池。”
她用临寒剑将那截仍旧光亮的锁链拨拉出来。
“这条应该是那女修身上的。我之前看到的曲霖的尸骨,上面没有这个锁链。”
沈槐序静静听着,随后若有所思道:“这个锁链不会被血池腐蚀?所以你之前看到的曲霖尸骨是假的。”
她颔首,将那锁链挑起来举在空中。
“所以他们的尸首应当在棺木中。燕引魔君既然会修建夫妻墓,肯定是较为相信凡人风俗的。墓中应当有棺木,棺木应当在比较特别的地方。”
她嘴上说着一条条分析,心里却分神在想着另外的事。
这黑色锁链实在太过眼熟,分走了她大半的注意力。
闻月亭当初身上的黑色锁链,神机门的守山大阵,燕引魔君,千年前……
千年前,道魔势不两立的时候,难道就已经有人同魔族合作了?
那这盘棋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庞大。
沈槐序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认同了她的分析后,说:“特地的地方……荼蘼花海?”
应该就是那个地方了。
两个人将那片荼蘼花挖开,在腐朽的根茎层里,找到了夫妻棺木。
棺木很简单,不过棺木外缠绕着一圈黑色锁链。
是浑然一体的那种,没有头尾之分,解不开。
卿云拔剑准备砍断。
可是沈槐序制止了她。
“不要打扰亡魂了。”
然后从最中间的几朵荼蘼花根茎下,捡起来一颗珠子。
“你看,应该是这个东西。”
表面的泥土擦拭干净,露出那颗圆润珠子的真貌。
灵气缭绕,纯净漂亮,仿佛蕴含着庞大的灵力。
难怪能在这样的地方供养起这俏生生的荼蘼花。
再看失去这珠子的荼蘼,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去。
这下没错了,沈槐序露出松快的表情:“看来就是它了。”
卿云却慢慢皱起了眉头。
继鬼珠,魔珠之后,现在又出现了一个灵珠。
即便这一看就是有益的东西,但它出现的时机太不巧了,卿云只觉得心情沉重。
如若鬼珠的作用是灵体能够吸收死气修炼,魔珠的作用是灵体吸收魔气修炼,那么这个灵珠……
是给谁用的?
第一百五十五章逃出夫妻墓
那灵珠确实是这夫妻墓秘境的能量来源。
还不等卿云想太多,荼蘼花海枯萎之后,整个秘境就震动起来。
血河倒流,宫殿摇晃,荼蘼花地重新聚拢,将那棺木掩盖其中。
沈槐序伸手拉她,大声道:“秘境要坍塌了,走!”
她避开滚落的石头,朝他走近两步。
然后任由他手臂搂上她的腰,飞身御剑,逃至上空。
整个秘境好像在被压缩,天际中出现一条裂缝,沈槐序带着她御剑冲进那裂缝之中,光晕吞没他们的身影,片刻就不见了。
——
青州城中已然热闹起来。
参加百宗大比的人基本都到了,大多以门派区分,统一道服,整齐行走,在主城中的客栈门口常见进进出出的队伍。
比赛场地也已经焕然一新,三宗四门六派都派了人前去检查。
其他人更是早早考察好了,到时候要站在哪里看擂台才能最清楚。
而在这种所有人都集中在一起的时候,最不缺消息。
客栈里上下奔波的小二,提着茶水就能把汇总的小道消息给贩卖个遍,让每一个人都清楚知晓最近的大事。
能让人感兴趣的大事,汇总起来,其实也就几件。
一是,清剑宗卿云没死,是入魔了,还杀了熔剑炉主,栽赃神机门投魔。
二是,这卿云和衍天宗弟子沈槐序被卷进了夫妻墓,至今没有出来,恐怕凶多吉少。
三是,清剑宗出了个入魔的弟子,本就受人诟病,如今还和神机门与衍天宗交恶,地位不稳,也就靠那陆鹤禁拉着了。
除去这三件全和卿云有关的严肃正事,剩下的消息都是些逸闻。
比如绀殿寺佛子云泯,被合欢宗一个女弟子采撷了!
再比如缘水宫的女弟子受鸣华派弟子和几个散修调戏,结果那几个男修被好几个门派的女弟子联合起来给达成了重伤。
再再比如,清剑宗的陆鹤禁又被那些女修们给堵在了客栈出不去。
还有些不值一提的消息,比如这次参加百宗大比的逍遥派弟子只有一人,天谷派倾巢而出,九虚门又多了一个半妖……等等等等。
总之青州已经成了这几月的热闹中心。
客栈里。
苏半夏吃着安阳买来的灵果,望着诵阳剑发呆。
安阳在旁边说个不停。
“可真是太多人了,挤得我差点贴人家女修身上去。苏师妹你可得好好品尝,这可是我和神机门那群人吵了一架才买到手的。”
另一边的周嵊问:“神机门?吵什么?”
“谁知道他们脑子有什么毛病,对着我就一顿阴阳怪气。那商陆还不把那套剑卷给我,脑子有病!”
苏半夏回过神来,说:“那不行,小师姐花了那么多功夫筹集的材料,必须拿回来。待会儿我再去找他一趟。”
“得了吧,我怕你们打起来。”
安阳撇撇嘴,抬手想拿个果子吃,但手背上有个牙印在,还有点痛,让他甩了甩手才缓过来。
周嵊扫到一眼,折扇一展开,摇着扇子问:“哟,手上怎么回事?被野猫咬了?”
他把袖口往下拉遮住,面不改色回答:“撞的。”
“那你这个印子,应该是专门往狗牙齿上撞的吧?还带俯冲的那种。”
安阳瞪眼:“……周嵊你还是闭嘴吧!”
苏半夏慢吞吞吃着灵果,灵光一闪:“刚刚缘水宫的女修们是不是在下面?”
周嵊很快反应过来:“就是你们说的那位降香道友吗?”
安阳一拍桌子:“什么香不香的,你们不要想太多!”
这时候坐在最里面的陆鹤禁突然站起来,往外走。
“我出去一趟。”
话音落下,人已经推门出去了。
剩下三个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叹气。
安阳问:“再过两天就是正式擂台赛了,卿云到底还能不能出现?”
“我相信小师姐,肯定会的!”苏半夏已经是个成熟的卿云唯粉。
周嵊却神色复杂地摇摇头:“夫妻墓可不简单,即便她能出来,也不一定能赶上百宗大比。
而且别忘了,这次大比改了规则,比试第一轮是门派战,赢了的才有资格决定下一轮的个人赛是谁拥有抽牌权力。”
比如他们和衍天宗对上,如果他们输了,那么在第二轮他们就是被抽的。
有人抽到他们对阵,那个人可以选择更换,但他们作为败方是没有权力拒绝的。
如果有人抽到了卿云,而她迟迟未出面应战,就会直接被判出局,后面的比试全都不能参加。
安阳让他们往好处想:“你要知道,报名这事还是大师兄强行办下来的,本来她没办法参加的。人没陨落已经是再好不过的事,就算参加不了百宗大比也没什么,难道谁还会小瞧了她?”
“也只能这样想了。”
说到这儿,他们又是一叹气。
安阳打起精神来,又念叨了一遍这次大比改变的规则。
不仅有了多人赛,还有了很大可能会和同门派的弟子碰上。
倒是把这代弟子和之前的弟子区分开了,分别比试,也好看出他们这代弟子的真正实力排名。
陆鹤禁是晚上的时候才回到客栈的,出去时是怎样的,回来也是怎样的,不知道他去了哪儿,也不知道他是去干什么了。
他们也不敢多问。
到了第二日,他们和其他几个弟子一起,出了客栈在街巷中漫步。
青州城中走着笔直的主干道,宽阔非常,即便两边不同门派的弟子迎面遇上,也够大家平安无事地路过。
但路宽也挡不住有的人就是爱作死。
他们一群弟子走得颇有气势,正享受着周围人的注目礼,结果迎面就走过来一群冤家。
是神机门的弟子。
商陆打头阵,沉默着没有以前那股毒舌刻薄劲儿了。
倒是后面几个蠢蠢欲动的人,阴阳怪气说着入魔长入魔短的,话里话外都在骂那个杀了熔剑炉主的人,还暗示那就是卿云。
苏半夏当即就上前一步怒骂:“闭上你们的狗嘴!”
陆鹤禁并不阻拦。
那几个神机门弟子自认有理,立马就对骂起来。
“你们清剑宗不是永不堕魔的吗?如今出了一个入魔的弟子,还杀了我们神机门长老,连说都说不得了?!”
“那你们就等着那句‘遇神机门弟子皆杀’成事实好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门派冲突
神机门弟子这才想起那句写满原州城中街巷的血字。
神机门投魔,见之杀。
字字珠玑,煞气扑面。卿云真要是入魔,又能杀了熔剑炉主,那杀他们简直不要太简单。
这下他们终于能学会憋住嘴了,就用眼睛狠狠等着苏半夏。
“少恐吓我们,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她若是入魔杀人,自然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存在!”
话才出口,一把通体碧色的剑就咻地疾冲而去,眨眼间就指在了说话那人的眉间。
那人心里一咯噔,身体僵直不敢动弹,额角都渗出汗水来。
陆鹤禁淡漠道:“贵派弟子如果实在不会说话,干脆就别说话了。”
安阳冷嘲热讽:“对,打死算了,嘴臭的人说的话都是臭的,留着干嘛?又找不到道侣,除非有人眼瞎。”
这话气得对面几个人可是够呛,正要再开口,前面站着的商陆抬手示意他们闭嘴。
“她如果没死,还想要剑卷,就让她自己找我拿。”
苏半夏:“然后顺便捅你两剑是吗?”
商陆皱眉看她。
苏半夏又道:“看什么看?!”
尖酸刻薄相,长得帅也没用!
她语气可不好,安阳在后面慢悠悠地帮忙解释:“不好意思啊,自从卿云被你们神机门的东西坑了之后,咱们小师妹就这么暴躁了。出于责任方的良心,你们多多包容。”
等他说完,周嵊才摇着折扇让他别说话了。
“带着大家出来逛逛这青州城而已,和他们生什么气,不值当。”
风轻云淡对上剑拔弩张,陆鹤禁的涤清剑还指在神机门弟子脑门儿上,周围路过的全都盯着他们窃窃私语。
突然有人压低声音惊呼一声。
“九虚门弟子来了!”
窃窃私语变得更低,光明正大围观的人都装模作样找了事做,尽量不和那群漫步而来的人对上视线。
九虚门没什么特定道服,不过每个弟子的身上总会出现相同的符文纹路。
和落云宗的云纹不同,他们身上的符文纹路意味着镇压和疏导。
晦涩难懂,还很难拓印。
光从这纹路上就可以知道,他们不好惹。
比如现在——
“让开。”
这路面上还有那么宽点地方,不是不能通行,但他们偏要神机门弟子让开。
开口的是一个月白袍子的男修,生得是一副瘦弱书生的样子,说话也是笑眯眯的。
但知道他的都不敢小看他。
那是九虚门半妖之一,书离。
其实也不用提名字,就看半妖两个字就能明白他的骇人之处。
神机门弟子咬牙愤然,但又不敢不让。毕竟这九虚门的人有毛病,一言不合就要下手杀人的。
商陆带头,客客气气,无甚表情地让开一条通道,随后抬眼看着那群人中为首的那个人。
黑色白纹衣裳,手中拿着与众不同的蛇形杵,面如冠玉身如青松,气质慵懒目中无人。
长得比抹了口脂的女子都要唇红齿白。
可惜一看那绯红薄唇和上挑的妖异眼眸,就和平常的好看不一样,那红多半和血有关系。
周围人都在似有若无地打量着他,就是不敢和他对视上。
那是九虚门突然冒出来的又一个半妖,而且据传还是望天犼的半妖。
那可是望天犼,吃龙脑的望天犼!早就应该消失的望天犼!
按照半妖继承天赋和能力的普遍规则,这个闻月亭的实力绝对是九虚门的翘楚。
别人害怕他们,他们也不多招惹他人,看神机门让开了路,就大摇大摆从中间穿行过去。
和清剑宗对上。
陆鹤禁抬手收回涤清剑,目光在闻月亭腰间那块浅紫色的岫玉玉佩上扫过。
周围有人看戏,挤眉弄眼等着九虚门开口让清剑宗让开。
神机门弟子也嘲讽地看着苏半夏他们,等着他们一脸憋屈地避让。
即便是三大宗门,九虚门的弟子也从来没怕过,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给面子。
不过这次看热闹的人注定要失望了。
因为闻月亭脚步不顿,什么话也没说,直接从陆鹤禁身边擦肩而过。
陆鹤禁不动,两个人的肩膀摩擦着蹭过,白金色道服和黑色衣裳轻飘飘接触一瞬。
苏半夏垂眸没看他们。
虽然是穿越来的,仿佛也有一点天道特权,但她惜命,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甜文女主角,能被全天下所有男人包容。
万一这群非魔似魔的人以她盯了他们一眼非要给她一剑,那岂不是日了狗了?
等九虚门那群人走出去一段距离,她和旁边人齐齐松口气。
正要各走各的,后面突然袭来一阵劲风。
一把蛇形剑飞快越过人群,准确无误地刺进神机门一个弟子肩胛骨上。
这剑并不规则,所以刺进血肉里的感觉,就犹如被锤了一根布满刺的铁块进去,痛得那弟子当即就痛叫一声瘫倒在地。
所有人都噤声片刻,等那蛇形剑被收回已经走远的闻月亭手中,他们才轰然议论起来。
“我就说!九虚门的弟子喜怒无常!”
“太可怕了,说动手就动手,理由都不需要。”
“那人怎么惹到他们了?刚刚骂也是骂清剑宗的人啊,又没骂他们。”
“赶紧走吧,小心待会儿那把剑飞回来捅你一剑!”
看热闹的人很快散开,神机门的人也面带愤怒地扶着那受伤的弟子回了客栈。
陆鹤禁站了一会儿,才带着其他弟子继续往前面街巷中走。
这青州城要说大,也不算特别大,为了每次的百宗大比,这地方的街市中全是客栈酒楼。
可是那么多修士同时聚在这里,平常百年难得遇见的人,在这地方转身就能碰见。
门派统一行走的时候,声势浩大,更是明显,一天里就能碰见好几次想见到的人。
比如很多离清剑宗,绀殿寺遥远的女修们,这时候就热衷于追着陆鹤禁和云泯看。
平时少有见到传说中的美人的男修,这时候也满城里游荡,在各个地方偶遇女修们,借着这四百年一次的机会主动与人搭话。
比较厉害的人,比如鼎鼎大名的散修江不辞,甚至都已经和好几位美貌女修睡上了榻。
再比如互相看不顺眼的门派,在大比开始前就聚众斗殴了好几次。
可是要说小,却遍寻不到想找的人。
第一百五十七章百宗大比(一)
翌日,百宗大比开始了。
第一轮是门派战,由门派代表抽牌决定对战双方。
从空中俯瞰,宽阔平地上有着一个偌大的太极擂台,擂台两边有通道延伸到远处的看台。
各门派的人成阵型站着,大多严阵以待,站在末尾的弟子就偷摸着到处跑动。
见证这次大比的三宗四门六派的名誉长老们入座,有专门的音修吹奏将行曲,鸟雀纷飞,衔花而来。
长老们中资历最大的衍天宗敷陈殿灵虚尊者,扬手幻化出绕擂台旋转的卡牌。
卡牌如丝绦白练随风漂浮,旁人看不清那牌面内容。
落云宗长老扬声道:“门派代表入场!散修自成一派!”
于是看台里的人群中,飞身出来数十个弟子。
陆鹤禁代表清剑宗出列,白金道服在一众人中显眼异常。
待所有人都站在擂台中心,那些卡牌便降在半空中,在他们身前快速绕圈。
“抽牌!”
陆鹤禁先动手,随手抽了移动到面前的一张。
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卡牌转过来看了眼,然后扔上半空,亮相给所有人知晓,抽中相同字眼的门派自动对阵。
“落云宗对衍天宗!”
“清剑宗对神机门!”
“九虚门对缘水宫!”
“……”
众人哗然!
不说全是女修的缘水宫对上残忍的九虚门,就说那清剑宗和神机门,最近可是闹得难看。
这下一来就对上了,可真是冤家路窄。
再看那看台上,神机门果然普遍脸色不好看,清剑宗里,苏半夏已经蠢蠢欲动要拔剑了。
而缘水宫,女修们全都沉默着。
没过一会儿,抽牌结束,每个门派,包括散修们,都决定好了第一场门派战里对战的对象,正摩拳擦掌地准备着。
第一场是抽中“一”的两个门派,衍天宗对落云宗。
两边经商量,都派出了五个人,全是这代弟子里的翘楚。
落云宗里祝余领头,衍天宗这边大弟子沈槐序不在,由另外的弟子替代。
两个宗门实力相差并不大,都不准备在这一场就把实力全暴露出来,而且对输赢后的结果都不担心,因此他们之间只能算是友好切磋。
彼此试探之后,祝余就给面子收了手,抱拳礼让,算两个门派平手。
再后面是几个小门派之间的比试,没什么看头,平静地过了。
直到第五场,是清剑宗和神机门。
商陆带着五个弟子率先上场,他们是猜测清剑宗也会六个人。
就是平常杀魔的那个四人小队,加上那对有名的姐妹花。
可是等上场的时候才发现,这次清剑宗很是低调,上场的只有五个人。
陆鹤禁,周嵊和凌殊三个金丹亮相,安阳这个丹修断后,还有一个专门来砍神机门弟子的苏半夏。
姐妹花被藏了起来。
落云宗里,祝余和旁人猜测:“他们清剑宗那对姐妹花,这次是底牌?”
“据说得了个山水密卷,可以操控灵兽妖兽,是很厉害。”
“就是可惜了……”
可惜了最强的那个人不在,否则哪里需要这几个人出场,光是她一个人,最多再加个陆鹤禁,就已经足够把神机门打下台去。
双方在擂台两边站定,商陆他们拿出了各自那稀奇古怪的法器。
那些法器竟然囊括了空中,地面,还有仿妖兽的各种类型,早前根本没见过,第一次对上,肯定需要时间才能对付。
不过陆鹤禁他们仍旧沉默不语的样子,只是各自拔出了剑。
涤清剑直指对面,先动手的却是苏半夏。
曾经遇上阴灵鸟只会胡乱挥剑大叫的人,如今已经成了筑基九层上的翘楚,诵阳剑用得得心应手。
随后是周嵊拿出了浮世珠,悄无声息地制造着幻境,安阳和凌殊站在他旁边,而陆鹤禁只负责在苏半夏受制时帮忙。
分工上十分地蔑视对手。
对面那群心高气傲的炼器师果然沉了脸,操控着法器就冲了过去。
一个能够延伸的尖锐法器转瞬就到了苏半夏面前,距离半尺时突然如同蜈蚣一样张开,强有力的触角扣上诵阳剑,苏半夏抽剑,利落干脆地砍断!
可是触角中最主要的那根蝎子尾,就趁着这个时机猛地扎向她的手背。
另外的法器也紧随其后,像铺天盖地的铁质大网笼罩下来。
涤清剑从擂台南方直穿往北,撞开大部分法器,配合着苏半夏共同挥剑往下斩。
又断几条法器触角。
短暂的交手后各自退回几步。
周围看台上的人都摇头议论。
“这是不打算和平交手了,神机门只想赢,清剑宗只想拿他们练手。”
“中间有那熔剑炉主的一条命呢,还有个卿云,两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好办,神机门的法器也不是好对付的,陆鹤禁他们还是得用点力气出来才行。”
“没人猜神机门会赢吗?他们这次攻势穷凶极恶的样子,像是要咬下清剑宗一块肉来。”
“不好说不好说,历来也有爆冷门的。”
议论之中,擂台上两边人又交锋在一起了。
这次神机门的攻势果然是凶猛了很多,法器层出不穷,而且冷不丁的就能刮下一块血肉来。
狠毒异常。
苏半夏手臂受了伤,收剑往回退,倒退的时候一直冷眼看着神机门弟子他们。
有弟子被惹毛,张口就要骂人。
“还有脸这样看着我们,你们清剑宗杀我神机门长老,恩将仇报,还栽赃我们投魔,其心可诛!”
安阳这个嘴炮可一点不怕吵吵:“少他妈废话,为什么要说你们投魔?你们要是没小辫子可抓,会有人说你们投魔吗?!”
苏半夏也扬声说:“我亲眼看见的!小师姐的若潮剑有魔气,熔剑炉主炼制的法器竟能诱导人入魔!你们不是投魔是什么?!神机门投魔,杀我小师姐,周师兄,那又是何居心?!”
神机门弟子回答不上来,被她那句反反复复的“神机门投魔”给搞得恼羞成怒,当下就又操控着法器狠辣地直取她头颅。
“卿云仗着神通作恶多端,根本没得解释!”
就在这时候。
法器没能伸到苏半夏面前,被突然猛掷来的剑轰然斩断!
轰!
剑刃钉住法器,直插进擂台上,剑气震荡让人下意识抬手挡住。
再看时,擂台被那剑冰封了一半,粘住了好几个人的鞋底,让人心慌地后腿几步,惶然抬头。
第一百五十八章百宗大比(二)
那是沈槐序的临寒剑!
铮地一声!
轰然的剑气震荡让擂台都晃动了一瞬。
远处踏空而来两人,白色衣袂翻飞,转眼就落在了擂台上,
众人抬头一看,纷纷惊愕。
“卿云?!”
“卿云和沈槐序!他们从夫妻墓里出来了!”
陆鹤禁失神地看着从天而降飞身而来的张扬女子,轻声叫她:“师妹。”
卿云恍若未闻,落地后,拔剑反手往后一插,临寒剑入了沈槐序手中的剑鞘。
极利落的一声,动作自然流畅,配合无间,看呆了好多人。
然后沈槐序下了擂台,飞身回到衍天宗队伍里。
而卿云站在陆鹤禁前面,掀开眼皮看向神机门弟子,侧身抬手轻动了动手指。
然后六把剑应声而起,咻地直指神机门六人心口,剑尖戳刺透他们的衣服,将他们往后戳退两步。
“下去。”她清冷声音道,态度高高在上。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刚刚还势均力敌的情况,变成了单方面碾压,而且还就那么一招。
神机门六个人全都不敢动弹了,瞪大眼睛盯着她。
周围忽然一静。
全都被这一幕震惊到了,张大嘴看着这急转直下的情况,紧接着是反弹更严重的议论声。
片刻后,商陆深深看一眼卿云,带着其他人走下擂台。
苏半夏心跳快到半边身体发麻,才从那种震撼中回过神来,立马大叫一声:
“小师姐!”
哽咽和欢喜都有,要不是面前的卿云有些陌生,她都要扑上去抱住她了。
卿云倒是没什么波动,抬手收了那六把剑,然后转身看着他们。
“师兄。”
后面几个人这才看清楚了她现在的样子。
眼睛周围的黑色魔纹平添两分张扬和妖异,松散长发和不那么整齐的白色法衣,还有那垂眸慵懒的模样,都将她衬得活色生香。
正要高兴的安阳卡了壳,睁大眼睛看着她的眼尾。
陆鹤禁浅淡地笑了下:“回来就好。”
下面却有人吵闹:“她入魔了!”
“对!入了魔,还杀了人!”
“魔纹如此明显,她要是真入魔了,喜怒无常突然杀人怎么办?”
“她的神通这么强大,真的入魔了岂不是一个人就能解决我们所有人?!”
陆鹤禁脸色一冷,正要说话,卿云突然从腰间抽了软鞭出来,啪地一声抽在地上。
巨响一声,惊得那些人下意识闭了嘴。
“有魔纹就是入魔,杀了恶人就是入魔,那这里有一般的人都是魔。或者需要我为大家讲解一下熔剑炉主为何身死的原因?因为他……”
“卿云。”
台上有长老开口,蕴含内力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所有人耳中。
“熔剑炉主是神机门真君,不宜如此议论。”
卿云又抽了一鞭,盯着那神机门队伍的方向,像魔族幽兽盯住了猎物一样,那鞭子仿佛也是抽在他们身上的。
不过她倒是没反驳。
然后她略点头:“也好,如此两句也说不清楚他的罪行。”
说完便领头走下了擂台。
嚣张又冷淡,与她对上视线的人都匆忙偏头避开。
队伍里有些沉默,虽然人人心里都激动得很,但看着卿云那张脸,都不敢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就小心翼翼注视着她。
卿云扭头的时候,就看见苏半夏红着眼眶眼巴巴地望着她,嘴巴一张一张的,就是不说话。
她皱眉:“怎么了?”
莫不是刚才被神机门的法器伤到了?这点小伤也要哭?
她主动开了口,苏半夏哽咽两声,大着胆子扑上去抱住了她。
“小师姐,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没事的。”
可惜,另一个人没能回来。
卿云想到了周郁林,垂下眼睫拍了拍她:“你的修为倒是终于有长进了。”
“大师兄看在小师姐你的面子上,有指导过我。小师姐,我好想你。”
卿云拍拍她的意思是让她赶快松开,但没想到她还越抱越紧了。
甚至下巴枕在她肩头上,眼泪都穿透了衣裳落进她领口里。
这下卿云直接上手把她从身上“撕开”了,让她站好。
“那你应当好好感谢大师兄。好好站着。”
而后看向后面摇着折扇笑意吟吟的周嵊。
“还没恭喜周嵊师兄,成功结丹。”
周嵊:“那你确实恭喜晚了。不过送礼一事,当时你师兄已经替你送过了。”
卿云唇边带上了笑,终于看向了身边的陆鹤禁。
“多谢师兄。”
陆鹤禁目光从她手中软鞭上收回,看着她道:“无事。是才从夫妻墓中出来?”
“是。那秘境很有趣。不过有个东西很古怪,待今日此时结束,我拿给师兄你看。”
陆鹤禁便也不问多的了,只点头说好。
一切好像都还是从前,寻常的对话和寻常的语气,将中间缺失的这几年略过不谈。
可是彼此都知道,她只是还有心结,根本不敢仔细说起那桩桩件件。
沉默与压抑在两人心里堆积。
擂台上。
紧接着比试的两个门派是九虚门和缘水宫。
九虚门弟子鱼龙混杂好坏混养,是出了名的不好惹,而对面缘水宫却全是娇滴滴的女修,一看就很不匹配。
等出列的弟子站上擂台,就更不匹配了。
九虚门的闻月亭,书离,淳于策,加上一个扛着大刀的体修,全都是翘楚,还都是不会对女修放水的那种人。
而缘水宫的弟子只有三个不怎么出名的女修,还全都是音修。
看起来缘水宫是要保存几个翘楚弟子的实力,已经放弃了第二轮抽牌的权力。
她们并排站着,抚着月琴,微蹲福礼。
“道友,请。”
为首的闻月亭却没动。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偏头望着清剑宗队伍的方向。
口型叫了声姐姐。
看台上的卿云皱眉。
她有些没料想到。
捡到闻月亭时,他是半妖小孩儿模样,后来再遇,它也一直是猫耳小兽或者望天犼原形模样……
所以她完全没想过,他已经成年了,且恢复实力后重新保持人身的样子,居然是这样的。
这高大懒散的样子,和她从前以为的痴缠小孩儿完全不一样。
闻月亭叫了姐姐后,才又在众目睽睽下慢慢转头回去,从背后抽了一根鞭子出来。
有人惊呼:“龙骨鞭!”
第一百五十九章百宗大比(三)
龙骨鞭,望天犼一族独有的法器,过去是用来炫耀他们一族的凶猛,连龙族都敢抽骨制成鞭子。
可那已经是传说了,近几千年来再也没听说过龙族,望天犼还有遗留的消息。
没想到如今出现了望天犼半妖,而且还真的有龙骨鞭这东西。
这龙骨鞭一亮出来,对面三个女修就白了脸,不过咬着牙还是做好了有一场恶战的准备。
手指翻飞,月琴那悦耳的声音就带着凌厉风刮过对面几个人。
他们闲闲侧身避开,随后书离布下阵法,由闻月亭用龙骨鞭卷了三个女修,一个一个地放在擂台下。
闲适又张扬,这操作让人目瞪口呆。
将人放下擂台后,龙骨鞭还没收回去,后面的淳于策便阴测测地问:“认输吗?还是需要真正比一场?”
这话里的真正比一场,等同于他们要大开杀戒锤爆三个女修。
缘水宫忙说认输,将三个人给接了下去。
能不输当然想赢,可是赢不了的时候只能尽量保证输得不惨烈。
现在这样毫发无损,已经好很多了,缘水宫承了九虚门这次情。
一场原以为惨烈的比试就这样无厘头结束了,众人都议论纷纭。
有人还起哄说得真枪实刀来一场,不过这种不和谐声音直接被闻月亭给盯着吞回去了。
后面半日,剩下的门派,还有自动分成一派的散修们,都一一比试过了。
也有些意想不到的事发生,比如散修们打得鸣华派屁滚尿流,再也嚣张不起来。
比如逍遥派的人,这次是真的一个人代表整个门派,站上擂台时就一个沉默寡言的女剑修,对阵涂山派的弟子,被重伤了仍旧不松口认输。
直至跪倒在擂台上,被看不下去的长老们叫了停。
至此,第一日的门派对阵结束,大家需要等到第二日开始个人擂台赛。
卿云跟着陆鹤禁回到了清剑宗弟子所住的客栈,和他单独进了房间里,将其他人关在外面。
进去后,她把从被传陨落后的事,一直到夫妻墓中出现的灵珠,都简单告诉了他。
最后拿出那颗灵珠给他看了眼,却没给他,而是自己又收了起来。
“师兄,这盘棋下得比我想象中的大,已经不是我和谁的恩怨,或者是宗门与宗门之间的恩怨了。有化神期尊者参与了进来,甚至很可能还早就与魔族和鬼族合作了。”
陆鹤禁皱眉:“你是说,道魔勾结残害新生弟子?”
“或许只是打压会失去掌控的人而已。”比如她。
陆鹤禁想了想,点头道:“我知道了,我想办法给师父递消息回去。”
如果真如她所说,有化神期尊者参与,那么很多事都不能放在明面做了。
卿云点头,收好灵珠,又和他交流了一遍最近宗门的情况,随后她就要离开。
看着她一步步往外走,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手正要碰上客房门,陆鹤禁突然叫住了她。
隔着半个房间的距离,他眼眸中的神色辨认不清,抿唇一瞬,他似乎是不经意地低声问:
“师妹,你和衍天宗那个沈槐序……是怎么回事?”
刚出现在擂台上时,他们两人配合无间的动作被大家看得一清二楚。
虽然没有多亲密,却很容易能看出来两人之间不一般的氛围。
卿云动作不停,似乎是不太关心这个问题,只在推开门后才回头随便说一句:
“大概是道侣。”
陆鹤禁唇角抿直了,垂眸低下头。
如清风卷过平原上的树,不带凌厉不曾寒冷冻人,却仍然有着摧枯拉朽的本领,树叶摇曳出心酸艰涩的声响。
房间门又被关上,他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看着桌上茶杯。
身姿仍旧挺拔,不堕天外谪仙的名声,淡漠眉眼却是罕见的失神。
而在另一边,沈槐序也正在接受衍天宗弟子的盘问。
领头的仍旧是吴问良,看见沈槐序长身玉立站在房间中央,当下就搓搓手往里面扑。
把沈槐序吓得后退两步让开。
“沈师弟!我就说你肯定和卿云有一段儿!”
“师兄真是佩服你啊!人在的时候你避之不及,人不在了你追着去和人家共度夫妻墓。”
“原来你就喜欢这种地狱难度,我就知道沈师弟你天生是个厉害的!”
沈槐序:“………”
吴问良自来熟似的接水喝了一口,继续说:“如何,快告诉我们,你和卿云是何时何地遇见的?怎么就进了夫妻墓然后又出来了呢?怎么就能在擂台上配合得天衣无缝拔剑插剑的了。”
梁师兄弱弱说:“不对,应该问,沈师弟你当时怎么找到卿云的?当时大家都认为卿云已经陨落了,你怎么就那么巧和她在一起,被卷进了夫妻墓里?”
沈槐序沉默片刻,正要解释,吴问良突然怪叫一声。
“我知道了!我就说沈师弟你怎么当时突然问起卿云有多少个道侣!那个破你身的魔修是不是就是卿云?!”
沈槐序面皮涨红,被某三个字刺激的。
“吴师兄,你别乱说!”
“这是合理的推测,我告诉你,最近长得漂亮的男修或多或少都遭受了难以启齿的对待,比如云泯被合欢宗弟子拿下了。
所以你最好就承认了,有卿云这威胁在,平常没人敢来打你主意。哦对了,还没问到正事上——”
“你和她现在什么关系?夫妻墓都双双出来了,没点关系说不过去了吧?”
这次沈槐序没再反驳了,他紧了紧握住临寒剑的手,脸上闪过一瞬不好意思,然后轻声含笑说:
“我们是道侣。”
吴问良震惊:“道侣?!”
他倒抽一口气,看向沈槐序的眼神更加佩服。
“我一直以为你最多也就是人家的备选男修,没想到你直接上位成功变成道侣了?!”
其他师兄弟也震惊地看着他。
“卿云不是有好几个道侣吗?沈师弟是老几?”
沈槐序蹙眉:“她之前并没有道侣。”
吴问良热泪盈眶地拍拍他肩膀:“那你就更厉害了,可以直接越过陆鹤禁,祝余,这种强有力的对手强势登顶!”
……说不通,他有在好好解释卿云之前没有道侣,也没有预备道侣这件事的。
可惜他们总是不信。
第一百六十章修罗场啊
因着卿云“死而复生”“疑似入魔”,又和沈槐序从那夫妻墓中出来,件件都是引人值得说道的大事。
因此即便第二日就是个人比试,也多的是人凑成一堆叽叽喳喳议论着。
在这议论之中,有人还特意盯着清剑宗弟子入住的客栈,猜测着沈槐序会不会公然拜访卿云。
有知情的修士,也分享着自己知晓的八卦。
“谁知道是不是道侣,当年清剑宗陨落的那位,还有说是天生相配的祝余,不都与卿云关系匪浅?到底谁能搏美人倾心,还不一定呢。”
“如此说来,还有人猜测陆鹤禁和卿云师兄妹俩感情匪浅呢,实在是卿云被传陨落后,陆鹤禁杀魔太疯狂。”
“过去只有美人儿为男修争相斗艳的,如今却是换了个个儿了。”
“美男是美,美人也是美,男修有强的,女修中也有强的,世人爱美慕强,都是常事。”
众人恍然,笑着又投入下一轮八卦中。
正坐在酒楼里的几个人,把这些议论听得清清楚楚。
苏半夏和斜对面的安阳挤眉弄眼,小心翼翼瞄着窗边的人。
卿云像是没听见那些议论声,支着头看着窗外的街市。
过了会儿,有人敲门拜访。
苏半夏去开门,想过是陆鹤禁,想过是沈槐序,甚至还想过那什么祝余。
但就是没想到,登门的居然是一个和尚。
她不太熟悉,不过猜的出来他的身份。
男生女相的绀殿寺佛子,能和大师兄陆鹤禁站在同一水平线上的大美男。
可是他一个和尚来找她小师姐干什么?!
她睁大眼睛看向安阳,安阳也茫然地摇摇头。
云泯已经落座在卿云对面。
“想来道友应当不需要无尽珠了,可否归还?”
卿云纤纤素手抬起来,反手张开掌心,露出手心里的一颗小小佛珠。
但并不急着给他,反而问他:
“我错过了后面两次,道友可有费心等待?如有,我先说句对不住,实在身不由己耽误了。”
云泯摇头:“道友已经不需要吟绯咒了。”
“为何这样说?”
云泯便道:“正邪向来难分。正派弟子若行恶事,可称为邪修,与魔族并无差别。魔修若心存善念,同样可称为正人君子。修道行好事,并不是必须正派弟子才做得。”
她眉目舒展,将那无尽珠捻着放进他手里。
“道友说得对。是正是邪,我自问心无愧,祛除魔纹也并没有什么意义了。”
“只望道友唯坚本心,不要行差踏错。”
云泯拿回了无尽珠,也没久坐,很快就离开了。
她走之后,卿云也突然没了待下去的欲望,也回了客栈。
回去时才发现,有人早早地站在门前等着她了。
或者说,严格意义上,那也不是个人。
小兽一看见那熟悉的身影,就极快地窜了过去。
其他人只见到一道残影,再看时,那小兽已经缠上了卿云的手臂,像以前一样,脑袋拱在她颈窝里,爪子扒拉着她,喵喵直叫。
苏半夏和安阳看得愕然。
卿云下意识就摸了把它,手从脑袋上一直顺毛到缠得紧紧的尾巴上。
等它那尾巴颤动两下,她才反应过来,这只望天犼半妖已经成年了。
化作的人形还是那样令人生畏的存在。
她蹙了蹙眉,想把它给拉开。
但小兽奶声奶气地喵喵叫,叫得人心软,蓝幽幽的眼瞳里倒映着她的模样,看起来湿漉漉的。
卿云有一瞬间的犹豫,但走到房门前时,还是拎着它的后颈皮把它给拉开了。
语气还很严肃地说教她:“月亭,既已经成年,如何还能化作小兽模样痴缠着我?!”
然后是房门一关,里面传来喵喵叫声。
苏半夏和安阳被关在了门外,彼此大眼瞪小眼。
“……什么意思?她叫那只怪猫叫什么?”安阳睁大眼睛问。
苏半夏:“月亭……九虚门闻月亭……”
安阳压低声音:“那不是只望天犼半妖吗?!他们又怎么会扯上关……救你们那次,说是她顺手救了只半妖回来,就…就就是他?”
苏半夏也瞪大了眼睛:“是,是吧?可那时候那半妖才小师姐一半高呢!”
“妖修几百岁都还能是小孩儿模样,半妖就更不奇怪了……但这确实有点可怕。”
卿云养了只小半妖,然后那只半妖成年了,长成了比她还高的成年男人,接着化作猫妖在卿云身上爬来爬去。
再想象一下,今日手持龙骨鞭,眼神阴鸷的闻月亭,是卿云抱着的小猫妖……太会玩了,不知道该说谁更会玩一点。
他们俩离房门远了点,仍旧站在廊上,从这半妖的事说到卿云身上。
苏半夏迟疑说:“小师姐回来后,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安阳没好气:“废话,谁都看得出来。不过遇到那事之后又不知生死地游荡三两年,是个人都多少会有变化吧。”
当初那件事,如今大家都不敢多提及了,特别是当着卿云的面提起周郁林。
光是跟着苏半夏所说的想象一下当时的情况,就已经不忍多想,更别说卿云是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又日日挣扎着一遍遍回想的。
苏半夏叹了口气,又勉强笑起来:“不过小师姐能平安归来已经很好了。她结识了什么人,遭遇了什么,都不重要了,能平安就已经足够。”
“可惜……”安阳摇摇头,叹息声随风被卷走。
可惜,当初那个一心想要当卿云道侣的周郁林就这样不甘退了局。
否则如今卿云身边定然是他陪着的。
说了不过几句话,两边的客栈酒楼上,突然有点躁动起来。
有人从那窗棂里探头出来往下看。
安阳跟着看下去,只见斜对面那家客栈里,沈槐序和其他几个衍天宗弟子,正朝着他们这边走过来。
“沈槐序这是,要来找卿云啊?”
他摸着下巴想了想,说:“沈槐序这人和大师兄一样,正派大宗门的大弟子,为人君子端方,从没做过什么出格大胆的事。”
苏半夏:“所以?”
安阳看了眼卿云的房门:“所以他们关系多半已经放在了明面上了。”
苏半夏张了张嘴,想起刚刚那缠人得紧的半妖,嘶一声。
“修罗场啊!”
第一百六十一章爹娘和儿子?
沈槐序确实是来找卿云的。
两人在夫妻墓中日日靠在一起已经习惯了,今日独自在客栈待了没多久,就总觉得缺失了点什么。
让他有些心神不宁,打坐许久都没办法入定。
吴问良一看他就知道怎么回事,撺掇着他想人就赶紧去找就是了。
反正是名正言顺的道侣。
他虽然觉得如今风口浪尖上一心情爱不太好,但实在耐不住想见她。
卿云又不来寻他,便只好他去找她了。
正是天将晚的时候,他们往外走时,街市两边的人都一下子冒头出来盯着他们看。
看得沈槐序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加快步伐,更快到了卿云所在的客栈。
在房门前,苏正好和苏半夏他们俩碰上。
沈槐序对着他们客气点头,安阳欲言又止。
沈槐序没多注意,走上前去叩了叩卿云房门。
后面的军师吴问良一手攀在安阳肩膀上,哥俩好地打招呼。
“这就是安阳兄弟了吧?久仰久仰,我们沈师弟想和卿云道友说会儿话,我们就不好在这儿守着了吧?”
安阳:……可是里面还有个人在啊。
他没能把这句话说出来,卿云的房门已经打开了。
对面酒楼上冒出一排脑袋来,全都是看热闹的。
苏半夏晃眼看过去,吓了一跳。
在这种大家只会修炼提升修为,消息多半只靠口口相传的修仙界,获得八卦的通道还是太少了,所以大家才会对每条八卦都这么热衷。
她摇摇头,再回头看向打开的房门。
闻月亭变成的那小兽居然还缠在卿云手臂上,那蓝幽幽的眼瞳从卿云背后冒出来,和门口的沈槐序对了个正着。
小兽张牙舞爪地恐吓他,沈槐序皱起了眉头。
“这是……”
“进来。”
卿云转身走进去,沈槐序略有迟疑,但还是跟了进去。
房门没关,沈槐序不欲让人觉得他怠慢欺负了她。
两人身影消失在门内,门外的几个人却都有些惊讶。
其中当属吴问良最是震惊。
“那是什么?”
苏半夏斟酌着回答:“一只……比较奇怪的猫妖?”
“少骗我,我可是见过那半妖的!”
当初卿云英雄救美救下沈槐序时,他是到了现场的,还被那尖耳朵的猫妖小孩儿唬了一跳。
只是还有些难以和最近那九虚门望天犼半妖联系起来。
如果要细想……那不就是一个大男人夹在一对儿道侣中间吗现在?!
他瞪大眼睛看向安阳,表情是十分的凝重古怪。
“你们知道,卿云当初救下它的时候,它还把沈槐序和卿云当爹娘的吗?”
安阳,苏半夏:“………”
怎么越讲越离谱,所以里面的不是情敌与道侣,而是爹娘和儿子吗?!
太诡异了。
不敢深想。
好在没一会儿,闻月亭被驱逐了出来。
小兽变作凶恶的望天犼,对着沈槐序低吼一声,然后就听见卿云斥责了一句。
“月亭!出去!”
又是一阵呜咽声,随后是气急败坏的脚步声,越走越近,最后高大阴鸷的闻月亭走出来,嘭一声关上了门,飞身下楼不知道去哪儿了。
被吓得贴在墙上的几个人不约而同拍拍胸口。
吴问良擦擦汗:“还好还好,最后还是我沈师弟地位比较稳固。”
苏半夏:“……”
这种淑妃和德妃争宠爱的诡异宫斗感是不是不太正常?
房间里。
沈槐序还在斟酌着问卿云:“刚刚那闻月亭……”
“就是当初那只半妖,”卿云随口回答,“之前他救了我,我便带在身边教导。”
还一直都以为是在教导十岁小孩儿,谁知道它早就成年了。
她不想多说,沈槐序便也不多问,如之前在夫妻墓中一样,将她揽进怀里。
动作间很是小心生涩。
倒是后面递剑的动作很干脆。
临寒剑拿在手里,卿云脸色才缓和下来。
抚摸着剑身,清冷嗓音淡淡问他:“过来是有何事?”
沈槐序摇头,抿唇一下,颇有些不好意思:“就是,想来看看你。”
说罢都不用她说什么,自己又连忙岔开这话,说起了其他的。
“我看看,手心的伤痕褪去了吗?”
卿云任由他查看,并不如他一般在意:“还好。明日抽牌比试,可能会用到你的临寒剑。”
沈槐序:“那便用。”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用了。
卿云嗯一声,继续摸着剑,注意力都没放在他身上。
安静了会儿,沈槐序还是忍不住说起:“你的本命灵剑有问题,需要尽快解决,否则即便不用也会对你造成影响。”
已经是本命灵剑,如果被毁,肯定于修为有碍。但如果有魔物在,一直会散发魔气影响她的身体,那也是同样的不好。
那魔物要是能在若潮剑不被损毁的前提下除掉,就再好不过了。
卿云淡淡应一声:“我有打算,不必操心。”
嫌他话多,她说完后又拿出了那枚细长的尖刺,浅浅地戳了一下他的颈侧。
沈槐序忍着不怎么明显的痛痒感觉,待她伸手摸在那伤口上,他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别摸了。”
卿云不肯放弃这个游戏,听着他逐渐明显的喘息声,不经意地问:
“你还记得被卷进夫妻墓之前,想要杀我的那个人吗?”
沈槐序被迫回想着那个拿刀的女修,点点头,又摇摇头。
“记得,不过并不认识。”
“修士中拿刀的女修多吗?”她问。
沈槐序再摇头:“并不多,刀本就是利器中最重的一种,用刀必须力量足够,这样的人多是男修。女修用刀的…我倒是没听说过。”
卿云轻声道:“我倒是听说过。”
他还想再问,却不防卿云突然坐直了,让他先行离开,她有事情需要出去。
问她什么事,她并不说。
沈槐序有点失落,不过还是尊重她,听话地站在一旁,准备和她一起出去,还贴心询问:
“可是要出去挺远?夜幕四合,这时候出去不安全。如果不重要,我可以帮忙。”
卿云摇头,不过并排和他往外走时,手指蹭过了他的手背。
差一点顺着指缝交叉进去。
他询问的声音一顿,然后追上去一步,垂落身侧的手掌试探着迟疑着,握住了她的手。
卿云没甩开。
他便垂眸弯唇笑了一下。
第一百六十二章和你师兄闹矛盾了?
卿云去隔壁找了陆鹤禁。
沈槐序已经在门口就离开了,走时回头看着她笑了笑,眉眼温和。
她等着陆鹤禁来开门的时间里,还有些晃神地想着他刚刚那模样。
然后房门被吱呀一声拉开,卿云回过神来,叫了声“师兄”。
“师兄,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
陆鹤禁在她脸上定定看了眼,随后自然移开目光,让她进去。
“何事?”
“我被卷进夫妻墓之前,遇到了一群人追杀。里面有个实力很强的女修,刀剑双用。”
陆鹤禁瞳孔微缩,眉心立马皱起来。
“可看清她的样子?不,你也没见过她。”
袁漓离开清剑宗的时候,卿云才刚被带回来关在半剑峰认真修炼,两人不曾见过。
卿云又说:“她承认了,是大师姐。”
“她为何会追杀你?”
“不知是领了何人的命令,负责追杀他们想杀之人…她看起来对我很是嫉恨。”
顿了一下,又把之前和袁漓说过的话说了一遍:
“听信他人,残害同门,正魔不分,心存嫉恨,她已经违背了宗门教训。”
陆鹤禁垂眸:“这件事需要百炼峰凛直真君出面,那是他的弟子。”
“我知道。”
说过这件事她就准备离开,陆鹤禁没挽留,倒是她有些心事重重,走在门口时站了片刻。
陆鹤禁看着她背影:“怎么了?”
“师兄,大师姐如此已经违背宗门教训,那我残杀神机门弟子,入魔,一心仇恨,是不是也早就与宗门宗旨背道而驰了?”
她不是第一次想这个问题,只是之前都不敢深想。
“我来的一路上都听见有人在说,清剑宗弟子永不入魔是句笑话。如今三大宗门里就我们势弱,如果我一直在……”
“好了师妹。”
陆鹤禁打断她的话,面色冷淡:“这种话不要再说。”
看她垂眸听训的样子,陆鹤禁有些心软,又走近两步缓和语气说:
“先不说你到底入魔与否,就算你入魔,那也是被害走火入魔,这应该是全宗门同仇敌忾找别人麻烦的时候,如何会舍弃你?不要想那么多,大比结束后就和我一同回去。”
“我不回去。”
卿云抬头,就算眼有魔纹,目光仍旧和以前一样清凌凌的。
“大仇未报,不敢安心。”
陆鹤禁沉默片刻,轻声说:“周师弟的死不是你的错,宗门会查清楚,安济峰会为他报仇。”
“找谁报仇?如果不是我的神通,不是那把若潮剑,他根本就不会死。
若潮剑上镶莲子本是为我好,可却用在了给他灌灵上,强行让他修为暴涨结了伪丹又自爆……”
说到这就已经说不下去。
卿云喘息两三下,紧紧抿着唇,额角青筋暴起。
显然已经成了心魔,不敢多加回想。
陆鹤禁轻声说:“如此说来,他的死我也有责任。若潮剑是我急着取了给你的。”
她摇头:“师兄,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安静了会儿,陆鹤禁忍耐着想要再靠近两步的想法,一想到她如今已有道侣,便始终只停在她五步之外。
“好了,不要想太多。依你所说此事盘根错节,水深难以想象,你一个人根本不行。还是要先与我回宗门。”
这次卿云直接推开了门,一走了之。
“我不回去。”
她还从没这样发过脾气,也没有这样不听他的话,陆鹤禁下意识追出去。
“卿云……”
刚踏出房门,却看见一直在等在廊外的沈槐序抱住了她。
他便又下意识收回了迈出去的脚,平静关上了门。
卿云回头看了眼,只看见咻忽不见的白金色道服一角。
沈槐序低声问:“怎么了?和你师兄闹矛盾了?”
她闻言转头靠在他怀里,敷衍“嗯”了声。
“你怎么还在这里?刚才不是走了?”
沈槐序有些局促:“是走了,不过出客栈时看见街市中很多稀奇古怪的小东西,听闻青州夜市很热闹,想来你可能会喜欢,所以……所以想带你去看看。”
天色渐暗也遮掩不住他略红的耳朵。
卿云浅淡笑了声。
“好,那便去看看。”
沈槐序有些高兴。
青州的夜市确实热闹。
明天便是个人赛开始,也挡不住大家找乐子的心思。
酒楼里灯火辉煌,卖夜明珠和燃灯符的人走街串巷,到处都可以听见乐器奏演声。
他们俩并肩走在街市中,如果不看脸,两人同穿白色道服,极容易被人认作同门师兄妹。
可是一看脸,好么,原来是对儿备受人关注的道侣。
来来去去的人一直盯着他们瞧,小声议论着。
“真是道侣啊?”
“想不到最后居然是沈槐序得手了。”
“果真是很般配,现在清剑宗和衍天宗该谈谈联姻关系了吧?”
两人都当没听见。
走到一个首饰铺子前,看有缘水宫女修欢笑着进出,沈槐序问她:
“要不要进去看看?”
卿云自无不可,平生第一次走进那满是首饰的地方。
里面都是女修,以缘水宫女修为多,她们很重打扮,发饰都有很多,成为这首饰铺子的大买主也正常。
就是难免会有相识之人,进去后就有人盯着她和沈槐序看。
秦宛夕和降香认得她,本想打招呼,但见她神色冷淡眼带魔纹,旁边还有个沈槐序,便没开口。
不过余光一直看着他们。
谁能想到呢,突然之间卿云就和衍天宗的沈槐序成了道侣,如今还带着招摇过市。
卿云倒是没多注意。
她只觉得这铺子里金玉太多,灯火一照,亮得晃眼。
沈槐序看着那一排排女修发饰,有些不懂,掌柜便热情介绍一二。
“沈道友,这边看,这是琅州玉石打造的发饰,随便一样戴在卿道友身上都是锦上添花!”
沈槐序:“你认识我们?”
“嗐,如今二位谁人不识?”
沈槐序看一眼卿云,抿唇笑。
再低头挑选时,忽然看到了一支发簪。
淡青色,通体玉石,上面做了少许银枝缠绕,简单又漂亮。
看起来冷冷的,和卿云很相配。
修长手指触碰了一下,又有些迟疑。
他修仙之前是凡界世子,知晓送女子发簪的意思。
定情之物,许以正妻位,与其他发饰不同。
但迟疑之后,他还是拿了起来,递到卿云面前。
“这支可好?很好看。”
第一百六十三章闻婕妤好生霸道!
卿云没同男子来选过饰物。
除了和周郁林同选的那盒胭脂。
她知道他还偷偷买了另外一盒胭脂,只是到死也没能送到她手上。
如此再看这支发簪,看着沈槐序满含期待的眼神,她鬼使神差般伸手接过。
玉白葱指拿着淡青色玉石簪子,果然很是般配。
“确实好看。”她淡淡评价一句。
沈槐序听她这样说,立即转身付了灵石。
“给你戴上?”
男子为女子戴自己送的发簪,意义很重大。
卿云却不懂,只觉得簪子放进储物袋和戴在头上也没什么区别,于是就点了点头。
发簪插进发间,生人勿近的气质被柔和一点。
从这支发簪之后,沈槐序像是来了兴趣,又带着她逛了好一会儿,买了好几样饰物。
有柄发梳还是缘水宫女修建议他买的。
他看起来很高兴,卿云就一般般了,看得无聊时还抢过他的临寒剑把玩着。
等他意犹未尽送人回去,卿云储物袋里已经放了好些东西。
临走前他看了眼她头上的发簪,笑道:“真的很好看,可以一直戴着吗?”
卿云蹙眉:“明日比试,如何能戴?”
可是,可是缘水宫女修也戴着那样多的发饰,也没耽误比试啊。
他心中有些酸涩,不过还是以她想法为重,说:“也是。那同我出来的时候戴上吧,好不好?”
这个勉强可以同意。
她点点头,转身进了客栈。
待她走上楼梯不见影子,一直看着她的沈槐序才转身离去。
上楼时卿云在自己房间门口看到了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苏师妹。”
苏半夏本来趴在栏杆上,闻言立马扭头,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她。
“小师姐!你回来啦?!”
她闲步走过去::“有事?”
“也没什么事……”苏半夏扭捏一下,看一眼又垂下头,又看一眼,又垂下头,“就是,那个…小师姐,我今晚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睡啊?”
卿云蹙眉。
“你说什么?”
“就是……我想和小师姐你待在一个地方…我可以不睡床!就找个地方休息就行,我想守着你!”
卿云看着她神采飞扬转瞬又小心翼翼的样子,忽然想到那一日。
诵阳剑和听云剑一样,被神识错乱的她操控着,刺中了苏半夏。
不过大概是周郁林的飞行法器起了作用,苏半夏没死,最后留着一条命爬回了清剑宗。
也算是她无数个日夜的噩梦里,唯一的好消息了。
她说了句“好”。
苏半夏高兴得眼睛都笑眯起来,连忙紧紧跟在她身后进了房门。
她还真的不准备同榻睡,就拿了个小屋子一样的法宝出来,变大后放在房中间。
兴奋上头时不觉得,躺进去了才恍然觉得哪里不太对。
这感觉……像是看门狗啊。
苏半夏浑身不得劲儿,又钻出去,正要再求求卿云同榻,窗棂那儿突然传来响动。
然后一抹影子飞快窜上了床。
苏半夏把夜明珠一抛,大喊一声:“谁?!”
小兽蓝幽幽的眼瞳盯着她。
苏半夏:“……”
不是吧小师姐,才被沈槐序送回来就夜会情郎,会不会太无缝衔接了一点?
卿云也是头疼。
她挥开小兽,轻斥一句:“变回去。”
小兽喵喵叫。
外面有人敲门。
陆鹤禁沉声问:“师妹?”
“没事,师兄。”
当事人没事,苏半夏反倒急出一脑门儿汗。
那种正宫马上就要捉奸在床的焦急感让她肾上腺素飙升。
恨不得立马把那只半妖塞进被子里藏起来。
可是那半妖不仅没一点紧张,甚至还变回了人形。
高大颀长的男人靠在卿云身边黏着不走,卿云也只是斥责,并不让他滚。
苏半夏:……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门外陆鹤禁应了一声,又等待片刻,最后缓步离开。
苏半夏大松一口气。
“小师姐……我靠你干什么?!”
她瞪大眼睛盯着闻月亭,看他把卿云头上的发簪扔开,插了支自己带来的簪子。
这个闻婕妤好生霸道!背着正宫媚主就算了,还吃醋把贤妃的东西给扔了!
闻月亭阴鸷冷然地扫她一眼。
“聒噪。”
说完细细欣赏卿云,甜甜笑:“姐姐这样好看。”
“……小师姐……”
“姐姐,她为什么要缠着你待在你房里?我也要待在这儿。”
苏半夏:我靠,两面派心机婊白莲花绿茶婊!
卿云也有些不适应变成人的小兽,挥开他的手,刻板地教训小孩儿一样。
“坐好!月亭,我是怎么教你的?”
说罢还把头上的紫晶发簪取了下来扔回给他。
“明日就是个人比试,你怎么这个时候还来?”
闻月亭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不过很快就又无辜单纯地看着她。
那双从某个角度看才能出蓝色的眼睛,一旦扮作委屈样子,就和变作小兽时一样,她少有心硬。
“姐姐,我不会输。”
“我们一起那么久了,只是没能陪你去夫妻墓而已,为什么你就和那衍天宗的弟子成了道侣了?”
那破夫妻墓,半妖怎么就不能进了?!
卿云不喜他这个说法,关心点和他完全不一样。
“没进那夫妻墓是好事,我们进去后你可有和那群人缠斗受伤?这两年有在九虚门好好修炼吗?”
闻月亭:“……有,我有好好修炼。”
房间里传来忍笑声,闻月亭眼风一扫,冷冷看向苏半夏,兽瞳紧锁着她。
苏半夏打了个哆嗦,立马缩回移动板房。
这位闻婕妤手段是高明,但奈何皇帝不开窍,啧,她担心得还是太早了。
看她识趣钻进那狗窝里了,闻月亭又蠢蠢欲动。
身后变出尾巴来,缠在卿云手腕上,那双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她,和之前擂台上不可一世的半妖截然不同。
“姐姐——”
他颤着音轻轻叫她,和从前摸他尾巴时的喵喵叫有些不同。
其实卿云到现在都还没能相信现实。
当初还不足她一半高的小半妖,救下她后奄奄一息黏人无比的小兽,怎么一变就变成了成年男子?
她一直以为恢复人形后他仍旧是小孩儿模样,甚至都想好了以后要如何教导他成为一个匡扶正义的人。
哪成想,望天犼成年如此快。
这样高大的男子,恐怕是已经定性,没办法纠正过来了。
匡扶正义就罢了,还是教他不要滥杀无辜吧。
第一百六十四章个人赛
被这样颀长高大的男子叫姐姐,卿云觉得有点奇怪。
她直接拉开了他痴缠的尾巴,呵斥他:“不可再这样痴缠,说过多少遍了?”
语气有些生硬,闻月亭立马就收回了尾巴,也不说话了。
下巴枕在她腿上,就用湿漉漉的眼睛盯着她看。
大狗作小猫姿态,看得人心软。
闻月亭早前已经跟了她一段时间,对她的情绪变化很了解,一见她心软,便得寸进尺,又偷偷变出尾巴,一寸寸缠上她的腰。
他还很有眼色,压抑着不多谈她与沈槐序的事,只说她可能会感兴趣的话题。
“姐姐,明日如果我们对上怎么办?”
卿云果然不再训斥他:“自然是全力以赴。你如今有了龙骨鞭,如果对上,法器同为鞭,倒是能更好地看出你修为如何了。”
闻月亭兽瞳里兴奋起来,尾巴越发缠得紧:“那我等着和姐姐比试一场。”
卿云下意识摸他尾巴,触碰到了又反应过来,直接推开了他。
“好了,回去九虚门队伍里,好生修炼,不可出去惹事生非。”
他紧收下颚线,定定看了她一会儿,看没有回转余地,只能沉着脸离开。
头上那不知道何时变出来的尖尖猫耳,也往下耷拉着,看起来可怜又委屈。
但如果卿云在他前面看一眼,就能知道他完全不是这样的。
路过苏半夏的小屋,蓝幽幽的眼瞳盯一块带血的肉一样盯着她,目光冷冰冰没点温度的,冻得苏半夏脖子一缩。
终于,他推门出去了。
苏半夏松了口气,钻出去放轻声音叫了声小师姐。
“小师姐你放心休息,我这就去把窗和门都给别上,保证没人能进来了!”
卿云看她一眼,等她闹腾完,才缓缓闭上眼。
第二日,个人赛开始。
抽牌结束后,卿云大概了解了自己这一次的擂台赛安排——
第一天不用上场,因为她抽到的顺序在后面,第二天下午是她的第一场比试,对手也很巧,居然是祝余。
知道双方名字的时候,祝余也很惊讶,不过惊讶之余是更为兴奋的跃跃欲试。
周围人惯常议论些有的没的,他就抬头越过那些人,和远处清剑宗队伍里的卿云挥手致意。
“卿云!我们要正式比一场了!”
他早就想来这么一次,之前那次没能尽兴本就有些失望,这次真是如了他的愿。
卿云没他那么激动,只略对他点头示意,然后问其他人:
“师兄,你抽到了谁?”
陆鹤禁:“江不辞。”
周嵊:“我就比较惨了,抽中了云泯。”
安阳:“能有我惨?我抽中了九虚门的书离!”
大概了解了,她又转头和苏半夏说话。
“你今日第一场,我在台下看着。”
苏半夏又扑上去抱住她,推都推不动。
“小师姐你太好了!是不是听到我昨晚说梦话了?!”
安阳在旁边给了她一个白眼:“这话难道不是早就说过的?赶紧松开吧,隔壁有人盯着你的手,大概是准备随时来个红烧肘子。”
苏半夏一哆嗦,连忙松开。
卿云也蹙眉:“怎么还是这么咋咋呼呼的?”
和闻月亭一样,教不好。
苏半夏不好意思地笑笑,周嵊摇着扇子替她解释两句。
“你没在的时候,她在大师兄面前可是沉稳得很,也是看你回来了和你亲近,才这样跳脱。”
后面一直看着他们的林玉茹也适时搭话:“是啊,小师姐,苏师妹这几年一直很努力,估计大比之后就要结丹了。”
她不说话,卿云都没注意到后面那对姐妹花。
卿云点头先打个招呼:“林师妹。照这样说,苏师妹是长进不错,听闻一直是师兄在教导?”
陆鹤禁淡淡道:“是,她天赋还不错。”
没对苏半夏表示任何的好坏情绪,林玉茹偷偷在他身后松了口气。
如今卿云有了道侣,眼看着陆鹤禁和苏半夏也没什么不同,她那种小女儿心态就忍不住了。
隐晦的高兴布满眼角眉梢。
一旁的林玉仪看着自己姐姐掩饰不住的情绪,再看看云淡风轻的卿云,垂下的眼睫盖住眸中闪过的暗光。
后续也有人开口和卿云说话,她多少回应了几句,随后就觉得不耐,手下意识摸上腰间缠着的软鞭。
陆鹤禁看在眼里,皱眉一瞬。
“师妹,心浮气躁不是什么好事。”
“我知道,”她也紧皱眉心,“夫妻墓里的血池影响了我,有时是会难以控制脾气。不过师兄不用担心,我知道分寸。”
一通话,把陆鹤禁后面想要说出口的话都堵了回去,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半晌后,他抿紧唇角,和她并肩而立,克制着目光,平静看着擂台上的比试。
眼下上场的是浮屠门的弟子和鸣华派的弟子,两人皆是筑基八层的修为。
卿云盯着那个浮屠门弟子看了会儿,逐渐皱眉。
那看似平和实则狠辣的招式有些熟悉,再看那人,长得平平无奇,不是那种天生的不出挑,而是总有些刻意的,一眼望过去好像都注意不到这个人的存在。
她偏头低声询问:“师兄,浮屠门是个什么门派?”
陆鹤禁说给她听:“一个十几年前突然冒出来的小门派,里面的弟子皆实力不俗,听闻以维持道,魔,妖之间的和谐关系为己任,常做匡扶正义惩戒恶人之事,名声不错。”
“恶人?不是专杀魔族?”
“不是,偶尔有正派弟子心术不正残杀凡人,他们也会出手教训。酒楼里说书先生都常说起他们的事,言语间不乏夸赞。”
听起来确实很不错,很有正义侠客的意思。
可真是如此吗?他们杀的是该杀之人,还是想杀之人?
如她一般,有人想杀她,便随手捏造些莫须有的罪等着她钻进去,一旦成功了,声势浩大的讨伐就开始了。
这时候不明所以嗯旁观者还会鼓着掌说他们是“匡扶正义”。
也是讽刺,浮屠门浮屠门,是认为他们自己就是解救天下的浮屠吗?不如叫屠夫算了。
她面露讽刺。
虽然不确定这个浮屠门是何来路,但那弟子招式她是真的有些眼熟。
且两面三刀暗中狠辣的人,怎么可能会是那匡扶正义的浮屠?
待这场比试结束,下一场就是苏半夏上场。
对手是符阳派的符箓师。
第一百六十五章拈酸吃醋也吃不过来
符箓师如何与剑修比试,她还没见过。
于是看的时候还很认真。
因为有人上场下场,又有散修在,原本分好的门派队伍都乱了,有人在窜来窜去凑热闹,窜到哪儿就是哪儿,就地抬头看比赛。
卿云还被面前一溜烟儿跑过去的某个女修晃了一下。
然后就听见身后的议论声渐大,隐约有起哄声,还带上了她的名字。
她勉强抽出注意力看了眼,就见闻月亭正从对面的九虚门队伍里往她这边走。
清剑宗和九虚门的位置隔了半个圈,他走过来要路过很多个门派。
因此一路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走到她身边时,乖巧叫了声“姐姐”。
卿云心想,难道望天犼和孔雀一样,都有成年雄性开屏吸引雌性的习惯?
她“嗯”了声,继续看着擂台上,苏半夏已经被对方一张符箓给点燃了头发了。
闻月亭又靠近两步,黑色衣袂遮挡住了小半卿云的白色道服。
从某个角度看,就像被人护在怀里。
隔壁衍天宗的队伍里,沈槐序皱眉盯着他们。
吴问良激动发言:“我就说他不怀好意!这种人人都看着的场合,他还不要脸地贴上去!沈师弟,你才是她正儿八经的道侣,赶紧上去表明你的地位!”
听着周围其他人的议论声,起哄声,沈槐序偏过头不往那边看,语气平和,但下颌绷紧了。
“这是比试现场,如何能因为这事就拈酸吃醋的,给宗门丢脸。”
吴问良瞥他一眼:“也是,旁边还有个陆鹤禁,明日比试还有个祝余,你就算拈酸吃醋也吃不过来。”
沈槐序:“………”
好气啊。
他竭力控制自己只看着擂台上,可是余光总不经意扫过那边重叠的身影。
闻月亭根本就没什么事,就是习惯性缠着卿云,过来叫两声姐姐,还低低地喵了声给她听。
如果不是这么多人都盯着他们,他甚至还想变出尾巴来缠她手腕。
卿云有所预料,先给他打了招呼:“安静待着,不准胡闹。”
还加眼神警告。
闻月亭便不敢再多做小动作,只是仍旧赖在清剑宗的队伍里。
偶尔被人吵到了,还回头冷幽幽地盯着人家看。
把安阳这个话唠给憋得难受。
陆鹤禁皱眉扫他一眼,看向卿云:“师妹,这是怎么回事?”
“师兄不记得了吗?当初我带回来的那只半妖。”
他当然记得,但他问的是现在这闻月亭痴缠着她是怎么回事。
卿云就多解释了一句:“他当初救了我。”
陆鹤禁一顿,即便眉心仍旧蹙着,却不说话了,忍耐着闻月亭的得寸进尺。
这样的关系任谁也斩断不了,要不是闻月亭,或许现在卿云就和周郁林一样永眠中曲山了。
所以还真没办法让他滚。
好在唯一能凶他的人心挺硬,觉得被闻月亭打扰到她看苏半夏的比赛了,就毫不犹豫赶走他。
“好了,回去九虚门准备好,下午的比试我要看你赢。”
闻月亭委屈巴巴:“我抽中的是你们宗门里的人。”
卿云:“………谁?”
“叫什么林,林玉仪?据说是可以控制灵兽妖兽对敌。”
哦,是林师妹。
还是她不太喜欢的那个林师妹。
闻月亭又无辜问:“现在姐姐希望我和她谁赢?”
卿云沉默。
这要怎么说?
林玉仪好歹是他们清剑宗的弟子,虽然性格为人不喜还挺有野心,但有野心也不是什么坏事,她修为也还不错。
她沉思着该伤害谁的心比较好,后面竖起耳朵偷听的人咳嗽了一声。
周嵊笑眯眯地教她一碗水端平:“你就说各凭本事,最好双赢不就行了。”
安阳啧啧两声:“听起来周嵊师兄对这种非常有经验。”
周嵊:“哪里哪里,比起聊遍整个安济峰都没师妹肯上钩,结果和缘水宫女修勾搭上了的师弟你来说,这些还是不值一提。”
安阳脖子涨红,梗着脖子说:“什么跟什么,不要给我安些不存在的花花名头!”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直接忽视了闻月亭的死亡视线。
闻月亭只好扭头回去,在卿云面前求摸。
“我会赢的,姐姐,你根本不用一碗水端平。我会让你一直只能倾向我这边。”
卿云:“那你努力。”
闻月亭对这句话不满意,但看她脸色,又不敢多纠缠,只能恋恋不舍磨磨蹭蹭地离开。
刚打发走他,再转头,苏半夏的比试已经结束了。
她顶着一头被烧炸毛乱糟糟的头发,拄着诵阳剑下了擂台。
然后眼神幽幽地看着卿云:“小师姐,我在上面死去活来,你在下面谈情说爱,说好的全程看我发挥呢?”
卿云:“………”
罕见的尴尬。
她干脆不留在擂台周围了,直接走人。
第一天很多人都没有比试场次,有些人留在擂台边上看热闹,有些人回了酒楼客栈听书逗乐下赌注。
就赌谁会是这次百宗大比的第一名。
这次大比规则有所改变,最后一场只剩十人的混比,将在一个秘境里进行。
这意味上最后的第一名要打败其他九个人,在生命无虞的情况下从秘境里得到的东西就是这次百宗大比对前十名的馈赠。
当然,第一名还有额外的奖励。
卿云听了一耳朵,押注比较多的人基本就是人人都在讨论的那几位,陆鹤禁,云泯,江不辞,还有新出的闻月亭,把原本九虚门胜率最高的淳于策给比了下去。
但押注最多的,是她。
天生剑灵体,专克制剑修,刚好参加大比的人多半都是剑修,修为比她高的人也没多少,她胜率是显而易见的高。
但她没想那个第一名,而是在想:那些暗地里的人,会让她拿下第一名吗?
闲庭散步般,找了个可以远远看见擂台那边的酒楼包间,她给了灵石独自进去。
但没一会儿,就有人敲门。
“卿云,是我,能进来吗?”
是沈槐序。
卿云挥手隔空开了门,清冷嗓音问:“你如何回来了?”
“今日没有我的场次,留在那儿又太过吵闹。”
他走近了,注视着她头发,试探着问:“你今日也没有比试,能不能戴上发簪?”
也不知他为何如此在意戴不戴发簪的事,她随手从储物袋里拿出发簪,递给他。
沈槐序站在她身后,慢慢为她戴上。
正要说话,推开的窗棂外,突然有人飞身停下。
然后是女修哀怨的啼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