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月亭,不可痴缠
佛家慈悲,路过救人一命是常有的事。
不同于居心叵测的其他人,佛修的名声很好,从不会有人觉得佛修救人是为了得到点什么。
此处就要特别说一下妖修和魔族了,包括亦正亦邪的九虚门弟子,如果路上遇到他们救人,那十个人里有九个半的人都会觉得他们图谋不轨。
所以卿云和云泯的这场不平等救济,双方完全没觉得哪里不应该。
特别是卿云。
就是这吟绯咒实在有些磨人,她觉得像是全身力气都被抽走了,身体软趴趴的,恨不得没长脊梁骨,就这样瘫在一旁去。
偏生经脉里又疼痛难忍,得用十分的力气去对抗那种痛楚,才能控制自己不叫出声来。
不一会儿就大汗淋漓,额角坠汗珠,手心出湿意。
媚态横生。
但云泯就像是瞎了看不见一样,完全没有波动,还很平静地拿出了咒木。
那是一把略显粗糙的木头小刀。
靠近卿云手背时,经脉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挣扎想要逃跑,痛得她手都在抖,手腕上依稀可见的血肉脉络错乱纠结。
“别动。”
云泯空灵的声音像干裂的戈壁上降临的一场雨,安抚了她疼痛难忍的神识。
然后手腕被他握着了。
紧接着就是更难以忍受的剧痛,仿佛剑刃刮在骨头上,要将上面的血肉都剔除干净。
不多时,她就血气上涌,吐出一口血来。
正好吐在云泯佛袍上。
“对……对不住……”
“无事,道友再忍耐一二。”云泯并无半点介意,只略看了眼,还是那副无悲无喜有容乃大的样子。
佛修就是不一样,她想。
待又一刻后,云泯放下咒木,招手收回无量佛珠。
“可以了,道友需静心休息片刻,最好先不要使用灵力。”
卿云喘息着点头,看着周身的金光消失。
怀里的小兽突然冲着云泯呲牙低吼,利爪冒了出来,对着那无量佛珠就是一爪子挥过去。
向来被佛家供奉在上的佛珠,就这样轻易地被它一爪子给打到了地上。
惊呆了那一左一右的和尚。
他们立马跳起来,去捡了佛珠还给云泯,睁大眼睛瞪着它。
“道友管好你的灵宠,怎么能纵容它摔打佛珠?!”
“不对,它怎么能摔得了无量佛珠?”
云泯冲他们俩摇头,然后下榻,对着卿云温和建议道:“这小兽恐为凶兽,道友还是多加管教为好。”
卿云手掌盖住小兽脑袋,不提斥责之事,也不让他们怒视于它,只是表达歉意。
“多有冒犯,抱歉,我会多加管教的。”
等他们都出去,把房间暂时让给她之后,她才拢了拢有些凌乱的发丝和衣裳,捏着小兽的后颈皮将它半提溜起来。
眉眼之间都是不悦。
“月亭,我说过了,不许胡闹。那是绀殿寺佛修,无量佛珠是佛家至宝,不得无礼。”
小兽收起尾巴,讨好似的冲着她喵喵叫,随后利爪勾着她衣裳,又爬上了她身上。
毛茸茸的脑袋在她颈间蹭来蹭去,尾巴还去缠她的手腕。
卿云呼出一口气,感受着使用吟绯咒后的轻松,眼里含笑抚摸着它。
“如此痴缠。让你变成猫妖是掩人耳目,不是让你忘记本性。望天犼是凶兽,怎可这样黏人?”
小兽仍旧喵喵叫。
这次她语气里带上了说教:“不可胡乱学些柔弱妖兽的做派,待你实力恢复重回半妖之身了,就回去九虚门继续修炼。才多久,就已经这样野性难驯。”
这下它不喵喵叫了,但是尾巴还在缠着她手腕左右磨蹭,尖尖的耳朵耷拉下去。
半晌,才又“喵~”了一声,听起来怪是委屈。
卿云声音温和下来,抚摸着它的毛,轻声说:“我会尽快让你恢复的。等找到熔剑炉主的踪迹,再看看你身上那根黑色锁链是怎么回事。”
若潮剑经手之人就那么三个,她不愿意怀疑她师父和师兄,第一个要找的肯定是熔剑炉主。
刚好,闻月亭锁骨之上,洞穿肩胛骨的那根黑色锁链,让她回想起之前去神机门看见的黑色大门。
还有师兄所说的,操控整个神机门防御大阵的地下锁链,都有些相关联的地方。
所以她找熔剑炉主是势在必行的事。
回过神来,她又抚摸了两下小兽单薄的脊背,让它缩小,带着它走了出去。
送了云泯一些前不久才得来的天材地宝,并承诺了日后一定对佛修施以援手后,卿云和他们道别,离开了客栈。
出去后就施了易容术,去了州城中打听消息的地方。
略做停留后,没入人群之中,抬头又换了另外一张脸,又在人群之中游走两趟混淆了踪迹,才出了城。
熔剑炉主常在神机门躲着,她没办法直接杀进去,只能等待他外出的时候。
巧合的是,据说这位熔剑炉主最近接了好几个为人炼制法器的活儿,而且还都是衍天宗和鸣华派的活儿。
所以很有可能出现在这衍天宗附近,为了等他,她才会在这周围逗留,顺手解决了妖修残害凡人一事。
即便与之前不同的高频率出现机会,让她有些怀疑熔剑炉主是刻意透露自己的踪迹的,不过这不重要。
她如今急需弄清楚当日之事,片刻都不想等。
埋伏几日后,她等到了大摇大摆出现在原州城中的熔剑炉主。
跟在他旁边的是鸣华派的人,一群弟子捧着他,讨好似的迎着他往约定好的地方走。
卿云抱着小兽隐蔽地跟着,到了人少的地方,特意弄出了些动静,故意让他知道。
跟到月上树梢时,他一个人从鸣华派的地方走出来,走到已经无人的街巷之中,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问:
“道友久跟不放,可是找本座有事?”
卿云从石柱后走出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两个人隔着月色对视。
熔剑炉主看见她真容后,表情一变。
“是你?你竟然没死?”
后又看见她眼尾的黑色魔纹,又古怪笑道:“但你入魔了。”
“好像我入魔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难道你早已经有所预料?”
她从储物袋里把若潮剑拿出来,语气寒凉道:“阁下炼制的灵剑竟然能滋生魔气,真是给神机门招辱。”
“招辱又如何?”他变相承认了这件事,“除了你,谁会相信我把魔物炼制了进去,就是为了让你入魔呢?”
第一百三十七章见神机门弟子便杀
卿云表情一沉。
他如此直白地承认这件事,倒是不在她的意料之中,而且给她一种事情会超出她想象的错觉。
她皱紧眉头疑惑问:“你为何要这样做?豁出炼器师的名声,公然将正派弟子诱引入魔,不怕清剑宗报复吗?难道……你早已经投入魔族?”
“投入魔族?不不不,魔族邪恶卑劣,我堂堂神机门长老,为什么会想不开投入那肮脏恶臭的魔渊?”
皓月当空,卿云借着月色仔细观察了熔剑炉主说这话时的表情。
发现他神情中有种异常的激动。
“既然没有投入魔族,为何要用若潮剑引我入魔?”
看他并不像是被胁迫的样子,被她点出来了也还算平静,看起来不像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可如果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为何会从来没有人发现?
她沉思一瞬,想到了一个可能:“这只是针对我的?你们独独想让我入魔?”
“你这样的天赋神通,太扎眼了。”熔剑炉主古怪地叹口气,面容都变得沧桑,隔着一层月色看她时,那眼神竟然是……惋惜?
他又自言自语似的说:“威胁性太强。同是一个池子里的鱼,怎么能就你如此突出呢?这样如何能让那些人放心?”
卿云心下大震,沉声问:“那些人是谁?”
“这不是你能知道的,”熔剑炉主看一眼她手里的软鞭,“虽然没一死百了,但仍旧起作用了不是吗?你如今已经不敢用剑了。”
“没什么敢与不敢,只不过想与不想。”
他毫不客气地嘲笑出声:“稚子之语,不过面子话。你的道侣死在你剑下,你难道能从容面对?”
“原来你还记得害死了他的事,我以为你当修士的蛀虫当得理所当然,已经没有任何人性可言了。”
提起这件事,她眼中就闪过一瞬阴冷。
“不过听得出来你没有半点懊悔之意。我不知道和你合谋的还有谁,那个人又是不是神机门的人。
但在查清楚之前,我会固执地认为神机门全部弟子都和你沆瀣一气,如若有机会,我定当视神机门弟子为蛆虫祸害,杀之不误!”
熔剑炉主也沉下脸来:“此事和神机门无……”
“自然是有关的,而且关系很大,你既然对我清剑宗的人下手,不惜玩弄计策让我入魔,难道不就是在等我疯魔吗?没有理智可言的魔修可不就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说着一错不错地压着眉眼盯着他,抽出了软鞭,在空中“啪”一下甩得空响一声,鞭子上亮着寒光的尖刺全都冒了出来。
随后又一字一句道:“我从小被清剑宗秘密培养长大,不通世俗,容易学别人的做派。你们仅仅是嫉恨清剑宗出了一个神通强大的人,就能出手杀人,那我自然也有样学样——”
“从今以后,见神机门弟子便杀,见炼器师便残,不管是你们的天才弟子商陆,还是如今刚收进门派的孩子,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说完带利刃尖刺的软鞭就直冲熔剑炉主面门而去,力道蛮横冲劲霸道。
熔剑炉主被她说的话刺激得眼神狠辣,也掏出了自己的保命法器。
方方正正的法器挡下软鞭的攻击,随后瞬间又咔咔转动着变化了形态,从中间射出密密麻麻的绒针。
在月色下闪着惨白的光,让人心惊。
卿云不停地挥鞭,打散那些尖针,空响声不停,被撞开的尖针就被挥扫到一边,梆梆梆地刺进周围了木柱上。
她身姿轻灵,将那软鞭使得赫赫生威,好两次打散尖针后,还能继续往前延伸抽在那坚固法器上,发出刺耳的刮蹭声。
那刮蹭出火花的亮光,甚至可以略微照亮熔剑炉主那惊愕的马脸。
最后鞭尾带着最大的冲击力,狠狠地抽在了他持法器的手臂上!
鞭尾往回收的时候,还顺便将那法器给卷着甩到了一边。
炼器师基本都不止一件法器,所以他肯定还有别的东西。
果不其然,被卷走了法器后,为了抵御后面一鞭,他没来得及去捡,就又掏出了另外的法器。
“还是低估了你的天赋,半死一次,居然还能突破修为,如此短的时间就到了金丹中期。”
卿云一副云淡风轻的讽刺模样:“今晚之后,用你们神机门的人练手,我还能提升得更快。”
“竖子尔敢!”
这次是他先动的手,用上了那个弯月一般的利器,大弯月旋转着破空而来,小弯月就盘旋在他身边,竟然可攻可守,实在是个好东西。
而且近了后她才看清,那大弯月一般的利器,真是锋利又古怪,如果正面撞上,不断手断腿,就是要被腰斩,不吃透血肉可不会停下来。
而且这东西还是黑色的,那材料和神机门守山大阵的锁链,闻月亭身上的黑色锁链,看起来都十分相似。
她用上了十足的灵力,用尽全力挥出一鞭,勉强将那大弯月打得歪了点方向,随后飞身往旁边躲开。
却不想,那法器还能跟着她的踪迹继续追杀,利刃划在青石板上,柱子上,一路都是让人牙酸的磨剑声。
她飞身闪躲的同时,还要不时回过头去甩上一鞭子撞开那法器,试图用这样的阻力让它停下来。
熔剑炉主嘲笑她的不自量力:“这弯月双轮是我至今为止打造的最完美的法器之一,留作保命用的。你不用再负隅顽抗了,你的鞭子是敌不过的。”
卿云没说话,脚尖从旁边酒楼的房顶上轻点而过,飞身降落,软鞭再一次抽在那法器上。
不过两利器相撞,发出噌的一声时,之前被扫落的尖针全都颤动了一下。
动静微小,熔剑炉主并没有发现。
他全副注意都在卿云身上,看着她对抗弯月轮越来越吃力后,又拿出了另一个比较小的法器。
正准备再给她加一层麻烦,没想到卿云突然挥舞着鞭子转了一圈,后退了一段距离。
最后一鞭随之抽在大弯月上,发出利刃与利刃相撞的沉闷响声,然后在这阵响声中,四周的尖针如同一柄柄微小的剑,朝着他飞去。
熔剑炉主大惊失色,纵然操控着小弯月旋转着抵挡了,但有些看都看不清的尖针仍旧刺进了他身体里,让他发出闷哼。
第一百三十八章说就说,喘什么喘
熔剑炉主身影踉跄一下,想要再操控弯月双轮绞杀她。
或许还想再放上两句狠话威胁于她。
可惜在尖针之中,有一把剑,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跟着尖针刺向了他的心脏。
他惊出一身冷汗,好在小弯月旋转着及时挡开了那把剑的攻势。
他松了口气,还没庆幸,下一刻,双眼睁大,直接咚一声跪在了地上。
丹田处洞穿了另外一把剑。
原来刚才直刺向心脏的剑不过是幌子而已,她要的是一击必杀,那么丹田确实是最好的位置。
不过修为越高,就越不好杀死,刺中丹田也不是不能活下来,大不了修为倒退——这道理卿云也知道。
所以她拖着软鞭一步步走到他面前,那些毛绒似的尖针又重新聚拢在一起,围在他身边,贴着血肉,将他困在一个无法再操控法器的包围圈里。
随后她居高临下看着他,竟然抬脚踩着他肩头,把他给踹倒在地。
“本来还有个法器上的问题想问你,不过看样子熔剑炉主是无法为我解惑了。”
她握住那把剑,面色平静地旋转搅动着,欣赏着他脸上恐惧痛苦的样子。
“元婴被毁的感觉如何?应当会比金丹被毁的感觉更痛苦些?那真是太好了。”
熔剑炉主整个人都抽搐起来,表情扭曲,眼神狰狞地看着她。
“你……你应该用……用不了剑的……”
“我说过了,是我不想用,不是不敢用。终有一死,心魔和入魔又能奈我何?”
说着手上用力往下捅,血液横流。
“听着,我知道这肯定是一盘大棋,”她低声说,“但那些人都是谁我会一个个找出来,不管是谁,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天道以因果制衡天下,你们做下这些事的时候就应该要做好准备,一定会遭到如此的报应。”
她用上了储物袋里困灵阵盘,还有高阶蚀灵丹液。
元婴修士的灵力已经从压缩凝聚的金丹变成了婴孩模样,可以神魂分身了,元婴甚至可以离体保命。
不过如此情况下,他的元婴逃不出去。
卿云将蚀灵丹液一点点抖落在他身上,看着他被腐蚀的血肉,看他痛苦挣扎,涕泗横流的丑陋模样,轻笑了一声。
“你……你别以为……这就是最终结果了……”他喘息得像个破掉的风箱,“只要我死……明日之后,我的死就会……就会和你挂上关系……不管死不死,不管死在谁手……谁手上……”
说着居然还笑出来了:“哈哈哈哈,你以为……以为自己多厉害吗……你逃不过的,没人逃得过……曾经是鱼的人养起了鱼,绝不会允许……允许有人后来居上,你想象不到这盘棋多大……自以为是罢了……”
“你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她伸出纤细手指竖在唇上,轻轻说:“嘘,不用说话,留下力气来挣扎尖叫即可。”
“还有,我说到做到,神机门弟子,一个都逃不了。”
他目眦欲裂,最后还要说什么,卿云却已经失去了最后一点耐心,重重地转动手中的剑,另一只手一抖,蚀灵丹液洒下大半。
他的胸膛瞬间就被腐蚀出了一个大洞,慢慢的,整个人都被腐蚀空了,化作街头会被无数人踩踏的一滩血水。
只留下那弯月双轮和一个小法器在,她随手收进自己的储物袋,站起来。
望月片刻,她垂眸拿出了一支绘符笔,蘸取了地上的血水,手一挥,在周围地上,木柱上,任何能写写画画的地方,写上了歪歪扭扭的一句话。
写完了后,挥手撤开一直笼罩着的隔灵罩,这是她才得到不久的法宝,比以前安阳用的那些隔绝灵力窥探的法宝好用得多。
收起法宝,刚准备离开,右边的客栈上,突然发出了窗棂被撑开的吱呀声,一瞬而过。
卿云目光一凝,顺着声响飞身上去,然后抽开那窗户,咻一下钻了进去。
在她之前,那把搅碎了熔剑炉主元婴的灵剑先一步逼近了房中的人。
昏暗中,剑刃也照不出那人的模样,只是逼近后就停了下来,让卿云能看见那剑尖对准的位置。
是那人的后脑勺。
那人背对着她坐在一张椅子上,手刚握上放在桌上的剑。
看起来有些紧绷,而且房间里还有血腥味。
她眯了眯眼,抬手召了刚刚收集起来的几枚微小尖针,全都聚集到那人身前。
腹背受敌,还都是紧要部位,料他不敢轻易动弹。
在气氛剑拔弩张的时候,她悄无声息瞬间靠近,手指扣上他的脖颈,拇指指骨一顶,强迫他略昂起头来。
那人喉结起伏一下,在她手心中磨蹭而过。
卿云这时候才看见,这人刚褪下了一半衣裳,左边肩膀和胸口都是赤裸的,上面似乎有伤口,淡淡的血腥味夹杂着一种甜腻的味道窜进她鼻间。
再去看他刚才伸手握住的剑,似乎有些熟悉。
她仔细分辨了一下,挪开指着他后脑勺的剑,用剑身拨拉了下那把剑。
果然熟悉。
“临寒?”
被她控制住的人一顿,喉结又上下起伏,然后声音有些带喘地试探着问:“……卿云?你没死?”
“嘘。”
她加深了扣住他脖颈的力气,问:“你看见了什么?”
她说话时那热气就扑在他耳后,在这黑暗中让他有些难以忍受,很想要挣开她的束缚。
可是卿云误以为他要跑,于是又扣紧了点,冰冷嗓音压低了道:
“说。”
沈槐序闭了闭眼,缓解了一点身体上的不适后,解释道:
“我不知道你指的是看见了什么,我才回到此处,刚刚准备疗伤而已。如果不是你进来,我根本没有发现有其他人在。”
卿云不信。
“是么?我不信。”
“……那你要如何才能信?”
“让我搜魂,或者拿出证据证明你刚刚回来,而且什么都没看见。”
沈槐序闭着眼,喉结不受控制地不停上下起伏,头略微侧开,开始屈辱讲述自己的踪迹。
“我刚才追踪残害我宗门弟子的合欢宗弟子至城外,与其缠斗许久,你如果想查是能查到的,周围有其他修士看见过我的踪迹……”
他还没说完,卿云就又不耐地扣紧了他的脖子,压出了抓痕。
“说就说,喘什么喘?”
“………”沈槐序羞愤难当。
第一百三十九章活色生香
卿云是在沈槐序呼吸越来越急促的时候察觉到不对劲的。
起初她只以为是被气到了很羞愧,没想到居然是伤口的问题。
“我与那合欢宗弟子缠斗时,被她的妖宠划伤了,那妖兽利爪上大概是有什么腌臜粉末。”
所以不是故意说话带喘的!
他什么动静都没发出,就想躲在房间里自己处理了,没想到会有人闯进来。
更没想到,这人会是传闻中已经陨落的卿云。
卿云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错怪沈槐序了。
不过他到底看没看到她杀熔剑炉主,还不知道。
她慢慢松开手,仅仅让剑悬在他面前,然后拿走了他握住的临寒剑。
沈槐序也没空反抗,放在桌上的手紧紧握着拳,抵挡着伤口处传至全身的不适。
黑暗里,喘息声和甜腻的味道越来越明显。
卿云听得皱眉,双指在眼上一抹,看向他。
昏暗夜色中,他草草把两颗丹药捏成粉末敷在了那几道抓痕上,然后难以忍耐似的,偏头闭着眼,运转灵力试图把那些毒给逼出来。
另一只放在桌上的手握拳又张开,再握拳,一张一合间,手背和手臂上贲张的经脉纹路显露无疑。
“这是什么毒?”
她没怎么和合欢宗弟子打过交道,除了之前那个扔飞镖的湄儿,所以还真不知道具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毒,只知道是引人情欲的。
沈槐序刻意收敛了喘息声,简单回答:“不知,不过合欢宗的毒……恐怕不简单。”
“看出来了,你如今还在喘。”
沈槐序又是片刻的僵,耳朵涨红。好在被夜色掩盖,看不太出来。
她压根想不到这字会刺激到他,所以随口说了一句后,又语气平淡道:
“这毒混合了你的血,闻起来很甜,在你运转灵力之后,味道更甚。”
他闻言愣了一下,立马停下了灵力运转,确实感受到了身体里越来越难熬的热气。
卿云再说:“而且你的伤口不太正常,旁边的皮肉开始泛红发黑。而流出来的血冲开了丹药粉末,往下流过胸口,却是浅浅的红色……嗯?怎么有单独的一点红?”
沈槐序被她说得不由自主低头去看自己的伤口,越过泛黑的血肉往下,看见她说的“那一点红”。
然后他唰一下拉好衣裳挡住,不顾刮蹭到伤口的痛楚,整个人羞愤得浑身都在抖。
接着压着声音极不自然地低吼:“转过去!”
卿云顿了顿,也意识到了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地方,罕见的有些尴尬沉默。
不过她没转过去,只是看向了其他地方,不再看他。
“……对不住。”
沈槐序又气又急:“你莫名其妙闯进来,又一通质问我,如今还……还……总之我什么都没看见,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在此,要是无事,还是趁早离去吧!”
说完又沉沉喘息一阵,再说:“我不知道你为何并没有像清剑宗所说的那样陨落,如今躲藏着不出现或许是在做什么不可说的事。但这些通通与我无关,我就当今晚没见过你,放心,我不会说与别人听,你可以放心离去。”
卿云微垂着眼皮,眼中幽光注视着他。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明明陨落了却还活着?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在此时出现在这个地方?”
“我对无关之事并不好奇。”他硬声硬气道。
“也好,要是你说了不该说的,大不了到时候操控临寒剑噬主而已,反正你也知道我的本事。”
除了已经死了的熔剑炉主和所谓的“那些人”,其他人都不知道她差点因剑入魔。
也就不知道她现在基本没怎么动用剑了,用来恐吓他正好。
她颠了颠手里的临寒剑,扔回给他,准备走人。
但她没想到,她都没用上什么力气,临寒剑扔回去居然把他给从椅子上砸倒在地上了。
身体倒在地上的闷响声,还有他略逸出的痛苦喘息声,让她怀疑刚刚扔过去的难道是什么千斤重钧。
卿云迟疑了一下,还是走过去看了看。
沈槐序倒在地上,发冠松散,刚刚才仓促拢好的道服领口张开,钻了几缕头发丝进去。
再说空气中的甜腻味道,配上他脸颊绯红,眼神迷离的模样,简直是活、色、生、香。
她驻足在旁边,不动声色地将他全身打量了两遍。
然后把临寒剑捡了起来,抖开剑鞘,亮出那闪着寒光的剑刃。
剑尖顺着沈槐序的道服往上,将碍事的领口和发丝轻轻拨开到一边,触及到他胸口的皮肤。
冰凉触感好像让他很舒服,那紧皱的眉头都松了一刹那,唇边逸出颤抖的尾音,和之前极力忍耐的喘息声很是不同。
卿云觉得这声音很奇怪,听了后像是身上爬上了蚂蚁一样。
她下意识吞咽一下,面色平静地继续用剑尖拨开他衣裳,直至露出那几道发红渐黑的伤口。
接着剑尖刺进了伤口之中。
沈槐序的喘息声变成了痛苦的闷哼声,身体有些微颤。
不过这股疼痛让他略清醒了些,眼神聚焦缓慢眨了眨,看着她。
“这是…作何?”他嗓音沙哑问道。
她握着临寒剑浅浅戳刺着每一道伤口,道:“临寒剑可生冰寒,寒意能封住血肉之中的灵力,也能冻住部分其他乱窜的东西。既然可以用来对付妖修,那也可以用来自救。”
沈槐序嘴角僵硬:“可……可这是见血利器……修士恐怕受不住……”
才断断续续说完,他就蜷缩着痛哼一声。
卿云把临寒剑抽出来一点:“不好意思,我用力重了些。即便承受不住,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一次。否则你打算如何?”
合欢宗秘药,能如何解?
两人心照不宣,都刻意略过某个办法。
不过眼看着用临寒剑戳刺也只能是缓解,而且沈槐序身体反应还越来越奇怪后,卿云啧一声,将临寒剑扔在了一旁。
“同行的可有医修?可能解决这个毒?”
沈槐序摇头:“我是单独…单独出来的。”
她有些不耐,但这种时候也不好撂开手不管,于是想了最后一个办法。
“可有道侣?如果没有,可有有意的人?我帮你抢来。”
已经又快陷入迷离的沈槐序微张着嘴看着她,狼狈闭眼,还是摇头。
“你别…别管我了……”
话还没说完,卿云点头就走:“也好,那我就先走了。”
沈槐序:“………”
第一百四十章卿云,你能不能帮帮我
卿云是真走了。
她自认为能想的办法都想了,实在帮不上忙了,留在那儿也没用。
原本还想让他舍下脸去找那合欢宗弟子要解药或者与人云雨一场,不过转念一想,沈槐序可是衍天宗的大弟子。
地位如同她师兄,如果是师兄遇到这种情况,肯定是不会去找合欢宗弟子的,所以她也就没提了。
离开后,她回了落脚的地方。
是一处荒废不久的凡人居所,距离原州城有些距离。
回去的时候,天际已经是微明的状态,她先悄无声息站在外面朝里看了眼,只看见那淡淡白色光芒覆盖着的尖耳凶兽,才推门进去。
吸收了妖丹的望天犼听见声音就立马变成了小兽模样,从床榻上飞扑过去。
喵喵乱叫着攀爬到她身上。
卿云习以为常,拍拍它的毛茸茸脑袋。
“才掐诀净身过,身上可有会被追踪到的味道?”
小兽在她身上拱来拱去,嗅得正欢快,突然在右手袖口闻到了点不一样的味道,立马就焦躁地低吼起来。
然后爪子从毛发中伸出来,任性地胡乱勾破了她的袖口,竖起脑袋来,幽蓝眼瞳紧盯着她喵喵叫。
“有味道?”
她闻了闻,发现是有些沈槐序身上那种血腥气带着甜腻的味道,也不知道那合欢宗弟子到底给他用了什么秘药,居然如此留香持久。
换了套黑色法衣后,她坐在床榻上,抚摸着小兽安抚它,询问起它吸收妖丹的情况。
“妖丹吸收得如何?看你化形已经很顺畅,应该要不了多久就可以恢复人形了。之前得来的那颗狐妖的妖丹先不要动,那妖丹吸收了太多凡人血肉魂魄,不干净。”
小兽的脑袋枕在她手腕上,贴着她胸口,被摸得发出呼噜噜的声音,毛绒绒的尖耳朵动来动去。
卿云低头看它,唇边露出浅浅笑意。
“如此小兽,要是碰上有人要强行契约,你可怎么办?我也不好时时刻刻带着你,身为望天犼,你总要单独狩猎的。”
小兽又喵喵叫。
她便又说:“好了,你装猫妖还装上瘾了,不可总是撒娇。”
想了想以前师兄教导她的样子,她还有样学样,捡了些只字片语同样教导闻月亭:
“修炼虽说枯燥危险,但那是自己保命的手段,半妖天赋极高,你不应该荒废,不过不能用些邪门歪道。”
“天道有法,世间万物都在因果循环之中,不可存侥幸之意任意残害他人,不可心无敬重,不可嚣张跋扈,知道吗?”
小兽也不知听进去没有,它脑袋蹭着她胸口,幽蓝眼瞳水盈盈地望着她。
她笑了笑,不说了,抱着它靠在了床榻一旁,缓缓闭上眼睛,静等原州城中的消息传出来。
最近几日修士和凡人之间都在盛传一件事——
衍天宗以西的原州城中,热闹的酒楼幌子上,客栈门窗之上,街头巷尾青石板上,都被人用血写上了一句骇人听闻的话。
神机门投魔,见之杀!
亲眼看见了那血书的人说得是天花乱坠,一传十十传百,引得众人哗然。
神机门投魔是什么概念?
那就是你和你兄弟姐妹共同杀敌,没想到左膀右臂投了敌,随时都能被反捅一刀的感觉。
况且那还是整个神机门,谁没去找过神机门炼制法器?
这要是真的,那就太严重了,所以大家议论得很是热闹,没多久就传得人尽皆知。
不少人感慨,真是百宗大比一到,什么幺蛾子都冒出来了。
前有绀殿寺云泯与女魔修疑似同行,后有清剑宗弟子镇守魔窟见魔便杀。
现在又添了个神机门投魔的消息,真是一条接一条,让人应接不暇。
而且还都是和魔族有关的,有人就猜测,这种种事情,是不是预示着魔族不想遵守和谐相处的约定了。
道魔终有一战,说不定这就是苗头,是信号。
人心惶惶议论纷纷的时候,又出了另一件为人乐道的事。
衍天宗沈槐序杀去了合欢宗弟子的队伍,当着人家同门的面,将与他交手的那几人打个半死。
还放下狠话警告合欢宗弟子不准再靠近他们衍天宗,随后扬长而去。
合欢宗虽然自称是“宗”,但大家都知道就是个自封的小门小派,因为门下弟子功法和修炼方式的“特殊性”,名声比九虚门还不如。
不过这还是第一次如此被下脸面,气得合欢宗弟子跳脚。
也让名气一直不太高的沈槐序,再次进入了大众的视线之中。
这次不是因为修为和天赋,而是因为他与合欢宗弟子那不得不说的八卦。
大家都在猜,他如此针对合欢宗弟子,肯定是在他们手上吃了亏。
至于是什么亏,合欢宗弟子嘛,还能让别人吃什么亏?
流言传出去没多久,神机门派了人前来原州,彻查血书一事。
听说来时还刻意戴着斗篷兜帽,脸色铁青,碰见别人都是一副行色匆匆不想多说话的样子。
卿云听到这消息时,正抱着怀中的小兽待在沈槐序房间里。
这是观察神机门弟子的绝佳好位置。
至于沈槐序本人,现如今还躺在床榻上难受地挣扎着。
她就当房间里没他这个人,坐在桌边帮小兽呼噜着毛,顺便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声音吵闹杂乱,一开始还能听见神机门弟子骂人的声儿,后面就只听见沈槐序难耐的呻吟了。
顿了顿,她还是回头看向床榻上的身影。
“真没药可解?”
沈槐序发丝凌乱,仰着头急促地呼吸,肩颈皮肤都被那药效烧红了。
“没……没有……”
就算把人打死了,合欢宗也拿不出解药来,因为那就是助兴的玩意儿,玩玩就没了,哪里会考虑到有人玩不了。
“那你可有爱慕的师姐师妹?或者是……”
沈槐序赶在她说出更气人的建议之前,艰难地支撑起上半身,迷离的眼神看向她。
“你…可有道侣?陆鹤禁,落云宗的祝余……是不是你的道侣?还有……还有你那位周师弟……”
卿云清凌凌的目光直视着他,半晌后看他实在喘得不行了,略摇头:“不是。”
“那……”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开口,满脸通红,喃喃道,“那我……可以请你帮帮我吗?你帮我……我任你差遣……”
第一百四十一章不认人
这听起来像是做交易。
他卖身给她,顺便任她差遣,这买卖是挺划算。
不过交易前还要先问清楚她有无道侣一事,该说他“温良有礼君子端方”呢,还是该说他矫情呢。
卿云仍旧那样看着他,打量一把剑似的,从他凌乱又莫名诱惑的上半身,看到曲着腿遮挡某处痕迹的下半身。
看得沈槐序羞愧难当。
“你……你可以帮帮我吗?我做你道侣,我会对你……负责……”
“不必。”卿云断言拒绝他这个提议。
“而且现在看起来,应该考虑的是我会不会对你负责。”
沈槐序沉默,片刻后压着声音说:“好,选择权在你……那,那你愿意吗?”
“恐怕不太行。”
她安抚着狂躁的小兽,平静道:“不过我可以换个方式帮你,阴阳结合并不是必须付出身体,所以你也不必做出那种屈辱痛苦的样子。”
说罢她站起身来,慢慢走近床榻,低头看着他。
“闭上眼睛。”
沈槐序定定地看她两眼,顺从地闭上了眼。
狂躁的小兽陡然变化了形态,变成真实体型的望天犼,低吼着阻止她触碰沈槐序。
卿云打发不听话的小孩儿一样,挥手示意它让开。
可怜闻月亭为了救她受伤太重,恢复不了人形,根本不被她当个男人看,连阻止都成了捣乱。
阻止不了她,闻月亭改为去撕咬床榻上的沈槐序,望天犼那亮起利爪的前臂一下去,可是能让人去掉半条命的。
“月亭,”卿云警告性开口,“不可胡乱动手。”
然后对着它伸手。
急躁不堪的望天犼呜咽两声,又变成了小兽,扑进她怀里。
她给它封闭了五感,把它摁在怀里,然后对沈槐序下了手。
房间里氛围怪异,灼热感觉和甜腻的味道却越来越浓重,空气都好像粘稠起来。
从没接触过情欲的男女,探索着这奇妙的事……中间还有只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化成人形的成年望天犼。
这情况,如果苏半夏和安阳此时在这儿,也是要说一句“丧心病狂”的程度。
沈槐序的喘息声和颤抖着的呻吟声不绝于耳,娇媚得紧。
他们俩都认为闭上眼睛是个避免尴尬的好办法,但实际上,隔绝了视线,其他感官的感受就会更明显。
比如沈槐序每次被触碰,都异常敏感,连不小心蹭到他的手,他都能喘上两声。
听得卿云眉头紧皱。
他身体里那把火显然是彻底把他烧得神志不清了,平常清俊端方的一个人,此时在床榻之上胡乱挣扎着,扭动着,那手还抓着她的手腕,欲迎还拒的,推开一点,又立马拉着主动触碰上自己的身体。
青涩中带着渴望,丝毫不见理智清醒。
比起他,卿云是一直处在清醒理智的状态。
纵使有那么一些时间,身体覆盖在他身上,脸上也是一派平静和打量,注视着他情动的模样,对他的求吻视而不见。
就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卿云终于离开床榻,松了口气,叫来客栈的小二抬了水上来,清洗了一下。全程没让人看见她的正脸。
掐诀净身只能简单清理尘土血迹,真要清洗干净,还是得沐浴擦拭。
而还在床榻上昏睡着的沈槐序,全身凌乱污浊,仿佛一朵被蹂躏玩够了的花,碾出了汁液后被抛到了一边。
等清洗完,她换好一身不起眼的道服后,看也没看沈槐序一眼,易了容装作平常住客,离开了房间。
活像一个提起裤子不认人的渣男。
下楼的时候,还有人在说神机门的事。
说是还没查出来是谁写的这些血书,倒是发现了那血书出现的地方,有些绒针扎在上面,客栈木头柱子上,还有利器割过的痕迹。
他们猜测前几日有人曾在那里交手——这是废话,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
不过有人认出了那绒针,说是神机门长老之一熔剑炉主的法器所特有的尖针。
那就是有人和熔剑炉主交手了,战况看起来也是非常激烈,对手恐怕不是什么容易对付的小喽啰。
调查到这里,原本就没其他新的消息了,神机门弟子打算折回去如实禀告门派。
结果——
“结果不就出大事了!”
客栈最近的住客很多,都是天南海北的,要去青州参加百宗大比。
这些陌生修士里,就有那么几个嘴皮子滑溜,能说会道的人,讲起神机门那事来可是激动得很。
趁着一同下楼的时间,你一言我一语的,赶在卿云走下最后一阶之前,把整个事情绘声绘色地讲完一遍。
“还没等他们回去呢,就有人从神机门带了消息来,说是熔剑炉主死了!”
“魂灯灭了!让在外面的弟子赶紧调查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干的!”
“偏生死在这百宗大比途中,哪那么容易调查清楚的!”
“而且熔剑炉主那是元婴的修为,自己又是个炼器师,身上法器不少,这样都能被杀,那些筑基金丹的弟子能查到什么?就算查到了,难不成还打得过?”
最后几个人齐齐一声叹气,摇摇头小声说:“怕不是真的投魔了吧?所以被人杀了?”
“也有可能是被魔族杀的,然后故意栽赃的呢。”
“总之,肯定是有人盯上神机门了!”
确实有人盯上神机门了。
卿云就安静听着,垂眸摸着小兽的毛,听完就过,神色平常地离开了客栈。
不过她暂时并没有离开原州,不停易容混迹在混乱的人群中,远远看着神机门弟子来了一批又一批。
最后还来了个熟悉的面孔——商陆。
但这事本来就不好查,她已经把重要的东西都抹去了痕迹。
熔剑炉主那几个法器也被她强行破坏掉了烙印,封印在储物袋里没动过。
没什么线索,来再多的人都一样没用。
只会更方便她下手而已。
又过了几日,卿云没心情陪他们玩了,抓了一个落单的弟子杀了,用同样的方式腐蚀身体,留下一滩血水。
接着再用那血水在城门之外也写上了那几个字。
神机门投魔,见之杀!
这次不在城中心了,很多修士都没能看见。
看见这情况的是一堆凡人。
那血水写的“神机门投魔”直接把他们吓破了胆,但凡有人问起神机门三个字,他们的第一反应都是“投魔”。
传着传着,假的变成了真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沈师弟,听说你被魔修破了身?!
神机门投魔一事彻底闹了起来。
这次共同举办百宗大比的宗门,各自派了人前去神机门调查。
去的都是金丹以上的人,元婴也不在少数,而且在去之前,将待在原州的那群神机门弟子先控制了起来,也是变相的保护。
怕动手那人再次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他们。
卿云这时候却是已经离开了原州。
她有预感,当日熔剑炉主所说的“只要我死你就难逃责任”的事,恐怕是真的,说不定很快就会传出她还活着而且入魔的消息来。
为了让这个消息更真实一点,肯定需要契机。
契机会是什么呢?有人见到了她,而且看见了她脸上的魔纹?还是说……有魔修会用着她的脸做下不该做的事?
她预测不了,不过离开前,她送了消息给沈槐序,嘱咐他帮个忙。
随后就是带着小兽尽量躲藏,避开可能会出现的追杀。
很快就要到一月之期,需要第二次使用吟绯咒了。
她拿出了无尽珠,去寻找云泯的踪迹,躲避着各处的修士匆匆赶路。
而原州城中的流言,正处于甚嚣尘上的程度。
俗话说,再大的惶恐也冲不掉大家讨论八卦的喜好。
神机门投不投魔,死没死人,传多了就厌烦了,也不关他们什么事。
他们关注的,是及时更新的最新八卦。
比如衍天宗弟子沈槐序,被合欢宗的人下了秘药,被迫与人欢好这种劲爆消息。
再比如,欢好后沈槐序三日不能下榻,一看就是被女人采阳补阴了。
会采阳补阴的女修可不多,大家开始猜测,那毁了沈槐序清白之身的人到底是谁。
有人猜是合欢宗女子,也有人猜是什么厉害的散修,甚至有人胆子大到直接说是魔修。
嚯——
堂堂衍天宗大弟子沈槐序,居然被魔修得手了?
对对对,就是魔修,可恨合欢宗弟子如此坑害他,恰好就让那魔修得了手,否则有幸一尝沈槐序滋味儿,不就成了你我了?
嗐,那魔修肯定就是杀害神机门弟子的人!
可恨!杀了熔剑炉主,还顺便得手了沈槐序,如此魔修,实在可恨!
等沈槐序亲自听见这些甚嚣尘上的消息时,事情已经传成了“沈槐序被魔修破身悲愤欲绝”。
初听到时气得他面皮涨红。
他确实有点悲愤欲绝,不过显然不是因为什么魔修之事。
他看见了卿云眼尾的黑色魔纹,但从没问过。
结合外面传得人尽皆知的神机门投魔一事,他也大概知道,那事是她做的。
他们碰见的第一天晚上,她杀了熔剑炉主了。
但他说过那不关他的事,也不会好奇她在做什么,所以这些消息对他而言无关紧要。
他之所以还留在这儿听任流言传播,是为了等待时机做完卿云嘱咐他的事。
没等多久,流言的风向变了。
更劲爆的传闻席卷了城中——当初陨落的清剑宗弟子卿云没死!还入魔了!熔剑炉主就是她杀的!
和这消息同时而来的,还有衍天宗的几个弟子。
吴问良兴致冲冲地进了原州城,找上了客栈里一直不出门的沈槐序。
“沈师弟!听闻你被魔修破了身?!”
沈槐序:“………”
沈槐序:“吴师兄慎言!”
说完挥手就要关上门,被后面几个弟子抵住了。
吴问良讪讪笑:“别激动别激动,我就是那么一说。沈师弟你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还躺在床榻上呢?这被采阳补阴的劲儿还没缓过来?
他们连忙进了房间,把房门外想要窥探的视线隔绝了,然后走近床榻看他。
吴问良幽幽叹了口气:“沈师弟,你瘦了啊。”
梁师兄:“唉,这种事谁也想不到,你别太伤心了沈师弟,怪就怪你太单纯,不常下山,所以不知道还有合欢宗弟子这种不要脸的修士。”
沈槐序僵硬着脸打断他们的絮絮叨叨:“师兄们别乱想,我只是受伤了,并非是因为……因为那事。”
吴问良:“还受伤了?!那魔修如此不怜香惜玉?!”
“……吴师兄!”他咬牙又大喊一声。
“咳咳,”吴问良坐在床榻边上,看向他放在床头的临寒剑,又问,“你有临寒剑,怎么会让人近身的?”
终于可以回归正常谈话了,沈槐序松了口气。
他皱眉道:“这件事很古怪。与我交……与我一起的人并非什么魔修,但当日确实有魔修闯了进来。”
说到管教时刻,他抬头看着几个满脸兴奋的师兄弟,顿了顿,压低声音说:“那魔修易容成了卿云的模样。”
几人倒抽一口冷气。
吴问良:“连魔修都知道你们曾经有过一腿?!”
“……吴师兄慎言,”这句话他都说累了,“那魔修身上有血腥气,应当是杀了人。与我交谈时处处都在装作自己就是卿云,可是那易容术并非多完美,仔细看就能看得出来。那根本不是卿云。”
卿云已经陨落了,这个消息当初还是吴问良告诉他的,顺便还安慰了他好一阵,说他早前不曾争取,如今再也没有机会了。
提及卿云的事,他们几个都有些沉默。
如此天赋神通之人,居然也能这样死得不明不白,实在叫人物伤其类。
“不过为何那魔修会假扮成她的样子?难不成是要祸水东引,让神机门和清剑宗对上?”
可是清剑宗实力强横,根本不怕神机门。
沈槐序眸光轻闪,低声道:“听闻卿云陨落前,有魔修试图引她入魔。而且她陨落的原因恐怕也和魔修有关,不然为何清剑宗弟子如今疯狂斩杀如此多的魔修?”
吴问良思考片刻:“恐怕不止。为何偏偏要在神机门投魔这件事上牵扯上她?说明她本身就应该和神机门有什么恩怨,说不定……她的陨落,和神机门也有关系。”
“是,吴师兄说的有道理。那魔修装作卿云的样子,还趁我意识混乱之时拿到了临寒剑,我以为是真的卿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被刺伤了,所以近日不曾出门。”
不是什么被采阳补阴下不来床!
“受伤了!?”吴问良赶紧把他被褥一掀,“哪儿呢?”
都不用说,那小腹处的白色道服染红了一大片。
沈槐序垂下眼睫:“差点刺中丹田。”
那就是想要杀了他,让清剑宗和衍天宗也对上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人活着你不上道,死了你开始惦记了
吴问良等人神色凝重起来。
有魔修假扮已经陨落的卿云,试图引起清剑宗和神机门的矛盾,如今还想拉衍天宗下水。
可真是有够大胆的。
“难怪我们来的时候就听人说,卿云没死还入魔了。我说呢,人都陨落快一年了,突然传出这种消息来。”
站着的梁师兄叹口气:“卿云才真是可惜了,和这熔剑炉主一样被魔修害得尸骨无存。如今这大比之前的三年历练,清剑宗弟子全都用在了追杀魔修一事上。”
吴问良也说:“是,听闻他们守在万州以南,青野渡以北的地方,见魔修便杀。看见过他们的人都说,陆鹤禁那把碧色涤清剑都成红色了。”
沈槐序半阖着眼,抿了抿嘴唇,犹豫着问:“卿云在陨落之前,果真有很多道侣吗?同时陨落的那个,也是她的道侣?”
吴问良瞄了他两眼:“人活着你死活不上道,人没了你开始关心这种事了。不然你抹脖子去鬼界找找她魂魄还在不在?”
“……吴师兄,我只是随便问问。”
“那我也随便答答好了。”
他甩了下道服的衣摆,两手撑在腿上,叹口气开始讲述一位强者的朦胧桃花生活。
“说起清剑宗这位小师姐的道侣,那还得从她师兄,天外谪仙陆鹤禁说起……你别觉得不重要,你当时要是上道点,嫁过去了那就是你小姨子……好像不太对。”
看着沈槐序铁青的脸,他斟酌了一下,略过这个说法:
“咳,总之就是他是卿云人生中不可忽视的存在,就算不是道侣那也是很重要的人。”
“真要说是道侣的,恐怕就是那个和她一起陨落的师弟了。是个丹修,据说非常黏卿云,很喜欢她,清剑宗的人都知道。”
“后面出现的什么落云宗的祝余,那都是传说之中的人,卿云陨落后也没见他去清剑宗吊唁啥的,估计没什么关系。”
“其他就没有了,或者说还没来得及有,就身陨道消了。唉,你说说你,沈师弟,你当初要是主动点,这种传说中不就能有你一席之地了吗?”
“有我一席之地又如何?她已经陨落了。”沈槐序说。
“也是,真要主动点成事儿了,你现在就该郁郁寡欢了。行了,这地方最好别久待,送你回宗门养伤如何?”
沈槐序想了想,不知出于什么心思,缓慢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
“不用了吴师兄,伤不算重,我恢复好后就直接按原计划继续历练了,不用多费功夫回去一趟。”
“你决定就好。那我们也在这儿多待两天吧,恐怕那魔修还会摸回来。”
后面也没什么多说的了,一群人出了房间。
沈槐序坐起来,看了眼道服下未进行任何处理的伤口,掏出了丹药吃下。
边吞咽着边细细思考问题,不小心扯动到了伤口,他就忍不住想起卿云捅他一剑时那毫不犹豫的样子。
随后紧紧闭上眼睛。
管她有多少道侣,他刚才问什么问!
——
万州以南的荒山上,涤清剑从最后一只魔物体内抽出来。
碧色剑刃被黑红色的血迹糊住了,收回身侧的时候,上面还流淌着的血水就滴滴落在脚边草地上。
陆鹤禁随手擦拭了剑,看向旁边的人。
苏半夏满脸坚毅,紧抿着唇角,流畅且不间断地挥动诵阳剑,一只只魔物丧命在她剑下。
剑法比之前娴熟自如了很多。
很快魔修和魔物就被解决完了,一群人收了手停下来休息恢复灵力。
安阳胳膊上受了伤,呲牙咧嘴地给自己塞丹药吃。
队伍里很沉默,他有心说说话缓解一下紧绷的情绪。
“这魔族,特别是魔兽,长得可真寒碜,丑得我扔腐蚀丹的动作都不敢停。”
陆鹤禁不说话,苏半夏近来也少言寡笑,沉闷得很,其他几个人,更是不怎么说话的祖宗。
没人搭理,气氛有点尴尬。
好在另一边还有个周嵊,收了浮世珠后有意说笑两句。
“要不怎么说魔族是被天道遗弃的种族呢,丑陋不堪却肆意生长。所以有些魔族就爱找好看的修士,绑回去看着,换换心情。”
“哎哟喂那你可小心了,我们周嵊师兄如此风流倜傥,说不定就被魔族看上了呢。”
周嵊啪一声展开折扇,看了眼前面某人:“非也,魔族向来大胆,真要绑个好看的回去,那肯定是咱们大师兄啊。”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要是以往,早有人笑眯眯附和了。可惜现在这情况,还是没人搭理他们。
陆鹤禁收好剑,对他们说:“走吧。此处魔修已除,后续可独自历练,你们若想离开的可自行离开,只需切记要在百宗大比开始前三日到青州。”
“是,大师兄。”
凌殊和裴渡师兄弟两人先离开,然后是梅蕊,她向来不和他人一道,和自己师兄周嵊说过后也自行历练去了。
安阳和周嵊暂时没走,陆鹤禁并不多管,只回头询问苏半夏:“可有把握自行历练?”
苏半夏摇头。
他便道:“那就随我一道。”
正说着话,后面林玉茹姐妹俩走上前来。
林玉茹咬着唇角看着陆鹤禁,视线匆匆在苏半夏脸上扫过:“大师兄,我们……”
她想跟着他,可是她们姐妹俩的山水画卷不同于其他法器,能不被更多人知道就尽量不在人前展露。
否则百宗大比上肯定就会有人想出针对她们的办法来了。
而且有此不同寻常的法器,总是要单独历练才能激发自己能力的。
她和妹妹想得很清楚,就是有些不舍得离开陆鹤禁。
她和陆鹤禁能够相处的时间很少,从前比不过卿云她没意见,但如今百炼峰的苏半夏居然借着卿云的名义长住半剑峰,日日与他在一起,她心里早就有了疙瘩。
所以想要离开这话,说得不情不愿。
陆鹤禁看向她们:“想单独历练就自行离去。你们修为还不算太高,召唤灵兽灵植需要太多灵力,轻易不要涉足太危险的地方。”
这是大师兄对师妹们的教诲。
林玉茹认真点头,随后又看一眼他身边沉默不语的苏半夏,迟疑着问:
“大师兄,苏师妹…还跟着你历练吗?她,她如今实力也不错,想来还是需要单独历练才好。”
她性格好,不常说这种话,说出来时自己先红了脸。
第一百四十四章会是小师姐吗?
苏半夏直直看向林玉茹。
“林师姐放心,我对大师兄没什么非分之想。就是实力不够需要多麻烦大师兄带带而已。”
这话说得直接,林玉茹咬着嘴唇勉强笑了笑,匆匆说了两句,拉着林玉仪就走了。
“苏师妹别误会……大师兄,那我们走了,后面再见。”
安阳啧啧两声,对着苏半夏竖大拇指。
“你可以啊,直接把人给羞辱走了。”
苏半夏皱眉:“哪里是羞辱,我是说真的。她喜欢大师兄是人尽皆知的事,我不想平白被她……”
“好了。”
陆鹤禁制止了他们的谈话,转身找了个和林玉茹她们相反的方向走。
白金色道服独一无二,在日光下有些耀眼。
他拿着涤清剑独自走在前面,像是孤独地走在一座独木桥上,迎面对上很多不为人知的艰辛。
后面三人不慌不忙跟上去。
同样是四人队伍,缺失的那两个人由新增的两人补上,实力更强了。
但再也找不回那种轻松愉悦的氛围。
后续路上,他们又遇到了一个魔修。
是女修,实力在金丹之上,杀害了数十名凡人女子和低修为女修士,炼尸剥皮,残忍至极。
陆鹤禁四人将她困住,费劲力气将其斩杀。
四个人或多或少都受了点伤,于是便找了个接近州城,又少有人踏足的地方,布下结界打坐疗伤。
结果伤还没怎么疗,就听见有修士结伴路过,聊起最近甚嚣尘上的消息。
“你说这会是真的吗?神机门投魔?”
“不可能吧,你说熔剑炉主投魔被杀我还信,一整个神机门都投魔,怕不是疯了。”
“那到底谁杀的熔剑炉主?真是那清剑宗的卿云?”
“之前不是说陨落了吗?现在又说没死,入魔了乱杀人,到底哪句是真的谁能分得清?”
“反正我没看见过,这消息突然就传出来了,肯定有古怪。”
“原州这次可真是乱七八糟的,短短一个月,熔剑炉主被杀,神机门投魔,那衍天宗弟子沈槐序被那什么,然后又是陨落的人入魔了……”
“好些事就听见别人的只言片语,我还是不信的,要不咱几个走一趟原州?那儿最近可热闹得很。”
“也可也可,走走走!”
待那几个人走远了,陆鹤禁持剑走出来,握着剑柄的手用力收紧。
安阳和周嵊皱着眉头神色凝重,苏半夏却是隐隐有些激动,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陆鹤禁。
“大师兄,他们说的是小师姐?小师姐她………”
陆鹤禁抬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生怕这就是个得不到验证的假消息。
不过片刻后,他遥望着原州城的方向,低声说:“去原州。”
苏半夏眼睛一亮。
原州城里还是一片热闹。
街巷中心的那些血书已经被洗去了,但那股刺鼻的血腥味还残留着。
走过的人都能闻到,闻到便能想起来那触目惊心的“神机门投魔,见之杀”几个血字。
反正短时间是遗忘不了的。
除去这个,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还有真假卿云的事。
一说是卿云入魔杀了熔剑炉主。
二说是有魔修假扮卿云模样试图挑起清剑宗,神机门和衍天宗的矛盾。
真真假假,没人讲得清楚。
不过据说这个魔女还趁机糟蹋了衍天宗的沈槐序,甚至差点杀了他。
后面这个消息,就给那位神出鬼没的女魔修,添上了一层暧昧的朦胧面纱。
感兴趣的人更多了。
陆鹤禁他们一踏进原州城,就把近日来的消息听了个遍。
早前在万州以南的荒地里斩杀魔修,根本无从得知这些沸沸扬扬的消息。
否则他们应当在第一日就赶过来的。
这消息传得如此热闹,各门派的长老和神机门的弟子,又都在这城中查了有段时间,却也没抓到人。
看来不管是魔修还是卿云,应当都不在这城中了。
他们跟着他人所说,走进街巷中心,就站在那客栈下面,观察着周围可能会有的痕迹。
苏半夏惴惴不安地低声问:“大师兄,会是小师姐吗?”
她怕这个想当然的泡泡很快会被戳破。
陆鹤禁心里有了想法,嘴上却说:“不知道。”
他有预感,动手的就是卿云。但这种直觉并不肯定,万一不是呢?说出来岂不是让人白高兴一场。
苏半夏遗憾叹了口气。
他们站在街巷中间属实太惹眼,路过的修士和凡人们,脚步都像被什么黏住了一样,不约而同停下来盯着他们看。
认真地说,是盯着最前面的陆鹤禁看。
陆鹤禁很好认,就算没见过他的人,也能根据听来的特征轻而易举地辨认出他。
白金玉冠,碧色涤清剑,腰间岫玉玉佩。
再看那张脸,很符合传说中的陆鹤禁三个字。
那就是他了。
还从来没人认错过。
旁边有人联系起近日来的流言,窃窃私语道:
“这是听说了他师妹没死的消息赶来的?”
“卿云如果真的没死,只是入魔了,清剑宗的弟子怎么会不知道?我看那消息是假的。”
“而且陆鹤禁他们不是在万州以南的地方疯狂斩杀魔族吗?”
“不知道到底是卿云陨落,还是卿云入魔了更让他们难受。”
“为了一点生机而来,如果是假的,那也太伤人了,唉。”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议论声也越来越吵闹,陆鹤禁收回打量的视线,带着身后三人转身进了旁边那家客栈。
“听闻衍天宗的沈槐序在这里碰见过那魔修,我们去问问。”
但是等他们走进客栈里,客栈小二却说,衍天宗弟子已经先于他们半日离开了。
周嵊摇着折扇和善地问:“那你可知道他们是往哪儿去了?”
小二摇摇头:“不知。不过……看那位沈道友的样子,确实是受伤不轻,应当会找个地方好好疗伤吧。”
陆鹤禁点头表示知晓,几人又转身出去了。
安阳感慨:“这天大地大的,如何能找到那魔修啊,我们连她是谁都不知道。现在沈槐序他们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更难找了。”
苏半夏:“第一个传出消息来的人应当也知道点真相吧?实在不行,找神机门弟子问问,正巧可以找商陆把小师姐之前拜托炼制的法器拿到手。”
“还敢用神机门的法器?”周嵊说,“不是投魔了吗?不怕他们在那法器上留下不干净的东西?”
“说来也是奇怪,魔修杀了那熔剑炉主,还要让大家都知道神机门投魔,这根本不是高兴族群壮大的意思,这是要把神机门架在火上烤啊。熔剑炉主,或者说是神机门,与那魔修有什么冤仇?”
陆鹤禁轻声道:“法器不干净。”
第一百四十五章入合欢宗
陆鹤禁再一次肯定,那就是卿云。
陨落那日,她的魂灯本就没熄,他只是找不到她的人而已。
虽然不知道她遭遇了何事,不肯回宗门也不肯联系他,但总有她的道理。
如今他唯一的担心的就是——她或许真的入魔了。
思绪万千眨眼而过,他同周嵊他们说:“我要去找衍天宗的弟子一趟,你们可要一起?”
苏半夏上前两步急迫道:“我要一起去!”
安阳也说要一起,周嵊便也点点头,说:“我也想知道,这和卿云师妹是不是有关系。”
于是四个人又一路打听沈槐序离开的踪迹,跟着追了上去。
另一边。
卿云还不知道她师兄已经在找她。
她用无尽珠找到了云泯,准备开始第二次使用吟绯咒。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佛门子弟居然跑到合欢宗做客去了。
合欢宗的大名,她也是听说过的。
不说当初那用飞镖的湄儿,光是给沈槐序下药那人,就不是什么好人。
他们整个宗门都是修习那合欢术的,如同神机门炼器,问丹门炼丹一样,合欢宗就主攻合欢二字。
有能力的弟子,还能在合欢术之上,再研究出另外的术法来。
因为加入的弟子还不在少数,也有些修为高的,因此合欢宗的实力其实比之六派来说,也差不了多少。
甚至还真有超过六派之中某些门派的可能。
不过,她是真的从没想过,佛修还能和合欢宗弟子扯上关系。
所以思来想去,易容假装弟子进入合欢宗时,她第一想法是去查找云泯被关在哪个地方。
——在她看来,云泯能进这儿,肯定是合欢宗弟子见色起意,将他强行绑回来的。
只是合欢宗不仅排他性很强,宗门还建在一个少有人知的地方。
进宗门的唯一入口,居然是在一座捧莺楼里。
捧莺楼,就是秦楼楚馆的一种,和普通青楼差不多,不过有个特点,里面的姑娘个个都有一把好嗓子。
正因为入口在这儿,进去之后又三步一***女修,五步一俊朗赤男,实在是她没经历过的,装得颇为艰难。
在寻找云泯踪迹前,只能先保全自己。
伪装合欢宗弟子第一步,卿云换上了绯色衣裙。
红艳艳的轻薄纱裙下,没被裹胸和白裳隐藏的手臂与肩颈,全都若隐若现的,有种朦胧的暧昧感。
一直被束成马尾的长发披散下来,一半做了不太庄重的发髻,插上了金玉步摇。
她有些不适应,不是因为衣裳薄透,而是因为那步摇有些晃荡。
不过其他人不给她适应时间,一进那捧莺楼,就有女子光着手臂虚虚扑在她身上。
还娇笑着要拉开她肩上的薄纱。
她连忙重新拢上来,又听见那女子莺啼似的,凑近她耳边吹气说:
“如此好颜色,还未便宜臭男人吧?不如同姐姐们先玩玩?”
说着还伸出那葱白手指来勾她的腰带。
卿云哪见过这阵势,僵硬着肩膀略避开她的靠近,连走几步往里去。
后面一群女子娇笑起来。
“还羞上了,果然是新得不能再新的好女儿家。”
“无需羞赧,姐姐们都很温柔,可以玩玩。”
后面这句话是走到她旁边的人说的。
卿云转头去看,就见刚刚进门还好好的女子,现下已经衣裳半乱,口脂晕花了。
她笑得有些勉强,心里记着救云泯一事,跟着前面娇声谈笑的弟子,加快了步伐。
捧莺楼有阵法,越过那些莺啼似的女子们,再跟着穿过一条弯弯绕绕的走廊后,眼前突然宽阔起来。
他们从热闹的捧莺楼直接到了一个世外桃源般的门派之中。
所走的路绝不止那一点走廊,除去阵法不做他想。
成功进了合欢宗,卿云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抬眼又看见了更惊心的一幕。
女修们衣着薄得不能再薄,在那偌大的温泉池中嬉笑,边上还有不少男修,正赤着上半身同她们互相泼水打闹。
在他们清剑宗,当初她为了疗伤泡在灵泉里,即便是和十分熟悉的师兄见面,师兄也是站在石墙之外同她说话的。
断没有如此大胆。
刺激来得有些突然,她视线在那个方向多停留了片刻。
旁边有观察她好颜色的女修捂着嘴笑。
“师妹可是吃惊?这在我们合欢宗是常事。正视自己的欲望和需求是件好事,并不如外人所说的那般不堪。”
另一个女修也说:“起初是会有些不适应,不过很快就好了。人生在世,自己开心才是最重要的。修炼是为了让我们不被欺负,不是为了禁锢欲望。”
卿云垂眸点头,算是赞同她们。
后面又经过几处女修男修们欢笑的暧昧场面,她已经能够做到面不改色。
只一心多观察周围,思考着云泯会被关在什么地方。
这样未免就有些魂不守舍的,周围的合欢宗弟子便贴心地抛出话题与她谈论。
“小师妹可有想过今后要哪种道侣?”
旁边有人笑道:“怎么就只能是道侣了,金风玉露一相逢的开心事,何必用道侣两个字形容。小师妹,你想要哪种男人?”
“小师妹如此好颜色,自然是要那最是俊俏的男子。我看清剑宗的陆鹤禁不错。”
卿云:“……”
听到师兄的名字,她顿了一下。
被旁人看见,就以为她确有此意,纷纷打趣她。
“这个想法可不好实现,陆鹤禁委实不好拿下。不过常有师妹们以此为目标,吃不吃得到无所谓,有这个目标是好的。”
又有薄纱半褪的女修依偎过来,肌肤擦过肌肤,软绵与圆润相贴。
“陆鹤禁不好拿下,可以试试其他人啊,修士公认的三大绝色里不是还有两个人?”
右手边的女子捂嘴娇笑:“难不成你还想吃下那佛子云泯?还是说要对着那九虚门的淳于策下手?”
“罢了罢了,淳于策心狠手辣,什么时候死在他手上都不知道,云泯更别提,人家如今是我们贵客,如何能染指。
那江不辞,风流成性,倒是可与之春风一度。如小师妹这般颜色,那江不辞肯定沉沦。”
卿云却不再多听不重要的,只蹙眉,心想贵客这两个字在合欢宗到底代表什么。
第一百四十六章莫不是真吃下了云泯
事实证明,贵客就是普通的贵客。
云泯还真是被合欢宗的人客客气气请进来的。
在地势稍高的一座阁楼上,被带上去围观他人吟欢作乐的卿云,和对面阁楼上一身僧袍的云泯对视了一眼。
他身边还有人,所以即便惊讶,也只是略看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卿云不知道他是不是认出了自己,这次她的易容术要高级得多,还用上了之前那狐妖的法器,元婴之下应当少有人能认出来。
囫囵应付了其他人之后,她找了个机会,避开他人,寻到了云泯所在的客房。
在她进了那扇门之后,外面有人从隐蔽地方走出来。
“这位小师妹心比天高啊,看上了云泯?”
“等着吧,没多久就会被请出来,这两日也不是没姐妹试过。”
“云泯虽为佛修,但实在俊俏,不怪大家前仆后继。”
“不过时间地点不太对,云泯这次可是来我们宗门做客的,有正事在身。”
“唉,灯等她被请出来,还是先安抚安抚吧,谁叫她第一次就把目标定得这样高。”
“那便再等等,也好防止那佛修生气牵连大家,他要是一气之下走人了,掌门可不会饶了我们。”
于是大家便在阁楼外等着,想着不出片刻,那如花似玉的小师妹就会白着脸红着眼被赶出来。
可是没想到,一等再等,都没能等到有人出来。
几个衣裳半乱的女修,和闻讯而来别有心思的男修,都互相对视着,眼中惊诧渐深。
有人喃喃:“难不成……还真得手了?佛修也享欢乐?”
谁知道呢,大家只知道里面一男一女一直没出来。
客房内。
卿云正浑身颤栗着,呼吸渐急,闭着眼满脸酡红。
眉心紧皱,是痛苦难忍的模样。
对面盘坐的云泯仍然是那副无悲无喜云淡风轻的佛子相,看她如此也丝毫没有波动。
眼尾的魔纹好像在从她皮肉中被强行剥离出去。
但偏偏动作十分慢,不肯给她个痛快似的。
痛得卿云想直接拿剑剜肉。
看时候差不多了,云泯睁开眼,拿出咒木靠近她。
咒木靠近她手背,又是一阵烧灼感。
经脉之中好似多了蠕动的东西,在里面惊慌失措地窜来窜去,把薄纱下的纤细手臂衬得有些丑陋。
云泯说了声“冒犯”,掀开她手臂上的薄纱,露出半截光滑小臂来。
他就持咒木从那青黑色出现的地方,顺着经脉刮,将凸起的脉络刮平整。
那乱窜的东西如同普通杂质,被刮出体外,一阵恶臭之后消弭不见。
刮过片刻,卿云头脑昏沉,咬着牙木然地忍受刮骨似的疼痛,慢慢往另一边歪倒一些。
这边臂袖被推高,她又往另一边歪,那轻薄如无物的绯色薄纱,就顺着滑下肩头,层层堆积在左手臂上。
露出大片白腻肌肤,在红艳艳的色泽对比下,勾人眼神。
可惜对面是个瞎子。
在两耳不闻欢乐事的佛修面前半褪衣衫,如同抛媚眼给瞎子看,没作用。
所以她并未在意,只靠左手撑着床榻,好维持住疼痛下的平衡。
像是过了许久,右手臂终于被云泯放过,改为左手臂。
大概是发现她痛得有些恍惚,云泯罕见开了口,边刮经脉边道:
“观你神色,近日心魔又增强了?强忍心魔并不能起压制作用,还极有可能引起反弹。如若心魔不除,即便用上四次吟绯咒,除尽魔气,你也同样会入魔。”
到时候就是走火入魔,没有可救的可能。
卿云艰难勾唇,勉强笑了下:“心魔…如果能说除就……除的话,也不会叫心魔了…我没有办法。”
“世人多以道心除心魔。坚定道心,解决心魔来源便可。”
她摇头,这次提了提神,迷离眼神略清醒了些,同他说起之前的陨落小镇。
“你可听说了万州北的陨落小镇?修炼不易的散修,眼看着就要飞升元婴,却因为心魔劫陨落。你可知他心魔是什么?”
云泯:“道友请讲。”
“只是修道之前,还是孩童时候遇见的一件事。他以旁观者的身份纵容着亲人害死别人,心有愧疚。”
“本是如此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甚至早已经遗忘了。但到了渡劫之时,却成了挥不去的心魔,一朝便害得他身死道消。”
“你说,这要如何解决?回溯过去,阻止亲人害人?你我皆知,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想法,做过就是做过,因果轮回从不曾忘掉任何一个人。”
云泯沉默片刻:“道友言之有理。但天道并非不仁,总有人会有一线生机。岂知你不会拥有这生机?”
卿云还是摇头:“但做想做之事,不想生机,不留后路。”
“也或许是绝处逢生,道友无需多想。”
谈话之间,疼痛感不再那么难忍,又过片刻,云泯收回咒木,松开钳制她的手,远离那软香女体。
“好了。”
然后又道:“魔纹转移到了颈侧。”
像是从那锁骨处长出来的一点枯枝,攀附在她颈侧,耳后也有一点,
比起之前在眼尾,已经隐蔽了一些。
卿云下意识抬手去摸,随后穿好衣裳,没骨头似的倚靠在床榻边上。
她还没从那种刮骨之痛,和经脉酸软的状态中缓过劲儿来。
看云泯收好咒木,又看了眼被他收回的无量佛珠,想起他做客合欢宗的事。
“道友为何会来合欢宗做客?”
“合欢宗掌门请我为弟子驱魔。”佛修是驱魔的不二人选。
她皱眉:“驱魔?如同我这样?”
云泯摇头:“自然不是。他们只是受魔气侵扰,严重一点的也不过是有那独特魔修想要附身夺舍,与你不同。”
她沉思片刻。
魔族怎么盯上了合欢宗?如果说是要找人族修士中最不像正派弟子的门派下手,那也应该是九虚门。
而且之前落云宗那个湄儿……难道不是和魔修有关系?
静静待了一会儿,云泯打坐去了,客房里安静怡神,卿云通体舒畅,绷紧的神经也仿佛得到了放松。
感觉到自己恢复得差不多,仅仅只有些疲软了,卿云起身告辞。
出门时她还有些不适,走得有些慢,替他关上房门后,转眼就见许多人将她围住。
一群合欢宗弟子惊诧地看着她酡红的脸迷蒙的眼,叹气表示佩服。
“小师妹,你实乃当今第一勇人。”
第一百四十七章云泯滋味如何?
不等她作何反应,已经有人拉过了她往外走。
边走边难掩兴奋地问她:“这绀殿寺佛子滋味如何?枉我们长你辈分,竟都不敢朝着这样的绝色下手,却被你先采撷了。”
还有人说:“应该说,竟没想到,绀殿寺的佛修居然也贪图这欢愉。况且这还是云泯。”
普通点的佛修,就算不愿意,强行得手也可以。但这云泯金丹修为,又有无量佛珠,这代弟子里少有人能敌,谁敢强行得手?
连向他求·欢的人恐怕都不曾有。
她们谈论得欢,卿云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这是误会她和云泯……用了吟绯咒的反应,是与道侣欢好后的样子有点像。
她没反驳,就浅浅笑着,寻找着时机随时准备离开合欢宗。
奈何旁边女修问得太多,不好不回答,便也简单回应两句。
“小师妹,快说啊,云泯滋味如何?”
“……不错。”
“只是不错吗?云泯是佛子,失身于你,肯定诸多人追问的,你这两个字可不够满足大家好奇心。他如何上钩的?就看你长得美艳,便顺水推舟了?”
“……对。”
“原来佛子也这般庸俗,与寻常男人没有什么不同。小师妹,你天赋十分不错,下一个想尝尝谁?”
“云泯之后,能入小师妹眼的还能有谁?不是那陆鹤禁说不过去吧?”
卿云这下可不敢随意应承了。
又与她们欢闹两句,她寻了个机会,神色自然地走出合欢宗。
直至出了捧莺楼,她才大松一口气。
然后避开他人,恢复成平常样子,去接了留在外面的小兽。
此行就是为了找云泯使用吟绯咒而已,不曾想还意外知道了一点消息。
合欢宗的人被魔气侵扰,还有人被魔修附身夺舍,这事还少有人知。
为什么魔修会盯上合欢宗?
会和她有关吗?
熔剑炉主当日所说的“那群人”里应当是有魔族的,那么近日出现得越来越频繁的魔族踪迹,是那群人的动静吗?
卿云觉得一团乱麻中间,肯定有什么能把这一切串起来。
可是她始终摸不到那个中心。
等接了小兽,她又遁入了山林荒野间,教导望天犼修炼的同时,不断练习软鞭的招式。
接下来一段时间,她暂且没什么事情了,躲在不见人影的地方提升修为,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
平时就同小兽一起修炼。
偶尔也会易容去附近州城中走走,听听最近为人乐道的消息。
得空了,就再多想想她之前得到过的信息。
试图慢慢拼凑成一条连贯的线索。
如今已经知道魔族和鬼修貌似利用法器引道修入魔,使人能以灵体吸收鬼气修炼。
那么为什么需要这样做?
如果她是想出这个办法的人,结合半妖半魔的出现,“她”应当是想平衡道,魔,妖的势力强弱?
不过这于鬼修却说不通。
还有,魔珠和鬼珠总不会是天生地长的,肯定是有人雕琢成法器的。
会不会是神机门的人?
如果真是神机门为魔族炼制那魔珠,那应当是他们之间达成了什么合作。
可是熔剑炉主死前表现得很是厌恶于她所说的投魔一事。
合作,但又厌恶……
难不成是被迫的?
如此说来,一手策划想要将她摁死的那群人,地位应当很高,实力很强。
而且大概是道,魔,妖都有参与。
熔剑炉主又说“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说明除了她还有其他人同她经历相似?那群人已经这样害过不少人?
为何呢?
她曾以为是有人忌惮她神通太强,如今仔细想来,恐怕不止这么简单。
线索已经慢慢拼凑起了小半,她吐出一口浊气,持鞭站在高处遥望巍巍群山。
小兽已经化作了望天犼原形,很是巨大,但跳跃间矫健有力,看起来还挺轻盈。
她飞身往下,坐在他脊背上,由他带着快速穿梭在河流山川之间。
——
三个月转瞬而过,卿云没再与熟识之人见面。
沈槐序不知去向,云泯游历青州以南,陆鹤禁找不到沈槐序也找不到卿云。
但这镜元洲上不缺热闹,特别是百宗大比越来越近的时候。
神机门投魔一事被证实是子虚乌有。
各大门派参与调查这件事的人,还放言是有人故意陷害神机门,要抓此人交给神机门解气。
卿云听到消息的时候感到可笑。
即便是有人故意陷害神机门,按照目前线索来看,处处都指向魔族。
他们却含糊其辞地说是某人,仿佛已经知道了那人是谁。
也间接表示了他们要找的人不是魔修,而是一个具体的人。
和熔剑炉主说的一样,不管线索指向谁,最终杀了他的嫌疑都会落在她身上。
那些人想要谁是凶手,想要谁人人得而诛之,就得是谁。
所以不难想到,参与调查的那些长老,或者是长老头顶的人,也有和熔剑炉主一样的。
都是养鱼的人。
所以,她如今还成通缉犯了。
可是三月已过,她需要第三次去找云泯,不得不现身。
只能祈祷云泯别又在什么不得了的地方。
拿出无尽珠,她头也不抬地朝着边上招手。
望天犼呜咽一声,化作小兽窜上她手臂。
她抬手在它脑袋上拍拍:“月亭,这次带你去,不可乱跑。”
上次没带它,回去之时小兽焦躁得把能抓破的东西都抓破了,蓝幽幽的眼瞳盯得人心里发凉。
小兽讨好似的舔舔她,脑袋埋进她颈窝,尾巴紧紧缠住她手臂。
又喵喵叫两声,好似在回应她“我知道了”。
卿云便拿出无尽珠,感受着那股冥冥之中的指引,跟着走出山林。
这次易容成了合欢宗弟子,戴着面纱,匆匆赶路甚少停留,自然也无多少人注意。
只是越走她就越疑惑,无尽珠指引的方向是南方。
一直往南,如果直行,必然是要经过神机门附近。
而且那指引并没有要停止的感觉,说明云泯还在更南方的位置。
不是清剑宗附近,就是青野渡,离妄海周边。
他去那儿干什么?又出现了魔修?
还有,她记得之前听原州城里的人说,师兄带着清剑宗弟子在青野渡附近除魔。
如果云泯和师兄都在同一个地方,那肯定是见过了。
她一去说不定就要和师兄撞上。
第一百四十八章你操控不了我的刀,卿云师妹
她还不想和宗门里的人相见。
魔纹还在,周师弟的仇还没报,如今自己又成了好些人追杀的对象。
如此落寞窘态,如何能在大家面前展现。
一路上她都沉闷犹豫于这个问题,直至神机门西北方向的泉州,她遇到了一群人的追杀。
…
卿云飞身点水,踏上树梢枝头,转身的同时挥动软鞭。
鞭子带刺,破空直冲面门时,没人敢小觑,追上来的几个人抵挡着往后略退。
皆是些其貌不扬的人,恐怕也是易容的,为的就是不让她认出来。
有人桀桀开口:“卿云,别抵抗了,你一个人再如何也对付不了我们。”
“笑话,”卿云立于高处,收回软鞭道:“莫名其妙将我认作那已经陨落之人,你们是何用意?”
“况且谁人不知,那卿云擅剑,神通强大,是正派弟子,而我擅鞭,没有神通,如此明显的区别你们也分辨不了吗?”
“休要推脱,你就是卿云!就是你杀了熔剑炉主,诬陷神机门投魔,该问你是何用意!”
卿云沉下脸来:“你们非要将此事算在我头上,是何人指使?难不成这三宗四门六派里,都是些串通好了的一丘之貉,能随便找个名头就残害他人?”
说完看向那群人里最中间那个人。
持剑未动,也不曾开口说话,就那么沉默地站着,盯着她看。
是个女修。
恐怕是实力最强的那个,其他人都对她有所惧色。
可是既然认定了她是卿云,为何这些人还敢带剑?
她沉沉盯着他们,警惕地准备着随时拿剑用。
他们不是来讲道理的,中间那人有片刻没动,对面就有人直接动手了。
也是个剑修,冲上来就以雷霆之击斩向她,卿云心惊,软鞭一甩飞身避开。
那剑气却还能割破她衣摆。
“看来是非要我的命不可了,三个金丹,中间的道友在金丹之后吧?真是煞费苦心,太看得起我了。”
她握紧了手中的鞭子,神色凝重,自知这次是场硬仗。
要不就得暴露出底牌,要不就只能死在这儿。
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谁,又是谁才能请动他们。
为了她区区一个金丹修士,前有魔修和熔剑炉主,再有化神期大能,如今察觉了她的踪迹,又来了这样一批高手。
让她觉得被整个修仙界针对了。
她垂下眸,摸了摸小兽的尾巴,然后收起了软鞭,手上幻化出一把灵剑。
站在中间那人终于有了点反应。
“为何不用若潮剑?”
竟然是道极温柔的声音。
卿云面不改色:“何为若潮剑?我不懂道友在说什么。既是来杀我的,那就用真本事说话。”
说罢腾空而起,从那树枝梢头飞身到半空中,然后御剑往南飞行。
后面一群人立马也御剑跟上去。
直至置身于群山之巅,云层之中,放眼望去全是山岭沟壑。
她才停住剑,落在一处极高的荒山之前,剑指他们。
中间那女修刚落地,大拇指在剑鞘上一顶,右手拔剑,剑刃唰的一声被抽出来,然后在空中晃动。
是软剑。
“还未与你交过手,今日就让我看看,天生剑灵体,到底有多强。”
后面几人也同时拔剑对准她。
肩头上的小兽低吼着,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化作望天犼原形扑向他们,惊得那几人大喊。
“这是什么妖兽?!”
卿云没任何波动,与她沉沉对视的那个女修也完全不关心其他人的情况。
两个人同时挥剑,剑刃相撞的时候,那软剑竟如同鞭子一样卷上了卿云手中剑身。
她没遇见过这样的剑,还在惊诧于其柔韧程度,却见那女修一刺一抽,软剑又瞬间被抽离,倾斜的角度下,锋利的剑刃刺啦与她的灵剑刮过。
极快,甚至能看见火花。
重新变直的软剑两边似乎有折叠凸起,中间略有沟槽。
有些像裴渡的扶墨剑,这样的沟槽专用来放血。
剑尖只略转方向,很快又刺向她颈侧。
卿云往后仰身避开,以脚跟为中心,低空旋转半周,从上之下捅向她拿剑的手腕。
女修手腕高抬,软剑顿时上下晃动,闪着光的剑身叮一声撞上她的剑柄。
随后两个人各自退后散开。
卿云紧了紧握剑的手,刚刚剑柄震颤的动静让她手心有些麻。
短短两招,已经可以知道对方强悍的实力。
没等多喘一口气,灵剑与软剑又兵刃相接。
对彼此实力有了一点了解,这次动手,就是真的动如残影,剑剑致命了。
剑光纷乱,这么久以来,卿云还是第一次用上全部注意力与人比拼。
仔细观察她的一招一式,观察软剑的一柔一刚,再反手学来对付她。
对方软剑用得出神入化,虽然不如师兄和祝余用剑用得轻松自在,但匠气十足的板正招式下,仍然是杀伤力十足。
越打越兴奋,越打也越心惊。
灵力使用过半的时候,她停止了互相试探,自中曲山那事之后,又一次用了神通。
软剑刺向她时直接被压弯了,剑尖被压得指向了持剑之人。
那女修愣了一下,旋即皱眉松手。
软剑被操控着,调头腾空在卿云身前,微颤之后咻地刺向那人。
然后,“叮——”
软剑被截下,撞在一柄沉重黑刀上,最后如被弃之物,叮当落在地上。
卿云看着那把刀,惊愕地抬头看着那女修相貌。
安阳他们说,百炼峰本还有个大师姐,是镜元洲上不多的刀剑双修之人……
“你……”
“果然是天道青睐的天赋之人,神通相助,仅仅百年便已是金丹中期。”
说着她清秀面庞上闪过一丝阴郁,两手将那沉重黑刀架于身侧,蓄势待发。
用软剑时沉默匠气,用刀时却十足霸气,仿佛用刀更加让她心安,用起来也更加游刃有余。
“但剑灵刀魂,你能操控剑中灵,却无法操控刀中魂。这一次如果不用你的本命灵剑,恐怕只能折损在我刀下了。”
“卿云师妹。”
最后四个字她是做的口型,但卿云看得一清二楚。
心中一凛的同时,下手也不敢分心,立马召了储物袋里剩下的灵剑,围在身边。
至于若潮剑,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能用。
那人笑了一声,仿佛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第一百四十九章百炼峰大师姐袁漓
这位素不相识的百炼峰大师姐,耍起刀来确实难以对付。
重刃劈下来,横挡在身前的灵剑都震颤不停,直接把她轰得后退几步。
手心持续发麻。
刀比剑厚重,用同一个招式斩杀对方时,剑只能称之为劈,刀却被称作砍。
世有砍骨刀一说,可见使刀的修士力气一般异于常人。
可是这位大师姐实在清瘦,只有握刀的手上满是伤痕,看起来根本不像能用得了这样一把厚重的刀的人。
她借着剑刃划过刀背,二人刀剑交叉着刮蹭到底的时候,仔细盯着她看。
压低声音质问:“既是清剑宗弟子,为何要受人之命前来杀我?”
袁漓持刀自嘲一声:“同门不同命。我已经不是清剑宗弟子,就算是,同门杀同门,也无不可。怪就怪你太突出,知道的太多了。”
“不过是借口,”卿云感受着那黑刀的压迫力,面不改色道:“宗门寻你多年,只以为你安然无虞游历人间,可没想过你会投魔残害同门。”
“可笑,杀你便是投魔吗?”袁漓对她态度并不友好。
也是,是杀手与被杀之人的关系,不是同门的关系,自然是对她没什么好感的。
卿云看着她手中的刀,一边思考着自己手中的灵剑还能在那刀下坚持几个来回,一边抬眸否定她的说法。
“宗门训诫,清剑宗弟子永不入魔。这里面的魔指的是什么你应该很明白。助纣为虐,残害同门,受人驱使打压天赋之人,这样还不算投魔吗?你是要等到魔气糊住口鼻了才愿意承认?”
袁漓却已经不想多说,拔刀再战。
卿云这次换了剑。
她试过了,普通的灵剑确实没办法,被多砍两次怕是会碎刃。
只有可以随时化形的若潮剑,才能成功在这重刀之下不受损害,还能出其不意制胜。
所以她紧抿着唇角,忍耐着经脉中突然活跃起来的魔气,握住了铁灰色灵剑的剑柄。
袁漓眼睛亮了起来:“终于拿出自己的本命灵剑了。”
“这代表我永远不会承认你是同门了,神机门投魔,炼制引人入魔的法器,而你逼我用这法器入魔,同样是投魔。”
袁漓脸色一僵,目光落在她颈侧的魔纹上:“那你呢,不也是入魔了。”
她垂眸,运转着万转灵经,抽剑横于身侧,低声道:
“我若是入魔,自会退出宗门,就不用你来操心了。”
说罢挥剑引动山风云雾,用上了久违的若潮剑法,动作行云流水,挥出去的剑气如浪潮奔涌,轰一下砸在袁漓的刀上。
发出一阵嗡鸣。
随后袁漓抽刀断水,浪潮从中间被劈开一道口子,刀尖从那口子中疾行而去。
却又见那浪潮变成了凝结的水雾,升腾在两人之间,看不清彼此的动作。
警惕之时,若潮剑突然从侧边斜刺出来,袁漓赶忙用刀挡住。
不想那若潮剑竟然突然变成了融化的铁水,剑不成剑,轻易地就避开了她的刀,在完全不受影响的情况下,铁水又重新凝聚成剑刃,直刺她的手腕。
刺中了。
袁漓吃痛,手腕上留下一道血痕,拿刀的动作抖了一瞬。
卿云就趁着这时机,不敢停顿地连续挥剑,把若潮剑法目前所有会的剑诀都用上。
无形的浪潮变换着形态横扫脚下身前,逼得袁漓几次三番退让。
她甚至还有空余的精力去帮旁边的望天犼,围绕在身边的普通灵剑如离弦之箭狠狠刺进对它下手的一个男修的臂膀。
袁漓双目渐红,黑刀砍出全力,一阵闷人口鼻的飓风震退卿云,刀剑再次相撞,发出尖锐刺耳的刮蹭声时,卿云说了一句话:
“你的刀和裴渡的扶墨剑同出一种材料吧。”
不知道是提及了扶墨剑的缘故,还是提起了裴渡的缘故,袁漓有一瞬间的失神。
不过片刻就反应过来,意识到她要绕剑刺中她脖颈,连忙侧刀挡住,然后挥手一砍!
若潮剑勉强往上顶住的同时,远处突然破空飞来另一把剑,“叮”的一声,剑尖撞在窄细的刀刃上,硬生生把那黑刀撞偏了一点。
袁漓和卿云都被三把刀剑撞在一起的震动轰了出去。
随后一道白影掠空而来,一手搂住卿云的腰,带着她飞身至一边,安然无虞地停下。
“他们是谁?”
卿云看他一眼:“要我命的人。你如何找来的?”
沈槐序抿唇:“夫妻墓又开始到处移动了,我追至此处,听见了打斗的动静。”
“夫妻墓?”
刚想问问这是什么东西,那边袁漓又卷土重来,而且对付望天犼的人也脱身了两个,一起对付他们。
这次是两把剑对一把刀,若潮剑和临寒剑配合起来竟然格外的顺畅。
云雾水滴被转成朦胧水雾后,再被搅动风云的临寒剑化作冰棱,卿云松了口气,用已经熟练的招式将冰棱转作小剑,漫天的冰棱小剑根根狠刺,铺天盖地般将那群人笼罩住。
然后趁着这时机,卿云对着望天犼招手,凶兽变成小兽窜上她手臂,两人一兽准备飞身离开。
袁漓失了沉稳,对着后面有个男修喊道:“快!不能让他们这样逃走!”
接着冰棱天幕中,突破重围扔出来一个咔嚓咔嚓旋转着的法器。
法器速度极快,很快追上卿云他们,随后转动结束,从中间喷射出一阵黑色雾气,雾气中又射出几根微不可见的针尖。
沈槐序若有所觉,挡在卿云身后,承受了大半,皱眉往后挥剑挡住那诡异法器。
没被挡住的地方,卿云手臂上也中了一阵。
就是指甲轻轻刮过的感觉,射中之后就如同冰碴化水,完全没有了踪影。
却不料,下一刻身体里就剧痛起来,沈槐序趔趄一下,闷哼一声趴在卿云背后,而卿云御剑不稳,差点掉落下去。
身后袁漓几人追了上来,情急之下卿云操控着剑身直直往下坠落,不等后面一群人同样坠落跟上,她又换了个方向直冲过去。
那是附近州城,修士在人多的地方总是要顾及着影响,不敢多有放肆。
可惜,还没靠近州城,前方突然有阵氤氲的光晕迎面扑来。
沈槐序失声大喊:“转开!那是夫妻墓!”
可是已经晚了,光晕速度很快,他们御剑飞行的速度也快,瞬间就撞在一起,光晕直接吞噬了他们的身影。
第一百五十章夫妻墓
袁漓几人急忙停下。
为避开那光晕,他们甚至还调头往回飞。
在他们转头的时候,没人注意到,化作小兽的望天犼被光晕弹了出去,震颤之中从半空跌落。
确保已经是安全距离了,袁漓才停下来,回头望着那团逐渐远去的光晕。
眼睫盖住眼中所有情绪,挥手道:“走。”
有人惴惴不安问:“我们任务没完成,怎么办?”
她将刀剑别在身后,沉声说:“他们进了夫妻墓,还能怎么办?九死一生的地方,难道你还能追进去杀了她?”
这个夫妻墓不单纯是墓地,而是一个专为杀戮而成的小秘境。
镜元洲上陨落的大能不少,留下的秘境自然也不少。
总的来说分为三种:上古道,魔,妖遗留的,近几千年来修士陨落遗留的,还有就是自然形成的。
而修士陨落遗留的秘境里,除去专为宗门历练的,不分族别只要出现就都可进去探险的,还有一种,就是专为杀戮存在的危险秘境。
夫妻墓本是千年前魔修三大魔君之一,燕引魔君为自己和道侣特意打造的双人墓。
为表示自己对那道修丈夫十分喜爱,而且不愿意他们死后受到打搅,她才把双人墓放进了芥子空间里。
却不想一朝感情生变,那道修男子辜负了燕引魔君,说道魔势不两立,甚至还为了别的女修想要杀了魔君。
燕引魔君因爱生恨,残杀那插足的女子,再将男修扔进血池,尸体任由魔兽开膛破肚。
当年屠戮的人不在少数,燕引魔君也因此经脉暴乱修为难进,被下面的魔修取代了地位,苟延残喘遁逃芥子空间。
就这样了,还执意让那男修尸体同她一起,进了那为爱而筑的双人墓,自此那芥子空间血光四射,成为燕引魔君遗留残魂报复世间男女的秘境。
怨恨太深,迟迟不肯消散,魔君的神识竟然能操控秘境到处移动,所到之处任意吞噬人,不拘道修还是魔修。
进去后受尽折磨,鲜少有逃出来的,除非被折磨到让魔君满意了。
可这样的人已然被逼疯,就算逃出来也多半走火入魔,再难在修为上有所精进,人也会变得不太正常的。
是个连魔族都不敢进去的地方。
因此追杀卿云的一群人多想想,便也不说什么了。
“不管他们生死如何,肯定有段时间不会出现了,如此时机不正好让人运作?”
有人搭话:“正是,当事人不在,岂不是我们说什么便是什么?那神通一出,加上衍天宗的沈槐序出现,卿云入魔的消息板上钉钉,由不得他人不信。”
“清剑宗这一代弟子可出了些厉害的,如此一来也能平衡一二,望他们不要不识抬举。”
说着还有人意味不明地看向中间那个有人。
袁漓仿佛没听见一般,直接御剑离开。
其他人便也匆匆忙忙离去,易容的面容又是一换,不敢叫人看清他们。
——
夫妻墓。
卿云跌落在一个空旷的地方。
神识胀痛一阵后,她才慢慢睁开眼爬起来。
是个宫殿,不过有些阴森,黑沉沉的,空旷无人,空气中有种刺鼻的灰尘和血腥味儿。
不见沈槐序。
剑也不在。
她催动灵力想要取剑,却发现根本没办法运转灵力,她连储物袋都打不开了。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没来由地沉了一下,面上却不显,手按在腰间的软鞭上,抬头巡视着周围。
随后转身往宫殿门口走。
还没走两步,突然重压附身,她不受控制地弯腰跪倒在地。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摁着她的头往下,要把她碾进泥里。
她反抗不了,只能喘着气被摁在宫殿地上,脸贴着布满灰尘的地面。
这个屈辱的姿势好似终于让人满意了,有道飘渺的声音如春雷炸响,在宫殿里响起。
“就是这个姿势,勉强顺眼了。”
说着语气又一变,变成恶意满满的,带着愤怒的声音:“谁允许你抬头看着我?!你就应该趴在地方被碾碎成鞋底脏污!”
随后那声音陡然靠近,就贴在她耳边一样,诡异地放轻语调说:“看,你的下场。”
卿云睁大眼睛看着眼前出现的人。
和她一模一样,趴着的姿势,睁眼的动作,甚至落在脸颊边的发丝都是一样的。
好像在照镜子。
然后镜子里那个“卿云”,被几双丑陋不堪的手摁住脱掉了衣裳。
有人用刀在她身上划开几道口子。
她看不见那些人是谁,只能看见手。看见那个“卿云”瞪大眼睛望着她。
在皮肉上划开的伤口流出鲜血,那几只手换了利器,拿着一柄奇形怪状的东西,毫不客气往“她”身上扎去。
再那么一抽,那具身体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可以想象到扒皮抽筋时她的恐惧和痛苦。
可那张脸却还是同她一样,冷静平淡,那双瞪大的眼睛和她对视着,一点不知道身体上正在遭受什么,截然不同的反应一对比,显得这血腥场面恐怖异常。
什么叫任人鱼肉?这就是了。
卿云眼睛都没眨,看着近在咫尺的“她”。
她在猜测,出现这一幕是为了什么。为了恐吓她,打破她心理防线,然后好更顺利地宰割她?
夫妻墓的故事她没听过。
师兄没说过,后面有了见多识广嘴还碎的安阳,又还没来得及听他说起过这种邪门儿的地方。
所以她并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仅仅能从自己的判断里得知,这个光晕里恐怕危险重重。
且处处都是一股魔气熏天的样子。
她先没吭声,看着面前施行在“她”身上的酷刑结束,“她”变成了一滩血肉模糊的东西后,那道飘渺女声似乎很满意地笑了一声。
然后她努力往上看,开口问:“你是谁?”
很平静的问话,没有厌恶,没有故作可怜,因为那张脸和那声音的缘故,甚至还显得有几分赏心悦耳。
那人又站在了她身后——声音从身后头顶传来,她因此判断。
“我是谁?主宰你生死的人。进了这座夫妻墓,就得死在我手下。”
“为何?我不是自愿进来,也并不想要从这里得到任何东西,为何要杀我?”
“魔修杀人还需要理由吗?又不是那虚伪道修。”那人轻蔑道。
卿云:“魔修和道修有什么区别呢?不过表面干净与否罢了,内里同样藏污纳垢。我仍旧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杀我?”
那人畅快大笑,随后贴着她耳边幽幽说:“因为我喜欢看着你们死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