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章 蝴蝶效应（8K大章）
道门有‘符’和‘箓’两种东西。
符咒自不必多说，而宝箓则是类似身份证一样的东西。
法箓传授，通常有两种功用。
一是记载修道者姓名、道号、师承和道阶。
修道者经过一定的入道程序，才能成为一名道士，名登道箓，从此，才有资格学习道经科戒之类的知识传承。
功法都是有保护的，没有对应品阶的宝箓，根本无法记忆和修行正统的道门功法，箓就是道士的名册。
二，则是记载神祇名讳，通过宝箓，才能在斋醮科仪活动中才能使所行道法有灵威显现，如召唤哪些神灵，遣往何方，由此达到风调雨顺，镇伏妖邪之目的。
没有宝箓的野道士，纵有道法，也难以运使斋醮科仪，更别说敕令神祇了。
按照分级，初入道仪，授盟威箓。
盟威箓所授经书《法文经》120卷，《大章》360通，《小章》1200通，《朝天醮仪》300卷，《修真要》10卷，《玉经》3卷，《指要》3卷，《太灵阴阳推迁历》60卷，《禁咒》5卷，《通精文》3卷，《修元命真文》一篇，《禹步星纲》1卷。
这些修行法和术法全部修行完毕，才能进入下一个阶段。
然后，到达七品之后，授金刚洞神箓，得《洞神》十二部经。
之后依次是，高玄箓，升玄箓，中盟箓，三洞宝箓，每一个都有对应的修行功法和各种进阶手段，要学的东西非常多。
到了三品，也就是‘得道成仙’之后，就能拿到专属的宝箓。
这个阶段，标志特征就是会带上紫辰冠，带无上毕道印绶，带景精剑，服黄宁帽，授三官解祖考契断地根券、升天券、五帝大魔合保举券、三十二天帝券，及飞步诸法金丹大诀。
当然，也不是人人都会打扮的这么骚包，但这差不多算是地仙们的‘正装’，类似制服一样的东西。
在这个状态下，箓，就是他们最大的武器。
张宗身上的那一身青色道袍，九色离罗帔，紫裳丹文裙，佩九光玉佩。
和李启那种孑然一身不同，张宗可是有法宝的。
宝箓一出，张宗一边维持拳意，另一只手中捏出雷法。
武道内气的本质就是混沌。
而混沌之中，最初分出轻浊二气，二者相碰的时候，生出来的便是雷霆。
在诸多术法之中，雷法对混沌的抗性是最大的。
当然，实际上雷法对武道内气也造成不了什么伤害，只不过是抗性高一点而已，雷法相较于其他的术法，面对武道内气的侵蚀，能够支撑更久而不崩溃。
如果说，切李启的术法是热刀切黄油的话，切张宗的雷法，就会像是切肉，也不是不能切动，但总归是会有不少阻力的。
与此同时，在他腾出一只手施展术法的时候，原本圆融的拳意也被攻出了破绽，武道内气循着破绽直接灌入他的躯壳之中。
但这个时候，雷霆贯穿了张宗的身体，他的内天地包括肉身在内，充斥神霄雷。
武道内气随之一滞。
就这滞留的瞬间，张宗双拳握紧，宝箓绽放光华！
雷者，阴阳之激气也，以水灌冶铸之火，其迸发的便是雷音，这也是张宗曾经说过的，道门的水，火，雷，三法的来源，他平时以水法火法泡茶，其实也是雷法修行的一环。
不过他本人也确实很喜欢喝茶，以及收集茶叶就是了。
且不谈这些，就在张宗迸发这个姿态的时候，雷法在他的身躯之中爆发！
他的内天地完全被雷霆充斥，神霄之雷以一种猛烈的姿态取代了他的肉身。
这一瞬间，张宗的武艺和术法，完全容纳于己身！
仲由瞳孔放大，立刻加快了进攻的脚步。
情报说过，当初四品时候的张宗，曾经和魔王子打成平手。
这次平手，可不是魔王子放水，而是真的平手，魔王子拿不下这个状态下的张宗。
张宗的武艺和术法完全融汇一体。
而且，不止如此，他连过去和未来都贯穿了，神霄之雷将他的存在全部护持，现在的张宗就是一个完美数值怪。
武艺，术法，存在性，谋略，战术，攻防，时空本体乃至于其蔓延出来的时间线大战，全部都是完美的。
不过，他的符箓和身上佩戴的法宝，却在隐隐发出悲鸣。
很显然，维持这个状态，需要刻录了他所有信息的上清金阙宝箓在其中发挥重要作用，正是宝箓的存在才让这种方法具备了可行性。
仲由很明显也意识到了这点。
武者不擅长进行时间线大战，那么他能采用的招数就只剩下一个，那便是正面击垮对方。
张宗擅长所有方面，不管是正面战斗还是术法大战亦或者进行时间线的计算存在比拼，他都很厉害。
但武者不需要面对那些有的没的。
他只需要在自己最擅长的方面赢过张宗就行了。
那就来试试吧！
以拳意定雷霆，一拳击出，张宗周围的神霄之雷被强行镇压，霎时间天地震动，然而……也就只是这样了。
武者继续和刚刚对付李启一样出手，因为他只会这么一种方式。
武者的优势在这里，劣势也在这里。
而张宗则紧紧盯着仲由。
能赢，就是有一个问题。
面对这样的武者，想赢很简单，想跑也很简单，但那样对战局起不到什么太大作用。
张宗干脆跑路了，或者打赢对方，都不能造成任何实质性的效果。
赢了也别想走，因为杀不了，只要杀不了，武者很快就能在人道的帮助下投入其他战场，说白了就是大家各自分手再去其他地方打。
真正想要做到“搞定了你，我去其他地方”，就需要打到对方失去战斗力。
但那样的话……好难啊，武者的肉身真厉害哇。
张宗想分胜负很简单，但想要让对方失去战斗力甚至是分生死，那就得克服武者本身的韧性。
武者可是很耐打的，和李启那个锤两下就碎的沙包不一样。
不过……
也只是个大点的，抗揍点的沙包而已。
看我把你打到生活不能自理！
打那些形而上的存在，还得想办法破坏对方的道则，驳斥对方的道理，让对方失去自洽的存在性，亦或者从时间线上将对方封印。
但武者并非形而上的存在，摧毁武者只需要足够的力量。
而在仲由那边，他也并未气馁，他虽然被张宗拦住了，但他并不觉得自己会输，他所抱有的心思，其实和张宗是一样的。
打死或者打残对面，然后再去追李启。
双方都抱有必胜的信心，没有谁认为自己会输。
战斗再开。
与此同时，李启已经逃出了四五个节点。
每一个节点都和张宗类似，都会有对应的人来帮他抵挡人道的追杀。
李启正在遍历自己人生中所有的关键节点，只要把这些节点全部守住，那么也就等于赢了，人道被阻止了。
但如果有一个地方没守住，那么人道就可以长驱直入，轻而易举的将李启的可能性锁死，并且完成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为了精确的找到每个节点，李启就必须在自己的人生中奔走，寻找他自己认为可能会出事的地方，亦或者来到人道选择动手的节点。
这其实很难。
谁也不知道哪个节点才关键，说不定人道攻击的地方是佯攻，在那边投入三品战力会导致局势倾斜，说不定他认为很重要的节点，人道根本没发现，结果白白防备了。
不过，作为进攻方的人道也不好受。
他们必须精确的找到李启人生中的那些重要的事情，然后投入足够的战力。
如果对战力估计错误，那么会导致三品的死亡或者败退。
而且，巫道只需要防守，他们却要主动进攻，主动寻找机会，乃至于最后找到办法将李启拿到手里。
这注定对双方来说都是一场很艰难的博弈。
甚至，李启都不知道为什么目标是自己。
自己确实有那么点特殊，但真的特殊到了需要两大道统争夺的地步了吗？
李启不知道，但他明白现在不是想那些的时候，他需要尽可能的在时间线之中穿行，寻找一个又一个的节点。
穿行在无尽的时空，在时序里寻找节点，李启感觉……仿佛四周都是深渊，未来也是深渊，过去也是深渊，现在更是一望无际的黑渊。
他尽可能躲避，寻找，低头寻找和抚摸每一块石头，因为每一块石头都可能把他绊倒，最后跌入深渊，万劫不复。
寂静的黑暗，无形的未知，比想象中所有的恐惧都还令人生畏。
目光所及之处，看不到任何确定的东西，在无尽的历史之中，没有一件东西是确定的，确定的只有不确定本身。
各种理论和可能性的浓雾之下，产生的只是难解的晦涩。
所谓的推演，让凡人恐惧的‘预知未来’‘占卜’，说到底不过是数字的迷雾，在这黑暗之中起不到任何作用。
或者说……作用早已被对方的推演抵消。
直觉在这里反而比眼睛有效。
所经历的一切根本就是雾霭，李启感觉自己对‘自己的人生’的理解不过是幻影。
即使是对自己本身，这个看似的事实，也不过是蛊惑的幻觉。
即使是最清醒的人也应该质疑自己是否真的清醒，甚至应该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存在。
如果忽略了这种存在的质疑，那么就是自欺欺人。
在追逐人生的旅途之中，李启被误导，发现自己最开始的构想就是错误的。
但李启也在苦苦追寻，这场黑暗深渊的追逐战，简直就像是没有尽头的万华镜一般。
他的过去被更改的错漏百出，曾经遇到的人，经历的事，已经全数消散，但又没有消散……因为李启自己还记得那些。
只要李启自己还记得，那么就不会消散……吧？
可若是这么坚定的认为的话，那难道不是落入魔道的囹圄之中了吗？
这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
他已经具备了实在性，并且因此而沾沾自喜。然而呢？
李启创造出了属于自己的‘真实’，并且也承认外界的真实。
这就像是在波涛翻滚的黑暗之中，丢下了一块坚实的岩石。
这块岩石，不是浩瀚的宇宙，不是无边无际的超时空，而是渺小的，在其他人眼中看起来只不过是一块没有用的石头。
但是就是这块石头，才是李启存在坚实的基础。
四周，混乱、暴风雨，黑暗的深渊之中，不断汹涌的波浪拍打着这块岩石，似乎要将岩石敲碎。
岩石四周，那些翻滚的黑暗之中，隐隐约约的浮现出一张张的脸，一件件的事，一个个的文明，那些位于虚幻之海之中，不具备实在性，却又真实存在的众生。
他们在李启的岩石周围，拼命的伸出手，抓住李启的岩石，他们依赖于李启这块岩石而存在，尽管他们自己一无所知，但只有抓住李启这块岩石，他们才能在这片黑暗大海之中存在，否则的话便会沉没下去，变成海洋的一部分。
可是……李启自身难保。
还有其他岩石正在撞击李启。
每一次撞击，都会导致那些奋力抓着李启岩石的一双双手被甩飞，然后化作水花落到海洋之中，身形逐渐模糊，随即又消失了。
依赖于李启而存在的现实，正因为其他高品存在们疯狂卷起的风暴而模糊起来，甚至越演越烈。
李启的人生和过去的所有历史，就是这样的状态。
道心不够坚定的存在，仅仅只是陷入这样的黑暗深渊，就会瞬间湮灭，他们的心态不能支撑他们进行这般的战争，不能支撑他们在黑暗汪洋里寻找那可能的瞬间。
凡人们无法目睹这惊天动地的战争，三品们在世界破碎的时间线中相互搏杀，殊死一战。
李启不断的持续一个接一个的危机当中，不得不一次次的做出重大的抉择，没有多少简单的原则可以遵循，每一次抉择都会造成无数的蝴蝶效应，蝴蝶效应又会带来更多的抉择，进而继续造成蝴蝶效应。
这场战争……以体感时间来算，已经持续了上千亿年。
有时候，李启会在这无止境的回溯大战之中思考很多事情。
比如……
他经历的，真的是真实的吗？
他已经见过了数百万次不同的六叔了，除了他在年幼时期见到的第一个六叔之外，还有很多不同的六叔。
他留下第一个印象的六叔，是个好人，但是手段比较软弱，最后没能制住排波帮的内乱，最后在他死后，排波帮在内外交加下分崩离析。
但在针对李启的人生展开的大战之中，李启见证了很多很多个六叔。
他们有的狡诈，有的凶狠，有的一开始就没有接纳李启。
还有的更加善良，软弱，以至于根本就没有在力壮帮的竞争中活下来。
不同的六叔，但最开始的节点都是相通的，只是不同的人生经历塑造了不同的他而已，就像是平行世界。
但问题在于……
每一个六叔都是不同的可能性，也都是真实的，那如此多的真实，都能对李启的人生造成改变，那李启自身在这种事情之中该如何决断呢？
诚然，李启的本体不会受到影响，这些修改的历史其实都无所谓，只要等到这场战争结束，他可以将历史重新固定下来，所有的改变都会消失，一切将会重回‘第一次’。
所以，后面的那些，都是假的，对吗？
不对，李启的答案是：“都是真的”，这每一次，每一个六叔，都是真的。
可是，如果其他的都是真的，那李启为什么要选择第一次？他不是应该一视同仁吗？
既然大家都是真的，那为什么第一次如此的独特呢？
而且，远远不止六叔。
李启还见到了老马，不知道多少次老马。
很多次很多次，老马都争气了，他修行到了七品，能够跟着李启一起冒险。
七品之后的老马，很兴奋，他真的很喜欢马稷这个名字，炫耀着他叫马稷，然后跟着李启一起冲锋陷阵，哪怕他都不明白，李启之所以在和他一起，是因为在准备更改未来。
那么，这些活到了七品的老马，是假的吗？
李启没有帮他，是他自己走到七品的。
他还是懒懒散散，每天欢天喜地，撩母马，喝酒，一点不安生，但却不再浑浑噩噩，找到了自己的路，性格虽然没变，但变了的东西很多，不再让李启叹气恨铁不成钢了。
以前李启从未尝试过回溯到那个程度去弥补老马的遗憾，如今却在人巫大战之中被人道实现了。
那么……
等到战争结束，尘埃落定，假设李启侥幸得胜之后，他最后还是会保留哪个老马呢？
是让那个没能突破七品，最后垂垂老矣，后悔的死在李启身边的那个老马。
还是找到了自己的路，突破了七品，继续在李启身边撒欢的老马？
李启是喜欢第二个老马的，而且第二个老马也是真实的。
可若是想要保持历史的稳定以及李启过去的事情正常发展，那么在李启最终应该还是会抚平时间扰动带来的波澜，将所有‘第一次’之外的历史都消除。
应该如此吗？
真的要坚持历史是真实的吗？
那哪一段历史才是‘更真实’，‘更有资格’保持下来的呢？
那么，如果不去坚持所谓的‘真实’，而是选择自己想要的历史呢？
比如，让六叔留在第一次，因为他的一生已经很圆满了。
然后，让老马能够突破七品。
李启不会因此而产生任何的问题，作为三品，他自身的存在早已‘自在’，不依赖于外界，所以哪怕历史改变也影响不到他。
这些都只不过是他经历一部分而已。
只是……
老马和六叔则会切实的因此而产生变化，李启真的可以自然的面对改变过的他们吗？
明明李启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人巫之战，乃至于自己的选择，所以他们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他们到底是真实的吗？
在重塑了千亿年自己的人生之后，李启也不禁起了怀疑。
“老大，怎么又在发呆？”这时候，旁边的老马突然说话了。
李启正盘腿坐在六品的老马身上，按照如今的‘发展’，老马的历史已经彻底重塑了，所以他现在已经化龙，变成了一条骢龙，妖龙的一种。
骢龙乍一看就和普通的龙一样，不过区别在于鬃毛，以及并非龙爪，而是马蹄。
如今他体长四五里，李启盘腿坐在龙背上绰绰有余。
“我发呆不正常吗？”李启看向了下面的老马，轻笑说道。
“很正常，只是今天有些太久了，而且，平时老大你可不会一边发呆，一边露出那种表情。”
“什么表情？”李启摸了摸自己的脸，哪怕已经三品了，他也不是很擅长看其他人的所谓‘表情’。
当然，领会情绪还是很简单的，直接读心就行了，只是看表情终归是个微妙的事情，李启不太喜欢微妙。
“怎么说呢……就那种我好像马上要死了的表情。”老马一边带着李启在宇宙里游曳，一边如此说道。
李启哑然，不过他马上整理了一下表情，说道：“老马，你说，如果我能把你变成任何你想变成的样子，你会接受吗？”
“突然问这种问题吗？”老马陷入了沉思。
然后，想了一会之后，他说道：“那样的话，我还是我吗？比如说，老大你想把我塑造出一个傻子，那我真的变傻了，我不就完了吗？”
“是啊，但我们平时也在改变，对吧？你最开始也不是这幅样子，为什么随着时间慢慢改变，和突然改变，态度差别有这么大呢？”李启感叹道。
“感觉老大你在想什么很难的事情，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少想点这些，伤神的。”老马浑不在意。
他倒是显得光棍一条，根本无所谓那些，反正如今他好吃好喝，而且已经六品，天赋已经用尽，想再进步也不太可能了，倒不如放空大脑。
反正他已经六品了，此生到哪里都不缺吃的，何必劳心劳神？他一向看得很开的。
李启看着这样的老马，无奈的同时，却又有些欣慰。
如果这样的话，是不是就算很好呢？他完全可以让这个老马继续存在，但……此前出现过的所有老马都会消失。
我们常说‘特殊的人’。
那么，什么人对三品来说算得上是特殊的呢？
大概也就只有和李启一样具备实在性的存在才能够这么说吧。
凡人们是不具备实在性的幻影，李启可以随意捏造，如果他想要老马回来，那么怎样的老马他都可以捞回来。
可是……这样捞回来的，真的是老马吗？
不，凭什么说不是呢？他就是老马，不管怎么问，怎么看，怎么去探究对方的存在，他都是那匹野生的龙驹，然后跟着李启经历了很多事情。
李启有什么资格说他不是老马？
只不过……不是最初自己见到的老马而已。
“老马。”李启开口说道：“你觉得，人有必要沉浸于过去吗？”
听见这话，老马突然回头看向李启。
他在老大身上，看见了没有目标的空虚感、无力感和无助感。
然而就在此时……
老马的身躯突然爆裂。
不止如此，术法已经降临，来自三品的力量找到了此刻的李启。
李启的思绪立马被打断。
这已经不是第一个被杀的老马了，但杀不杀的其实也无所谓，因为只要重塑过去，那么……就好像这一切没有发生过一样。
“你心境乱了。”降临的人道三品发出了声音。
“是啊，心境乱了。”李启叹了口气。
为什么会心乱呢？他明明已经见证过千亿次这种死亡了，在时间线大战之中，不具备实在性的事物就是这样。
挥手则生，覆手则灭。
但为什么，偏偏这次……他心境出现了涟漪呢？
是以往千亿次的死亡叠加到现在，终于迸发了吗？还是说，是因为别的呢？
“那我们快赢了。”降临的人道三品如此说道。
李启没有多说什么，因为巫觋的三品支援也已经到来了，按照规划，他该撤离了。
至于老马的死亡……那无关紧要，只要能赢，那李启想让他活多少次都可以。
吗？
李启心中的疑虑越来越大了。
他的确可以让老马活过来，但他已经无法确认外界是否是真实的了。
越是操弄三品那犯规的力量，就越是对这个世界的虚无性感到一种恐惧，一种敬畏。
李启的人生已经在这次冲突中显著的融为了一个奇怪的状态，以至于其命运的任何显著变化都会使其他的事物的基础遭到动摇。
不过李启同样意识到，自己对此无能为力，这就是他此刻所要面临的现实。
纠结外界是否真实根本没有意义……
或许，现实本就没有意义。
李启也想过其他解决办法，比如……承认每一个老马的真实性，每个老马都是真实的，他们只是不断的杀死老马，然后又造出一个老马，就好像在平行世界之中穿梭一样，每次都是杀死了一个平行世界里的老马
但那样的话，又会带来一个新的问题。
李启到底在挣扎什么？
如果一切都是类似平行世界一样的存在，不会影响到李启自身，那他干嘛理睬那些？应该只需要守护好自己的那个世界就行了，不需要去理睬这么多平行世界才对。
但现实是，他必须得维护这些历史，否则的话，这些历史中的‘李启’如果被抓住，那么他作为‘本体’也会被一起抓过去，可见这所有的一切并非平行世界，而是一次次不断重来的唯一世界。
但不管怎么说，李启已经疲惫了。
作为战争的焦点，他必须迎接所有的‘节点’，而其他三品或者二品，只需要接受他们负责的节点就行了。
李启的工作量是所有参战者的总和，因为事情发生在他的人生，所以每个人做的每件事他都会完整体验。
大家的体感时间是完全不同的，毕竟时间对三品而言没有意义，根本不需要讨论时间轴的对应，只需要对应发生的事件就可以了。
这场战争，有的人只感觉自己作为外援动手了一两场，打了几十万年，而有的人则需要维护李启的某一段历史，已经花费了数十亿年。
而李启则会体验所有的场景，他已经在这里经历了千亿年的体感时间，以至于他看的太多，导致自己产生了某些不好的想法。
不过……疲惫感是不会影响到三品的，李启就算疲惫，也不让他有半点迟疑。
时间依然在继续。
又是数千亿年的时间过去，李启已经遍历了几乎所有的人生，而且发展出了许多崭新的人生。
有的人生里，李启没有经历清雾城之乱。
有的人生里，李启和禅智和尚和解了。
还有的人生里，他没有生下李师薇。
许多次不同的人生，这就是别的可能性，但这些都只不过是为了寻找李启的破绽而制造出来的支流而已。
不过，李启对此却有了别的感悟。
来自欲界的感悟。
李启体内的欲界，让李启对这些支流和不同的可能有了新的理解，从欲界的身上，李启可以看见……可能性，本来不一定非得要存在的。
这个世界或许本就是虚无，而它却存在过。
李启这些支流人生也是一样。
这些支流的李启人生，本不应当出生的，但他们偏偏就出生了，就好像这个世界一样。
它没有道理必须要存在的，它完全可以不存在，但是它竟然存在！
这让李启惊异。
也许，他所看到的在结构的细节上都是虚妄的，也许这些支流在宇宙的整体上更是虚妄的，但是在特质上肯定是相关联的，也许在特质上它甚至是真实的。
肯定是真实的‘支流’，才促使李启认知到了他们，尽管在存在意义上是虚妄的，但是在精神上是真实的。
又在一条人生的支流之中……这里是李启不去长安留学的历史，李启直接和沈水碧成亲了。
“李启。”这个时候，沈水碧拉住了李启的手。
和老马不一样，兔子具备实在性，她一直都能意识到回溯的产生。
作为四品，她可以在回溯之中保持自己的意识，虽然她什么也做不了。
“我一直都在这里……”
她担忧的看着李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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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一章 李启的转变
沈水碧自然也在这场战争之中，实际上，作为李启人生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她必然会被牵扯进来。
和三品关系太好，那么自然要承担相对应的风险。
而且，在这无数次的回溯之中，她也会保留每一次的记忆，而且作为四品，她会更加痛苦。
李启是不会被改变的，三品已经是形而上的存在，很难被更改。
但沈水碧不是三品，她是四品，所具备的实在性仅仅只是能够在回溯之中保持自我而已，她自身是不能抵抗的。
李启是观看一段不断重复故事的作家的话，她就是不断重复的故事之中的一个角色，但她能够保持自我。
这其实……很痛苦。
就好像李启在五品的时候，所经历的无尽回溯一样。
就是那般的痛苦。
万物消隐，什么东西都会消失，只剩下孤零零的自己。
这也就意味着，这个世界的其他事物常常会消失，没有人能够帮她去面对这些，沈水碧的世界，真实的存在只剩下自己。
有一种惊人的虚无感笼罩在沈水碧的周围，她甚至开始畏惧这种也就是面向可能性的自我本身。
因为这种身周的世界不断刷新所带来的就是一种孤零零的虚无感。
没有附着，没有庇护——
孤独的、异常的、阴森的、寒冷的。
我们之前说了，人沉沦在常人世界里面会感到温暖，会有一种在家的舒适感，因为他人都替你安排好了你的身份、你的活法，我自己就可以不用面向可能性而生活。
这样多省事多舒服多温暖，一切井井有条，我感觉自己就跟在家里面一样。而畏则让你从家中抽拔出来，成了一个个别化的、孤零零的自己。
不过，这样的日子，其实还是有东西可以切实相信的，那就是每一次都会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李启。
这给了沈水碧一种绝大的支持。
在这片虚无混沌的世界，有一个坚实的存在可以和自己同行，那是多么幸福美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沈水碧才能够在这场无尽的时间线大战之中坚持下来。
但现在，沈水碧在李启的身边，也看见了这样的氛围。
那种……虚无的氛围。
她意识到，是时候由她来支撑李启了。
于是，她主动走上前，抱住了李启，对他说道：“我一直都在这里。”
李启苦笑一声：“我知道，不过马上就不在了。”
“这一段支流要被剪掉的了吗？”沈水碧又问道。
“嗯，就在四分钟后，准确的来说……是已经打起来了，我只是回到现在来和你说话而已。”李启解释道。
这确实比较难理解，因为在李启这里，他和沈水碧说话，与四分钟之后，与沈水碧分离，与人道三品交战，这三件事是同时发生的。
与此同时发生的还有很多事，比如李启正在经历其他时间线上的自己，正在进行各种各样的对话和数不清楚的战斗，这一切在李启的‘本体’眼中都是同时进行的。
每一个瞬间都有无数的敌人要去面对，有无数个战场需要他们去清理，也有无数的决策等着他们去敲定，这就是李启所进行的战斗。
时间没有意义，时序才有意义，而时序只对李启本身有意义，除此之外其他的一切都是能够忽略的。
“只有四分钟吗……那，在那之前——”沈水碧想要说些什么，不过，那句话似乎比她预想的还要难说出口。
所以她没能说下去。
李启就这么看着她，显得有些无奈。
他差不多猜到兔子想说什么了。
“李启，我好像……变成了你的软肋啊。”沈水碧苦笑着摇头，换了句话说出来。
“软肋？可别这么说。”李启摇了摇头。
“在接下来的可能性之中，你不能把我留在这里，我是个累赘，或许尝试抛弃我，能够带来更好的结果。”沈水碧则立马补充道。
她已经意识到了这点。
因为她和李启的关系，所以在一些关键节点，人道会针对沈水碧的可能性进行进攻，试图将沈水碧的历史从李启身边剥夺。
如果主动剥离沈水碧，或许能占据先机。
“不可能，我不会这么做的，你知道的。”李启抚摸她的头发，淡然但坚定的说道。
兔子则摇了摇头，说道：“这样做比较好，反正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你可以让一切重来，不是吗？”
就算暂时剥离了，但只要李启自己还有以后，那么作为三品的他，是有机会可以让一切恢复的。
但这就又回到了那个问题了。
哪一段历史才是‘更真实’，‘更有资格’保持下来的呢？
是沈水碧活下来的历史，还是她死去的历史？
毫无疑问，对李启来说，是活下来的历史更重要，如果让他选择，他一定会保留那个让沈水碧活下来的历史。
可是……
可是，那样的话，不是就从根本上否认了沈水碧的存在了吗？
当沈水碧也沦为可以随意操纵的对象之后，这现实到底还算什么？
这除了虚幻之外，还有别的东西可以形容吗？
“所以我说了，这一步我不会退让的。”李启说道。
沈水碧没有说话，只是把头埋进李启的肩膀里。
这一瞬间，李启想到了过去，他曾经面见过一位中微鸟一族的三品，对方因为一品大战，导致了道心崩溃。（详情见第九百一十六章）
那时候，那位中微鸟三品对李启说：“我在之前的大战中，我的历史被杀害了，就在我准备逃离的那一点点时间里，我差点失去了意识，当我重新取得反应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历史就像是肉铺里被肢解的猪一样。”
“如果我有那么点骨气的话，应该会奋起反抗，让自己的可能性归零，这样哪怕我不能再干涉未来，起码也能够守住现在，躲在封闭的时空环里继续活下去，期待着有一天能够获得新的可能性。”
“不过……我没能做到，我选择了退让，没有干涉他们进行的改变，保留了延续的可能性，但却让我的过往支离破碎，化作幻梦。”
这段记忆在李启的脑中浮现，李启突然意识到了某种危险的来临。
当他因为沈水碧的事情，而出现了这种感觉的时候——
如果最后他真的选择了‘绝不退让’。
那么，如果陷入了人道的拉扯里，这所谓的‘绝不退让’，必然会成为他的可能性闭锁的开始。
沈水碧所说的‘累赘’，其实就是这个意思。
你绝不退让，那好啊，那就来拔河吧。
当你在时间线里无限拔河的时候，就等同于你永远无法前进了，你为了那些事情，主动选择留在了过去的无限回溯之中。
这就是三品的死亡，即：可能性归零。
李启将会主动留在过去，不会再前往未来，不会再创造新的可能了。
这让李启叹了口气。
想要维持前往未来的可能，就必须抛弃沈水碧吗？
那么……
抛弃老马，抛弃六叔，抛弃沈水碧……
抛弃自己认识的所有人，孑然一身，那么就再无羁绊，轻巧利落，甚至不可能再针对李启的过去对李启进行攻击，因为他根本无所谓。
李启自然也就‘不死’了。
放弃所有，抛弃一切，只为了自身的存活而存活。
就好像……仙天一样。
仙天什么都不在意。
什么都不需要。
外界的一切都无所谓，根本不需要在乎真实与否，那和仙天无关。
仙天是彻彻底底的蛮兽，如果他出生是不入品的话，那么他很可能一直保持着不入品的姿态而死去，没有任何修行的可能。
但他偏偏是天生一品，是和昊天类似的天生一品。
很难想象这种东西到底是怎么诞生的，但他就是这么出现了。
因为仙天不在乎任何事情。
因为仙天无所谓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事物。
他和任何存在都没有道争，他也不在乎任何利益之类的东西，他只需要存在就行了。
所以，仙天是这个宇宙中最安全的存在，如果李启学他，那么自然也就没有问题了。
只是……
李启突然伸手，抱紧了沈水碧：“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玉儿。”
“什么？”沈水碧抬头。
李启慢慢说道：“我到了三品……不对，我到了五品之后，一直对凡人们的存在持有一种软弱的态度，你还知道我曾经，在九品八品的时候的模样吧。”
“我刚刚意识到了，所谓‘自然’的体现，不是那所谓的终极本源，没有那么虚无，所谓的‘自然’，就是万物本身。”
是的，‘自然’并非高悬于万物之上，而是和万物并存。
这世上，没有‘形而上’的存在。
李启察觉到了这点。
他不是‘形而上’的，没有比‘形’更加‘上’的存在了。
形，万物的表象，就是万物的本源。
所以，压根不存在什么‘真实’和‘虚幻’的区别。
“如果连万物本身都是虚假的，那还有‘道’可言呢？对吧。”李启抚摸着沈水碧的头，如此说道。
兔子看着李启，从他身上，隐隐约约看见了曾经李启的样子。
之前的李启，很有‘高人风范’。
三品高人，在宇宙中纵横的大能者，时空也无法拘束，力量能够贯穿古今，那自然……他的表现也是高来高去。
轻轻一步就消失在原地，一言即可抉择世界，言出法随，法力无边。
淡漠的看待一切，仅仅只对身边的人，以及那些同为三品以上的伟大存在才会显得正常一些，除此之外，李启几乎不将凡人视作可以和自己对话的存在。
因为，没有必要。
无数让人心酸的个体生命，类人生物，类鱼类，螺类生物，能量体，元素，或者拉奇一样的高维生命，包括所有其他生物的命运。
在他们面前，李启高高在上。
他这次对待这些生物的态度绝不是平等的。
李启的态度既不是冷淡，也不是那种简单的爱。
诚然，如果非要说，李启是尊重它们，并且爱他们的，但是看起来，作为三品高人的李启已经没有了要拯救它们摆脱苦海的愿望，也不愿帮助它们摆脱环境残酷的影响。
李启愿意尊重它们，但是不再怜悯它们。
李启在无止境的轮回之中，看见了这些生命的错漏，看见了它们的局限性，它们琐碎的特质，还有它们挣扎在昏庸和清明之间的摇摆不定。
这种摇摆不定和错漏，甚至已经成为了这些生命的本质之一，如果帮它们摆脱这一切，就是抹杀它们的存在，所以李启不管他们，只是维持着‘它们’的存在，而对于它们的境遇没有任何的怜悯可言。
因为，对于高人李启来说，他们是可能性的一部分，只要‘道’还存在，那么他们就会存在，就算被毁灭了一茬又一茬，也无关紧要。
因为万物都是‘自然’衍生出来的，只要维系了‘自然’，那么生命就会自己从地里长出来。
这就是高人李启对他们的态度。
但很久之前，李启不是这个样子的。
很久之前，李启冲冠一怒，只为了公义而豁出性命。
但随着他的修行，他越来越认识到了凡人们的脆弱和这个宇宙的虚幻性，于是他陷入了一种迷茫之中，他分不清楚对这个宇宙进行干涉到底还有没有意义，他面对凡人们的个体依旧淡然，但对凡人们的整体却始终拿捏不定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
不过……此刻，李启终于笃定了自己的答案。
万物，不是‘自然’衍生而出的。
万物，就是自然本身。
万物自生，物之自造。
外不资于道，内不由于己，世界上的事物，看上去好像有一个‘道’让世界成为那样，可是如果寻求那个形而上的‘道’，结果只能是一无所得。
因为，物各自造，互不相待，每个具体事物都各自成为一个独立的实体，而所有的事物总和起来，就是‘自然’。
有了这个答案，李启再看凡人，再看沈水碧，再看这无尽的轮回，就有了新的视角。
同时，他也有了新的决断。
“交给我吧。”他轻声在沈水碧的耳边如此说道。
第九百五十二章 内天地崩塌！
就在李启得到这个答案之后，他的内天地崩塌了。
李启体内，道争开始了。
在很久之前，李启突破的时候，曾经在体内虚拟过一个‘终极大道’（详情见第二百九十五章）
因为，当时的李启面对一个难题，他体内既有人道，又有巫道，这二者是互相冲突的，水火不容的，而李启想要容纳这二者，就需要一个办法。
不然的话，他就会自爆的。
所以，他借助道门的说法，虚拟了一个‘终极大道’出来。
当时，李启对这个东西的定义是：
“道”，或者“法则”，“真实”，亦或者别的什么称呼，只不过是芸芸众生自顾自给那事物冠以的名字而已，它不可能被描述，所有对它的描述都是错的，
“它”能够统一所有层面，微观和宏观，波与粒子，时间与空间，现实与虚幻。
万事万物都毕恭毕敬的围绕着“道”运行，一切事物都围绕着“道”而建立，整个世界因其而存在是没有悖论的，没有理论冲突，“它”的存在，便是一切合理性的基石。
所有的世界皆是它的不同角度的呈现，就好像一个不规则的几何体，从不同方向看去都是不同的形状，但实际上它根本没有变过。
这个‘道’，便是形而上的终极存在，是一切形体之上的终极理念。
有了这个东西，李启以后容纳佛魔，容纳人巫，乃至于别的什么道统，他得以轻而易举的运使许多道统的术法，也都是因为这‘终极大道’在他体内的调和。
他到现在没有自爆，都是因为这个‘终极大道’的存在，而终极大道这个答案，也导致了李启开始对‘形而下’的存在认知开始虚幻的原因。
此刻，李启否决了终极本体的存在。
他做出了另一个回答。
那么，没有了‘终极大道’的存在，他的内天地，也因此而开始崩解。
人巫佛魔道理天演，诸多道统，在他体内纠结，缠绕，内斗！
李启的内天地霎时间崩塌！
李启担忧了许多年，他犹豫而又无措的沉浸在自己的体内道争之中，这些是他的力量之源，也是他始终对这个世界的态度摇摆不定的原因。
于是，变强之后的李启，他对凡人们，既没有热烈的感情也没有蓬勃的生气。
这些思想已在不知不觉之中把他对于凡人们的热情压抑下去，‘道’是一个人看待世界的标准，如果已经成型，甚至已经借此成为了三品，那他确实怎么也摆脱不了，这种思想已经已经钻到他的灵魂中来了。
所以在这数千亿年的时间里，他因此而纠结，在面对人道对自己的堵截的时候，他察觉到了这种可怖的未来。
当初那位中微子鸟的三品所面对的一切，此刻也降临到了李启的头上。
但李启做出了决断。
他已经意识到了万物是什么，尽管这代表他的内天地彻底崩塌。
这一瞬，沈水碧意识到了什么，她立刻抓紧李启，平素里的镇静全然失去，发出一声哀嚎：“不要——”
“保护好自己，照顾好孩子，这样一来，无论如何，你和他们都不会有事了。”李启轻轻一捏，沈水碧直接丧失了语言能力，她无法再说出任何话，也不能再做出任何行动，只能用眼神拼命的看向李启。
但她的眼神足以说明很多事。
不要！
别，让我和你一起去！
我求求你……
不用你去……你不要去，不要去！
就当是可怜我——
她的脸色因此而灰白起来，那张脸与其说是以前那个闻名诸天的美人，倒还不如说是一个死人的。
李启使用术法让她无法说话，因为李启强迫自己必须要下定决心。
如果让沈水碧把这些话说出口来，他说不定……会选择退让。
让出自己的历史，这样一来就能‘长相厮守’了。
只要李启愿意被困在和沈水碧的时光之中，那么他就不会死。
但在那之前，他让沈水碧闭嘴了，李启聚集起自己全部的意志，克服了自己的动摇。
他的内天地崩裂的声音，开始传遍时间线。
还记得曾经说过的‘三品大战’吗？（详情见第八百八十七章）
营造种种自己擅长的极端环境，然后在极端环境之中，找到对方的诠释之中的‘悖论’，然后借此击败对方。
此刻，李启所遇到的这几千亿年的虚幻人生，就是人道给李启制造的‘极端环境’。
而现在，李启道途混乱的弱点，被利用的淋漓尽致。
认真的人道，恐怖的无法置信。
什么针对节点？哈，李启的整个人生都是他们的攻击的目标！
而他们成功了。
所以，李启必须去面对，他不能再陷入时间线大战之中了。
他舍弃了七品到现在的，自己的所有道基！
就是这般决心，所以决不能受到沈水碧的干扰，不能听她恳求自己，若是她开口，李启说不定……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看见，脸色灰白的兔子，对他伸出手。
李启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李启解除了限制。
而沈水碧恢复了说话的能力，但她并没有说出恳求李启留下来的话语。
她只是拔掉自己的簪子，然后挥手，本来修长美丽的齐臀长发被从脖颈后面切断。
沈水碧的秀发美丽至极，她平时总是仔细打理，一丝不苟，但此刻却被直接切成了短发，再也扎不了簪子了。
她所有的簪子，都是李启送的，李启说过，从九品开始，每一品都会送一个新的。
于是，她抓住切下来的头发，递给李启，咬着嘴唇，声音沙哑：“你回来之前，我不配簪，还有……如果你非要死，别想着我去死。”
果然，沈水碧绝不是那种女人。
她不会阻止李启的，尽管李启已经看见了她的心脏在抽搐。
李启深吸一口气，他的两眼炯炯发光的看着沈水碧，他的妻子。
他郑重的接过那一束秀发，将之挽在了自己的手腕上，然后消失在了这条时间线中。
李启消失之后，沈水碧也软弱无力的跌倒在了地上。
人道欢欣起来。
李启的内天地开始崩塌，他们的计划奏效了。
他们就知道，李启最终大概会放弃守护自己的历史，李启会放弃‘终极之道’，这是诸界枢机推演出来的结果。
现在，李启的内天地开始崩塌了。
这不是某一段时间的李启，而是所有时间线上的李启，全部陷入了沉重的负担之中。
人道的攻势开始了。
杂家老祖，这位二品露出了奸诈的笑容：“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可以继续了吧？”
巫觋们面容凝重。
他们的负担加重了，李启自身的战力开始丧失，这代表着巫觋们会丧失地利。
“巫咸，接下来要怎么做？”二品们询问正在上方的巫咸。
“继续，按计划来。”巫咸淡淡的说道。
巫咸镇定的态度让其他的二品和三品们都放心下来，他们不再固守李启的时间线，而是转而开始了时间上的穿插。
何谓穿插？
其实很简单，之前所有的战争都局限于李启的人生之中，所有的争夺都围绕在李启的节点之上。
但其实没必要非得这么做，不是吗？
巫觋们开始降临到人道们的历史之中，穿插在他们的过去，开始了战斗。
人道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精力处理他们的历史，而不是对付李启。
与此同时，一位九头大蛇突入到了战场之中。
是相柳！
除了相柳之外，还有其他的一些三品地祇，都是主张‘灭绝凡人’那一脉的。
很显然，李启之前的谋划也开始生效了。
至于李启本人……此刻则无法加入到任何一场战斗之中。
因为，他的内天地开始毁灭，这已经让他损失了所有的力量
不过他并没有慌张或者忙碌，而是开始分析起‘终极之道’不存在的原因。
很明显，就算要否认一个东西，也需要拿出证明，这个叫做‘证伪’。
不然的话，你就无法否认这个东西。
假设，如果真的存在一个‘最终本体’，我们把他称之为‘真实世界’。
那么，这个‘真实世界’，可以演化出来其他的世界。
因此，可以顺理成章的推导出一个结果。
‘真实世界’，我们把它称之为‘零级世界’。
然后，从零级世界之中，衍化出来了一个新的世界，我们称之为‘一级世界’。
当这个被模拟衍化的世界里，开始出现智慧的时候，零级世界所需要的资源是很小的，但随着演化的复杂化，会出现生命和智慧，信息量会越来越大，类似于熵的增大。
这时候‘零级世界’的负载，就会显著加大。
这时候，等到一级世界里的智慧生物，他们也具备了‘模拟世界的能力’，就好像四品那样的创造诸天的力量。
于是，他们开始创造自己的‘诸天’，进行开天，衍化出来了一个‘二级世界’。
很显然，不管是二级世界，还是一级世界，都是根植于一级世界内的。
通过‘道’来衍化二级世界的，实际上此时所有的衍化力量，都是由零级世界来提供的，因为一级世界是被零级世界所模拟出来的，而且一级世界的算力和上限，永远不可能超过零级世界。
简单点说，你不可能用一台算力十亿的计算机，去衍化出一个算力一百亿的世界，所以这种套娃的机制就不可能是无限的，而且每套一层，次一级的世界就比上一层世界的信息量和复杂程度要小，直到复杂程度低到不足以演化出智慧。
所以，可以轻松的辨别出零级世界的存在，并且一直寻找到零级世界的所在地，每一层都清晰可辨。
那么，我们改变一下前提。
如果，假设说，零级世界，能够创造出一级世界，并且这个一级世界，其算力能够抵达零级世界的程度。
也就是说，对一级世界来说，其中的生命能够创造一个和现实世界一模一样的虚拟世界，那么因为虚拟世界和现实世界一模一样，所以虚拟世界里的人也可以创造一个和他们世界一模一样的虚拟世界，这个循环可以一直嵌套，最后就会有无数个虚拟世界，对应的却只有一个真实世界。
当这个循环开始的时候，那么，如何确认自己是在‘零级世界’呢？
答案是，没办法确认。
因为一级世界和以下的无限级数的世界都是一样的，甚至超越的，那么零级世界就无法确认了。
又因为零级世界的终极之道，是唯一真实，其他世界必然是根植于零级世界的，这就导致更加难以分辨。
如此循环下去，导致的结果就是，无限多的模拟世界将会出现。
如果‘我’必然处于这些世界之中的其中一个，那么，而我们处于这个循环链的第一层，也就是身为零级世界的概率为无限大分之一，也就是0。
所以如果我们能够创造出一个和现实世界一模一样的虚拟世界，那么我们所在的世界也是虚拟的概率，就将是100%。
同一个假设，稍稍更改前提，就是两种不同的答案。
那么对于李启来说，他得到的是那个答案呢？
答案是……
无所谓。
不管是哪个前提，都是揭示了同一个隐秘的事实——
那就是，零级世界和其他世界是平行的。
所谓的零级世界，并不是所说的‘真实世界’，不管他怎么衍生，零级世界和所有的一级，二级，三级世界，都处于同样的境地里，并不因为套娃而产生任何的变化。
所以，李启得到了答案。
崩碎内天地，完全破灭！
然后，他体内的欲界！扩张！
这玩意儿，就该用在这里。
既然要赌，那就赌的彻底，抛弃所有的顾虑，什么天魔，什么人道，统统都放在脑后！
李启要以欲界来重塑内天地。
不是占据一部分，而是崩碎自己的内天地之后，彻底用欲界将之取代，就好像摘掉心脏之后，放了一个人工心脏进去一样。
在这期间……李启可以暂时遏制内天地崩碎的副作用，尽管不知道能撑多久。
就在他这么做的瞬间——
一个声音在战场众人的耳畔响起。
“今日，灭佛。”
第九百五十三章 超级混战
就在李启准备以欲界作为自己的临时内天地，以撑过内天地崩碎的那段时间的时候，人道一个威严的声音发出了命令。
那声音，毫无疑问，是人皇。
人皇发令。
灭佛。
这两个字甚至打断了李启脑子里的那些思维。
等等，怎么回事？
目标不是自己吗？怎么会突然落到灭佛上去？
但是，人道很明显不是开玩笑的。
这一瞬间，战线再开。
“妄杀无辜，毁灭佛法，堕无间狱，流转未已……人啊，你们确实要如此做吗？”一个叹息的声音传来。
人道没有说话。
不需要说话，没有意义，他们可不是来和佛门商量的。
战争蔓延到了西天佛国。
几乎是瞬间，人道的铁蹄兵锋已经踏足佛国之中。
佛国众生根本不是一合之敌，不过眨眼时间就已经被连破十二国。
“不信三宝，灭佛谤僧，人道迟早堕落苦海，由魔所困，深可痛哉！”一位菩萨如此念道，投身入局。
一位人道大将军持戈降临，掀起了三品大战。
然后，大家立刻明白了人道为什么要灭佛。
因为……魔军出现了。
如是魔众遍满虚空！
魔王军众其数无边，种种异形甚可怖畏，众生见者靡不惊慑，悉发狂乱或时致死，霎时，西天佛国之中，风雨飘注，雷电晦冥，纵火飞烟，扬沙激石！
魔军备矛盾之具，极弦矢之用，种种众会、种种世间、种种趣生、种种家族、种种欲乐、种种业行、种种语言、种种根性、种种烦恼随眠习气诸众生中——！
五无间业，所有世间身心等病，种种苦恼，乃至佛刹极微尘数一切恶业，皆得嚣张！西天佛国天色骤暗，浮现无限夜叉、罗刹、若鸠槃茶、若毗舍阇、若部多等魔军，饮血啖肉诸恶鬼神铺天盖地，如卷狂沙！
佛国之中，微细道场，乃至于广大道场，或处一由旬量道场，或处十由旬量道场，或处不可说不可说佛刹微尘数由旬量道场，尽皆破灭，只见无尽鬼神，取诸众生血肉充食，报终乃沉生死苦海！
是死魔。
死魔出手了，这些魔军，乃至于上面的诸多魔王，魔君们，都是死魔的麾下。
这场灭佛，是魔道和人道联手的结果。
但是，李启不能理解……
那为什么会牵扯到自己？
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是因为欲界吗？可是，欲界在自己这里，和灭佛又有什么关系呢？
就在李启疑惑的时候……
与此同时，佛光浮现。
“哤！”一声狮子吼，以圆满音，如大雷震！
狮子吼下，法界、虚空界，十方刹海，所有众生，种种差别，所谓卵生、胎生、湿生、化生，或有依于地、水、火、风而生住者，或有依空及诸卉木而生住者，种种生类，种种色身，种种形状种种族类，种种名号，种种心性，至一切天龙八部，如狮子王摧伏群兽，尽皆匍匐！
虚空界尽，众生界尽，众生业尽，众生烦恼尽。
于是，魔军亦尽！
随着这一身狮子吼，一尊法相也浮现于西天佛国之中。
法相单足站立，头顶以蛇束头发，戴五骷髅冠，六臂黑皮。
六只手臂，各持法宝。
左边三只手，持嘎巴拉碗，碗中有魔血沸腾；持勾缚索，锁一切魔头；持三叉戟，似要刺破三界。
右边三只手，持五骨念珠，寓意五智；持鼓，能奏宏法音；持月刀，誓要斩碎一切障碍。
这尊可怖的法相出现，立刻神通迸发，广遍周围，入一切法海，转一切巨轮，生一切世间，入于一切愿海，住一切劫修行，照明一切境界，长养一切诸根，获一切智清净光明，普照十方，除诸暗障，智周法界，于一切佛刹、一切诸有，普现其身，靡不周遍，入无碍法，摧一切障！
“大黑天……”李启立刻认出了那尊法相的来源。
大黑天是佛门的护法，此刻自然应该出来保护那些不善争斗的菩萨们。
还有其他的护法，也各自降临。
各路金刚，天人众，乃至于阿修罗，一部分真龙也加入了战场。
有其他菩萨出手，加入了时间线大战，瞬息之间，无尽未来际皆悉了知，不可穷尽而无厌足，是为第七如海智。
菩萨摩诃萨入现在世观察思惟，于念念中普见十方无边品类不可说世界，皆有诸佛于无上菩提已成、今成、当成，往诣道场菩提树下，坐吉祥草，降伏魔军，成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示现神通，调伏众魔。
如此种种场景，佛魔之战在此刻展现。
佛见众生常恐怖，流转生死大海中。
魔军广大无央数，一刹那中悉摧灭。
心无倾动难测量，金刚妙髻之方便。
普于十方演妙音，其音法界靡不周。
此是如来三昧境，海潮音神所行处。
佛魔之争开始了。
但是……李启发现，加入战斗的并不只是死魔一脉。
同时，五蕴魔也出现了。
无量难思议，示现一切色，各各不相知。
譬如工画师，不能知自心，而由心故画，诸法性如是。
心如工画师，能画诸世间，五蕴悉从生，无法而不造，业为田，识为种，无明暗覆，爱水为润，我慢灌溉，见网增长，生名色芽，名色增长生五根，诸根相对生触，触对生受，受后希求生爱，爱增长生取，取增长生有，有生已，于诸趣中起五蕴。
世界都显得虚幻了起来，内外水界；焰盛大种，成内外火界；飘动大种，成内外风界；色分段大种，成内外地界。
离于虚空，由执著邪谛，五蕴聚集大种造色生，好生恶死，念念迁流，不知梦幻虚假，枉受轮回，以常乐槃翻为苦相，终日驰求而不得。
五蕴魔一脉的出现，让战场变的几乎都无法分辨起来，
但是，五蕴魔一脉并没有直接攻击佛门，而是搅浑了整个战场，他们甚至在帮助巫觋。
魔道……还没有结成一体吗？
战场无比混乱。
人道正在针对李启作战，但是在李启选择接受欲界之后，他们开始了对西天佛国的进攻，是死魔一脉和人道联手。
但与此同时，五蕴魔一脉似乎是和巫觋们达成了协议，正在对人道展开进攻，却见无数人道将军的身周已经开始缠绕五蕴魔念，一生所有善恶业缘，悉现于前，或忻或怖，六道五蕴，俱时现前，让他们必须处理自己的心神，无法对佛门展开彻底的打击。
于是，人道放弃了对巫觋的进攻，李启肩上的担子陡然一轻，人道不再攻击巫道，而是攻击佛国去了。
而佛门的反击也已经随后而至。
好在死魔一脉将这些反击拦了下来，双方还算是势均力敌。
魔道……到底站哪头？
而且，天魔为什么还没有出现？都这个程度了诶。
不过，这些事情都挨不到李启身上，此刻的李启只是观战，而无法插手，他必须要先平息体内的欲界。
是的，平息。
此刻的欲界，已经不受控制了。
不像是内天地那般如臂指使，欲界本身开始扩张了起来。
原因是什么，李启也很清楚。
死亡，五蕴，乃至于展现出来的众生之烦恼和万事万物的虚幻，这些都引爆了巨量的魔念。
当思绪展露之际，众生的欲念便跟着膨胀了起来。
魔军的出现，刺激了欲界。
所以，欲界从中汲取了无尽的养料，连带着李启的修为也跟着膨胀了起来。
欲界正在茁壮成长，不受控制的成长。
这场佛魔之战，也在人道对李启的针对之中吗？所以，李启此刻的遭遇，也是这种争斗的一部分吗？
但李启已经无暇思考这些，他必须控制膨胀的欲界，否则，他的‘道’无法掌握如此膨胀的修为的时候，就是他的死期了。
当力量失控的时候，三品那庞大到可怕的力量，会立刻反噬，李启将会被包裹在自己的力量之中，这些力量最终会蜷曲起来，将李启钉死在原地，哪儿也去不了，什么地方都无法干涉，他不会死，但也活不过来。
他会被包裹在那个地方，一直到他能够控制那些力量为止，但是……被力量所钳制的他，真的有能力继续进步，继续悟道，以至于掌控这些力量吗？
很悬的，只有极少部分人才能做到。
知道后果的李启很难抽空去关注那些战场，他现在要做的是保住地利，在主动崩碎了自己从七品到现在的道基之后……将之重塑！
欲界只能代替一时，不可能代替一辈子的。
于是，战争继续推进。
李启全力维系着自己的存在，并且用尽一切方法推演重塑内天地的方法，在他这么做的时候，外界的战争也愈演愈烈。
此时此刻——
在战场的最上层，六位一品正在对峙。
巫咸，人皇，黄龙，死魔，五蕴魔，阿弥陀佛。
很显然，真龙们也参战了，只不过是在李启还未感知到的战场上。
这场战争，席卷的区域已经太大了。
明明最开始只不过是针对李启的行动，但引爆的动静，似乎有些大的离谱了。
六位一品只是对峙，但是都没有直接动手，在这种微妙的对峙之中，实在是很难找到动手的机会。
这种状态下，阿弥陀佛叹了一口气：“真是惊讶……人道才吃过天魔的亏，居然这次还会选择帮助天魔，上次人道叛军，不也是天魔所布之局吗？”
然后，他看向以小女孩姿态示人的死魔：“天魔也曾经诱骗过你吧？你们都没有记性的吗？”
死魔和人道联手进攻佛国，似乎超出了眼前这位真佛的预料。
之后，就再也没有对话了。
死魔和人皇都没有回话。
而巫咸，他已经将自己的一部分意识投射到了李启身边。
在这里只不过是防备一下其他人出手而已，不会有什么结果的，还是看看李启吧。
毕竟，他才是重点。
正在挣扎于欲界之中的李启，恍恍惚惚之间，看见了巫咸的身影在自己身边出现。
咸，其实是‘全部’‘终结’‘共同’的意思。
所以，‘巫咸’这个名字，代表了什么，也清晰可见了。
李启凝聚起剩下仅有的意识，化作一具法身，落到了巫咸旁边：“巫神……我似乎很难参战了。”
“没有，你做的很好，欲界在你的体内膨胀，这就是魔道出手的原因，魔道还是很想要一个新的欲界的，只是有个问题，你……撑得住吗？”巫咸看着李启，如此问道。
李启一时没有说话。
在当初，巫咸是准备告诉李启要怎么使用欲界的，不过那个时候，李启对巫咸说，他会妥善的找到用法。（见第九百二十九章）
现在想来，是有点托大了。
直接遵循巫咸的指示，说不定会更好。
似乎是察觉到了李启的念头，巫咸笑笑：“你能有自己的主张是好事，不必自责，你师父也和你一样，若是事情不是他决定的，那他宁可什么都不要。”
“老师他实在太任性了，让巫神见笑了。”李启马上低头赔罪。
“真是多礼，你们能这么有主见是好事，要是都听我的，那可就糟了，而且看起来，你的选择也不差，只要你能容纳欲界的话。”巫咸答道。
“但是，在那之前，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现状。”巫咸不等李启回话，自顾自的就继续往下说。
李启当然不敢打断对方，自然是洗耳恭听。
况且，他也很好奇‘现状’到底是什么，自己到底在这场战争中扮演怎样的角色？
“你身上的欲界，是魔道想要的东西，我本来是想让这个东西放在你身上，不受天魔干扰，如此一来就能够作为筹码，不过你小子胆大包天，直接把这东西吃进去了，如今是什么结果也只能看你自己能不能顶住了。”
“且不谈那些，就算你死了，欲界也不会消失，已经从种子之中发芽的大树是不会停下的，他会在你的尸体上扎根，继续成长起来，所以你不用担心你的死活会对计划产生影响。”巫咸温馨的告知了李启一句。
李启苦笑。
行吧，虽然他听着这话感觉有些微妙，但不会影响大局那就是最好的。
“那我就和你说说人道的目的吧。”巫咸继续说道。
第九百五十四章 互为棋子
巫咸正在李启旁边，一边抽出心神和其他一品对峙，一边和李启讲解现在的情势。
在他们说话的同时，李启的修为也在平稳的爬升。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这说明欲界蓬勃生长，要不了多久就会突破李启的掌控。
好在，李启暂时还控制得了。
他的术法化作迷雾，笼罩着膨胀的欲界，从这个角度看着他的内天地的话，就好像是看见了某些亘古不变的苍莽冰原，冰原上的白雾不断流动，就像一片波涛翻滚的大洋。
不时有一团团阴沉的雾霭涌上来，如海浪般席卷周围，淹没巫咸。
而巫咸悬在空中，他看起来平平无奇，只是每当有雾气色铺天盖地的压向他的时候，他周围都会泛起五彩斑斓的淡淡光晕，散发着宁静的光芒。
李启的魔念也在翻滚，这些魔念有时候表现为巨兽和怪人行走在冰原上，有时候又好像是那无尽冰原上时不时出现一座座奇峰突起的黑色巨石。
加上这些，在巫咸那五彩光辉的映照下，给这片不断膨胀的，枯燥的荒原平添一分诡异的质感。
巫咸没有在意这些，而是继续对李启说道：“人道这一次，想要释放天魔。”
“释放天魔？”李启有些不解：“天魔不是一直在吗？”
“对你们来说，是一直在，不过对我们而言就不一样了，天魔的的确确被无色界天所封印了，只是偶尔他能够探出一些触角而已。”巫咸解释道：“对你们来说，天魔只要出来一次，就等于没有被封印过。”
他这么一说，李启立刻就明白了原由。
很显然，天魔穿越时空的能力非常可怕，以至于他只要脱困哪怕一秒，就可以在这一秒钟之中，出现在他想要出现的所有历史的所有地点之中。
如果天魔愿意，而且没有其他人阻拦的话，天魔甚至可以同时出现在所有人的所有时间节点之中。
他本来就可以随意在一切现实之中来去自如，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是如此。
其实完全可以把这些当做法身，天魔将自己的法身投射到所有的历史中去，只需要他脱困一瞬间他就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不过，他做的这些，我们也可以做到，所以他其实起不到什么太大的干涉，仅仅只是出现一些时间，能影响的范围毕竟有限。”巫咸说道。
李启点头，这也很好理解。
天魔能投射，其他的一品不能？
当然也是可以的，所以天魔要进行干涉，必然不可能进行太多的动作，在一品博弈中是不可能起到什么太大作用的。
那么，这个时候，天魔所谓的干涉，其实也只不过是其他一品的棋子，其他的一品借由天魔的手来完成他们想要完成的事物。
意识到这点之后，李启突然看向巫咸。
“没错，想到了吧？那一次人道叛军，实际上就是我们和天魔联手的结果，对我们来说，天魔并不是什么深恶痛绝的对象，正相反……被无色界天镇压之后的天魔，是天然的绝好素材，不是吗？”巫咸轻易的就将一桩隐秘说出口来。
李启哑然，他张开口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闭嘴了。
魔王子曾经和李启说过，如果李启有什么问题，那就丢给天魔就好了，把所有的锅都甩给天魔。（详情见第八百一十四章）
“想找罪魁祸首……那就去找天魔吧，你我都知道，如果有问题，丢给天魔就行了。”这就是魔王子所说的原话，当时李启以为对方是在嘲笑自己。
但仔细想想，魔王子其实是很少会主动嘲笑人，他觉得那没有意义，他是在很认真和李启提建议。
如果遇到事情，就把锅甩给天魔，反正天魔就是背锅侠，而且……它还很乐意当这个背锅侠，甚至主动参与其中。
“那么，也就是说，天魔其实没有主动策划过很多事情吗？他没有那么可恨？”李启对巫咸问道。
“这也不好说啊，主要看你怎么定义了，的确，天魔无法绕过我们做很多事情，但同样的，他也可以蛊惑我们，道争如今愈演愈烈，你又敢说没有在天魔背后的鼓动吗？互相利用罢了。”巫咸笑道。
李启叹了口气。
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疼。
“所以，人道这次释放天魔，就是想把局势彻底搅浑？让所有的黑锅都无所遁形，让天魔彻底把道争变成乱战吗？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就是因为欲界在我这里？还是因为我和天魔的关系呢？”李启又问。
巫咸则说道：“都有，天魔那么在乎你，那么就得把你控制在手上，而是因为天魔在乎你，所以你必然会牵扯到很多东西，成为许多与天魔博弈时所必须要掌握的节点，这就是为什么会针对你打仗的原因，但是，我也没想到，人道会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所以，人道准备攻打无色界天，释放天魔，之后会发生什么呢？我们要阻止吗？”李启问道。
“我会尽力，但重点不在天魔身上，重点还是在你这里，如果你的历史被掌握了，欲界就要落到别人手里了，魔道会为了欲界和任何人合作的。”巫咸说道。
“我明白了，那就交给我吧。”李启点了点头，他已经明白此刻的状态了。
“别着急，我知道，你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所以才从时间线大战之中脱离出来，选择利用欲界强行逼人道正面决战。”巫咸伸出手，拍了拍李启法身的肩膀。
李启低头不语。
确实是……很大的决心。
他崩碎了自己的道基，以欲界替代之，这一切都是为了承认万物的真实。
李启愿意，并且急切的想要去承认万物的真实，因为万物不仅仅包括了诸多凡人，还包括了沈水碧，李师薇，拉奇，老马，六叔在内的所有可能性。
李启不愿承认他们是‘终极之道’下衍生出来的虚幻之物，李启愿意相信……它们就是终极之道的一部分。
所以他做了这样的决定，如果失败了的话……他大概会死，但还好，不至于影响到巫咸的大计划。
巫咸已经预测到了这点，李启的死亡与否都不影响他继续掌控欲界。
但是，巫咸也并不想李启去死。
所以，他说道：“加油吧，我会把更多力量放在正面，给你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好。”李启开始了自己的闭关。
这将是一场痛苦的远征。
而他已经踏上了行程。
巫神坐在他的旁边，亲自为他护法，同时监视着外面可能的进展。
于是……时间再度推进。
在‘主时间线’上，也就是大家都同意，都承认的现实之中，时间开始推进了。
一百年过去了，佛国被攻陷了大半，但是佛国众生却没有屈服于人道，而是与人道和魔道周旋着。
人道看似摧枯拉朽的攻进了佛国，但实际上却没有掌控佛国的情况，他们只是驱赶了一些凡人，在土地上建立了属于人道的堡垒而已。
这说明，三品的战线，似乎也出现了一些问题。
而另一方面，人道灭佛的战争却实实在在的影响了佛门诸天。
大自在天，喜足天，忉利天，夜摩天，大梵天，少光天，无量光天，光音天，等等诸天，纷纷坠落，其中的菩萨们各自逃散，罗汉死伤无数。
战场并不是在凡间战场上，而是在诸天之中发生。
天人众们，才是人道所要进攻的方向。
就这个角度而言，那些高高在上的天人众们，那些因为因修上品十善，所以离开五道，投生于天趣，能够“享一切福”的天人们，在此刻就享不起来了。
莫说是天人，就算是那些护法罗汉们也是如此。
在人道军队打穿那些诸天的时候，僧人们集体逃亡，跑着跑着，大家发现，那些具备大法力的护法神，罗汉们也在跟着大家一起跑。
有僧人就问：“诸护法神通广大，怎么也逃跑？”
诸多护法感叹道：“业力已至此处，我能有什么办法，还是一起跑吧。”
一时间，这些笑话传到各处，天下似乎都察觉到了，佛国……似乎早已糜烂。
人道们真正开始攻打之后，对这一点感触尤深。
尽管高层的菩萨和佛们依然神通无边，可基层的僧侣，那些护法，却是藏污纳垢，勾心斗角，一触即溃。
什么诸天，天人，天龙八部，看着光鲜亮丽，在人道兵锋下面，只不过是土鸡瓦狗。
类似禅智和尚一类的和尚，太多了。
而这些和尚，单独拉出来或许有点本事，说不定能和单独的人道对垒，可若是集结成军，他们却会互相拉扯，各自拖后腿，整体在人道大军面前根本就是被割草一般。
佛门的凡人战场根本就是草芥，完全无法和人道正面抗衡。
其原因自然也不难猜到。
天魔无数年如一日的腐蚀，早就已经摧垮了佛门的基层了。
当‘佛魔同修’这种流派都能够堂而皇之的行走在西天佛国的时候，似乎这一切就都已经注定了。
历史继续推进，很快来到了一千五百年。
一千五百年，这可是相当长了，不知道背后要经历过多少斗争，才能够妥协出如此长的时间。
凡人战场的失利也导致了许多三品和四品遭到了低级修行者组成大阵的围攻，因此而出现了高品战力的损伤。
许多菩萨被灭。
其中白辰狐王菩萨似乎早就被人道针对，被人道太师完成了太古时期就应完成的处决，可能性归零。
波阇提婆尊者，无垢光菩萨，伏陀蜜多尊者，富那夜舍尊者，觉王，甘露光菩萨等等被破，有死有伤。
龙树菩萨因在这个关头，试图传佛灭魔而遭到重创，不知去向。
魔道从许多年前就开始布置的计划，在这一刻被引爆了。
佛陀们被人道一品们阻拦，再加上各路的虎视眈眈，维持如今这个态势已经是很好的情况了，但三品战场显然都有些崩盘了。
死魔的力量，超乎想象，魔道全面参战之后带来的影响也是如此的剧烈。
而且，除了佛魔之争外，人巫之战这方面烈度也在提升。
针对李启的方向，李启的人生，因为李启自碎道基，主动扩张欲界，所以暂时停止了，李启以欲界作为内天地的情况下，人道似乎并不希望损伤欲界，毕竟他们似乎正在帮助死魔一脉攻打佛国。
而巫觋们更是如此，巫咸也准备把欲界作为突破点。
不管是人巫双方，都不希望损伤欲界，再加上巫咸的主动庇护，李启就在这种微妙的平衡，获得了暂时的平衡。
李启几乎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处理内天地的崩溃上，本来他应该已经死了，这个状态下的李启如果遭到人道围攻，那可真是没救了。
但是巫咸帮李启撑了起来。
这点上，李启真是非常感谢。
只不过，他很清楚，这并不持久，他的死活其实并不会影响欲界本身。
他就算死了，只要欲界没受损，那么是不会影响到大局的。
李启现在的地位，就像是捧着和氏璧，随时准备摔碎的那位掌印，谁也别来碰他，不然他就把欲界摔碎，大家都别玩。
不过，大家之所以会容忍李启，是因为他马上就要死了。
自碎道基的情况下还想压制欲界，搞不好人道三品们已经弹冠相庆，准备开香槟庆祝李启去死了。
李启也感受到了一种成年人特有的冷漠。
就像是一个上了班的社畜会发现大家都有各自要忙的事情一样。
哪怕是巫咸，其实也没有那么在乎他，巫咸看起来温柔和蔼，大概只是性格使然，他不会给予李启太多的特别待遇，哪怕这位三品有点特殊，会惹来天魔。
但……哪怕是天魔本尊，对巫咸来说也是可以利用的对象，李启真的没有特殊到那里去。
只是李启也坦然接受了这点，对他来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尽可能的重塑内天地，那需要他调和内天地的道争。
然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
巫咸突然再度联系到了李启：“接下来，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李启心一沉。
巫咸要放弃自己了。
第九百五十五章 噩兆前夕
李启自己，已经独自经历了许久的时光，久到连三品都觉得久了。
就他自身的体感时间来说，大概有十万亿年左右。
这期间，他绞尽脑汁，不断尝试重构自己的内天地，试图在没有‘终极之道’的情况下，构筑一个可以正常运行的内天地。
他此刻已经进入一个全神贯注的冥想阶段，他的本质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他对世界的认知自然而然也随之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他用全新的眼光审视自己的以往所有的作品，最终发现一个都看不上眼，虽然很不耐烦，但是还是对过去的作品选择了重构，一个个崭新的构思在他的脑海里蠢蠢欲动，然后又付诸实践。
但是……
李启真正上手之后，才发现自己那个崭新的构思……真的就只是一坨构思。
于是，他毁掉了那些，开始重新制造。
他发挥了自己全部的智慧和能力，尽可能的以目前的方式来诠释更多，于是，他创造出来的崭新天地一个比一个精妙，每一个这样的作品诞生，都能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这说明，他自己都不理解自己造出来的东西，他的‘道’不足以诠释这样的存在，这些世界是有瑕疵和随机性的。
他不得不毁掉这些重构的内天地，尽管每一次毁掉，都会导致他的道基损坏越来越严重，随着时间的推进，欲界的膨胀也在继续。
因此，他精疲力竭，痛苦不堪。
从他澎湃的想象力中，一个个的崭新的天地诞生了，每一个天地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无限多样化的规则，这个天地达到巅峰时刻时，都比上一个精神体的精妙程度更高，但李启不得不毁掉他们。
他就像是一个匠人，拼命打造艺术品，尽管每一个都越来越精妙，但怎么看都会有些问题，一个理想之中的世界，总是无法达成。
而对于李启，每一个都比上一个更加难以理解的世界，正在快速耗尽他的智慧和想象力。
他竭力要一睹那能够容纳自己体内所有道统的世界的一星半点，却始终无法做到。
他鼓起勇气，准备全力一搏。
于是，他用尽自己的所有知识，全力创造了一个世界。
在这个世界之中，包含了他所见识过的万事万物，在创作这些的过程中，他的技艺更加精湛，动用了以前他所了解过的所有方法，他将各种东西织就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比以往任何创造都要精妙广阔的空间。
但是，依然不够。
他在大门外面不断徘徊，精疲力竭的同时，似乎也隐隐约约看到了多种多样的个体构成的共同体，李启看到了那些世界的精妙之处，也看到了它在物质与精神之中交融散发出来的强烈色彩。
心中某些感悟仿佛已经觉醒，就差一点就能够达到完全自我了解和相互洞悉的程度。
但是当李启悉心倾听自己创造的那无数世界所奏响的鸣音的时候，他却无法叙说自己到底听到了什么。
无法述说，这是一种不可抚慰的悲伤。
这种感受，几乎无法形容，李启根本就是在黑暗中受苦受难。
虽然拥有洞悉一切的能力，但是李启却察觉到，自己的能力不能开花结果。
李启承受着凡人们的精神所体验不到的痛苦。
凡人们那虚弱的精神根本承受不了这样激烈的痛苦体验。
尽管如此，李启却依然在继续。
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在心智完全崩溃之前，不会收手。
然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李启听见了一个坏消息。
巫咸准备离开了，在李启闭关的这段时间，外界的时间线已经推进了一千五百年，所以，巫咸已经不能再施施然的为李启护法了。
巫咸对李启说道：“战局发展到了一个新的层次，我也不能再置身事外了，接下来的事情需要你自己面对了。”
“是因为我太慢了吗？”李启叹了口气，用一小点思维能力做出了反应。
他几乎所有的思维能力都被投入到了构造内天地中，只能抽出一些简单的思维来对巫咸做出反应，不过这么一个‘简单’的思维法身，也和一个聪明的凡人无异了，正常对话还是很简单的。
“有一部分原因吧，如果你快点的话，这次我就不用去了，但这不是你的错，这种事情谁也拿不稳。”巫咸笑道：“我如果留在这里，你反而比较危险。”
“那我就走了，如果遇到事情，你需要自己解决一下。”巫咸说完，直接消失了。
李启叹了口气。
没办法，巫咸所作所为无可指摘，作为一品，他不可能真的全身心的帮助李启，那样对其他巫觋来说就太残酷了。
一品需要平衡所有的事物，以追求最好的结果，不可能专注于某个人身上，李启能够理解，他自己也曾做过这样的选择。
但作为被放弃那一部分，还是会感叹一下。
只是，感叹归感叹，该怎么做还是已经定下来的，无非就是在战斗的同时进行推演而已。
李启沉下心，没有中断手里的推演。
就在巫咸离开之后，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李启已经感受到了人道袭来的攻击。
“唉。”他再度叹了一口气。
如果此刻去观察李启的本体，就会发现他极其消瘦，这是由于他受到不可摆脱的，来自思维深处的折磨。
道基的崩裂使他没有哪怕一秒钟能够获得休息和安静，这种病症无法治愈，正在不断地削弱他的的本体。
这种伤势几乎剥夺了他的一切认知，一切前途和一切希望，让他被活生生的折磨至此。
哪怕是三品，这种崩溃也是能让他们剧烈的痛苦，以至于道心崩裂的。
这种痛苦并不来源于肉身，而是来源于：“我无论如何都无法诠释这个世界”的无力感，这个世界怎么看都和我想的不一样。
那……要么错的是世界。
要么，错的就是……‘我’。
不过，李启忍受住了。
他必须忍受住，不然的话，在乎他的人会如何呢？
而接下来，他必须忍受更多。
人道的攻击已经到了。
“李启……这下你阻止不了我了吧？”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其中透露着阴沉的怒火。
“啊，祭酒……”李启叹了口气。
那么，戒尺要复生了吗？
真是，天道好轮回啊。
这次轮到自己去死了吗？
然而，就在此时——
四周突然异象陡生，星辰旋转！
星辰开始浮现，大量的河系开始浮现于李启的身后，就像一朵巨大的云彩。
引力状态下，这些星系形成了某种特殊的旋涡状。
不过，这里面还没有成形的恒星，只不过是一团发亮的迷雾。
迷雾中间模模糊糊地透着光亮，往外延伸，光渐渐弱下去，最后几乎是不留痕迹地和黑暗的太空融合在一起。
就是这片宇宙的太空背景也看起来也很陌生，虚空之中没有星星，到处都是淡淡的迷雾状气体。
这些气体不休不眠地旋转着，很快，就出现了不对劲。
星间的物质在不停地旋转，顶端是不断闪烁，一颗颗恒星从迷雾之中被点燃，不停有世界从中喷发出来的喷泉，它甩出了两条手臂，那是是两个旋转中的世界群。
许多被点燃的星辰被这种旋转的力量抛了出来，形成了亚种宇宙。
亚种宇宙围绕着主要的宇宙旋转。
眼前的宇宙中，有一个隐隐约约的‘超级构造，无疑是所有亚种宇宙集群中最庞大的，泛着璀璨的光泽，熠熠生辉。
李启睁开眼睛，竭力想要把它的构造看得更加清楚。
放眼望去，无数的星系和远处的其他星系尽收眼底，不过……说是尽收眼底，但实际上，即使是间隔距离最近的两颗恒星，其距离也好比两个分别处于南极和北极上的一颗灯泡，相隔甚远，只有高品修行者那庞大的感知才能够将这些尽收眼底。
所以，因为如此广大的距离，虽然整体上眼前的背景星空透着朦胧的乳白色光芒，非常美丽，但也只不过是一个零零散散地散布着一些发光点的巨大空洞罢了。
整体看无比宏伟，但如果细看，却能发现其中的那虚无的空洞。
就是这样的存在，将袭来的攻击抵御在了外面，同时护住了。
那是当然的，眼前的景象，本质上是一尊三品法相。
而且李启非常的熟悉，这般景象，他见过不止一次了，在巫神山的时候……还有在百越的时候。
“老师……”李启看向周围浮现的星空。
看似充满了事物，但却无比空洞，连四相都不曾存在的虚无蔓延着的法相，毫无疑问正是祝凤丹。
“别什么事情都自己扛啊，巫咸不干了，你就叫我嘛~。”祝凤丹的法身出现在了李启身后。
“老师，你的伤……？”李启皱眉，祝凤丹的伤势他很清楚，绝不是这点时间就能够养好的，现在的他距离全盛时期还差很远。
祝凤丹则比出大拇指，吐了吐舌头，用一副轻浮的让人看不下去的脸说道：“放心吧，我带狗来了。”
话音刚落，天穹之中燃起了足以焚灭混沌的火焰。
“还有还有，你自碎道基这事儿，干的真不赖啊，我也这么干过，这是我一点经验，之前没来就是在整理这个。”祝凤丹递给李启一卷书。
“那么，你歇着，之后的事情就交给我吧，别忘了，你师父我，可是很厉害的啊。”祝凤丹说到这里，神情突然变得认真起来。
李启没有拒绝。
说实话，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诚然，李启也早已是大能者了，足以独当一面。
但在这个时候，就算依靠一下长辈也没什么问题吧？
他闭上眼睛，收拢所有心神，甚至连防御和感知外界的意念都全部收归了体内。
要知道，哪怕是巫咸亲自为他护法的时候，他也留下了一丝心神在外界等候，随时随地观察着外面的事物。
尽管巫咸是一品。
但祝凤丹到来之后，他就连最后的防备也卸下了。
接下来，就来做自己的事情吧。
战局被拉长，局势已经无比复杂。
如果是之前的李启的话，恐怕会心忧难耐，不断思考这些局势之中的问题吧。
没办法，李启就是这种想太多的人。
只是，现在的他却放弃了分析局势。
不去考虑魔道想要什么，不去考虑人道想要什么，甚至连巫道都不放在心里了。
那些都不重要了。
如果连怎么看待世界都不知道的话，了解局势又有什么用呢？
既然已经破釜沉舟，那不妨做的更干脆些。
与此同时，在一品的战场上。
巫咸微微点头。
还是得这样才行啊，自己在旁边，那小孩怎么都静不下心，都快死到临头了还想东想西，甚至还在分析局势。
现在，自己离开，反而能更好的促使他思考，有时候，年轻人就是需要逼一逼的。
当然……
这个逼一逼，包括祝凤丹在内。
两个都是年轻人呀。
祝凤丹打着受伤的旗号摆烂很久了，但暗中一直有所行动，似乎是在为他徒弟在谋划些什么，这可不行呀，得动起来啊。
那还是让他们自己处理比较好。
虽然有点危险就是了。
比如说……李启和祝凤丹都可能会死。
只是那些不在巫咸的考虑范围内了。
死则死矣，打到现在，二品都陨落了好多位，死两个三品实在不算什么大事，欲界还在就行了。
而且……
如果活下来了，那可就赚大了，要是能逼迫祝凤丹放弃那条没有前途的路，说不定他就能赶上他两位兄弟了。
这些琐碎的事情在巫咸的思维里轻巧的过了一下，连皮秒都没有用到，他的主要思维正在思考更加宏观的事情。
因为……佛门似乎要撑不住了。
人皇已经折寿了四次，三公也以全部出手。
也就是说，燃灯，阿弥陀，弥勒，琉璃光都被打退，压制了。
只剩下世尊如来了吗？
也就是说……无色界天的封印要崩溃了。
坏事吗？
难说呀。
（双倍月票最后一天了，再不投浪费了噢）
第九百五十六章 黑业之报 天魔解封
佛门一退再退，一溃再溃。
凡人战场的全面崩溃，甚至导致了许多菩萨都毁灭了。
而且……
佛魔双修一脉，极其容易受到魔道的影响，他们只是稍稍抵抗，便成批成批的入魔，反而倒戈相向，将以前的师兄弟全部干掉。
这其中甚至包括许多大菩萨。
仅仅只是聆听魔音，大菩萨们便沉沦了，简直就好像曾经一样……
魔道对佛门的渗透太深了，这些和尚每个人都是魔念的重点针对对象，几乎没有人是不被天魔拜访过的。
是的，天魔居然每个僧侣都来见过一面，他也不做过多的引诱，只是告诉对方一些事情，仅此而已，或许都没人发现。
可如今，这些天魔曾经所下的暗棋，都在此刻爆发了出来。
不过，也不是全面溃败。
跋难陀龙王以身缠绕须弥山七圈，率领海中诸龙兵众无数巨亿，皆持戈矛、弓矢、刀剑，重被宝铠，器仗严整，与魔军战死，龙众最后得胜，逐魔军出其海。
各大天，诸天主，皆与魔军共斗，各有死伤。
尊者目犍连露地经行，一路降魔，于是，有次生魔王化作细形，入目犍连腹中，于是，目犍连即作是念：“我今腹重犹如食豆，我宁可入如其像定，以如其像定自观其腹。”
后收举衣钵，澡洗手足，以身作封印，立于原地，令魔军与己犹影不离。
佛子们也各自施展神通，先至旷野之中作十八变，坐卧经行，身出水火，变化无量。
但是……与此同时，魔王子也加入了战斗。
世尊十位佛子，目犍连神通第一，以身作封印，其余九人则联手对抗魔王子。
只不过眼前的魔王子，却显得格外的奇怪。
据佛子所说，魔王子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
他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战斗。
魔王子四周一切行无常，无欲，舍离，灭断，仿佛受黑业之报一般。
所谓‘黑业之报’，便是生死长远，无有边际，众生恩爱缚着，流转生死，死此生彼，无有穷已。
犹如铁城，纵广一由旬，高一由旬，有芥子满其中，无空缺处，百岁取一芥子，其铁城芥子取尽，然后乃至为一劫，如此重复无量俱胝那庾多百千次。
他有着超越极限的记忆，这些记忆几乎将他的人格都摧灭了，他不知道什么是魔王子，也不知道什么是佛魔之争，他只是出现，然后杀戮，根本就是随着本能而动。
但没有人能与之抗衡。
魔王子只有四品，正常来说，随便来一个三品都能干掉他。
事实也差不太多，魔王子并不能赢过除了佛门以外的其他三品，在实际战斗之中，也是这样，来自其他地方的援军三品可以很轻易的击败魔王子。
可是……哪怕是三品的大菩萨，都无法和他抗衡。
所有佛子都落败了。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但，魔王子似乎有着对佛门修行法的天然克制，其克制程度达到了骇人的地步，以至于三品的大菩萨在魔王子面前都不是对手。
大菩萨们可以回溯到魔王子的前世今生，但不管是他的哪个时间点，都缠绕着深沉的魔念，以至于菩萨们根本无法动手。
魔王子的人生，只有极少部分才没有那些魔念，百万亿分之一都没有，是那他无穷劫数的人生之外，那么零星的一丁点。
真正属于‘魔王子’的人生，就好像整个宇宙所有物质之中的一个原子那么少。
他在无尽的劫难之中经历了太久太久，以至于光是在那无尽的时间轮回之中去寻找那么点人生都是痴人说梦，三品的算力都根本无法算尽。
魔王子经历的漫长折磨，反而让他变成了一个刺猬，只要尝试回溯他的人生，那就得和魔王子一起品味一下‘无间黑业之报’了。
有菩萨尝试如此做了，但最终被天魔魔念缠身，无奈败退，根本无从下手。
只要是尝试干涉魔王子的人生，就能感受到其中的可怖。
有大石山，纵广一由旬，高一由旬，有人长袍大袖，百岁来此一拂，而石山磨灭，便是一劫。
所以，魔王子的劫数之长远，无有边际，如此非一劫、百劫所能言喻。
生死长远，不可限量，无有边际。
众生之类，无明所弊，流浪生死。
无有出期，死此生彼，无有穷已。
哪怕是三品都承受不了这种级别的回溯，大菩萨们会被这无限轮回之中带来的魔念所感染，他们若是不退，就只有心智崩溃在这里面，沦落到和魔王子一样的境地。
无尽轮回之中，忧、愁、苦、恼，不可称计。
若老来至，无复少壮，坏败形貌，支节渐缓。
若病来至，丁壮之年，无复气力，转转命促。
若死来至，断于命根，恩爱别离，五蕴各散。
其中受苦，不可言语。
魔王子就像是个丧尸一样，他就是人形天魔魔念传播器，他的思维里储存着一整个无间地狱，对所有佛门修行者都具备超强特攻，以至于完全没有佛门修行者拦得住他。
中央婆娑世界似乎都流淌着无尽的魔念。
佛门最宏伟的三个世界……
西天极乐净土世界，中央婆娑世界，东方净琉璃世界，其中一个，居然被‘区区魔王子’给污染了。
就好像……天魔就是为了这点而培育的他一样。
于是，地藏王菩萨出手了。
地藏王菩萨，其神通大愿能度尽地狱。
是地藏菩萨，于阎浮提有大因缘，若说于诸众生见闻利益等事，百千劫中，说不能尽，以神力流布是经，令娑婆世界众生，百千万劫永受安乐。
于是，魔王子才终于被镇压下来，其经历的无数魔念也被地藏王菩萨所消化，这也让地藏王菩萨暂时失去了干涉其他事物的能力。
区区一个魔王子，竟然牵制住了地藏王菩萨！一位二品！
难以想象，如果是普通的三品承受魔王子那般的记忆，恐怕早就崩溃了，但魔王子却依然活着，根本就是匪夷所思。
甚至诸多大菩萨都想不明白，魔王子到底为什么还活着？
这种程度的折磨，人格都磨灭了，每一分记忆都深刻的刻入了绝望，恐怖，别说凡人，就是菩萨们都承受不了。
但魔王子就这么全部吃下，除了丧失了自我认知之外，甚至还残存着战斗的本能，以至于能够作为魔念生化武器一般的炸弹，直接被魔道丢进了佛国之中，地藏王菩萨亲自出手才能将其中的魔念全部压制。
这种程度的战争，世尊如果再不出手，佛门怕是要伤筋折骨了。
很显然，魔道和人道为了这一刻已经谋划了许久，灭佛绝不是一天两天所下的决定。
甚至……
曾经的叛军，因为天魔而导致的人道重创，又是真的吗？人道和魔道真的有那么关系不好吗？
这一切都扑朔迷离，事到如今，根本无从分辨。
但战争依然在继续。
而巫咸在这个时候……居然选择了收手。
五蕴魔一脉和巫道，没有再继续干涉人道和死魔一脉，而五蕴魔一脉则顺势加入了对佛门的攻击之中。
巫道在这个时候，选择了袖手旁观。
不知道巫神们到底在考虑什么，但这无疑对佛门的局势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世尊如来依然没有出手。
佛门所有的一品，只剩下他一个人没有出手了。
燃灯佛，阿弥陀佛，弥勒佛，药师琉璃光王佛，都被人道和魔道各自的一品压制了。
本来是不至于这样的，因为人道这边必须要应对巫道和真龙们，不可能抽出如此巨大的力量灭佛。
然而，真龙和巫觋却在这个时候收手了，简直就像是在刻意催促佛门的毁灭一样。
但是……依然所有比丘僧侣菩萨罗汉都坚信一件事。
只要世尊出手，那么一切都会解决的。
毕竟……这是独自镇压四魔的伟大存在。
世人都说魔王子，都说李启，张宗之流是天才。
因为他们都下意识的忽略了那些早已成道的伟大存在，忘记了他们年轻的时候是何等辉煌，他们的天资又是如何骇人。
昔日，世尊如来成道之际，以二品的姿态面对一品天魔的拦截，最终结果却是天魔落败。
以一人之力镇压四魔。
死魔，五蕴魔，烦恼魔，天魔，这四位魔头一同出手，无限魔君围攻，然而都在那一刹那之间分出了胜负。
四魔都不是佛祖的对手。
只要佛祖出手，那么一切都没有问题，现在的攻势根本不可能拿下佛门。
从沙弥，再到大菩萨，都是如此认为的。
所以，没有入魔的僧侣们依然在坚持着，坚持面对人魔两边的围攻，以及四周师兄弟的背叛。
然而，越来越多的佛门高品修士坚持不住了。
一直到主时间线又推进了两千五百年。
那一日，尊者摩诃迦旃延，尊者薄拘罗，尊者优波难陀，如是等诸大比丘，其身颤抖，乃至大动不能自持，心浊迷闷，发声大唤，生如是等种种苦恼。
而后，六十亿比丘尼，大阿罗汉，诸烦恼调伏诸根，霎时间，举身毛竖，遍体血现。
佛门战线再崩。
这些全是因为四魔之中的最后一位，烦恼魔，出现了。
而佛门已经没有一品能够应对了。
死魔在西天极乐净土与阿弥陀佛对峙，极乐净土乃是死者所归之处，轮回之中的死者若是诚信，便会被救拔到此处。
所以，死魔来送这些本来早就该死的生命去死了。
五蕴魔已经污染了东方净琉璃世界，琉璃净土乃能使众生得现世安乐，要让众生今世生活于安乐无苦之中，然而五蕴魔的到来扭曲了这种安乐。
药师琉璃光王佛已经闭锁琉璃净土。
燃灯佛本来还有余力，但他面对的是人皇持人皇剑亲自出手，至尊无戏言，‘灭佛’二字绝非轻易说出口的，在没有巫觋干扰的情况下，燃灯佛已无半点对外界的干涉能力。
弥勒佛则面对了人道三公，三公没有动手，因为三公除了在镇压他之外，还在顺便守备真龙和巫觋可能的出手。
但以一敌三，弥勒佛也没有半点机会。
于是，在烦恼魔入场之后，已经没有一品能够抽出足够的经历抵抗了。
文殊菩萨，普贤菩萨，观世音菩萨，大势至菩萨，日光菩萨，月光菩萨，六位最强的大菩萨出手，尝试抵抗。
结局不言而喻，面对一品，哪怕是六位顶尖二品也不可能是对手。
或许加上地藏王菩萨，这位距离一品只差一步的大菩萨能够联手的话，结局也会有所不同吧……
可是，地藏王菩萨必须镇压魔王子，否则魔王子所携带的魔念将会污染中央婆娑世界。
魔军嚣嚣！
果实已经鲜艳饱满欲滴，只待摘取了。
烦恼魔的力量侵蚀了法之巨轮。
地火风水已经湮灭。
骚动的魔头们已经开始狂热贪婪的享受了起来，他们吞噬着众生的魔念，佛门诸天之中的天人们所产生的魔念是至极的美味，因此而诞生的崭新魔头更是迫不及待的加入到了其中。
增殖，繁衍，思绪不断增长，魔念只是一眨眼之间便会繁殖成千上万倍，然后重新加入战斗之中。
溃败已经是定局。
在无数条时间线上，在无数条世界线上，无数人做出了无数的尝试和努力，然而最终结果都被导向‘灭亡’。
可能性已然收束。
不管怎么做，不管怎么办，未来都已经注定，前方的道路不管怎么选，左转，右转，遁地，飞天，甚至逆着往回倒推，都只会通向同一个终点。
诸天坠落。
无数失心者、怖畏者、已经放弃。
无数比丘惊慌，因为到了现在，世尊如来都没有出现的意思。
但还有说法者、不断正法者，梵、释、护世四王，各自为了自己的‘道’而继续伏魔，继续护己身，护正法。
他们已经看见了前方注定的毁灭，但无论如何，也不是放弃的理由。
死，也应当死在守护正法，履行正法的道路上，而不是坐着等死。
不过结局不会改变。
在战争开始的第六千年，在无尽时间线的抉择之后——
最终也是最大的佛门诸天……无色界天宣告破灭。
诸天都喧嚣了。
天魔的狂笑响彻宇宙的每一个角落。
第九百五十七章 魔出，佛灭
无色界天崩灭——
宇宙空间本来应该是虚无一片，什么都没有的。
但此刻，所有的物质都动荡了起来。
天魔的狂笑，无声的攒动在所有的气之中。
这一次，不再是之前偷偷溜出来的天魔，不再是只能投入极小部分力量的天魔。
而是真正的，完整的天魔。
众生……也就是，所有的生灵，每一个具备‘情感’‘高等智慧’的生命，包括了强智能的AI生命，包括了无机物的生命，包括了集群智慧和格式塔文明，所有一切具备思维能力的生命，从神祇再到凡人——
他们之中的每一个，都在这一刻感受到了，自己的情感‘丰富’了很多。
本来，宇宙的一切是那么的宏伟壮观啊。
但是，很多生命却从中却感觉不到欢乐和壮观的景象，因为他们见得太多，已经麻木了。
我们看厌了宇宙一次又一次发生的壮观景象，以至于对各种奇观一点儿也不好奇了。
事实上，这些修行者们疲惫不堪，不再抱有幻想。
亿万年来，无数的修行者都或是自愿，或是被迫的观察了许许多多世界的命运，同时也经历着他们自己的命运，成为别人的观察对象。
你看我，我看你，看到最后，大家都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了。
那么多的悲欢离合，对年轻人来说或许是新奇的，而对这些长生者们，这些已经不知道重复过多少次了。
所以，很多长生者，在经历了冗长的生命之后，甚至连逐道的兴趣都失去了，他们懒得再听这个宇宙的啰嗦，索性让注意力在虚空里随意漂浮着。
时间的流动速度都在这种无趣的人生里异乎寻常。
然而，就在这一刻，一切都变了。
这些早已失去动力的长生者们，这一刻，突然有了‘欲望’。
他们的世界，突然多出了色彩。
他们再度燃起了对这个世界的兴致，想要品尝美食，想要阅读故事，想要体验感情，内心早已干涸的心湖如今又涌出甘泉来。
他们起身，环顾四周无趣陌生的苍凉景色，聆听着细弱而尖锐的风声，缓缓流逝的时间，隐隐作痛的思维，让他们愈发心慌。
原本习以为常的时间，此刻却变得……如此痛苦。
他们燃起了欲望，这欲望就像是食欲，色欲，求知欲，征服欲如此种种，这些欲望让他们产生了动力，逼迫他们去行动。
就好像你肚子饿了，你就会拼命的找吃的。
这些欲望，本身就是生命的动力，是宇宙的色彩。
没有了欲望，就失去了动力，就会躺在原地什么都不想做，如果是普通生命的话，就会因此而死，甚至死了都懒得动弹，因为他连求生欲都没有了。
而如果是长生者的话，他们甚至都不会死，只是躺在原地静待时间流逝。
可是他们却有些厌倦了。
这有什么关系呢？
在那之前，他们就连自己是否能完成这次逐道之旅都不在乎，区区外界的风景，又有什么所谓？
然而现在，每个人的心底都充满着激烈的活力，他们一个个纷纷站起身，一种激情重新回到了他们的身上。
而那些本来就没有丧失欲望的，还在努力的修行者，他们的欲望则变得更加的激烈了！
所有种群的生命，都在此刻散发出了激情。
一个个的世界，一个个的可观测宇宙，生机开始扩张。
这是好事。
科技飞速发展，技术爆发开始出现，人人都开始展现出自己的欲望，人人都动力十足，艺术，技术，乃至于各种各样的事情都蓬勃爆发了出来。
欲望就是动力！而动力将促使生命创造出越来越多的奇迹。
植物更加繁盛，动植物的竞争更加激烈，就连蛮兽们也充斥着力量。
一个个的世界开始燃起对宇宙的好奇，开始远渡宇宙的汪洋。
他们的家人们也对那些远征船发出了呐喊：
“为远渡繁星的你们，致以幸福的祝愿！”
但也不全是好事。
因为，爆发式增长的欲望，诞生了许多的宇宙帝国，他们疯狂穷凶极恶，四处蔓延，巨人之间的战争，无关道争的战争开始呼啸而来。
巨大的星球在太空中以惊人的速度飞来飞去，相互屠杀。
甚至，不只是文明本身，如果把视角潜入某些星球的水中，或者土壤之中，还可以看见几个发光的微生物在抽搐。
就连微生物，也开始了这种欲望的扩张。
战争，开始了。
一切人对一切人的战争，永远不会停歇的，被欲望所促使的战争。
那战争炮火的轰鸣之中，刀剑碰撞的叮当声里，似乎也带着天魔的窃笑。
不过这都是凡人们所看见的。
在具备实在性的存在眼中，事情则更加可怖。
尤其是三品以上，他们则看的更加清楚。
众所周知，生命不止生活在一个世界里，而是遍布百万个世界、千亿个世界。
每一个世界都有它的历史演变、它的价值观，也就是它们的‘道’，这些‘道’会在它独特的生活环境中探索最终追求幸福的可能。
这个宇宙，会有无数种幸福、无数种益处、无数种不同的认知。
而且，这无数的世界，还会产生无数的分支，也就是‘世界线’。
世界线的数目是无限的。
每一条世界线的次级分支路径的可能性也是无限的。
因此，被三品们观测并改变的世界线，其数目是无限的。
同时，不存在三品观测和干涉的的世界线，数目也是无限的。
被三品们干涉了一部分，然后又被放弃的世界线的数目，依然是无限的。
在这无限之中的无限里面，自然而然也存在着无限的生灵。
这是高纳德箭头都无法企及的超级大数，是真正的无限。
然而，这所有的‘无限’，在此刻都被填满了。
所有的无限，都跟随了无限的天魔。
所有的可能性，所有的世界线，其中所有的生灵，都在这一瞬间，拥有了一只属于自己的‘天魔’。
他们有时候会‘自言自语’。
当然，他们自认为自己是在自言自语，但实际上……他们是在和心中的天魔对话。
他们询问自己，叩问内心。
但最令人恐怖的就是这点，他们叩问内心，于是‘内心’发出了回应，他们自以为那是自己的答案……
实际上，就连念头本身都是天魔说出口的，哪怕是修行者也分不清楚那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念头。
所有人都可能是天魔的傀儡，尽管他们都对此一无所知，他们都以为自己是正常的。
如今，全宇宙的理念，一个完全觉醒的精神世界，它的实现似乎就在此刻，天魔彻底笼罩了精神世界。
昔日，纯粹精神的世界里，游曳着巨兽，李启也是其中一个，而魔君和魔王们更是肆无忌惮的在其中搜寻着猎物。
那些原始的凡人们，会利用‘梦境’‘药物’‘冥想’之类的手段，让自己的精神深入那片纯粹思维的世界，而魔道和灵道则像是纯粹思维之中的盘踞的巨兽，只是有的温和，有的暴躁而已。
凡人们有时候会得到启示，有时候则会引来梦魇。
谁也不清楚潜入梦中会是什么后果，这种精神污染甚至有可能会降临到文明之中，彻底摧毁整个文明，让来自精神世界的污染也是无比恐怖的。
但也有可能带来文明的新生，从某些友善的梦境存在的手中获取到正常情况下绝不可能获取的禁忌知识。
而现在，这个只属于理念的世界，降临了一头真正意义上的霸王巨兽。
有没有一个完美的精神世界是否能够了解，品尝这场闹剧的存在呢？
答案不得而知。
但想来以后潜入精神的世界，风险会大的多。
就在天魔抛开了所有的封印，重新现身的那一瞬间，李启也感受到了什么。
体内的欲界正在蠢蠢欲动。
并且，他还感受到了某种召唤——！
于是，巫咸的力量蔓延了过来。
来自黄龙的力量也出现了。
人道一品的力量也注视着李启。
五蕴魔似乎也稍稍关注了过来。
李启身上的昊天道韵，也就是瑶姬，突然作为坐标，投射出了来自昊天的力量。
似乎大家都在等待着什么。
让李启都忍不住叹了口气，果然又是自己吗？
是身上欲界带来的这一切吗？
他都无力了，只能暂停自己的推演，转而关注起周围投射力量过来的大人物们。
只是，这个时候，无色界天之处……
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传遍诸天：“善哉！善哉！善男子，今一切种智，我已得之，何等不闻而能得闻？所谓甚深微密之藏，一切众生悉有佛性，佛、法、众僧无有差别。”
时诸天人众，皆大恐怖，身毛为竖。
诸大菩萨，举身毛竖，喉舌枯燥，惊怖战栗，各欲四散，自见其身无复光明，所有威德殄灭无余。
诸佛子，舍利弗，目犍连等，皆举手捶胸，悲号啼哭，肢节颤动不能自持，身诸毛孔流血洒地，遍体血现如波罗奢华，涕泣盈目生大苦恼。
只是一句话。
就让全宇宙的一品侧目，此前聚集在李启面前的这一个刹那，佛门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诸佛皆齐叹：“苦哉！苦哉！世间空虚！如来不久当般涅槃！”
世尊如来，要陨落了。
这一瞬间之后，本来还关注着李启的一品们消失了。
李启摇头的同时，也感受到了一阵放松。
只是，放松的瞬间，他马上又坐了起来，身上起了一背的冷汗！
李启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一件事！
所有人，包括一品们和李启，都以为天魔和欲界，在李启身上，是为了图谋什么。
但是，他们都猜错了。
从这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可以，可以猜出来……
天魔，把所有一品都耍了！
世尊如来。
最强，也是最重要的‘佛’，一切佛法的源头，被尊称为‘佛祖’。
二品的时候，顶着天魔的干扰，最终成道。
一品的时候，同时压制四魔，然后封印了天魔。
就是这样的存在。
在无色界天宣告破灭的同时，他也宣布了自己的‘入灭’。
所有的一品，二品，乃至于三品，都陷入了极端的震惊之中。
一品们尽数涌入。
这一瞬间，无色界所处的时空，是全宇宙最热闹的地方。
哪怕是再忙的三品，甚至是面临生死危机的情况，也都选择了停手，不管是仇人还是战争，都放弃了手里的事情，亲眼见证这宇宙之中最恐怖的一幕。
一品陨落。
这是道争以来，最可怖的事情。
世尊如来，这位所有人都不曾想到，都以为绝对不会有事的一品，如今……竟然入灭了。
所有人都聚在了此地。
世尊如来盘坐于莲花之上，从其面门放种种光，其明杂色青黄赤白、玻瓈、玛瑙光，遍照此三千大千佛界。
舍利弗坐在佛前，涕泣哽咽。
世尊轻抚舍利弗的头颅，微笑说道：“汝等应生欢喜，勿怀恐怖。”
“世尊，为何入灭？”舍利弗收敛情绪，看向眼前的佛祖，他的师父。
“当然是因为我啊。”天魔出现在了师徒中间。
佛祖轻轻挥手，天魔被斥退，但他也不恼，只是大笑不已。
没有人打断天魔的笑声。
等他笑完之后，世尊才终于开口，说道：“邪魔变身作沙门形，入于僧中，种种邪说，令多众生入于邪见，为说邪法。”
“所以世尊才要传播佛法，觉悟众生。”舍利弗马上说道。
“所以我才要涅槃。”佛祖打断了舍利弗的话。
世尊双手合十，诵偈曰：
“一切诸世间，生者皆归死。
寿命虽无量，要必当有尽。
三界皆无常，诸有无有乐。
有道本性相，一切皆空无。
我今入涅槃，犹如大火灭。
诸佛法如是，不应复啼哭。”
言罢……四魔的力量开始爆发式增长。
佛祖入灭，死魔的力量空前高涨！
烦恼魔，五蕴魔，也因为这句偈语，其所有的佛法压制都尽数消散。
而天魔更是欢欣无比，甚至跳起舞来！
天魔乱舞，引动周围一片修行者心眩神迷。
舍利弗却不受影响，而是双手合十：“我愿在世尊之前涅槃。”
第九百五十八章 水落石出，李启来历！
诸佛子，诸大菩萨泪流不已。
哪怕他们已是大能者，在这一刻无法抑制，甚至看的周围的其他道统修行者都不忍直视。
只有真的无论如何都无能为力的时候才会像那样哭泣。
以一己之力完全无法解决问题。
甚至完全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在这种时候，泪水就会不自主地流下。
就像是无处发泄的绝望感化作泪水夺眶而出一样。
尤其是舍利弗。
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忍见佛陀涅槃的。
于是，解决办法就只剩下一个了。
作为世尊如来的上首弟子，他将会在世尊之前涅槃。
世尊如来看着眼前的弟子。
点了点头。
这时候，旁边冲出来一个沙弥：“世尊！你怎么能同意？！”
这个沙弥满脸震撼，在他看来，就算佛祖要入灭，也不应当坐视舍利弗也去。
世尊温和的问道：“阿难，你的智慧及得上舍利弗吗？”
阿难，世尊如来最小的，也是最后的佛子。
听见这句话，阿难低下头，沉默不语。
舍利弗是佛子之中智慧第一，他当然是及不上的，所以，他也不可能说服舍利弗，但正因为如此，他才寄希望于世尊劝说舍利弗。
但他怎么就忘了呢……
世尊不会干涉他们的决定。
一直都是这样的。
天魔玩味的看着这么一幕，嘴角的笑容都止不住了，在她的身后，无穷无尽的次生天魔在正在翻滚，舞动，鼓吹大法螺，敲击巨轮，欢乐的跳着毁灭的舞蹈。
“阿难，你博闻强记，耿直朴实，此事就由你来记载吧。”世尊如此说道。
阿难含泪，合十颔首。
然后，迦叶，阿那律，须菩提，富楼那，罗睺罗，诸佛子各自上前，聆听佛祖最后的嘱托和教导。
除了要与世尊如来一同入灭的舍利弗之外，其他都有了自己的安排。
最后，舍利弗于佛前入灭，身死道消。
在最后时刻，佛祖轻声念诵：“舍利弗，在吾左右，虽常见吾，终不得道，吾灭之后，汝于未来世过无量无边不可思议大宝庄严劫，奉持正法，具足菩萨所行之道，当得作佛，号曰华光如来。”
舍利弗行佛礼，随后消散。
那之后，世尊如来扫了周围一圈。
所有的一品都主动承接了目光。
很显然，他们想知道佛祖主动入灭的原因。
佛祖似乎也没有隐瞒的意思。
他轻诵经文，于是，四周光华漫天，在所有三品以上的存在面前，他揭示了一幅画面。
那是……世尊如来与天魔的对话。
在无色界天之中……
此处，根本无法理解到底是什么东西，因为，外界有的东西，这里统统都没有。
如果说欲界是‘一切现实的总和’，但凡你能在现实宇宙找到的东西都能在欲界找到对应，那么无色界天就是完全逆反过来。
但凡你能在现实宇宙能够找到的一切，在这里统统找不到。
这里是‘空’，是‘无’，是‘不存在’，一切物质和精神都不存在于这里。
就好像是人的眼睛一样，人如果闭上眼睛，看见的是黑暗，那么……如果人把眼睛摘掉，变成一个瞎子，能看见什么呢？
答案是什么都看不见。
连黑暗都不存在的虚无，就像是你你用你的手肘看东西一样。
你的手肘能看见什么？当然还是那个答案，什么都看不见。
在此处，身、口、意，皆悉解脱。
无着无系，无众生想，无命者想，无补伽罗想，无人想，无童子想，无生者想，无作者想，无受者想，无有想，无无想，无今世、后世想，无死此生彼想，无常想，无无常想，无三有想，无无三有想，非想非非想。
不着内，不着外，不着能缘，不着所缘，不着因，不着果；不着法，不着非法；不着思，不着非思；不着色，不着色生，不着色灭。
不着受、想、行、识。
诸法不着，诸法不缚，诸法不解。
无有自性，自性相离，非一、非二，非多、非无量，非小、非大，非狭、非广，非深、非浅，非寂静、非戏论，非处、非非处，非法、非非法，非体、非非体，非有、非非有。
一切智终无退转，一切业缘如梦，音声如响，众生如影，诸法如幻，而亦不坏因缘业力。
这就是无色界天。
而在这里，天魔正在封印之中。
天魔在这里，就像是一个封闭的圆球一样，是黑色的光滑球体，正环绕在世尊如来的周围。
在这里，本来应该是连思维都会停滞的。
当然，实际上也是如此，哪怕是一品的思维，在这里也会悄然静止，进入到‘无’的状态，什么念头都生不起来。
因为没有运动，所以自然也没有时空，
但是，似乎是无色界天还不够圆满，所以……天魔在这里，依然能够保持最低限度的思维，也就是说，他还是能和一个最普通的凡人一样思考。
于是，就用这种思考，天魔开始了对世尊如来的对话。
“这里就是彼岸呀，来到这里，就是超脱最后的一步，你只差最后一条缝隙便能够达到真正的超脱了。”天魔如此说道。
“你总说，缘起缘灭，如今你和世间还有缘吗？你多久没有干涉过外界了？而且，你似乎之后再也不干涉了吧？”
“如来，你已超脱，与世间再无缘，已经脱离万物，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你以大神通让自己依然思考着，这符合佛法吗？”
天魔轻声问道。
佛说缘。
万事万物的交集，便是‘缘’。
你今日踩了一块石，这就是你和石头的缘。
你和一个人说了一句话，这也是你和他的缘。
缘起便相遇，缘灭便分离，世间之物，无非缘起缘灭罢了，而且，这种缘，还会不断的纠缠裹挟。
假设一个人重伤垂死，是否要救他呢？
如果李启这时候出来，救了这个人，而这个人以后干的好事坏事，都有李启一份“功劳”，那李启惹的起吗？
所以，佛门要‘出世’。
同时，心中产生的各种念头，也是‘缘’，所以，才需要‘空’。
也正是因此，天魔发出了嘲笑声：“汝修三昧，本出尘劳，然而佛心不除，尘不可出，纵有多智，禅定现前，如不断淫，必落魔道。”
是啊，你世尊如来说‘空’，说‘缘’，结果你的缘不灭，你的空也不空，当你还具备‘佛心’的时候，你就不可能真正的超脱。
佛法已经传下，这也是缘。
你传授的佛法越多，你的缘就越深。
你希望众生觉悟，但我的魔念已经证明了，众生都是看你的威望才修行，他们修行的是佛法还是你的声望呢？
如果继续下去，这样的佛法还是佛法吗？修行出来的是佛还是别的东西呢？
越是追随世尊如来的影子而修行佛法，就越是要坠入魔道。
天魔和佛祖，已经实验过了。
整个佛门，就是实验对象。
最终诞生的……就是佛门本身。
曾经，经文里都说：“魔于今日犹尚隐身，佐助调达，破佛法僧，如来大智现在世故，弊魔不能成其大恶，当来之世恶魔变身作沙门形，入于僧中，种种邪说，令多众生入于邪见，为说邪法。”
如来大智现在世故，弊魔不能成其大恶。
但这句话，错了。
正是因为如来在，所以天魔才会成为大恶。
篡改经典，迷惑修行，蚀坏正法。
“是我赢了，不过，你也没输，你救不了世人，觉悟众生是不可能的。”天魔轻声说道。
它的语气，甚至有些‘郑重’。
从一向戏谑轻佻的天魔口中，听见这种话，可真是不容易。
诸佛子，诸大菩萨，都脱不开世尊如来的影子，佛祖存在一天，他就‘造业’一天，他一日不超脱，那么这世间就一日不解脱。
一日不销灭佛种，一日便消灭不了魔心。
佛还在，所以，魔就在。
就连佛祖你，也是如此呀。
只有梦想销灭，才能觉明虚静，犹如晴空。
如来觉世是最后的‘大业’，但只要依然在造业，就永远达不到‘空’。
天魔则继续说道：“三品以上，会可怜一般凡人的无知，因为凡人们以为世上只有一种现实。”
“但真正值得可笑的，是永恒存在们的无知，因为他们虽然知道有无数种现实，却以为只有一种能够实现，这些所谓的大能者所处的，只不过是一座被无限时空所包围的监狱……最后，所有的可能性，就这样灭绝了。”
天魔抚摸着自己的身体，睁大眼睛，说道：“无尽世界，无尽时空，无限的可能性，听起来多么宏大，但我已经遍历了所有时空和所有可能。”
“在现实中划定禁区会让人感到不自由，在思想中划定禁区则让人感到无比自由，所有的‘道’，包括你的佛法，都只是在高等智慧的脑子里划定禁区而已，众生不能成佛，都是因为你啊。”
一身在法，一身在报，一身在应，而‘应身’，便是众生心中的佛。
越是传播佛法，众生心中的佛，也就是‘应身’就越是强烈，就越是不能成佛，他们始终执着的还是佛陀。
众生不是佛，因为佛在众生心中，既然心中已有了佛，如何成佛？
越是笃信佛法，就越是落入魔窟。
僧侣心中有佛，所以众生皆不能成佛。
最终，佛门那被人道一触即溃的战争境地就是结局。
佛门，早就被魔道蚀空了，所谓的佛法也只不过是空谈而已。
天魔环绕着佛祖，不断叙说。
说的话，听的众多三品后背一凉，有人因此而闭眼沉思。
他们当然不至于就这么被说动，因为这些说的话并不是他们的弱点，他们是可以去沉思，或者用自己的世界观去反驳的。
只是……
听着这些的佛陀，却突然说道：“你说的对，波旬。”
天魔大笑：“所以，想要完成你的大业，你必须先放手。”
“我已经放手了。”世尊答道。
“你放手不行，要他们放手，佛有三身，其中一身不在佛，而在僧啊。”天魔说道。
世尊如来却也轻笑，然后坐下莲花枯萎：“我当涅槃，众生再不见佛。”
于是，无色界天崩碎。
言语至此，周围的华光消散，那过去的一幕也消失，回到了现在。
在众多大能者的沉默之中，天魔主动跳了出来。
它的身形化作和死魔类似，只是颜色完全相反的小女孩模样，然后走到世尊如来的莲花座下，欢喜的说道：“所以，如来，你要超脱了，我也自由了，这不是很好吗？何必和我拉扯这么多，还要害我骗他们。”
“是骗吗？”如来如此说道。
“当然是啊，你看他们，是不是很蠢？”天魔指了指外面的一品，然后轻轻勾勾手指。
李启的法身不受控制的被抓到了天魔的旁边，而巫咸并没有出手。
所有人都没有出手，因为大家都知道李启的特殊。
每个三品都听说过，有这么一位天才三品，修行速度史上第一，而且和天魔有着密切的关系，因此很多大能者的布局都围绕着他来的。
天魔维持着和死魔颜色相反的白色小女孩的身姿，骑在李启的肩膀上，就好像父亲背着女儿一样。
李启的法身动弹不得，根本做不了任何行动。
巫咸立刻出手，来自‘全部’的力量试图将天魔击退。
但天魔骑在李启肩膀上，笑嘻嘻的说道：“你看！你看！就是这个！”
“所有人都以为他很特殊，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有什么秘密在身上，都围绕着他做了很多文章，所以才给了我这个机会，给了一个让如来见证他的教团多么腐败的机会。”
因为大家都为了李启而做文章，所以人道才能攻破佛国，甚至破灭无色界天。
“像是舍利弗，看着前途无量，但实际上就连佛陀入灭都接受不了，他心中有佛，所以，众生便不是佛，越是修行佛法，就越是为佛法所锢。”
“我得争取机会，给如来证明这一点，所以，就有了这家伙，李启！”
天魔笑嘻嘻的，欢天喜地的，似乎是迫不及待的对着周围所有的生灵揭开了他的秘密。
“巫咸，阿弥陀，你们不会真的觉得有什么‘穿越者’吧！！？不会觉得真有另一个遥远的世界吧？！”
人道和魔道共同做的一场局，其目的就是为了牵扯巫道的精力，让最终人魔合力的灭佛行动得以实施。
而这场道争，人道打一开始，就没有准备想要日月行路！人皇压根没有准备给自己延寿！
沈水碧，李启，罗浮山，瑶姬，全在局中！
天魔乐不可支，欢声大叫道：“你们不会真的认为李启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吧？他只不过是我在澧水捏出来的而已！”
“傻瓜！被骗了吧！”
第九百五十九章 空（本卷完）
李启愣住了。
突然听见天魔告知的事情，他一下愕然。
李启一直以为，自己多少是有点特殊的，比如……他是穿越者。
比如，他知道很多知识，他有着各种各样的奇思妙想。
诸如此类，种种种种。
但是，现在，天魔宣布，其实他平平无奇。
“哎呀，怎么那个表情？不相信吗？难道你还没察觉到吗？自己的生命，无法回溯到你‘来到这个世界’那一瞬之前。”
“因为，你就是那个时候诞生的，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创造了你呀。”
天魔的表情，玩味无穷。
你看，不管你李启变成什么样子，我总有办法，侵入你封闭的心门。
天魔那妖艳的微笑，天使一般的眼神，怀揣着一颗血红色的心，噗通噗通，好像和李启跳动的频率都契合了。
她的眼神，仿佛在说：“我亲爱的李启啊，那些情节都是为你设计的，虚构做戏，其实都是虚幻，唯有让我一直陪在你身边，才是真实的。”
“怎么？不相信吗？”天魔骑在李启的肩膀上，轻轻将手放在了他的头上。
这一瞬，李启的内天地被重塑了。
“还记得吗？你内天地的身中神，是魔君啊，其中还有一个天魔一脉的呢。”天魔如此揭开了谜底。（详情见第八百六十一章）
“欲界，魔君，再加上你……你可是，我的孩子啊。”
“谎言……”李启挣扎着说出了话。
“是吗？”天魔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摸了摸李启的头，然后看向周围的一品们。
欲界从李启的体内膨胀而出！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一根金棒，突然从虚空中出现，然后一棒子敲在了天魔的脖子上！
无尽时空和世界线出现了扰动。
宇宙不再是精确无误的，这一棒，让世界模糊成了一片，这是一团莫名其妙的稠密物质和剧烈射线，不断地膨胀，就连精神也在其中无限的分离开了。
宇宙被压缩了，其每个组成部分都在收缩，而同时又产生了拉扯。
每个基本的能量中心最初和精确的宇宙保持一致，然而它们彼此分离产生了宇宙空间。
宇宙物质单位收缩，光线波长变短。
虽然宇宙的体积是有限的，但是相对于物质而言，这些空间是无边无际，没有中心的，就像一个膨胀中的球体没有边界和中心一样，宇宙这团不断膨胀的世界线也是无边无际，没有中心的。
但是，正如球体表面会以一个外在的“三维”点为它的中心，这团宇宙物质也有一个外在的“四维”中心点。
但这个时候，宇宙被‘捅穿’了，在没有中心的球体中间，被金棒捅了个洞。
这个洞开始塌陷，这也是宇宙变得摇晃的原因。
爆炸和坍缩都在这一瞬间产生。
这团拥挤爆炸的混沌之气不断膨胀，起初是行星大小，接着是恒星大小，然后是一个星系的大小，最后是千万个星系的大小。
以至于将天魔整个吞没。
坍缩过程中，物质越来越稀薄，光亮越来越暗，越来越平静。
宇宙膨胀的压力和其组成部分想结合在一处的渴望互相冲突，结果就是宇宙的超力再度形成，形成了不知道是何物的奇异物质。
天魔被这一棒打碎。
然而，物质身躯对天魔来说毫无意义，她随即再度重生。
其他的一品看起来蠢蠢欲动。
李启动弹不得。
“猴子，封印了你这么久，很不开心吧？这一棒让你出气了吗？”天魔的身躯再度复原，四周的一切也随之复原，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还有你们，输了一筹，现在要来和我动手了吗？还是说，你们准备继续把我当棋子呢？”天魔玩味的看着周围。
已经完全解封的它，似乎非常兴奋，以至于不断的挑衅周围的情况。
金猴完全现身，一言不发，只是挥出第二棒。
天魔的身躯分裂出了第二个，轻巧的接住了棒子，然后，和金猴同时消失。
显然，天魔并不愿意在这里打闹，她还等着看其他一品的反应呢，和人打架实在是不美，所以……金猴想打架，那就去别的地方陪他玩玩吧。
“嗯？所以，你们怎么不动手？我还等着你们所有人呢，现在可是好机会，不是吗？”
不过，很快，天魔就察觉到了，似乎没有人准备出手，而原因是……世尊如来。
佛陀双手合十，微笑说道：“波旬，你掌握了一切，不过……你的两个孩子，似乎不在你的掌握之中，还有……你所经历的所有兴奋，最终都会化作‘空’，我们的结局，已经注定了啊。”
语罢，莲座彻底凋谢，佛陀入灭，就这么涅槃了。
没有任何的光华，也没有任何的动静，就像是个凡人一样‘超脱’了，消失在了原地，就仿佛从未存在一样。
他不再阻止自己继续留存，而是真正来到了‘空’之中。
这或许并非死亡。
若常无常、若苦不苦、若依非依、若去不去、若归非归、若恒非恒、若断若常、若众生非众生、若有若无、若实不实、若真不真、若灭不灭、若密不密。
真正的超脱，真正的无色。
既没有死，也没有活着，只是超脱。
从现在开始，佛祖与众生的‘缘’尽了。
缘尽之时，那么，众生不再见佛，佛也不再见众生。
自此之后，对于万物而言，佛祖将不会再存在，对佛祖而言，他也和万物彻底断绝。
如果‘佛’并不和任何其他事物产生交互，也不会对任何东西造成任何影响，得不到感官的确认，而且永远无法被确认，那么，就可以认为‘佛’不存在。
真正的‘空’，真正的‘超脱’。
比死亡更加彻底的超脱。
脱离因果，脱离轮回，脱离业力。
天魔说，佛迷众生，众生迷佛。
现在，这句话不成立了，佛不存在了。
甚至，就某种意义上来说……超脱的佛祖，或许已经超越了‘一品’也说不定。
当然，那只是说不定而已，具体……谁知道呢？反正不可能求证，因为‘如来’已经不存在了。
就在此此时，看见那凋零的莲台，听着佛陀最后的话语……
天魔原本兴起的兴致在这一刻像是被浇了冷水一样。
她看一眼佛祖凋亡的莲座，身后那无穷无尽的次生天魔在这一瞬凋亡，所有的次生天魔都消失了。
意兴阑珊。
“那就走着瞧吧。”
她这么说着，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
说完后，她甚至都懒得看李启和魔王子，就这么也跟着消失了。
佛真正做到了‘空’。
作为佛敌的天魔，似乎在这一刻，也感受到了‘空’的存在。
李启也待在原地，他也不知道，此刻他要做什么。
懵逼，茫然，这就是李启此刻所有的感受。
他下了那么大的决心，想要重构内天地，将自己的道途完全重塑，这一切都是为了人巫之战和对抗天魔。
可现在……
那算什么呢？有什么用呢？
就在天魔离开的瞬间，李启好像也觉得怅然若失。
只是，欲界依然在膨胀，没有停下，但好像那些都没有意义了。
空……
吗？
不知不觉间，李启体内的魔念，都平息了。
欲界的膨胀依然在继续。
李启的额头处，突然长出了一只眼睛，一只在额头上的竖瞳。
那是……天魔的另一只眼睛，其存在就好像曾经在长安的三生古镜一样。
这只眼睛里，有五十缕真知。
搭配上李启体内的欲界，真知融合进其中，李启的力量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离开膨胀。
他却依然懒得理睬那些，他只是在回顾天魔所说的话。
什么穿越者……
什么特殊存在。
什么所谓的‘第三远’‘第四远’。
原来都是捏造的，从一开始，李启的存在就是一场局。
那么……人道太傅，曾经救下李启的那位一品……李启抬起头，看向远处。
对方对李启笑了笑。
李启了然。
这场灭佛行动，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了。（详情见第三百三十二章）
李启的存在，就是为了让巫道在这个时候收手，不去干涉这场战争。
巫咸出现在了李启的背后。
他注视着李启，因为就在此刻，李启的力量正在膨胀，这甚至无关道途，李启是被硬生生灌出来的。
欲界的力量，还有天魔的一只眼睛，都给了李启无比的力量。
然而……
他的道心却在凋亡，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正在产生变化。
这个世界……是没有意义的，包括他李启在内，都是如此，他的诞生本身就是一个谎言。
这个宇宙，没有什么穿越者，自然也不可能存在‘意外’。
李启本身，是魔道和人道布的一个局。
是为了给天魔争取一个机会。
李启的存在，让魔道和人道不断给他投入精力，布下一个惊天大谎言，借此让巫觋和天神们做出错误的判断，选择不救援佛门。
如此一来，世尊如来就可以看见佛门最后的样子。
让世尊如来见识到，什么叫‘佛迷众生’，所以，天魔最终才能劝服世尊如来选择入灭，放弃了最后的执着，选择超脱。
如来有大业，其名为‘觉世’。
这‘业’本身，就是天大的执着，放弃这点，才有可能让众生皆佛。
如来存在，世上只有一位如来。
如来消失，世上才能有千千万万的如来。
现在，天魔已经做完了，她的目的完成了。
李启出生，到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那么……
魔王子，也是一样吗？魔王子是被培育出来的无敌，而他第一次输的对手，就是李启。
所以，魔王子将李启视为眼中钉。
魔王子对李启的执着几乎已经可以用‘不可理喻’来形容了。
也正因为李启对魔王子如此的重要，所以魔王子才可以在无止境的轮回之中撑住。
连三品菩萨们都不敢沾染的魔念，无尽死劫，无穷业力，他都承受住了，哪怕人格都磨灭在了里面，但却依然记得李启。
最终，变成了这样的魔王子，降临佛国的时候，其魔念横流，甚至直接污染了中央婆娑世界，重创数位三品，逼迫地藏王菩萨亲自承受。
这也是关键的一手，魔王子的出现将局势彻底压倒，最终人道得以破灭无色界天，天魔脱困而出，说服了世尊如来。
没有人能打败佛祖，天魔也不行，所以只能让佛祖主动离开世人。
李启和魔王子，都是如此吗？
所谓的棋子，不过如是。
呵呵。
李启愈发察觉到了这个宇宙的虚无。
这世界，本身就没什么意义，也不必要意义，你给自己寻找了再多意义，最后都会发现，再更高层次的存在手中，都是虚无。
那么……所谓的‘更高存在’，比如那些一品，他们就不是如此吗？
就没有一个更高的存在，一个更伟大的存在，操纵着那些一品呢？
比如说，现在正有个人，暗中布局，引导着这些一品们完成他们想要的结局。
假设这位超越一品的伟大存在是真实存在的——
那么，那位在背后操纵着一品们的伟大存在，是否又被其他人操纵着呢？
他是不是也是会被某种力量钳制，被逼迫做一些他不愿意做的事情呢？也会被更高层次的其他力量压制的喘不过气，只能在间歇之间去思索生命的意义呢？他是不是也要为了生存而低头呢？
如果是，他为了生存低头，是不是就是因为其他人对他的看法，而被迫布局引导一品们去完成某个目的。
那些控制着这位‘伟大存在’的存在，他们就又是自由的吗？
所以，这些伟大存在和李启的现状，又有什么不同呢？
说到底，还是虚无，不是吗？
或许佛陀才是对的。
一切本就是‘空’，追求那些事物，最终落得的只有‘空’。
正因为当初对这个世界的意义做了太多的憧憬，所以当认知到更多真实的时候，才会尤为失望。
生命中曾经有过的所有灿烂，终究都需要用寂寞来偿还。
一切的一切，最终都是一个‘空’。
李启这么想着，他的修为悄无声息的突破了二品。
这不是因为他变强了，而是因为欲界已经在他体内成熟了，他被欲界强行拖着带入了二品。
这不是他的力量，他不过是欲界的附属产物而已。
所以……连修为也是如此吗？
李启叹了口气。
但这个时候，一双手突然环抱住了李启。
“我在这里……”
沈水碧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逐魔之路结束，明天进入最后一卷天之外空之外。）
第九百六十章 提议
沈水碧抱住了李启，她本来平时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因为周围全都是人，整个宇宙所有的三品，二品，甚至是一品，都在这里。
都围观着作为这一切核心的天魔，以及李启。
但此刻她毫无顾忌的冲了上去，紧紧搂住了李启。
只是，李启却有些自嘲，他拉住了沈水碧的手，对她问道：“玉儿……你，是真的吗？”
这是一个好像没什么意义，但对此刻的李启至关重要的问题。
“我是。”沈水碧斩钉截铁，根本不曾犹豫。
但李启却没有因为这个回答而宽慰半分。
是，所以呢？
以他现在的伟力，甚至可以抹除沈水碧的存在，毫无疑问，李启已经意识到自己的突破二品了，尽管这不是他的力量。
他的额头上有天魔的一只眼睛，因为这只眼睛和其中的真知，他的感知膨胀到了一个他自己也无法想象的地步，宇宙之中的所有事物他好像都能够看见。
通过这种感知，他也能够完美操纵体内欲界的力量，进而，他许此刻已是完整的二品，只要那只眼睛不被天魔拿回去。
因此，具备了二品的力量，李启显而易见是真的，他非常确信自己是真的。
所以呢？那又如何？
现在，就连佛祖，也是‘空’啊。
佛祖努力了一生，背负业力，承担至今，最终却发现，最后的解是‘空’。
李启曾经对‘空’嗤之以鼻。
他觉得，那根本就是逃避。
所谓的‘空’，其实和植物人有什么区别呢？
放弃思考，放弃感知。
无想，无色，无死，无生。
无殊，无常，无始，无见。
无所得，无所有，无分别。
彻彻底底的虚无，于是就没有任何的痛苦，没有任何的挣扎，如此就能得到极致的快乐，与众生的缘也完全断尽，不再受任何因果的羁绊。
但现在，李启却突然意识到，这样似乎……也挺好的。
空，确实是一个完美的答案，尽管这答案完美到甚至容不下思维本身存在，但却能够应对这世间的种种。
人生在世，就算没有衰老病死，但种种不幸和苦难就已经纠缠不休了，又有谁能逃过呢？
放眼无尽世界，所有的生灵都在苦中挣扎，捕猎其他的生灵，最后免不了又成为他人的猎物，杀戮不休，苦难不止。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物是绝对独立的，任何事物都必然在因果之网上与其他事物相关联。
事物间通过这种方式联系，一动便相互牵扯，宛若两条因果之线的交点，种种牵绊互相交叉的点，就是‘缘’。
只要缘未灭，那么痛苦就是必然的。
想要缘灭，那就要做到‘空’。
比如，想要让眼前的兔子不再经受这般痛苦，这般担忧，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开始就不要扯上关系。
如果李启一开始就没诞生的话……
毕竟，他只是天魔所创造出来的一枚棋子，与其纠结在恶果带来的痛苦中，还不如实现心灵的自由和解脱，以此远离所有的纠结。
“所以，莫非我是假的，你就会离开我，是吗？这有不一样吗？”这个时候，兔子在他耳畔轻声说道。
是啊，对此刻的李启来说，沈水碧，乃至于其他事物，都可能是幻影。
但，那又怎样呢？
爱上一个幻影，又有什么不行的呢？
对屏幕中的幻影投入的爱情，和对一堆血肉骨骼组成的投入的爱情，会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是啊，没什么不一样的，玉儿。”李启这时候，叹了口气。
也就在李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道基，变动了。
什么客观存在的现实，什么真实存乎于万物之间，万物自在之类的东西，统统都不再冲突，因为……
“我相信的，才是真的，我想相信你们是真的。”李启握住沈水碧的手。
于是，就在这个时候，李启的二品道基，稳固了。
想要抛弃那些，多简单啊。
入魔就行了。
不需要思考原因，只要‘我想’，那么就行了。
当然，这其实没那么简单，举个例子，让一个凡人，想象出一艘星际战舰，他能想象出来吗？
如果没有受过专业训练，他只能想象出一个模糊的印象而已，这种根本就算不上‘我想’，就算受过绘画之类的训练，他能够想象出外形也已经很不错了。
可是，外形内部呢？
什么原理？设计图是什么样子的？到底是怎么实现的？
这些，全部想象出来，这艘飞船才能运转，而且每个地方都要合乎想象，并且要长时维持。
哪怕是具备‘想象即为真’的能力，很多人也根本想象不出什么东西来。
但是，李启可以。
他能做到，他的想象力足以支撑二品的存在，尤其是……他本身就已经有欲界和天魔之眼中的真知作为底蕴。
只要承认自己主观意志的真实，就行了。
只要他愿意相信万物是真的，哪怕这种真实是建立在他的主观意志上的，那么……他的道争自然而然就会平息。
于是，在这一刻，众目睽睽之下，李启入魔了。
这一瞬，业魔，心魔，善根魔，三昧魔，善知识魔，菩提法智魔，阴魔，诸多魔道二品出现在了李启的身边。
仅仅出现了一瞬间，他们就被斥退了。
因为这个时候……三个二品出现在了这里。
太子长琴，祝凤丹，以及日月真铅鼎，还有，金猴。
“都给俺滚！”金猴突然从虚空之中归来，往周围挥棒！将几位魔头全数打退。
祝凤丹也出现在了李启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嗨呀，不愧是我徒弟，路都一模一样啊。”
就在很久之前，李启第一次见到祝凤丹的法相的时候，其中就有魔道的踪影。（详情见第五百零六章）
太子长琴皱眉，似乎并不愿意见到这一幕，但他还是出现了。
日月真铅鼎将周围笼罩，阻绝魔念干涉。
魔头们被金猴打碎身躯，只是窃笑，随后消散。
沈水碧立刻放手，退后，人来了，她不能再和刚刚一样作态。
如此一来，本来在一旁看着的巫咸，轻轻挥手。
场景转换。
包括金猴在内，李启，祝凤丹，太子长琴，沈水碧，都直接离开了这个场景。
没有任何反应可言。
然后，他们来到了一片虚无之中，那是类似于宇宙真空一样的虚无。
这应该就是静止的、永恒的真空。
在这片真空之中，似乎能够窥见奇怪的事物，像是超宇宙的过去和宇宙的将来，在那深处有着宇宙外的宇宙，与永恒共存。
好像什么都没有，但好像又什么都存在，只是万物都融为一体，所以看起来便是真空。
当一个东西‘什么都有’，那么和‘什么都没有’有什么区别呢？
如果什么都有，那就是说明，这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被区别，每一个事物都具备所有其他事物的所有性质。
因此，所有的事物都是完全一致的。
空无，本身也是‘完全一致’，这种完全的一致，造成了这奇异的一幕。
万事万物没有任何区别，所以，万事万物也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这里，是我的内天地。”巫咸轻声说道。
金猴抓耳挠腮，祝凤丹揉了揉太阳穴，至于太子长琴，日月真铅鼎，还有沈水碧，都恭敬的等待着巫咸的话语。
巫咸说道：“我知道你们很想知道李启的境况，所以，一个个来，然后等你们都说完之后，我会把事情对你们和盘托出。”
然后，巫咸点了一下金猴，说道：“猴子，你来的最急，让你多等几分钟怕是要砸了我的场子，所以你先吧。”
祝凤丹一脸不悦：“他着急就他先？只要我也砸了你的场子，是不是就能我先了？”
“如果你这么做了，我会打到你后悔。”巫咸轻声说道。
太子长琴没憋住，好像他已经等这天很久了似的，但还是将大笑转为微笑，看起来温柔又和蔼。
祝凤丹气恼不已，不过还是转身，走到了沈水碧的身边：“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多谢师尊。”沈水碧如此说道，但看她的样子，却瞧不见多少放心的样子，仍旧是忧心忡忡。
不过这些都不是关注的重点，此刻，终于站起来的李启，开始面对眼前的金猴。
“呃，猴兄。”李启对眼前的金猴行礼。
“你我兄弟，作甚这般生疏。”金猴倒是一脸欣喜：“没想到，兄弟你这么快就已经步入永在之境了！”
他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李启的状态，反而在恭喜李启。
而李启也很奇怪。
金猴……怎么真把他当兄弟了？还为了他对天魔挥棒，这种行为简直是找死，但他还是毫无迟滞的打了出去。
只是，现在的李启，甚至没有心气去怀疑那些了。
反正也没什么意义，不是吗？
他用尽全力，才让自己相信这个世界……起码自己是真实的，实在没有那么多精力再去管那些事情了。
此刻的李启已经陷入了魔道的虚无之中，他正在说服自己相信自己认为的真实，如此才能不落入彻底的虚无困境之中。
看见李启的样子，金猴围着他转了转：“兄弟你看着不高兴啊，怎么？晋升不好吗？”
李启听闻此话，苦笑一声，合着金猴还没理解发生了什么。
于是，他将自己的情况和盘托出，告诉了对方。
听完之后，金猴哈哈大笑：“原来就这些事情，那俺还真是白担心了，既然这样，你就慢慢愁着吧，愁一会就好了，俺就先去了，还有事！忙着呢！”
语罢，他翻了个跟头，消失在了原地。
李启一脸懵逼。
不过，他也没有太过于在意，很快就释然了。
或许真的没什么吧，纠结的，也许也只有他自己而已。
“那么，祝凤丹，你来吧。”巫咸说道。
祝凤丹立刻走上前去，在一片虚无之中，一把搭住肩膀，搂着李启：“可以啊，这就二品了，厉害呀。”
“老师，抱歉。”李启立刻道歉。
他已经看出来了。
祝凤丹也已经二品。
显然……
为了支持李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那条犹豫的路，那条他曾经放弃过的路。
“道歉做什么？我已经在三品犹豫了太久太久，迟迟不能下决定，这次就当做了选择而已。”祝凤丹无所谓的说道：“倒是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这身修为，都没什么意义。”面对自己的老师，李启没有隐瞒。
这世上若说是有什么人让他觉得可以把一切都说出来的，除了祝凤丹，也就是沈水碧了，甚至祝凤丹还要排到前面。
“是吗？我以前也这么觉得，要不……死了算了？”祝凤丹说道。
李启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师。
“你是说转世重修？”李启说道。
“那岂不是更没有意义了？转世，又能如何呢？说不定就连我都不是我了，到时候什么都不明白，连实在性都不存在了，一不小心就会消失在历史的尘埃里，到时候一切都不存在了，不是吗？”李启问道。
“那不正好，那不就是你想要的虚无吗？想验证一下是否虚无，连自己都丢入虚无之中，把自己的意识都投入虚无里，把记忆和认知本身都毁掉，这样才能真正去体验虚无吧？如果你能毁掉的话，你才能确认世界是建立在你的心中的，不是吗？”祝凤丹如此说道。
李启陷入了沉思。
他如今沮丧无比。
而有一个机会摆在他的面前。
此时此刻，不管真相为何，他都想要去面对。
这种对真相的渴望在增加。
李启在虚无中越来越感觉到一种可怕的，但同时也是超乎想象的、可恶的、致命的感觉隐秘地潜伏着。
在他此前的人生中，一次又一次，李启在惊骇与入迷，在虚无与存在之中左右为难，备受折磨。
而如今，他似乎真的有机会去认证一下虚无的本质，那就是让意识都陷入虚无之中。
如果意识能从有到无，而世界依然存在，就说明……外界是存在的。
然后，李启点了点头。
他要这样做。
这是对天魔的反抗。
第九百六十一章 离去
祝凤丹很满意的离开了。
该轮到下一个了。
巫咸又点了一个，下一位是日月真铅鼎。
这位已经道途断绝的二品来到了李启的面前。
“岳父，抱歉。”李启低头，表示歉意。
阳真铅沉稳的说道：“没有什么好道歉的，你已经来到我都不曾想到的高峰了，在这里立足，是很难的，还有，你现在或许觉得自己遇到的一切很痛苦，不过……都是这样的。”
“棋子而已，谁不是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李启似乎也能感同身受。
天才绝艳的二品，但最终却道途断绝，如今四处奔走，搏命厮杀，也只不过为了后辈和传承而已。
要说‘惨’，李启怕是比不了自己的岳父。
阳真铅的道途是被人活活打断的。
“一切都是从虚无中诞生的，包括这个宇宙本身，所以虚无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是被天魔创造的，但就和你的女儿一样，她不也是从虚无中被你创造的吗？创造没什么大不了的，关键是，你被创造，不正是代表了客观现实是存在的吗？否则你从何而创造？”阳真铅对李启说道。
“关于这点，我已经有想法了。”李启说道。
“就是你师父说的，重修，是吗？”阳真铅回答。
“是。”李启点了点头。
“也好。”阳真铅没有再多说什么，这也是一种选择，一种答案。
因此，他也选择离开了。
来到了下一个，太子长琴。
他施施然的来到了李启旁边，并没有主动开口说话。
“师伯，抱歉，惹来了很多事情，自己却收拾不掉，关于相柳和共工的事情……”李启刚刚开口。
不过，长琴却打断了李启的话：“都是小事，我只是有些感叹，他的弟子，选择的路都和他一模一样，师徒之间真能如此相像吗？”
“老师他，也重修过吗？”李启问道。
“没有，不过他入魔之后，打碎了自己的道基，然后在三品重新来过，只是，我和巫神们都劝过他，他不听，执意要走自己的路，现在……又因为你，还是走了回来。”
“说到底，什么才是对的，是自己认为的，还是别人说的，其实都难说的很啊。”长琴感叹道。
昔日的祝凤丹，高傲无比，除了自己的决定，他谁也不听。
巫神的劝诫，兄长的教导，他全都不放在眼里，一定要找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哪怕他在巫神的安排下，成功晋升二品，也选择了自碎道基，跌回三品，再走一遍，就是不信这个邪。
在三品之中蹉跎了这么久，最后还是走回了巫神建议的道路。
长琴和李启在此刻都在想……祝凤丹选择重新回来的时候，心里思考的是什么呢？
自碎道基，然后蹉跎至今，最终还是巫神说的对，但是……他真的觉得巫神说的对吗？还是说，单纯的为了李启呢？
其中的挣扎，李启只是想了想，就好像觉得……自己遇到的事情，似乎也没那么离谱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没什么特别的。
阳真铅，祝凤丹，他们其实都遇到过和李启一样的事。
没有人是轻松的。
佛陀和天魔不也纠葛至今吗？人巫双方更是因此而互相谋算，不知道发生过多少这种事情。
李启的遭遇，并不特别。
没有人是特别的。
所谓众生皆苦，其实就是这样吧。
“所以，你并不特别，这么想的话，是不是就觉得身上的担子轻了很多？我们牵扯的东西太多，所以辛苦也是必然的，你从这个方面想，是不是就可以发现，正因为觉得累，所以万物才显得如此真实？”长琴如此说道。
“我会自己去体会的，师伯。”李启诚恳的说道。
“轮回转世，需要你放弃实在性，这会很危险。”长琴提醒道。
“如果没有了实在性，就没有了真实，那足以说明这个世界的真相，不是吗？”李启如此说道。
“不算错，你有主意就好。”太子长琴打量了李启一眼，随后说道：“共工的事情，你不用多管，他也不至于在你身上纠结，放心吧，我就先走了，哦对了，还有，人巫之战，你发挥的很不错，这次灭佛，巫咸没有亏，你不要听他胡说。”
语罢，太子长琴便也消失了。
巫咸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然后说道：“下一个，就是我吧，那边那只玉兔，我就把你放在最后，之后的事情，你们夫妇自己聊吧。”
沈水碧自然不可能有意见，而且巫咸也没有和她商量。
于是，巫咸坐到了李启的面前。
他开门见山的说道：“你的事情上，我确实失算了一筹，没能料到你的身份，还有天魔的计划，不过，也没有那么惨，起码欲界我还是拿到手了，虽然没有完成预定的目标，不过也没有亏的那么惨。”
李启没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
“你身上所有的布局，都消失了，换句话说，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棋子，当然……随时随地可能又是，这就看你们自己了，身不由己是这样的，但起码没有那么凄凉了。”巫咸对李启解释道。
对这个回答，李启所能报以的，也只有苦笑了。
巫咸像是没有看见一样，继续说道：“现在的情况，你重修是一件好事，能回避很多未来的危险，作为棋子的补偿，我会让大土帮你盯着转世，保证你这一次不会变成棋子，但是能不能重修成功就看你了，要知道，很多重修者最后都是碌碌无为，重堕轮回，再不复生。”
“风险我都知道，不过，我体内的欲界的话……？”李启看向巫咸。
巫咸答道：“你转世的时候，我会帮你摘掉，毕竟我要拿走，至于你的道韵，还留着吗？”
“能留吗？这是天魔的吧。”李启问道。
“能留，这算补偿吧。”巫咸答道。
“好，那就留下吧，没了这个，还真有些不太习惯。”李启笑笑。
“那你准备好了，就呼唤我三次，我亲自来送你去。”巫咸说道：“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们夫妇两个吧，你们自己回洞府去吧。”
巫咸对李启颌首示意，随即离去。
这座内天地也随之消失无踪，只留下李启夫妇二人。
李启扭头，看向眼前的沈水碧。
她依然是短发散发的模样，就这么和李启对视着，眼神里似乎充斥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像是埋怨，又像是无奈。
李启伸手，带着她返回了玄景山的洞府之中。
玄景山还是那个样子，毕竟这里是天下，天下是很安全的，起码相较于域外来说是这样的。
来到洞府门口，兔子主动说道：“我不想在里面闷着说话，就在这附近走走吧。”
李启点了点头，和沈水碧开始在洞府周围漫步起来。
没有用神通，就这么简单的走着。
两人无言的行走在山路上，明明是并肩行走，但却颇有些孤单和鹤立鸡群之感。
就好像有一道墙，正在把两人分隔开。
这墙的名字叫‘别离’。
在这分离的日子，天气依然晴和，只是不久后似乎就要下雨，天空的远处正飘来一些阴沉的乌云，就好像蔚蓝的天穹上正在滚来沉重的巨浪，预示着将要起风，夫妇二人远远看见那些乌云蔓延过来，时不时和强风撞在一起，在极远处碎成了浪花，但马上又重新汇聚起来，坚持不懈的朝着这边移动。
风在山间吹着，哪怕是阳光照下来，也能让人感受到微微缩头的寒意。
一如二人此刻的气氛。
就这么走了一会，二人就必须停步了，因为已经走完了，脚下再也没有路，往前就是万丈深渊。
于是，两个人在悬崖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由于这是一个高点，从这儿看外面的云海翻滚，景色甚好。
就像是坐在海边，注视着远处的海水正在上涨，就连地面也似乎渐渐升高。
云海在风的催促下，缓慢的卷起巨大的波浪，似乎是水平线后面其他地方发生的可怕风暴的最后回波。
但是沈水轻轻压了压，所以，她目力所及的深邃的云海，被强迫保持了平静。
就像是她强迫自己保持平静一样。
不过，沈水碧一直注视着眼前的李启，想要把这般的形状、面容的影像和李启的气息深深印入记忆，好在他以后返回时，在这同一地点等待他时，可以远远地认出来。
“何必压着呢？要下终归是得下的。”李启如此说道，然后弹了弹手指，将沈水碧压制的云海释放了出来。
于是，从天边开始涌起一些云浪，有规则地一个接一个地滚来，一刻不停，毫不间断，不断的反复翻涌。
阳光偶尔能够透过这些乌云，碎落在岩石上，铺展在大地上，但终究无法压制这乌云的沉闷的骚动。
天空、大气的碰撞，时间一久，便令人感到十分奇怪，空气的水气氤氲起来，似乎是盛水太多，想要溢出似的。
沉默又过了一会，最终，云海还是没能坚持住，就像是个被扎了洞的气球一样，水气凝聚成雨滴，淅淅沥沥的落了下来。
这个时候，周围传来吱吱吱的叫声。
原来是这山林里的猴子，看见这边坐着两个人，过来围观了。
李启看了一眼，这些猴子已经变了种类。
想来是他去参战这些年，猴子都已经消失了，当时会酿酒的猴子已经没有了，现在这些猴子比之前壮实了不少。
“以前，这里的猴子会酿酒，用一种很苦的果子酿，我先前在山里钓鱼的时候，他们用这果子和我换鱼吃。”
李启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琐碎事情。
“是吗？我之前养的那只地灵小狗，好像认识他们，只是地灵存在时间有限，已经消散了。”
沈水碧也回应着李启，不过他们两个说话的声音很低，很低，好像害怕吓跑了他们剩下的那点时光。
但是，时间以更快的速度，迅速的溜掉了。
尽管李启可以掌握时光，但就算暂停时间也没有任何意义，并没有东西在催促李启，他只是在不断被内心膨胀的虚无感所压制而已。
李启得在自己被压垮之前进入轮回，在那之前，他也不可能静止自己的主观时光。
然而，就是这么宝贵的时间，他们却用来闲聊了。
两个人所谈的都是最无意义的琐事，不过……由他们两个说出来，似乎这些废话都变得极其深奥和重大了。
轰隆！
雨越下越大了，甚至打起雷来。
呜呜！
呜……！
风的呼啸声传来，云海狂怒的抖动着，雷霆藏在乌云里，时不时吐出低沉的轰鸣，当风卷动雨滴冲进峡谷之中的时候，就会发出呜呜呜的尖音，这是一种细尖的声音，听起来就好像是哀嚎一样。
动荡的雨滴不断的拍击着崖壁，嘭嘭嘭的打下几块碎石。
在那漆黑冰冷的雨水好像带着癫狂，可以看见许多虫子和小动物正在雨中苦苦地挣扎，大型动物，包括下方村落的人族也纷纷找地方躲避了起来。
两人在雨中谈着话。
“你的头发，还是蓄长吧。”李启突然说道。
“等你回来，就蓄长了。”沈水碧说道。
李启则伸手，将那只到耳后的发丝挽在手中，这浅浅的头发根本不能搭配任何首饰，李启所送的那些簪子自然也用不上了。
李启一天不回来了，那些簪子就一天戴不上。
“对了，虽然我二品了，但现在就先不送你了，等我回来，就送你第九根簪子。”李启如此说道。
“也好，现在头发短，别的簪子戴不上了。”沈水碧说着，眼睛盯着李启，不愿放开。
“没事，等我回来就能看见你戴上的样子了。”李启如此说道。
接着，他站起来，额头贴住兔子。
兔子的心中似乎升起了一股怒火，想要把他推开。
但手放在了他的胸口，却又软了下来，只是无力的抓住衣襟，什么也说不出口。
“我走了。”说完，李启消失在了原地。
雨停了，阳光从天上洒落，动物们又抬起头来了。
第九百六十二章 李启消失之后
很多年过去了，四季轮回，总是不变。
如今是夏天到了。
夏日总是显得忧郁，炎热而吵闹。
天空清澄无云，宁静无比，外面传来各种虫鸣。
太阳发出强烈的白光，空气中有一种令人不适的暑气，散发出夏季的气息。
玄景山地势险峻，所以山颠时常闪过变化多端的云块，于是在阳光下显现出它们的宏伟。
玄景山的山神名叫牛黄，修为五品，是周围著名的大能者。
他时常会嘱咐玄景山周围的其他人，让他们不要上山，因为那会打扰到山上的神女。
据说，山上有一位神女，短发朱颜，睇盼有光华，皎若白素光。
很多年前，在吴县，有一个叫张治的人，妻子得了重病，他为了求神而偷偷攀爬玄景山，在山顶看见一个女人，站在悬崖的东南角上。
他便走过去，发现那里只有一块石头，形状像个人而已。
张治灰心不已，只好对石头说：“你有人形，难道是神仙吗？如果你能把我妻子的病治好，我将重重地答谢你。”
当天夜里，他梦见有人对他说：“我会保佑你的。”
那时候，他的妻子渐渐好转，于是张治就在山下建起一座祠庙，他就在那做巫。
传说，他后来写了一卷脉经，一卷汤药方，一卷丸药方，只要愿意学习的人他都会传授给他，他的弟子们四处周游，救命治病，都十分神奇灵验。
有人把这件事告诉了玄景山真正的山神牛黄，说张治的祠庙就在玄景山脚下，但却不供奉山神，请求山神治他的罪。
牛黄狠狠斥责了告密的人，说道：“他在那里治病救命，就算不供奉我，那又怎么样呢？如果他为非作歹，就算他供奉我，我也会一样惩罚他。”
后来人们听说了，都纷纷称赞山神贤明。
不过，对某些人来说，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有一天，山上突然多了一对男女。
其中的女性气质带着阴沉，于是仿佛看见在那荒凉的海岬下，被那没有终结的白昼的淡红色光线照射着的漆黑石头。
她简直就像是冬季那漫长的黑夜里，躺在冰下和黑暗的裹尸布下的尸体。
而男性则刚好相反，温文尔雅，就像是春日的阳光一样，沉稳俊朗，只有他站在那荒凉的女人身边的时候，才能驱散对方身上的阴郁。
他们走到山顶上，那女人喊道：“母亲……”
没错，这就是李师薇和石头。
这么些年过去了，李师薇依然是五品，不过石头却已经来到了四品。
石头早就已经学会了幻化人形，不过平素里，他还是更喜欢以自己的本体，也就是山玄玉的状态出现。
但这次来玄景山，是为了重要的事情，当然需要盛装打扮一番，绝不可再和平时一样懒散随意了。
沈水碧悄然出现在这里，看起来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她说道：“你们怎么回来了？现在不是有正事要忙吗？”
“母亲，我准备成亲了，这次是希望你来主持，毕竟父亲不在。”李师薇说道。
“娘娘，我们已经筹备的差不多了，这次希望能够得到你的祝福。”石头上前一步，行礼说道。
沈水碧叹了口气：“等你父亲回来不行吗？”
石头苦笑了一声：“娘娘，我们就是等到了现在才——”
李师薇瞪了石头一眼，拉住了他，说道：“那就等……”
不过，沈水碧突然说道：“算了，不用等了，你们也等了很久了吧？这次石头突破四品，你们这才来找我的，如果让你们回去，我这母亲做的也太不像样子了，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呢？”
李师薇递上一封柬书，说道：“都写在这上面了，还有……母亲，拉奇他，他说一直都很想来拜访你。”
“拉奇……这次你们成亲之宴，会邀请他吗？”沈水碧问道。
“那是当然，拉奇是大巫的弟子，怎么可能不邀请他来。”石头点了点头。
他和拉奇的关系相当不错，准确的来说，他才是拉奇成长过程中帮助第二大的角色。
第一，自然是李启。
虽然李启很少干涉拉奇，但李启给了拉奇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一个出身。
很多时候，这个出身能够解决无数的事情，拉奇作为一位巫神山公子，有着海量的资源可以调用，并且还有着无数的知识可以去学习。
但李启实际上并没有怎么规划拉奇的学习道路，他基本上还是放养，就好像完全不记得他自己当初是怎么暗地里骂祝凤丹的一样。
说到底，拉奇和李启一样，都是需要自己领悟的，带在身边教导，反而容易让他们战战兢兢，每日惶恐不安，压制了他们的灵性。
设想一下，如果祝凤丹，每日都把李启带在旁边教导，以李启的性子，怕是真的要吓死在半路上，他本来就是个谨小慎微的性子，凡事都要做四五手准备，如果不是逼得没办法，李启是决计不会冒险的。
和李启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这位大巫只要有一丁点可能，都不会选择冒险，待在大巫的身边，他肯定是老师说什么就干什么。
而拉奇，他的性格虽然略有差异，但大体上几乎和李启一模一样。
还是放养最适合这种人，否则的话，他们只会按部就班的长成老师那个样子，而无法继承和开创老师的道途了。
石头也知道，也正是因为如此……眼前的娘娘才不愿意见到拉奇。
每一次看见拉奇，娘娘就会想起大巫。
弟子和师父之间，还是太像了，就好像是长琴大乐正每次看见李启，都会想起祝凤丹一样，也正因为如此，长琴才会数次帮助李启。
“说起来，拉奇也是因为娘娘和阳凝真君才会诞生，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娘娘也有半亲之缘呢。”石头适时说道。
沈水碧没有多说什么：“好，我到时候会去的。”
石头松了口气：“那，我们就先去阳凝真君那边了，娘娘保重。”
“母亲，那我们就去找姨妈了，等会要不我让姨妈先来这里，你和姨妈一起过来？”李师薇问道。
“也好，是很久没见阳凝了。”沈水碧答道。
“那母亲，我们先走了。”李师薇如此说道，随后和石头离开了这里。
小夫妻两个并未直接闪烁离开，而是在这个他们两个共同的家乡漫步了一会。
石头也是出生在玄景山的，他是本地的一块大石头，本来笨笨的，好几千年都学不会一个字，后来是李师薇打破了外面的顽石，露出了里面的山玄玉，这才让它‘开了窍’。
而李师薇，也是在玄景山出生的，她出生的时候，性子还不像现在这么沉闷，还是个很活泼的姑娘，每天都在山上到处跑，还骑着牛黄满山招摇。
那时候，牛黄只有七品。
如今，时过境迁，两个年轻人也已经不再年轻，只是相较于他们的父母辈，他们还是充满了希冀，并没有那么悲观。
有时候，年轻一代对老一辈的伤痛其实没有那么敏感。
李师薇有时候也会想起自己的父亲，但她至今依然没什么实感。
因为父亲本来就时常会离开，偶尔回来，则会带上一些考试和问题，如果回答上来了，他就会显得很高兴，就算没回答上来，他也不会发火，而是让她再回去想想。
所以，这次李启的离开，尽管她知道他是去重修了，但李师薇令人意外的并不觉得伤感，就和过往无数次一样，父亲只是暂时离开，总是会回来的。
尽管理智她知道这可能回不来，但情感上，她居然不怎么伤感，所以她并不惧怕接触李启的那些事物。
那些沈水碧胆怯的不敢去收拾的行李，父亲的私人物品之类的，都是李师薇帮忙收拾的，她把那些一一整理好，分门别类的装在芥子袋中。
她整理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悲伤的，所以不太能理解母亲为什么会因此而失态，变的像是个缩起来的球一样。
真的很像，她那个时候直接变回本体了。
这个形态李师薇也有，只是她不喜欢，变成兔子的形态显得太软弱了，她的性格不是那样的。
只是，不管性格如何，身体到底还是那个样子，就比如李师薇的瞳色，她的眼睛会在黑色和银色之间切换，具体怎么换主要看当时的月相，是根据太阴之气的时间来轮换的。
李师薇和石头在家里游荡，玄景山周围的山林非常漂亮，在那布满云雾的远景上，会出现一种色调奇异的山峦，尽管遥远而且模糊，但在阳光的照射下时常会看见很多绚烂的景观。
尽管这些景观只会在特定角度出现一瞬，此后再也见不到了。
但这才是景色的魅力不是吗？
他们肩并肩，走下了玄景山，玄景山周围的人族聚落旁边，有很炎热的田野，林荫路上飞着许多翅膀是蓝色的蝴蝶。
夏日时分，正是授粉的好时间，到处都鲜花似锦，展示巫神山区域内的旺盛生命力，天地大源无比充沛，众生都以自己的方式塑造着这个自然。
小夫妻两个人来到了外面的祠庙，这里刻有各种各色的碑文，一些巫觋在这里修行，阅读，做些医生之类的活，还在雕刻塑像用来祭祀，比如龙和其他瑞兽，乃至于妖怪之类的，最显眼的当然是山神牛黄的塑像，还有种种被采摘来的奇花异草。
与其说是祠庙，倒不如说花园。
石头和李师薇享受着回归家乡的静谧，他们聊着天，说着自己的婚宴要怎么安排，还要邀请哪些人。
主要是李师薇在说，而石头其实是个温柔的，擅长倾听的人。
不过偶尔，石头会突然插话，说出一些真知灼见，这通常都会得到李师薇的认可，因为石头确实是认真思考揣摩之后再做的建议。
两个人就这么商量着未来的事情，对他们来说，未来充满了光明和喜悦，尽管过去仍有阴霾，但年轻人的目光总是向前的。
在家乡漫步，无人之处，她有时候还会偷偷的吻他，倾心的地将自己鲜嫩的，还不善于做这种事情的嘴唇，贴在自己未婚夫的嘴唇上。
总是温和微笑，冷静自若的石头，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惊慌失措起来，他总是应付不了李师薇。
风和阳光都柔软的落到他们身上，虫子们唱着歌，这一次，凑巧这歌声来得正是时候。
甚至就连暑气蒸腾起来的昏昏水汽，也变成一种迷人的风景。
沈水碧自然也看见了这一切，她看的很清楚。
她为自己的女儿能够走出阴霾而感到高兴，但当她看见女儿和石头这般模样的时候，还是会有种窒息感。
这种场景甚至让她困难的喘着气。
在小两口看来温馨的那些水、空气、光线，在山巅处，都具有一种沉闷的、难以忍受的气氛，就连欢乐鸣叫的虫子都显得那么刺耳，这些东西短暂的欢乐时光，似乎是对沈水碧永久生命的嘲弄。
沈水碧就像是像一大团被风卷起的落叶，任凭人们抓住，抚弄，再也飞不动了。
但她还是站了起来。
要收拾一下衣着，总不能在婚宴现场还是这般模样，搞的女儿都沉闷起来。
过了几个时辰，女儿和石头离开了。
大概一年之后，阳凝来到了这里。
她还是那样大大咧咧，虽然四品了，但并没有影响到她的性格，仍旧是那般风风火火，并没有什么长久的烦恼可言。
她看见沈水碧的模样，只是皱眉，拉着她就准备去域外游荡一段时间，反正她们两个都是四品，而且没有多少人敢于招惹她们。
李启的重修是个秘密，只有很少的人知道，但他突破二品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所以每个人都知道这是一位二品的妻子。
这样的游荡放松了沈水碧的心情，她有时候也能和阳凝一起笑出来了。
但到了有时候她独自待着的时候，她还是会觉得世界有些混浊，昏花，迷糊。
她并不觉得悲伤。
只是有些昏沉。
第九百六十三章 不在的日子
时间慢慢流逝，很快就到了婚宴的日子。
婚宴现场自然是欢喜万分，赴宴者众，贵者云集，千乘万骑云涌而来。
神鲛金蜃，踊跃后先。
长鲸大鲲，奔驰左右。
各色仙家法宝鱼贯而入，天花乱坠，又不知其几多也。
前有仪仗，执旌旄而操戈戟，石头已经四品，此刻身着正装，带金冠，御绎纱之袍，趋迎于门，其礼甚肃。
赴宴者各盛其冠冕，严其剑佩，但其乐融融，不觉拘束。
天空还有人洒下灵水，洗涤尘埃，以此为祝福之意。
沈水碧来到了婚宴现场，这里落雨了，伴着泉水般连续不断的细小声音往下落着，她听见雨水在外面墙上不断地流淌，在屋顶上，在地面上，一些漏处承接着雨水，发出单调的、同样哀怨的淅沥声。
雨水让周围到处都是湿哒哒的。
她感到自己周围全是水，寒冷的、淅淅沥沥的水滴包围着她，更显出孤立来。
稍稍有些烦躁，但却不能斥退灵泉。
灵泉本是好物，怎么这时候显得这般不合时宜起来？
婚宴现场，一些李启的朋友也来了，像是博岳，钟明楼他们，这些三两好友一群群从酒桌上欢聚，虽然李启不在，但这个时候也不可能把这些李师薇叔叔伯伯辈分的落下了。
他们在两对新人面前经过，这些都是大人物，其中不少都是四品，尤其是钟明楼更是最近大放异彩，他们刚从战争的泥潭里挣脱，很晚才从这儿经过，因为已经习惯于战争，所以毫不在乎被雨淋湿。
他们祝福着新人，诉说着以前的事情，尤其是云方大巫，他更是亲自教导过李师薇，他们叙旧的时候，气氛更是欢快。
沈水碧张着耳朵，倾听那些曾经的李启好友们的声音，那欢快的气氛，就好像是狂风巨浪的喧嚣，把她吞没。
因为，她竟然从那些李启朋友们的声音里面，从中分辨出了李启的嗓音，当她自以为能识别时，便感到浑身战栗起来。
当那些人走过来，询问李师薇还有沈水碧，问他们李启去哪儿了的时候，沈水碧才恍然回过神来。
根本没有李启的声音。
她说李启二品之后有很重要的事情，其他人也都表示了理解。
毕竟那是二品啊。
婚宴仍然在继续，这场婚宴的欢乐气氛越盛大，对沈水碧来说便显得格外凄凉。
婚宴的这儿，那儿，各种地方，被灵泉构成的雨水浇打着，从里面传出阵阵歌声。
里面，排列着为酒客准备的桌子，年轻人们谈论着婚礼上的见闻，老年人啜着美酒便心满意足了，不少希望自己就是下一个结婚的年轻人则还要和婚宴上的姑娘们调笑。
不少人都喝得酩酊大醉，唱着歌自得其乐，醺醺然于轻松而温情的醉意。
婚宴最重要的环节，沈水碧作为母亲主持了那些仪式，她做的很好，很得体。
礼仪完美，也没有任何阴郁的情绪在外面。
最后，到了洞房的时间了，可不会有什么不识趣的人会在这时候闹洞房，大家纷纷告辞离去，留下了礼品，牛黄作为礼官正在帮忙厘清宾客们的礼单和礼品，等到一切都收拾好之后，以后这些都是需要回礼的。
“牛黄，这里和收尾的事情，就麻烦你了。”沈水碧揉了揉太阳穴，走到牛黄身边，轻声说道。
牛黄拍了拍胸脯：“娘娘说的什么话，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交给我就好了。”
在牛黄的旁边，还有几头小牛正在拱桌子，然后互相顶角，玩的不亦乐乎，那是牛黄的儿子们，牛黄也早就成亲了，夫人是一头来自西域的青牛，不过那时候李启正在打仗，没能赶上婚宴，只是托人送了礼物，一时引为憾事。
沈水碧又对牛黄表示了感谢，随后就独自回到了玄景山的洞府之中。
她又独自一人了，得到了一段时间的安宁。
在这种安宁之中，她又做起了日常的事情，炮制药材，提炼药液，调和龙虎，运使坎离，研究一些新的药方之类的东西。
这里还有很多书，这些书都是各种厉害的药师和丹师所写，读这些书也是很棒的，就好像是在和书的作者交流一样，能够看到对方的各种技术见解，还有喜好。
这让她放松下来。
她一直都是个死宅，宅在家里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说实话，婚宴的活跃气氛，反而让她不太舒服。
外面又刮起了风，随着风声发出的轻轻悲呜，洞府外面的灵泉开始它那静静的、如玩具铃铛般轻微的滴水声。
沈水碧这才恍然记起了什么，原来她讨厌婚宴现场的雨，就是因为洞府之中这些到处都有的水流声。
什么时候呢？
到底是什么时候，她居然会觉得洞府之中的声音刺耳，明明以前在这里她是最安心的。
是啊，沈水碧向来都是最喜欢在家里的。
曾经是喜欢罗浮山她自己的洞府，如今则是玄景山的洞府。
她在家里最安心，兔子最爱做的事情就是缩在家里看书，炼丹，修行，最好什么事情都不要来打扰她。
如今这些事情都实现了。
战争不会蔓延到她身上，再不会有事情来打扰她了，她可以在洞府之中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情。
但她却对洞府里的水声都产生了厌恶感。
意识到这点之中，这种感觉默默的落到她的手上的活计，犹如大雨之前的乌云一样，急促地、沉重的乌云，突然从天上落下来，罩在了她的心底。
于是她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觉得筋疲力尽，面对生命的一片空虚，感到一阵晕眩。
面前的丹炉失控，其中的丹火砰的一下炸开了，里面的药液也变成了一蓬飞灰。
她好像也感觉了，这种虚无感。
魔念丛生。
李启就是感受到了这种……不，他所感受的，应该更痛苦吧。
这么一想，沈水碧站了起来。
他现在在哪儿呢？
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应该早就已经进入轮回了吧？
如果能够找回记忆，那么以他的修行速度，要不了多少年，最多一亿年？两亿年？就肯定能够回来了。
她如饥似渴地在心中重复这些安慰的言词，这样，她眼前的黑暗消失了，重新有了力气。
紧抱着这样的念头，她似乎又获得了些许希望，于是重新开始等待着……
又是许多年过去了。
战争也进展到了一个新的地步，不过依然没有蔓延到沈水碧这里，她如今离群索居，独自一人，远离所有的纷争。
李启的重修让巫觋们选择不再打扰她，反正也不过是个四品战力，横竖也起不到什么太大作用。
然而……突然有一天。
沈水碧发现门外有异常的波动。
这种力量，绝非三品能够企及的，这绝对是二品的力量，而且也是祝人！
只是这么一点儿响动，一点儿甚至还没听见的声音，她的太阳穴便颤动起来。
她立刻翻身起来。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来她这里了，大家都知道不要来触她的霉头。
那么，一位二品可能的波动，还有那急促的脚步声！在这样的时辰，谁专门跑到玄景山来呢？她直起身子，连神魂深处都抖动起来，心脏也欣喜的停止了跳动。
重修成功了？
然后，有人在门口奔走着，走上了外面的石头台阶。
二品的波动，没有瞬移而是在外面走路进来，脚步却不缓和而是急切，无法探知具体情况，但是，这难道这还能是别人吗？！
她连鞋都来不及穿，赤着脚连忙站起来，本来无精打采的她轻盈地跃起。
肯定是重修已经完成了，他用自己超凡的天赋在这么些年的时间里，轻松的剔除了魔念，重构了内天地，然后来到这里，并没有直接闯进来，而是在外面奔跑着。
除了这个之外，还能有别的解释吗？
若是其他二品，如果他着急的话，自然可以直接瞬移到自己面前。
如果不急的话，又何必奔跑呢？
她以闪电般的速度在脑中构想了这一切，聪慧的思考器官在这一刻得到了充分的发挥，她快步来到门口，迅速打开门。
甚至于，因为过于急切，她施展术法的时候都搞错了符文，溢流而出的能量因此而划破了她的手指，不过只是流了一点血就迅速痊愈了。
洞府的门打开了，防御阵法也解禁了。
只是，开门之后，沈水碧慢慢的后退，神情平静了下来。
疯狂的美梦破灭了。
站在门口的，是拉奇。
拉奇，李启的徒弟。
他身上携带着李启的道韵，感应的气息就是从这里来的，那么他不瞬移进来也是完全有理由的，毕竟他是个懂礼数的孩子。
沈水碧立刻弄明白了，这不过是拉奇而已，她感受到的不过是李启道韵的一丁点恍惚的踪影罢了。
她恢复了冷静，感到自己又渐渐堕入先前的冷漠之中。
门外的拉奇则先是行礼，然后道着歉说道：“师娘……我的好友，遭到了一处秘境之中的暗算，那种毒我根本看不明白……”
他开始述说事情，原来是他和一行好友，准备去探索一处秘境，其中据说有很多用得上的东西。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的，但是秘境之中还是出现了意外，一头虺龙也在秘境之中，尽管他们击杀了虺龙，不过拉奇的一位好友还是被虺龙的毒气喷到了，如今生命垂危。
他们寻访了很多名医都毫无办法，虺龙的毒实在是难以去除，于是最后拉奇想到了沈水碧，师娘向来以丹药而闻名，说不定有办法。
只是，沈水碧听着这些，心里却没什么波动。
沈水碧从来都不是什么热心肠的好人，作为道门修士，她出离红尘，超脱俗世，对众生既没有恶意，也没有怜悯。
山上人，对山下人们遭遇的诸多苦楚，其实并没什么感觉。
所有的这些，难道和她有什么相干的吗？
再说了，在那种麻木的日子里变得孤僻起来的她，已经对别人的困难无能为力了。
她就这么冷静的站在原地，古井无波的眼神，像是注视，又像是发呆般的面对着李启的徒弟，既不回答，也不拒绝。
这人讲的这些事，和她有什么关系呢？而且她很累了，实在是没有照料病人的心情和气力。
拉奇本来就很不好意思的诉说着这些事情，然而，说到现在，他看见眼前的师娘就这么盯着他。
于是他明白了一切。
拉奇是个聪明人，他很快就猜出了为什么师娘会这么快速的给他开门，甚至都没有等他敲门，而且她的手上还有一些渗出的血迹。
他看着眼前的师娘，心中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同情。
所以，拉奇立刻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师娘——”
拉奇语塞，只是低头，转身准备离开了。
但是，这时候，沈水碧却对着他发起火来。
“你早就该来的，你师父不在，作为徒弟当然应该来找我，这有什么不对的吗？”
她突然又生气了。
或许是因为她还不愿意被曾经的小孩，自己的后辈看作一个需要照料的，绝望的人。
“你也算是我的弟子，你有事情，当然可以来找我帮忙，我们走吧。”
她返回屋子里，穿上鞋子，跟他去了，而且身体里又涌出了精力。
拉奇本想拒绝，但他无法拒绝，好友真的快要死了，不然他也不至于走投无路来到这个地方寻求帮助。
于是他带路，两人来到了域外一颗行星，沈水碧查看了病情，然后调配了解药。
事情很快就得到了解决，在那些年轻人的千恩万谢中，她又返回了洞府里面。
只是……
在过去的很多年之间，她都不禁会回忆起拉奇来的那一瞬。
那感受到李启气息在门外的一瞬间，已经在她脑内留下了一个无法磨灭的印象，那一瞬的欣喜刻在记忆里，让她愈发痛苦起来。
时间依然在流逝。
像是快，又像是慢。
第九百六十四章 新生命
阴沉的轮回内，在一声猛烈的巨响中，李启的所有神智都消失在了这里。
他将所有的一切都抛弃了。
记忆，人格，自我认知，所有的所有的一切，都放在了轮回之外。
这么彻底的放弃，也让他将身上桎梏的所有魔念都撕了出去。
这甚至可以说是……
另一种层面上的，割肉还母，剔骨还父。
属于天魔的一切，都还给天魔。
既然是天魔创造了李启，既然李启也是‘天魔亲子’，那么，都还给你。
修为，奇遇，人格，记忆，我一概不要。
斩断前缘，断绝现在。
只是这个‘归还’的过程中，巫咸出手，抢走了欲界本身，算是挽回了一部份之前输掉的东西。
不过其实也没那么简单，如今人魔两边的谋划成功了，也导致了另一个层面上，巫觋们陷入了劣势，而佛门则彻底崩坏了。
如今已是灭佛之势成立，人道在狂暴的汲取佛门的所有遗产。
或许这就是天魔答应给他们的报酬。
昔日的白马寺，那座‘中土佛源’开始广播。
借着这股风，人皇开始推进‘儒释道’三家合一，试图将道门显世派，佛门这两家其中的思想全部借助儒家的消化能力，融入人道之中。
人巫之战结束了。
因为没有必要再打下去了，人道的目的已经完成了。
和巫觋再打下去，也分不出胜负，而灭佛之后，如今的西域佛国，已经被人道建立了‘西域都护府’。
人道真的把整个佛国都吃下去了，现在正在消化之中。
这头巨兽声东击西，利用人巫之战的势头，将旁边的佛门给吃了，如今退回了巢穴之中，开始消化，壮大，吃下去的营养都会变成肌肉，变成下次出击的养料。
等到下一次出现的时候，人道势必会更强吧。
巫咸拿着欲界，能够做出怎样的反制呢？
这就不是李启能考虑的事情了，让巫咸来吧，那是大人物们考虑的事情。
至于李启……
他已经陷入了沉眠了。
轮回的巨轮摇摆，摇他入睡。
天魔生下了他，又把他培养成了那个样子，随后在他长成时又将他夺去，而李启最后做出了自己的反抗。
他放弃了天魔给予的一切，什么都不留下，就像是曾经的莲藕一样，甚至比莲藕更加极端，他连神智都不要了。
一种深邃的神秘包围着李启。
当他沉入黑暗的时候，悲哀的帷幔在轮回上空摇荡。
神魂组成的汪洋，无数受苦的灵魂挣扎着的苦海，宛若一张张晃动着、翻腾着的帘幕，就在他们的簇拥下，李启进入了其中。
倾轧血肉的巨轮发出吱呀作响的声音，骨骼和血肉发出爆裂，噼里啪啦。
受苦的神魂们放开喉咙，发出最巨大可怕的呻吟，像是在送李启最后一程。
这时候，李启，记起了祝凤丹，沈水碧，李师薇，拉奇，他的老师，妻子，女儿，徒弟。
他下意识的抗拒着。
如同一尊巨人，挣扎着抵抗着，在苦海的沼泽地里不断挣扎，拍的泥浆四处都是，但还是越陷越深。
直到他的挣扎完全停止，筋疲力尽，像一头垂死的公牛般发出一声深沉的叫喊，嘴里也已经充满了苦海之水，他那张开的胳膊伸直着，僵硬了。
他主动投入了轮回，却仍然是挣扎着，或许他还不愿意失去那些，但这已经无所谓了。
这是一个飞船文明。
他们认为，拘泥于行星地表，实在是太落后了，所以，建立飞船，在宇宙之中航行，才是对文明发展最好的。
他们建立了巨大的飞船群，和平的飞船文明会在星辰间贸易，就像是穿梭在沙漠里的商队一样，在星辰之间的虚无沙漠里穿行，给各个文明互通有无，同时也发展自己。
而不那么和平的飞船文明，则是宇宙游牧民族，他们会掠夺自己路上的所有地方，尤其是有生命的星球。
要知道，生命是这个宇宙最珍贵的财产。
放眼全宇宙，一棵树远比等重的黄金更加珍贵。
生命是十数亿年的环境催化出来的奇迹，哪怕只是一棵树，一朵花，一些当地的本土物种，其复杂程度也超过一些低级文明的飞船。
要知道，生命的复杂程度，远超那些不能进行超光速旅行的飞船，每一个细胞之中都蕴含着许多亿年积攒下来的经验，这些都是宝贵的财产。
而游牧民族们，他们掠夺的就是这些财产，然后将之化为自己文明向上的动力。
而且这些财产还是可以复制的，生命会自己复制。
所以，将财产掌握到自己手里，同时不让其他人得到，就是他们的行事作风，他们会采集当地的生态，然后将之灭绝。
不过，目前这个飞船文明是比较和平的那种飞船文明，他们一般只会交易，很少灭绝。
这个文明，自称为‘#￥%……’，这是个音译词，实在是很难发音，因为他们主要利用‘心灵沟通’来交流。
不过，如果意译的话，他们自称就是‘无边际’。
名为无边际的飞船文明，依然游荡在宇宙的真空之中。
不过，此刻他们正待在一个星云内，这些星云是真空里的物质聚集处，也是恒星的摇篮，从形态上看，它像一条蜿蜒在宇宙中的长河，实际长度约五百光年。
这是因为引力而聚集起来的巨大分子云，能够孕育出恒星，在分子云不断塌缩的过程中，压力增大、温度升高，逐渐形成原恒星胚胎。
当原恒星胚胎中的核聚变能量足以对抗自身引力，一颗新的恒星便宣告诞生。
这处星云，大概能够诞生五万颗恒星左右。
在造星运动结束后，这些恒星的残余就会变成行星，最后一个个恒星系就形成了。
这个过程非常缓慢，可能会持续几千万年乃至于上亿年。
而现在，这个星云之中，已经有许多成形了的恒星系了，他们正是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前来收集那些新生文明的。
对这些新生文明来说，他们有着各种处于原始时代的技术，很可能其中有某些奇思妙想，以及他们的躯壳本身以及当地的物种，都是不错的收获。
在比较浓密的星云之中航行，是有声音的，只要有介质，声音就可以传播。
在强劲而柔和的轰鸣声中，一艘银色的巨型飞舟缓缓上升。
视角拉近，在这座飞舟的内部，可以清楚的看见位于飞舟内部的生态仓，其中漫布鳞次栉比的方块建筑群。
这艘飞舟的长度超过九百里，几乎是和一座大型城市一样大，尾部稍稍向外扩张，形成一个狭窄的三角形，上面还安装了两片特别显眼的后掠尾翼。
在宇宙中飞行，尾翼是没有作用的，不过这艘飞船具备大气层内航行能力，所以整体上还是符合流体动力学的，这都是为了降落到大气层内。
飞艇从外太空逐渐降落，很快就到两千米的低空，在这个高度悬浮了片刻，仿佛是在尽情享受刚刚觅得的自由空气。
无边际文明，他们的种族，是一种发源自恶劣太空环境之中的特殊生命，尽管是类人生命体，但他们能够吞咽并消化所有种类的食物。
他们的消化器官非常强大，理论上能消化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物质。
不过，无边际族……暂且这么称呼吧，他们也是有自己的饮食文化的，所以一般来说，他们不会随便乱吃东西。
如果饿极了，他们是可以吃很多无机物来临时充饥的，这不会对他们的健康造成影响，但是这是一种耻辱和折磨。
饿的难以置信的话，他们也会选择吃下诸如岩石和土壤一类的东西，但是其耻辱程度足以使他们宁可饿上一段时间也不会吃石头。
而在他们的饮食文化里，‘气体’是非常受欢迎的，通过呼吸，他们可以将几乎所有类型的气息吃进肚子里，然后消化掉。
这带来的能量极少，但可以随时随地都吃，也不会胖，被认为是健康饮食的一种，类似于素食主义和轻断食。
接着，飞艇流畅地转向，最终锁定了这颗星球的极点，随着轰鸣声越来越响亮，飞艇开始加速，向着北极点飞去。
刚开始的时候还不明显，可是越往后速度越快，在两千米的高空，这艘巨型飞艇轻而易举的在空气里打着水漂，在外太空的边缘快速滑溜着冲向了北极点。
就在这座城市级飞船内部的一座建筑物的一个房间里面，一个无边际族正紧张的抱着手里的蛋。
无边际族是类人生物，看起来和天下的人族很相似，不过内部有很大的区别，其中最大的区别就是，他们是卵生的。
眼前这个无边际族，名叫阿伯。
他是眼前这座飞舟‘雷丁市’的控制者。
这家公司是无边际控制集团下属的子公司，而无边际控制集团则是一家规模庞大的企业，总部设在世界级飞舟，也就是他们的主要城市‘中心城’之中。
总体来说，阿伯算得上是整个文明的高层，是整个文明最顶尖的理论科学家之一。
而现在，他的孩子即将出生，不过他对此却没什么感觉，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
此刻，房间内壁的墙幕显示屏上，出现了这个星球极地处的鸟瞰图，这片位于星球北部的地区在屏幕上缓缓移动，逐渐变小。
阿伯心不在焉地看着屏幕，心里却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段时间，他的实验课题《关于微观层面进行亚原子级‘气’的干涉力场的控制》进展得相当顺利。
无边际控制集团对他的项目非常感兴趣，执行官们组成的执行董事会一直密切关注他的实验报告，他们都知道这个项目前景可期。
如果可能的话，这个研究甚至可能会让整个文明都因此而前进一步。
他制造了一台实验设备，利用他意外发现的某个神秘力场，制造了一台“力场控制器”，这是阿伯花了六百年的时间深入研究了各种领域获得的成果，有望成为集团公司成立以来最成功一个项目。
阿伯用实验证实了，当他控制的这种神秘力场以特定强度穿透固体物质时，原子核的邻近区域会发生反应，从而导致输出结果发生变化——而且这种变化是可测量的。
于是，阿伯用三条同步相交的力场趋于对一些特定的物质进行光栅扫描，就能够从中获得足够的信息去构建一个与原物体一模一样的彩色三维模型构建，精度达到了亚原子级，甚至能准确描绘出电子云！
这些力场能扫描物体的内部，所以要获得其内部结构的全息图像也是举手之劳。由于这种性质，再加上这种方法本来就自带的高倍数放大功能，他们甚至能够清晰的做出已知所有物质和元素的具体内部构造。
这能够在材料学上产生巨大的作用，只要成功，那么整个文明没有一种产品能与之匹敌。
用脚指头也能想得到，这种基础应用学科的进步，将会带动整个文明无数的技术随之而大步跨进，甚至搞不好能提升文明层次！
通过这种方式，他们能够完美监视细胞新陈代谢，能百分百复刻生物仿生学、能复制神经系统。
在冶金学、晶体学、分子电子学、工程检测、质量监控上，都能够产生巨大的作用，在剖析了物质的亚原子级构成后，他们甚至可以轻松合成最复杂的化学元素。
这个技术有无穷无尽的可能性。
可是就在之前，集团突然请他立刻放下手头的一切工作，尽快赶往现在这颗星球。
集团明明了解他的项目进度，却还是要他中断工作，这就特别奇怪了。
阿伯知道，虽然集团表面上是跟他商量，可是从语气和态度来看，阿伯是非去不可的。
因为他的技术，他在公司里一直享有极高的自主权，像这种别无选择的情况很少出现。
很显然，文明整体认为……
现在这件事比他的研究更重要。
这可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