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谈判
四周的景象非常奇异。
混混沌沌,象太一之容,若窈冥之深,日月无辉,八卦无神,阴阳不得剖,四极不得分,整体毫无任何方向,规则一说。
茫茫漫天地,须臾蔽世尘,昏雾朦胧,浓云腾腾,除了几根照亮的蜡烛撑起了一片能够看得清事物的空地,其他一该看不清楚。
李启摸了摸自己的装备。
自己原本的衣服没有了,现在换了一身朴实的白袍。
长刀没了,这里好像不能携带具有实体的事物进来,所以衣服都被换了,长刀也进不来。
不过……柳枝还在。
不愧是大祝留下来的礼物,就是给力。
握着腰上缠着的柳枝,李启的胆气雄壮了许多。
提了提裤腰带,他上前两步,走到那团“鬼”面前。
“不知道这位逝者,怎么称呼?”李启问道。
此时此刻,在祭坛和祭礼的力量所设立的这个空间,祝人就能在此与鬼神对话。
在外人看起来,李启现在就是翻着白眼,说不定在跳大神。
巫祝在外人看起来大多疯疯癫癫,多半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毕竟此刻他算是“魂不附体”了。
“叫我李翁就好。”那团鬼魂神智意外的清醒,清晰的回答了李启的问题。
“我叫李启,想不到咱俩还是一个姓氏,说不定五百年前是一家呢。”李启笑了笑,开始套近乎。
但对方却不吃这套,而是直接说道:“你是巫神山祝人,我看在巫神山的面子上,现身与你一叙,你想说什么?是劝我原谅那个掘我坟墓,扰我清净的竖子?”
“非也,我来这里,主要是来帮你的忙。”李启一拱手,却如此说道。
然后,他接着往下说:“逝者至今仍然无**回,不得安宁,却能够保持神智,怕是身躯缺憾,只是被这福地好水吊住一口气,苦熬而已。”
“我即为祝人,理当为世间鬼神谋福,如果我说的没错的话,逝者是恼怒自己‘阴阳冲合,五土四备’的格局被几杆锄头破掉,所以这才费力施下诅咒,想要出气。”
“所以,我此次来,就是为了解逝者烦恼,我准备了上好的阴木,只差请工匠雕刻,为逝者以木躯填充身躯,再活以大林木气,为逝者补上缺憾,如此可能平息逝者遗憾,解掉烦恼?”李启拱手问道。
说话之间,他也将大林木气逼向指尖,充沛的生机显现。
刻木为躯,这是常用的弥补死者缺憾的方法。
例如,《唐书》有记载:“十月十八日夜,盗入辅国第,杀辅国,携首臂而去。诏刻木首葬之,仍赠太傅。”
李辅国被刺杀,头颅不见踪影,遂刻木代其首级以葬,追赠为太傅。
又如《齐书》所记载的:“甲寅,夏五月,大旱,晋阳得死魃,长二尺,面顶各二目。帝闻之,便刻木为其形以献。”
意思是,甲寅年,夏天五月,大旱,在晋阳发现了一具旱魃的尸体,长二尺,脸的最上部一边一对眼睛。帝听说后,让用木头雕刻成魃的尸身,将其送走。
《列传》也有说法:“有个叫王樵的人,举家被掠,家人尸体怎么也找不到,只能对家人刻木招魂以葬,立祠画像。”
只是,这个法子想要生效,归根结底是用木中的气,代替死者身体里的五常之气,所以对木头有很多需求,刻的过程中,各种禁忌规矩也多得很,最后还需要祝人祭祀,方能生效,所以普通人根本用不了这个办法。
但这不是巧了么?
李启,虽然还没入品,但绝对是正品的巫神山祝人。
“……就算你用阴木为我雕刻身躯,但他们坏我墓葬,难道就这么算了吗?”那鬼阴测测的说道。
“那,逝者还有什么要求吗?”李启不卑不亢的问道。
“我要他们给我陪葬!你不是巫神山祝人吗?用他们一家的性命,为我办上一场血祭,此事就算了结,我自会有礼物奉上,以鬼神之身庇佑于你。”那鬼魂如此说道。
李启闻言,皱了皱眉,随后展颜一笑,自如的说道:“这位逝者,你恐怕不太了解祝人。”
“我听闻,太祝掌九祭六器,所谓六器者,苍璧、黄琮、青珪、赤璋、白虎、玄璜。”
“九祭者,一曰命,二曰衍,三曰炮,四曰庙,五曰振,六曰擩,七曰绝,八曰燎,九曰共。”
李启侃侃而谈,然后话锋一转:“可从未听说过……有‘血祭’一说啊。”
场面顿时一冷。
那个鬼魂明显静止了下来。
不过,过了几秒钟,他回复了一句,虽然语气有些冷淡,但却说道:“你这祝人修行不精,我不怪你,你仔细想想,虽然不知道祝为何,但我却知,巫道有言:‘血祭,盛气也。祭肺肝心,贵气主也。’,说的,不就是血祭吗?”
李启心中一紧,没想到对方居然知识渊博到知道这些东西!
这段话的意思是,用血祭祀,就是取血的旺盛生气,以肺、肝、心作为供品祭神,是看重它们是滋生生气的器官。
来者不凡啊,这鬼,说不定真是八品。
但他面色自若,依然回复道:“然则,逝者已逝,生气于汝何用哉?《祝》书还有言:‘祭黍稷,祭齐加明水,报阴也。’这应该更适合逝者,不若用此补上,如何?”
这句话,就是逆转了对方的说法。
对方举了血祭,李启立马反驳,说用黍稷祭祀,再加上五齐加明水,这是能够报答阴气的祭祀方法。
总而言之,血祭是不可能的,但我可以在刻木为躯的条件上,再给你加一层砝码,用报答阴气的祭祀,帮助你恢复。
毕竟,死者为阴,已经是很有诚意的了。
“……小祝人,你不是我的对手,当真要为了这些掘坟之人,与我为敌吗?”那鬼魂不再虚与委蛇,而是直接了当的说道。
李启也沉下脸色:“逝者,我曾听一位五品高人说过,祝人,是调和人神,人鬼之间的矛盾的人,你的矛盾,真的大到需要以血来偿吗?”
李启说话的同时,轻轻点出自己的背景,恫吓对方。
毕竟,沈水碧也是五品,对吧?
第七十七章 恫吓
祭礼构筑的特殊空间内,李启和鬼魂对立。
鬼魂虽然没有凶神恶煞,但就是要王家全家死绝才肯松口。
李启不软不硬,却就是不愿意答应鬼魂的要求。
车轱辘话转了几圈,鬼魂似乎不耐烦了,他直接展开了躯体,发出了阴冷的声音:“祝人……你是想和王家陪葬吗?”
李启拱手:“逝者,得饶人处且饶人,既然王家已经答应不再动你的墓葬,又愿意出重金为你购买阴木,请匠师刻木为躯,补上缺憾,我还承诺了会为你用黍稷祭祀,再加上五齐与明水,报以阴气,就算是你被迁了坟,也该补上了。”
“不过一锄头的事情,逝者未免有些器量狭小了。”李启说话也带上了脾气。
然后,鬼魂发怒了:“他们挖了我的坟!你却怪我器量狭小!他们挖的不是你的坟而已!你这祝人偏私,我要连你一起杀——!”
但话音未落,只听见空气中一阵雷鸣!
轰隆一声!霹雳惊天!
混沌之中,星岚撑汉,踏衔而下,雷自波间起,震光为电,吓得鬼魂往后连退四五步,惊慌不定,小心四顾,不知道是哪里发出来的雷声。
但他定睛一看,才发现,所谓的雷声电影,是这祝人手中拿着的长鞭!
那祝人,在这片祭礼沟通神魂意识形成的空间里,拿起长鞭奋力一挥,鞭声如雷,鞭影如电,响彻星汉,鞭子击打在虚空之中,无数光屑如星点四散飞开,仿佛银河坠落。
李启拿着柳枝,当做鞭子空挥一记。
声势大的吓人,把他都吓一跳。
对面的鬼魂就更不必说了,直接被吓退了,呆愣在原地。
所以李启立马趁热打铁,他怒目圆瞪,上前两步,握紧柳枝:“你这死人,贪得无厌!阴木刻躯,昔日太傅也不过这个待遇!你又占据这风水宝地,又有我以祭祀报以阴气,莫说投胎,就算是你贪恋活路,想要以鬼魂之身修行也不在话下!”
说到这里,李启拱手向天,气魄慨然:“祝人之责,在于调和人,鬼,神,我秉承职责而来,欲要调和你与王家矛盾,毕竟是王家无礼在先,现在家财散尽,也算是出了一口气,反倒是逝者,咄咄逼人,非要王家为你陪葬,还扬言要让我也死,当真是觉得巫神山的人没有脾气不成!”
说完,他再度挥动柳枝,如同挥鞭,顿时雷声鼓动,吓得鬼魂缩成一团。
“调和矛盾,必要公平公正,不偏不倚,逝者一再逼迫于我,难道是想以武力威胁我,让我放弃公正,偏向鬼神吗!?”
李启大声喝问道!
他挺直胸膛,气势汹汹,手握柳枝,昂然挺立,将鬼魂骂的体无完肤。
只是,骂完之后,他重新将柳枝系在腰上,恢复了之前不卑不亢的模样:“逝者,我也是带着祝人职责而来,绝不偏向任何一方,请不要携愤而来,这样,大家恐怕都不高兴。”
鬼魂在原地抖动,半晌才讷讷的说出话来:“……祝人公正,死人佩服,只是,我如此愤怒,是因为此事尚有隐情啊,那王家,还有事情没告诉你呀……”
李启看他说话也软了下来,知道方才发怒有效了,所以也平静下来:“若真如此,还请逝者将事情全貌告知,我必然秉持公正,为你们两边商讨出一个合适的结局来。”
“那就有劳祝人……此事,还要从山川的格局说来——”
然后,这鬼魂,便也开始讲述故事。
原来,这名叫李翁的鬼魂,曾经是一位大鹿国的杂家修士。
所谓杂家,其实就是通过那些捡来的,多半不成章法,甚至是一堆假的功法里,自己钻研琢磨,弄出来了一套错漏百出的修行之法的人。
昔日,诸多道统“广布天下”,遗留在民间的碎片尚有无数,这些就是偶尔接触到了其中的一部分,得以踏入修行之路。
李翁就是这样一个天赋异禀,又运气极佳的人,他修行的法门,是夹杂了武道,巫道,和道门三个道统,自己揉搓弄出来的一套四不像功法。
这样的功法,内核矛盾,所以哪怕他是天才,只此一生,也只能修行到八品,还是最劣等的八品,身体内诸多气混杂在一起,人身小天地失衡,早早就亡了。
正常的八品修士,纯粹武道的,血气旺盛,五脏精粹,能活一百六十岁而精力充沛。
纯粹道门的,也已经学会龙虎交泰,先天之炁有成,能活二百七十岁。
纯粹巫道的,人身小天地已经养出身中神,寿如小神,能活三百岁。
但他人身小天地失衡,不过五六十岁就死了。
只是,他不甘心。
夹杂了巫道和道门两套功法的他,想出了一个法子,那就是寻找一个风水宝地,营造一个‘外藏八风,内秘五行’的格局,这样一来,墓穴内四维四正,完密而无空缺,则五行之生气,自然秘于其内而凝结矣。
有了五行生气,他尸身又完好,这样一来,他在内里,默默凝结阴神,日后说不定就能修成鬼道,虽然不再是以前那个人,却能保持意识,再活一世。
但王家这一锄头,挖开了坟墓的完密性。
“我内藏五行的格局被破掉,外面还有山根水脉,此刻水漫墓地,五行失衡,水气充沛,灭火而泡木,眼见百年谋划功亏一篑,我怎能不气?先前恼火,却不道出真相,是在下失礼,但也请祝人谅解啊……”
“至于刻木为躯,我本身就躯体完好,更是无需那些东西,只是先前在下倨傲,不知祝人苦心,言语之间多有怠慢,实在是不好意思。”
鬼魂被李启震慑一番,说话都软了很多。
李启听完,恍然大悟,同时,心中惊喜!
“原来是这样!”他压住心中喜悦,继续保持那个语气:“那提出刻木为躯,是我自顾自想当然了,逝者身躯完好,自然不需要。”
“不过,现如今看来,我倒是有办法,恢复逝者的五行格局,那些多余的水气,不如就交给我来处理,如何?”
开玩笑!鲤流意修行,最需要的就是水气,这不是赚翻了!
第七十八章 询问
修行一途,有道是“彼之砒霜,汝之蜜糖”。
水气这东西是好玩意儿吗?
不见得,普通人如果水气过剩,那便会浮肿淤血。
但如果没有水气,就会上火生疮。
而现在,李翁的五行相宜格局,因为山根水气进入,弄得水盛而火弱,搞得五行紊乱。
可这是坏东西吗?
当然也不是,水气只是一种气而已,不存在好坏,只是有的人需要,有的人不需要而已。
但气这东西,不是你不想要,就不想要的,要不然也不可能因为胡乱摄取别的气,导致人身小天地失衡了。
摄取或者排出不同的气,都需要有对应的法门,所以鬼魂李翁才会对着自己墓地里的一堆水气发愁,因为他拿这些没办法。
可李启有办法啊!
不仅有办法,他还特别需要这种东西!鲤流意的修行,就需要水气来化为内气!
墓地四周,阴气环绕,孕育了百年的山根水气,搞不好质量能比得上澧水之神赐予的精纯水气!
赚大了!
他还得到处去寻找水气呢,这不就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祝人能帮我排清水气?”鬼魂惊喜的说道。
“能是能,但,王家的事情……”李启沉吟。
“若祝人能助我排空水气,重构五行,王家的事情我愿既往不咎!”鬼魂立马说道。
然后,似乎是觉得还不够,他马上补充道:“我也愿以我的鬼神之气,庇佑祝人!”
李启闻言,点了点头:“你看,有什么事情是商量不出来的呢?既然说定了,那便如此,你且回去,我会让王家带我过去,为你扫清水气。”
“恭送祝人。”鬼魂很恭敬。
李启也挺直胸膛,从祭坛空间之中退了出去。
“大师!大师,怎么了!?谈好了吗!?”看见李启出来,王员外立马扑了上来。
李启轻巧的躲开:“谈好了,带我去墓穴,找一找位置。”
王员外不敢多言,马上带路。
而李启,确认了位置,然后又嘱咐王员外回去准备黍稷和五齐明水,再做一次祭祀。
然后,他则赶了回去,去找沈水碧和老马了。
这一路上,李启兴奋莫名。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第一次真正完成了一个祝人该做的事情,像是一个修行者能做的。
这就好像是,刚刚毕业的大学生,第一次参加工作,并且完美的完成了一个项目,那种由衷的高兴和成就感!
他充分的运用了自己的知识,和鬼神谈判,协调人鬼之间的矛盾,还因此而获得了双方的报酬。
虽然借助了祝公子的柳枝震慑对方,但装备肯定也是实力的一环。
他突然升起一种明悟。
这才是修行者。
修行,并非只是为了打打杀杀,修行者,肯定会根据自己的力量,来完成属于自己的职责。
修行不是单纯的为了自身的力量,而更像是掌握了更多的技能,更多的武器,这样一来,就可以更好的,去贯彻修行者自身的思想和理念。
祝人,这一条道统的理念,就是协调人,神,鬼,使三者和谐一致。
祭祀并不是祝人的一切,而是祝人完成这个理念的方法,工具。
祭祀可以帮助祝人提升力量,更好的完成这一理念,贯彻这一个思想,因此,祝人才会去学习祭祀,提升力量。
如果没有《祝》书中的经典,对祝人进行指导,而是只掌握了祭祀之法,那祭祀就不再是协调人鬼神的工具,而是成为了某个人的武器。
就好像是,一支铅笔可以在酒吧里杀死三个人,但铅笔真正的作用是写字,记录,让文字和思想得以传播。
如果偏离了祝人的思想……只掌握了祝人的修行方法和战斗方法,那最终会变成怎样呢?
或许,就会像李翁一样,人身小天地失衡,早早的死去。
这一遭事情,李启隐隐约约好像察觉到了。
“道”,既是指的自然规则,也是指修道者的思想。
道统,是一群相同思想的人,聚集起来,试图将自己的道贯彻下去,组成的组织。
那逐道修行,就是贯彻自己的思想,使之契合自然规则?
还是说……如果自然规则不契合,那就——修改自然?
是改变自己以契合自然,还是强迫自然改变,使得自己的规则得到贯彻?
李启不知道。
但他大概已经明白了,为什么人的身体,会被称为“人身小天地”了。
“我的身体,亦是天地,亦有道,这个道,就是我的思想,我的道。”
“外界大天地,也有道,这个道,是自然的规则。”
“所以……所谓各种门派和组织,都给自己取名叫某某‘道’,应该就是这个原因吧?”李启在心中默默的想到。
他不确定自己想的是不是对的,但他觉得很有道理。
反正,不管怎样,这挖坟事件算是解决了。
只是,还是需要回去咨询一下资料库沈水碧,拿到确切的情报,才能确定下一步的事情。
而且,关于王老太的事情,李启也有些纠结。
虽然自己算是救了王家人吧,但对方拿命来给自己救老马,真的合适吗?
李启有些犹豫不定。
他对王老太没什么好感,毕竟对方一开始对他的态度就极为功利,哪怕是到后面也是算着利用他。
但纵览这件事情,她其实也没什么错,功利是功利了,但她把命都赔上,也只是想让儿子活下来罢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呀。
到时候再看看吧,老马的事情……确实很难办,真的让对方自裁,那多少是有点……
李启这么想着,一路走进森林。
因为本来就是在城外,回到林子里,吹了个声口哨,沈水碧和老马很快就出现了。
“李启,你回来啦?事情办完了吗?咱们要出发去找娘娘了吗?”沈水碧迫不及待的问道!
“还差一点。”李启回答道:“先坐下来,老马也过来,我和你们说说事情。”
李启拉着老马和沈水碧停下。
“啊?怎么了?”沈水碧一脸疑惑。
老马也不知所谓。
而李启,则说道:“老马,关于你上一任主人的事情……”
话音未落,老马的蹄子就有些不安的挪动起来。
第七十九章 学习
“别慌,不是责备你,而是我最近听见了一个风声。”李启说道。
语罢,他安抚着老马,同时讲述这两天遇到的事情,重点讲述了关于松国将军的事情。
说完之后,老马反而平静了下来。
他律律了两声。
然后,沈水碧翻译道:“老马说那不是他。”
“啊?”李启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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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鹿国,澧州,义县,王员外家中。
李启独自来到了这里,进行下一步的商谈。
李启干咳两声:“咳咳,大概是误会,所以,我大概是不需要你以血自涂了。”
说完,李启看了一眼王老太。
老马不是龙驹留影这件事……
她知道吗?
知道的吧?
她可是卜人,虽然没有入品。
但李启自己也没入品。
可是,他已经知道,祝人就算不入品,也能有种种奇特神通,所以半点不敢小视。
反倒是武道……
好像除了打架之外,没啥别的厉害的。
但也足够厉害了,牛力术不过给他六千斤巨力,可武道九品之后,他已经光凭肉身都能轻松抬起两万斤以上的巨石了,更有鲤流意爆发,力量能短暂翻一倍以上。
只能说两边侧重不同吧,武道还真就是纯粹追求战斗力的道途,但祝人却不然,战斗力只是辅助,最关键的还是功能性。
而卜人,李启早有耳闻,这个道途战力不强,但各种诡异术法却非常多,所以李启半点不敢小视王老太。
所以,李启说道:“老人家,既然不需要你以血为代价,抹除老马的因果线索,那我可以将这个报酬换一换吗?”
李启如此问道,王老太也立刻点头,她立刻说道:“那是自然,师兄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自当全力满足。”
“没有那么奇怪,我只是想问问,你是怎么定位到我们的?就是因为这个,我才被你骗到了。”李启问道。
说到被骗,王老妇顿时慌张了起来。
说到这个话题,李启的表情也凝重:“恕我直言,老人家,我身负大祝任务,如果你说的不够满意,虽然我解决了人鬼之间的矛盾,让你免遭恶鬼毒手,但如果说不上来,说不得我就得灭口了。”
王老妇听见大祝两个字,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对巫神山出身的人而言,大祝和大卜,这两个词汇的压制力是毫无疑问的。
她立刻躬身:“蠢妇人该死……先前有所隐瞒,希望师兄勿怪……”
“我知道你有隐瞒,但人都有自己的难处,所以我不追问先前的事,只希望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定位到我的。”李启摆手,看似面色放松,但眼睛却紧盯王老太不放。
王老太肃然,面带恐惧,直接跪下:“师兄明鉴,我虽是个蠢妇人,却决计不敢耽误大祝的事情,其实……师兄行踪,我其实根本就不知晓。”
“师兄修为高深,我的占卜之术完全无法定位,所以……我这蠢妇人,用了个笨办法。”
“说来也不难,其实那金子……我只是略施术法,空有其型,并无其神,完全无法嫁祸,但若是有我巫神山门人或者识货的,保不准就能察觉到金子可能带有咒法,届时,其自然就会找上门来……这样的金子,我已经发出去三十五枚了。”王老妇如此说道。
“只要看见野外来的,能独自搏杀野兽,或者有异象的,我就会让我儿去发一枚……”老妇人额头触地,小心翼翼的解释道。
李启听完,抬头,无语凝噎。
妈的,小瞧天下英雄了。
谁能想到,一个乡下小县城的瞎眼老妇,竟还有这等钓鱼之法。
不过,应该也确实是这样。
心好痛……
那一角子金粒,可是一千钱呢。
“那,你又是怎么确认我的龙驹,还有我的踪迹的?甚至还能答出军刀的事情?”李启又问。
“不敢隐瞒师兄,我在巫神山,学会了一门‘镜花水月’之法,得以远处偷窥师兄……然后看见了长刀上的兵气,然后,自己猜出来一些事情,唬骗师兄……没想到正正蒙中了……至于军刀的事情,那确有其事,龙驹留影的事情也是真的……”王老妇说道。
李启这下是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李启把这事儿记在心里,当做学习。
好嘛,吃一堑长一智,就当是个教训吧。
不过他也没准备追究责任,只是对王老妇说道:“……那就这样吧,这刀,就交给你抹除因果痕迹,我去帮你家解决最后的事情,然后,你王家就算是没有危险了。”
“多谢师兄!”王老太连连磕头。
李启也不阻拦,留下长刀,让其施法,自己就去完成了最后的祭祀仪式,献上五齐和明水,这样就能报以阴气。
五齐,是五种细切的冷食肉菜。
明水,则是受过祝人赐福过的水,是祝人用自己体内的气温养过的水。
举行仪式,顺便抽走了坟墓中的气,得到了这位鬼神的祝福,继续封闭了那个坟墓。
这一切全部做完,长刀上的因果线索也已经被抹除。
李启没让王老太去死,但还是拿了王家的二十金。
随后,他没有停留,买上一些行李,骑上老马,马不停蹄的走了。
路上,沈水碧紧紧抱着他的腰,免得摔下去,在老马风驰电掣的过程中突然问道:“李启,事情就这么算了?好像有点不像你啊?”
“怎么不像我了?”李启反问道。
“嗯,我总觉得,为了免除风险,你应该会直接灭口,然后再离开才对。”沈水碧说道。
而李启听见这个,哈哈大笑。
“如果我还是刚刚从澧州城里出来那个我的话,那我肯定会毫不犹豫的灭口,防止任何可能的风险。”李启对沈水碧解释道。
“不过,今非昔比了。”李启声音突然压低。
“我不是刽子手,也不是亡命徒,我现在是逐道之人,我的目标是攀登道途,见识更多的风景,而不是像老鼠一样谨小慎微!”李启昂起头说道,显得非常自信。
“噢,李启你是觉得他们没有威胁是吗?”沈水碧歪着头回答道。
“咳咳,你这么说就显得我很……”李启有些尴尬,兔子的敏锐总在这种时候让人不悦。
“不是说你傲慢噢。”沈水碧掰着指头:“这难道不是看你本心的吗?你应该是不想杀人,所以宁愿承担一些风险吧?”
第八十章 老成持重
李启突然发现,沈水碧平时看起来傻傻的,偏偏这种时候就能一针见血。
所以他尴尬的抹了把头发,回答了一句:“嗯……”
其实就是这么回事。
李启不是很愿意杀人,哪怕放了王家人会有些风险,王老太看起来也不像是个老实人,但他还是不愿意杀人。
说到底,如果他真想杀人,他就没必要坚持让李翁退却了。
直接帮一下李翁,王家要不了多久,绝对家破人亡。
李启对杀人没有什么抵触心理,他只是觉得,杀人不应当如此轻易而已。
一个怀疑,一个不满,就灭人满门……
出身另一个文明世界的他,暂时还不太能接受这样的事情。
如果对方是敌人,比如那些军士和力壮帮的人,他杀起来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可王家不是敌人,只是个为了活下去而不得不绞尽脑汁算计的可怜人。
所以,哪怕算计到了李启头上,李启也并不觉得生气,只是给自己提了个醒。
今后,一定要更加聪明才行,不能被轻易蒙骗。
这次,自己还能承担后果,甚至还拿到了一些好处,可下一次就未必了。
“所以,李启你好像觉得有些内疚,是觉得自己为此担了风险?所以对我有些不好意思?”沈水碧又问。
李启这下绷不住了,他扭过头:“沈姑娘,你平时是装的?”
这才是李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的地方,如果是他自己,担风险就担风险,一人做事一人当,自己选择做好人,那承担后果也无可厚非。
但现在身边还跟着沈水碧,这样一来,就相当于是让沈水碧一起承担了风险,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啊?”沈水碧听见李启的反问,眼神茫然,然后呆呆的发出了一声啊?
看着这副模样,也不像是是装的啊……
是因为她过于敏锐的感觉吗?还是说,纯粹的第六感?
让人有点尴尬啊。
“咳咳咳,没什么,你继续。”李启转移了话题。
沈水碧果然马上就被转移了注意力,还是那么容易被人兜着转。
所以她继续说道:“嗯,这么说的话,其实我才是你风险最大的来源呢,照李启你这么说,我是不是应该要内疚呢?”
没等李启回话,她就自顾自的往下说下去:“看吧~,你都不觉得我风险……”
但她还没说完,李启这时候突然插话道:“那你倒确实是风险挺大的,你不内疚吗?”
沈水碧听完,剩下的话都被憋了回去。
她放开抱住李启腰板的手,自己闷着缩到了后面。
兔子生气了。
而李启坐在前面,也不再说话。
主要是……如果让沈水碧继续说下去,他会觉得很尴尬。
不应该说这种话的,没必要那么亲密,反正有了老马,万里之遥不过十来天的事情,马上就要找到罗浮娘娘之后,然后就得分开了,何必搞那些。
下一步的安排,李启是准备回一趟澧州城的。
其实按照沈水碧的路线,是不需要回澧州城的,但是李启决定绕这个路,回一趟排波帮。
第一是想让排波帮的人不要练牛力术了。
第二嘛,就是想要将鲤流意教给他们。
至于第三……
没有第三。
李启摇了摇头,把杂念甩出去,然后拍了拍老马的脖子:“老马,跑快点,今晚咱们就进州城!”
老马嘶鸣一声,果断加速。
脚踏云雾,迅如疾风,龙驹在山林之中穿行,义县距离澧州城四五百里,但这点路程,不过半日就到了而已。
晌午出发,不说今晚到达,甚至,太阳还没下山的时候,李启就到了澧州城外。
有车没车,就是这个差距。
代步三轮,和自己座下这匹价值千金的龙驹,又是另一个差距!
李启不禁感慨,自己走了半个月的路,老马半天就赶回去了,这人有时候的差别啊,真是……
不过,只是感慨了一下,李启就拍了拍老马的肚子,然后自己翻身下马:“老马,还是那样啊,你和沈姑娘在外面待着,我自己进城,买点东西出来,咱们休息一晚,然后去找罗浮娘娘,这次你可要做好准备,咱们是要马不停蹄了。”
老马蛮不在乎的律律两声,似乎觉得万里之遥根本不算什么。
沈水碧却已经不再生气了,她的气性很少持续五分钟以上,在路上的时候就已经恢复了,所以这时候她抬起头,兴致勃勃:“我可以和你一起进城吗?!”
“不可以。”李启摇头。
“为什么?”兔子明显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因为我马上就回来,而你太漂亮了,澧州城可比不得义县,万一你被人看上了,出了事,我不一定罩得住。”李启说道。
这个理由让兔子很受用,所以兔子选择了接受。
反正李启也只去几个时辰。
还会买东西回来。
只是,这个时候,李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从兜里掏出来一枚簪子。
“这个,之前打听消息的时候,为了和小贩搭话买的,我也用不上,送你了。”他递给沈水碧。
沈水碧愣了愣,然后一脸开心的接过,很有礼貌的说了句:“谢谢!”
“谢什么,为了查探消息才买的,而且是铜的,不值几个钱。”李启摇头,故作无事:“那我就先进城了,应该今晚就回来,待不了多久。”
“嗯!”
“律律!”
沈水碧和老马一起应和道。
李启则背上背篓,大摇大摆的朝着澧州城里走去。
而沈水碧,看见他走后,靠在了老马头边,悄悄说道:“老马……你说他平时一副聪明样儿,怎么现在这么像小孩子啊?为什么总是和我过不去呀?我是不是惹他生气了?是因为我靠太近了让他烦了?”
沈水碧询问老马的意见。
而老马呢,律律两声,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就地啃着青草,眯着眼,不做评价。
作为一匹年老的龙驹,他才懒得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呢。
人老成精,马老也能成精。
这种时候,说话就是错。
不如作壁上观。
不要问我,我只是一匹马而已。
第八十一章 重返
重回澧州。
李启大摇大摆的,一点不像个通缉犯。
因为真的没人管。
事情已经过了半个月了,不过死了几个底层帮派的成员而已,这种事不说每天都有,但也不算罕见。
而且,李启来看的时候,和自己类似的通缉令,大概有七八十张吧。
底层是这样的,大家除了一条烂命什么都没有,当需要豁出去拼的时候,有钱人拼的是家产,拼的是自己有的东西。
可底层的烂人,他们除了自己的一条命以外,什么也没有,所以他们只能将自己仅有的,唯一值点钱的生命,压上赌桌,期望能够翻本。
但是非常可笑的一点是,虽然通缉令挂满一排,但李启敢肯定,在澧州州城衙门里,肯定这些人都没立案。
立案了就要完成,就要追查到底。
可如果不立案,那就根本不需要管。
最关键的是,立案与否,是看衙门心情的。
遇到一个负责的捕头还好说,可既然能偷懒,就算是负责的捕头,又能坚持多久呢?
立案负责的人,承担了更多的责任,既没有更多的收获,反而会受到更多的苛责和要求,长此以往,谁又能顶得住?
好在,捕快们拥有绝对的力量压制,下面的烂人们打归打,但都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不管死再多人,都要收住。
一旦收不住,那一堆练垃圾功法的,能打得过捕快们吗?
到时候真的就是全都得死了。
而排波帮住的那块地方,脏臭狭窄,不是什么好地方,平素里除了下层人自己,还真没什么人愿意去。
澧州,看似好几百万人拥挤在一块,应该是挤成一堆,可实际上,内部可是泾渭分明,无形的高墙层层树立,把不同的人隔绝在一起。
李启行走在其中,用局外人的眼光审视着这座城市。
“真是烂透了啊。”李启摇了摇头。
和那些小县城不一样,澧州,一进来就能感受到一股腐烂之气。
李启现在正在集市四周。
他的脚边,就倒着两具尸体。
应该是冻饿而亡的乞丐,是一对母子,母亲衣不蔽体,孩子勉强有破布裹身,估计是被人丢出来死的。
而就在尸体旁边,两匹快马擦肩而过。
两位锦衣少年骑乘快马,哈哈大笑,险些撞到李启,但他们却根本不在意,一路上策马前驱,纵享飙车竞赛的快乐。
虽然在澧州已经生活了两三年多,但这种场景还是让李启叹了口气。
以前每天都拉船,早出晚归,累的要死,所以倒还不知道,澧州居然有这么多有钱人有马。
果然,人站的位置不一样,看到的东西也不一样。
估计,自己以为的,这个世界没有养殖业,也只是自己以为的罢了。
只是他们这些下层的烂人没资格见到而已,可不是人家没有。
这个地方,和李启曾经生活的贫民窟,简直是天壤之别。
曾经没来过,今天来这里,才知道差距有多大,要知道,平素来这边,是会受白眼的,有些巡街的,还会把你赶走。
现在身上穿着这身不那么寒酸的衣服,才能自然的走在这里,不被人指指点点。
这次这条街,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买点小礼物而已。
只是,很多场景,以前没来看过而已。
李启买了不少东西,把自己的背篓都塞满了,有给兄弟们的,也有给沈水碧和老马的,但却只花了不到一千钱,还没这身衣服值钱。
不过,都是些实用的东西,比如针线盒,耐磨的粗布,还有一些木头玩具,最关键的是买了一些药,有些是跌打损伤的,有些是消炎止痛的,都是纤夫们常常需要的药。
除此之外,吃食他就没有买了,没必要,吃的可以再买,多买些实用的好点,礼物还是要实用的好。
买了这些东西,李启背着自己的背篓,步入了曾经的那些小巷子。
一路走到曾经的家里,根本没几个人,大部分人也都去拉船了。
底层人,日夜辛劳,可没几个时辰能休息,白天会待在家里的,多半都是受了伤或者生了病,有时候,就算生了病也得坚持去,不然家里就没米下锅了。
不过,帮派不就是因此而存在的吗?
有了帮派,所以出了事,其他兄弟可以帮你顶一下,不用什么事情都只能自己抗。
帮派的团结与向心力,就来自于此。
所以,有些生病的,其他兄弟分润一点,也就撑过去了,能好好养病。
等到李启来到这里的时候,一些因为生病受伤的纤夫,他们正在家里照料春日杀猪做的咸肉,平素里抓的鱼晒成的干鱼。
看着挺多,但这可是七百八个人一年的吃食,遇到事情还会拿出去卖了换钱,所以平时一般是没得机会吃的,他们的饮食里,少有荤腥。
是,虽然纤夫们只有两三百人,但纤夫们也有家眷,有孩子,有老婆,这些人虽然干不了多少活,但也是要张嘴吃饭的,所以自然不可能太宽裕。
这些纤夫,还有一些纤夫的家眷,清楚的看见李启回来了。
“李哥!?”他们惊愕不已,同时心中欣喜,连忙赶了上去。
约莫五六个纤夫,还有一些家眷,十几个人,一齐涌了过来:“李哥,你怎么回来了?六叔说你要等年底才回得来呢!”
“李哥回来了!”
“李哥,他还穿着新衣服呢!”
“这次你去哪儿了李哥?六叔说你去了远处,我还没出过城呢,城外长什么样子啊?”
李启被一堆嘈杂的声音围在一起,反倒是觉得有些亲切,他拍了拍手:“别乱,别乱,先回去,不要堵在这里,回去,来个人去通知六叔,咱们回去,慢慢说!”
李启在纤夫之中,还是有威望的,所以这么一拍手,这些人也就忍着心里的事情,压低声音,乱糟糟的,拥着李启回去了。
而李启,回去之后,就开始各家分发自己买的东西。
小孩子高兴,那些纤夫的老婆们更高兴,纤夫们则有些不好意思,但也都收下了。
因为李启说,自己有钱。
所以他们信了。
而过一会,六叔也赶了回来。
第八十二章 帮派
“六叔!”李启站起来,和六叔打招呼,满面笑容。
但六叔却笑不出来,他上来就给李启一拳,打在李启肩膀上,显得非常愤怒:“你这混小子,说了让你一年半载才回来!这才半个多月!你回来做什么!嫌没人找你麻烦吗?官差不找,你当力壮帮的人死绝了啊!?”
李启受了这一拳,带着笑容,然后,轻轻一抬手,内气涌出。
六叔顿时感觉身体轻飘飘的,整个人一下就被抛到了空中,整个世界都颠倒了过来。
然后,他缓缓落地,一点颠簸都没有。
这一手,把周围的纤夫和六叔都给镇住了。
四周一片寂静,原本热烈的气氛都被吹凉了几分。
然后,就是一阵震天的欢呼!
“李哥你是不是炼成术法了!?”
“咱们帮里出高手了!?是不是以后要出人头地了!”
“呜呼!”
纤夫们发出沸腾的欢呼声,开心的不得了,一个个喜气洋洋。
李启见状,笑笑,然后掏出一块金饼。
约莫是一金的分量。
他把金饼拍在桌子上:“大家今天买点酒肉!今晚等其他兄弟们回来了,好好吃一顿!”
又是一阵更强烈的欢呼。
“好了,六叔,咱们房间里说。”李启没管那些高兴的纤夫们,而是拉着佝偻着身体,两个人走出人群。
六叔看着李启,满眼都是惊讶,说不出话来,只是,他也分得清轻重,跟着李启进了房间里面。
六叔一进房门,虽然只是破旧的小木屋,木板也很薄,但他还是小心的关上了门,然后锁上。
随后,他压低声音,严厉的盯着李启:“怎么回事!你才出去半个月,哪儿来的这么多钱?!这身本事又是怎么回事?!”
“你还年轻,可别贪心,惹出祸事来!”
他第一时间没有在乎李启掏出来的金饼,而是焦急的看着李启,不希望他出事。
对这个劳作一生的老纤夫来说,一金,也就是万钱,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多到他不安心的地步了。
他宁可不要钱,也想要人平平安安的。
李启见状,笑了笑。
这让他想起两三年前,他在森林里跋涉了两天,一头栽倒在澧水里,和尸体一样被顺流冲下去,被六叔从水里拉出来的时候。
排波帮,是他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个家,这些兄弟们,也是真的把他当兄弟。
在这个世界,亲兄弟或许不能信任。
但帮派的兄弟,却是真真正正把身家性命捆绑在一起的,是可以托付后背的战友,是利益一致,感情深厚的好兄弟。
在最开始的时候,啥也不会的李启,可没少给他们添麻烦,还要靠这些本来就穷的纤夫们接济。
所以,李启对排波帮,也是有很深的感情的。
“放心吧,六叔,你先听我说。”李启安抚了一下六叔,开始说自己这个月的情况。
他隐瞒了一些事情,比如罗浮娘娘,巫神山和唐国的战争,比如松国的军士之类的东西,只是说了说自己踏上了修行路,路上有妖怪,被一个老太太哄骗了这些事情。
但仅仅只是这样,也让六叔心惊胆战,不断的问李启有没有事。
说完这些之后,李启掏出五个金饼,也就是五金,放到了六叔的掌心。
“我现在是修行者了,挣钱也容易了很多,不用担心,这些钱啊,我把握的住!”李启自信的说道。
六叔看着李启。
这个小兔崽子,好像还真就不一样了。
“我不知道什么叫修行者,但挣得多,说明肯定也很花钱,这个,我拿两个就行了。”六叔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金饼,分出三个,还给李启:“咱们花不了多少钱,你以后肯定要买灵丹妙药,神兵利器,这些还是你留着用,你自己挣的钱,花在你自己身上。”
“六叔,这还有什么要争的?难道你觉得我以后挣不到吗?而且,我给自己留着呢。”李启退了回去,做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他知道给太多钱不是好事,所以只拿出了六金,一金交给今晚的吃食,买几百个人吃的东西,这些钱差不多够。
还有五金,给老成持重的六叔藏着,这样最好。
“我现在,可是能和那些捕头相提并论的人呢!”李启昂起头说道。
这话让六叔愣了愣。
随即,这个佝偻身体的老纤夫收下了钱。
是啊,李启是能和捕头们相提并论的人,已经是大人物了。
几十年来,六叔可是很清楚的知道,那些捕头有多赚钱。
各个档头,帮派,哪个不给点孝敬?
一家几百,几千钱,不说全城,单就这一个城区,这么多帮派,一年下来,可就是上百金了。
这李小子……怎么出去一趟,就这么有出息了?
还没等六叔琢磨出个头绪来,李启已经继续往下说了:“还有,上次教给你们的术法,都别练了,我已经从高人口中得知,那术法有缺陷,练是没问题,但用的话,没有引子,是可能要人命的。”
六叔的思路被打断了,他听见这个,吓了一跳,刚想说什么,但看见李启还有话要说,他就赶紧闭嘴,听李启讲。
“但是不用担心,不过半个多月,你们应该都没练成,所以不用太慌张,之后,这个就不要练了。”李启说道。
“可是……这个不练,我们以何立足?”六叔又问。
“不用担心,我给你们找到另外一套功法,是排波劲的升级版,叫鲤流意!”李启说道。
“鲤流意,是你现在修行的功法?”六叔很好奇。
“我是修行了,但不是主要的,至于我主要的功法,这个就不能教给你们了,六叔你应该知道的。”
“我懂,我懂。”六叔自然知道功法的利害,所以不用多谈。
但是,他马上也领会到一个事情。
李启,不属于排波帮了。
他修行了新的功法,那就是新的帮派了。
不过也很正常,人往高处走嘛……
是啊,是该这样的。
“不用担心,我不会忘了这里的,你看,我这不是马上就想到你们,回来了吗。”李启看见六叔的表情,笑着说道。
说着,他掏出一卷麻布,上面是自己在路上写的,关于鲤流意的修行办法。
只是,他俩还在说话的时候,外面却突然传来了一阵爆炸声!
第八十三章 找茬
李启和六叔立马中断对话,冲了出去。
却看见,外面的纤夫们,正围着一个壮汉,双方似乎起了冲突。
刚刚的剧烈爆炸声响,是砸碎木板的声音。
六叔见状,皱了皱眉头,然后拦住准备出去的李启,说道:“官差们虽然不管,但咱们也别太嚣张,我先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你别出面,到时候弄得面子上不好办。”
六叔都这么说了,李启也就暂时停下,远远观望。
而六叔走过去,原本群情激奋的纤夫们也停了下来。
六叔是排波帮的话事人,他说话有用,所以大家都停了下来。
六叔在纤夫们的簇拥之中,走到人群最前头,看着面前这个身材匀称,体格高大的中年人,不禁露出疑惑的表情。
“张菜头,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排波帮和你无冤无仇,你这一上来,就打人砸门,真当我们没脾气不成?今天你要不给个交待!你的菜档,以后别想从澧水河里运货!”六叔走上前,虽然比那个张菜头矮一截,但气势却不矮,走到人前,指着他的鼻子说道。
“哟,排波帮上次灭了力壮帮,长脾气了,还想卡老子的菜档?”张菜头双手抱胸,一点不紧张:“哈哈,老子还以为你们是船帮呢,几个给船帮拉船打下手的纤夫,也敢和我这么说话?敢不接我的船,你以为船帮饶得了你?”
他是一点不怕,毕竟,澧水河里船来船往,真正说了算的,是那十几个船帮,码头,这才是能控制船只运行的人。
其他的船工,船夫,水手,力工,纤夫,这些帮派,都是替他们干活的。
船帮的上头,就是漕运使,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官!在城里说得上话的,一句话就能让下面的帮派换一茬子。
所以,张菜头根本不怕自己运菜的小船被威胁。
“老子不敢不接你的单子,但老子能让你十船翻五船!你不过是个菜头,卖一卖东市的菜,真搞成这样,你以为你家档头能饶得了你!?”六叔叉着腰,继续骂道。
李启在旁边听着,也逐渐搞清楚了状况。
这个张菜头,没事过来找麻烦做什么?
按照澧州城下层的规矩,控制某个集市的帮派头领,一般称之为“档头”。
档,就是指货柜,泛指某种生意的集市,或者某个大型集市里面的分类。
举例而言,有排挡,菜档,鱼档之类的。
而这个菜头,就是某个档头里,负责其中一个生意的。
东市的菜档,除了档头之外,一共有十来个这样的菜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门路,关系。
有的是有自家的菜田,有的是代表某个村子,专门只种一样菜,有的是和商贾有牵扯,能从山村里买到别的野菜,总而言之,这些菜头,都有稳定在集市内供应某种蔬菜的能力。
张菜头,就是澧州城东市的菜档手下的一个菜头。
虽然这么细分下来,好像不咋地,可实际上,人家比排波帮要风光的多了,张菜头,李启也认识,他是负责卖菘菜的,手里有三条船,四辆车,每天都会从城外的村庄处拉来新鲜的菘菜,拉到菜档贩卖。
排波帮偶尔也会接到他的单子,帮他拉运菜的货船。
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怎么跑到排波帮的场子里来闹事了?
李启悄然藏起身体,抓起长刀,躲在人群后面,保证自己身形被遮挡的同时,对方不能够轻易看见自己。
听见“十船翻五船”这个说法,张菜头明显表情变了一下,很明显,这个威胁对他来说还是有用的。
但他马上上前一步,开口骂道:“吓唬老子?你以为全城就你排波帮会水?老子去找鱼档头,那帮人水下功夫不比你强了?!”
“那你去找!我今天让你爬着去找!兄弟们,围住他,敢动就打断他的腿!”六叔一声令下,纤夫们顿时冲了出去,围成一个圈,把张菜头围在里面。
“你们这些三脚猫的功夫,也拦得住我?在水里我还怕你们三分,岸上,就凭你们?”张菜头一点不怕,抽出腰间的铁木棒子,环视周围。
“那你动手试试?!”六叔昂起脖子喊道。
局势看似很热烈。
不过李启知道,多半是打不起来。
底层人,受了伤很要命的,没有那么多拼命的资本。
再说了,就他看来,现在的情况,大概就是半斤八两。
排波帮拦得住张菜头吗?
多半是拦不住的,人多也没用,张菜头拼着断腿断胳膊之类的,想冲出去还真不算难,到时候,排波帮少不了得伤十几个人,甚至可能死人。
可张菜头怕吗?
别看他现在叫的凶,但心里肯定也是虚的,如果真被打断了腿,那他可就没脸见人了。
在底层这种地方混,面子永远是最重要的,没了面子,没了脸,很多原本不算事儿的事情,都会变成拦路虎的。
所以,最后多半两边都会妥协,然后开始商谈。
就是不知道……张菜头是怎么想的。
为什么会孤身一人跑到排波帮的地盘来找事?
他手底下的菜园子,那帮农夫也都有一把子力气,都带过来,加上他自己,排波帮也只能跑到水里躲避的资格。
他却独自跑过来,万一真被打断了腿,那损失可就大了。
果然,不出李启所料,双方吵吵嚷嚷了一阵子,终于是吵到该谈话的时候了。
“张菜头,你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只是为了吵架,咱们兄弟们可不愿意奉陪了,到时候真打起来,吃亏的只能是你。”六叔皱眉,算是抬出了最后通牒。
“嘿,那也就不多扯了,你们排波帮,今天是有喜事吧?”张菜头看见话题从吵架到了正事,也就收起了那副装腔的样子。
“有没有喜事,关你什么事?”六叔心中一紧,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毕竟,喜事是有的,李启回来了,还有出息了,那不是天大的喜事?
“当然不关我的事,可是,咱头上有个大人物,堪比这东城捕头的大人物!他指使我来的,说让我问问你们的喜事呢!”张菜头摇头晃脑,得意洋洋的说道。
第八十四章 远处
堪比东城捕头的大人物?
许多纤夫心里都在打嘀咕了。
但六叔也没退,所以他们也没退。
不过,六叔这时候,却笑了出来:“哈哈哈,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张菜头啊张菜头,你还是改名号叫张猪头吧!”
“动动你的脑子想想,那种大人物,驱使你来问我们有什么喜事,能是普通的事情?再说了,对我们这种帮派来说,什么事情算是喜事?”六叔语气严厉的反问道。
其实不需要反问,双方都知道的。
一位大人物,如果是想对排波帮下手,那根本用不着这些手段,随口吩咐一下,排波帮今后不要想在城里接到半点活儿。
没有活儿,那就只能饿死。
可现在,他却指使张菜头过来说话,故意把事情弄成这样,然后提点了一下喜事……
很明显,对方想让张菜头来提醒一下,同时不希望把事情搞大。
“行了,不用唬我,你们排波帮的事情,我不管,我只是个马前卒而已,大家都知道,各为其主,反正话放在这里,你们排波帮的喜事,不老实说出来,今天晚上,怕是要出事!”张菜头瞪眼,面色凶恶!
“我倒是想知道,要出什么事。”
就在这个时候,众人都听见了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李启,已经抱着被布裹着的军刀,腰间缠着柳枝,走了出来。
——————————
远处,澧水上的一座游船画舫上。
很奇怪的是,这上面并无女子,虽然桌子上有酒肉,但却没有脂粉气,全是一些衣着干净整洁,手持腰悬长剑的男人,在这里三三两两的,互相聚集在一起喝酒吃肉。
看着就像是普通的宴会,而且连个助兴的舞姬都没有。
两个年轻人一边喝酒,一边坐在船舷边上,看着不远处的河岸。
“你看,那边应该吵起来了,也不知道包长老算的到底对不对,这地方,真有无主的金气摆着?”一个年轻人有些怀疑的说着。
“这地方?这里可是澧州城,东城码头这块穷归穷,但保不准就卧虎藏龙呢?州城这种地方,你也敢小瞧?”另一个年轻人笑着说道。
“不是我自大,主要是,包长老可是先天高人,他说的话,还能有假?”同伴如此说道。
年轻人却还有些忧虑:“包长老是先天高人不假,可我听说,先天高人只是炼透五脏,又不是炼了脑子,难道就不会犯错吗?”
“就算是犯了错,也不是你我能够置喙的,他那只寻金鼠的能耐你还不知道?咱们出来一趟盆满钵满,还不就是这个的原因?”同伴笑他杞人忧天。
“所以我才担心啊,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州城里,宝物多半都有主了,这一下子冒出来了一个神兵利器,我总觉得有点心神不宁啊。”年轻人忧心忡忡的。
“别担心了,来,喝酒,就算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也有包长老顶在前面,你我担心什么?只是可惜了,门规规定,出门不许近女色,要不然呐……”
两个年轻人再度碰杯,喝酒,聊天。
而在他们楼下,画舫的第三层,大包间里,一个秃头中年男性,正控制着一只小小的金毛老鼠,手里掐诀,念念有词。
只见那只金毛老鼠,啃噬完一块金饼之后,发出吱吱的声音。
这个中年秃头男性,握着金毛老鼠,仔细品味着。
“金气自鸣,是有无根之水,所以能泄金气……”他感受着金毛老鼠的反馈,自言自语道。
“快了……那无主的金气,就在附近,上面还包裹着有煞气,而且金气无主,明显是主人已死,应该是死了之后,被水冲下,被这边的纤夫捡到了吧?先试探试探,如果当真无主,那就直接出手。”他自言自语道。
虽然寻金鼠显示的是有无根之水,但,纤夫帮也是无根之水,所以依然有可能只是他们捡到了那口利器。
能让寻金鼠起反应的无主利器,这可真是天上掉馅饼了,指不定就是入了品级的神兵!
想到这个,他扫视了下面一圈的弟子们。
呵,一群凡间俗物。
这些,都是博山派的弟子。
博山派,是个武林门派,修行的是一套武道功法,但就和大部分凡俗之人所知的一样,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这个世界真正的面目。
他们功法上记载的品阶,是练力,练皮,练骨,然后由外至内,开始练脏。
等到五脏齐炼,就能直入先天武者的行列。
所有弟子,都以先天武者为至高目标,认为那就是世间一流高手了。
只是,这秃头中年人嘲讽般的笑了笑。
乡下地方。
他们口中的所谓先天,不过是武道入品而已。
九品,确实已经算是高手,但距离“世间一流”,那可是差的太远太远了。
不过也很正常,这些凡间俗物,怎么能与他这种真正得了仙家传承的人比呢?
他的功法,可是正儿八经的仙家功法,修行到极致,能够直入七品,成为飞天遁地的神仙中人,比这些终生目标就是“先天武者”,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就连现在,他也是堪比“先天武者”的九品高手,用上术法的话,比博山派的掌门还要强上一些。
不过,现在还需要靠博山派赚取一些俗气的阿堵物,所以还得和这些凡俗多绕两圈。
就像是现在。
九品的神兵利器,价值百金以上,而且,在凡俗之中,钱根本很难买的到,一般都会溢价很多。
或许是唐国和松国战争的时候,阵亡将士的武器,流落到这边了吧。
如果是唐国的武器的话……那说不得,主人生前就得是个队长,或者旗官。
这虽说是小官,但唐国一军之中,也就那么几百个呢。
据说,每个旗官,都是入品的高手!而这些每个人,都会配发一把和自己品级对等的武器和甲胄。
唐国之富庶,可见一斑。
感慨着这些,这位博山派的包长老,再次把目光投向远处。
如果那边没有什么动静的话,那他就准备出手了。
不过一帮泥腿子纤夫,还敢私藏九品利器?
简直找死!
第八十五章 接触
“哟,这不是李启吗?啧啧啧,听说你杀人亡命了,怎么,居然回来了?不怕官差?你人可就在这里,闹出了人命,跑了也就算了,现在又回来,真当衙门的人介意自己年底加业绩吗?”张菜头看见李启回来,发出了奇异的声音,啧啧声不停。
这就是李启当初跑路的原因。
杀人亡命,跑掉了,也就算了,官差们把事情当做没发生过,不立案,什么事情也没有,反正没人管。
可如果留在原地,他们可不介意把人顺手抓进去,年底加一加业绩。
李启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但是,张菜头却突然发现,自己身前多了一个人。
好快!
他怎么毫无声息的冲到自己面前的!?
当然快!
李启在山中,可是能弹指之间和山羊角力竞速,爆发速度能在十秒之内跑出一里路的。
那可是山路,是要攀爬跳跃才能前进的。
此刻毫无阻挡的直线,张菜头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一道黑影冲了过来!
再下一秒,他眼前一黑,只感觉胸口闷闷的。
过了好几秒,张菜头这才感觉到……痛。
疼痛,从身体四周袭来。
胸口的疼痛感,尤为剧烈!他下意识的直接跪下,身体蜷缩成虾米一样,发出咳嗽。
“咳咳……咳咳……呕!”
一边咳,一边呕,下半身甚至还失禁了。
口水,眼泪,呕吐物,鼻涕,尿液,混杂在一团,他就瘫软在自己生产的一堆秽物里,双目无神,除了疼痛和反胃,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那是当然的,胸腹要害处被李启一拳轰了个正中,顺带着打断了几根肋骨,搞不好还内出血了,这一拳没有死,已经算是他身体健壮了。
“喂,张菜头,可别光顾着拉尿啊,怎么,你不是想问问喜事是什么吗?”李启蹲了下来,看着张菜头,淡淡的说道:“排波帮的喜事,就是我回来了,所以大家才这么高兴,有什么问题吗?”
可是,张菜头已经不可能回答他了。
他现在大脑都是懵的,眼前已经不是金星,而是黑暗,浑身上下因为剧烈的疼痛而不停的抽搐,眼前一片漆黑,耳朵不停耳鸣,俨然是已经回答不了李启的话。
九品武者,张菜头这样的,二十个一起上,也就是两三秒的事情。
入品之后,和普通人已经拉开了本质差距。
倒是其他纤夫,现在也寂静一片。
他们脖子像是生了锈一样,呆滞的看着李启。
知道李哥回来之后变强了。
……张菜头,手底下也有一两百号农夫,功法能借助地力,和草木一样在地上‘扎根’,号称只要是站在地上,能被蛮牛全力撞上一头而不后退。
这已经很恐怖了,这个世界的蛮牛,就是一辆二战时期的轻型坦克,被坦克冲锋,然后用身体把坦克逼停……
这就是张菜头的实力,也是他有胆子独自来排波帮的底气。
来了,排波帮也留不住他。
可是,号称被蛮牛一撞不会后退的张菜头,被李启一拳,直接打的和虾米一样缩在地上,除了呕吐和流泪,竟连说话也做不到了。
武道九品,再加上鲤流意的爆发,全力一击能到两三万斤,是四头牛的力气。
而且,拳头的受力面积可是小得多。
打完这一拳,看着呆愣着的众人,李启皱了皱眉,站起来,挥了挥手:“愣着干什么,等着他醒啊?没和我干过这种事?”
这句话,让纤夫们立马清醒过来。
他们一下兴奋起来,欢呼着,有人找棍子,有人找绳子,有条不紊,飞快的做好准备,把张菜头脚趾打断,防止他跑路,然后用绳子捆得严严实实的,吊了起来。
这种事情,轻车熟路。
底层帮派,互相斗殴搏命,简直是家常便饭,以前李启可带着人干过不少这种事!
此刻一提醒,众多纤夫立马恢复了肌肉记忆,呜呜渣渣的就上去,熟练的断腿绑人吊起来,一边绑一边笑,然后大家一起欢呼。
果然!李哥还是那个李哥!
还是那个帮里最聪明,最勇敢,为人仗义,帮兄弟们着想的李哥!
以前,李哥带他们出去打架争夺利益和地盘的时候,就常常干这种事儿!
这下,强大到陌生的李启,和以前熟悉的李启,身影逐渐融合在了一起,纤夫们再也没有疑虑,干完事情之后,纷纷聚拢到李启面前。
有夸赞的,有唠家常的,当然,最多的,还是问李启这半个多月到底发生了什么的。
“行了!这么多人叽叽喳喳的,吵死人了!都闭嘴,先去买酒肉,咱们晚上吃饭的时候慢慢说!”李启挥手退散了众人,对他们吩咐道。
李哥都这么说了,纤夫们也自然不会不识趣,一个个打趣着,高兴的互相勾肩搭背,拿着李启给的一金,互相传阅,你咬一口,我咬一口,稀奇无比。
那是,他们从来都没有真的碰见过金子。
这可是金子啊!
这么小小一块,就值得上万钱!
看着他们那副模样,李启不得不感叹,还是六叔沉得住气,有沉稳的气度,拿着金子第一时间考虑的都是他怎么用,接下来怎么分配。
然后他就听见喀拉一声。
“嗯……?”李启好奇是什么声音,往回一看,却看见六叔捂着嘴,疼的原地直跳,手里还攥着一块金饼。
他咬金饼,把牙磕着了。
老年人,牙口不好。
李启见状,一拍脑袋。
好嘛,收回前言。
还是先来看看张菜头的事情吧。
人已经被吊起来了,只是还虚弱的挂着,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李启抓起不知道是哪个纤夫的水壶,抬手就是一下,泼在了张菜头的脸上,不管怎么说,先是把他浇醒了。
“张菜头,现在可以说说你背后的那位大人物是谁了吧?怎么突然想起来一个人跑到排波帮来找麻烦?”
只是,李启刚刚问完,回答他的,却不是张菜头。
“不愧是一国州城,真是卧虎藏龙,就连这小小的纤夫帮里,居然都藏着一位先天武者。”一个声音从李启身后传来,听起来,应该很远。
第八十六章 滑头
声音才刚到,李启几乎同时感觉到了一阵锐意。
毫不犹豫!李启体内内气涌动,身躯刹那之间做出反应,立刻举起军刀,虽然尚未出鞘,但还是用刀鞘挡下了一击。
只听见撕拉一声,包裹长刀的麻布直接碎成破片,将长刀整个暴露在外。
但不知道刀鞘是什么东西做的,竟然硬生生挡住了这一下,将那破空而来的锐意击飞。
“声音和暗器几乎同时到达……这玩意儿有音速?”李启心中一凛,挡下之后,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一根飞针。
不对,那不是飞针。
那是……一根毛?
金属制作的毛?不对,还在空中飘,是软的,很明显不是金属制作的。
轻飘飘的,像是某种动物的毛,极纤细,极柔软,风一吹就轻飘飘的在空中翻滚,甚至能够看见因为风大而曲折。
但李启看了一眼长刀的刀鞘。
上面有一道非常显眼的痕迹,像是被斧头用力劈了一般,一道一指长的裂痕从刀鞘上出现。
这把军道的刀鞘,可是铁木做的。
“金气?”李启开启了气的视野,眺望远方。
他意识到了,这一根毛并没有什么玄奇,但先前这一击上,附着了一缕金气,所以能鏦鏦铮铮,刺破长空,用接近音速的速度飞来,轻而易举的击碎经过炼制的铁木,而载体不过是一根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毛。
金气者,兵象也,其气凛冽,侵凌他物,草拂之而色变,木遭之而叶脱,其所以摧败零落者,乃其金气之余烈。
这人,很擅长利用金气,不知道是什么道统的修行者?
而李启的目光,一路望穿,在不远处的澧水上,一艘画舫上,有一个人正和李启对视。
刚刚那句话,就是他说的?
这一根毛,就是他的攻击?
不对,如果真是攻击,不应该只是这样。
这或许算是……提醒?
虽然这提醒,不是很友好。
正当李启警惕的观察的时候,那个声音又传来了。
“哈哈,小兄弟何必咄咄逼人,他不过就是个跑腿的,何至于此呢?”
和声音一起来的,还有一个飘然而来的秃头胖子。
这人非常胖,头还秃,还留着胡子,穿着那种宽大的袍子,整个人就像是一坨海豹披着海带和海藻,从水里游出来一样。
只不过,他是飞过来的。
从空中翩然落下,如果他是一位俊逸公子的话,肯定能吸引无数的目光。
但可惜,他是个秃头胖子。
李启看了看周围,发现四周根本没有什么动静,好像没人听到胖子的声音。
倒是身后的一些纤夫和六叔看见了胖子飞过来,一个个目瞪口呆,恍若看见神仙中人。
“六叔,后退,躲开一些。”李启沉声,挥手赶走闲杂人等,自己挺身向前,握紧长刀,面色严肃。
“阁下派人来搅事,又偷袭我,现在还劝我不要咄咄逼人,怕是有些不讲道理了吧?”李启面带微笑,一手拄刀,随时可以拔出,一手放在腰后,随时准备拿起柳枝。
这算是他的战斗姿态了。
他也同时开始盯着那个秃头胖子的进度条。
如果对方开始行动,必然会被进度条标明出来,这样就不会被偷袭了。
“哈哈,怪我,怪我,这里给老弟赔罪了,谁让老弟藏气功夫太深,老哥我不知道你在这里,如若不然,肯定不会前来打扰老弟!”秃头胖子哈哈大笑,热情极了,一点看不出敌意。
李启眉头一皱。
知道对方无意与自己为敌,但他是怎么知道这里有“喜事”的?
所以他也改口:“不知道这位老哥怎么称呼?所为何事啊?”
“嗨,都叫老哥了,还这么生分,此处站着风大,不是说话的地方,不若和我上船一叙?”那秃头胖子摆了摆手,一副自来熟的模样。
李启顿时面露难色,拱手不言、
“哎哟,你看我这脑子!老弟刚刚还那么紧张兮兮的,肯定不行!那,老弟挑个地方,老哥今晚请客!”秃头胖子如此说道。
李启看了一眼身后的六叔和纤夫们。
“老哥远道而来,倒不如我来做回东,老哥就留在这里吃点薄酒,如何?”李启说道。
“也好,也好!”谁知道,这胖头海豹一点不含糊,直接就答应了下来。
然后,他拍了拍手。
却见,画舫里顿时飞出了几十个武者。
李启可以看出来,这些人都没入品,但绝对比纤夫们强得多,程度大概是自己以前使用了牛力术的水平。
都不是弱手。
居然可以做到这种水平,几十个一牛之力的人!
是一个组织吗?
门派?
这几十个人围攻……自己该怎么做?
李启心里一紧,看着他们飞过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搏杀的准备了,内气已经提上,牛力术也在随时可以激发的状态。
但,那几十个人落地之后,并未动手,而且纷纷躬身行礼:“包长老!”
李启看着那个秃头海豹,他就是那个包长老?
“你们去搬些桌椅,吃食来,让画舫上的做点招牌菜,我要和我老弟在这里吃一顿!”包长老一点不客气,挥手吩咐道。
那些弟子,居然也非常听话,纷纷又飞起来,在澧水上蜻蜓点水一般,又飞回了画舫之上,搬桌子的搬桌子,端菜的端菜,不过几分钟,竟然弄出了一桌宴席,而且还是热气腾腾的!完全就是新做的!
“好了,没你们的事情了,自己回去吃喝吧。”包长老随口说道。
那些弟子行礼之后,再度返回,似乎对自己被呼来喝去一点恶感都没有。
李启则全程注视着。
这就是……修炼门派?
“来来来,老弟!咱们坐上,先吃一顿!先前是老哥对不住,我自罚三杯!”包长老坐下,哐哐哐灌了三杯酒,邀请李启对饮。
李启心中不希望和对方起冲突,毕竟,只有对方一个还好说,可现在……还有几十个徒弟呢,自己不怕,可排波帮的人怕。
所以,他也坐下,拱手,然后拿筷子。
从头到尾,都没有人理那个被吊起来的张菜头。
第八十七章 笑里藏刀
酒宴桌上。
只有李启和这个秃头海豹两个人。
虽然是露天酒席,却没有其他人敢过来,只有他们两个在吃。
已经酒过三巡,自我介绍的也差不多了。
李启得知,此人名叫包顿,是博山派的客卿长老。
至于博山派,则是一个江湖门派,是大鹿国武林之中的诸多门派之一,有不少富商都会送自家子弟进去学武,算得上是一号人物,听说,博山派的掌门在州城里面,也算是能说得上话。
不过,李启却能从包顿的言谈里,听出他对博山派满满的不屑。
但是,他却对李启没有这种不屑。
原因,好像是因为……李启知道九品分级法。
在李启表露出自己知道九品分级法之后,他的态度顿时就改变了。
这让李启也更加明白了一些事情。
好像……自己抱住的大腿是真的非常了不得了,对这些人来说,光是九品分级法就已经算是秘密,博山派的弟子,此生的目标就是“先天武者”。
换而言之,就是入武道九品。
自己曾经以为已经无敌的澧州武备总兵,只不过是七品而已。
而这位,已经是包顿认知中的最强者,包顿还还很自豪的说,自己的功法也能成就七品,到时候就是神仙般的人物了。
他还询问李启,他的功法能到几品?
李启自然也就“如实相告”,说自己的功法能到八品。
也没撒谎,鲤流意确实是能够达到八品。
从包顿的说法来看,博山派的功法,最多也就能到“先天武者”,也就是九品就到极限了。
而这样的功法,居然能够立的住一个门派。
这让李启不禁感慨世界的参差。
也让他再度感慨世界之大,自己的渺小。
知道李启的功法能到八品之后,包顿的态度还亲昵了许多。
李启也知道原因。
交朋友嘛,最好的朋友,当然就是最好有点本事,但又不如自己。
总而言之,这一顿酒,就和普通的酒局一样,天南地北,人文风情,到处谈。
包顿说着自己对修行界的认知,帮李启补足了很多知识。
而李启,也说了一些《祝》书上微不足道的小知识,比如某个地方产某个虫子,什么颜色的草有什么作用之类的。
但就是这些《祝》书里面和杂草一样多的东西,却让包顿大呼厉害,夸赞李启见多识广。
这一顿酒,勉强算是宾主尽欢吧。
“唉,李兄弟,你和这些纤夫帮又是什么关系?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害的老哥我弄错了你的情况,险些造成一场误会。”包顿问道。
“啊,我出身这里,只是,出门闯荡过,有幸拜入现在的师门,所以衣锦还乡而已。”李启笑笑说道。
“原来是这样啊,那真是恭喜李兄弟鱼跃龙门啊!今后咱们可得互相照应啊。”包顿笑嘻嘻的给李启倒酒。
李启干杯,双方哈哈大笑。
酒过三巡,包顿告辞离开。
李启则开始第二顿。
什么第二顿?
当然是排波帮的弟兄们买完东西回来了,正在料理。
他们也看见了李启吃饭,在六叔眼神示意下,没有打扰。
而李启,在和这边吃饭的时候,和六叔坐在一桌。
然后,他看向六叔。
“六叔,今晚我从来没回来过,李启还在外边儿亡命天涯呢。”他低声对六叔说道。
六叔知道利害,所以也不言语,只是默默点头。
但他不放心其他人,自己只是匆匆吃了几口平时吃不到的炒肉,然后自己揣着手,赶紧出门了。
估计是去散播消息,通知其他弟兄了。
至于李启这边,他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吃饭,喝酒,和排波帮的兄弟打屁聊天。
吃完之后,大家酒足饭饱。
纤夫们还想多玩会,多听听李启吹牛,说说外面的事情。
但李启把脸色一板:“以后不用干活了啊?你们指望我养你们一辈子不成?”
纤夫们这才讷讷挠头,悻悻的回去睡觉了。
他们平时也差不多这个时候睡,因为晚上没有灯,再加上一天非常劳累,早点睡觉明天才有力气。
等到他们都睡觉之后,李启坐在晒干鱼的架子旁边。
一会之后,六叔回来了,他对李启点了点头,然后寒暄了几句,就回去躺下了。
李启见状,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也进了以前自己那个房子。
这里已经有人住了。
毕竟,纤夫们没那么多房子,不可能长时间闲置着不用。
里面那个人听见有人推门进来,赶紧翻身起来,然后看见了李启。
“李哥?”他揉了揉眼睛,有些疑惑:“你今晚睡这儿吗?那我给你让位置。”
说着,他就想爬起来。
“不用,你睡,我就进来看看。”李启让他躺下,然后从这个屋子里,拔刀,从后面悄然切开一个洞,钻了出去。
外面,是一条澧水支流。
李启悄无声息的潜入其中,然后把军刀放在这个洞口,接着通过支流,默默潜水到了澧水之中。
喝了顿酒,他就相信包顿了?
开玩笑。
在酒席上,李启看见包顿不经意间瞟了自己的刀起码五次,言谈之间也多有试探,还有展现自己实力的意思。
不过,对方或许是忌惮自己的师门或者实力,所以暂时没有动手,毕竟这里是澧州城内,闹大了不好。
下面的帮派自相残杀,动静很小,官差懒得管。
可如果两个九品的人正面厮杀,那动静可就大了去了,说不定就有捕头出面了。
不过,不管对方贼心死没死,李启总归是不放心的。
他自己还好说,可排波帮的兄弟可挪不了窝,得罪不起博山派。
那就只好……先下手为强了。
李启悄然潜伏,游到了澧水另一边的画舫下面。
这里,是包顿和那些博山派弟子住的地方。
扒到船底。
屏息宁神。
耳朵贴着船底,仔细聆听上头在说什么。
听了足足半个时辰。
李启确定了。
起码,这些弟子都不知道情况,他们多半都是在做自己的事情。
至于包顿……那是半点声音都没有。
这让李启很不放心。
第八十八章 阴招
包顿在自己房间里,抚摸着那只金毛老鼠。
“金气进了房间之后就没动了,是睡了?”包顿感受着气息,内心想到。
会不会是把武器放在房间里,然后自己跑了?
不太可能。
对方是武者,对武者来说,兵器就是第二条生命。
所以包顿在看见此人之后,没有贸然提出想要那口刀的要求。
毕竟,对武者来说,兵器真的非常重要,这样一提,就和要人把老婆送给自己一样,是非常冒犯的。
但包顿也不想放弃那口刀。
“这么纯粹的金气,上面还有附着的有煞气,实在是大补之物啊。”他摸着老鼠毛,垂涎无比。
他修行的法门,是驯养这只金毛老鼠。
要先修行武道法门,练出属于自己的内气,然后将金气和自己的内气混合炼化,喂给这只老鼠。
这只寻金鼠越强,他就越强,一直到寻金鼠脱胎换骨,他便可以获得一只天生异种的身外化身,进入七品,还能在保持人身的情况,成为一只金行灵兽。
端的是奇妙无比。
所以,他才会加入博山派,一边修行武道,一边到处寻找足够的金气,来喂养这只寻金鼠。
普通的金属之中,含有的金气太少,哪怕是黄金,也并不太多。
至少都得是百炼精钢,或者干脆就是有品级的法宝神兵,或者金行的天材地宝,才有用。
所以,他必然不可能放过那口九品长刀。
“如果这个年轻人就这么睡了,那倒是好事,等到子时,我便潜过去,将其杀了。”
“如果他没睡,那就速战速决,寻金鼠克制金行兵器,偷袭之下,他决计不是我的对手。”
“如果他选择弃刀而来……那就更好了,没有兵器的武者,那还不是随便揉捏?”
包顿盘算着之后的情况,觉得情况应该是稳了。
再说,对方也很年轻,未必想的有那么深,直接睡了也很正常。
这个年轻人,出身纤夫帮,出门运气好撞见了一个师门,不一定能考虑那么多东西,和他这种老江湖比不了。
至于他的武道修为是假的?
不可能是假的。
对方气息悠长,血气充沛,整个人明显脏腑都被精炼过,而且精炼的手法非常精妙,一点后遗症和杂质都没有,九品绝对做不到。
他擅长观察金气,肺主金,所以可以看见肺气,这个年轻人的肺气悠长而锐利,可见其精炼手法简直是神乎其技,绝不可能是他自己精炼的,肯定是师门长辈出手帮忙的。
他一定是武道九品。
只要是武道,就被他克制的死死的,因为武道不可能不用兵器。
所谓的练拳,练腿,其实全都是为了习练兵器做前置而已,武道功法,一定会使用兵器。
他见识过很多武道门派,有的号称拳法,但实际上脱枪才是拳,拳法即枪法,没了枪,实力能折损一半。
所以他很有底气。
九品武道修士,就是被他吃的死死的。
只等确认情况之后下手了。
这么想着,他一边警惕着四周的所有金气,一边监控着那口长刀的金气。
只是,突然,他感觉有些不对劲。
“嗯?楼下有动静?怎么了?”
画舫的楼底下,感觉一堆金气乱窜,是弟子们喝醉了在角斗戏弄,互相比武切磋?
“现在是比武的时候吗?真是……”他摇了摇头,准备下楼去呵斥一下这些弟子。
包顿并不怀疑是那个九品武者过来了。
武道的能力他很清楚,如果对方真的空手前来,和底下那些弟子打起来,虽然弟子们打不过,但动静肯定很大,不会像现在这样,只是和切磋一样,甚至都没发出什么声音。
这是他从感应金气上得来的结果。
推开门,走出走廊,一个人都没有。
很正常,博山派的功法要求禁欲,不是说终生禁欲,而是练功期间须得保持不泄身,否则白练,而一年大概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处于练功的时间段,只有冬日可以休息。
现在是春天,怕弟子们年轻火旺,憋不住,已经把画舫的人都赶走了,包场了这里,只留了厨房有人。
来到二楼,开门进去。
进去的刹那之间,他如同炸毛的刺猬一样!金气丛生,四周的地板瞬间直接破碎,被切成一片一片的!
他毫不犹豫捏住寻金鼠,激发出所有内气和金气,化作无形利刃,席卷四方!
方圆三丈内,所有事物尽数粉碎!
因为,他看见了,整个二层,摆着几十具尸体。
没有流血……
不对,应该是没有外伤,因为这些人,全都是七窍流血而亡。
是神魂受损?还是别的什么?
能伤到神魂的是什么道统?是诅咒?还是道门的摄魂之术?
但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麻烦大了!
爆发出这一阵金气,他可以保证,九品以内,绝对没有人能近他的身。
四周围绕的金气就像是不断飞舞在身边的剃刀,虽然威力没有最初爆发出来的那样高,但却一直存在,威力不容小觑。
他对付武道的底气,不仅在于他可以克制金气,还有武道中人大多都得贴身近战,一旦进入他身边三丈之内,保管叫他头破血流,肉碎骨断!
但是此刻,这三丈金气领域却丝毫不能让他心安。
地面被切碎,他从画舫二楼掉到一楼,金气领域剐蹭着地板,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不停的有木板被切碎,四周的器具被划裂,布匹被斩开,一切靠近的东西都无所遁形。
在哪儿?在哪儿?
那个能伤到神魂的东西!在哪儿?!
在什么地方?
是谁?那个姓李的九品武者?他不是武者?不可能!
他分明就是九品武者,绝对半点无错!
心中提起一万分警惕,他掌心握住相当于自己一半修为的寻金鼠,全心寻找一切可能的敌人。
金气……对,就是金气!
那个姓李的,肺脏精炼程度异常吓人,他的呼吸之中必然掺杂精纯的肺气,肺属金,他也能勉强感知!
对,就找这个。
所有的注意力都用来寻找呼吸的肺气。
找到了!
他感知到了一股轻微的肺气,于是看向那边。
在那边,一颗淋着血的人头被丢到空中,双目凸出,眼珠都鼓出来了一半。
与此同时,身后,一条长鞭破空而来。
第八十九章 事了
祝人以战斗力为著称。
为什么呢?因为天神地祇人鬼皆庇佑于他,四方群神护佑,各地鬼灵随行,能够借力天地山水或者先灵们。
而李启,现在有什么神祇庇佑吗?
当然有。
不谈虚无缥缈的四时天神,也不谈指望不上的五祀神。
他现在身上,唯一能靠得住的人鬼,就是李翁,那个李启调解过后,愿意谅解王家的八品死人。
他也没有食言,走之前,给了李启属于鬼神的赐福,也就是三缕鬼气。
这鬼气有什么作用呢?
迷魂!
鬼气,能令人沈滞。得死人之气,投之,中者魂气飞越,不得附体!
神魂不得附体,结果就是失魂落魄,暂时丧失反应能力,如果没有足够坚定的意志和毅力,绝技无法抵挡!
李启就是用这招,偷袭,灭掉了在场所有博山派弟子,而且半点没有动静。
现在,也是这样!
靠一颗死人头吸引注意力,然后背后偷袭!
偷袭这一下,并非是为了建功,而是第二次吸引注意力。
他不相信包顿意识不到自己的攻击。
很显然,李启的猜测是对的。
包顿察觉到了身后的偷袭,金气瞬间加强,整个人四周浮现了一片金属色泽的气流,恍若绞肉机一样,将柳枝搅的嘎吱嘎吱的。
然而柳枝却极为坚韧,虽然被不断绞杀,上面的力道也被卸掉,造成不了杀伤,但金气却根本无法伤到柳枝本体。
这东西,才是李启行走江湖最大的依仗。
看似只是普通的柳枝,但却有一位真正的大祝灌注神气,又有李启注入五祀神神气温养,虽然对肉身没什么太大作用,但却对神魂威力颇大!
柳枝被挡住,李启的目的也达到了。
包顿把精力都放在抵挡柳枝上。
挡住之后,他心中一喜。
不过,他马上反应过来,然后大声喊出:“你用的不是刀!?你是使鞭法的?!”
可惜,李启没理他,在他花费精力抵挡柳枝的时候,李启已经投掷出了鬼气。
连续被两次分散注意力,俗话说事不过三,这一次,他终究是没能反应过来。
八品的鬼气,直接涌入他的体内!
神魂不稳,魂气无所依靠,此乃形坠魂游,往而非尽,如鸟出巢,如蛇出***身空虚无比,便会难以做出反应!
李启见状,果断上去又是一鞭子。
别忘了,他这柳枝,专打神魂!
一鞭下去,直接将神魂抽散一半!
就和当初打那个九品兵家军官一样,他是主动将神魂分裂,放置到长刀中,所以被李启一鞭子抽的当场昏死过去。
现在也是如此,包顿魂不附体,魂气外溢,被一鞭子抽中,当场七窍流血,痛苦的缩成一团,像是被放在电椅上加到了十万伏特一样。
这样一来,他身边围绕的金气领域也随之消散。
李启毫不犹豫,啪啪又是两鞭子,将他外溢的神魂全部抽散,同时运起蛮力,早已启动的牛力术也随之喷出一口白烟,直接冲了过去,一脚踩在包顿脖子上。
喀拉一声,直接把脖子踩扁了,眼见是活不了了。
但李启这种人,不动手之前会再三考虑动不动手,甚至会显得有些优柔寡断,但一旦下定决心出手,那必然不留后患!
他又是一脚,但对方颅骨太硬,居然把他脚给崴了。
“好硬……”李启换了一把这些博山派自己的剑,使劲儿砍头。
但他砍头的时候,却发现剑都砍卷刃了,但也砍不动脊椎。
剖开皮肉一看,却发现包顿这厮,看似肥胖,却骨若金刚,金气渗透到骨骸里,坚韧非常,摸着甚至割手。
李启心中凛然,知道了包顿的实力。
如果真要和他硬碰硬,那自己估摸着能被他用双手打烂,这厮的肉身,加上这可怖的金气领域,李启这样的,他估计能一个打三个以上,李启甚至都很难伤到他,反而一靠近就会被金气领域搅成饺子馅。
可惜了,李启并不是近战战士,他是祝人,是施法者。
众所周知,战士是会被施法者吊起来打的。
被鬼气逼出神魂,魂不附体,再加上柳枝鞭打神魂,一套连招下来,钢筋铁骨毫无用处,神魂被抽散了,不过一具任人宰割的躯壳而已。
李启看着砍不掉他的头,转而再换了一把剑,刺破了他的心脏,把五脏六腑搅得稀烂,确认断了气,这才停手。
没办法,有牛鬼蛇神的世界,不得不防。
指不定没处理完首尾,人就诈尸了呢?
五脏内有五常之气,夫人之所以聪明智惠者,以含五常之气也,人死,五藏腐朽,腐朽则五常无所托矣,所用藏智者已败矣。
人之所以聪明智慧,是由于含有五常之气,人死了五脏就会腐朽,五脏腐朽了那么五常之气就没有寄托之处,这时候,鬼魂就会丧失神智。
所谓戮其尸,就是起到了这个作用,毁坏了身体,鬼魂就会难以保持。
再加上,他的神魂也被柳枝抽碎,这下连投胎都别想了,直接化为天地的一份子吧。
做完这些,李启清理了一下现场,他没有受伤,所以只是把脚印,手印之类的痕迹抹除,然后,收拾了一下战利品,放在火堆里,接着一把火点燃画舫。
他什么也没拿,这样不容易被追踪。
随后,他马上跃入澧水之中,潜伏到水底,一路顺着水流出城。
全程没有任何动静。
只能看见后面的画舫燃起大火,火光重重,各种“走水啦!”“救火啊!”之类的呼声不绝。
但李启不管,他在几十米深的水下快速游动,回到排波帮,拿走自己的长刀和背篓,然后捡了块石头,砸碎了张菜头的脑袋,抽散了神魂。
接着再度下水,没过一会就顺着河流游出了城。
六叔做事稳重,不用担心,该交待的也交待了,鲤流意的修行办法也给出去了,还给了他们六金,排波帮的事情已了。
一路游了很远,他才上岸,走到林子之中,长啸一声。
没过几分钟,老马呼啸而至,背后还背着沈水碧。
“啊,你回来了?咱们要走了吗?”沈水碧问道。
“走!这次不停了!”李启大手一挥,翻身上马!
(第一卷,初入江湖,完。)
(从第二卷开始,世界观会徐徐展开。)
第九十章 白蛇州
大鹿国,白蛇州,蛇尾县。
白蛇州位于澧州旁边,和澧州得名于澧水类似,白蛇州的名字得名于白蛇山。
那是一座绵延数千里的高大山脉,因为其过于高耸,所以山巅积雪,宛若一条白蛇铺在大地之上蜿蜒前行,故命名为白蛇山。
整个白蛇州,被白蛇山一分为二,
距离澧州的事情,已经过去整整十五天了。
十五天,老马日夜兼程,一路狂奔,算是跑出了澧州,也不用担忧官差的人追上来了。
只是……跨州啊。
李启还是头一次进行跨州的远游,哪怕是在原本的世界里,他也没跑过这么远。
万里之遥啊。
换算一下,大概是从BJ一路跑到了新德里。
李启忍不住感慨这天下之大。
地球真他妈的……也就只有一个大鹿国那么大了。
结果大鹿国,只不过是一个穷乡僻壤的小地方,据说整个大鹿国只不过唐国一个县城大小,而对于巫神山来说,大鹿国这样的小国家,有上千个。
真是难以想象的大小。
根据沈水碧的说法,他们距离罗浮娘娘的距离,已经走了一半左右了,看起来马上就要到了。
正因为如此,沈水碧最近都很高兴,每天都迫不及待的远眺西方。
只是,老马撑不住了。
连续奔袭十五天,光吃一些甜菜,燕麦和青草,肯定是不够的,老马的膘在这十五天的日夜兼程里掉的飞快,眼见就瘦了一大圈。
不知道的,还以为李启给他准备了二十匹母马呢。
所以,此时的李启,准备在蛇尾县停留一下,既补充物资,又能给老马休息一下,让他补充营养,养点膘,顺便赚点钱补充一下消耗的金钱。
怎么挣钱呢?
不知道,去了蛇尾县再看吧。
蛇尾县,顾名思义,恰好是白蛇山的蛇尾处,也就是白蛇山的最边缘,毗邻澧州,白蛇山上的无穷白雪在此处融化,顺着山坡滚滚而来,然后变成山川水道,恰好汇为一体,成为了澧水的源头。
“李启,我们真的非得在这里停吗……”沈水碧脸色沮丧,苦兮兮的,她恨不得立马飞到娘娘身边,对于李启起码要停下来修整七八天的计划感到非常痛苦。
“沈姑娘……这也没办法啊,你看老马这个样子,还跑得动吗?”李启拍了拍老马的肚皮,却不是以前啪啪啪的响声,而是而是敲到了骨头上,闷闷的。
老马打了个响鼻,眼窝深陷,回过头,苦巴巴的看着沈水碧。
这下沈水碧也说不出话了。
连续十五天日夜兼程,龙驹也受不了啊,这起码瘦了两百斤,这谁顶得住啊。
“好吧……”沈水碧低头,不得已答应了下来。
既然全部都已经定下,那李启也就骑着老马,入城去了。
这次,因为已经到了白蛇州,而且主要是要给老马养膘,所以他是直接骑着马去的。
反正澧州和这里相隔万里,在澧州犯的事儿,和这里可没关系了。
只是,李启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但他还没进城,就被自己给震撼到了。
腰间仗刀,骑着龙驹,身后挂着一个东瞅瞅西看看的无尘美人,虽然穿着不是很华贵,只是一件中人之家的布衣,却也自有一股气度。
其实有个屁气度,全靠龙驹和沈水碧撑起来的罢了。
随便放个人在这上面,都能有气度。
唯一的好处就是干净,干净的一点不像在野外十几天的人。
很正常,李启每日练功都需要寻找水源,一天在水里泡三个时辰,想脏都难。
同时,他在野外也舍不得穿好衣服,都是穿粗布衣服,此刻进城之前才把好衣服翻出来穿,乍一看还是新的,挺像那么回事儿。
总而言之,这一行人,挺唬人的。
就是老马背后挂了个大背篓,看着很捞比,但也没办法。
这也没个空间戒指芥子袋什么的,没有背篓,没地方装行李啊!
不过,大概也就这么回事儿,虽然有个碍眼的背篓,可这骑龙驹,佩长刀,美人相随的情景,在一个县城里,就是那么鹤立鸡群。
以至于李启走到城门口,都没人敢拦。
还是李启主动下马,交钱买传验,那些守城的士卒这才点头哈腰的给李启办。
李启感受着这种差别待遇,不禁有些感叹。
就很奇怪,明明他们讨好李启半点好处也没有,公事公办即可,但却非得点头哈腰。
而平素里,就好像李启以前在澧州的时候,穿粗布衣服,皮肤黢黑,明明刁难李启也没有任何好处,他们却偏偏喜欢找点事情。
这人呐,就是这样,很难说清的。
总而言之,事情好办就好说,李启身上还有十来金,所以没必要住太差的客栈,一来就找了一家有马厩的,先付了一千钱,让给老马上最好的食料,豆子,甜菜,燕麦,甚至是山货,水果,都给安排上。
辛苦这老兄弟了,还是得给他养养膘,吃点好的。
店家见李启出手阔绰,马匹更是高大威猛,态度也好的不得了,安排了马夫照顾,给老马洗刷了一遍身体。
李启呢,看着阔气,但心都在滴血。
养马这件事,真是费钱。
老马这种龙驹,据说价值千金,正儿八经的千金,按照现代豪车来算,起码也得是布加迪威龙起步,保养费每年得有个十来万以上吧?
不过,只要不展现云气的能力,他就只是普通灵马而非龙驹,只是高大些而已,不至于被盯上。
换算一下,老马跟着自己真是吃苦了,只能吃些凡间俗物,本来他应该吃天材地宝的。
好在李启每次找水源地的时候,他都能混点精纯水气吃吃,用来弥补自己云气的消耗,不至于太惨,只是体力消耗跟不上罢了。
毕竟,山根之处的水能够升云,而云气本身就是山根水气上蒸而成,所以不会让他衰弱到踏云而行都做不到。
按照沈水碧的说法,《说文》有曰:“云,山川气也,从于雨。”
安顿好了老马,李启则带着沈水碧上楼开房去了。
(天地风霜尽,乾坤气象和,历添新岁月,春满旧山河!)
(祝大家新年快乐,庆新年新事,喜新春新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