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1 裴元宪番外2:培养继承人,迎来盂兰盆节
人美心善的小和尚瑜仁问:“施主,你有事需要我帮忙吗?”
裴元宪抚摸着琴弦,幽幽叹气,“可惜啊,我空有一身本领却无人学,就要断了传承。”琴声铮铮,与它的主人一样不甘寂落。
小和尚生出几分好奇心,歪着头,“你都有什么本领?”
裴元宪掰着手指,一一细数,“琴棋书画,奇门遁甲,四书五经,辩难佛法。便是你们寺里种菜的,也没有我种出的花样多。”
哦,原来他不是寺里的人。瑜仁向着山下一指,“寺里小和尚很多,想学本领的也不少,不过人家愿不愿意和你学,就看你的了。”
裴元宪拂了一下鬓边发,大晟皇帝亲自收徒,人家还有可能不稀罕,这可真是哭笑不得。不过他依然笑容可掬。“我还会占卜算卦。观你面相,只觉得前程似锦,贵不可言。但璞玉尚且需要雕琢,我这才动了收徒之心。”
瑜仁忍不住笑,灰色纱衣被风拂动一角,小小年纪有了玉树临风之感。“我一个和尚有何贵重可言?我只求练好功夫挑好水,敲好木鱼念好经就成了。”
裴元宪倏然起身,手指搭上了他手腕,“不,瑜仁,你不是和尚。天命所归,你将来要娶这世界上最尊贵的女人。你是国师、是王夫,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你要先和我学本事,才能娶到她。”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瑜仁连连后退,“和尚怎么能娶妻呢?施主莫要胡言乱语了。我要去练功了!”
瑜仁落荒而逃,却听得身后男子道:“如果将来有人,欺负你诗诗姨妈,你会怎么做?”
瑜仁停下了脚步,回头,眼神中换了无限哀戚,“你又要诓我了吗?诗诗姨妈已经不在了,她是对我最好的人。我娘就曾说,我的命都是她给的。”
瑜仁,还有另一个名字——赢哲仁。只是时间过得太久了,他自己大概都忘了。
裴元宪走近,手在他光头上摸摸,“但她还有女儿,以后会有很多人,对她虎视眈眈。你是不是该替诗诗姨妈守护好她的女儿?”
小和尚眼睛眨了眨,手背上屈起的青筋出卖了他的情绪。他蹲在地上,拿起了一段小木枝胡乱画。“我见过她。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女,有疼她的父皇,效忠的臣子。她一声令下,无数羽林卫会冲上去保护她。她不会需要我的。”
站在檀香山的半山腰,透过重重峦嶂,可以看见炎京皇宫的飞檐。裴元宪也仿佛看到了宫阙之中的绿衣女子。“可是,她的父亲会老的。等她父亲老了,就需要你了,你是不是得做好准备呢?而我,恰恰可以帮你。或者说,我们互相成全。我求一个传承人,而你学了本事保护她。”
瑜仁勾了下唇角,笑中带一丝狡黠。“既然要保护这世上最尊贵的人,就要和最厉害的人学。你怎么证明你是最厉害的?”
裴元宪耸了下肩,“你说怎么办?”
“和主持比一比。”瑜仁说道。
裴元宪和阿难的比试,裁判只有一个,也就是瑜仁。
比音律,阿难直接放弃;
论棋道,他们在棋枰山上手谈,裴元宪轻松胜出;
至于书法和画画,阿难更不是裴元宪的对手。
阿难主持的面子,丢的一干二净。他不干了,他说,“檀越你不可以这样欺负老衲的,咱们比武。”
要知道,香积寺自有传承,上一任大宗师圆寂,会将功法传于下一代。所以阿难是现在的大宗师。
裴元宪虽不是大宗师的对手,但他不知道说了什么,以至于和阿难打成了平手。
“瑜仁,来拜师吧。”
事已至此,瑜仁恭恭敬敬跪下,“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不知道师傅的名讳。”
裴元宪负手在后,云淡风轻,“元羡,本元之元,临渊羡鱼之羡。”
接下来的日子,裴元宪开始教瑜仁无用之器:不光是琴棋书画,还有茶道花道香道,他还带他走访炎京的茶肆酒楼,听坊间民意心声。路过炎京中医药大学,了解大学的最新动向,以及本草研发成果。
距离大炎一统天下,已经过了七年。
七月初,裴元宪再次带瑜仁下山,进炎京。经过青花坊时,裴元宪驻足片刻掠过。最后在隔壁给瑜仁做了两套天水青的衣服,碧绿丝绦,搭配一个绿莹莹的玉佩。
瑜仁的头发已经长长了,回到自己的禅房后,穿上衣服出神。“师傅,为什么今天买衣服?”
“你不知道吗?香积寺的盂兰盆节到了。届时,寺里会备下百味饮食,设斋供僧,举办诵经法会,放灯会。到时候皇室会有人来。”
如果皇室来人,那皇太女会来吗?会不会和他的父皇一起来?瑜仁默默得问自己。
盂兰盆节当天,晴空万里,阳光明媚,香积寺格外繁华。
很多百姓听闻,都来看热闹。
设斋供的地方,排了长长队伍。只因施斋的人,生的太出尘飘逸了。一袭天水青,陌上公子人如玉。
瑜仁耐心地做着这一切,直到他看到了两个年轻公子。这两人也生的极好,一个白衣一个蓝衣,俱是十六七岁的模样。尤其那个白衣少年,明月珠晖不能掩其光华。
瑜仁怔愣了一瞬,指节微微发白,而后他施了斋饭,还多加了一个竹筒给那白衣少年。
少年接了斋饭和竹筒,找了个僻静的地方。
蓝衣少年追了过来,闷闷不乐,“咦,咱们都是一样的打扮,凭什么你多了一个竹筒啊?是什么好东西也让我尝尝。”
白衣少年直接用筷子粗头敲打了蓝衣少年的手背,“邰瑾澜,你越发没大小。”
他小心地打开竹筒盖,淡淡的竹香气扑鼻而来,他复又珍重地把盖盖好。
邰瑾澜做了个鬼脸。“那个施斋的小白脸,居然比我还美,简直不像话。咦,阿念,你不喜欢喝,送给我呗。”
“不是不喜欢,我要留给父亲。父亲曾经和我说起,他微末之时认识母亲,母亲就是砍掉碗口大的竹子,给他熬鲜竹沥喝。那么大一段竹子,只熬小半碗,很珍贵的。”
532 裴元宪番外3:瑜仁与念诗初相逢
这女扮男装的,正是当今皇太女赢念诗。
吃过斋饭,两个人向寺深处前行,赢念诗要为父皇祈福。
在放生广场,前来参加盂兰盆节的书生学子,效仿亳州报恩寺盛况,也自发组织了一场辩难。辩题则是颇有争论的“生男好还是生女好”。
自赢哲栩登基为帝,广开言路,善于纳谏。是而大炎风气前所未有的开放、宽容。这个辩题奇葩,也可接受。
辩论双方各执一词。
正方是传统一方,观点无外乎男子可传宗接代,男子创造王朝繁盛。上到朝堂,下到江湖,男子在族中、家中,出力都是最多的。
反方的论据是,从天命凤女开始,炎京就流传“但愿生女不生男”。看看当今皇太女,多少男子比不得。未来,大炎也将是皇太女的天下。
辩难到此都算正常的,可接下来就变了性质。
正方说:“难道我们大炎将来,真的要奉一个女子为帝吗?这是闻所未闻、前所未有的事。难道大炎没人了吗?大炎皇室还有许多优秀儿郎啊!牝鸡司晨,只会引发朝堂动荡,人心惶惶,动乱再起。大炎再也经不起动荡了。”
反方也站在了这一边。只不过他们对未来表现了更多担忧。
“可是,陛下只有这一个女儿啊。自哲贤皇后去世,陛下不设后宫,不宠妃嫔,不近女色,哪里还有后人?纯粹血统的只有皇太女,难不成还要让陛下立旁支?”
正方:“所以我等学子,当为天下喉舌,向陛下请命。要么充实后宫,诞下皇子;要么立旁支为储,陛下自会斟酌。”
邰瑾澜听地义愤填膺,拍着自己胸脯,“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这些人吃饱了饭撑的,在这瞎哔哔。就算念诗你当了女帝又如何?我父亲、我邰瑾澜肯定为你效忠,出生入死,在所不辞。”
赢念诗静静地往人群中走,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告诉她,这将是她一生都会面临的质疑。父亲会在他有生之年为她护航,但是一旦父皇驾鹤西去,她只能独自面对。
现在,父亲尚在,风雨已起。
然而,没等到赢念诗走到广场中央,一袭天水青衣已经出现。他向众人拜了一拜,道:“诸位,我想在座的各位不会否认一点,大炎之所以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实现富国强兵,一统天下,离不开一个传奇的女子。对,你们知道我说的是谁——哲贤皇后。”
哲贤皇后,正是百草诗的封号。
天水青衣信步,侃侃而谈,“哲贤皇后虽然已离我们而去,但她开创的炎京中医药大学,仍向你们敞开大门,不看家世,不看门第,只看才华;她研制改良的金疮药、麻沸散乃至日常治病的本草方剂,还在造福百姓。这样的奇女子,天下无二。陛下至此不立后宫,便可以理解。因为他见过了高龄之上最美的花,其他皆为浮云。”
广场很静,连吃糖葫芦的小孩都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安静看着中间俊俏的哥哥。
赢念诗眼眶很酸,胸中热血澎湃。这么多年来,有人读懂了她的父母。
“其实百姓并不关心谁当皇帝,他们只关心,谁能让他们吃饱饭、穿暖衣,孩子可以上学,可以科考入市,自己可以凭借一双手过上好日子。这就足够了。贤哲皇后的血脉,陛下亲自培养的皇太女,我相信她可以做好表率,成为一个优秀的继承人,一个功在千秋的女帝。”
说完,天水青少年扬长而去。
赢念诗拉着邰瑾澜,小碎步追了上来。“兄台,请留步。兄台的见解着实大胆,语出惊人,令人仰止。不知兄台如何称呼?也是上山进香礼佛吗?”
瑜仁一揖,长发垂下,自有一抹风流。“我叫瑜仁,常年住在山上的。”
赢念诗“哦”了一声,只觉得他与山中清风、竹色为一体,自增风度。“我姓施,他叫小邰子,可否请瑜仁兄做我们的向导?”
瑜仁欣然应下。他对山中路况非常熟悉,又精通佛法,许什么心愿拜什么佛,信手拈来,如数家珍。
赢念诗默默记在心上,待为父皇许愿之后,瑜仁送了她一个开过光的护身符。
“瑜仁兄,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的。”
瑜仁凝视她一息,敛了眸,“如果你相信,万法皆缘,就请收下。我不过觉得与施公子特别投缘罢了。”
邰瑾澜觉得被无视了,嘟哝着问,“瑜仁兄,有没有我的份?竹筒小诗有,我没有。总不能平安符也只她有我没有吧。”
瑜仁向着自己的院子走,“主持阿难大师开过光的护身符,只此一枚。你若想喝鲜竹沥,我们可以现做,只不过有些人会不耐受,我提前告知。”
邰瑾澜就想喝。他不相信自己运气那么差,结果喝完直跑茅房。
瑜仁邀请赢念诗登山顶,见证当年陛下大胜宋国摄政王的棋盘山。赢念诗乐而行之。
及至山上,只见青山独秀,风景甚好,赢念诗不禁问道:“瑜仁兄,为什么是我?”
这句话问的没头没脑,但瑜仁知道她的意思。
“我只是觉得,你很像一个故人罢了,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故人。”
“什么人?”
“逝者如斯,她已经仙逝。”
赢念诗进一步向前,一瞬不瞬望着他漆黑的瞳孔,那一刻,她不再是嘻嘻哈哈的贵公子,上位者的气息自然流露。“瑜仁兄似乎对哲贤皇后很了解。而且瑜仁兄这身装束,也极为考究。”
瑜仁拂了下腰间的玉佩,眼底有光迸发,“这炎京之中,谁人不识哲贤皇后,谁人不敬重哲贤皇后?她的事迹,不说家喻户晓,也差不多了。而我之所以记得格外清楚,是在于——我母亲说,当年生我时大血崩,是哲贤皇后剖开母亲的肚子,将我取出,母子平安。再造之恩,等同父母。我初见你,便觉得十分亲切熟悉,是以……”
他的话没说完,赢念诗已经出手,拳头虎虎生风。
嬴哲栩的女儿,岂是绣花枕头之辈?她招招带风,拳拳入肉,似乎要与瑜仁一竞高下。瑜仁料敌于先机,每每化解这凶险之招。
最后二人各自后退三步。
瑜仁又施了一礼。
“你功夫这么好,人又博闻强识,不入世实在可惜。”赢念诗说道。
“谢施公子抬爱,我本有意学成之后进入炎京中医药大学做本草培育博士的,莳花弄草,这本是我的爱好。”瑜仁举手投足之间,不为世俗名利羁绊,光风霁月。
本草培育?赢念诗愈发觉得他有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参加科考,入朝为官。你之前说,皇太女将来或为千古女帝,正需要你这样的有识之士帮助的。”
瑜仁没再说什么,只是笑笑。
盂兰盆节后,瑜仁到了裴元宪的住所,勿自搬个马扎坐下,诉说心事。“我至今还记得,师师姨妈怀胎时来看我的情形。可是她走后,他们把我忘记了,陛下从未和皇太女说过我的存在。也许在他心里,我是微不足道的。”
裴元宪此时正在画画,远山青黛,中有一女子背影,身姿飘逸。“他是一国之君,要记得的事太多,你大可不必为此伤怀。你见了皇太女,感觉如何?”
瑜仁脑海中闪现出赢念诗的模样,娇俏的、可爱的、飒爽英姿的,千面伊人。“你画工真好。”
正是通过裴元宪的工笔画,瑜仁才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赢念诗来。
裴元宪放下笔,走到瑜仁身边,目光灼灼。“你要做好准备了,走进她的视线,和她并肩。这锦绣江山,她一个姑娘家,背着太累了。”
瑜仁却问道:“那你训练我,到底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呢?裴元宪扪心自问,这一生之中,每个人都有爱而不得。大概,他就是意难平罢了。
533 裴元宪番外终: 我在人群中,遥望你凤冠霞帔
裴元宪没有回答他。“我该走了,凡事戒躁戒躁,徐徐图之。尤其……是在天子脚下。”
这个决定很突然,瑜仁也很突然。
朝夕相处了七年的人,对他倾囊相授的人,对他无条件无微不至关怀的人,要走了。
虽然瑜仁怀疑过他的动机,但此时,只觉得内心空落落的。
等他反应过来,裴元宪已经走出门。
他噗通跪下,隐着泪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怎么联络你?”
裴元宪回眸,如最潇洒的云游过客。“归期不定,不用联系我,我会联系你的。”
来时悄无声息,走时也不带走一片云彩。
在山下,有几匹骏马等着他,为首的正是欢颜。
裴元宪蹙眉,“不是让你自由过活去吗?”
欢颜展颜轻笑,“跟在先生身边,就是最好的自由。”
她已不再年轻,当年披发的姑娘换了盘发庄重,但她的心里她的眼里,永远只有一个人。
裴元宪轻身上马,“快走吧,晚一点我怀疑老对手就要追上来了。”
盂兰盆节傍晚,香积寺来了几位大内高手,他们在寺内如魅行走,不得见踪影。临走前,大重楼来见阿难大师。
“大师寺里卧虎藏龙啊。”
阿难道了一声“阿弥陀佛”,神色平淡。“香积寺在天子脚下,得大炎庇佑,不会做出伤害大炎的事。但同时,香积寺也是天下人的香积寺,有缘人自会相见。”
待到寺内恢复平静,瑜仁兴房间走出,望向浓重的夜色。禅房内,简陋的木桌上,纸上写着许多字。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裴元宪花了三年时间,走了大炎的很多土地,从西部云昭到东海苍茫,从白山黑水到安南香国。一个消息令举国沉痛,大炎的皇帝驾鹤西去。
那一天,裴元宪坐在江中船上,向月色遥遥举杯。
才四十几岁啊,可算得上英年早逝。
“赢哲栩啊赢哲栩,我们斗了半辈子,最终还是我熬死了你。可我没有半分快意,心中只剩寂寥。”
欢颜为他斟酒,沸腾的锅里,他夹了一片鱼烩,这是他的最爱。
“先生,接下来去哪?”欢颜问。
“回香积寺。”
瑜仁已经离开了香积寺,他如愿进入了炎京中医药大学,从本草博士开始,做到了司业。古贤校长很喜欢他,准备将衣钵给他继承。
当他听到裴元宪回到香积寺的消息,他几乎马踏炎京,流星飒沓,回到寺内。
山间有清风明月,裴元宪如遗世独立之人,在棋盘山前,烹茶独饮。岁月终究在他的身上留下了痕迹,他的眼角有细纹,鬓边有华发。
“师傅!”
伴随这一声呼唤,瑜仁跪坐在茶前,接过了煮茶的活计。
茶水倒出,上面飘着淡淡菊花和枸杞。瑜仁一愣。此前相处的七年,师傅从未喝过这种茶。而且这茶,炎京的百姓都知道,是哲贤皇后开的先河。
“这,才是我最喜欢的茶,又养生又好喝。”裴元宪像说着最平常的话,只有他知道,他寻觅了许多年,憧憬着一个无果的结果。
“她,也喜欢。”瑜仁分茶说道。
裴元宪和他讲了许多游历之事,瑜仁都认真听着。
茶尽时,瑜仁忽然深深跪下,匍匐在地哭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因何而哭?
“瑜仁,孩子,你哭什么?”
瑜仁抬起眼,眼尾都染了红晕。“师傅,我心里住进了一个姑娘,我渴望接近她,又觉得于礼不合,我沉迷其间,无法自拔。可是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我不能娶她。”
裴元宪打量着他,微微上翘的嘴角泄露了他的好心情,他问:“为什么?那姑娘不喜欢你?”
瑜仁摇了摇头,欣慰又苦涩。“不,我们两情相悦。可越是如此,我越是愧疚,我当初不该接近她,她就像人间火,照亮我心中渴望,也点燃了深埋内心的丑恶。”
裴元宪拍拍他的肩膀,身子往后靠了靠,选了一个更加安逸的姿势。“瑜仁,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是世上最美妙的事。”
“不!我没有资格。”瑜仁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也许别人都忘了,或者他们以为我忘了,连我自己都差点忘了。瑜仁,本不是我的名字。”
“五岁的孩子,已经有了记忆啊。我不会忘记,那天母亲将我抱回宫殿里,她劈下手掌时的决绝和不舍。她说以后跟着诗诗姨妈,她会善待你。可我永远失去了母亲,失去了属于我的姓氏。我叫赢哲仁,是焱武帝的儿子,赢哲栩同父异母的弟弟,我本是赢念诗的叔叔,我……怎么可以娶她?天理不容!”
困顿于爱和枷锁中的花儿,便要枯萎了,它止于礼教伦常之间。
裴元宪将残茶撒向了大地,眼底古井无波,只有平静,“瑜仁,还记得我们初见时,我说过的话吗?你会迎娶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因为我知道,只有你配得上她,你们没有血缘关系,你可以放心大胆地娶她。”
真的吗?
瑜仁狐疑地看向裴元宪,“师傅,如果我与念诗没有血缘,那我,究竟是谁的儿子?”
裴元宪望向苍茫大地,他的声音也回荡在空旷大地,“瑜仁,你的父亲死了,死在了炎晟大战中,死在了他的荣耀里。你的母亲,是宋人,叫欢瑜。所以,你是你是瑜仁,不是赢哲仁。”
瑜仁没有深究,他相信师傅不会骗他。就算这是一个谎言,他当成一杯酒饮下。因为他早已放不下那个姑娘。
瑜仁用了三年时间,走到了大炎权力的中心,被封为国师。
女帝即位三年后,群臣上书,请女帝下嫁国师,赢念诗准奏。
大婚当日,女帝和瑜仁一起,登上了宫墙,接受群臣朝拜,万民祝祷。
在茫茫人群中,赢念诗看到了一袭身影,他明明融入了人群,却又格格不入;他穿着寻常布衣,却自成一座孤岛。她在他身上,看到了如她父皇一样的孤独、伟岸和悲壮。
目光相对只是一瞬,裴元宪转身,扬长而去。
(裴元宪番外完,下一章是真一番外)
534 楼兰番外1: 一见真一误终身
铁岚歆十六岁时,认识了真一楼。
彼此的他,站在屋顶上,似一面旗帜,一把利剑,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无数高手在他剑下成了亡魂,血水染红了屋檐。
他成了她心中的神,从此岚歆误终身。
铁岚歆去坤鸣书院求学,本是不得已为之,为了活命。如果她那个丧心病狂的同父异母的长兄,连二哥都能杀,又岂会放了她这个有一半云昭血脉的妹妹?
而真一楼,手中有剑,心中有信,为了一个承诺可以赴汤蹈火。
这样的人,令铁岚歆着迷。
铁岚歆常想,如果能在他心底占据一席之地,就好了。
去往书院的路上,她几次献殷勤。比如她想和真一楼同乘马车,方便照顾他伤势,被拒;真一楼好像很喜欢吃肉,她把自己那一份留给他,被拒;当百草诗他们采药时,她采了花编成花环送他,自己的手指都扎破了,还是被拒。
铁岚歆很沮丧。
云昭公主是世上罕见的一等一美人,她母亲是云昭公主的表妹,她的容貌也很美啊,为什么真一楼就是看不见呢?
唉,他眼瞎吗?
入学后她就要住院舍了,更不好接近真一楼,他悄悄去找军师折羽。
“怎么能让真一拜倒在我石榴裙下?”
她直接抛出难题。
折羽嘴角微不可查地扬了扬,“重阳登高大赛,好好表现。男人不一定喜欢女子柔柔弱弱,你的坚持、执着,也许会打动他。”
铁岚歆眼珠儿转动,作死地问了句:“那个,百草诗靠什么打动了你?”
折羽投来一记眼刀,森寒森寒的,并给了她无情打击。“你学不了她。”
世间只此百草诗。
铁岚歆撇撇嘴,心里腹诽,不就是会做饭做配药吗?
铁岚歆去考察后山地形。
仰望着快要插入云端的山峦,她扶着自己的小蛮腰,感慨“山势真陡啊!”
为此她找百草诗求了些金疮药。这么看来,会配药真的很重要。
登高那天,铁岚歆独辟蹊径,没有随大流。因为她知道,暗中有一双眼睛,在打量她,在考验她。不过这人也太善于隐匿了,任她怎么找都找不到。
随着海拔增高,铁岚歆越来越力不从心,她的力气用光了,手也磨出了几个水泡。
原来追相公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吗?想打退堂鼓。
神思恍忽之际,她脚踩空了,整个身子如短线风筝飘落。她内心怅惘又懊悔。
出师未捷身先死!
男人再好,又怎么比得过小命重要。
时间彷佛在那一刻凝固,她的手臂传来了力量。一个身影如仙人,拉住了她,兵将她平安地送回了她跌落的地方。
真一楼。
他面不改色心不跳,温润的唇离只吐出了两个字,“继续。”
泪水瞬间在眼眶涌动,铁岚歆仰头,强自憋回去,不能让他看见自己哭,不能让他看见自己这么怂。她吸了下鼻子,“真一,我表现好的话,你就肯教我功夫吗?”
真一楼扁扁嘴,“我教她,是总舵主的意思。而且,最重要的,吃人嘴短。”
他难得解释这么多,听在铁岚歆耳里,更是巨大的激励。
原来,不是因为她天赋不如百草诗,也不是因为容貌,不是她技不如人,就是因为真一好吃啊。
“以后,我给你做啊。”
知道真一就在身边,铁岚歆拼了老命,努力攀爬,她几次坠落,都被他轻飘飘救起。那是她最贴近他的时刻,甜蜜又温馨。
最后铁岚歆摘了重阳登高节的桂冠。
学子们陆续下山,只有铁岚歆磨磨蹭蹭。人走光时,她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在真一面前。她也不说话,就是晃着自己肿的不像话的手掌,在真一眼前。
真一看不下去了,丢了点金疮药给她。铁岚歆爬杆子就上。
“你帮我呗,我的手动不了。”
闷葫芦不吭声,见好就收。
铁岚歆就自己弄,动作很粗暴,彷佛那根本不是自己的手。
女人,对自己要狠。
她的苦肉计生效了,真一看不下去了,夺过药瓶。“会有点疼,忍一忍。”
手心里还有木刺呢,十指连心地疼,可铁岚歆笑的那么明媚。
她专注地看着他处理伤口,眼睫一颤一颤的,像把小刷子。她忍不住想伸出手指,上去荡秋千。
“看来你不疼了,下山。”
真一快刀斩乱麻收回手,铁岚歆只觉得空落落的,“我好疼的。左右也没人疼我,我只好自己装坚强了。”
真一不说话了,这世上的人谁不是背着自己的苦,踽踽前行?
登高结束,真一按照约定,要教铁岚歆武学。为了不耽误书院课程,所以选在了早晨,天蒙蒙亮时。
第一天,铁岚歆就迟到了。她瑟瑟缩缩的,背手在后。
“那个,能开始吗?”她怯怯地问,察言观色。
真一楼伸出一根食指,神色超级严肃。“今天是第一次,如果你迟到三次,那么谁爱教你谁教你,都和我再没有任何关系。”
铁岚歆背着他吐舌头,哼,有点冷血、还有点无情,一大清早就批评人。
“接下来我做示范,你按照自己说的要领练习。”
严师真一现场教学。他的动作行云流水,看的铁岚歆痴了,结束时还浑然不知。
“该你了。”
真一把剑丢给铁岚歆。铁岚歆接过,趁他不注意,把什么东西塞进了袖子里。本想照猫画虎练,可脑海一片空白。最后头皮一硬,胡来。气势上不能输。
真一楼很失望。但他还是尽职的,折了一根木枝条,在手心敲敲,“理论很重很,真枪真剑练习也很重要。现在用你的剑攻击我。”
铁岚歆眼珠一转,她在兵器上占了优势,笑道:“那我不客气咯。”
剑才刺出,真一挥枝一挡,长剑落地。“再来!”
再进攻,再被打落。
“你和百草诗年纪相仿,她十七岁学武,功底和你也差不多。可她的意识要远优于你,继续。”
如此这般。铁岚歆袖子里的东西甩了出去,被真一的木枝割成碎末。
一股深深的委屈,在心头升起。
“不打了不打了,我和你有仇吗?处处下杀手。”她背过身去,实则还在心疼她忙了一个早晨做的小笼包。
“求之不得。”真一楼拾起剑,仓啷一声插回剑鞘,“你知道你和百草诗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呢?她对自己足够狠,为了不使自己成为别人的拖累。你口口声声要学武,却只是说说玩的。要知道,对敌时你的敌人是不会对你仁慈手软的。”
“百草诗、百草诗!你张口闭口百草诗,你今天已经第五次提到百草诗了,难道你喜欢她?”铁岚歆气冲冲地冲过来,盯着真一楼,心口只觉得一阵酸楚。
“胡说什么?莫名其妙!”真一楼反唇相讥。
铁岚歆却开心了,“这么说,你不喜欢百草诗?”
真一楼被问的烦了,转身欲走,“你不想学武,我不逼你。告辞!”
然而他的腰被人抱住了,铁岚歆整张脸贴了过来,“真一,你不能说话不算数。你说了,除非我失约或迟到超过三次,才不教我的。我刚刚就是生气了,谁让你把人家做了一个早晨的早餐切碎了呢,我都没让你赔。不生气了好不好。”
真一这才注意到地上的肉沫,看起来就挺一言难尽的。“还是把为数不多的天赋,用在练武上吧。别逞强。”
烹饪做饭,那是百草诗的长项。至于你就不要自找苦头了。
宛州闹盐荒时,真一很忙,帮着折羽追查幕后凶手,可还是坚持给铁岚歆教学,那段日子铁岚歆过的充实。
从什么时候发现真一不对了呢?在铁岚歆记忆中,是那次折羽北上焱京,百草诗也准备去,为此她来到书院,训练黄骠马,她一次次摔下马,却不服输又一次次跳上去。
当时真一看百草诗的眼神,那么温柔。
535 楼兰番外2: 你会影响真一拔剑
535
楼兰番外2:
铁岚歆有时候会想,真一注定不属于她的。
他那一身本事,到哪里都会发光。
宛州盐荒结束后,真一开始跟进高尔夫练习场建设。铁岚歆逃了课,有偷偷去看过,就藏身于那些短工之中。
她到底不放心,因为红曲太美了,也太有名了。焱京花魁啊,多少人为之一掷千金。
那些来种草上工的人中,参杂进了地痞混混。其中一个混混大言不惭,可以不要工钱,只要红曲可以陪陪他。
迎接地痞的,是真一的拳头。他捏着手腕,锋利目光在每个上工的人身上划过,秋风拂起他袍子一角,他风流倜傥,英伟不凡。“还有没有人想试试,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拳头硬。要赚银子的就乖乖种好草,有歪心思的,信不信我能打到你爹娘都不认识?”
铁岚歆也跟着攥小拳头,她看中的人啊,这么侠义风范!
上工的人都老实了,再也没人敢打红曲的主意。
事后,红曲送真一个小盒子,以做谢礼。“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谢谢你帮我解围。”
真一当时坐在草坡上,双手拘着膝盖,姿态闲适。他没有接,因为混混的事发生地突然,而礼物却似乎提前准备好的。“这本就是我分内之事,红曲姑娘不必这么客气。”
红曲也是有个性的人,恩怨分明,“送出的礼,断没有收回的理。至于你怎么处理都随你。不喜欢就丢了。”
真一打开了盒子,是个通体碧绿的簪子,男子束发之用。“那就谢谢了。”
铁岚歆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从书院偷跑过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难道她又要多一个竞争对手了吗?
当晚,她没回书院,而是去百草诗家蹭饭,她看到了百小树,在院子里摆弄那支簪子。哈哈哈,铁岚歆忍不住笑出声来。
百小树以一种异样的眼光看她,“铁姑娘你笑什么?”
铁岚歆靠近百小树坐下,眼睛瞟着那簪子,打趣问:“这玉质不错,一看就价值不菲,哪来的?”
百小树非常喜欢,还在夕阳之下看,压低声音道:“真一哥哥送的,我说要和真一哥哥学武,像他一样帮着我姐撑场子,教训那些混混,真一哥哥同意了,还送了我这个师徒见面礼。”
铁岚歆一颗心放肚子里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好好好,她撞了下百小树,“以后别叫我铁姑娘,怪生份的,叫嫂子。”
百小树立刻横眉怒目,嗖地站起来,脸都气红了,“铁姑娘,我姐姐待你不薄,你居然想让我叫你嫂子,你你你安的什么心?”
铁岚歆扶额,知道他误会了,“不是不是,你不是叫真一哥哥吗?那我……”
明白?
百小树恍然大悟,不过马上摇摇头,“话本里大侠都是独行的,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出手才会快。铁姑娘,你会影响我真一哥哥拔剑速度的。”
铁岚歆:“……”
内心受到万点伤害。
红曲的危机解除了,铁岚歆决定还是多向百草诗取经,紧跟百草诗步伐,学百草诗本领,因为百草诗总是能把大家聚在一起。她报名了百草诗的农桑医养基地,当了名主管。
折羽去了焱京,百草诗追随而去。也就是在那次驯马过程中,铁岚歆发现到一件事,真一喜欢的人是百草诗。也许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但眼神骗不了人。他看百草诗的目光,和铁岚歆看真一的一样。
百草诗驯马,浑身都是伤,真一想搀扶她,被铁岚歆阻拦,她私心觉得自己最合适。
好在百草诗很快就踏独自上了去焱京的路。
铁岚歆以农桑医养基地为契机,每每有事就和真一商量。“折羽和诗诗都不在,我们要替他们守好基地不是吗?大棚里冬天用什么炉子比较好?”
真一楼挠头,头发都要抓下来,“你让我举剑杀敌可以,盖房子瓦匠泥工这些我不懂,你去找步湛他们。”
铁岚歆不气馁,努力找机会和他做事,培养感情,“那你陪我去南市,保护我免受混混欺负,我自己挑选瓦总行了吧?”
真一直接甩头就走,“我教了你几个月,如果连混混都打不过,以后也别和我学了,这么蠢笨的徒弟我教不起。”
铁岚歆和真一的相处,总是聚少离多。
快到除夕时,折羽信鸽传信,让真一去一趟焱京,再回来时差不多二月了。
全聚坊要扩张,佰草相仪要面世,高尔夫球会招募会员,一桩桩一件件都要去做,也会占用相当的时间和精力。虽然这些都是百草诗主导,但大家都帮衬着,铁岚歆许久不曾见真一一面。
直到她过生日,书院里新来的学习要帮着庆生。她决定邀请百草诗和真一。
536 楼兰番外3: 你的父王死于我手
庆生会之后,铁岚歆表白无果,有些心灰意冷。
既然流水无情,她又何必苦苦追寻?
然而云昭发生采药农失踪事件,真一楼、百草诗、折羽纷纷奔赴云昭,铁岚歆得到了折羽的信息,便也带着南槊赶赴那里。
世间之事总有许多巧合。
她到来之际正是他的残暴王兄铁晋逃跑之时。
铁岚歆内心大喜,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她要为死去的誉哥哥报仇,替誉哥哥重掌云昭大军。
“岚歆妹妹,你?你来的正好,与我……速回王府。你不知道,这一年,我找你……找得好辛苦。”
铁晋认出了铁岚歆,他很快做出了决定,试图与她拉近关系,共同抵御作乱的鱼螺教和其他叛敌。
铁岚歆冷哼,唇角勾起,眼底全是凉薄,“是吗?王府异变之夜,你没杀掉我,如鲠在喉,如芒在背吧?”
铁晋紧紧扼住腹部,疼痛快让他失去理智,他不愿再起纷争,耽搁时间,只一息他就做出情深意重的模样。
“岚歆,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们身体里流着相同的血,我们都是铁氏家族的一员,正是和衷共济、同仇敌忾之时。”
“你有本事杀了胞弟,再杀一个胞妹又如何?”伴随着铁岚歆这句话,南槊带着兄弟们,和坤鸣书院几个学子,排成了一字,彻底封住了铁晋的下山之路。
血在流。
铁晋的眼前日益模糊,他额头都是汗水,打了个激灵,薄唇吐出带着血的话,“果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不肯让路,我就杀过去。杀杀杀杀杀!”
显而易见的暴怒。
瞬间,两方人马短兵相接。
铁岚歆带来的人整体战斗力,远不如常年镇守边地的铁晋亲卫。况且铁晋他们一旦战败就是死。在生死之前,每个人的生命潜力被激发,打出了以一敌当二甚至当五的阵势。
一炷香的时间,铁晋杀出了铁岚歆的包围圈。
书院好几个学子都受了重伤。
他们是愿意追随铁岚歆的,谋一个前程,胜过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科考。
铁岚歆自然也不想赔了他们的性命,大喊一句:“你们上山去找百草诗,我去追。”
南槊不能放任铁岚歆一个人冒险,也追了上去。
要知道,玉蓉城,以玉蓉山命名,这里曾是铁寒阳的发迹之地,也藏着只有铁氏子孙才知道的秘密。
不受宠的铁岚歆不知道,荒草之中藏着致命的杀器,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复仇。
绝不能放虎归山。
距离在缩短。
铁晋的兵脱离了山路,向密林荒草中行进,看似在躲避铁岚歆的追踪,实则将她们带入万劫不复的修罗场。
嘶律律的马啸声响起,两匹马相继绊倒,铁岚歆和南槊摔了下来,啃了一嘴泥。
“岚歆。”南槊捶地叫她。
原来这一小段路,树与树之间缠着钢丝,专对付马腿。
于此同时,亲卫掉转马头,剑锋对准了铁岚歆的脖子。
“去死吧!”
就这样要死了吗?铁岚歆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丝袍角,在屋顶上猎猎飞舞。浑身染血的男子,眉眼坚毅,拨动她的心弦。
“真一?”她喃喃呼唤。
说好了,不去想他,要忘记他,为什么临死前这张脸挥之不去呢?内心的渴望在这一刻熊熊燃起。
铁岚歆探出手,握住了亲卫的剑尖,嫣红的血顺着指缝流淌。
忽然,剑脱手,亲卫的身体飘了出去。
真一楼手起剑落,割了亲卫的喉咙。
“平时不好好练习,危险时刻害了自己!”
一副为人师表的刻板样子!
手上疼的要命,铁岚歆眼睛里却发光,她的天、她的英雄握着宝剑来救她了。“真一!”
“是你!是你!!”铁晋如陷入梦魇,云昭喋血之夜历历在目。“你是墨非战的人,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铁岚歆耳朵嗡嗡响,真一他,杀了她的父王吗?
真一楼未停,长剑掷出,钉在了铁晋的肩上,铁晋直接滚掉了山上。
铁晋像一条死狗,贴在地上奄奄一息。“救我……救我……”
真一楼和铁岚歆向他走去。
“铁晋,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可想到有今天?”铁岚歆质问。
铁晋嘴里吐着血沫,眼底满是怨毒,手指固执指着真一楼,“铁,岚,歆,他是……杀父仇人。你居然……”
真一楼望着铁岚歆,没理会铁晋的歇斯底里。
“如果你下不了手,我来!”
这一年,铁晋继承王位,残暴程度比之他父亲,更胜一筹。云昭旧地怨声载道,真一楼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抽其筋,挫骨扬灰。
铁岚歆阻止了他,“让我来。铁晋,看在同为铁氏子孙的份上,我给你一个痛快。”
一剑直指背心,咸腥的血溅了她一身。“她的身子软软倒下去,在一个她向往了许久的怀抱。“誉哥哥,歆儿终于为你报仇了。”
真一楼的手彻底僵硬,最后无奈叹了口气,将她抱起上马。
扫除鱼螺教之后,铁岚歆在折羽帮助下,重掌云昭大权。
趁着百草诗整建百草基地时,铁岚歆频繁地在真一面前晃。
有时给他带去了她亲手做的糕点,有时给他她自己编的花环。
“岚歆,我不想你白白浪费时间,我无意于儿女情长,你做这些没有意义。”真一化作冰块,拒绝地很彻底。
铁岚歆深呼吸,掩下内心的伤痛,拉着他的胳膊,“真一,如果你无意于我,为什么花那么多时间教我,又为什么在我危难的时候救我?”
“那是折羽的意思,我执行命令而已。”真一回答地很古板。
“只是命令吗?真一,你扪心自问,你对我没有一丝关心吗?为什么不肯承认。”
真一扯开她的手,以一种决绝的眼神看着她,“你还不知道吗?只不过看在你是岚昭郡主的唯一血脉罢了。而且铁晋没有骗你。你父王虽然不是直接死在我手上,却也和我有莫大的关联。你还要和我在一起吗?”
手心里空落,心却更难过,铁岚歆在垂泪,这些日子,她不敢面对这个问题,彷佛这样就没有发生。“真一,你说我该怎么办?我的母亲一辈子恨透了父王,我和母亲相依为命,可她又视我为污点。我该恨谁,又该爱谁?只有在你身边,我感觉到可以依赖,很安心。如果连你也不管我,与我形同陌路,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真一楼不语,她的可怜身世,让他无法忍心再去添一把盐。
铁岚歆见他不动声色,慢慢靠近他,笨拙地亲他,她的手臂攀上了他的脖子。
可他心里已经住了一个人啊,再也容不下其他。
“岚歆,你要的我给不了。”
他推开了她,糕点散落一地,他冲出了房间。
后来,真一一直跟在赢哲栩身边。
铁岚歆和真一楼两个人许久不得见一面。
铁岚歆唯有将云昭本草基地做的更好,她几乎将一半的精力都放在了那上面。
这便是爱屋及乌吧。
举世伐炎时,铁岚歆按兵不动。赢哲明的小朝廷,实力究竟如何,她有猜测。
可怕的从来不是赢哲明,而是隐藏在他背后,打着赢哲明幌子的势力。
南槊收到了荆山拜把子兄弟北刀的邀请,回了一趟荆山,就此不复返。联想到清河与荆山的距离,铁岚歆嗅到了一丝阴谋。
但她依然没动,她在等赢哲栩的旨意。如果赢哲栩想动用云昭的武力,那么她就可以谈条件,筹码是真一。
她等了好几年,等成了老姑娘,却从未对其他男子动过心。
果然,百草诗和真一楼来了。
条件被摆在了明面上,让铁岚歆出兵,真一要娶她。
其实铁岚歆做了最坏的打算,真一是这世上不羁的风,除了深藏在心的百草诗,谁能困住他的步伐呢?
她没想到,真一居然同意了。
天可怜见,铁岚歆精诚所至。
那么接下来的文章,就由她做了。
云昭旧地古代巫医文化繁荣,是以后来的鱼螺神教打着鱼螺神的名义,兴风作浪。铁岚歆利用职务之便,搜集了巫医遗存在民间的至情之药。
药藏在了新房的香内、和合酒内。
那一夜,感觉很神妙。
铁岚歆的意识是模糊的,淡淡的,她恍惚之中感觉到他的爱怜,真一像她的英雄,驰骋在她的世界。
足矣。
第二天她醒来时,看见躺在她身边,穿着中衣的真一,在新婚的床铺上,赫然一处红梅艳艳。
537 楼兰番外终:脚步丈量你走过的每寸土地
灭掉赢哲明小朝廷后,铁岚歆被奉为大炎一品女侯,和真一楼回到了云昭。
真一楼醉心武学,他隐隐摸到了领域的奥义,和墨非战聊过后,他开始冲击大宗师。
当他和铁岚歆说完,铁岚歆脸颊微微一僵,随后笑道:“那我该恭喜你的。你在武学上的造诣,连陛下都不如的。”
真一淡淡笑笑:“只是宗师不易,我想找个清净的地方,就不在侯府了,本草基地我打算辟出几间屋舍。”
“行,基地离城也近,我多来看看你。”
山不就我,那只好我就山。
只是真一楼一旦进入修炼,就如同老僧入定,铁岚歆等几天都不见动静,她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们,终究只是一夜的夫妻。
这日,真一楼在冥想打坐时,铁岚歆的亲卫来了。
“先生,女侯请您去一趟,有些事务必当面和您商量。”
真一楼淡淡抬起眼皮,“练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暂时分身不得……”
亲卫急了,五官拥挤在一起,“可是女侯说,她有了身孕,这些日子吃不下睡不好。”
真一楼抬眸,指节藏在袖子里屈起。他和亲卫一起去了女侯府。
铁岚歆不施粉黛,一张小脸素净,隐隐有几分憔悴。
“他竟是个顽皮的,着实让我吃了些苦头。所以我想着,让他父亲来,管教管教他。”铁岚歆摩挲着自己的小腹,眉目都是洋溢着初为人母的喜悦与平和。“你来摸摸他。”
真一楼被动地覆在她肚子上,日子还早,他没有任何感知。他苦涩说了句,“辛苦你了,岚歆。”
“为自己喜欢的人生儿育女,又怎么会辛苦呢?”铁岚歆仍握着他的手,感受他手掌之间的干燥、练武留下的茧子和温度,“真一,我甘之如饴。你给他取个名字吧。”
真一楼垂眸。
哪来的孩子呢,他根本都不曾碰过她,就连那一夜也不过是致幻之法。
“我不善言辞,更不要说取名字,你来定就好。”
铁岚歆却坚持,“人家说取了普通的名字好生养,你就是叫他狗剩、驴打滚,也由得你。
真一楼笑了。他记得百草诗曾做过一种美食,类似豆面卷子,名字就叫“驴打滚”。
嗯,味道还不错。
他向窗外望去,天边云卷云舒,云昭是生养他的故土。他说:“无论生男生女,都叫昭儿吧。”
云昭的儿女,故名昭儿。
铁岚歆果然喜出望外,“我喜欢这个名字。真一,你能不能留在府里陪我几天,和昭儿说说话?”
便在这时,门外亲卫禀报,炎京有消息传来。
信函先交到铁岚歆手里,铁岚歆看完,整个人都傻了,不可思议。
真一楼夺过加急的信函,一目十行一息十行,他素来稳如泰山的身躯晃了晃,才镇定过来。
消息称,大炎皇室已经对外发布,哲贤皇后诞下皇女、薨逝的消息。
一缕芳魂,就这样烟消云散了吗?真一楼不相信。
百草诗她还那么年轻,她的一颦一笑,音容笑貌还历历在目。而且,她是这个世上医术最高明的人,她不可能对于自己的病灶一无所知。
“岚歆,我不能留在侯府了,我要去一趟炎京,我要亲自问一问他,好好的人,怎么就……”
声音在哽咽,真一楼说不出口。
铁岚歆释放了自己的宽容和善良。“你去吧,我在玉蓉城等你回来。”
真一楼没做停留,骑上快马直奔炎京。千里路途,他花了三天,不眠不休,累死了五匹马。
入宫之后,他看到了满头银发的赢哲栩。
侍卫小重楼悄悄告诉真一楼,陛下这是一夜之间白发。
是啊,百草诗离开,赢哲栩比任何人都难过呀!
这一对君臣和朋友,相对坐在了含元殿。
真一楼喑哑地问道:“她……真的去了吗?”
赢哲栩听着这堪比破风箱的声音,令宫人给他倒了茶。而后殿里只剩下了两人。
“诗诗没有死。”赢哲栩掷地有声地回答。“朕找香积寺阿难大师卜了一卦。”
可如果人还在,陛下你又怎么会这副模样?真一楼都骗不了自己。
“诗诗她,只是回去了。她和我们……”赢哲栩在斟酌语句,该怎么说呢,诗诗来自何方,去向何处,他也说不清,“她和我们不在同一个人世间。”
这样含糊的回答,更让真一困惑。“你有去找过吗?她总不会上天入地,凭空消失啊?”
赢哲栩想,真的是凭空消失啊。那天空张开巨大的口子,那高速旋转如飓风一样的漩涡。
“朕上天入地,也会继续找她的。”
真一楼想想,“我和你一起找。”
就算走遍大炎的每寸土地,也在所不惜。
在离开皇宫之际,嬷嬷抱来了小皇女,她生的十分漂亮,粉装玉琢。真一楼问:“她叫什么名字?”
赢哲栩答:“赢念诗。”
真是,好名字啊。
真一楼回答了云昭,去见了铁岚歆。
“什么?你要去找百草诗?”铁岚歆震惊、讶异,伤心更无奈。
真一楼很平静,像说着一件最寻常的事。“是的,陛下也会找,我们一起,总归力量大些。那些她曾经到过的地方,以及她向往的地方,一定可以找到的。”
“可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找不到呢?”铁岚歆抱住了真一楼的腰,泪水湿了他的肩窝。“我和孩子也需要你啊。”
真一楼脊背木了一瞬,而后拍拍她的肩膀,“对不起岚歆,你能照顾好孩子的,不是吗?”
铁岚歆抬起泪眼朦胧,胡乱抹一把,“真一,你要找多久?给我一个期限。三年、五年,我等你。十年,我和孩子……等你回来。”
真一楼抬起手,在她额前头发撩过,一个女人,一辈子有几个五年、十年呢?他语声柔和,如风过风荷,“岚歆,我答应你,如果我找到了诗诗,就回来找你,再给你戴一次凤冠霞帔。”
“如果一直找不到呢?”铁岚歆追问。
真一楼没有回答,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天边。
铁岚歆拂去桌上的杯盏,脱掉了罩在外面的宽袖大衫,肚子上赫然绑着一个圆润的枕头。
真一楼去了白水村,这是百草诗最初走出来的地方。
他和村民们聊起她,询问她的故事。
村民杨大力指着自家的桑树,满脸得意,“喏,当年诗诗啊还从我家的桑树摘了桑葚呢,她当时就夸赞这树长得好,必定以后有富贵。这不,我闺女和诗诗一起,去了宛州,又去了炎京,连着我们都跟着沾光。”
真一楼离开白水村,到了长沟镇。
镇上还留存着一个叫“全聚坊”的酒家。但真一楼看了招牌就知道,这是个西贝货。
百草诗请了段少仪后,所有的店铺招牌都统一了,比这个上档次多了。
可他还是去吃了一顿,味道不敢恭维。
他一路向东,路过了荆山,在山南摘了橘,在山北摘了枳。
他去了亳阳,住亳来客栈,登上了亳雅楼。
炎晟和谈,裴家依然在大炎做生意,掌管亳雅楼的还是陈广亮。
他去了宛州,在宛州他呆的时间最久,坐着乌篷船,在沣河游荡了好多天。他知道,在这条河上,嬴哲栩曾经射箭向还是摄政王的裴元宪。
全聚坊、佰草相仪在宛州开了很多家分店,生意异常火爆。知道真一来了,山药召集了白茯苓、封掌柜、薛掌柜给真一接风洗尘。
席间真一问他们,诗诗可曾回来过。
所有人的脸色都无比难看,皇后她不是……仙游了吗?
琉璃宫的人参,终于成型了,被制成了药,可惜当年培育它的人已经不在。
而后,真一楼去了大晟,丰城和琴州。
他用脚步丈量,她曾经走过的每一寸土地。
也许,只有风知道她的消息。
后来,他遇见了商队,原来是出海安南的。他听说嬴哲栩派步湛下安南,从泉州出发,这条线路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丝绸之路。
他也上了船。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十年之后,大炎对大晟发起了统一之战。大晟的国号消失在了九州大陆,晟太祖裴元宪不知所踪。
真一楼回到了炎京,具体来说,是去了香积寺。
他见到了阿难大师。
“大师,我知香积寺卜卦之能,可窥探天地之机运。我想请您卜一卦,哲贤皇后是否还在人世间?”
卜卦是要耗损人的寿命的。
在此之前,嬴哲栩已经卜过一次。
阿难道了一声阿弥陀佛,“真一施主,历代香积寺主持,最多可卜卦三次,渡尘大师是唯一补齐的,所以他不得寿终涅槃。老衲已经卜过了两次。”
真一楼凝视着阿难,“除了陛下,还有谁卜过?”
阿难没有回答。
都是这天下一等一的英雄豪杰。
“老衲只能说,皇后没有死。至于在哪里找到她,万法皆是缘。”
真一下山时,远远看到了一个身影,颇似故人裴元宪。
他去追寻时,那人已了无踪迹。
又十年,嬴哲栩驾崩。
临走前,真一楼见了他最后一面。
四十多岁的嬴哲栩,形容枯槁,不复当年风采。他却很开怀,“真一,朕真的累了,就要去找诗诗了。你找了这么多年,风餐露宿,披星戴月,你做的已经足够,我和诗诗都很感念,你也该歇歇了。去云昭吧,岚歆她,等了你二十年。”
“好。”真一楼飘然西下。
那一天,铁岚歆等到了真一楼回来的消息。
她对镜梳妆,看见鬓边悄然华发生。
这一次真一回来,会对她说什么呢。
“岚歆,我回来了。这一次我再也不走了。亏欠你的二十年,我用余生来补偿。”
“岚歆,对不住,你终究不是她。如果你曾爱过一个人就会明白,这世界只有她独一无二,其他的都是过眼云烟。”
铁岚歆,你究竟是真一的余生,还是他的云烟?
她走出了侯府,看到了风尘仆仆的归来人。
四十多岁的人了,风华不减当年。她彷佛又看见了那个在屋顶上拔剑、杀人,英武非凡的奇男子。
幸好,她等到了。
她上前,如花的笑靥在脸庞绽放。“真一,欢迎回来。”
(楼兰番外终,下一番是赢哲哲和驸马邰温。)
538 公主驸马番外1:满朝不愿尚公主
赢哲哲很小的时候,常伏在太后的膝盖问:“祖母太后,为什么女子不能当皇上?为什么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女子不可以三夫婿四面首?”
太后听到这话,立刻屏退了宫人,把她搂在怀里,“我的心肝宝贝哲哲啊,这话可不能乱说,是大逆不道的。”
赢哲哲眨着眼睛,小小年纪已然威严做派十足,“我是公主也不能吗?”
赢哲哲的母亲,是焱武帝的皇后,可惜英年早逝。赢哲哲两岁后被养在了丽妃膝下,也就是礼王的母妃。
太后叹息,握着赢哲哲的手,“因为古往今来,皆是如此,女子出嫁当从夫。”
赢哲哲只是摇头,这不公平,但似乎没人可以理解她。“太后祖母,哲哲长大了,想嫁给这世上最伟大的英雄,要像父皇一样。”
太后只当公主钦慕自己的父亲,无可厚非。她不曾想到,赢哲哲不止想嫁英雄,而是想嫁可登大保的皇上。
大焱国女子十五岁及笄,之后就可以出嫁。作为皇室嫡长女,焱武帝给予赢哲哲最高的尊崇礼遇。由太常寺合力准备了一个驸马册,王公贵族、世家名门的适龄男子,皆列于册。
赢哲哲粗略浏览一番,驸马候选人,怎么一个比一个难看?看了都倒胃口。除了一张脸和家世,赢哲哲两眼一抹黑。她对驸马候选人不置可否。
在赢哲哲生日将至时,她向太后提出了一个要求。“太后祖母,我想入乾鸣书院。”
乾鸣书院是大焱最高学府,那时候坤鸣书院还没建立,可谓一枝独秀。王公贵族家子弟,皆会送入书院。但,从没有女子入学。
“哲哲,书院皆为男子,男女有别,恐不便宜。”
太后的回绝,并没有令赢哲哲退却。她朝着太后行了个大礼,言辞恳切,“太后祖母,哲哲自幼失去母后,诸多事宜身不由己。但哲哲的婚事,想要自己做主。我知乾鸣书院卧虎藏龙,哲哲的驸马便在书院里产生。倘若太后不准,哲哲就去庵里,剃发做姑子好了。”
太后无奈,和焱武帝商量后,将女扮男装的赢哲哲送入了书院。
乾鸣书院院长是易昭弦,曾是大焱的武状元,因此在课程设置上,偏于骑射战斗,用兵作战。
这些课程赢哲哲并不感兴趣,但为了觅佳胥,她忍着听了。
这时一个人闯进了她的视界。
兵法课上,夫子问众人,“决定一场战争胜负的首要原因是什么?”
堂下众说纷纭。有人说兵器,有人说粮草,还有说将帅之运筹帷幄能力。
夫子又喊出了一个名字。
那是一个漂亮的过分的男子,却并不女气。他站起来,目光如炬,朗朗回答:“战者,关乎国运大事。兴兵者,当慎之察之。首重为道,其次是天时地利,而后在于人。道,即君与臣同心,百姓与君同心。民心所向,则战必胜。天时地利,在于气象物候,地形地势。若一方踞险胜之地,则攻伐难已。人,将帅之仁义礼智严……”
赢哲哲的心,似乎也随着军鼓擂动。
她心里重复念着一个“邰温,哦,原来你叫邰温。”
下课时,她主动走到了邰温面前。“邰兄胸有大智,愿与兄台多多切磋,不知兄台意下如何?”
邰温怔忪在当场。
很奇怪,他居然对一个男子有点好感。
风风火火地回到丽妃宫里,赢哲哲拿出了太常寺送来的驸马人选手册,在倒数第二页找到了邰温。不得不说,真人比画册俊朗一百倍。那眉那眼,端的一副好皮囊。
她太专注,以至于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皇姐这是对未来驸马有中意人选了?”赢哲礼嘴角噙着笑意,目光却肆无忌惮打量着她。“这个邰温,我倒是了解一些。“
赢哲哲将画册捧在胸前,有些羞愤,矢口否定,“你不要乱说。我将及笄,届时会搬出丽宫,还要感谢丽母妃多年照拂。”
赢哲礼向着赢哲哲走近了几步,凝视她彷佛要看穿她的心事。“皇姐便只记得母妃的照拂吗?天热时皇姐殿里的冰块、天冷时皇姐暖手炉、还有哲礼冒着危险登高掏的鸟窝,皇姐全不记得了嘛。”
从小到大,丽妃一直向赢哲礼灌输一个思想。哲哲是嫡长女,又得太后欢心,倘若赢哲礼想问鼎那个至尊宝座,少不了赢哲哲的支持。随着年纪的增长,赢哲哲出落得越发动人。
赢哲哲是个很大气的人,得了赢哲礼的暗示,了然于心。“哲礼,我自小养在丽母妃宫里,孰亲孰远我分得清。便是日后皇弟你有事,皇姐但凡能力所及,也会帮衬到底。”
赢哲礼伸出手,拿下了册子,翻到了邰温那一页。“皇姐知道为什么驸马的画像都如此丑陋吗?”
赢哲哲暗地里听宫人议论过。
大焱朝驸马不可入朝为官,除了一个虚无的头衔,并没有实权。
“但凡权贵之家,都不愿尚公主。皇姐渴望的一心人,怕是难觅啊。”赢哲礼转过身去,向天叹息。“就算皇姐看重了谁,他娶了皇姐,便也葬送了一世前程。”
说的是事实,但赢哲哲很不舒服。她轻哼一声,神色冷冷,“照你这么说,我孤独终老好了。”
赢哲礼忽地拉住了她的指尖,揽住了她的腰,流露出迷恋之意,“也不是。皇姐,你天姿出众,只有最英伟的男子、最尊崇的地位,才配得上你。皇姐若与我同心,我们可以共同,执掌盛世繁华。”
赢哲哲震惊了,好半天才挣脱他,“你失心疯了吗?我是你皇姐。”
赢哲礼眯着眼,深深吸了口气,“又不是一母同胞。哲哲,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比我更了解你,更懂你。你不是忿忿于为什么女人不能坐那个位置吗?我可以与你同坐,只要你帮我。”
“疯子!赢哲礼你是疯子!”
赢哲哲很快搬出了丽妃宫,住进了新建好的公主府。
没过多久,焱武帝下旨赐婚,邰温成了驸马。
539公主驸马番外2:大婚当日未圆房
大婚当日,邰温穿着一身大红喜服,骑着黑色的高头骏马,入了公主府。
酒宴摆在公主府。
按照民间的说法,这就相当于男子入赘,驸马入赘皇家。
嫡长公主的大婚,仪式自然盛大,公卿来了不少。
然而,最出乎邰家意料的是,礼王带着一帮子乾鸣书院的学子,前来贺喜。
“邰兄,恭喜恭喜,不显山不露水,娶了大焱最尊贵的公主,真是羡煞我等。”
“邰兄胸有韬略,赢得公主青眼有加。既富贵,勿相忘。”
邰温不露声色,只是转过脸去,愁容一丝一闪而过。他还记得那个拦住他,要与他切磋的林姓少年——林吉吉。
他的表情没有逃过赢哲礼的眼。少年皇子眼底阴鸷,握着他的手腕,看似同窗不拘小节,实则在运力试探。“驸马,公主是从我母妃的宫里走出去的,倘若我知道你待她不善,决不轻饶。”
邰温不知他的恶意从何而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化解了赢哲礼的旁敲侧击。“公主看中我,是对我邰家的高看,我自不会辜负公主。”
接下来就是敬酒环节。
这些同窗们相当不客气,一杯接着一杯的给邰温灌酒,毫不留情。
饶是邰温功力不错,也喝了个十足十醉。
等到宾客散去,邰温走路都是虚浮的。在家丁搀扶下,邰温被送到了新房。
大红喜榻上,赢哲哲的盖头露出一个豁口,使她可以窥见驸马的一举一动。司仪和喜婆主持,让她们喝了交杯酒,“请驸马掀开公主盖头。”
邰温在犹疑。
他喝了太多的酒,理智处于随时离线的状态,他想告诉公主,他曾为书院的一个同窗心动。可他的舌头在打转,不听使唤。
盖头落地,邰温终于见到了那张脸。
有些熟悉,却又不完全相同。眼前人容色更盛,快要深入鬓的长眉,带着凌厉之美,雍容之美,以及不可企及的高贵。
邰温狠狠揉了揉眼睛。
赢哲哲看着满面酒色酡红的少年郎,笑问:“怎么,认不出来?”
邰温没反应过来,咂吧咂吧嘴,忽而笑道:“我这辈子修了什么福,娶了如此如花似玉的公主呦。公主!”他单膝跪下,拉住了她的柔痍之手,“我会尽力做好一个驸马的本分,别的女人有的,我会给你;别的女人没有的,我也会努力给你。”
赢哲哲痴痴地笑,他似乎没认出自己。
她贵为一国嫡长公主,还有什么是她没有的。
许多年以后,她发现自己没有的,恰恰是一颗真心。
真心最奢侈。
但此时听到这话,仍是觉得可爱且好笑。
邰温坐到了床榻之上,与公主一拳之隔。他小心翼翼靠近她。天可怜见,他还太青涩,醉酒后又不灵活,连亲吻都那么笨拙。
赢哲哲吃了痛,又闻着那浓重的酒气,心情顿时沉郁几分。
她帮着驸马宽衣,喝酒的人重的一塌糊涂,赢哲哲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做完。
邰温拥着她,闻着她身上越发熟悉的香味,心中的模糊影子和公主渐渐重合,他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欢喜,含糊不清地唤了一句“吉吉”。
“美姬?”赢哲哲一颗心在下沉,如溺水的人,得不到空气。她欣赏的驸马啊,原来早就心有所属。
在这个世道,男人朝三暮四是常事。但既然娶了公主,什么花花心思通通收起来。敢对公主不忠,那就是找死。
赢哲哲厌恶地甩开了邰温,而邰温竟然就此沉沉睡去。
大婚当夜,公主和驸马没有圆房。
事后,赢哲哲也查出来,驸马之所以喝了这么多酒,是拜赢哲礼所赐。
婚后,公主要带着驸马去宫内请安,分别拜见皇上和太后。
出了长乐宫,赢哲哲看见等在外面的赢哲礼,怒火瞬间占领高地。她对邰温说:“你先回去。我去给丽母妃请个安。”
邰温很警惕地看赢哲礼,从他的婚礼到今日相见,他笃定赢哲礼所求甚巨。他切换面容,如川剧变脸,对赢哲哲柔声道:“我在宫门外接你。”
“不用。”赢哲哲拖动着华丽宫装,款款而行,向丽宫而去。
驸马和公主,本质是臣和君。驸马没有资格驳回公主,他也不能随便进入公主府,因为要上书请示,类似于“请公主翻牌子”。
邰温红着眼,离开皇宫。
丽宫。
“我和驸马的事不由你操心。将他灌地酩酊大醉,你居心何在?”赢哲哲开门见山,兴师问罪。
赢哲礼十分委屈,“皇姐,你为了一个外人这样质疑我,难道我在你心中竟如此不堪?”
赢哲哲敲着他的心口,又冷有飒,“你扪心自问,我有没有冤枉你?”
手入虎口,被赢哲礼攫住,他捉着她放在自己心口,“要我把心掏出来哲哲才肯信吗?”
“叫我皇姐。”
迎接她的是,以吻缄口。
赢哲哲抡起巴掌扇过去。赢哲礼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来。他还不以为意,邪魅狂狷看她:“邰温可有这样对过皇姐?”
比起赢哲礼的疯狂和霸道,邰温小巫见大巫。而最让赢哲哲失望的是,新婚夜他睡过去了。
她的失神落在了赢哲礼眼中,完全没长记性的赢哲礼,胀着胆子抱住了她,“哲哲,我好想念你。”
赢哲哲一夜没回公主府,邰温就在公主府门外,等了她一夜。
阴影罩在身上,邰温仰头,清澈瞳仁映照着看公主容光焕发的模样。
“你为什么不进去?”赢哲哲内疚而惭愧地问。
邰温哑着嗓子回答:“无诏不得入府。”
这个规矩还是赢哲哲定的。
“丽母妃身体不好,我就陪了她一晚,毕竟我是丽宫出来的。走吧。”赢哲哲伸出手,想拉他起来。邰温分明看见,她耳后一个小小的牙印。
下沉、再下沉,是邰温此时的心情。
他等,等赢哲哲解释。
他什么都没等到。
几天后,赢哲礼被册封为礼王,入住十六王宅。封王后的赢哲礼,送了个面首到公主府。
540 公主驸马番外3: 杀面首假戏真做
面首生的唇红齿白,弱柳扶风,端地叫人心生怜惜。
然而,赢哲哲不喜欢这一款。
她天生崇慕力量,偏爱充满阳刚之气的男子,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要来除了暖榻,还有何用?
她用余光打量驸马,邰温眼底那一抹狠戾,以及紧握的拳头,没有逃过她的观察。
好,原来驸马也是有血性的人,游戏这才有趣了些。
赢哲哲轻摇团扇,齐胸褥裙收裹着丰腴身姿,“好,打这以后就住在府上吧,嗯,就住柏翠院。”
要知道,驸马尚且要听宣,根本没有资格住在公主府的。一个面首骑在了驸马头上。
邰温一气之下跑去了红袖添香。
公主敢收面首,他邰温就敢去青楼。索性大家撕破脸皮,都不必做人了。
彼时,红袖添香非常热闹,因为今天将有一个新花魁登场。花魁年方十五,刚刚及笈,有一个动人的名字叫红曲。鸨儿专门请大宋国画师段少仪,画了她的像。据说想看画像者,先要付五十两纹银。
邰温一斥五十两,进入了观画楼。
在门口,就听到几个二世祖议论纷纷。
“容小侯爷,想必对花魁志在必得了?”
容克摆动大袖,风流不羁,“美则美矣,还要看她的才华。”
二世祖又道:“听说琴棋书画、舞乐精通;十般乐器,样样拿手,尤其弹得一手好琵琶。”
容克来了兴致,追问:“与教坊司的名伶相比如何?”
二世祖答:“以小侯爷你的本事,大可以让那教坊司的名伶和花魁比一比嘛。到时候开个盘口,兄弟们再好好玩玩。”
容克拍手称快,真是好主意。
“只不过那花魁才区区十五岁,一旦输了,该不会想不开或是做了傻事吧。”
二世祖们笑的邪魅,“小侯爷操那么多心干嘛,咱们只管看热闹就好。”
邰温听着这些话,进入了画楼。
红曲是极美的,可在邰温看来,依然不如公主端庄雍容。他喝了酒,看了美人,心里平衡了许多,决定回去找公主,绝不能让一个面首捷足先登。
去公主府并不顺利,邰温遭到了下人们的阻拦。他一不做二不休,硬闯。
好巧不巧,撞上了出来消食的面首。
“何人胆敢硬闯公主府,眼里还有没有尊卑礼法?”
被一个面首当面呵斥,邰温只觉得热血往脑门上冲,每一根筋脉都叫嚣着,揍他。他身边的家丁斥责:“瞎了你的狗眼,这是驸马。”
面首冷笑:“那也要公主肯承认呀。公主怎么不让你住在府上呢?”
话音刚落,面首就飞出去了,直接撞上了假山,头部鲜血横流。邰温这一腿,用了八成功力,面首命丧当场。
“埋了!”邰温眼不眨,直接吩咐道。
而后,他径自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公主的闺房。
漆黑的夜,漆黑的房间。
赢哲哲回来,小丫鬟正准备点蜡烛,听到邰温的冰冷声音:“你且下去,今日我服侍公主。”
小丫鬟吓了一跳,灰溜溜跑开。
赢哲哲已摸到了烛台,她倒是要看看此时驸马的模样。然而她落入了一个怀抱,男子滚烫的气息荡在她的耳后。
“你要做什么?”
“自然是要做驸马对公主才能做的事。”
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迤逦相偎傍。
赢哲哲褪去了公主的骄傲与高高在上,如寻常小女子一般,依偎在丈夫邰温怀中。
那是怎样的快乐与痛啊?余韵令人回味,赢哲哲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心里是甜蜜的,可面子上挂不住,赢哲哲抚摸自己疼痛的脖颈,故作训责:“邰温,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犯了什么错?”
邰温已然彻底清醒。昨日的酒劲浑劲儿都化作了冷汗。公主兴师问罪,他一人尚且不怕,可家人呢?祸及家人就大事不妙了。
他跪在了床第当中,态度虔诚,姿态低到尘埃里。“我知错,求公主大人大量,看在夫妻份上,不与我计较。”
没有爪牙的驸马,只会让公主厌憎。赢哲哲胸中憋着口气,怒火烧的更旺,指着邰温鼻子斥:“早知今日,何必昨天?后宅争风吃醋,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闹出人命绝不姑息轻饶。自己在驸马府,闭门思过。”
赢哲哲寄希望他说不,他对抗,像个男人一样有血性。可今天的邰温,逆来顺受,一句忤逆的话都没有。
赢哲哲抄起枕头向他砸来。
在邰温宅家时,公主府又添了新的面首,可赢哲哲没有宠幸他们。一个月时,赢哲哲有了轻微的孕反,开始呕吐,寝食不安。
当赢哲哲召来邰温,说到此事时,邰温冷眼问:“不知谁这么幸运,要成为公主孩子的父亲。”
赢哲哲没有一句分辨。
她相信,孩子出事后会证明一切。但积怨已成,夫妻俩互相厌恶。
邰温成了焱京人口中的纨绔,而公主呢,更是艳名在外。
不过暗地里邰温一直暗中在查那个让他满头绿油油的人。两次误打误撞,发现赢哲哲和赢哲礼似乎关系非同寻常。这个发现让他无比震惊,因为这已经超出世俗了。
怀胎十月,赢哲哲诞下男婴,取名邰锦沧。
曾经沧海难为水。
只是赢哲哲和邰温再也回不到从前。
时间流转,几年光阴溜走。
焱京来了个宛州的官,因长了一张酷似五皇子的搅动风云。
邰温再一次羞愤难当,是在赏菊会上。
他听说公主出席,成年皇子出外开府的,也在其列。
邰温路上遇见了折羽。折羽要去菊园迎接自己的小娇妻,一个惊天的计划在酝酿中。
邰温如愿找到了赢哲哲。她端庄雍容依旧,透过她的奇怪衣服,邰温注意到内里的腐败和肮脏。
罢罢罢,就此离去吧。
在相安无事几年后,邰温与公主激烈冲突起来。邰温报复性得对待公主,却在事后提出了和离的要求。
“好,你要和离我随你。”
左右互相伤害的人生,不如各自归去。
历史有时候惊人的相似,邰温杀了个面首上位,最后他借着面首的剑假死。换了重楼之名,投效折羽。
541 公主驸马番外4:你为何孑然一身?
投靠了折羽的邰温,一直暗中监视礼王的动向。他知道,菊园事件之后,礼王妃寻死觅活了一阵,大概也是瞧出了端倪。
邰温最羡慕的人是折羽,折羽与夫人,可谓相敬如宾。当然,他也只能看到这一面。折羽化身小狼狗、小奶狗的样子,只有百草诗知道。
邰温更加沉默,大概深感过去沉迷于儿女情长,荒废了太多时间。现在他戴上面具,重新做人。积极培养下属,刻苦练习功夫,得空时也会学着真一的模样,飞上屋顶坐一会。
十六王宅连成一片,礼王府就在不远处。
折羽站在院子里,招呼他。
邰温轻身飞落,恭恭敬敬,“公子有何吩咐?”
折羽递给他一个小酒壶,酒香醇厚扑鼻,“有心事没有酒,岂不闷哉?夫人赏你的。”
好吧,邰温感受到了上司的关怀,虽然内心有点暴击。
“我从前,在长乐宫,听公主提到过你。”折羽幽幽说道。
这话,说的很隐晦。
折羽从宛州来后,因容貌酷似五皇子,深得太后喜欢,日常得以出入长乐宫。而五皇子则是养在太后长乐宫的。
那么,折羽说的从前,是来焱京后,还是更早以前?
邰温想知道答案,两个答案,但他只问了一个问题。
“公主她,说我什么?”
“她说,人生只若如初见。她还说,你杀了面首,无论如何,那也是一条人命,你却安然无恙,这背后的心思你一点也看不出、不懂得吗?当然,这个是她私下和太后说的。”
折羽的话,让邰温陷入了沉思。
莫非公主对他还有一丝情意?她保下了他?
可若真的心中有他,为何会收那么多面首,全然不顾他的面子?
覆水难收,事已至此,他们已经和离,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多谢公子。”邰温道。
百草诗被八大长老劫走后,邰温跟在折羽身边,一路追踪。眼看着他为夫人殚精竭虑,筹谋布局,也看着他在那么多高手面前受伤,再提气振作,直到打败对手。
邰温有时想,茫茫人海倘若有这样一个人,值得你心甘情愿去付出,甘之如饴去守护,尽一切可能为她做一件事,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胜利的天平,总是倾向于公子。
攻下丰城后,赢哲礼和折羽公子汇合。赢哲礼命令他的军队,大肆补抓城中适龄女子,以慰战士。折羽为苦命女子们请命,邰温找上了折羽。
“礼王很会笼络人心,反正都是宋国的女子,他只管慷他人之慨就好了。而他自己留了一个最漂亮的。”
最漂亮的那个叫做宁早,生的国色天香。
似赢哲礼这种人,邰温只恨不得他一辈子不举,再也无法享齐人之乐。
折羽心中自有计较,但还是问他,“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邰温冷冽地弯了弯唇角,满满的讽刺,“公子可知,礼王妃在外,以柔顺贞婉的面目示人,可实际上,是个眼里不容沙子的主。按说这样的人,无法坐稳王妃宝座,但因为礼王妃父亲是言官,文采斐然,常直言进谏,礼王多有顾忌,诸多避让,这才营造出后宅安宁的局面。”
折羽明白了邰温的意思,这是想引火,使祸起于礼王后院。
折羽从善如流,以此要挟礼王。赢哲礼果然就范。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宁早还是被送入了皇宫。
邰温曾暗杀过赢哲礼几次,概因赢哲礼手下高手如云,皆铩羽而还。最接近成功的一次,就是礼王回京途中,可赢哲哲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节奏。
也许,天不亡赢哲礼。
为了这个机会,邰温等了几年。
焱武帝辞世,折羽和百草诗回京奔丧。截杀他的人中,有易昭弦派来的,还有赢哲礼派来的。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虽远必诛。
赢哲礼,就位列在折羽的头号死亡名单。
争夺铁王座的战争中,邰温奉了折羽的命,猎杀赢哲礼。
在城门口,他得偿所愿。
这么多年。夺妻之恨,离间之苦,他一并收息。
来不及庆祝,折羽给他的第二条指令已下。这一次,是拦截公主。
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对于试图染指皇权霸位的当朝第一嫡长公主,折羽不会任其妄为。但太后开了金口。“阿栩,留哲哲一条命吧,毕竟过往你们相处地还不错。”
折羽说:“太后祖母,公主姐姐和礼王是一条战壕的,我回来时,礼王对我下杀手。”
太后闭上了眼,有一滴泪流出。在后宫许多个孤寂的日子,是赢哲哲的陪伴,让她觉得不至于那么无趣。“只留命,削权、禁闭都随你。”
于是,折羽把这个任务交给了邰温。
折羽回复嬴哲栩身份登基后,邰温也恢复了本来的容貌,再也不必戴着面具示人。
赢哲哲则被关在了行宫的一处院落,有人专门看管。
成王败寇,赢哲哲对此认知很清醒。洗去铅华的她,终日读书写字,偶尔会笨拙地画上几笔画。阳光在她身上镀了一层光,她慵懒地舒展胳膊。
邰温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有一刹的恍惚。
“公主在这里,似乎过得很惬意。”邰温开口。
赢哲哲回眸,手指下意识抵在唇边,眼中有温热涌动。这个假死后几度进入她梦境的男人,居然还活着。哦,其实他拦截她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悸动只是一瞬,她已然平静。
“原来,真的是你。”
她的平淡如水,让邰温错愕,而后意难平。“礼王死了。”
赢哲哲“哦”了一声,拨弄着廊下的花草,无关自己一般,“既然决定争霸天下,就要做好失败身死的准备。这天下富贵啊,总是与最高的风险相伴而生。”
尽管她艳名在外,但邰温自己也不能否认,她是何等通透睿智的女子。
“那你呢?”
赢哲哲莞尔一笑,靠近邰温一点,她眸子里的柔婉点点凝聚,她的香气在往邰温鼻子里钻。“哦,我的驸马,你是在关心我吗?”
邰温抿着唇,她骨子里还是没有变,自以为是,自负且自傲。“我没有那么多的同情心。”
同情,是赢哲哲最讨厌的情绪。
她甩了下宽大的袖子,彷佛坐拥天下。“我是大焱的公主,谁有资格同情我?”
“现在改国号为炎了,双火的炎。”邰温试图用残酷的现实,唤醒她那点可怜的自尊。
“那又怎样呢?这天下不是我弟弟的吗,他不是留了我一命吗?”赢哲哲抬起手,袭击他的下巴。邰温灵敏地避过去,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
赢哲哲却大笑出来,笑得花枝乱颤,“邰温,你是来看我笑话的,还是对我余情未了?和离了好几年,我从未听说,我弟弟手下的大重楼娶妻生子,你还在等我吗?”
在折羽和百草诗手下时,邰温时而出入墨色书局、青花坊,见过许多如花似玉的京中贵女,可他从未动过心思。没有娶妻,没有红颜知己,至今孑然一身。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在等什么?
赢哲哲趁势问道:“沧哥还好吗?”
沧哥是赢哲哲和邰温的儿子,全名邰瑾沧。两人和离后没多久,邰温就诈死了。所以沧哥理所当然由赢哲哲抚养。
现在她却来问他,这是笃定他会念着血脉之情吗?
542 公主驸马番外5: 这辈子只给你生猴子
赢哲哲问及沧哥,“他年纪不小了,我寻思着,以你现在和陛下,和皇后的情分,把孩子送去炎京中医药大学,不是什么难事吧?”
她真的很会打感情牌,而且正合邰温之意。
“像你这样的人,我以为你会让他去学武,乾鸣书院有武学传统。”
换作从前,赢哲哲自然会这样做,可今时不同往日。“一朝天子一朝臣,易昭弦都倒了,武学传统也算断了。我们呢,要跟着陛下的圣意。”
陛下那么爱百草诗,一定会全力扶持百草诗创立的炎京中医药大学。
邰温勾了下唇角,倒是个聪明的女人。
自赢哲哲提出了要求,邰温便将邰瑾沧送来了行宫,一旬送来和他母亲团聚一次,毕竟血浓于水。
只是他自己没有再出现。
一个多月后,赢哲哲在行宫中听到了宫人们议论,举世伐炎,邰温被封为元帅,不日将奔赴前线。她坐在花坛处想了很久。
在邰瑾沧来的前一日,赢哲哲吩咐宫人,给她倒了一整盆凉水,从头灌下。
凉水刺骨,赢哲哲娇弱之躯,在风中颤抖,她生病了。
邰瑾沧看到母亲羸弱之模样,楚楚可怜,心内便也如火烹。
赢哲哲用微弱的气息安慰他:“不打紧,过几天就好了。我只是近来很想念皇后。你不知道,我与皇后相识很早,她医术好,心灵手巧,还着人给我做了青花坊的礼裙。那天的菊园雅集啊,母亲艳压群芳。”
“可惜,时间不会重来。不然那一天,我只和她在一起,就不会有后面种种。”
邰瑾沧不知道,为什么母亲和皇后在一起,就不会有后来的事。赢哲哲是借儿子之口,向邰温忏悔己身。而在邰瑾沧看来,只觉得自己的母亲是公主,怎么能遭此待遇?
他向着赢哲哲跪下去,涕泪流下,“母亲放宽心,儿子这就去求陛下,让太医来为母亲诊治。儿子还要为母亲求情,出了这行宫。炎京广阔,大炎天大地大,母亲想去哪就去哪。”
赢哲哲甚是欣慰,抚摸着他的后脑勺,“你不要去,不要给你父亲为难。他现在是陛下最信重的臣子,怎可令陛下为难?”
邰瑾沧回来后,将此事一五一十说给了邰温听。
邰温陷入了沉思。他到底放心不下,赶着天黑之际,骑着快马出了城,进入行宫。
潜入寝殿里,他慢慢适应了黑暗,借着外面的灯笼,看到了昏睡中的赢哲哲,手贴上去,发现她的额头滚烫,高烧厉害。
“公主?”邰温晃了晃她的手臂。
赢哲哲神智不清,还说着呓语。“驸马,是我的错,我不该,不该那样对你。”
原来午夜梦回时,她也曾后悔。真的很可笑啊!
“可谁让你在新婚之夜喊吉吉呢,吉吉是你的女人吗?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伤心。”
邰温如遭雷击,整个人定在当场,半天转圜不过来。
他们都误会了彼此吗?
老天爷开的这个玩笑太过分了。
“傻瓜、笨蛋,你这么聪明怎么没想到,双吉为喆,是哲哲你啊。你不是假扮林吉吉入学乾鸣书院吗?”
赢哲哲依然念着吉吉的名字,这个名字就是她的执念,贯穿她的梦中。
邰温也顾不得别的,给她裹上了被子,抱上了马。他要去炎京中医药大学,只是这个时候不知道古贤或梨花婆婆还在不在。
当晚,邰温叩响了古贤院长的门,过来给赢哲哲诊治,忙活了一宿,赢哲哲终于退烧。
天亮之后,邰温去上朝。
退朝后主动和赢哲栩请罪。“臣未经陛下准许,擅自将……将……”
话到嘴边又咽下,好马不吃回头草,他怎么可以再和公主有丁点纠缠?
赢哲哲盯着支支吾吾的邰温,“有话快说,若是想打退堂鼓,朕另谋贤才。”
邰温噗通跪倒,“陛下,邰瑾沧他母亲,高热不止,臣私自将她带出了行宫治疗,特向陛下请罪。”
赢哲栩长长“哦”了一声,随之脸色深沉如海。
这个说法十分讨巧,将赢哲哲界定为邰瑾沧母亲,而非妄图篡权的公主。
“邰温,朕可以准了你的请求,给她自由。但倘若出什么差池,你十个脑袋也不够砍,还要连累邰锦沧。”
邰温大喜,没想到陛下真的松了口。“谢陛下隆恩。”
待邰温走后,百草诗来给赢哲栩送糕点。赢哲栩便将这事说了。
“羽宝你早就想放了公主吗?”百草诗问。
一个被褫夺了封号的公主,赢哲栩足够自信她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前天行宫那边就来禀报了,公主自己搞出来的病,或许是为了试探邰温,也或许为了争取自由。而我之所以肯放她,是因为她还有那么丁点念着与你的旧情。”
赢哲栩爱屋及乌罢了。
邰温没想到,赢哲哲不仅恢复了自由,还跟进了军营。
军队的日子不比在天子脚下,又苦又累,况且赢哲哲还是扮作了通报的小兵。
她身体才好没多久。
邰温率大军长驱直入,直捣大晟龙城。
随着战线越拉越长,弊端和短板越发显露出来。兵力不足,过于分散。
邰温在等,等裴元宪撤军的消息。
然而裴元宪到底是裴元宪,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整顿人马,杀了邰温一个措手不及。
大战之中,邰温受了重伤。
国不可一日无君,军中不可一日无主帅。
这个时候,赢哲哲扮作的小兵站出来,代邰温传达作战方略。不与大晟刺刀硬拼,而是化整为零,游击迂回,保存有生力量。同时向炎晟边境撤退。
法子奏效了。
大炎军队最后撤回到了琴州。这座城市曾经爆发时疫,是两国高层共同对抗才镇压下去。
邰温舒了口气,连日来紧绷的神经得以喘息,安全了。
就在那晚,邰温入睡后,赢哲哲露出了她的真正意图。
窸窸窣窣的夜里,邰温感觉到身边很热,怀里很软,那香料之味道让他血流奔涌。
不对劲儿。
他想爬起来,一双手臂缠了上来,温软的唇瓣覆盖了他的。他的理智告诉他不可以。
黑暗中女子开口了。
“我帮你杀出重围,带士兵们回家,你就这么回报我吗?”
“军功给你。”邰温沉默片刻,咬牙说道。
“军功归你,你归我。”女子再次开出条件。
邰温:“……”
胸膛的火,在蚕食他的思绪。有恨,也有不甘。“赢哲哲,你到底想怎样?路是你自己选的。”
当年一枝红杏出墙,现在覆水难收。
赢哲哲伸出一根手指头,“一碗,给我,我只要一碗。”
她怎么说的出口?邰温扪心自问,赢哲哲绝对是邰此生见过的最不知耻的人。
“换一个,别的条件都应你。”
赢哲哲又吻上了他。她的呼吸在耳畔喷薄,小钩子似的往耳朵里钻,像诱人的水蜜桃。
“用所有军功,交换你的一碗。”
你给的快乐。
邰温闭眼,手一带,转而到了上方,反客为主。
“这是你自找的,到时可别哭。”
赢哲哲真的哭了,痛并快乐。
天将亮时,邰温睡去。赢哲哲依偎在他怀中,指尖在他胸前画圈圈。
“我现在才明白,繁华和权势如过眼云烟,谁对我最重要。”
“那些野草和面首,就像是浮云,你看我这辈子,只给你生了一个猴子。”
“就重新开始好不好,我的驸马。”
话音低低的,像风的呢喃,转瞬即逝。
睡梦中的邰温,忽然睁开眼,眼皮跳了下。
赢哲哲开始追夫了,满世界追着跑,一度被百草诗认为军中盛行南风。
两个人闹到了赢哲栩和百草诗面前。
赢哲哲信口胡诌,说和离前一晚春风一度,珠胎暗结。
惊呆了帝后二人组。
清官难断家务事。
赢哲栩不再理会,你们爱咋咋地。
回京后,孩子送找不到的,可没过多久,赢哲哲做实了怀孕的事。
邰温没有承认,也再未娶妻。
而赢哲哲却以邰瑾沧之母的身份,住进了侯府。
是的,邰温已封侯。
十月怀胎,赢哲哲诞下另一子,取名邰瑾澜。
邰瑾澜与赢念诗一起长大。
(公主驸马番外结束,下一番姒妃和赢哲风)
543 姒妃哲风番外1:漂亮娘娘我不忍伤害你
姒妃进宫,是在云昭公主去后第五年,彼时赢哲栩十三岁。
这几年,焱武帝广纳后宫。
流水的佳人,铁打的帝王,没有人能走进焱武帝冰冷的心。
而姒妃,是个例外。
她刚入宫时叫栾姒,册封为美人。单以名字论,就足够“红颜祸水”。
焱武帝挑起了她的下巴,在她眼睛里看到了云昭的影子。其实很奇怪,她和云昭生的一点也不像。
这位帝王说了四个字,“类云昭尔”。
因了这句话,春宵苦短日高起,第二天焱武帝的早朝就变成了晚朝。
待皇帝走后,栾姒令贴身嬷嬷端来一碗味道浓重的汤汁。
“娘娘,您不能喝。您喝掉的,将是你前程似锦的未来。”
是的,这碗药是避子汤。
入宫的女子们,多少渴望着君王宠幸,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母以子贵。
栾姒视之如粪土。
“我不能忤逆他的决定,但我至少可以决定自己的身子。”
这个他是谁?
栾姒不愿给焱武帝生孩子,其实还有个理由,她不愿做别人的影子。
按照规矩,后宫女子初入宫廷,要取给太后请安,栾姒就带宫女去了。
在长乐宫,她看到了传说中的五皇子——云昭公主的儿子。
十三岁的孩子,已现上位者峥嵘之相。
彼时,他在太后殿内,隔着纱幔帘子在推演沙盘。
太后并未为难她,只是提醒她,“后宫和谐,在于雨露均沾,皇嗣繁盛,且不可独断专宠,那就是犯了众怒。”
栾姒恭敬施礼,表示谨听太后教诲。
可是出了长乐宫,再回自己的福姒宫时,她被太监请到了崔淑妃的宫里。
崔淑妃是三子赢哲明的母妃,崔家彼时势大,文官之中仅次于沈家。
“臣妾栾姒拜见淑妃娘娘。”姒美人眼波盈盈,轻身一拜。
崔淑妃没让她起来,只是绕着她踱步,仿佛将她看光。她涂抹嫣红的唇开启:“果然生了一张狐媚的脸,第一天入宫,就兴风作浪,害陛下被言官弹劾。本宫既然代管六宫,就不能轻纵了你。来人,给我掌嘴。”
掌事太监和嬷嬷相视,手下却犹豫。眼下姒美人正在风头上,此时动手,不就是让陛下难堪吗?
姒美人凛然抬头,与淑妃目光相撞。“淑妃娘娘,您看下人们都懂的道理,您还没想明白吗?后宫佳丽如过江之鲫,有几朵能花开百日红?好歹等过几日,陛下新鲜劲儿过了,您再动手啊,到时候还能落得个贤德之名。”
而不是像现在,急不可耐,吃相难看。
崔淑妃明白这个道理,但咽不下这口气,而且她隐隐感觉,栾姒的不可控。这女人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巨大的危险。
“本宫贤德与否,岂容你一个小小美人置喙?今天就让你知道尊卑礼法。”
啪地一声,一个耳光落在了姒美人嫩的可以掐出水的脸颊。
姒美人捂着脸,一声不吭,目光却淬了毒。
嬷嬷见机拉了下崔淑妃,在其耳边说:“娘娘,惩罚是要惩罚的,只是不可让外人看到。她到时吃了哑巴亏,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
“你有什么好主意?”
嬷嬷说用针。
天下狠毒的嬷嬷,大抵都是相似的。崔淑妃勾唇,想那细小的针扎在身上,钻心地痛,她越发解气。
正准备用刑时,三皇子赢哲明和九皇子赢哲风回来了。
那一年,赢哲明十五岁,而赢哲风十一岁。兄弟俩在宫中感情要好,赢哲风早年丧母,且母家地位低微,得崔淑妃和三皇子庇佑,经常一起出入学堂。
“谁惹母妃生气,儿子定不轻饶。”赢哲明已年长,对宫妃了解更多。对于要分去母妃宠爱的人,厌之憎之。
赢哲风眨眨眼,姒美人在他眼中,便犹如仙女下凡,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丽的女子?
他很快看清楚形势后,迅速做出决定。他拽了下赢哲明袖子,“哥哥让我来。”
“你?”赢哲明不可置信看着自己弟弟。
赢哲风踮起脚尖,在兄长耳畔说“他既然是父皇喜欢的女子,母妃或是哥哥对她下手,父皇肯定不高兴。但我不一样,我是没人管的,况且我是小孩子,父亲顶多训斥几声就好了。”
他的声音不低,崔淑妃和姒美人都听到了。
姒美人更没想到,小小年纪心思如此恶毒。
赢哲明舔了舔嘴唇,显示出他的兴奋。“你打算怎么做?”
赢哲风故意挠挠太阳穴,像经过慎重思考,目光灼灼,“哥哥,我练箭需要靶子,就让她给我当靶子吧。我箭术你知道的,不会伤了她,但我保证,她的小心肝一定吓得乱颤。”
说完,他哈哈大笑。
配上那年少天真的脸孔,竟显得特别可怖。精神折磨才是最残酷的。
崔淑妃连连拍手,拉着赢哲风,“乖乖风儿,母妃果然没有白疼你。一会给你吃榛子酥。”
赢哲风又道:“我练箭时,在后面柴房对的小院子。母妃和哥哥不要出现,一旦父皇追究,就只有我一个小孩子,这样不会连累母妃和哥哥。”
赢哲明吩咐人送来了赢哲风的小弓小箭。
姒美人握了握拳,好,一个小孩子来欺负她。那她就代他母亲教训他一番。
然而,当姒妃和宫女被带到了偏僻小院子时,赢哲风却朝着她拜了一下。“漂亮娘娘,一会麻烦你的宫女做做戏,呼叫出声来。”
这样的反转让姒美人始料未及,她没想到,这小家伙居然想……搭救她?可刚刚他那副模样,俨然地狱小鬼般难缠。
“为什么?”姒美人问。
赢哲风有些羞涩,脸蛋都红了。“漂亮娘娘,你这么好看,心地一定是好的。我不想让他们伤害你。但是淑母妃对我有恩,我不能和她对着干。不多说了,让小宫女呼叫吧,装的像一点。”
院门关闭,淑妃派来的宫人就守在外面,他们听到里面的惊呼哭泣,没一会就觉得烦了,回去复命。
姒妃从院子出来时,头发都凌乱了。
为了配合这出戏,姒妃对外称病,接连几天都没能侍寝。
544 姒妃哲风番外2:当年孩童长成男子汉
姒妃告病,焱武帝令大太监符盛送来了滋补的药。
姒妃以白巾遮面,指尖葱葱,反手给符公公一袋小金叶子。符公公的地位太敏感,总有人想巴结,但常不得门路。“我也不知公公喜好什么,如果送错了,公公提点我一下。下次保准让公公满意。”
符盛相当满意。
美人的例银不多,况且姒美人初入宫廷,这透露出她是个家底殷实的,而且最重要的,美人出手真大方。
“美人芳心,陛下那边老奴知道如何说。”
送走了符公公,姒美人的墙头,冒出一个小身影。“噗通”一声,落下。
姒美人吓了一跳,碎步走过去,看到了九皇子嬉笑的脸。“呦小英雄,你不要命了,被人发现就惨了。”
这一声小英雄,叫的赢哲风这个飘飘然了。姒美人声音怎么那样好听,她对他的称呼好特别。赢哲风觉得,那些叫“九皇子”的人,都傻透了。
他从身后拿出一株芍药花来,献宝似地捧上,“父皇有没有为难你?送你一朵小花,有难事了看看它,就挺过去了。”
姒美人不知道,这样一个小鬼,怎么有那么多心思。
他是她入宫以来第一个怀有善意的,是以姒妃从善如流,将花儿插进了瓷瓶中。又吩咐嬷嬷拿了些糕点。“我听淑妃说,你喜欢榛子酥?”
赢哲风摇摇头,“明皇兄喜欢,淑母妃便以为我也喜欢。我每次都强咽下去的。”
寄人篱下的皇子,从小便学会了察言观色。
姒美人看着手中的榛子酥,有点为难,吩咐嬷嬷撤下去。“那你下次来,我给你准备新的。不过,一定要小心,不要让外人看见。”
赢哲风接过了那盘榛子酥,“你做的我就吃。”他吃的一点也不勉强,反而大快朵颐。
姒妃问他为什么,赢哲风也说不上来,“大概,我想有个好姐姐吧。”
二皇兄有哲哲皇姐,哲哲皇姐经常为二皇兄撑腰。赢哲风有了哲明哥哥,但内心总觉得少了什么。
姒美人一愣。论辈分,她比赢哲风还大一辈的。难道在他心里,竟然当她是姐姐吗?
姒美人“病好”后,焱武帝来了。她令人给皇帝熬了羹汤,香喷喷的,像似用了最好的香料。
“朕的美人果然心灵手巧。”正说着,外面大太监符盛禀报,支支吾吾,“九……九皇子爬墙,被羽林卫捉住。请皇上定夺。”
姒美人脸色白了两分,这场景怕是要遭殃。
焱武帝被扰了好事,一张脸沉得如黑锅。“老九,你半夜爬墙所谓何事?”
赢哲风左顾右盼,闪烁其词,怀里一只小白猫跳了出来,轻手轻脚。
姒美人当即发出一声惊叫。
“来人,抓住这只猫。”焱武帝犹恐惊了姒美人。
赢哲风硬着头皮,指着姒美人,“是我自己的主意,要吓唬她的,和别人没关系。”
焱武帝起了心思。这句“和别人没关系”就是最大的干系。
赢哲风母妃不在,他会为谁做事,一目了然。焱武帝豁然站起,“符盛,将那白猫杖毙。老九不务正业,打十鞭子长长记性。摆驾,朕去一趟淑妃宫。”
去淑妃宫自然是兴师问罪,除了淑妃,谁会拿皇子当枪使,谁又有这个胆子?
焱武帝一走,符盛就要动手。
姒美人当即又拿出自己的昂贵饰品,塞进符盛口袋里。“符公公,我这人心软,见不得血腥,这白猫就交给我处理了。”
不过是一只猫,符盛也没心情和一只猫过不去。
还没结束,姒美人又去掏口袋,符盛惊呆了,还要怎样。
却听得姒美人道:“符公公,九皇子是陛下之子,陛下愿意顾全我的颜面,我心中喜不自胜,却也要顾全陛下所思所虑。左右不过是代人受过,我犯不着为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惹陛下不痛快。九皇子的事,就算了吧。”
言尽于此,符盛已然忘记了收受好处。
姒美人美貌自不必说,关键是这份玲珑心思,这容人的雅量,符盛敢打包票,姒美人不得宠,天理不容。
既然笃定了姒美人前程似锦,符盛也不敢再受礼了,他郑重地朝姒美人拜下去,“美人心中有高义,将来必定后福笃厚。老奴只求美人记得今日之情。”
符盛没有对九皇子下手,将人送回了殿。而姒美人博得了皇帝的好感,加封为姒昭仪。相形之下,对崔淑妃观感更差。
时间如水,转眼姒妃在宫中已经四年,盛宠如日中天,从最初的美人,封昭仪,晋升嫔,最后为姒妃。除了位次仅次于崔淑妃,一应礼遇在后宫,都是独一份。
只是姒妃的肚子不太争气,这样受宠,依然没有子嗣。不过好在,别的妃嫔也没有再诞下子嗣。想来问题未必是出在姒妃身上,而在于焱武帝。
姒妃每月去给太后请安两次,因贤名在外,且没有子嗣,她和宫妃、公主相处的都还不错,有时还和哲哲公主聊好一会。
不过姒妃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那个论道国政,提出“以人才兴邦”的五皇子。她至今还记得,皇帝宠幸她时说过的话,“类云昭尔”。况且皇子众多,唯有云昭公主生的五皇子被养在太后膝下。这些都让姒妃忌惮。
和哲哲随意聊天时,姒妃了解到,五皇子下个月会去香积寺代太后祈福。
真的只是祈福吗?香积寺不止在大焱,在大宋也是神秘的存在。姒妃对此心中存疑。
回到自己宫时,姒妃唤来了福姒宫首席大太监。“传消息出去,下个月香积寺,留意一点。”
没有人知道,首席大太监是顶尖高手。高手退去后,姒妃往寝殿内走,就见赢哲风从里间走了出来,眼底带着邪魅之气。“什么香积寺?”
“你吓死我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姒妃娇嗔问。
在过去的几年里,赢哲风时而会翻墙,进入福姒宫看看她。内心之中,也将姒妃当成生命最重要的人。而姒妃于风云诡谲的皇宫,只觉得唯有赢哲风可以信任。
“姒姐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姒妃掩唇而笑,目光又青春又明媚,“我只是好奇香积寺罢了,入宫好几年都没能去一次。听说那里的菩萨特别灵,我想进香礼佛许个愿。”
赢哲风情绪低落,问:“姒姐姐愿望里有小九吗?我已经被封王,就要搬离皇宫,住进十六王宅了。我一想到以后见姒姐姐难如登天,而父皇会每日驾临福姒宫,我心里就如被虫蚁嗜咬,疼痛难耐。姒姐姐,告诉我你会想念小九吗?”
姒妃怔忪,伴随着时间流逝,当初小孩子已经长成了男子汉。
而下一刻,她就落入了赢哲风的怀抱。
545 姒妃哲风番外3:冥冥中天意姒妃牵线
十五岁的锋王,已经得了“疯子”的称号。
宫里人默认他是明王的一把利剑,而姒妃知道他偏执且占有欲爆棚的一面。
她挣开了他,“你这么做,会害了我们俩,陛下可不是吃素的。”
赢哲风红着眼,燃烧着炽热的渴望,“姒姐姐,告诉我要怎么做?”
姒妃手指在空中轻轻一点,朱唇轻启,泪眼婆娑:“除非,你登上那个位置,否则我没办法再见你了。我们会万劫不复的。”
赢哲风后退了两步,喃喃道:“怎么可以?我不能。那个位置是明皇兄的,我永远不会背叛明皇兄。”
况且,赢哲明背后有崔氏支持,赢哲风什么都没有。
姒妃冷笑,笑意苍凉。“我的小英雄,小九,可你想过没有,你明皇兄登基,崔淑妃就成了太后,她能容得下我吗?”
答案不彰自显。
赢哲风既不想与赢哲明反目,又希冀与姒妃长久,世上岂得双全法?
他烦躁地揉着眉心,只觉得头痛欲裂。
姒妃立在他身侧,却仿佛隔着千万里。她说:“小九,我母家从商,是这世上最低等的存在。但倘若你起事,却可以提供给你最有力的后勤保障。我不逼你,如果你有了计较,和我说一声。我会竭力安排你们会面,我们就真真正正在一条船上了。”
这次谈话后,赢哲风做出了决定,去见姒妃的母家人。
父皇现在正值当打之年,距离立储还很遥远,况且就算有赢哲风支持,三皇兄赢哲明能不能登上皇位,还有许多未知因素。他提早筹谋,不算背叛。
五皇子赢哲栩拜佛之日到了。
那日他带了两个侍卫,乔装打扮进入香积寺。
渡尘大师亲自接见。
在殿宇内,渡尘惊讶于五皇子身上携带的王气,即使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也按耐不住,行了占卜之能。
“天命之子,他居然真的是天命之子!”占卜的结果在渡尘心里掀起惊涛骇浪,而五皇子不动声色。
“愿五皇子将来善待天下众生,一如你善待天下寒士,广建书院校舍。”
赢哲栩抬眼,漆黑如墨的瞳仁,倒映着渡尘大师的慈悲脸庞。“大师言过了,在其位方能谋其职,我只修我自己。”
什么人有资格善待众生?
唯菩萨和帝王也。
赢哲栩自知,她是云昭公主的儿子,没有资格,天下人也不会允许他登顶那个高位。
渡尘掐指一算,今天什么日子,连天命凤女沈黎清也来香积寺礼佛?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卦象不会骗人,那么天命凤女和天命之子的结局,应该殊途同归——彼此喜结连理。
倘若五皇子得了沈家的支持,那么这一步就会走的更稳妥。他说:“殿下,礼佛已毕,请去吧。”
赢哲栩向渡尘辞别,出大殿行至放生池,遇见了女扮男装的沈黎清。
渡尘在卜卦之后,回到了禅房,唤来了亲传弟子普济。
只一天时间,他的容颜以可见的速度衰老,“普济,我大限将至,你着手准备,灌顶传承吧。”
普济闻听,跪倒在地,叫了一声“师傅”。
在渡尘大师占卜的大殿内,黄昏内进入了一个沙弥。他入寺已经十六年,是寺内最外围的人,终日只负责洒扫。而昨天他接到了潜伏寺内第一条也是唯一一条指令,也是一条很无为的指令。
观察五皇子。
沙弥不得接近,只在黄昏洒扫时,他主动替别的师兄弟,进入了渡尘大师呆过的殿宇。
他只看到佛堂前一幅算过的卦。
不明就里的他,就将这一支卦带了出来。
这支卦辗转,最后落到了宋国摄政王之手。
裴元显拍案叫好,“欢瑜啊欢瑜,不愧我对你的看重。”
这个卦象经过了摄政王智囊团的解读,得出了天命之子的结论。
“欢颜,准备一下,咱们不日去一趟焱京。”
欢颜几年未见姐姐,心中也思念甚紧,“先生打算见我姐姐吗?”
裴元宪摇摇头,欢颜是他这些年布局最深的棋子,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暴露,一切以他的安全为重。“我们去会会大焱的疯子。”
在姒妃的居中安排下,赢哲风和裴元宪实现了会晤。约见的地点在天下第一楼,裴元宪的身份是“富商元羡”。
接下来,裴元宪做东,请赢哲风在焱京玩了个遍。
赢哲风明明是土生土长的焱京人,对这座城池的了解程度却远远不及裴元宪。那些新奇有趣的地方,那些隐藏在太阳下的城堡,让赢哲风大开眼界。
十来天后,裴元宪已经成功拿下疯子锋王。
当赢哲风问及元羡作何生意时,裴元宪笑着说“盐”。
盐关系国家命脉,大焱的盐都是官府垄断的。
裴元宪便解释,“在贡郡一带,私盐甚多,百姓都是自己打井盐。其实可收集的盐甚少,都是小打小闹。我与栾家有些交情,因着办事审慎机灵,栾家照顾我而已。我一直想做大,奈何关系梳理不通。如果九王能入伙,那么所得利润,你七我三。”
赢哲风心动了,如果有了这持久的利润,无论将来为己用,招揽人才,或者给姒妃留一条后路,都是极好的。
姒妃推荐的人,总不会错的。
他端起酒杯,说:“成交。”
两个人推杯换盏之际,姒妃在宫墙上翘首以盼,仿佛透过焱京坊巷重重屋檐,可以看到她爱重的人。
裴元宪在焱京待了几日,拜访了几位官员,从这些人口中旁敲侧击五皇子的为人。还知道,焱京天命凤女沈太傅之孙女已与五皇子订婚。
他在等一个机会。
一年后,钦天监上书,天降祥瑞于东南,宜祭天。
封禅对于帝王来说,是一件梦寐以求、极力追求的事情,通过封禅可以让他们扬名立万,受后世所歌颂。焱武帝也不例外。
他提出让姒妃陪同。
姒妃自不愿意去,假意称病。“陛下祭天,受天命而治人世,不可为了臣妾而误大事。”
焱武帝带上了五皇子嬴哲栩。
行径青龙峡,墨非战约五皇子嬴哲栩一见。
真一楼父亲甄章,写告密信分别送给了焱宋两国权臣之手。
一个是崔策,一个是裴元宪。针对青龙峡的暗杀,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