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1 权力更迭的夜晚(上)
赢哲哲收到了那焰火。
她带着自己的死士、护卫,准备与之汇合。成败就在今晚一举,多年的筹谋,她不允许功亏一篑。
但她没能走出自己的宫殿,百草诗带着人阻在了门口。
双方各执寒光兵器,在夜色下发出耀目的光。
赢哲哲凝视着百草诗,那个印象中心里只有百草,有爱与美的人。她参与到了夺嫡的争斗中。
也是,如果嬴哲栩赢了,她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了。
这个世界上,究竟有多少人不爱慕权势地位呢?
“让开,不然我们就只能刀兵相见了。”赢哲哲举着剑问候她。
“公主,”百草诗往前走了一步,素日来雨雾濛濛的双眸,多了一丝肃穆,她与赢哲哲打交道很多,见过她承欢太后膝下的模样,见过她身穿青花瓷温婉优雅的模样,而今天佩剑飒沓的样子,还是第一次。百草诗想着,这才是公主真正的面目吧。
“无论谁登上了宝座,都会尊你一声长公主。你什么都不用做。可如果你站错了阵营,迎接你的就是……万劫不复。”
赢哲哲扫了一眼夜空,焰火早已消失无踪,却在她心上炙烤、燃烧。
她给了身边的死士一个眼神。
死士以剑挽花,向空中一斩。
这是无差别的攻击。
按照预期,百草诗的人,会至少集体后退三步到十步。
百草诗的手中有剑。
在死士挽花时,她也捏了一个剑诀,逆着剑落的方向,挑了过去。
剑意在虚空中相遇,中和,最后化为一缕清风。
百草诗身后的人,没有出手,也没有动,只是看着夫人的眼神,多了热切。
赢哲哲大为震惊。她猜想的百草诗,或许有三脚猫的功夫,但绝不是她手下死士的对手,没想到,百草诗接下来了。
百草诗吹了吹手指,甩了下,“我只是这支队伍中平平无奇的一员,他们当中比我厉害的还有五七八九十多个。公主,如果你想试试,也随你。但结果,就看你能不能承受的了了。”
在大宗师易昭弦死后,折羽的目标还有一个,那个曾经无数次对百草诗心怀敌意的疯子。
只是,两个阵营狭路相逢时,赢哲风的队伍里,众星拱戍的是姒妃和小皇子赢哲仁。
“你先走哇,不用管我们母子。”姒妃的声音,克制而隐忍。
是的,当赢哲风找上来的时候,姒妃正准备着带小皇子回宫。
出乎赢哲风的意料,姒妃的周围,有四五个护卫。他们沉默地垂着头,然而周身气息隐而不发,赢哲风头脑中只有四个字,“深不可测”。
他不清楚这些人从何而来,料想中也许父皇并不如传说中的那样狠绝无情,最起码他还给姒妃留下了帮手和退路。
“快走,我护送你们回宫。老五当了储君,绝不会放过仁儿。”
姒妃身旁一个人,握剑的手白皙,指节微微屈起,那是进攻的前兆。姒妃便拍了拍他的手,示意稍安勿躁。
“感谢锋王关怀,只是锋王出现在这里,不合时宜。请锋王离开,保重自身。”
赢哲风自然不同意。
他尚有自己的势力,且有不凡的武力附身;而姒妃一介弱女流,还带着孩子,如何在这混乱之中托身?“你放心,我拼了死也会护你们母子周全。”
拔剑的手又动了,露出了一截白晃晃的剑身。
姒妃头大无比,总不能还没遇见外敌,就已经内讧了。她的手看似不经意,实则推了一下剑柄,那柄剑回归剑鞘。
“我与锋王道不同,请锋王先行离去。”
赢哲风不肯,只说至少先将姒妃送出行宫,姒妃勉强答应。
在殿外,遭遇了嬴哲栩的人,姒妃发出了那样一声叹气。
“老五,嬴哲栩,今天这是要斩尽杀绝嘛?”赢哲风的剑横在当胸,将姒妃护在身后。
嬴哲栩幽幽叹息。
“老九,你的坚定支持者——易昭弦已死,你不是我的对手。走到中间来,我会给你一个光明对决的机会,让你死而无憾。”嬴哲栩高声道,他是天生的主宰者,生着世上最尊贵的容貌,而他的形象至高无上,“至于你,姒妃,带着小皇子退回你的宫殿。我答应了诗诗,只要你本本分分,你和小皇子都会平安。他可以当一个闲散王爷,也可以游山玩水。一切看你的选择。”
甘心吗?姒妃说不清楚。
两年前,行宫初建好,他随着皇家队伍来到这梦幻一般的宫殿。
那个晚上,焱武帝难得地来到她的寝宫,临幸了她。
那天,她感受到了焱武帝从未有过的温柔,甚至他的呓语,都是喊得她的名字。
焱武帝说,“姒妃,不要怪朕,朕在给仁儿铺路。现在朝臣的折子都在声讨宁嫔,朕越宠她,你就越安全。朕是在用这种方式,保护你们母子。你要了解朕的苦衷。”
那一刻,作为一个女人,姒妃走上了自己的巅峰。当天天子为了她,筹谋至此,夫复何求?
曾几何时,午夜梦回,九五至尊,煌煌天下,母仪天下的皇太后,姒妃没有想过吗?
她想过很多次。
而今天梦幻泡影,要结束了吗?
“栩王,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姒妃问。
她没有唤他陛下,也没有叫他兵部尚书,但选择了一个最得体的,“栩王”是默认了嬴哲栩的血统。
这是一个聪明的女人,比赢哲风聪明一百倍。
嬴哲栩郑重道:“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应该相信诗诗。她将小皇子带到这个世界上,不是为了某天看着他死亡。退回你的殿宇,在,未来的七天。”
七天,新皇已经登基,一切尘埃落定。
姒妃常舒一口气,如释重负,她拉着赢哲仁往回走。
“成王败寇,古来如此。你会相信一个登上皇位的人,会容忍他最有竞争力的弟弟在身边吗?”赢哲风质问。
姒妃回眸,眼中含泪。
“不相信我,难道相信你吗?我的九弟?”嬴哲栩反问,“你以什么立场?如果不想害死更多人,闭嘴吧。”
“母妃?”赢哲仁仰着头,葡萄似地大眼睛眨了眨,孩子的感觉是直观的,他感受到了杀意。“他们会杀死我师傅吗?”
赢哲风还有一重身份——赢哲仁的武学师傅。
便在这时,异变升起。
赢哲风长剑一抖,向着嬴哲栩刺来。与此同时,原本姒妃身边的那个剑客,已拔出了长剑,目标嬴哲栩。
虽然,他们同样不相信嬴哲栩朕的可以放过小皇子,但他们可以肯定的是,嬴哲栩不会出现在场间的每个人,那些不管怀着什么目的,试图拥立赢哲仁为新帝的人。
他们唯有一战。
多线战斗在行宫触发。
此刻唯有一人,无人问津。他是刚刚从宗嗣府提出来的赢哲明。
多年的紧闭,摧毁了他的精神,他局促不安,躲在了一张椅子下,寄希望无人找到他。
他的愿望没有实现,空荡荡的殿堂,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蹲下身子朝他咧嘴一笑:“明王,别来无恙。我受人之托,带你去见一位故人。”
赢哲明瑟瑟发抖,却躲无可躲。他的手腕已经被来人拽住。
“你是谁?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来者摇摇头,这样的人留着还有何用?可他得了叮嘱,带赢哲明离开。
不容分说,他强行拉着赢哲明,出了大殿,纵深一跃向屋顶。他的行为很快吸引了羽林卫的注意,但这人也不恋战,只是跑路,很快就将羽林卫们通通甩开。
行宫之外,惊魂甫定的赢哲明,看到了那个接他的人。
月光之下,那人着玄衣,头上戴着一支珠钗,并不华丽,却成色极佳。那一抹身影,曾令他为之疯狂。他的嘴巴张了张,不敢相认。
玄衣人回眸,灿然一笑,“明王,多年不见。”
她,不正是明王当年的未婚妻——沈黎清?而那个救出嬴哲栩的人,正是裴义之。
502 权力更迭的夜晚(下)
赢哲哲不是被吓大的,为了达到一个目标,她可以做任何事。
虽然挡在她面前的是,每每让她刮目相看的百草诗。
双方陷入了混战之中。
百草诗没有再出手。但赢哲哲明白了她所说的三五七八九十个的内涵。
饶是她手下精兵强将,面对那样的阵法,也无济于事,也只有——死路一条。
当然,如果他们知道,那是用来对付大宗师的阵法,他们足以自傲。只是知道真相,只怕连战的勇气也消失殆尽。
“公主,再负隅顽抗,就会有死伤了。”百草诗喊了一声,混乱军心的。
便在这时,有一隽逸身影从天而降,手中提着一颗大好头颅,直接掼在了地上。
“谋害陛下的罪魁祸首已经伏诛。”
赢哲礼的人头。
“大重楼你辛苦了。”百草诗心中大快。
那个曾经置一城百姓于不顾,置并肩作战的同袍于不顾,并在羽宝和自己回京路上下杀手的人,终于死了。
她没有遗憾,只有快慰。
赢哲哲身心恍惚。
在看到那抹身影时,她的心是悸动的,带着三分热切。而当她看见赢哲礼时,如被浇了一头冷水。名字卡在她嘴边,她喊不出,不知该以怎样的身份和立场。一口腥甜在喉头徘徊,最后化为一蓬血雨。
“公主!”死士和护卫们大呼,搀扶住了赢哲哲。
赢哲哲半眯着眼发出了一声指令,“杀!”
为礼王报仇。
交战并没有持续下去,新的战斗力加入,是裘亚疾带着一队人。
赢哲哲喜出望外,这是她埋得最深的一根线,今天终要派上用场。
“裘统领,来的正好,你助大重楼一臂之力。”百草诗下达命令。
裘亚疾答了一声是,刀锋却对准了百草诗手下的人。一连砍翻了三个。“公主先撤,亚疾断后。”
赢哲哲带着有生力量发足狂奔,行宫之外,马匹早已布置好。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她还有一种选择,进宫。如果她比嬴哲栩更早占据皇宫,随便拥立一个好控制的皇子,那么她依然是最后的赢家。阿礼的未竟心愿,就让她来完成。
才出了行宫,裘亚疾已经带人追了过来。
赢哲哲心底闪过一丝狐疑,难不成他这么快就解决了百草诗的人。那群人这么精干,就算裘亚疾偷袭,也没有这么快就解决的道理啊。
“公主,亚疾想到一件事,特来告知。城门已经关闭,除了有嬴哲栩的手令的,否则入不了城。礼王先前就是不得入城,最后才被他们伏杀的。”
赢哲哲红了眼,下唇咬出了血印子。“你倒是说说,本宫现在怎么办?”
“入城。亚疾是来给公主送手令的,趁着他们还没发现,我投靠公主的事实之前。”裘亚疾道。
“好!”赢哲哲骑着马,一马当先。这样的好消息,令她意气风发。
城门已至。
裘亚疾高举手令,“奉兵部尚书之命入城,快快开城门。”
城墙上亮起了火把,随后是带火的箭、滚木和雷石。
这一波进攻太突然,直接导致赢哲哲手下伤亡惨重。赢哲哲大骇,痛斥道:“裘亚疾,怎么回事?”
裘亚疾却举起了剑,向着赢哲哲左右挥去。“对不住公主,我别无选择。和折羽公子对立,是我这辈子做的最错的决定。”
话音落下,裘亚疾又杀了两人。现在的他,是双面卧底。
转瞬之间,赢哲哲变成了孤家寡人。
这正是嬴哲栩和百草诗的商量结果。一个能在行宫这样的工程中偷工减料的人,不是易与之辈。
裘亚疾反间是关键一环,不费吹灰之力即达到目标。
在赢哲哲和裘亚疾纷纷离开时,百草诗也准备撤了,这场戏落幕,她还要赶下一场。
姒妃的行宫前,两方在厮杀。
嬴哲栩这一方,以真一楼、利剑平、小重楼为主力。
赢哲风很快察觉到了不对。
他以为,该是他保护姒妃。可姒妃那些手下,分明功夫还在他之上。他不愿意承认这个残忍的事实,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尤其那个手指很好看的剑客,承担了真一楼大部分的攻击。
要知道,赢哲风曾经与真一楼交手,在宛州城外,输的极其难看。
“老九,大势已去,你输了!”
“你的盟友不用你救,你不要拖累他们的后腿才好呢。”
杀人诛心,嬴哲栩深谙其道。
赢哲风懊恼不已。
“那位侠客师出何门?我看你手法,与诛矛有五分相似。”
“真一,加把劲儿。与诛矛的高手交手还敢放水?”
真一楼当然不会放水,他在摸对方的套路,在一脚踹飞赢哲风后,真一已经欺近那名侠客。
他感觉到了熟悉,来自侠客的气息。
可那张脸分明是陌生的。
长剑斜斜刺入,是那人的肩膀,与此同时,那人的掌风已经拍了下来,在真一的肋部。
各有损伤,但剑客伤的更重。
嬴哲栩这时动了。
他的长剑挽着花,却是挑向那人的发髻。他的手抬起,漩涡在掌下酝酿。伴随着那人鸦青长发散开,劲风铺面,一张人皮面具落地,一张惊艳的脸显露出来。
无论嬴哲栩还是赢哲风,都不陌生。
“欢颜!”
“欢颜,怎么是你?”
来救助姒妃的,不是别人,正是裴元宪手下第一臂膀与助力——欢颜。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一句是给赢哲风的。
身份败露,欢颜知道,今天的行动已经失败。她顾不得姒妃,自己逃命要紧。可嬴哲栩还怎么会让她逃脱?以真一楼为首的高手团,将欢颜牢牢困在中央。
“我本打算放姒妃一命,可如果她是宋人,如果和摄政王有着某种关联,那便无论如何,也留不得了。”嬴哲栩开口道。
事涉两国,这是底线。
这证明,当初姒妃入宫,也极有可能怀着巨大的阴谋。
“欢颜,你为何出现在这里?你和姒妃到底什么关系?”赢哲风曾与元羡交好,后得知他是宋国摄政王,就此断了联络。而此时,竟然在行宫与元羡的左膀右臂重逢。
百草诗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那一次,她与相公夜探红袖添香,在绿歌的小院,有一男一女的对话。
503 姒妃真实的身份
当初,百草诗受红曲之托,前来探望绿歌,顺便寻觅段少仪。误打误撞找到了绿歌的闺房,然而闺房之侧却有一对男女在说话。
女人说,“我最好的年华,锁在了厚厚的围墙里,喜欢的人不在身边,每天对着一张苍老的脸,虚与委蛇。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羡慕小妹,为什么她可以陪在你身边,而我只配拥有一垛墙呢?”
男人说,“你还有孩子。”
女人则说,“我们的孩子,我期望他一夜长大,长成你的模样。”
百草诗没有看见说话男子的模样,他当时戴着面具,但一身芝兰玉树之气,夜色难掩光华。
后来隔壁绿歌的房间,出来了赤血老祖。
百草诗后来得知,裴元宪在焱京时,曾被诛矛所伤,后被赤血老祖救下。
第二日,百草诗奉诏进宫,原因是姒妃感染了风寒。那风寒来的十分蹊跷,金尊玉贵且刚刚产后的受宠妃嫔,何以会感染风寒?
几个关键词,在大脑中串联。
小妹、孩子、欢颜、裴元宪、赤血、风寒……
在百草诗受伤,与裴元宪同行的日子,她听过百顺讲欢颜还有一位姐姐,容貌倾国倾城。
那么当时红袖添香的一男一女是谁?
答案呼之欲出。
欢颜扯了扯嘴角,眼底是戏谑神情,“听说你们大焱的行宫十分漂亮,我心血来潮夜游一番,怎得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既然不欢迎,我去去就是。”
她纵身一跃,只待要走。
真一楼早已阻住了她的去路,大袖一拂,重又将欢颜驱至院子里。“你猜猜,摄政王知道你被擒,会愿意付出多少代价来赎你?”
现在满院的人都知道了欢颜的身份,又如何能让她堂而皇之离开?
这个答案,欢颜也很想知道。
但不能,她不允许自己成为先生的拖累。
而赢哲风,感受到了欺骗。他想起来,自己当初能结识元羡,也算是姒妃牵线啊。他只道姒妃是富庶之家的女儿,家族有人脉。可现在看来,分明是蓄谋的。
一国王爷结交敌国摄政王,这是要杀头的。
满腔怒火化作凌厉剑意,招招致命向欢颜。真一的剑也寸寸不离欢颜,即便欢颜带着两名前诛矛高手,也是左支右绌。
嬴哲栩与百草诗并肩而立,他用眼神与她交流。他唯一在乎的,只是百草诗的态度。
“姒妃是摄政王的人。”
焱宋两国依然是敌对关系,况且羽宝曾受到的两次暗杀,与裴元宪无法割裂。
只是,小皇子赢哲仁……
不管他是谁的孩子,从百草诗现代人的角度,他只是个无辜的孩子。
犹豫一闪而过,百草诗无法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要求别人,纵然那个人是她的夫君。“你只管遵从自己的内心。”
交流只是一瞬,这时姒妃回到了院子,她是飞出来的。
手中批帛一抖,已然缠住了赢哲风的剑。
赢哲风望着那张岁月也偏爱的脸,眼皮轻颤,他听见了姒妃的声音,“放了她,让她走。”
这个“她”,自然是欢颜。
“要走一起走。”欢颜一手搭在了姒妃的腕间。
众人蓦然发现,欢颜与姒妃,鼻眼之间三分相似。
姒妃摇摇头,眼底星光点点。栩王既已出手,怎么走得了呢?
有鼓掌之声响起,是嬴哲栩。“好一个姊妹情深。姒妃,你藏得好深啊!”
赢哲风眉毛扬起,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测,被嬴哲栩一语道破,他变成一尊雕像,震愕当场。
姒妃抬起手指,指尖丹蔻嫣红,她一举一动依然风情万种。她没有看向赢哲风,只对嬴哲栩道:“以栩王的智慧,我知道瞒你不过。我们姊妹这脸啊,也骗不过人。欢颜她是我妹妹,我是宋国人,我的真名叫欢瑜。”
“姐姐,不要说了,我们只管杀出去。”欢颜的烈性被激发,眼瞳染血。
姒妃扣着她的手,看着欢颜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继续说道:“我入了宫,陛下对我宠爱有加。我也是人,也会感动,陛下是我的天,我的夫,是我与孩子的后半生依靠。从此我心里便只有陛下。我改变不了出身,如果这是我的罪,我认了。我但请栩王和诗诗记得承诺,不要为难无辜。”
百草诗与嬴哲栩相视一眼,他们看出了姒妃的决绝。
这样的场面太悲壮,百草诗在现在不曾经历,她也不知该如何处理。忽然,她感觉到腹内翻江倒海,恶心的滋味袭来。她第一时间捂住了嘴。
“诗诗?”嬴哲栩问。
百草诗倏然一退,她向着姒妃寝殿而飘去,小皇子赢哲仁还在殿里。她只有一个念头,保下这个孩子。
姒妃嘴角微微扬起,她笑了。随之她带着自己妹妹动了,向着真一楼的方向。她几乎运尽自己的全部真力,助推欢颜离开,与此同时她以自己的身体,挡住了真一楼的剑。
她早就料到,真一楼出剑的方向,所以预判了他的进攻。她以死,为妹妹争取逃离的机会。至于小皇子,她相信百草诗会善待他。
她无所求,累了,倦了,就这样闭上眼吧。
身子软软地落下,落入一个怀抱,来自赢哲风。赢哲风被她脸上那抹笑刺痛了眼,心如刀割,“阿姒,到底哪一个你才是真的?在你心中,我到底是什么?”
那厢,真一楼还待去追,嬴哲栩摆了摆手。
收尾。
欢颜带来的部下,赢哲风的部下,杀!
四周都是厮杀,中间包围圈里是赢哲风和姒妃。
姒妃抬起了满是鲜血的手,轻触赢哲风的脸,“九王,你终是错爱了。我对你啊,没有感情只有利用的。”
赢哲风不相信,哭的像个孩子,“我不信,我不信,仁儿、仁儿……”
他的话没有说下去,一把匕首插进了他的胸膛。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姒妃,就听见她喃喃道,“我与你一同赴死,你可喜欢……”
仁儿自有仁儿的造化。
对不起,九王,我将把秘密带到棺材里。
生不能同欢,死,至少一起。
赢哲风握着那把匕首,往深探了一寸。他说“好,我们一起。”
厮杀终于止歇。
嬴哲栩拭去剑上的血水,皇权的路上,注定踏着兄弟的尸骨与鲜血走上去。
他是最后的胜者。
没有胜利的雀跃,他只想见到百草诗,揽她入怀。
焱武帝在即位二十五年,死于其子赢哲礼推荐的炼丹术士之手。
他曾经历过短暂的清醒,立离宫多年、历练在外的五皇子嬴哲栩为太子。在召见托孤大臣易昭弦后,因立储产生分歧,被易昭弦杀死。随后易昭弦也死于新皇嬴哲栩之手。
那一夜,焱武帝长子赢哲礼被正法,九子赢哲风叛乱被杀,公主赢哲哲消失无踪。
姒妃殉情,小皇子赢哲仁失踪。
大焱国丧之后,新帝嬴哲栩登基,改国号为“炎”,百草诗被册封为后。
504 双帝并立的时代
嬴哲栩的登基大典,安排在了七月十八日,封后大典也在这一天举行。
他改国号为“炎”,焱京更名为炎京。
之所以这样做,一是为告祭其母妃在天之灵,大炎不同于大焱,他会善待云昭故地的子民;另一则,百草诗曾经和他说过,在上古有两位伟大的领袖,一为炎帝,二为黄帝,后世自称为“炎黄子孙”,王朝百姓皆是炎黄的子民。
而嬴哲栩称为“炎始皇”,他将开创一个全新而伟大的王朝。
百草诗封号为“哲贤”,哲是嬴哲栩的哲,代表了智慧。贤则是对其品德的礼赞。
除了封后,嬴哲栩确立了新的朝臣骨干。
易昭弦已死,乾鸣书院院长空缺,嬴哲栩调任步经纬为新院长。
步湛荣升为工部尚书,因着步湛对海上丝路的了解,同时兼任了鸿胪寺卿,相当于大炎的外交官,主要负责与东南沿海国家之间的商贸往来。
现在东南除了安南国,还有真腊、陀耶、蒲甘、天竺等与大炎通商。
姬玄奉旨入京,恢复了祭酒的官职。坤鸣书院院长则由阮司业担纲。
镇北王这大炎唯一的异姓王被保留下来。
夏英从云昭归来,掌兵部尚书。夏衡封左将军。
平笙、罗沉皆在户部供职。
云昭实行了行省制度,毫无疑问,铁岚歆将成为云昭行省第一人。因新皇登基,她会回朝述职。
大典登天,巍峨的宫殿皇气蒸腾,随处可见大红的绸缎和那些高挂的大红灯笼,宫人的腰上全都系上了红绸,喜气洋洋。
喜庆中又带着肃穆的礼乐声悠扬响起,百官依次站立,礼部尚书一脸庄重的主持着整个登基及封后大典。
等着复杂且繁长的仪制结束后,百草诗正式入主栖梧宫。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炎京的百姓只听到天空砰的一声炸响,而后璀璨烟花便在夜空中炸开,绚丽多姿。
嬴哲栩来到了栖梧宫,朝政处理完毕,剩下的时间,他要都交给百草诗。
宫人俱已退去,殿内只剩下了伏起二人。
嬴哲栩走到百草诗身后,捏着她的肩膀,“今天感觉怎么样?”
百草诗笑笑,“如你所见,宫装太重了,皇后的凤冠也太重了,压得我脖子痛。”
“那,为夫给你好好捏捏。”虽然已经当了皇帝,嬴哲栩在百草诗面前,到底还是不太适应自称孤家寡人。
百草诗感受着肩上传来的均匀力度,只觉得一天的疲惫快要被扫光。
只是,捏着捏着,她感觉到了不对劲儿。
尊贵的皇帝陛下,在剥她的外饰,他的脸也贴近了她的鬓边,呼吸可闻。“诗诗,现在全天下都在盯着我们了,彤史也要每天记录,所以我们得更加努力了。”
努力什么?
自然是造人了。
登基第一天,已经有朝臣建议皇上广纳后宫,开枝散叶了。
百草诗脸上一热。
现在大业已成,同衾蛊也已解,百草诗身体健健康康。最重要的是,她不知何时就会被传送回现代,如果那样,她也想给羽宝留一个孩子。
十指相扣,盈盈如许。两人四目,倒映着彼此。嬴哲栩微微偏了头,鼻端充溢着她鸦青发间的香气,这是佰草相仪新推出的洗发液的香,他很喜欢。
忽然,百草诗推开了他,那种恶心眩晕之感再度袭来。
“怎么回事?传太医!”嬴哲栩心里担忧,这一嗓子唤来了乌泱泱一屋子宫女太监。
百草诗漱漱口,擦擦嘴,朝着众人挥挥手,示意她们先下去。
宫女太监们大眼瞪小眼,该听皇上的还是皇后的?
“羽宝,你忘了吗?我就是医者啊。”
嬴哲栩搀扶着她回到殿内,在美人榻坐下,又给她倒了杯石斛花茶。“那你倒是说说,为何这般反应?”
百草诗抿着唇,嘴角微微上扬,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呕吐了。
“因为,有人觉得他父皇太辛苦了,想早点出来陪伴他,快点长大,为他分忧。”
提起父皇,嬴哲栩第一反应就是赢哲仁。“他是幸运的,在这凉薄的皇家,还能得到父皇的真爱。”不对,嬴哲栩不可思议地看着百草诗,眼底有细碎的星子,他读懂了她的意思。指着自己的鼻子,竟激动地不能自已。“诗诗,你说什么意思?是我,要当父皇了吗?你有了吗?”
还没等百草诗确认,他已经抱起她,原地转圈圈。
他梦寐以求的孩子,他和诗诗的孩子。
“羽宝,快放我下来!”笑声伴着惊吓声,一股脑飞出了殿宇。孩子还没稳定呢。
嬴哲栩放下她,端着她的脸,就吻下去,甜蜜的感觉充满了胸腔。“诗诗,明天,我们去香积寺祈福,为孩子祈福。”
百草诗说好。
檀香山余脉,斜风细雨,一抔黄土,一个青冢。
立着的木板上刻着几个字,“阿姊欢瑜之墓”,已被雨水淋湿。
墓前,一男一女执着伞,看向墓地。
“欢颜,她离开的时候,可遭遇了许多痛苦吗?”问话的正是宋国摄政王裴元宪。
欢颜泪水无声流下,她抬起袖子抹去,“如果有,那一定是临死前不曾见先生一眼吧。”
当初姐姐欢瑜愿意进宫,忍辱负重,就是为了先生。如果她不肯,进宫的就是欢颜。
她把留在先生身边的机会,给了妹妹。
裴元宪蹲下身,手指触摸着木板,沉默不语。
似是为了安慰他,欢颜又道:“不过那一夜,姐姐和我说,焱武帝对她是极好的,像一个男人对女人那般。这人世间的情爱,她了解了滋味,便也值了。唯一遗憾的是,不能看着小皇子登基了。”
姒妃是裴元宪埋在大焱最深的一颗种子。他几乎未曾联系过她,传递任何情报。
她的终极目标只有一个,帮着她的孩子登上皇位。
“赢哲……仁啊?”裴元宪叫的不熟练,又像是喃喃自语。听得出来,焱武帝对这个小皇子,是真心喜爱的,连名字都透露着期许。“他现在……有消息了吗?”
那个夜晚之后,赢哲仁失踪了。裴元宪动用了很多力量,都未曾找到。
欢颜摇了摇头,“我们还在竭尽全力找。百草诗答应了我姐姐,放过小皇子一马,所以一定是百草诗把他藏起来了。倒是那个冤种赢哲风,还一直以为小皇子是他的骨肉。”
欢颜的话语中,透露着很多信息。
小皇子自然不会是赢哲风的骨肉,那么小皇子到底是谁的孩子?
可惜姒妃不会在起来回答。
裴元宪转身,向着山下走去,忽而说道:“如果你们找到了小皇子,不必送回来。留几个高手暗中保护就是了。回程。”
在裴元宪回到宋国后,没过多久,便废除了宋国皇帝,改国号为“晟”,后世称为大晟王朝。裴元宪就是晟太祖。
晟太祖也发起了一系列变革,包括大力发展本草药剂产业,推广大棚种植,建立高等学府和研学基地,鼓励外对贸易。因为大陆东南部的路线,被大焱垄断,所以他拓展了与东北部外邦的交流。
在史官的,常常将“炎始皇”与“晟太祖”相提并论。他们年纪相仿,俱是天纵奇才,变革的君主。也有人两人在位的时期,称为“双帝时代”。
505 谣言起于坊巷间
香积寺的观音殿,香火袅袅。
帝后驾临祈福,赢哲栩,虔诚地将一炷香插在案前。
在现代,不信神佛的百草诗也跪了下去,以头触地,默默祝祷。
“观音大士,在天有灵,求你保佑小宝宝平安降生,不要把我任性传回现代啊。”
赢哲栩小心谨慎地搀扶起她,脸上挂着笑意,“观音会听到你的心声的。”
一侧,普济大师和阿难都在。
“陛下登基,新政多利民,大士自会保佑你们的。”
赢哲栩双手合十,向着普济大师道:“有赖大师一路护持,我在位一天,便勤政一天,尽朕之力,使百姓不受饥馁,丰衣足食。”
普济大师倍感欣慰,手一扬,做了个“请”的姿势,“陛下可要到处走走?”
赢哲栩看着百草诗,用目光征询她的意见。她现在是他的重点保护对象,他唯恐她身子骨吃不消。
百草诗笑着说,“我又不是纸糊的,既然来了,就转转吧。”
香积寺呈中轴对称的格局,赢哲栩挽着百草诗的手,与她拾阶而上,,经过放生池时,百草诗停下了脚步。
放生池只是一方小池塘,中间有一石鲤鱼,鲤鱼开口向上,鱼嘴里满满都是铜钱。来放生的百姓,往往会丢些钱财,以求消灾如愿。
池水清浅,有各色小鱼游来游去。百草诗用手一指,那边还有个小乌龟。
“当初,她就是故意掉进放生池,让你相救吗?”百草诗打趣问道。
这句话问的没头没尾,但赢哲栩知道她的意思。
说的不就是沈黎清吗?
他附在她耳边,亲昵说道:“这样拙劣的小把戏,谁都看得出来,我不曾正眼看她一眼的。”
百草诗掩口而笑,“真是不懂怜香惜玉啊。”
“她非香非玉,我为何要怜惜她?”
他的满腔柔情,都给了百草诗。
两人继续往前走,便到了她们当初住过的斋房。
当初赢哲栩被赤血老祖打伤,需要进行手术,不敢在王府内进行,便来到香积寺,向普济大师借房。当晚普济大师和阿难亲自守护。
“陛下、皇后娘娘,可要吃一顿斋饭?”
斋饭素雅清新,山珍海味之余品尝,也是极佳的体验。
用过了之后,帝后继续登山。
“要歇一歇吗?”赢哲栩捏着百草诗手心问。
百草诗望着绵延山脉,满眼苍翠,夏风吹过,扫去燥热,内心愈发宁静。“一边登山,一边欣赏风景,胜过在宫中苦闷度日呢。”
一个时辰后,他们登上了山巅。
昔日与摄政王对弈的石壁棋盘山犹在,棋盘一侧,有个四五岁的小童,在罗汉僧的指引下练舞。小肉拳舞地虎虎生风,有模有样。
“仁儿每每习武,都很努力。心性坚韧,实属少见。”
当日在行宫,姒妃打晕了自己的骨肉,慨然赴死。
百草诗进入殿内,终究不舍他幼小年纪遭遇生离死别,遂以云昭祝由术对其催眠,封眠了部分记忆。只是碍于他敏感的身份,并未带入宫中,而是交由香积寺抚养。并定下每隔一旬,百草诗前来探看的约定。
“这是宫里的孩子,与生俱来的天赋。”赢哲栩说道。这样的经历令人心疼,可他小时候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
接下来,普济大师改成了传音:“我们发现有高手在窥探香积寺,似乎在寻找什么,不过已经被阿难赶走了。”
“扰了大师清净,是我的过错。”高手来香积寺所谓何事,百草诗可以想见,赢哲仁的身份本就存疑。可孩子是无辜的。
“不,是皇后娘娘仁慈。”普济双手合十道。
“仁儿,过来!”百草诗向赢哲仁招招手。
赢哲仁乳燕一瓣跃过来,小手抓着百草诗的,“诗诗姨妈你来了,仁儿好想你。”他礼数很周全,尽管有些畏惧赢哲栩,却还是脆生生喊了声“姨夫”。
百草诗拿了帕子,悉心帮他擦干汗水,从身后宫女的食盒中拿出了精美的茯苓饼和茨实糕,“看看姨妈给你带了什么。”
赢哲仁黑瞳极亮,碎了星子似的,拿起茯苓饼大咬一口,“诗诗姨妈最疼我了。我长大了一定好好孝顺姨妈。”
百草诗心中五味杂陈,摸摸他的虎头虎脑。
“诗诗姨妈,我可以去焱京中医药大学的附属蒙学吗?我想学有用的本事,以后帮诗诗姨妈。”
百草诗一愣。
赢哲仁太聪明了,他这么小就知道大学的事,这必然是有人告诉过他的,也许在他小小的心上也知道,靠近百草诗才是最安全的抉择吧。
“可以啊,不过不是现在。等你把身体练的棒棒哒,七岁的时候就上蒙学好不好?”
赢哲仁伸出了小拇指,“诗诗姨妈拉钩。”
大手与小手拉了勾,又聊了会天,百草诗和赢哲栩辞别了赢哲仁、普济大师,回宫而去。
皇家马车中,百草诗犹豫了一番,终于问道:“陛下,你不会怪我吧?”
赢哲栩诧异地看着她,拉住了她的手,“诗诗,我不喜欢你对我如此生分,倒是真的。没人的时候我还是喜欢你叫我羽宝。”
百草诗便笑笑,“羽宝,你不怕某一天,仁儿知道真相,会对你举刀相向吗?”
赢哲栩抬起手指,拂在百草诗脸上,“我既然容得下他,就不怕他翻出什么花来。”
这是一代帝王的胸怀,也是赢哲栩的底气和自信。
“而且诗诗,我心悦你,为了你可以包容一个无知的孩童。哪怕,他有着惊人的身世,哪怕……”
是一生劲敌之子。
眼眶很热,百草诗胸膛起伏,这样的羽宝让她爱到了骨子里。她唤了一声羽宝,依偎在他怀中。
“白水村、小寡妇。水性杨花败风俗。勾引男人害亲夫,败柳之身怎侍君?”
这几日,炎京街头每每有小乞丐唱和歌谣。预见当官的或巡查城防,便一哄而散。
起初百姓并未在意,只是那歌谣越传越猛,短短两日竟是随处可闻。
百姓茶余饭后谈论起,忽地有人惊悸扶额,“这这这,歌谣说的不是当朝……”
皇后吗?
506 诛杀妖妃清君侧
谣言起时,已惊动了监察司。
监察司出动了人员,追踪念歌谣的小乞丐,找到了他们十几个散播谣言的人。然而,他们声称也是受人指使。
嬴哲栩并不是刻薄寡恩之人,但事涉百草诗,那是他的软肋。大怒之余,为以儆效尤,直接对造谣者处以割舌之刑。
群臣第一次见识到了新皇的雷霆手段。
谢伯昌走在炎京宽敞的路上。
他第一次见识到国都的繁华。然而他无心欣赏华丽的建筑和美景,反而小意探看。他知道,一炷香时间内,大理寺卿的马车会经过这里。他的手,探进了里怀兜中,拿出了状纸。
马车过来了。
谢伯昌硬撑着头皮,冲了出去,“噗通”跪在路中央,状纸高举过头顶,嘴唇哆哆嗦嗦,全程不换气地控诉:“草民谢伯昌有冤,草民要状告贡郡长沟镇白水村谢百氏,不守妇道、谋害亲夫,与人有染,被我妻谢王氏发现后,遂动了杀意,伙同奸夫杀害我妻,求大人明察秋毫为草民做主。”
马车的帘子掀开,大理寺卿史大人探出头来,阻止了要去轰赶人的属下。“要告状去刑部,大理寺只管复核案件,平反冤狱,各司其职……”
然而,大理寺卿说不下去了,几个大字天雷滚滚地在头上划过。
白水村、谢百氏、百、百草诗?
眼下是风口浪尖,这不是触陛下的霉头嘛。
谢伯昌优咣咣磕头,“大人,谢百氏不守妇德,当沉猪笼……”
却听得一声“拿下这胡言乱语的刁民。”史大人下了马车,夺下了谢伯昌手中的状纸,塞进了袖子里,朝着身边的属下道,“你们两个人,将他压着关起来,好生看管,嘴巴严实点,其他人随我速速进宫。”
困守皇宫的百草诗,已经将御花园变成了百草园。大宫女丁香和入宫来的霜叶在一旁帮忙。
“诗诗姐……哦不,皇后娘娘,我收到了师傅的来信,他说培育的人参快长好了,到时候他亲自送到炎京来。”霜叶边浇水边说。
过去的两年,百草诗多次给绿头翁写信,让他来炎京享福。
绿头翁喜欢宛州的气候,加上惦记着农桑医养基地,尤其是人参和灵芝,迟迟没有启程。现在嬴哲栩登基,再无后顾之忧。
“唉,师傅给霜叶写信,不给我写信,我有点伤心咯。”百草诗扶额,故作忧伤,逗弄霜叶。
霜叶立刻小跑到百草诗身边,刚想摇她胳膊,又记起了身份之差,讪讪收回手,“师傅是惦记娘娘的,还让我悄悄探探口风。师傅老人家,就是贪恋宛州的风和水。”
百草诗便拍拍她的手,“我没生气啦。回头我派人去接他,到时候坐着行殿来京,也省得颠簸。”
正说着,霜叶瞧见嬴哲栩朝这边走来,她颇有眼力见的让出空间。
嬴哲栩上前,拉住了百草诗的手,“听杜仲说,你在御花园,便来瞧一瞧。御膳房准备了避暑的饮子,你累了许久,回去尝尝?”
百草诗象征性福了下身子,“我这几日总想着酸梅汤,最好是冰镇的。”
冰镇的是不能喝的,但,嬴哲栩目光落在百草诗平坦的小腹上,“都说酸儿辣女,你这么喜欢酸的,莫不是个小皇子?”
两个人挽着手往回走,就见大理寺卿史大人在大太监窦安的引领下跑过来,匆匆行礼,看看百草诗,“陛下,臣有要事禀报。”
臣子一个眼神,嬴哲栩已经读懂,他向百草诗道:“你先回栖梧,朕稍后就过去。”
往前走了十几步,大理寺卿将当街发生的事禀报了一番。“这事有些蹊跷,一个普通农夫,何以那么精准地找到臣的车驾?臣看此事已过了好几年,偏偏在这个当口爆发,分明是有预谋。臣怀疑谢伯昌只是个引线,背后还藏着巨大的阴谋,因此不敢擅作主张,特来请示陛下做主。”
嬴哲栩想到当年在白水村,谢家一家苛待百草诗,还差点将她沉了猪笼,便觉这些恶人该当好好修理。
大理寺卿言辞中肯,嬴哲栩知道这与先前的歌谣事件很有可能是一起,便道:“今晚朕去见见那姓谢的,你和刑部合力,三日之内将背后的势力揪出来。窦安,你传令城防司,严查入京以及在京之人,如和造谣者有关联,立刻追捕归案。”
“是。”
大理寺的牢房,谢伯昌忐忑地走来走去,他不知道迎接自己的是什么,也不知道未来命运会是什么样。直到一线光亮,牢门被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一身天水青的衣服映入眼帘,质地上乘,谢伯昌向上看,看到了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一张脸。当日在白水河畔救下百草诗的少年。
只是少年不再羸弱,尊贵之中透着上位者地威严。而他的身后,还跟着……大理寺卿。
“大胆,见到陛下还不跪下!”大理寺卿大喝一声。
“陛……陛下?”谢伯昌的嘴瓢了,腿不听使唤地发抖,筛糠一般跪倒,唤着陛下。
“谢家老大,伯昌?你可还记得朕?”
谢伯昌以头触地,不敢抬头,哆哆嗦嗦溃不成军,“记……记得。”
“如果你想活命,就如实交代,受了谁的指使胆敢攀污皇后?这是诛九族的大罪!”嬴哲栩看看四周,森寒的刑具在夜色中发着幽光,“大理寺的刑具,可不是吃素的。挨个受一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谢伯昌被吓得丢了半条命,拼命磕头发出咚咚之响,“我说我说。半月之前的一个夜晚,我全家被人抓起来,他们以我双亲和弟弟的性命威胁我,让我进京告状。草民的状子就是他们准备的,也是他们护送我入京的,我都是被逼的啊。陛下饶命啊!”
久经风云诡谲的嬴哲栩知道,他的敌人潜藏在暗处,拿诗诗发难只是个开端。谢伯昌只是最无足轻重的一枚棋子。
“他们是谁?你们如何联络?”
谢伯昌失禁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嬴哲栩交代大理寺卿务必看好谢伯昌,而后他赶回宫,着令全城搜捕兴风作浪者。
第二日早朝,朝臣之中有人进谏,为首的就是容敬候。
“陛下,臣昨日接到密报。皇后昔日的婆家有人入京,状告皇后不检点之行径。寡妇怎配为后,母仪天下?臣奏请废除皇后,从世家公卿中选取贤良淑德之人,充实后宫。”
容敬候话音落,又有几名大臣附议。
嬴哲栩眯了眯眼,杀机一闪而过。
这些人都是老狐狸,如果不是被人抓住了把柄,怎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在他的头上动土?
苍蝇不叮无缝的鸡蛋,该是清理旧账的时候了。
“朕与皇后相识于微末,她的为人朕最清楚不过。这些年,她待朕一颗真心、一片赤诚。于国,她建大学,以明明德。培育百草,培养人才,健康大炎,普及医疗,我大炎百姓受皇后之利广也。于家,皇后已怀有身孕,要为朕孕育子嗣。你们有何资格指责皇后?来人,将这些阴谋废后的人拉出去,通通杖毙。”
正所谓刑不上大夫,这些人没想到天子一怒,将血流漂杵。
起初他们还在告饶,但嬴哲栩不为所动,眼前着被拉出殿外,乱棍加身,容敬候破口大骂:“昏君!大炎的江山,迟早败在你的手里。”
冰冷的王座之上,年轻的帝王睥睨着天下。
忽地一个大臣高喊:“陛下饶命,臣是逼不得已,您难道不想知道诬陷皇后之人是谁吗?”
嬴哲栩抬起手,“坦白从宽。”
天元殿外,有流血,也有投诚。
按照倒戈大臣的口供,嬴哲栩一举剿灭了一批乱党。这些人中,有些是先前礼王和锋王的余孽,还有的,竟是原沈太傅的门生旧故。他们提到了一个消失在大众眼中消失了许久的人,沈太傅的后人。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百草诗当了皇后,嬴哲栩大权在握,她便除了百草以及中医药大学,不过问太多的事,然而朝堂上的风风雨雨,终究还是进入了她的耳朵。
她知道,在权力的宝座之前,总会有势力蠢蠢欲动。
下朝后,嬴哲栩来到栖梧宫,百草诗准备了丰盛的下午茶,枸杞咖啡、花果茶赫然在列,还有一些精致糕点。
百草诗递给他一杯枸杞咖啡。
“看见诗诗的美味,便觉得烦心事都烟消云散了。还记得我们贫穷的时候,诗诗就是砍着那粗壮的竹子,熬出了鲜竹沥,一年四季啊,都仿佛都在舌尖翻滚,有了红尘烟火之意。”
短短几句话,说的百草诗眼眶发红。他无法想象自己一旦离开,她的羽宝会怎么样。“能把你这样的谪仙人,拉入凡尘,是我这辈子最得意的事。”
嬴哲栩咬着一颗小枸杞,笑道:“我特别喜欢枸杞,红红的果实特别好看,最关键的是,在诗诗手下它总是能变换着风味。就着菊花、咖啡为饮,遇见肉食又是很好的佐料。”
百草诗莞尔一笑,“枸杞看似随处可见,不过我还是觉得北戎的枸杞最好了。当时北戎人到了宛州,买的那一批枸杞,质量最是上乘。我人工培育的,不如北戎的好。”
提到了北戎,嬴哲栩沉吟片刻,说:“还记得咱们去亳阳吗?那位韩大人,应该就是北戎可汗。他也不知道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活得还挺长久,不过斥候有消息,北戎这两年有神秘人出现,被可汗奉为座上宾。可汗活这么久,或许与那神秘人也相关。不过,我这还有个好消息。”
百草诗哑然而笑,朝堂上纷纷扰扰,羽宝只字不提,还要与她宽心。“什么好消息?”
嬴哲栩拿出了一张底图,手指从炎京向西比划,“两年前,那伙卖你天蚕丝的白山黑水商人,穿过了北戎和西凉,到达了波斯和大食。大焱的商品,在那边很受欢迎,他们赚了个盆满钵满。当然,他们的成功穿越,离不开我的镖队。镖队传来消息,这些商人不日会回到炎京。诗诗,你说的路上丝绸之路,在未来的五年到十年,将彻底打通。相信我,一定可以做到。”
百草诗想着,他说的盛世就要到了。
那些古板的朝臣咒骂羽宝,会将祖宗的江山败完。然而她的羽宝,走一步看十步,胸有山河之略,便是北戎和西凉,假以时日也不在话下的。他的雄才伟略,那些山鸡麻雀如何能懂。
“我相信,从来都相信的。”
咖啡饮尽,嬴哲栩拉着百草诗的手,往栖梧宫走。“诗诗,我是想和你说,外面的风雨谣言,不要去理会,我都能处理,你只管安心、宽心地做我的皇后,平安诞下小宝宝。锦绣河山,因为有你,才值得我去经略。”
百草诗红了眼眸,这一定是世上最美的情话。
“报,启禀陛下,八百里加急来报。”窦安带着传信使以及兵部尚书夏英来报,传信使身上都是血,显见这一路的凶险疲惫。
“何事?细细来报。”
传信使跪下,“陛下,清河及周边郡县,造反了。他们拥立原明王——赢哲明为新帝,竖起了……”支支吾吾不敢说。
“说,朕恕你无罪。”
“他们打着旗号,诛妖妃、清君侧,扬言要打入炎京,恢复大焱之正统。”
明王?嬴哲栩冷笑一声,一个被囚禁了多年的王爷,哪来的势力?他背后的人啊,真是打的好主意。
507 举世伐炎的开端
赢哲栩不疑有他,赢哲明一定是个傀儡,借他的赢氏血脉一用罢了。
其时夏英已经跪下,“陛下,臣奏请率军,出兵平定明王作乱。”
出兵自然需要粮草辎重。
赢哲栩新帝积累不足,国库先前被焱武帝败得几乎一空。
“窦安,宣罗沉和平笙进宫。”
罗沉和平笙在户部供职,筹钱筹粮这种事,自然需要他们来做。
窦安应了一声,令手下太监去宣旨。他现在是首席大太监,许多事不必他亲力亲为。
百草诗没说什么,但一切看在眼里。
清河是个大郡,因着原来崔氏家族的经营,比较富庶繁华。百里之内有一座山,名荆山,“橘生荆南为橘,橘生荆北为枳”的荆山。
前几日,荆山下来了一支小型军队,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拿下了荆山,擒住了当家的北刀。
“你……你们不要以为,我只是占个山头的土匪头子,我告诉你们,我大哥可是将军,在云昭掌握重兵。信不信我写封信,他一发兵让你们团灭。”
北刀看着面前戴着幕篱的人道,她身后好几个精壮侠士,一看俱是练家子。其中有个二十五六岁的,他完全看不出实力。
北刀现在是阶下囚,只能放些狠话给自己壮胆。
戴幕篱的女子轻笑,声音柔媚入骨。她并非有意为之,只是双修后练成的功法。
“好啊,多派些军队才好。荆山在你手中就是个山头,可在我手中,就是天然的屏障。信不信,你大哥来多少人,我都能让他有去无回。”
她说的轻描淡写,言语之间是智珠在握的从容。
北刀有些发毛,眼珠子滴溜溜转。
“你,你想怎么样?我……就是个小土匪,没干过什么大恶的事。”
幕篱女子走出座位,在北刀身边转了一圈,“好好配合我,我说不定饶你一条狗命。我看你们荆山风水不错,有什么特产吗?”
这个问题,让北刀悬着的心轻松了一刻,“山上嘛,无外乎一些药草。不过我们山来过贵人。说山南的橘子和山北的枳都是好东西。尤其橘子,可以做陈皮,特好。”
幕篱女子掩口笑笑,向自己的属下道:“那就请摄政王在山巅一聚吧,准备好橘子和枳。哦说错了,现在摄政王已非摄政王,该叫一声‘晟太祖’了。”
属下人擎着北刀拖了下去,大厅内只剩下了幕篱女子和年轻男子。男子走过来,眼神阴恻恻的,“黎清,你确定要和裴元宪合作?你能说得动他?”
幕篱女子正是消失了许久的沈黎清,男子嘛,自然是裴义之。
“单靠一个废物明王,是成不了大事的。难道,让我们辛辛苦苦培养的人去冲锋陷阵吗?”
裴义之揽住了她的腰,向怀中带了一下,“你是女中诸葛,我总是信你的。”
沈黎清依然年轻貌美,且野心勃勃。她靠双修获取功力,在赤血老祖死后,她身边只得裴义之功夫最好,内力最深,她不得已选中了裴义之。
拂开了裴义之,沈黎清摘下了慕篱,“等着看好戏吧,这个新生的大炎王朝,很快就要四面悲歌了。到时候我要让嬴哲栩和百草诗,都跪在我的脚下赎罪!”
沈黎清与裴元宪的会晤,是在荆山之顶。
山巅上布置了石坪,有清茶一盏,杯子两个。还有一盘橘子、一盘枳。
“黎清约我而来,所谓何事?”裴元宪开口道。
沈黎清拂了下鬓边的发,最是那一抹温柔,“我该叫你晟太祖,还是摄政王,亦或是元羡?”
天子原本不会随意离开皇宫,但裴元宪一生行走惯了。他的统治很稳固,是以他时而还会游走四方。
“名字不过一个称呼,除了元羡,随你。”
莞尔一笑,他还是不许她叫他最亲昵的称呼的。“这天下大势,我想陛下你比我看的更清。这大炎的皇帝,名不正言不顺,所行之事与大礼相悖。现在的大炎啊,就如同一块肥肉,有能者便能分一口,大能者能吞下也未可知。我今日请陛下来,也是为了天下大计,请陛下出兵,讨伐大炎。”
裴元宪凝视着沈黎清,黑瞳之中幽深,看不出情绪来。“我这两年蛰伏,予百姓休养生息,再动兵戈,于百姓是苦。明王成不了大事,嬴哲栩一出兵,明王必然兵败如山倒。至于大炎,到底是肥肉还是硬骨头,不好轻易下定论的。”
沈黎清斟茶蓄水,推过去时,抬眸,眼底有蛊惑人心的光彩,“如果再加一个北戎呢?北戎兵马强悍,远非明王可比。这放马打猎的汉子们,为了一口粮食都会举刀的。”
裴元宪不语。他对北戎的了解远胜当世许多人,左贤王就曾是他的合作伙伴。沈黎清啊,虽然是假的天命凤女,可也当得上凤女之智计了。“看来黎清已经入主……北戎金帐了。”
在北戎,可汗没有“宫殿”,而是居住在“金帐篷”中,是以金帐代表北戎权力的最高峰。
山间清风吹来,带走燥热,令人舒爽,亦如沈黎清此刻的心情,“不错,我用了两年时间,取得了可汗的信任。他不日就会……”她的手指在茶盘上画了一条线,“兵临北齐城下。以北齐为跳板,包抄大炎。我不相信陛下从未动过一统天下的念头,与我联手,天下可有。”
早在几年前,沈黎清就曾问他,“大焱江山想要吗”,现在已经升级,变成了天下。
“看起来,是一本万利的。可惜,你的盟友北戎,缺粮又缺兵器。”
“可以战养战。况且,这不是还有陛下你嘛。大晟提供粮草辎重,让北戎、西凉冲锋陷阵,岂非共赢互惠?你只需摆出出兵的架势就好了。现在是大炎最弱的时候,并且深陷皇室丑闻风波,假如给他五年或十年的时间,他吞并六国一统天下也未可知,不要养虎为患。”
一旦参战,事态发展谁也不好预料,能不能全身而退就不好说了。沈黎清当务之急,只想拉裴元宪下水。
裴元宪站起身来,之前的云淡风轻全部褪去,换上了冷冽的面孔,“对大炎皇后的中伤,是你的所为?”
沈黎清不置可否,但微扬的下巴,等于默认。聊到了最后,居然聚焦到了这一点。沈黎清感到了愤怒和刺痛。他关心她、惦记她!
“阴私腌臜,上不得台面。”裴元宪的眼中,在此闪过那双雨雾濛濛的眼睛,东篱山庄吃了虎头将军的鸭子,他装作服药晕倒后她乱动的手,以及焱京同行时她画的大花脸。画面变换,定格在行殿之外的火油。一切都无法回到从前,这两年再也没有见过她,为何总是挂怀呢?
说罢,裴元宪飘然下山。
在这次谈话后的第四天,北戎左贤王率十万军、联合西凉,铁骑压境北齐,连破两城。北齐战线吃紧,镇北王立刻驰援。
半月后,大晟以“重建与大焱友好邦交,友邦睦邻通商”为口号,出兵十万,抵达丰城和琴州。在大晟发出的洋洋洒洒檄文中,大晟皇帝只承认赢哲明才是大焱的正统,而嬴哲栩不过是窃国者,是云昭异族,篡权夺位的阴谋家和小人。
至此,举世伐焱的大幕,正式拉开。
508 发行国债为筹款
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大炎周边狼烟四起,大晟、北戎联合西凉,以及赢哲明的小朝廷,对嬴哲栩这个新生的大炎,露出了狰狞的爪牙。
嬴哲栩很忙,除了军事商讨、沙盘推演,筹要筹措粮草,每日与兵部、户部打成一团。
百草诗眼见着他瘦下去,长出了青青的胡茬。
有时候他轻贴着她的肚子,喃喃自语,“小家伙快快长大,来继承江山,我带你娘游山玩水去。”
百草诗只觉得心酸。每每想到她不知归期,这种痛就会加剧。
今天,趁着嬴哲栩上朝时,百草诗换上了常服,出了宫。
目的地的炎京中医药大学的图书馆。
不光光是她,陆陆续续有很多人,拿着腰牌,进入了图书馆。
这些人,有她的合伙人,全聚坊、金象医馆、吟诗高尔夫球场、佰草相仪、青花坊、墨色书局以及炎京中医药大学的股东方,还有全聚商盟的商贾们。乌压压把一整个借阅区都占满了。
“今天,召集大家来,只为一件事。”百草诗环顾四周,目光在场间所有人身上扫过。
气氛有些沉重,因为他们都知道了,这些天发生在百草诗身上的风云莫测。
“国富则民强。新帝登基以来,实行的新政,我相信大家有目共睹。一个友好的营商环境,还需要国家的安定太平;通商线路的开辟,有赖国家的后盾保障。当有人将矛头对准我们的国,谁说商人重利,商人也可以重义,因为我们为着一个共同的目标。相信我,当烽烟散去,你们会迎来一个最好的时代,商人的最好时代。”
“今天,我的身份不是大炎的皇后,而是你们的伙伴,和可以信赖、互相交托后背的朋友。战争爆发,没有人可以幸免。所以,我的决定是,将我在酒楼、医馆、球场、美妆、布庄、书局的全部分红,捐给大炎的军队。在座的各位,各凭自己的心意捐赠,可以是银钱,也可以是粮食衣物,也可以是马匹兵器。我能承诺的是,兵戈止息之日,你们的生意会做到安南、天竺、波斯和大食,你们,会成为皇商,祖祖辈辈引以为荣。”
这一番动员感人肺腑,重返炎京的山药,第一个表态。“皇后娘娘诗诗姐,我能有今天,全都是仰仗着你。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我捐赠一万两白银,另外,我和三七再捐赠一百套棉衣,虽然我们也希望我们的将士用不到。”
现在是八月,距离冬季还有三个月。
三个月结束战斗,那实在是太乐观的想法了。
百草诗心中很热,向山药投以感激的眼神。
九娘端起了一大杯茶,向着百草诗遥遥一敬,“我在云昭时,想着我染的布能把十两八两银子就不错了,是皇后娘娘让我的布,成了贵女们身上的衣服。现在国家有难,我们责无旁贷。我捐赠五千两。另外蓝染的布,捐赠两百匹。”
今天九娘的儿子季庭也在,他如今长成了大小伙子,原本嬴哲栩为他安排了书院,后来炎京中医药大学招生,他就进去了,现在已经学了不少岐黄之术。“皇后娘娘,娘,我可以去前线,救治伤兵我可以。”
九娘的脸色一白,拽了下儿子的袖子,含着泪,“庭儿,你莫要胡说,战场上刀枪无眼啊,你还这么年轻。”
季庭却道:“娘,我一直没和你说过,来了炎京之后,你一直是我的骄傲,我的娘亲很了不起。现在,我想成为你的骄傲。而且,陛下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能为陛下解忧,我很开心。”
九娘捂着嘴,把眼泪颗颗吞下。
雏鹰长大,蓝天是最好的归宿。百草诗倍感欣慰,“九娘,如果季庭真想去当军医,我就让他跟在大重楼身边吧。”
大重楼功夫好,九娘也算知根知底。
九娘哭着说好。
段少仪见状,举着收手像拍卖似地,“我捐两千两。我还没娶夫人,就……就这些了。”
两千两也不是少数啊。
百草诗当即笑道:“等战争结束了,我让皇帝给你指婚。公卿之女也未尝不可。”
步湛还在商朝,但徐若然来了。姑娘想到父亲镇守边关,更能体会后勤的终要。她也捐了一大笔私房钱。
有了榜样,百草诗那些掌柜也纷纷慷慨解囊。
筹集的银钱物资数量远超乎她的想象。
商盟的人,却还在犹豫。因为战争,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如果战败,势必血本无归。
百草诗有了新的想法,“各位,抱歉,我改主意了。今天的钱,不算无偿捐赠,就当大炎国皇帝和你们借的,每人签订借据,和一份低息的票据。如果战争胜利,大炎会将你们的投入以分期的形式,连本带利还给你们,以大焱的信用为担保。”
只要国家不灭,这笔钱就有着落。
这就是大炎版的国债。
在丰城相识的刘掌柜笑道:“皇后娘娘,我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在战场上,出现我家的商号。让各国将士都看看,我大炎商贾的风采。”
百草诗略微沉吟,“这个可以有。甚至,我们的旗子,除了国号、帅号,还可以有全聚商盟号。说不定各国将士当中,还有你们商品的爱好者啊。”
这么一说,大家心思都活络起来。商盟的商人们排成了队,将捐赠金额和明细留下。
百草诗的动员,圆满成功。
回到皇宫后,百草诗去了含元殿,和嬴哲栩说明了捐赠一事。
嬴哲栩抱着百草诗许久许久。
“诗诗,我的好夫人、好皇后,辛苦你了。”
百草诗便也环着他的腰,笑了。
这个国家如此团结,连重利的商人都能做到如此,还有谁能打败他们吗?
两天后,又有一个噩耗传来。
这一次送信的不是别人,正是曾经留在焱京的北齐质子兼世子——白少泽。
他来不及感慨自家的妹夫真俊美,也顾不上叙旧或感激当初的救命之恩,只是说道:“北齐被连破六城。我父王亲率人马迎战北戎,亟需大炎增援啊。”
嬴哲栩和百草诗决定出海、寻找安南国时,南苑王就带着百李氏和儿子儿媳回了北齐。
回去没几个月,就赶上了北戎进犯,战争爆发。
嬴哲栩当即问道:“镇北王不是已经增援了吗?”
白绍泽跺脚,“是的,镇北王的到来,的确缓解了北齐方面的压力,极大地牵制了北戎左贤王的兵力。可是……可是,大晟皇帝派来了援军,镇北王被两面夹击,处境十分艰难啊。”
镇北王是大炎在北部的屏障,如果镇北王失守或战败,大炎将面临不可估量的损失。
509 为你报仇,也为你守护
北齐战场上,镇北王现在与南苑王是并肩作战的。镇北王坐守边关数十载,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但北戎铁骑彪悍,况且还多了大晟皇帝为助力。
裴元宪竟然御驾亲征?同样是新建立的国家,难道大晟坚固如铁桶?
百草诗不太相信。
“单对上北戎,镇北王自是不在话下,而今釜底抽薪之计,就是让大晟退兵。”赢哲栩就着沙盘推演,他手中的指挥棒落入了大晟的京都。
百草诗眼睛一亮,“围魏救赵?”
赢哲栩“嗯?”了一声,这个时代没有魏国也没有赵国,但他大抵能明白意思。“只不过,从炎京派遣军队,穿越大晟的领土,抵达国都,就算势如破竹,一切顺利,没有个把月恐怕也是不行的。
南苑王和镇北王能等得到吗?他们能支撑那么久吗?
百草诗向着白绍泽问道:“我母亲可是和父亲在一起,还有小树、红曲他们怎么样?”
白绍泽脸皮很厚地随了百草诗的称谓,“母亲与父王一起,上了前线。小树留守国都,因为红曲已怀胎六甲。”
百小树是个好福气的,很快就可以实现三年抱俩娃的好梦。
这一刻,百草诗才发现,对于他这个便宜爹爹,是担心的。母亲背井离乡,将她们姐弟拉扯大,并不是父亲的过错。她扯了一下嬴哲栩的袖子,柔柔婉婉地,“让我去一趟北齐吧,好不好好不好?”
“不可以。”赢哲栩矢口否决,可对上百草诗的眼睛,语气又缓和了。不让去,她会担心父母安危;放手让她去,她还怀着身孕。
百草诗本就是不易孕体制,这个孩子来到世间何其不易,赢哲栩翘首期盼,盼了好几年。他此刻,也是一个父亲啊。
“诗诗,给朕一点时间。朕会派人去增援北戎。另外,让真一即刻出发前往北齐,贴身保护南苑王和母亲。”
百草诗心口的大石,总算落了地。
真一楼是大宗师以下无敌,况且赤血老祖和易昭弦已全部死去,那就意味着,六国之内真一可以横着走了。她回了声“好。”
初秋的炎京中医药大学,依然炎热。
百草诗带着侍女丁香、侍卫杜仲,以及白绍泽走在校园里。这里高树成林,夏虫在做最后的鸣唱。
“这就是皇后娘娘建的学校啊?”白绍泽像入了大观园的刘姥姥,左顾右盼,真真长了见识,“父王回国后没少唠叨,说妹妹如何如何能干,回头就训我和兄长不争气,男子不如女儿强。”
他说的时候,神气活现,可完全没半点羞赧或惭愧。
“他能认回女儿儿子还要感谢你呢,直接怼回去呀!”百草诗对待自家便宜老爹,嘴上挂了刀子似的,毫不客气。
“我不敢,父王的鞭子不是吃素的。”
百草诗轻笑一声,在母亲身边总是笑呵呵的父亲,远来还有老虎的一面。好在母亲没有选错人。
校园中有两个年轻学子经过,摇头晃脑地还在探讨学问,其中一个摇着折扇道:“按照夫子讲授的,五色补五脏,黑色宜补肾。我观院内扫洒的大叔,有肾虚之症,给他开了黑豆、黑芝麻加何首乌的方子,为什么大叔用了之后,病情不见好转,反而加重了呢?”
“可是操作不规范?天乐兄,你才华在我之上,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呢?不如明天上课,再问问夫子吧。”
叫“天乐”的,却不满意,“你先回吧,我去图书馆翻翻书,找不出答案,今天无论如何是睡不好觉的。”
讨论的过程都被百草诗听到了,她欣慰于学子的刻苦努力,便问道:“这位天乐学子,问一声你的首乌是生的还是熟的?做了哪些处理?”
天乐一愣,答道:“生首乌除去霜气和泥土,晾晒过的。”
那便是生的。
百草诗立刻判断出了症结所在,朗声说道:“生熟首乌有着不同的药性和药效,首乌生品,有着清热止泻的功能;经炮制后的熟品,却有着补益精血、黑发的疗效。这种现象也叫做‘生熟异治’。想治肾,需得首乌与黑豆、黑芝麻层层铺满上笼蒸制,黑豆与黑芝麻作为‘肾之谷’,会强化首乌的补肾功效。你用这个法子炮制,洒扫大叔要不了多久就会好。”
天乐细细品味,恍然大悟。想不到对方一介女流,竟如此精通岐黄之术。这见识、这博闻,不晓得和梨花博士谁更厉害。
而他身边的学子已经在拽他的衣角了,一顿挤眉弄眼,嘴巴上下翻动,半唇语半低声,“皇后、院长、皇后、院长。”
天乐眨眨眼,终于听懂了,连忙朝着百草诗行了大礼,“皇后娘娘在上,学生眼拙没认出来,请皇后……”
百草诗摆了摆手,“你们精研学业,我很欣慰。多去图书馆,开卷有益。不过也要与实践多多结合。”
两个学子无比激动,鞠着躬目送百草诗一行人走远。
目睹了百草诗现身说法全过程的白绍泽,再次佩服的五体投地。“有皇后妹妹做表率,大炎的学子必成可造之才。我终于可以理解父王的苦心了。”
南苑王在北齐,也力推本草医药发展,消防大炎建立学校。
“这是几代人共同的事业。”
几个人去了大学的实验室,谷贤带着几名夫子正在制药。
“皇后娘娘。”见到百草诗,几个人连忙施礼。
百草诗搀起谷贤,“不必多礼。谷大人,金疮药、麻沸散和附子毒制的怎么样了?”
谷贤依言答道:“兵部送来的一批暗器,已经全部淬毒。麻沸散也制作了五千,唯独金疮药,苦于龙骨不足。我们制作了一批,较之当初金象医馆的,品质差了不少。”
龙骨?百草诗脑海中再次闪现出药王谷那个巨大的恐龙化石。
倘若制成金疮药,可以解救很多人的命。
她当时出于对文物的保护,以及未经师傅允许,没有动那个化石。这会师傅来,要请示一下制药了。
“行,你们备好两千金疮药,两千麻沸散,再装好一些暗器,回头我派人来取。”
要知道,这些都是战时的战略物资。
白绍泽盯着那些药咽口水,这都是救命的药啊。虽然百草诗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可毕竟分属不同国家。这,他也不好开口。
出了实验室,天已经黑了。白绍泽就听得百草诗道:“等你走的时候,把这些药带走,算是我对父亲的一点孝心。”
岂止一点,简直大大的。
白绍泽笑得合不拢嘴。
恰在此时,树枝顶端惊起几只乌鸦,有人影在眼前一闪而过。
什么人,入夜擅闯学校?百草诗一摆手,“你们留在这里等我。”
她也顾不得自己怀了身孕,追了过去。
校园很大,浓荫茂盛,到了桑树基地,身影停了下来,“诗诗是我。”
却正是真一楼。
百草诗看他的打扮,轻装便衣,身后背着包裹,分明是要远行的样子。这应该是去北齐的。只是,不对劲。他的眼睛是猩红的,而且手向后躲了一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百草诗追问。
“皇后娘娘,我来是想告诉你,不必担心。我会守护好,你想守护的人。”
恰在此时,树枝顶端惊起几只乌鸦,有人影在眼前一闪而过。
什么人,入夜擅闯学校?百草诗一摆手,“你们留在这里等我。”
她也顾不得自己怀了身孕,追了过去。
校园很大,浓荫茂盛,到了桑树基地,身影停了下来,“诗诗是我。”
却正是真一楼。
百草诗看他的打扮,轻装便衣,身后背着包裹,分明是要远行的样子。这应该是去北齐的。只是,不对劲。他的眼睛是猩红的,而且手向后躲了一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百草诗追问。
510 群狼拉车向北戎
百草诗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泪水充溢了眼眶。她无意识地走到一棵树下,坐下,抱着膝盖发呆。
绿头翁虽然年岁大了,可是身体一向康健,怎么会死呢?
死亡,天人永隔,她还没有好好孝顺过师傅呢。
还记得,东篱山庄初相识。
绿头翁就像个农家翁,有点小傲娇,但十足十是个吃货。她用一盘红曲东坡肉和茯苓饼去“买通”他。
因为绿头翁的帮助,百草诗和嬴哲栩才能在东篱山庄全身而退。
后来全聚坊开业,绿头翁远道而来,只为一口吃食。
嬴哲栩怂恿她拜绿头翁为师。相公曾说过,她运气好,擅长捡有用的老头。绿头翁大概是她捡的最有用的老头吧,大名鼎鼎的药王啊,败在了她的烤鸭和粉丝汤之下。
和绿头翁学习的日子,也是百草诗医术突飞猛进的时候。
毕竟在现代,她是没有机会学全科的,而绿头翁是真正意义上的全科医者。
如果没有师傅,她错用附子为嬴哲栩造成的伤害,还会更大吧。
再后面,百草诗来到宛州,开医馆,建立农桑医养基地,大量的事情都是师傅在帮衬。没有师傅做她的坚实后盾,哪有百草诗的今天?
为了给百草诗和嬴哲栩留一条后路,也为了基地的人参、虫草和灵芝,绿头翁留在了宛州。就在她有能力给她后顾无忧时,师傅却离开了。
子欲养而亲不待,大概说的就是她这种情况吧。
沉默,长久的沉默,空气似乎凝固。
真一楼探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他完全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绿头翁之于百草诗,是不亚于父母的存在啊。“诗诗,你想哭,就哭吧,哭完了我代你去报仇。参与害死师傅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我通通都不会留。”
他的语速很慢,说的严肃而认真,那是他对她的诚诺。
百草诗抬起头,眼睫处还挂着晶莹的泪珠,“确定师傅不在了吗?小重楼在哪?”
真一无力地点头,对生死无常的无奈。“小重楼在跟踪那些人,伺机在猎杀。不过那群人中有一个高手,小重楼不是对手,还受了伤。”
小重楼的身手,百草诗是知道的,非常不错,所以嬴哲栩才会令他保护百草诗。
“不,师傅的仇,我自己报。”说着,她站起身来,拭干了眼泪,她的周边流动着凌厉的气息,快要凝如实质。
真一楼打量了一眼她的平坦小腹,她还有身孕呢。嬴哲栩又怎么肯让她以身犯险?
说着,她已往回走。
真一楼没有说话,他知道,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隐入暗处,保护她、守护她。
回到白绍泽那边,百草诗丢下一句话,“回宫收拾东西,最迟明天早朝,我们出发去北齐。”
她没有提北戎,不想让白绍泽担忧。
白绍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会做出如此突然的决定,但能早回去,他也是乐意的。
百草诗又回了趟实验室,直接装走了不少金疮药、麻沸散和毒暗器。她有空间,携带这些东西是不愁的。
入宫城之后,百草诗先回到栖梧宫,问过宫女们知道,嬴哲栩还在与大臣们商议。
正好,方便她行事。
她收拾了换洗衣服,此去北戎,温度更低,需要带防寒的,银两也要备足。臻稀本草药材,空间里很多。
不过最重要的是,嬴哲栩曾经绘制了一张北戎底图,白山黑水的商人们,也是凭着这地图成功穿越封锁线的。
妥当之后,她和丁香交代了一些事。丁香听完直接跪了。
“放心吧,陛下知道这是我的意思,不会怪罪于你。你只要装的像就好了。明天之后,他便是知道也无所谓了。”
丁香硬着头皮应下。
换上了便装的百草诗,随后去了珍奇园。
珍奇园紧挨着大炎教坊司,即使夜晚还能听到伶人歌姬们的排练。不过今夜,百草诗却无心欣赏,她是来看珍奇园的“新住户”的。
珍奇园除了种植奇珍异草,还养了很多异兽。嬴哲栩登基后,福宝、萌宝便在这里安家了。
不止于安家,还繁衍了许多后代。
福宝已经称霸珍奇园,连那些狮虎猛兽也要让他三分。
珍奇园的饲养员见到百草诗,很有眼力见地给了她钥匙,让她进去。
夜色中,百草诗看见一双双幽绿的眼睛,那是群狼的眼睛,屈指一数,竟有十七头之多。她不得不慨叹,真能生啊。
狼王福宝窜过来,凑在百草诗裙下嬉戏邀宠。
“福宝,我们就要出宫了,带你们去看看草原,还有为师傅报仇。”
福宝通灵性,它感受到了百草诗的忧伤,引颈欲嚎,被百草诗捂住了嘴巴。
空间升级后,可以带活物,百草诗便将群狼装进了空间。
随后她去了海东青的领地。海东青是自由的,饲养员为它建了宽敞的巢穴,却没有束缚的笼子。它常常外出觅食,晚上才回来。“青卢,我打算借用你的翅膀一用,想不想回你的老家?”
海东青犀利的眼眸,在夜色下夺目,它扇扇翅膀。
“那就听话,我们在奇珍园外面汇合。”
在饲养员的注视下,百草诗堂而皇之走出了珍奇园。骑在海东青的背上,飞出了宫城。
白绍泽还住在南苑王府,也就是原沈太傅府。
海东青降落在了府内,百草诗说:“准备出城吧。”
白绍泽咧嘴,讪讪一笑。
只见真一楼从抄手游廊闪出身来:“我有皇令在身,这个时间可以正大光明地出城。”
言下之意,相邀百草诗一起上路。否则百草诗和白绍泽一出城门,嬴哲栩那边就会知晓。
“那就辛苦你当车夫了。”百草诗不客气,径自钻进了马车,白绍泽也随着进去。海东青优哉游哉地落在了马车棚顶。
“驾!”真一楼扬起了鞭子,马车向城门驶去。
子时末,嬴哲栩处理完了政事,揉了揉太阳穴。
这个时间,百草诗一定已经睡了,怀孕后的她很嗜睡。
窦安为嬴哲栩更衣,建议他宿在含元殿,可有种预感,迫切想去看她。“摆驾栖梧宫。”
帝后素来恩爱,窦安也见多了,吩咐辇车送皇帝。
栖梧宫黑漆漆的,倒是守夜的杜仲和两个宫女在,见到嬴哲栩来,杜仲略显慌张地下跪。“恭迎陛下,皇后娘娘她……睡下了。”
嬴哲栩抬抬手,“起来吧,朕就进去看一眼。”
“陛下,”杜仲不起来,“皇后娘娘素来浅眠,今晚更是燃了很多安神香才睡下的。”
言下之意,你不要惊扰她。
国事纷扰,嬴哲栩便没思考过多,打道回府,“等皇后醒了,告诉她一声,朕来过了。”
他回了含元殿,和衣而睡一夜。
他是被一场梦惊醒的,梦中的百草诗驾着狼群拉的车,飒飒凤姿,冲向了北戎的草原和王庭。
他忽然醒来,连鞋都没穿就向着栖梧宫而去。窦安发现了,提着皇帝的靴子追来,累得气喘吁吁,“陛下,您的靴子!靴……靴子。”
嬴哲栩停下,三下五除二,穿好了鞋。
侍卫和太监一路小跑随行。
眼看着到了栖梧宫,杜仲居然还在,靠着游廊的栏杆睡觉。
他怎么没换班?
也懒得管他,嬴哲栩径自进入殿内,安神香放的量很足,过了一夜味道依然浓重。床幔垂下,朦朦胧胧地,里面有伏起的小丘。
嬴哲栩走近,想给百草诗掖被角,赫然发现那一团在颤动。
“诗诗?”他唤了一声。
被子颤动地更厉害,有瑟瑟发抖之意。
嬴哲栩眯了眯眼,倏然掀开了被子,露出了藏在里面的丁香。
丁香连滚带爬下床,跪倒在地,“陛下饶命啊!”
“皇后,皇后去了哪里?”
丁香头触在地上,一只手悄悄抬起,将百草诗的留言条呈了上去。
“羽宝,展信勿怒,都是我让他们这么做的。北戎可汗病重,派人潜入宛州掳走了师傅,路途之中却苛待师傅,导致师傅……他乡。”这处有水渍,氤氲了字迹,已看不清楚。“师傅待我恩重如山,我自当先去,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勿念,我会保重自己。诗诗手书。”
嬴哲栩将纸团成了一团,目光望向远方。
“北戎,好一个北戎!”
出了焱京后,百草诗又买了两辆车,趁着真一楼和白绍泽不注意,变戏法似地放出了狼群。
真一楼反应还算正常,毕竟那是他曾经的伙伴。
倒是白绍泽,吓得三魂七魄快要飞了。“这这这……哪来的这么多……是狗还是狼?”
百草诗朝着真一楼招了下手,“过来搭把手,给它们套上鞍鞯。”
真一楼依言照做。
白绍泽再次被颠覆了三观,“什么意思,让让让……狗拉车?”
百草诗打了个响指,“不错,检验它们野性的时候到了。”
“野性?”家里养的畜生,谈什么野性。忽然白绍泽意识到了,“所以,这些根本不是狗,而是狼?一二三……整整十七头?”
511 狭路相逢遇毗伽
披着狗皮的狼,说的就是福宝和它的子孙了。
百草诗收留福宝后,训练官从赢哲栩到真一楼,都尽量保持它的野性。
只是兽二代、兽三代们,数量增多,赢哲栩和真一楼也有了更多的事情,再未训练过它们。较之兽一代福宝,它们的技能和狼性,势必是退化的。
百草诗让它们拉车,从速度开始训练。
当然,群狼拉车还是太惊悚,所以只在乡野山林之间。除了拉车,它们是要负责捕猎。
进入城镇或农家,群狼就被收入马车中。
这场旅行,对马儿来说也是一场考验。车厢里坐着自己的天敌,棒呆!
白绍泽一路上受到的冲击实在太多,对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北戎人从宛州人掳走师傅,而后北上。咱们从炎京出发,一路向北,有没有可能,咱们走在了那伙北戎人的前头?”百草诗驾着狼车,手里拿着赢哲栩绘制的地图,对旁边马车上的真一楼问。
“可能性不大。”真一楼稍加思索后回答,“北戎可汗病重,派出遍寻名医的兵士,定然都是精锐中的精锐,速度一定很快。我所知道的,北戎豹骑最快。”
豹子的速度,自然是最快的。
兵贵神速,而骑兵是陆战之王,在战场上,以骑兵优势居首。
百草诗对古代骑兵没有概念,她眨眨眼睛,好奇问:“有多快?”
“据我所知,北戎的狼骑日行军百里,急行军一百四十里。这个速度在六国骑兵之内,已经算首屈一指。”真一楼说道。
百草诗的大脑飞快运转,单位换算。马拉松全程距离约四十二公里,狼骑百里相当于五十公里,跑了个大马拉松。而急行军也只是日行七十公里,和现代的汽车完全无法相比。但百草诗知道,行军还要负重和武器,马匹承受着巨大的体力消耗。
“你刚刚说的是狼骑,那么最快的豹骑呢?”
真一楼的表情略显凝重,“豹骑短程突发,速度可以达到狼骑的二倍。但是不能持久。”
二倍?百草诗深受震惊,这相当了不起了,不愧是豹骑。
“北戎的骑兵分豹骑、狼骑,还有别的吗?都是效命可汗吗?”
在旁一直插不上话的白绍泽,高高举起手,抢答道:“我知道、我知道,虎骑和狼骑由左贤王统领,豹骑归右贤王,狮骑只听命于可汗。”
四支骑兵,可以想见北戎的军事实力。
百草诗瞥了眼真一的车顶,海东青就立在上面,它的前任主人是毗伽,正是右贤王之女。右贤王和左贤王这些年明争暗斗,一派亲炎,一派反炎,内部争斗也是如火如荼。这次出兵的又是左贤王,那么右贤王扮演了什么角色?是否还可以策动?
“看来你出来的时候,着实做了一番功课。”百草诗笑道。
真一楼神色不太自然,“陛下令我保护南苑王夫妇,还给了我个锦囊。里面有北戎的一些军事机密。他亲自交代,不要被表象所迷惑,说不得北戎王庭故意做给他国看的呢。”
睿智如羽宝,总是不会错的。提起他,百草诗摸摸自己肚子,回望焱京方向。走了几日,思念也越发深沉,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等休息的时候,给他写一封信吧。
晚上到客栈时,百草诗伏在桌边写信。
时间如白驹过隙,她还清楚记得,羽宝第一次北上焱京的情形,他们鱼传尺素,驿寄梅花。
往事不可追。
信笺写的也很简单,交代一下沿途风光,气候变化,以及吃食,末尾叮嘱他记得加餐。
写好,她把信笺缠在海东青的腿上。海东青比信鸽好用,速度更快。
第二日,他们继续赶路,沿途打听商队、镖队或探亲队伍的行踪。
北戎人与中原人长相不同,他们进入大炎境内,一定有所改装,改成商队的可能性最大。
行了七八日后,三个人进入了北齐地界。
北齐的国力,较之大炎要弱很多,城市的规模、繁华程度都不能比。但因气候风物不同,百草诗倒是趁机低价采购了不少本草药材。
这一天,三人到了柏翠镇,这算是炎齐边境上比较繁华的城镇。他们找了一家客栈。
客栈人很多,正是用餐高峰期。
忽听一声怒喝,“天杀的大炎狗崽子兵,表面上和我们北齐同气连枝,结友好之盟。战争一来,就对我们烧杀抢掠,这和北戎的狼又有什么分别?”
说话的是个大汉,他身旁还有个公子哥模样的,一拍桌案斥道:“现在不光柏翠镇被打劫了,我家有亲戚在安立县的,传来消息也有大炎士兵冲进了县衙,令县官传唤了当地几个大户,大户一到就被扣押,要拿银子来赎。结果大户给了银子,狗贼得了银子还把人给杀了。”
“嚣张,太嚣张了!简直欺人太甚。”
众口铄金,将大炎士兵骂了个祖宗十八代。
百草诗听清楚了,她情感上不相信大炎士兵会做出这种事,现在正是同仇敌忾的时候,大炎人根本没有这个动机,在这个时候挑起祸端啊。
她此时穿着男装,上前问道:“敢问兄台,你们何以断定此事便是大炎士兵作为?你亲眼见到了吗?”
大汉见到为大炎人说话,立刻充满了警惕,上下打量她。只是她男装极为英俊,倒不像是恶人。“我…我虽然没亲眼见,可是听说他们穿着大炎的士兵服,兵器上还刻着徐呢!”
大炎哪个有名有号的姓徐?自然是镇北王了。
百草诗抱臂,“那大炎士兵可真是该打,打家劫舍还把我是谁写在脑门上,到底是狂妄自大还是愚蠢至极?可你们扪心问问,这符合常理呢?闷声发财不好吗?说不定有人栽赃陷害呢!”
丧心病狂的人还讲什么理?大汉咒骂了一句,实在不好自圆其说,“谁能栽赃?五十多个士兵呢。”
话这么说,刚刚的书生却道:“我怎么听说,这伙人至少有两百,不然也不能洗劫这么多富户。”
百草诗冷笑一声,“你们连多少人都搞不清楚,还敢信誓旦旦诬赖大炎士兵?你们不知道,镇北王的军队,正和南苑王的兵,并肩作战吗?岂会在这个当口行这人神共愤的事?”
白绍泽走到了百草诗身边,拿出了一块令牌,牌子上刻的是一头熊。
和原大炎以玄鸟为图腾不同,北齐皇室以“有熊”为图腾。众人一见令牌,都跪下了。
“我是南苑王次子白绍泽,奉父王命前来大炎求援。大炎皇帝派来的援军已经在路上了。大炎的皇后,是我父王的女儿,大炎断没有残害北齐同袍的道理。你们好好和周围人说说,不要传谣。”
众人不疑有他,但还是把那些扮成大炎的骂了一通。
这场风波之后,百草诗对着地图,圈出了几处被所谓“大炎士兵”洗劫洗劫的市镇,和南苑王驻军地可谓南辕北辙。
“先改变方向,查查这伙杀人越货的什么来路。”百草诗作出决定。
真一楼和白绍泽自然支持。
接下来他们快马加鞭追了两天,还是没追上这伙人。而且从当地百姓口中得知,这个队伍似乎在壮大,破坏力也更强。起初只打劫富户,后来开始屠村了。有一个村子就被杀光后,付之一炬。
这天傍晚他们行走在古道上,前方看见一个村子着了火。有十几个士兵骑着马,摇着衣服围着村子转,大笑声、得意声、马的嘶鸣声不绝于耳。待靠近些,百草诗听见,他们分明说的是北戎语。
百草诗下了狼车,真一楼握着剑,轻飘飘落在她旁边,“我去!”
宝剑嗡鸣欲饮血。
“不!”百草诗紧抿的唇吐出几个字,“把它们放开。”
几头狼目光炯炯,紧盯着北戎人,俨然在看自己的礼物。
真一楼解开了鞍鞯,冲着为首的福宝说了句,“去吧。”
十七头狼轰然而出,向着北戎人狂奔,加速,跃起。顷刻之间,好几个人被咬断了脖子,唔哩哇啦叫哀嚎声不断。
狼牙上沾了血,那十几个北戎人全部毙命,就在它们准备享受猎物时,更多的骑兵包抄上来。
是的,骑兵,马蹄有碗口大,足足有上百个骑兵。
他们速度极快,迅疾如风,瞬间向群狼包抄而来。为首的是个翩翩佳公子,但百草诗一眼认出了她。
同样女扮男装的毗伽居次。
毗伽注视着北戎士兵身上的群狼,眼底闪过狠戾的光。她一扬手,冲着身后的人道:“杀了这群狼,晚饭烤狼肉!”
以福宝为首的群狼,前腿微微前屈,形成一个扇面,做出了进攻的态势。
其时,白绍泽已走到了狼群之前,骑兵对面,指着没有烧完的大火问:“就是你们肆意残杀我北齐百姓?”
毗伽眯着眼,手中还握着马鞭,“你会养狼?很好,很快你就会见到那些贱民,你的狼都会成为我北戎儿郎的晚餐。”
512 狼群战狼骑,北戎全军没
北戎人野性未褪,发动战争时,屠城屠村的事件常有发生。后来大焱强大,尤其在太宗统治之后,对北戎形成了很大的震慑。双方有签过协定,战争中不许大规模屠杀平民。否则大焱会对北戎进行军事打击。北齐受到大焱的庇佑。
焱武帝时,国势走向衰微,威慑力大打折扣。
北戎人强掳人口的事很多,像最近这种,北戎人闯进城镇,亡族灭种的,实属罕见。
是而事情发生时,白绍泽会如此愤怒,以至于忽略了双方的力量悬殊。
“我北齐儿郎的亡魂,不会饶过你们。来吧,且战。”
这一声呐喊中气十足,他举剑摆了个花哨的姿势,而后一串暗器从袖口射出。
这是百草诗给他,让他留作给北齐士兵的利器。他顾不得这么多,只要能收割北戎人的命,提前打出去也值得。
豹骑训练有素,马上的盾牌被举起,暗器纷纷落地。
毗伽吹了声口哨,讥讽之色展露无余。“你的实力太弱了!这么点本事,为那些贱民出头,你算……哪根葱?”
“如果他不够,加上我。”
在毗伽下属挽弓搭箭时,百草诗已经到了白绍泽上前,扯着他躲过了对方骑兵的三连发。那箭却没有落地,而是被真一楼通通拦截,顺手撒了回来。他的力道如此之大,如此之快,在直接将骑兵钉下马来,一箭射头盔,一箭射眼睛。
毗伽一愣,马尥蹶子很高。“百草诗?”
两人都是男装,但都一眼认出彼此。因为梁子结的足够深,无法化解。
因为她们都动心的男人,成了这个世上权势最盛的人。
“毗伽居次,好久不见。”百草诗嘴角微扬,走入狼群之中,从容淡定,而福宝无比乖巧的靠在她身边。她之所以有胆量追来,是因为根据之前打探的消息,对方百余骑。她带着十七头狼,再加上她和真一,以一敌五,她自信不在话下,现在验证了猜想。“这就是……你们北戎的豹骑?除了对付手无寸铁的百姓,一无是处。”
赤裸裸的嘲讽,如打在脸上,毗伽脸色很难看,骑兵们更是受不了。
“我在这偏僻村落杀了你们,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毗伽眼底燃烧着狂热,跃跃欲试,“等北戎联合大晟,打败了大炎,谈判时第一条,大炎皇帝嬴哲栩迎娶毗伽居次为后。哈哈哈!”
话不投机半句多,战!
在毗伽指挥下,百余骑兵开始进攻。
而百草诗吹了个口哨,狼群也开始进攻。
要知道,骑兵的优势,在于马。可是马天然害怕狼。才一冲锋,听到狼叫,马儿已经却步,有的调转了方向要逃跑。
单方面猎杀。
十几个骑兵第一轮,被摔下马来,被狼咬住。
毗伽自己的马,也好不到哪里去,连连后退。但是,她没有畏惧。人数上她有优势,人多欺负人少,正好。
“下马。”
骑兵下马来战,优势全无。但北戎的豹骑仍是勇猛的,兵器抡开杀伤力也不小。
百草诗在斩杀了三名骑兵后,对着真一楼喊了一声,“擒贼先擒王。”
“好!”真一楼挽剑,轻身一纵,踩着骑兵的一颗颗大好头颅,飞到了毗伽身前。只要一剑,毗伽必然血溅当场。
这个场景,自然没有发生。
就在“先擒王”几个字出口时,毗伽也喊了一声,“长老你还不肯出手吗?”
北戎也有供奉的长老吗?
不,那人也是老熟人,裴义之。
今天的裴义之,早非当年宛州的那个。他不是大宗师,但已然接近,而且大宗师的领域,被他效仿了个七七八八。
他与真一楼,一时之间难分胜负,。
裴义之:“宛州之仇,今天可以一并报了。”
真一楼:“高傲如裴家,什么时候做了北戎人的走狗?”
裴义之:“你懂个屁,可汗与右贤王待我如上宾。”
真一楼:“打手就是走狗。以前你不是我对手,现在也不行。”
在两个人陷入焦灼时,百草诗感到了棘手。她要分心照看白绍泽,狼群虽厉害,架不住对方人多。
眼看着包围圈越来越小。
忽然,远处再次传来马蹄声,连续不断。初步来判断,不止百骑。而且,那些人的头盔,都是狼的形状。
传说中的狼骑?不是说左贤王和右贤王一直不睦吗?
“哈哈哈百草诗,你以为我毗伽出行,只带百来个士兵吗?狼骑精锐,今天这里就是你的埋骨之地。”
百草诗心思百转,忽地想起嬴哲栩的锦囊。不要被表象迷惑,说不得北戎王庭故意做给六国看。
左贤王和右贤王,不和都是假的。
当前形势,真一楼被裴义之牵制,千名狼骑卫加入,将彻底改变战局。百草诗摸了摸福宝的头。此时这里前后有山,又是傍晚。
福宝听懂了百草诗的意思,忽地仰头呼啸,其他受伤的狼也跟着吼,声音悲壮如哀鸣。
山林动了。
草木间有起伏。
接着,狼嚎之声一波接着一波。
狼本就是群居动物,况且这里已经接近北齐和北戎的交界,狼更多。
十七头狼变成了百头,还有源源不断地大型野兽加入。
毗伽慌了。
在北戎的古老传说中,能御兽的都是神灵赐福之人。难道百草诗福泽如此深厚?
百草诗扫了一眼豹骑和狼骑精锐,再看看前仆后继的群狼野兽。有时候,动物比人更可亲。
杀百姓者,其罪当诛!
就让她代替自己相公,打下这第一战。
毗伽掉转马头就跑,百草诗施展轻功,将她踹下了马。
与毗伽一起落马的,还有一根“木杖”。
不,看形状,俨然是一根“高尔夫球杆”。
当初百草诗要开高尔夫球场,没有球杆。家里的男丁一夜都在做一件事——锯木头。
绿头翁没有年轻人的力量,就拿出了早先百草诗送给她的手杖,改良了一个球杆。
百草诗的眼眶瞬间红了,此时落地的不正是绿头翁做的那个“高尔夫球杆”吗?它怎么会在毗伽的手上?
“是你抓了绿头翁,是你害死了我师傅?”
百草诗拾起了地上的手杖球杆,直戳毗伽的心口。
骑兵援助毗伽,百草诗杀疯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我没有,我怎么会想杀他?我还要请他为可汗诊治呢?谁让他那么老,那么弱……”
隔开了两个骑兵,百草诗又一手杖敲在了毗伽的肩上,能听到骨裂的声音。
毗伽疼的五官都要扭曲了。眼前的女人,原来不止是娇花一朵,当她露出狠厉的一面,就要见血了。“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你师傅藏在宛州吗?你不想听听,那个推荐你师傅的人吗?”
百草诗望了眼被真一楼逼退的裴义之,裴家人,难道是裴元宪?“大晟的皇帝吗?好,很好!”
再相见,裴元宪与百草诗,不死不休。
这是一场势均力敌、波澜壮阔又极其悲壮的战斗。
千名狼骑和百名豹骑,全军覆没。
而群狼和野兽们,最后只剩下了福宝、萌宝和另外两头狼。
裴义之受了重伤,而真一楼也挂了彩。
就在百草诗准备手刃毗伽为师傅报仇时,她感受到了腹部的疼痛,她的手软了,连剑都快要握不住。
裴义之劈天一剑,隔开了真一楼,这边冲杀过来,救下了伤痕累累的毗伽。
“居次,我们走。”
真一楼也扶住了百草诗,眼底都是关切,“诗诗。”
“杀了他们,杀了……”她晕了过去。
百草诗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她还在东篱山庄。
她、嬴哲栩还有绿头翁,每日讨论百草,她变着花样做各种好吃的。
师傅这一生,最爱的就是医术和美食。
世界的下面黑漆漆的,她不想师傅挨饿受冻。
“师傅,师傅?”醒来时,她已经躺在了一张床上。
513 嬴哲栩御驾亲征
醒来的的百草诗,看到了白绍泽。
“我睡了多久?”她揉着沉沉的头问道。
白绍泽去到了杯水给她,安静地坐回旁边。“两天,你累坏了。”
下意识地,百草诗去摸自己肚子,这一次着实危险,如果最后不是福宝召唤出群狼。
“不用担心,他好好的。”白绍泽宽慰她。
百草诗如释重负,明明时间还短,根本感受不到他的存在,可血脉相连之感又是如此奇妙。她端着杯子,小口喝,“真一去了哪里?”
白绍泽望了眼门外,眼下已过秋分,白昼越发地短,天气也更冷了。“他去打探消息了。”
傍晚时候真一楼回来,带来了不算太好的消息。因北戎与大晟合力,北齐边关吃紧,镇北王还和南苑王还在苦苦支撑。
“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先听哪个?”真一楼问。
百草诗选择好消息。
真一楼睨她一眼,就,不按套路出牌。“好消息就是,我们误打误撞,消灭了暗中深入北齐的骑兵有生力量,给联军造成了巨大的损失,也给大炎争取了时间。朝廷任命大重楼为帅,已经在路上了,不过在边关实在没什么名气。大炎士气普遍低迷。”
“士气低迷算坏消息!”百草诗纠正他。虽然立了功,她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害了师傅的凶手,还逍遥法外。而且,狼群是她的战友。
“左贤王与大晟皇帝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早不是什么秘密了。”真一沉着一张俊脸,黑云压城一般。
百草诗想到,当初摄政王入焱京谈判,北戎左贤王就在边境滋事,倒好似里应外合,互为策动。
她摩挲着光洁额头,幽幽叹息。如果当初裴元宪将死,她没有搭救,会不会就没有今日之局面。可若不救,她也会苦于失信,内心不得圆满。
“大晟与北戎结盟,难免有利益之纠葛,表面上一致对外,内地里不晓得有多少龌龊分歧,陛下总有办法令他们分崩离析的。”
提到这儿,真一楼的拳头,忽地垂向桌面,“裴元宪无耻至极,我若遇见他,纵然九死也要取他首级。”
白绍泽插话道:“怎么个无耻法?”
真一楼不自然地看看百草诗,眼神闪烁,“他放出话来,大炎皇后请入大晟,大晟可退兵也。”
狼子野心,现在还不死呢!
百草诗当即决定,前往边境与父母汇合。他们当前除了却兵,最缺的一定是医者。
越靠近边境,伤残越多,百草诗已经开始动用空间储存的本草了。
噩耗不断传来。有来自南方战线的,还有北方的。
夏英在奉命剿灭赢哲明小朝廷时,首战出师不利。
他在云昭监察时,与铁岚歆、南槊相处地不错。此次进军清河前,收到了南槊的消息,据说是铁岚歆派出南槊增援。然则夏英在与南槊汇合时,却遭到了奇袭。现在原因还不甚明了。
坐在马车里的百草诗,对着地图发呆,她的白玉般的手指,落在了清河附近的荆山上。
这里,是南槊的老巢、发家之地。
南槊离开后,荆山交给了北刀。
在嬴哲栩给百草诗的情报里,没有安排铁岚歆和南槊出兵。南槊私自出兵,最大的可能性,是为了荆山。
难道荆山已经被对方掌控?
不得不说,百草诗的敏感度,还是很高的。
另一面,戎晟联军在大炎援军到来之前,发动了总攻。青州失守,镇北王和南苑王分别引兵南下。
镇北王遭遇了左贤王的大军,战死沙场。而南苑王夫妇,与大晟大军相逢。最后带着百余兵逃了出来,目前退守雍州。
百草诗几人直奔雍州,终于会师。
退出了议事厅后,百草诗和父母聚在了房间里,进入家人陪伴时间。
百李氏清瘦了很多,显见这段日子不好过,只是绝口不提,反而拉着百草诗问长问短。
“我呀,一直盼着子孙绕膝,享天伦之乐。现在孙子有了,就差大外孙、外孙女了,老天怜见,愿望就要实现了。可还有什么不适的感觉?”
百草诗将母亲的手,贴在肚子上,“我好着呢。看见你们都平安,也就放心了。爹,城里现在有多少伤兵?”
南苑王头上一片霜雪,眼周围山川纵横,他老了许多。在听到百草诗叫爹时,还有瞬间错愕。“诗诗,哎。现在,那个雍州守兵有两千,能战斗的一千吧。其余的都是伤残。现在最麻烦的是,药剂都耗光了。”
士兵得不到救治,就是死路一条。
还有一条,南苑王没说,雍州是一座孤城。
四周的城池都沦陷了。大炎边境城池也告急。
“爹,你们实话实说,你们是怎么逃脱的?”百草诗追问了一句。
南苑王脸色更难看,惨如白纸。“是……大晟皇帝,放了一条生路。”
裴元宪的敌人,从来只有嬴哲栩。
百草诗猜到了。不然为何镇北王战死,而南苑王独活?自然是裴元宪看了百草诗的佛面。
他总是这样,要与百草诗互相亏欠。
百草诗没有时间纠结这些,“爹,您将伤兵集中起来,同时军医都带过来,给我打下手。我还带了一些金疮药和麻沸散,先给伤兵治疗。你安抚好将士,大炎援军很快就要到了。”
南苑王一愣。
女儿来的时候,就剩了两辆马车三头狼,不见药物。他没什么底气地说了声“好”。
第二天,众人在惊讶之中,看到了许多上好的金疮药。
百草诗有效组织军医救治。
接连三日,合不拢眼。
海东青被派出去,传递信息,称援军还要七日。
雍州几乎弹尽粮绝。
五天的相安无事后,第六天,戎晟联军开始攻城。
百草诗和南苑王一并,站上了城头。
城墙下,有准备好的滚木雷石,但是数量实在少得可怜。如果对方攻势强烈,很可能撑不过一个时辰。
“开战!”百草诗登高振臂而呼,气势上绝不能弱。
北齐和大炎剩余将士高呼,“皇后威武!保卫雍州。”
城门之下,大晟皇帝裴元宪站在战车上,遥望着城头威风飒爽的女子。北地秋风将她的马尾吹成了直线,她把自己站成了一面旗子。
不愧是他动心的女子啊!
“诗诗,你本可以不出面的,那样我就有办法像护你的父母一样护住你。可你,毫不留余地站在我的对立处,那我只得一战。”裴元宪如是想着。
左贤王对着城上高喊:“大炎皇后,你听着,只要大炎皇帝同意,将北齐纳入我北戎的领地,并每年向北戎纳岁币。我们接管北齐后,就不会再南下,而是与大炎护守边界,友好共处。倘若你一意孤行,今天地雍州,就是昨日的青州。”
百草诗扬起手,大炎的旗子落在手,她举着挥了挥,用内力传音,“左贤王,你们北戎可汗登天,不发国丧吗?你在前线拼死拼活,那右贤王坐守金帐,你们到底谁是君谁是臣?别平白无故给人做了嫁衣裳。”
百草诗的猜测,不是无的放矢。她可能是所有人中最了解北戎可汗真实身体状况的人,能多活两年,实属侥幸。
毗伽掳了师傅,要给可汗治病。可师傅死亡后,毗伽没有回王庭,而是带着骑兵烧杀抢掠,离间北齐和大炎,消耗北齐有生力量。那么,这也许就说明,可汗已死,无力回天。
正所谓杀人诛心。
北戎的军中一片哗然。
效忠的可汗已死,他们为谁效忠,难道真如对方所说,右贤王?
左右贤王的神级演习,这些士兵可不知道。
左贤王眼眶突出,觉得不能再让百草诗开口了,他向着裴元宪道:“太祖,咱们比一比,看看谁割的人头多。冲!”
“请。”
第一波冲击正式开始。
投石车、冲车在前,身披云梯的联军士兵开始攀爬。
城门在冲车的震荡中摇摇欲坠,里面的齐炎士兵死死抵住。云梯落到了城墙上,真一楼如风一扬,长剑如波浪,将云梯一一掀翻。哀嚎不断传来,那是戎晟士兵跌落的声音。
一个时辰后,城上守兵死了一大半,而守城的用具全部耗尽。
戎晟四面进攻,真一楼一剑难防四面,已经有少量人进入了城内。
便在这时,远方传来轰隆隆马蹄声,烟尘被荡起老高。
在雍州的后方,有军队来了。
大军的旗子上,赫然写着大炎。而帅旗上只有一个字——赢。
令人振奋的姓氏,令人振奋的口号。
哪个赢?百草诗还记得,当时自己相公派了汛王做粮草兼军。
不,不是赢哲汛。
军队之中,当先的一人,座下一匹黄骠马,天空盘旋着海东青,旗幡招展,不如他眉眼凛冽。
他的甲胄是金色的,何其耀目,让人移不开眼。
嬴哲栩,她的相公她的天,来了。
炎军呈包抄之势,遇北戎人杀北戎,与大晟人杀大晟。
他们带着天子之威,一鼓作气,其势正盛也。
一刻钟的时间,收割了几千条敌军首级。
裴元宪与左贤王相视一眼,“鸣金收兵。”
514 暴风雪来袭,金疮药告急
大炎对戎晟联盟首战告捷,斩敌军首级两千余,戎晟联盟收兵。
穷寇莫追,赢哲栩率军进驻雍州,百姓夹道欢迎。
南苑王与百李氏迎接赢哲栩,行君臣礼,赢哲栩连忙搀扶起,“岳父岳母你们辛苦了。”
百李氏看着自家女婿,帝王相十足,满意之余也有些担心,自己的女儿虽然当了皇后,可是未来还不是要与很多女人共享一个夫君?
赢哲栩管不上岳母心中的小九九,她满心满眼只有自己的皇后。
为了提振士气,赢哲栩还是下令军中开了个小小的庆功会。宴会上,他意气风发,举杯而和:“不出十日,北戎与大晟联盟必然分崩,大晟也会撤兵。大家只需坚守阵线十天,守护我们的家园!”
将士们欢呼。
他们对赢哲栩的话,毫不怀疑。如此年轻英武的陛下,一定会带领他们走向胜利。
兵士之中,步湛和徐若然也来了,他们抱着复仇之心,为镇北王雪恨的。
南苑王早就安排好了住处,要让女儿女婿好好聚一聚。房间里一应用具十分雅致,小紫檀木的桌椅,上面搭配着天水碧的茶具,梳妆台上还摆着佰草相仪的护肤用品,床品都是宛州锦缎。
最让百草诗哭笑不得的是,门外挂上了大红灯笼,户牖上贴着红色窗花,俨然新房一般。
这是再成一次亲吗?
赢哲栩却很喜欢,春风都爬上了眉梢,染了快意和兴致。
甫一关门,他已经迫不及待将百草诗圈锢在怀,十指相扣高高举起,他另一个手指抬起她的玲珑小巧下巴,吻如急雨,嘈嘈切切错杂。
“羽……羽宝?”百草诗呼吸急促,身体更加娇软,这样的热情她抵挡不住。“你不是封了大重楼为帅,前来支援吗?”
赢哲栩轻声笑,他的皇后转移注意力的方式有点蹩脚。“那你先告诉我,北戎的豹骑和狼骑全军覆没,是怎么回事?”
“啊?”百草诗心虚地呼了口气,这样的大事,她自然不会瞒着他,只是说的方式一定要讲究技巧。倘若被他知道,她怀着身孕,带着两个兵、十七头狼就冲进了对方的骑兵阵地,他肯定要抓狂了。
所以,在给赢哲栩的信中,百草诗只说,意外发现了北戎骑兵的踪迹,白绍泽调动了当地北齐州兵,设了局将北戎骑兵一网打尽。
可赢哲栩岂会那么容易被忽悠?
“我行至途中,收到海东青的来信,就知道是你这个小妖精搞出来的,全然不顾自己的身子。说吧,我该怎么惩罚你?”
百草诗扁扁嘴,秋水似地眸子眨了眨,“不是该奖励吗?”
合该奖励的,嬴哲栩的吻又落了下来,而后将她抱上了床榻。
“御驾亲征本就是计定之意,裴元宪都亲自上阵了,我不出面这仗怎么打?至于说朝堂上封的大重楼,不过是个障眼法。现在,他们应该已经挺进大晟了。”
还是那个“围魏救赵”。
只不过围魏的是大重楼,亲征的是嬴哲栩。
百草诗将自己完全窝进了他的怀里,贪婪地呼吸他的气息。连日来疾走奔驰,追踪杀害师傅的凶手,她身心俱疲,此时慢慢驱散。“真好,羽宝你来了真好。我好怕,怕我会保护不了父母,就像我没能护住师傅。”
她更怕的是,她随时被系统召唤,回到现代。
只是这个,她没想好怎么和他说,这是无法言说的痛。
泪水顺着眼眶流下,她脆弱且无助。嬴哲栩擦干她的泪痕,轻吻她的额头,“接下来交给我。”
“可是……”百草诗又想到了一点,“北齐和镇北王剩下的残军,战损严重,而金疮药都没了。”
嬴哲栩轻抚着她的肚子,将温热传递给她,“你呀,什么时候能顾一下自己。我此来还带了很多金疮药,快把谷贤那老头子、梨花婆婆和霜叶累哭。”
百草诗扑哧一笑。
临阵换了主帅,一国之君出征,那弹药还不得备地足足的?估计是不免不休呢。
“真希望战争早点结束。”
她热爱和平,并且乐于在和平时期,种很多草,赚很多钱。
“诗诗,你想看到大炎一统吗?如果你想,我励精图治十年,大约可以达成,河清海晏之盛世;如果你想过安定生活,我们守住大炎疆土,发展农桑商业,国家也会很繁荣。”
百草诗探入了嬴哲栩的琥珀眸子,他是有远大抱负的,当他描绘未来时,无比迷人。
她抱着他脖子,亲亲他的喉结,“我想看到盛世如你愿,也想与你携手繁华。”
*
接下来几日,嬴哲栩亲率大军,以雍州为据点,收复失地。
将士们磨刀霍霍,枕戈待旦,勇武异常。
与此同时,一支由步湛带领的小队,在利剑平的护持下,进入了西凉的军帐。
谈判中步湛称,大炎陛下已经打通一条通往波斯和大食的商路,未来大炎的丝绸茶叶瓷器本草药妆会源源不断输往西方,如果西凉愿意做中转站,就会有数不清的财富。如果西凉愿与大炎夹击北戎,那么西凉将会扩大版图,并且丝路的生意也会做的更大。
这是非常有有活力的,因为海上丝路已经开通,西凉统帅看到了产自安南的香料和咖啡。
他们想做“陆上的安南”。
共识已经达成,西凉却没有马上出兵,所有人都在等一个消息,一个惊天的足以改变战局的消息。
十月中旬,大晟传来消息,炎军接连攻下几座城池,突破裴元宪重重封锁,直捣黄龙向都城。
裴元宪意识到大势已去,不得已回军守国。
恰在这时,大炎、北齐和西凉军,三面围攻北戎,形势急转直下。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一个多月前,还是左贤王带人围攻大炎。一个多月后,风云转换。
但,这一战,激发了北戎虎骑和残余狼骑的血性。右贤王执可汗令,帅狮骑驰援。
战争陷入胶着状态。
许是天不亡北戎,北地下了一场罕见的暴雪。无数士兵在雪中受伤、冻死,大炎、北齐、西凉主力军不得撤兵回城。
左贤王撤兵时,却遭遇了嬴哲栩率领的精锐小队。
“左贤王,今天是你的死期。”嬴哲栩的话,言简意赅,透着稳操胜券的自信。
左贤王驱马连连后退,他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然而后方也是大炎的小队,由真一楼带队。“好叫你知道,你的狼骑和右贤王的豹骑,都是我杀的。今天杀光你的虎骑。”
左贤王怒不可遏,挥着巨斧朝着真一楼砍来,可真一楼的一片袍角他都碰不到。
“砰!”他被一脚踹下了马,大炎士兵围将过来。
“士可杀不可辱。”左贤王梗着脖子做最后的倔强。
“嗖!”一支箭飞来,穿透了他的胸膛,黄骠马上的嬴哲栩,拿着帕子擦了擦弓,他的嘴角噙着胜者的微笑。
左贤王捏着胸口的箭,不可思议,愤怒羞耻。
不是该生擒他吗?不是该拿着他要挟右贤王吗?他活着的价值,远超过一具尸体啊。
血沫子从嘴角溢出,左贤王死不瞑目,他的最后一句话,却是“国师救我!”
嬴哲栩歪着头,思索,国师大概就是那个神秘人吧。
他并不耽搁,暴风雪没有停下的趋势,他必须及时赶回城里。
统计伤亡的任务花了整整两天,因为涉及到北齐好几个城池。嬴哲栩带来的金疮药也不够用了。如果得不到妥善医治,这些人都会死。
百草诗在雪中走访了这些伤兵,倍感棘手。
“羽宝,我现在有个想法,那就是火速研制一批金疮药。”
研制金疮药谈何容易,要知道当初百草诗给大焱朝廷供应时,明确提出,因金创药所需的龙骨有限,故而不能保证时时都有。
“诗诗,我亦知金疮药终要,可现在冰天雪地的,去哪里找龙骨?”
百草诗踱着步子走向窗外,向着南边的方向,师傅留给她的财富,该是派上用场了。“羽宝,我知道有一处有龙骨,量大管饱,只是路途比较远,往返需要一定时间。”
“在哪里?”嬴哲栩神情激动,捏着她的指尖问。
“药王谷!”百草诗斩钉截铁地回答,“那里藏着一条龙。”
龙,存在于每个人的意念中,它是天子的象征。虽然无论是大焱还是大炎,都信奉玄鸟,但不能否认,龙在人心中的分量。
嬴哲栩目光灼灼。“如果是龙,那一定很危险。朕陪你去,龙遇见真龙天子,大概也要俯首叩拜吧。”
百草诗莞尔一笑,抬手在嬴哲栩脸颊拂过,“是死龙,只有骨架,但制作痔疮药足够了。这样,我带着利剑平和十几个精锐士兵去,到时候他们运送龙骨回来。”
嬴哲栩想了想,说道:“让真一跟着吧。他护送你们去药王谷,然后转道去云昭,给铁岚歆宣旨意,出兵迎战赢哲明小朝廷。铁岚歆是铁了心,不肯听差调动。我知道,她在等朕开口,给她和真一赐婚。”
515 万兽霸主做良药
大雪封城后三天,士兵们终于开辟出了一条足够马车行驶的路,一支小队从雍州的南门而出。
这支队伍是帝后为首,真一楼压阵,利剑平随侍,以及三十名军医跟随。
之所以这样安排,是打算取得龙骨后就地炼制金创药,药王谷无论百草还是器具,都比北地更丰富。
起初小队前行艰难,百里之后,走出了暴风雪的影响范围,速度就加快了。
百草诗已过了孕期最危险的前三个月,孩子算是稳定了下来,只是她最近很嗜睡,每每枕着赢哲栩的腿就睡下了。
然而只有百草诗知道,她的嗜睡是因为系统的召唤。距离回归的日子更近了,睡觉是补充能量,为穿越时空虫洞做准备。
“车前子,我现在不能回去,至少要再过七个月。”
十月怀胎,她不能带个球回现代。她还要给赢哲栩留下一丝血脉。
车前子哭唧唧,表示自己无能为力。“这是大系统的固有程序,集够了积分、储存了充足的能量就会回归。”
百草诗攥紧了拳头,压制下一拳轰碎系统的冲动,“积分是够了,可我还有一味本草没有录入,就是龙骨。不是三趾马、不是犀牛,也不是角鹿和水牛,是真正的恐龙。想想一具恐龙化石的价值,进化论说不定会因此迭代更新,生物医药学会取得突飞猛进的成就,这一切都不可预知。”
车前子纠结呦,没想到宿主还有这个杀手锏。
录入系统的本草必须以宿主为媒介,倘若百草诗传送回了现代,自然就不能录入系统了。
“好,我尽量给你争取时间,但你要快啊。”
队伍南下,速度越来越快,披星戴月,日夜兼程,终于在十一月初到达了药王谷。
马车停在谷崖上方,百草诗带着人下谷。
九瘴九毒还在的,只不过在赢哲栩手下,不堪一击。
乘上了自制的漂流筏,行进在湿地沼泽中时,嬴哲栩还有心情赋诗一首。
“两岸鸟轻啼,轻舟过云泥。但有佳人在,风雨和歌诗。”
百草诗用余光看他,嘴角忍不住往上跑,诗里面有她的名字呢。这是咏物还是咏人?
嬴哲栩轻松带众人轻松穿过沼泽,百草诗目瞪口呆。
“诶诶诶羽宝,不是说好了我是向导吗?”
赢哲栩捏捏她的脸,笑容宠溺,“我怕你太辛苦,代你破瘴。其时我早就想挑战一下了。”
这个时候,一国之帝不是九五至尊,而是对新奇事物充满探索的挑战者。
“早知你破瘴这么厉害,我当初带你下谷好了。”
能省多少力气啊?
“现在也不迟的。”
真一楼看着他们互动,从心欢喜。只有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眼底才会有星星,他希望百草诗的眼中总是有星星。
穿行途中,百草诗还看到了不少老朋友,包括金丝猴、大熊猫和她救过的那只林麝。
林麝很通人性,主动带他们去谷内建筑——石墓。百草诗不会承认,她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
到了墓中,军医们被安排了外层的住处,而百草诗和赢哲栩亲自去探谷底。
经过那个螺旋似的楼梯时,赢哲栩也脱口赞道:“药王谷千百年传承,单这巧夺天工的匠造,就已名不虚传。”
百草诗与他十指相扣,步步相随,“我第一次来也是同样的心情。人处于某种环境或空间,会忍不住屏息静望。”
这是敬畏,对传承的敬畏和尊重。
极至庞大的恐龙骨架,通天一般立在眼前,赢哲栩仰望出神,久久不语。
半天,他才开口:“这就是……传说中的龙吗?《尔雅翼》中写,龙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为鳞虫之长,可呼风唤雨。可这与古籍中所述的完全不同。”
百草诗对古代瑞兽的认知,全部来自《山海经》,可那是存在于人们想象中的龙。
“羽宝,我们眼前的是恐龙,是真实存在于时间长河的,只不过某些原因,它们灭亡了。”百草诗轻轻地说。
嬴哲栩带着探究的眼神看她,握着她的手更紧,他莫名有些恐惧,对未知的恐惧。“诗诗,你怎么知道?我自诩博闻,可你知道得,许多我都不知道,你就像……经历了许久世代的智者。”
百草诗想说,因为她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啊。“羽宝,现在我们要做出决定,将哪块骨头选作金疮药的原料。”
嬴哲栩绕着龙骨走来走去,脸上都是不舍。“诗诗,它太美了。我甚至觉得,我们应该把它原原本本地搬出去,放在……对,放在中医药大学的图书馆。让大家知道,在相当久远的过去,有过这样的一种生物,它是真正的万兽霸主。”
崇拜、激昂的情绪,充斥在胸腔,百草诗为自家相公的卓越眼光而赞叹。最早建立博物馆的人,大概也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吧。“羽宝,等战争结束了,我们在炎京、在宛州建自然博物馆,就收藏如龙骨这般珍贵的藏品,好不好?”
嬴哲栩笑着说好。
经过百般思索后,两个人定下来,取恐龙的前爪作为药用。
这是因为,它的爪子本就是对称生长的,人们可以通过剩下的那个前爪,推测原本的模样。
将化石一一分解,装好带到外面,由军医在谷内,按照百草诗提供的改良方剂,紧锣密鼓进行炼制,三天后,第一批金疮药已经制成。
分别前,嬴哲栩对百草诗道:“我此次回边境,马不停蹄,对你来说太辛苦了。这个季节云昭风景最好,我让利剑平跟着保护,同时你督促铁岚歆出兵,一举拿下赢哲明的小朝廷。我怀疑,赢哲明背后有人指点。”
战争总是惨烈的,伤亡也是在所难免的。他不想让她看到他负伤或者其他。
百草诗是不舍与嬴哲栩分开的,在一起的日子,屈指可数了。可是她不敢说,也不知道怎么说。“羽宝,答应我,一定要平安。”
“会的,龙运与朕同在。”
自此,百草诗和嬴哲栩兵分两路,一个北上向北齐,一个南下向云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