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1 举家迁徙去北齐
起初,易昭弦没有动手。
从来没有两军对战,上来主将就冲锋陷阵的。
但他很快发现不对劲儿了。
何朔率领的是一支杂牌军。包括御林、死士以及杀手。三个兵种配合起来居然非常默契,他的队伍根本不是对手,好几个乾鸣书院的学子受了伤。
“马勒戈壁的!相煎何太急!”易昭弦恨恨地咒骂了一句,老子不发威,当老子是没牙齿的猫!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何朔对他比了个“鄙视”的手势。
堂堂大焱武状元,第一勇士,带的兵也不过尔尔嘛,还不是被打得落花流水!
然而,得意没有持续一息,何朔看见易昭弦动了。
他随手捡起了掉在地上的一柄长刀,刀举过头顶,大喝一声“开!”
什么开了?
何朔手下的精干御林、死士、杀手无一幸免,通通变成了一篷血花。
易昭弦手下都懵了。
易昭弦的功夫有多高?他们猜不出,何朔也猜不出,只觉得高不可攀,深不可测。既然如此,他这头老虎刚刚为什么扮病猫,存心来戏弄他是吗?
“易院长饶命,易院长,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裘大人放我一马,小的这就滚。”
嘴角勾出一抹冰冷的弧度,易昭弦一步一步走近,走出了修罗神的节拍,每一步都踩在了何朔的心上。
“你,你别过来。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何朔自比兔子,可是对于易昭弦,完全没有威慑力。
易昭弦的刀,隔着两米,对准了何朔,“你祖宗,始终是你祖宗,孙贼儿,以后记住了,有些人是你永远迈不上去的山,爬不过去的坎儿。”
刀没有落,但何朔的眉心,涌出了一丝鲜血。他双眼瞪地巨大,眼角周围也渗出血来,无比的可怖。
他就这样死了,死地平平淡淡,没有半点涟漪。
易昭弦朝着手下扬手,“一群废柴,回去通通给我特么好好练习,再打不过就去找块豆腐撞死!”
那些手下好不容易从鬼门关被易院长拉回来,纵然骂他们是翔,那也不敢顶嘴的。
活命之恩大于天。
只有一个学子,怯怯问道:“易院长,你那两招真厉害,能不能教教我们?”
易昭弦一巴掌呼过去,“老夫教你们,没等你们学会,老夫先气死了。”
“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回京,宰了那帮犯上作乱的兔崽子。”
折羽走后的第二天。
百草诗巡视了自己的几大产业,和一线的人员做了些交流,每个人见到她,都热情称呼她为百大家。
大家在大焱,代表了在某个领域取得卓越成就地。百草诗对于农桑医养,就是大家。
很多贫困学子得到了帮助,交齐了束脩,还往家里写信,呼朋引伴要来坤鸣书院求学。
和学子们聊完,百草诗进了琉璃宫丙号,也就是种植虫草的那个。最后在大棚里发呆了很久。其实也不算发呆,就是看着种下的草,忍不住傻笑。
真好,这蓬勃的生命力,这蕴含在世间本草里的伟大力量。
虫草的生长周期相对短一些,而人参通常需要六年以上,至于沉香木,则几十年。
百草诗想让他们早日成材,却又希望时间过的慢一点。
期间,铁岚歆过来了,在她旁边坐下。
“什么事吗?”百草诗问。
铁岚歆犹犹豫豫,欲言又止。
“怎么了,有话直说,大家又不是外人。”
在铁岚歆心中,她就是个外人。因为她不是股东,甚至因为真一楼,她与百草诗有了嫌隙。但这件事,不得不说。
“我……察觉了一些异常……关于尹兰之的。”
其实很难开口,毕竟当初,还是铁岚歆将尹兰之引荐给百草诗和折羽的。
百草诗却像有所预料似地,“难不成尹兰之对你有所图?或者说,他接近你,其实是为了我这个大棚?”
铁岚歆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她一直以为,像百草诗这种人,奇思妙想有一些,商业天赋也有一些,但于阴谋诡谲、机关算计却是不通的。没想到,她早已察觉。
苦笑一声,铁岚歆答道:“正是。他私下找步湛聊了好几次,都是关于这个镜子如何反射的,步湛现在也怀疑他的目的了。”
“不用担心,你把问题都推给步湛,步湛知道怎么回答。”
在给尹兰之设套的环节中,步湛恰恰是最重要的一环。
“好了,我要回去了,你要一起吗?今天全聚坊做了冰粉。”
铁岚歆摇摇头,“算了,我还有课业要完成。”
她比不得折羽,比不得步湛,只能笨鸟先飞。至少,铁岚歆是这么认为的。
百草诗回家后,就被百李氏逮住了,拉着她向瘦灵湖走去。“娘,什么事啊?”
“看过你就明白了。”百李氏卖了个关子。无人问津的南苑王白沾,只好暗搓搓跟在妻女身后。
三个人躲在了湖边芦苇荡里,远远看见百小树和红曲在聊着什么,百小树从身后拿出了一篷月季,送给了红曲。
“可以啊,弟弟无师自通,懂得讨女孩子欢心了。”百草诗开心地想吹口哨。
百李氏叹了口气,解释道:“我和小树打算和你爹回一趟北齐,小树大概舍不得红曲吧。”
“哪有追女孩子还分居两地的,他若是真的心里有红曲,就留下来和红区一起做事嘛。”在百草诗看来,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只有找借口的心。
百李氏何尝不懂这个道理。
但是,她想了很多,想了很久。早在白水村,有刺客来暗杀百草诗时,百李氏已经打定主意,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给女儿一个可以依靠的归宿。北齐侧王妃,应该有这个分量。至于真相,不能让百草诗知道。
握着女儿的手,百李氏眼底有泪珠儿转,“小草儿,等折羽回来,我和小树就要和你爹爹回北齐了。”
“娘?”百草诗被这个决定惊呆了,“你说的是真的?你,不管管诗诗了吗?”
“傻孩子,”南苑王白沾道:“你娘是怕你和折羽走得太远,想多给你一个家罢了。”
322 顺手救下大舅哥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百李氏从来都知道,女儿的路不好走,她希望能给她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南苑王侧王妃,在百李氏看来,就是一个保障。尽管北齐在诸国中还很弱小,但那毕竟是一国。
私心里,百草诗希望一家人团团圆圆在一起。然而白沾还有他的责任,以及……家庭。她没办法用现代人的眼光去苛责他,能找了母亲十八年,不是证明了他的心意嘛。
而折羽,折羽会愿意和她一起去北齐吗?她一时心里也打鼓。
如果可以,她情愿做一个富甲一方的女陶朱,也不愿意夫君去走那条不归的皇权路。折羽会怎么想。
百草诗第一次,感到了矛盾,以及心乱如麻。
受朝局影响,现在焱京百姓基本闭门不出,少惹是非,街道上都冷清了许多。这也给入了城的折羽创造了条件,不然他带着海东青,招摇过市,很难不引起大家注意。
一人一隼很快到了东市灯笼店,也就是云昭的基地,他向掌柜询问了一下焱京当前的状况。
“现在的焱京,局面是扑朔迷离。三皇子已经被册立为太子了,下的第一条令就是关城门、宵禁、派人去宛州接陛下。”
折羽嘴角扯出一丝冷笑,这分明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皇帝已经返程了,看来是还没到焱京。”折羽道。
后院已经起火,焱武帝却不紧不慢,这是打算彻底看清群臣的嘴脸然后一举铲除吗?这是自信还是自大?
想到了什么,折羽又问:“我让你们留意的北齐世子,有什么消息吗?”
提到白绍泽,掌柜的出了些许汗,有点惭愧地道:“公子,北齐世子府走水了,火势很大,太傅府邸都惊动了,火海之中发现了一具尸体。”
如果说不小心失火,恐怕没人相信。
可放眼整个大焱,谁敢在太傅家隔壁放火?火烧起来需要时间,里面的人没有逃出来……蹊跷很多。
“只有一具吗?”折羽又问,因为他知道世子府还有一个小书童。
掌柜称:“千真万确。”
所以,极有可能北齐世子逃脱了。他会去哪里?
北齐世子是折羽此行焱京的一个重要目标。
天还没黑,不好行动,折羽在灯笼店小憩两个时辰。待到天彻底黑下来时,他才患上了夜行衣,走出了灯笼店,海东青就留在了店里。
第一站,自然是世子府。
世子府面积不算大,原本有人精心料理,还算考究。而付之一炬后,处处断壁残垣,可见当时火势之惨烈。
折羽点了一个火折子,走在府园间,蓦地发现地上有一些星星点点的黑褐色粘稠物质的痕迹。折羽俯下身来,用手指捻了一点,有刺激性的气味。
“果然是石脂!”
石脂,也就是古代的石油,中国人用石油的历史很悠久,不过石油这个词,还是宋朝时沈括在《梦溪笔谈》中提到的。而在大焱,这种易燃的东西,被叫做石脂。
石脂的发现,无疑更坐实了白绍泽遭遇他杀的悲惨境地。
又走访了一圈,也未找到有价值的东西。
夜色如黑墨一样化不开,折羽起了身,一口气熄灭了火折子,望向旁边的百年世家府第。
今日且来一探究竟。
他看似缓慢实则很快地走到了墙边,一翻身就跃了进去。
不出意料,太傅府戒备森严,三步一岗哨,五步有巡逻,想接近核心区也不容易。
走过抄手游廊时,折羽闪身在柱子后面,正好两个巡逻的经过,他一拳一个敲晕,搬到隐秘的地方,而后换上了巡逻的服饰。
便在这时,他听到了犬吠声,以及脚步声。
夜色下,一群人正追着一个黑衣人。
“抓住那个刺客!别让他跑了。”
折羽心下了然,看来今天夜探太傅府的不只他一个。那么且看看夜探者的深浅吧。
只一会功夫,折羽就失望了,因为刺客水平完全不够看,几乎处于被暴打的局面。那些巡逻的一个个身手敏捷,下手狠辣,与寻常家丁实力,完全迥异。这说明,这些人都是练家子。
“擦”!鲜血四溅,刺客的手臂又被割开一剑,再这么下去,他很快就要流干最后一滴血。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是朋友。
如果沈太傅是折羽的敌人,那么刺客无疑是朋友。
折羽没有犹豫,向着战斗场面走去,没人怀疑他,毕竟穿着府上的服饰。然后一到场间,折羽手起剑落,瞬间将四个护卫全部撂倒。
“跟我来。”
计划被打乱,太傅府一定会更加加强戒备,今晚是不能再行动力。索性折羽带路,领着那刺客出了府,来到了一处空宅子。
“大侠,大恩不言谢!”刺客冲着折羽抱拳,而后从胸前掏出了一点碎银子,算是酬劳。
折羽没有接,反而举起剑,架在了刺客脖子上。
刺客大惊。“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救你一命,总得知道救了谁。你这点银子,不够买你的命!”
生命诚可贵,又怎么会只值那么点呢。刺客呼吸仿佛重了几分,手伸向自己耳后,“我出来地急,本就没带银两,这已经是我的全部了。”
他摘下了罩巾,折羽同时点亮了火折子,看见了那张脸。
“是你!”
刺客不是白绍泽还能是谁?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部费工夫。
“你认识我?”白绍泽向着折羽看去,眸光顿时大亮。“你是……百草诗的相公?”
被自家大舅哥认了出来,虽然无名无姓的,折羽依然感觉还不错。“你怎么会在太傅府?”
提起这个,白绍泽胸膛里燃起了大火。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沈太傅想杀我,我偏要出现在他的地盘。”
折羽摸了摸鼻子,话虽不错,可是你的身手太差了。如果不是遇见他,九条命也没了,但他也大概猜得出他的心思。“所以,你是想刺杀当朝太傅?”
白绍泽话语一滞,只见对方目光如炬,洞若观火。这是妹妹看中的男人,果然是有大智慧的。他没有正面回答,不想拖他下水,却问:“你不是在宛州了,怎么来了焱京?”
323 登临城墙如战神(一更)
“你不是在宛州吗,怎么来了焱京?”正自说着,白绍泽捂着肩膀,长嘶了一声,真痛!
折羽瞥了一眼翻着肉的可怖伤口,将火折子递给白绍泽,“拿着!”
“干嘛……”
就见折羽从自己里怀兜里掏出了一个小瓶子,这是诗诗特备的上好爱心金疮药。每次出门,他都和蚂蚁搬家似地,又怎么会没有带药物和毒物呢?
“坐下。”平平常常一句话。
白绍泽腿一软,吧唧一声,盘腿而下。
“会有点疼,忍着点。”
白绍泽嘴角直抽,咱又不是三岁孩子,还怕疼?!
折羽俯下身,“呲”地一声,将白绍泽伤口处的衣服扯开,用干净的纱布擦拭了伤口周围,这才将金疮药倒在了伤口处。
白绍泽疼出了高低眉,样子十分滑稽。他往墙上靠了靠,疲乏开始袭来。
“兄弟,你这厉害啊,随身携带着灵药宝贝,谢了啊。”
折羽手上动作利索,嘴角忍不住上扬。他家的小姑娘,恨不得将他武装到牙齿,最好的药都给招呼上。那龙骨何其难寻,一瓶金疮药卖给朝廷,能赚好多钱,可她给他打包时,抓了好几瓶,眼睛都不眨一下。“托诗诗的福,你该谢她。”
没有诗诗,谁会管你死活啊,折羽心中腹诽。
白绍泽偏了下头,声音喑哑道:“诗诗要谢,你也要谢,妹夫。”
折羽:“……”
他自诩是腹黑的,可眼前人,脸皮也挺厚,这就攀亲戚了。“话可不能乱说,亲戚也不能乱认。”
白绍泽吃吃地笑:“如果你不是我妹夫,管我干嘛?我就知道,诗诗是我妹子,我看她第一眼就知道。她那么漂亮,眼睛会说话似的,居然是我妹妹。哎呦……痛!”
陷入了自我感动的白绍泽,感受到了胳膊上传来的阵痛,眉毛拧成了毛毛虫。
折羽冷哼了一声,诗诗漂亮还用你说吗?也不看是谁的媳妇。不过,大概,以后这世上又多了一个人惦记诗诗了。
真想把诗诗藏起来,诗诗,你此刻在做什么?
“你还没说,来太傅府做什么?”刚刚打岔,差点正事忘记问了。
“自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那一刻,插科打诨得世子变得严肃,眼底有汹涌的怒意。
“所以,世子府的火,真的是沈太傅指使人放的?”
“不光是报我的仇,还有李姨娘和诗诗的仇。当初如果不是沈太傅加害,我父王又岂会和自己的亲生女儿分别一十八年?”
折羽思考着,看来白绍泽已经查到了真相,而且和他的猜测一样。问题就出在了凤女身上。“你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白绍泽身上不少伤口,一一处理好了浪费了不少时间,趁着这个功夫,白绍泽将过程简单明了交待了一番。而后,折羽带他去投奔客栈。之所以没带去灯笼店,也是为了保护灯笼店的秘密,这是他的一个据点,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另外得联系一下利建平,让他照顾一下这位战斗力差的出奇的世子。
到底是百草诗的哥哥啊。
夜色中的太傅府。
沈太傅背着手,在大堂里走来走去,沈焕山和两个沈家子孙也在。
“现在这个节骨眼,你们居然能让人跑了,你们跑得是什么人,嗯?一群废物!”
沈焕山涨着脸,嘟哝道,“他们有同党,护卫被袭了个措手不及。”
还敢狡辩?
“从现在起,府里加强戒备,诛矛排行榜前十的杀手,多雇几个来。另外通知太子,多派出去一些人,尽快找到黎清,另外礼王,还有那个质子,通通留不得了。我怀疑北齐质子知道了什么,无论如何不能再留活口。”
沈焕山应了一声是。
窗外无风无雨,却闷热的难耐。沈太傅想到派出去“迎接”陛下和易昭弦的御林军还没回来,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如此强烈的袭来。
这一局,他赌对了吗?是百代荣华还是树倒猢狲散,就在这一两天了啊。
七月二十二,上午辰时,易昭弦已带人抵达了焱京城的南门。
“乾鸣书院易昭弦,带着陛下的旨意,要入宫,开城门!”他运用了内力,中气十足,即使在城墙上的士兵,也听得清清楚楚。
城防军统领殷恒亲自指挥,居高临下看向城楼下,高声问:“陛下归来否?”
“陛下在后方,令我等打前路。”
沟通通讯全靠喊。
高高在上的易昭弦,天下半数才子尽掌握于手的易院长,有一天终于要对他这个城防军统领仰头说话,这种感觉妙啊!
殷恒手指一指,“呔!你这乱臣贼子,还待我不知道吗?分明是你们伙同宛州知州加害陛下,现在又想谋夺皇权,叛乱入宫吗?今天定叫你有去无回。放箭!”
话没几句就开始射箭,和官道上遇见御林军的情形如出一辙。
城防军占了地利,位置又高,逼得易昭弦手下和乾鸣书院学子连连后退。
便在这时,有成群的马蹄声响起。
易昭弦瞳孔一缩,莫非被御林军包了饺子,双面夹击。
不过震惊没持续太久,他看清了马上来人,正是赢哲礼和他的城外驻军。
“易院长,我父皇可好?”
易昭弦掐着胡须,揣测礼王的立场。三皇子自立为监国太子,礼王必定不服。所以,这是盟友啊。“好,陛下还要一两天便要抵达。陛下有圣旨,令我等铲除奸佞,恭迎陛下回朝。”
自古以来,城池都是易守难攻,总不能陛下回来还被拒之门外。而且赢哲礼知道,易昭弦远比众人认为地战力更强大。
“易院长,你我联手可攻下这城门?我的军队,愿为易院长掠阵,只待院长打开城门。”
城门打开的方式只有一种,就是攀上城池,从内部打开。
赢哲礼何以断定,易昭弦不会被射成筛子?
易昭弦连续两次被射暗箭,心头早就窝着火了。见赢哲礼相邀,豪情见生,“那好!进入焱京,陛下会记你的头功。”
说时迟,那时快,易昭弦已经运力,轻身一跃,向着城墙攀来。
殷恒冷笑,这世界上果然有莽夫,大焱第一莽夫,易昭弦是也。
然而他的笑容没有维持多久,那些射出的弓箭,在半空中均被易昭弦强悍的内力荡开。
万箭从中过,一箭不沾身,简直是神迹。
“射,给我射!谁射中易昭弦,太子殿下赏银千两。”
重金之下有勇夫,奈何勇夫遇见了战神。
在易昭弦的周围形成了一个“域”似的结界,万箭不可侵。
他站上了墙头,宛如战神。
城门内,一处建筑的后面,折羽看着这一幕,眸光寸寸深下去,手掌一点点攥紧,忽然明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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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我要做肝帝!
324 真一你要去哪里(二更)
易昭弦立于城墙上,威风凛凛如战神。
而原处,马蹄声急,武烈将军夏英带着部下,冲向了城门。“打开城门,迎接陛下入京。”
夏家军与城防军战在了一处。
夏英一马当先。
这是他多年军旅生涯形成的习惯,冲锋陷阵时总是冲在前面,悍勇无敌。
城防军头领殷恒下眼皮狂跳不止,此时他再看不出来所以然就说不过去了。表面上这个夏英向太子殿下投诚,实际上心向焱武帝呢。
这是一场血的厮杀,也是大焱的一次内乱。最终夏英打开了城门,城防军在夏家军、礼王驻军和易昭弦率众围攻下,被杀地片甲不留。
焱京南门血流成河。
而后,三股军队会合,在易昭弦和赢哲礼的率领下,直奔皇宫。
折羽望着远去的军队,嗜血的刀锋,忽然感觉到了厌倦。
但,一切还没有结束。
折羽火速去到了西市的一家客栈,正是白绍泽住的地方。
“收拾东西,入夜你就悄无声息地离开焱京,回到北齐去。”折羽说道。
面对骤然得来的自由,白绍泽尚且不敢相信,他掐了一下自己的脸,确认是千真万确。“我,我可以吗?”
折羽眉峰凝聚,沉吟道:“你现在在官府的簿册上是死人。只有你回了北齐,不以本名示人,到时候焱武帝还要亏欠你北齐一个世子呢?”
想到离开四年多的故土,白绍泽隐隐有些热泪盈眶。他开始收拾包裹,其实没有什么可收拾的,他的有价值的财物,都在那场大火中烧光了。但没关系,他还有腿,就算走,也能走回北齐去。
“妹夫,那你呢?你和我一起走,焱京太乱太危险了。或者,我们一起去找诗诗,我带诗诗回北齐。”因为情绪太过激动,他抓住了折羽的胳膊。
折羽盯着手臂上的爪子,直到白绍泽意识失态,才讪讪挪开。而后就见折羽,从客栈的床底下,拿出了一个包裹,打开来,将金疮药、毒药给了白绍泽两瓶,又将从宛州带来的定胜糕、藕粉分一些给他。“带上,上路吃。哦,这个白色瓶子里的不能吃,不然就要去见阎王了。”
离别的愁绪被他的一句话冲淡了些许,白绍泽只觉得胸口很热。“那你呢?”
“我的事还未完,待此间事了了,我会回宛州找诗诗。”
是的,折羽自始至终没有提他来焱京的目的。
只因当年谋害诗诗的人,还逍遥法外,活得风光。他既然做了诗诗的相公,就要替她讨回公道,血债血偿。
今天,全聚坊举办了一次内部欢送会。
先前,因为高尔夫球赛的缘故,全聚坊的扩张暂时偃旗息鼓,以全力服务球赛为第一要义。
球赛过后,全聚坊的名头更加响亮。
焱武帝口谕,国宴的标准,按全聚坊的年夜饭来做。而诸国的球员、学子的交口赞誉,则将全聚坊的口碑推到了顶峰。
焱宋通商之后,口岸的贸易和商业往来更发达,往返于口岸与宛州之间的商人,每每在全聚坊描绘那个遍地是金银的地方。
百草诗本就有意进入口岸,现在时机已经到了。
先锋官,依然还是山药。
VIP包厢里,除了百草诗、山药、三七、封掌柜之外,还有绿头翁、霜叶、真一楼和百小树。
主角山药端起了酒杯,另一手比了一个剪刀,开口说道:“去年这个时候,诗诗姐找到了我,给了我二十两,黄金。二十两啊,在我短短的十五年人生里,没见过这么多钱,还特么是金子。我咬了一口,差点把牙咯掉。”
众人嘿嘿笑,为少年的天真。
当初看起来如同闹剧似的决定,现在被证明无比正确,并将写入全聚坊的品牌史里。
百草诗也笑笑,酒杯与他的隔空相撞。
“我当时有个想法,先试试,如果干不好,就卷金子,风紧扯呼。”
风紧扯呼是江湖中人的说法,每每来酒家的侠士或好汉,嘴里常蹦出这个词,久而久之山药也会了。
“那你为什么没卷铺盖卷啊?你要是卷了,我现在就是全聚坊第一人了!”打趣他的是封振业封掌柜。
因为百草诗的器重,以及山药的执行力,酒家的厨师、伙计,认山药胜过封掌柜。所以封掌柜半是心酸半真实地说了件事实。
山药咣咣垂胸脯,鼻子发酸,“封大哥,做人得讲良心啊!当初我为了一口饭,骗诗诗姐,害得她被坏人抓去,诗诗姐都没怪我,还愿意帮我和三七。我这辈子就认她是亲姐。”
百小树眨眨眼,低声说:“我姐姐。”
他并不是斤斤计较,只不过喜欢姐姐的人太多了,他都快排不上号了。
杯盏下肚,平日里说不出的话,都有了倾诉的欲望。百草诗听山药讲着这些,就像是经历了很长的时间,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山药,别内疚。间接因为你,我去了趟贵人的山庄,搞回来一百只鸭子,这就是咱们的本钱,第一桶金。记作你的功劳一份,干杯干杯。”
十六岁的少年,已经有了豪迈男子的气质,酒杯一饮而尽,“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信诗诗姐,得永生。你等我去琴州,给你打江山来。三七,和哥一起再敬诗诗姐一杯。”
兄妹俩一起又敬百草诗。
“今天做了这么多好菜,别光顾着喝酒。”百草诗笑道,只是喝着喝着,眼睛更雾蒙蒙了。
山药深谙酒桌文化,接下来开始打圈。
“封掌柜,谢谢您一直忍让着我,对于我爱出风头也总能包容,教会了我开酒家的很多道理,我敬您。”
“绿前辈,您的医术真高,我们的药膳,加了您送来的本草,赚大发了。我敬您。”
“真一哥哥,你功夫咋那么好。有时候有同行来闹事,我恨不得变成你,用拳头教他们好好做人。为了大家都能好好做人,我敬您。”
“小树哥哥,对不住,我太羡慕你了,有一个那么好的姐姐,也给我当几天姐姐好不好。谁娶了咱姐,就是天大的福分啊!”
百小树拍拍山药肩膀,“敬,咱姐。”
杯子相撞,酒满溢。
百草诗从桌上起来,此刻忽然有点想念,想念山药口中那个有天大福分的人。
折羽已经走了好几天,怎么还不回来?
“诗诗,去哪里?”真一楼追着他出了全聚坊。
百草诗扶额,脸上点点桃花,分外动人。“我的酒量实在是差,喝一点就晕晕的,出来透透风。”
“那,我陪你走一段吧。”真一楼的声音,很轻柔,也很安静。
“嘘。”百草诗的手指竖在唇边,有了几分娇憨的醉意,“千万别让折羽知道,不然他肯定打翻醋坛子。”
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真一楼停下脚步,和百草诗多拉开了一点距离。但随后,他想到了什么,又追上来,和她并肩。
折羽又不在,他偷一点光,有什么关系呢?
百草诗被他的小动作逗乐了,也说不上为什么,就是觉得很有趣,“说起来,咱们也算经历过,同甘共苦,同生共死。我还记得在亳阳城,我在拍卖会上拿到了雪莲。唉,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多少人虎视眈眈那株雪莲,多亏了你,守住了折羽的门。从那以后,我就把你当成是特别、特别好的兄弟。不,是特别、特别好的闺蜜。折羽这个小傻瓜,吃的哪门字醋呢?”
瘦灵湖近在眼前,湖风吹来,她的发丝飘动,拂过了真一的脸庞。
他只希望时间停驻在这一刻。
她望着湖,他看着她,眼中满满都是她。
半晌后,真一楼幽幽开口:“诗诗,我要走了,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吃到你做的可口饭菜了。”
百草诗如梦初醒,“真一,你要去哪里?”
325 在位三天的太子
当真一楼说出他要走的时候,百草诗如梦初醒,酒意全无。“真一,你要去哪里?”
借着湖面反射的点点细碎的光,真一楼捡起两颗石头打水漂,一连串好多个。“我收到了总舵主的来信,他希望我能回云昭故地一趟。”
平昭王府发生的事,宛如昨日,历历在目。在那里,百草诗第一次见到真一楼。
而后他一直护送着她和折羽,来到宛州。同住一个屋檐下,同一个饭桌吃饭。
真一,俨然成了一家人。
家人要离开,她一定要问清楚,还要为他送行。
“云昭,可是发生了什么事?”百草诗追问。
真一楼点点头,却并不想多讲,云昭离宛州那么远,便是百草诗有心,也爱莫能助。况且,她还有她的事情要做。
“事情有点棘手,总舵主希望我回去帮他。你现在功夫很好了,还有折羽亲自喂招,一日千里。至于我,在不在宛州都没什么影响了。”
他说话的时候,百草诗分明在他眼中,看到了落寞与萧索。
“你还信不过我吗?如果力所能及,我绝不推诿;但若是鞭长莫及,也不会多管闲事。”
反正这事和草药有关,而百草诗又是这方面能手,说说也无妨。真一楼这才道:“云昭最近来了很多药商,点名要找一种叫冬虫夏草的药。可是你知道的,云昭多山、多川,也更容易引发呼吸不畅,药商便雇用当地的药农。总舵主没细说,那种草大概很难找,死了很多人。而且这些药商为了奇货可居,卖出高价,采完了草连根都毁掉,那以后,还哪有冬虫夏草?”
百草诗听着,眼睛红了。
可恨可恶!
这群鼠目寸光、竭泽而渔的家伙,完全不顾后世后代,一点武德都没有。
“那你回去了打算怎么办?”
真一楼化成了一只气鼓鼓的小河豚,回答:“一,总舵主的意思是,扮成药农的样子,探探这些药商所图为何。如果有药商意图不轨,那直接杀之而后快;再就是联合药农们,抵制药商。云昭是云昭人的云昭,不容外人指手画脚。”
短短几句话,竟让百草是听出了热血的意味。“那些药商是哪国人?”
“这个,总舵主也没细说,”真一楼回想了一下,“有些是玉蓉城本地的,还有两个特别大的药商,来自宋国。”
听到宋国,百草诗的表情立刻变得精彩起来。
上一次裴元宪,拿着亳菊来找百草诗看病,百草诗给他开的药中,君药就是冬虫夏草。莫非是为了裴元宪的伤,才会有这么多药商前仆后继?裴元宪在这场“寻虫运动”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反正你要走,也不急在一两天,等折羽回来后,我和他商量一下,实在不行,我陪你去云昭走一趟。”
事关野生冬虫夏草,值得百草诗走一趟。万一发现很多的蝙蝠蛾,那么以后人工培育冬虫夏草也更方便。
听她要去云昭,真一楼暗淡的眸子立刻雪亮,“那太好了。只是,折羽也不晓得何时回来,焱京到宛州路途遥远……”
没等他说完,百草诗已经叉腰,变成了气鼓鼓的小河豚。“怎么回事,真一你到底知道什么?折羽不是去看水利了吗?怎么跑去了焱京?”
说漏嘴的真一楼,恨不得立刻找棵树撞死。“你听我说,折羽临走时,只是嘱咐我,保护大家的安危,他说他会很快回来的。”
百草诗还哪里听得下去。要知道这个时候的焱京,是最危险的,折羽一个人去,难道是放心不下焱武帝吗?
不行,百草诗要去焱京找他。
易昭弦、赢哲礼以及夏英率领的三军会师,浩浩荡荡向着皇宫进发。
除了乾鸣书院的几个学子,这些士兵,都是真正上过战场的,见识过了铁与血的残酷。是以当御林军和城防军与这支队伍相遇后,没过多久就溃不成军。要么逃窜,要么死。
很快,他们打入了宫门,沿着中轴甬道继续前行。
御林军被逼的节节溃败。
含元殿里,赢哲明正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
而在其下,有他的母妃崔淑妃,舅舅崔策和崔氏子弟,还有沈太傅。
“报,太子殿下,易昭弦、礼王的队伍已经攻进了宫门。”殿前侍卫来报。
“怎么办?怎么办?中书令?太傅大人?”赢哲明大吼,他绝对是史上最悲催的太子,在位还不到三天,龙椅还没坐热乎,就要被赶下去了吗?不甘啊!
崔策的胡子,仿佛一息之间变得更加苍白,“太子殿下,泰山将崩而面不改色,这才是未来帝王的本色。就算闯进来如何,我崔家子弟尚在,铁甲、热血尚在,该是他们报效太子的时候了。崔祜、崔玖听命,你们前去挡住易昭弦的人马。”
“是。”声音格外洪亮,崔祜、崔玖领命而去。
待他们迈着激昂的步子走出去时,沈太傅发出了苍凉的笑。“我们算错了,低估了一个人的实力,酿成了今日的覆灭。”
覆灭这个词,太刺激了,崔淑妃眼角直跳,额头青筋绽出。
“沈太傅,你怎么可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们还都好好地呢,怎么就覆灭了?一个人的人力,终究是有限的。”
毫无见识的妇道人家。沈太傅如是想。如果你真正了解过易昭弦就会明白,那是一个抵得上一万军队的杀人机器。
但是此刻,这台杀人机器向着他们驶来。
沈太傅向殿外走。
“太傅意欲何往?”赢哲明高喊。
“大势已去,曲终人散。”短短八个字,道尽了沧海桑田。
出了殿门,沈太傅向北走。
大焱皇宫坐北朝南,北边,是距离易昭弦最远的地方,尚可苟延残喘多一息。
真的就是苟延残喘了。
这时,殿外再次进来刚刚报信的侍卫。
“报,太子殿下,崔祜、崔玖战死。易昭弦的人,已经占据了天元殿。”
距离含元殿,没有多远了。
崔淑妃忽然冷笑起来,笑意不达眼底。“都说成王败寇,失败了就要有人负担,皇儿你快走吧,和你舅舅逃命去吧。”
赢哲明急了,“那那那,母妃你呢?”
一颗泪珠从眼底滑过,崔淑妃抬起手抿去,露出一个艰难的微笑,“我在这等你父皇啊。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顶多,关进冷宫也就是了。有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最了解他了。明儿,你快走,快走!”
崔淑妃哭着去推赢哲明。
赢哲明不肯,还是崔策硬生生将他拉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走!”
“母妃,母妃!”
声声撕心裂肺。
326 我从宛州来,来取你的命(四更)
攻下了天元殿的队伍,没有直下含元殿,而是转道去了长乐宫。
此时的太后,正在手抄心经。
赢哲明自立为太子,并没有得到太后的许可,而他又不愿背上弑杀太后的罪名,便将其囚在了长乐宫。
算是画地为牢,但一应饮食起居和寻常时候无异。
殿外传来了女子之声。
“好教你们知道,陛下的先锋队伍已经杀到了天元殿,狗屁太子殿下就要玩完了。要想活命,通通放下手中的刀剑,我看在你们护持太后有功的份上,饶你们不死。”
说话的正是长公主,赢哲哲。
她气度尊荣,有着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威严。
在她的身后,呈四角分布,立着四个死士。
今日整个皇宫处于硝烟之中,喊杀声、嘶哭声不断,几个守卫太后的又岂会不知。现在听闻长公主愿意免他们一死,那当真求之不得。
几个人互相看一眼,立刻将刀剑丢在了地上,向赢哲哲行大礼。“多谢长公主,我等以后定不负长公主大恩。”
赢哲哲唇角一勾,笑地更加明艳。却见她向身后使了个眼色,一个死士陡然出剑,那几个护卫毫无反抗,就毙命当场,鲜血浸湿了青石台阶。
赢哲哲拍拍手,嘴角仍自噙着一抹笑意,“就这毫无骨气的叛徒,谁知道你们哪天会不会背叛我,留你们只是祸患。”
嘴上放着最狠的话,赢哲哲忽地提起裙摆,唤了娇柔的声音:“太后祖母,哲哲来看您了,哲哲不笑。”
太后走出了寝殿,就迎来了赢哲哲的满怀扑抱。这对礼仪规矩森严的皇家来说,是不合的,但在经历了这样一场动乱后,谁会苛责一个娇滴滴赶来护驾的公主呢。
“好了好了,哀家无事。倒是哲哲你瘦了。”
赢哲哲还在抹眼泪,水汪汪的眨啊眨,“老三那个……囚禁我,我好不容易逃出来,想着皇祖母还在宫里,就迫不及待来看您。”
话音落,就听的整齐划一的军队之声,是易昭弦和赢哲礼。
“臣/孙儿救驾来迟,罪该万死,请太后恕罪。”
跪下去的时候,赢哲礼抬眸,视线落在了太后的身边,复又垂下。
“爱卿、礼王,你们辛苦了。”
沈太傅出了含元殿,与沈焕山汇合,父子俩以及几个护送的高手匆匆向皇宫北门。
“黎清可找到了?”
“不曾,爹,眼下这个当口,没有消息反而是最好的消息。”
“悔不该,不该信了赢哲明的浑话,他若是真有本事,早就被立为储君了,何必等到今日。一着错,满盘皆输。”
“爹,我们不是还有,最后一条退路吗?”
父子俩的语速都很快,而在听到最后一条路时,沈太傅顿住了脚步,“不到万不得已,那条路不能走。”
前方出现了拦路者。六名穿着驻军的服饰。
“逆贼沈崇炎,明王已败,陛下即将回宫,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多少年了,朝臣都是称他沈太傅,皇帝亦如此,沈太傅自己都快忘记了自己的真名。今天被叫了出来,竟然感觉很新鲜。
“呵呵,你,还没有资格。”
沈太傅话音落,身后的死士已然出剑,三下五除二,杀掉六名驻军。
沈太傅眼睛都没眨一下,继续前行。
一路走,一路杀,人越来越多,他的死士出现了伤亡。
赶在北门口前,与队伍汇合。偏偏这时,沈太傅遇上了汛王——赢哲汛。
“汛王也想留下老夫的命吗?”明明汛王在马上,以逸待劳。沈太傅在马下,奔波多时,气势上理应汛王站上风,偏偏沈太傅喊出了自己的势。
赢哲汛没动,依旧马上睨着他。
“那不妨来试试,大不了鱼死网破,好教汛王知道,想杀我沈崇炎,自己也要蜕一层皮。”
“本王便来领教一下。”
又是一番昏天暗地的战斗。汛王负伤,但带走了沈太傅手下五名得力干将,都是最顶尖的死士高手。
沈焕山更是被一个汛王手下高手捅了心窝子。
“爹,别管我,快走!”沈焕山捂着胸口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沈太傅咬牙,带着最后两人走,至于马车在战斗中损毁了,留下两个还死士在和汛王厮杀。
出皇宫,焱京之北是九龙原。
还要继续逃命吗?沈太傅从未如今日之疲惫,平日养尊处优的他快要走不动了。
前方出现了一顶轿子,轿子旁有一个花枝招展的三十多岁的女子,脸上涂的粉厚的扑簌簌要往下落,她身边还有四个轿夫。
“沈太傅,奴家已经恭候多时了。”
只一句话,沈太傅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这特么是良家女子吗?简直就是老鸨投胎。
“你是谁?”
女子扇着手中的帕巾,笑道:“奴家是红袖添香的妈妈,奉了我王的命,接应沈太傅,以兑现当日的承诺。”
红袖添香,不是之前因着几个二世祖受伤被查抄的青楼吗?据说人去楼空,原来是潜伏起来了。至于我王,是哪个王?
沈太傅已经想通了,一矮身就钻进了轿子。
阵阵困意来袭,沈太傅阖上了眼睛。刀光剑影中,他看见了沈焕山倒在血泊中,手指无助地伸向他,让他救救他,可是他无能为力。
画面再转,这一次他看见了沈黎清。沈黎清回到了皇宫,她赤着脚向里面奔跑,有驻军拦住了她。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抓住乱贼沈崇炎的孙女。”驻军的两个士兵,虎视眈眈一步步走向沈黎清。
沈黎清后退,眼中带着惊恐,但她毕竟是沈家的女儿,更是沈家的骄傲,焱京所有贵女的典范。
“我是天命凤女,你们谁敢抓我?小心被陛下砍了头。”
两个士兵笑得狰狞,涎水都流了出来。其中一个道:“就你还凤女呢,我看是疯女还差不多。”
另一个也道:“都说凤女出生时头戴凤印,这东西好神奇,难不成里面封印着什么,所以凤女能当皇后?”
士兵们哈哈大笑,第一个士兵薅住了沈黎清的头发,捏着她的下巴让她面对着自己,另一个士兵用手覆上了沈黎清的额头,眉宇之间,使劲地揉搓,嘴里念念有词,“我倒要看看你的凤印是怎么回事,咦?”
凤印变成了红色的胭脂,粘在了指尖。两个士兵目瞪口呆。
“我的天,这凤印是画上去的吗?凤女的传说全特么是胡编的!”
沈太傅在梦境中挣扎,他隐隐感受到这是梦,可是他无法挣脱,无论如何醒不过来。
梦境出现了转机,一个满头银发的男子出现。
他转过了头,沈太傅终于看清了他的模样。是一张很妖孽很俊美的脸,然而这张脸,分不清年龄,看不出阅历,甚至除了好看,再无其它。
沈黎清落入了他的怀抱。她隐忍着,咬着嘴唇问,“你是,是他让你来救我的吗?”
银发男子挽着她的细腰,摇了摇头,“别怕,我会带你离开,会护你平安。”
而后,他转过身去,向着那两个士兵,“你们这些蝼蚁,也配对我的女人指手画脚,去死吧。”
他一抬手,空间仿佛被撕裂。两个士兵在地上扭曲,像蠕动的虫子,化为了一滩水。
沈黎清不明所以,迷惘的望着他。“你在说什么,谁是你的女人?”
引发男子捏住了沈黎清的下巴,自得地开口:“自然是你啊。抱紧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你还是凤女,你的孩子会继承大统。哈哈哈……”
沈太傅从梦中惊醒,额头都是汗。
这个梦,为何会如此真实?还有那个银发男子,他到底是谁?
他掀开了轿帘子,发现轿子不知何时已停了下来,而轿夫和老鸨通通死去。
在他的面前,站着一个人,有着一张龙璋凤姿的脸,他手中拖着剑,剑尖犹在滴血。
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他,从地狱而来的修罗神。
“沈太傅,我从宛州来,来取你的命!”
那人不是折羽,还是谁?
327 沈太傅死不瞑目(五更)
待得沈太傅看清了来人,他下了轿子,步履平稳走近,声音无比平静。
“我,该叫你折羽,还是嬴哲栩?”
和聪明人打交道,永远不需要太多的弯弯绕绕。
“嬴哲栩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折羽。”
这个回答也很干脆,看似否定,实则肯定,折羽坦诚了自己的身份。
沈太傅敛了下眼眸,原本些许浑浊的,突然精光乍现。“那真的是很可惜,你知道吗,嬴哲栩差点成了我的孙女婿。就算没有这层关系,我依然觉得,我们可以成为忘年交,而不至于刀兵相见。”
他向前一步,离折羽的剑也更近了一步,似乎他已看透一切,无惧生死。“因为我们都是同一类人,后辈之中,我最欣赏你,哦还有宋国那个摄政王。我们站的足够高,看的足够远,对这天下,对这人间,都有自己的看法。我,不是你的敌人。”
折羽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高冷又疏离,“诚然,你不是我的敌人,但,你是我的仇人。而且,你说的也不全对,我和你最大的不同在于,我手中有剑,能动手我绝不动口,而你只能靠嘴皮子。”
沈太傅:“……”
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
被折羽说对了。
沈太傅,于朝堂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是百官之首,却也是个文官,武力值为零。
他有些抓狂,“我们何仇之有?我甚至为了你,愿意舍去沈家百代荣华,把我的掌上明珠许给你,只为了让你成为我的孙女婿。”
“那我问你,你的可怜邻居,那个独自带着两个孩子的可怜女人,与你有何仇怨?你还不是说杀就杀?十八年前,杀过一次;十八年后,你再杀一次!”
琥珀色的双眸染了血丝,这是最近连夜奔波的结果,也是愤怒之火。
沈崇炎沈太傅,杀的是尚在襁褓中的、三四个月大的婴孩,长大后是他最爱的女人,给予了他世间全部温暖的人。
所以,当他知晓真相后,千里单骑,来取沈太傅的命。
肩膀耷拉下来,沈太傅像泄了气的皮球,被抽走了精神和力量。
“你,说的是她啊?”轻飘飘的一句话,一条命,仿佛无足轻重。沈太傅道:“五皇子啊,你本该是九重天上高高在上的神,是天命之子啊,为了一个小女人值得吗?我可以辅佐你,登临天下,成为大焱朝最强大的帝王,开创万世不朽的基业。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呢?”
折羽冷眼以观,似沈太傅这种人怎么会知晓,怎么会明白?诗诗就是他的天下,他的命,诗诗胜过一切。
如果没有诗诗,他连命都没了,还谈什么皇图霸业呢?
“我给你机会,说了这么多话,你可以死的瞑目了。这是我对沈家先贤和百代传承的最后一丝尊重。沈太傅,受死吧。”
折羽的剑抬了起来,以缓慢的速度向着沈太傅的胸前。
沈太傅不甘,因为一个小女人丢了性命。
“等等,既然我一定要死,那么,让我死地再明白一点。你是怎么知道我下的手?”
“那是你的邻居,除了你,谁敢在太傅家隔壁放火、点燃石脂?”
所以,折羽只是猜测,而没有证据。他被折羽诈了?
不想,折羽又说道:“沈黎清的凤印,自从她离开宛州后,我再见她时,每一次都有些微的不同。沈太傅,我倒是想知道,凤印还会生长变化吗?”
沈太傅哈哈大笑,笑得荒唐。这该死的明王,他把黎清害惨了。
哪有什么天生的凤印呢,不过是沈黎清的母亲,喜好漂亮的梅花妆,便在她出生后,在额头点了个守宫砂,故意做成了玄鸟的形状。
只是没想到,阴错阳差,这个守宫砂被渡尘误以为是凤印。
而沈黎清从宛州回来,守宫砂消失,这才每日画上去。画的终究不比自然形成的,是以会有细微的差别。
“五皇子,对那对母女起了杀心,固然是我的罪孽,可香积寺的罪孽更深重。如果不是渡尘卜卦断言,怎么会酿成后来的悲剧?冤有头债有主,你该去找香积寺!取找渡尘,找普济!”
沈太傅状如疯癫,胡乱攀咬。
“那是我的事,不牢你费心。”
长剑已经探入了沈太傅的胸口,很浅,有血流了出来,沈太傅的视线,从伤口处上移,艰难地抬头,带着恨和恐惧。
“你不能杀我,我还有秘密!五皇子,你难道不想知道吗?当时陛下同意了你和黎清的亲事,他已经做好了传位于你的打算,可为什么中途反悔?你可知青龙峡的伏杀因何而起?又是谁对你下了杀手?杀手受谁指使?”
折羽的脸色一白,手中的剑停了下。
饶是他见惯了生死,看透了人间的虚伪,尔虞我诈,听到沈太傅的话时,仍然震惊住了。
“为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什么?”折羽大声地问,他胸口起伏,显见情绪很激动。
沈太傅大笑,那么残忍,那么苍凉。
“这天下,只有陛下主动给你,你才能要;你乱动心思,他就会废了你。还有墨非战,你以为他是什么好鸟吗?如果不是他泄露了机密,怎么会有大宗师去伏杀你?大宗师啊,哈哈哈,还是两个,你足以自傲了!”
折羽深吸了一口气,唇角再度伏起,“我当然知道,杀我的人,一个是赤血老祖,而另一个,是……”折羽用唇语说出了三个字。“沈太傅,请你放心,我今年不过二十一岁,我还很年轻,有很多时间去练武,我会亲手将他们两个都杀掉,就像现在杀了你一样。”
沈太傅蓦然睁大了眼,像看到了地府的恶鬼!
一个人,怎么会如此强大,如此冷漠,如此坚不可摧?
他以为折羽会动摇,会恐惧,会对人心失望,会有一丝丝怯懦,什么都没有。都是只是一颗冰冷强大的心。
剑更加深入了,已经贯穿了沈太傅的身体,他再也不能说话,不能蛊惑人心,他软软地倒下去,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折羽抽回了剑,在他的衣服上擦干净,而后吹了声口哨,海东青振翅飞来。
他说:“青卢,带我去皇宫。”
328 吟诗重逢归去来(六更)
328
吟诗重逢归去来
易昭弦和赢哲礼的队伍,已经完全占领了皇宫,而做了三天的太子——赢哲明不知所踪。
淑影宫。
此时的崔淑妃,正在对镜梳妆,称得上一句“头上玳瑁光,葳蕤自生光”。虽然年近四十,可保养得体,仍然容光焕发。
“淑妃好雅致!”
哪怕即将深陷冷宫或领驭,依然不减风仪。
崔淑妃放下了口脂,对着铜镜再次整鬓发,站起来,向着易昭弦道:“我服侍陛下二十多年,陛下最喜我姿容隆盛的模样,我希望陛下永远都记得。”
这便是淑妃的气度。都说沈黎清是京中贵女典范,可倘若她落到这步田地,也未必如淑妃一样雍容。
“说吧,陛下打算怎么处置我?白绫、毒酒还是匕首?”
与其哭哭啼啼,不如从容赴死,保留最后的体面。
易昭弦笑道:“臣无法替陛下做主,请淑妃娘娘闭宫思过,留待陛下回来处置吧。走!”
“慢着,易昭弦!”崔淑妃拦在了易昭弦前面,目光犀利,言辞恳切,“明儿暂代监国,封太子,完全是受了我的怂恿和蛊惑,是我不甘心他只做一个皇子或是一个王爷。他有大才,本不该被如此对待。至于陛下在宛州遇刺,你们该去问宛州的臣子,问行刺的人。明儿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何行刺地了皇帝?”
也许事实真相只有上天知道,但谁在乎呢?
皇帝愿意相信的答案,就是真相。
走出了淑影宫,有侍卫走过来禀报,“易院长,凤女沈黎清入宫时,被一个银发男子劫走了。”
“银发男子?”易昭弦沉吟一瞬,冷笑,“哼,他是越来越猖狂了,完全不顾自己的风范了。算了,一个女人而已,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中书令和明郡王找到了吗?”
侍卫答道:“中书令找到了,明郡王不知所踪。”
皇宫四个门都已封住,明郡王会去哪里?
“掘地三尺,把人给我找出来。”易昭弦下令。
天黑时,海东青飞过了皇宫。在靠近西门时,折羽引导海东青停了下来。月亮门上,写着大大的几个字:皇家珍奇园,里面种的都是适应焱京气候的臻贵植物。
因着这场动乱,这里显然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只有一个守门人,打着瞌睡。
折羽没给他什么反应机会,手起手落就把人打晕了,而后他走了进去。
七月,是万物蓬勃生长的季节。
这里也不例外,植物繁茂。折羽的目光在那些草木上。
受诗诗的影响,他已经能认出很多本草,更亲自吃了无数本草。那么,诗诗没有的,才是她需要的。
就地取材,他找了一个花盆,装了一半的土,又从园子里挑了两种没见过,大小适中的,连根崛起,带土装入了花盆。
弄好了这些,他的脸上沾了土,有点脏兮兮的。不过他心情却是极好的,“就你们两个了,希望你们能讨诗诗欢心。”
而后,他抱着花盆,由海东青载着他,飞出了皇宫。
皇宫之下,两个侍卫正在巡逻,忽然听得天空有鹰啼。
“看看看,那是什么?”
“是鹰是鹰,哪来的鹰?”
“射下来、射下来,今晚吃鹰肉。”
“特么你找死别拉上我,大焱以什么为图腾?玄鸟,这玩意说不定是玄鸟的后代,你一射,咯,脑袋搬家。”
正在两个人谈论时,折羽和海东青已经消失在视野里。
最后,海东青在焱京城之南二里处停了下来。
利建平和白绍泽已经等在了那里。
“妹夫妹夫!”
“公子!”
利建平还不忘瞅一眼不怕死的白绍泽,敢叫公子为妹夫,不想活了吗?
出人意料,折羽没有反驳,“为什么还不走?”
语气淡淡的。
现在焱京还不安全,焱武帝很快就会回来,万一撞上了,只怕再也走不了。
白绍泽笑道:“此次分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聚,想和妹夫你做个别。”
“走吧,说不得很快就会再见的。”折羽又向着利剑平道,“你想好了吗?和我回宛州,还是留在焱京?”
能被公子惦记,利剑平觉得不枉追随一场。“公子,我习惯了焱京,就不回宛州了。万一你将来有需要,我也可以给你做一对耳目。”
折羽不再说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况且天下本就没有不散的宴席。
分开之后,折羽去了那户农家,取回了自己的黄骠马。
披星戴月,风雨兼程。
他没有走官道,因为不想遇见返程的焱武帝,况且官道不是最近的。
他想到了上一次自己去焱京走得路,当时一路走,一路和诗诗信笺传情。
心中有了决定,重走一遍。
归心似箭的折羽,马不停蹄,再次进入了日行千里夜八百的节奏。
七月二十五日清晨,折羽来到了一个小镇,准备就着路边摊吃点食物继续赶路。有一家卖包子和豆腐脑的,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时至今日依然记得,诗诗第一次带他去镇上时,买的就是两个大肉包子。
“老板,来两个……”
正说着,他看见了旁边桌子上的姑娘抬起了眼眸,手中的汤匙落在了桌子上。
“羽宝?”
如梦似幻地轻声呼唤,是近乡情怯的忐忑。
百草诗走了过来,眼眸升腾起了水雾,迷迷濛濛的,一颗心砰砰地急促搏动。就这样对视了两息,她抬手触碰他青青的胡茬,说道:“羽宝,我来接你回家了。”
折羽直接将她抱了起来,转了一个爱的圈圈。“诗诗,我回来了。”
店小二傻掉了,什么情况,这光天化日的,男女授受不亲。然而还有更过分的,姑娘随即亲上了男子的喉结,一触即分。小二揉揉眼,眼花了吧。
“小二,来两屉,哦不来五屉包子,三碗豆腐脑,再来一碗片儿川。”百草诗豪迈地点餐,拉着折羽在她之前的座位坐下。
“诗诗,”折羽在她耳边吹热气,“你把你相公当成什么了?”
小肥猪吗?五屉包子也太多了吧,能把肚皮吃到撑。
百草诗掐腰,也附在他耳边低地地说,“刚刚你抱我,我都发现了,你这几天最起码瘦了五斤,我给你补回来。”
连日来,折羽风餐露宿,没吃过一顿认真的饭,可不是瘦了吗?他的姑娘啊,总是能在细微处,察觉他的不同,再给予他最致命的温柔和感动。摸摸鼻子,折羽讪讪地问:“有那么多吗?”
百草诗:“相信我,摸骨我最在行。”
折羽:“好,晚上给你好好摸。”
百草诗:“……”
越来越没羞没臊了。高岭之花啊,不敢想象。
海东青的叫声适时响起,打破了两个人之间的甜蜜互动、窃窃私语。
百草诗顺着看过去,只见海东青大摇大摆走过来,脖子上,挂着一个包裹,包裹精心地打了个结,可还是能看到里面的植物探出了头,那是西白贝母和秦艽?
哦,都是焱京的道地药材。
再看黄骠马,分明也瘦了,往日油亮的毛都没了往日的光彩。
折羽到底去干了什么?他不修边幅,衣带渐宽,容颜憔悴,却还不忘给她带本草。
眼睛很酸,心底很热,滚热的泪珠子在眼眶里隐忍,她取下了海东青脖子上的包裹。
“姑……姑娘,你点的包子好了。”店小二见百草诗,情绪大起大落,此时伤心的紧,又觉得她蛮可怜的,对她刚刚不合规矩的行为,也减淡了抵触。
“小二,麻烦你给我的大鸟喂一些肉,再给我的马一些上好的草料。”她抹了把眼睛说道。
养鸟的,还喂肉,这是富贵人家无疑了。莫非是私奔出来的富家小姐?不管怎么说,这是尊贵的客人,不能得罪。他答应了一声,麻溜过去了。
折羽这才拉着百草诗坐回来,递给她一副帕子,“看到为夫给你带的草,激动的要哭了?”
还敢打趣她,百草诗那点委屈和心疼也弱化了。“那些草哪里比得上你,我只要你平安健康就够了。”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迎接他的,是嘴上被塞了个肉包子。“赶快吃吧。”
这是来自百草诗的爱的投喂。
吃完了早餐,百草诗想去找家客栈,给折羽好好补眠,折羽却不愿。“你的马车就可以了,我在马车上补觉也是可以的。”
百草诗是自己驾车来的,现在黄骠马也加入了拉车的行列。
329 给他的缱绻温柔(七更)
一辆马车行驶在林间道上,拉车的是两匹马,没有车夫。而本该坐车夫的位置,是一只海东青。
依海东青的尿性,本来是要住进马车里的,晃晃悠悠的好不自在。但显然,它的主人不想被打扰了难得的二人世界,于是它被无情地赶了出来。
马车里,折羽枕在了自家媳妇腿上,浅眠。
美其名曰补觉,可美人在侧,如何睡得着。
他一会捏捏她的手指,一会挠挠她的手心,各种小动作不断。
百草诗被他搞无奈了,“不睡了?那就坦白从宽吧。”
关于他来焱京的原因,到现在还只字未提。百草诗隐隐有了猜测,“你来焱京做什么?”
折羽做起来,朝着媳妇勾勾手指,“附耳过来。”
“这里没有外人,可以说。”
媳妇不就我,那我就媳妇。折羽自个儿靠过去,在她耳边呼着热气道:“诗诗,那个害得你父母分别十八年,差点害了你和小树的罪魁祸首,被我杀了。”
这是一件何其重要的、严峻的事,被他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而百草诗的心,像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
他如此辛劳奔波,不眠不休,只是为了给她报仇。
做完这一切,他不顾疲惫,又去洗劫了皇家珍奇园。虽然只拿了两株草,但百草诗毫不怀疑,倘若他还有多余的手,他还可以负担更多,他一定会把珍奇园洗劫一空。
因为她喜欢,她需要,他便双手捧上献给她。
百草诗的眼泪,不争气地上涌。
折羽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双手抚着她的脸,“不哭啊,该高兴才是。以后可以过真正的生辰了,生辰那天还可以收礼物。”
因着百草诗出生时,天降异象,而后百李氏又遭遇了追杀,虽不明所以,但本着安全起见,她再也没有给女儿、儿子过过生辰,对人提起的日子也是错的。
折羽所希望的只是她能和普通人一样,过生日。
“羽宝,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百草诗埋头在折羽怀里哭。
连日来的担心,此时的心喜,交织成了最真实的情绪,就是哭。
折羽抚摸着她的鸦青色长发,“傻瓜,我是你相公,对自己的夫人好,这不是天经地义吗?”
听着她暖心窝子的话,百草诗哭得更厉害了。
折羽端着她的脸,擦去她的泪,顺势以吻缄口。
她终于不哭了,对他毫不保留地绽放自己的温柔。
折羽的手,落在了她的扣子上。
“羽宝,白天。”马车还在行驶呢,她终究有些拉不下脸。
折羽重新将她揽在了怀里,一本正经道:“如果我没记错,前面有条河,我这几天一直潜伏,伺机而动,该好好洗洗了,你陪我。”
百草诗:“……”
相公实在太会了,怎么破?
可她又怎么忍心拒绝呢,他已经那么辛苦了。
当晚他们没有投客栈,就宿在了马车上。
星汉灿烂,夜空深邃。在篝火的照耀下,马车上投出了交叠的影子,褪去了思思燥热,夜风很温柔。
黄卢侧耳听着,颤动的马车,像伶人的歌,水乳交融。
330 老祖宗与沈黎清
当百草诗和折羽往宛州赶得时候,焱武帝带着姒妃、小皇子、赢哲风也汇到了焱京。
焱京所在的崔氏子弟、沈家子弟尽皆伏诛。
“沈太傅和沈黎清人在何处?”焱武帝问易昭弦。
沈太傅有经世之能才,倘若被他国君王纳弦,势必是个祸患。
“太傅,不知所踪。倒是在皇城北的九龙原,发现了几个被杀的人,正是上次红袖添香的落网之鱼。至于沈黎清,她造化太大,被那位劫去了!”
沈家最重要的两个人,都没能找到,这让焱武帝很烦躁。“那个不孝子赢哲明呢?”
提起赢哲明,易昭弦真是哭笑不得,“他藏在皇宫的水缸里两日,被宫娥发现,现在疯疯癫癫的。”
见惯了宫里的阴谋诡谲,哪那么容易疯,装的吧。
焱武帝跺着步子,走到了那幅高尔夫球赛的开幕式长卷画前,当时走的急,不知道他的伤怎么样了,连太医都说伤重难返。
“老易,朕给你个任务,组织几个精干的官员,成立一个私查暗访队,给朕悄悄地查,宛州刺杀到底是谁指使。”
宛州刺杀不是已经定性了吗?皇三子指使崔家子弟所为,人被都关进了大牢,难道帝王于心不忍,又想翻案?
他在犹疑之时,焱武帝解释道:“老五在这次事件里伤的那么重,朕好歹给他一个交代。是谁干的,朕叫他血债血偿。”
皇上心里明镜似的,刺杀并非皇三子所为,只是当前证据都指向皇三子,切焱武帝着实想对外戚动手,便让皇三子背了锅。但敢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弄权弄是非的热门他也决计不饶。
“陛下,您……是打算让五皇子,认祖归宗?”易昭弦问。
焱武帝摇摇头,“老五要是好了,调到焱京来,放在朕眼皮子底下。如能剔除反骨,就让他将来辅佐仁儿。”
如果易昭弦是普通人,此时恐怕额头都要冒汗了,看来陛下对于储君人选已经有想法了,只是不知道皇子愿不愿意为他人做嫁衣呢?
“陛下,深谋远虑。”这个马屁赞的很违心。
提到折羽,焱武帝莫名烦躁,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联想到他那个医术高明的小娇妻,总归现在治好了吧。“让折羽进京,受封鸿胪寺卿,如果他身体不适,八抬大轿抬,也把他抬来。”
易昭弦只好应是。“那,沈崔两家子弟如何处置?”
“这种事还用说吗?男子都杀,女子发配……老九去的那个地方。”焱武帝一锤定音。
“啊!”沈黎清从梦中警醒,发现置身一间竹屋之中,没有床,只有一张席子,一床薄被,窗台上插着一枝紫藤花,墙上有个茶挂。
如此简洁而充满意趣的布置,倒是很像摄政王的作风。
“这是哪里?”她喃喃自语。
席子靠近门的地方,有一双女版的谢公屐,她踩上去,出了门。
竹林包裹出一方小院,银发男子和一个男人在吃竹筒饭。
“味道不如全聚坊的。”银发男子点评。
另一个男人嘿嘿一笑,道:“老祖,我这能做出来就不错了,我是郎中,不是厨子。”
这男人不是五味子,却又是谁?
看见沈黎清出来,银发男子给五味子使了个眼色,“下去吧。”
五味子知趣的离开。
“坐过来,一起吃饭。”银发男子的话,透着不可置疑。
沈黎清在他身边的小椅子上坐下,看着一言难尽的竹筒饭,尽管肚子很空,但沈黎清队食物是有要求的。“古籍中有记载‘粽香桶竹嫩’的做法,我想我可以试试。”
为了尽快了解自己的处境,打入他们的内部,沈黎清打算以食物为契机,攻略眼前的银发人。
“想不到你堂堂太傅孙女,还懂得庖厨之事。”
沈黎清不好说,她没做过,她不能让人看出,自己一无所用。她昂了下下巴,矜贵地说道:“京中贵女以我为典范,女子会做的,我会做;女子未必会做的,我也会做。”
女子本该会的,无外乎女工、烹饪;女子不会做的,自然是四书五经,琴棋书画之类的。
银发男子看着眼前翘着尾巴的小狐狸,嘴角扬了上去,“那好,接下来你做饭。”
“我做饭可以,但我要交换消息。”沈黎清开出了条件。告诉别人有用,不是为了真的去做,而是交换有用的信息。预先取之必先与之。
银发男子凝视着沈黎清,眼底有森然寒光。换做普通女人,第一刻就要败下阵来。沈黎清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来自灵魂深处的,但她没有怯懦,讨价还价的时候,谁露怯谁输。
银发男子便笑了,“虽然我从不和女人讨价还价,但你凤女是个例外。说吧,你要知道什么?”
男人口风软下来,让她有一丝欣喜,“我想问,这里是哪里?皇帝回焱京了吗?焱京局势如何?我沈家……”
不知为什么,她眼皮在跳,心跳也快,很强烈的不好预感。
银发男子翻了下眼皮,“你的问题太多了。你沈家子弟,明天就要菜市口问斩了,还有你未婚夫一家。一,个,不,留。”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沈黎清还是觉得眼前一黑,喉头腥甜。完了吗?百年基业全毁了吗?
她忽然抓住了引发男子的手腕,“我爷爷呢,还有我伯伯,俺爹和阿娘?你能带我去菜市口吗?条件随你开。”
银发男子冷哼了一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有本钱吗?一个小女子,能……拿什么交换?”
沈黎清感受到了他语气中的轻蔑、鄙夷,以及对她不自量力的嘲讽。是啊,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
但沈黎清就是沈黎清。“我还有高贵的姓氏,有一张漂亮的脸,以及,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心。”
银发男子哈哈大笑。
不得不说,这个狂妄自大的小女子,引起了他的兴趣。“你可知道,天地之间,有一种术法,叫做阴阳采补?”
沈黎清脸色一白。
银发男子需要的,是世上最好的鼎炉。既然她是天命凤女,那应该还不错吧。
沈黎清只用了一息就做出了决定,“你带我去,回来后,一切都随你。”
七月二十九,焱京的菜市口,执行了一场规模浩大的行刑。御林军严阵以待,盛极一时的崔家、沈家即将覆灭。
掩藏在人群中,沈黎清咬破了自己的唇,她没有冲动地冲出去喊冤,也没有哭哭啼啼求刀下留人,她就那么冷眼旁观,记住法场上的每个人。
“你能帮我救下我伯伯吗?不要说采补,我的命都能给你。”
银发男子戴上了斗笠,遮住了一头发,“为什么?”
为什么救你伯伯,而不是父母或是其他。
“伯伯在京中还有人脉,伯伯可以带领家族再次崛起。”即使在这种时刻,冷静都没有离开她的可爱大脑。银发男子眼中流露出了激赏。
“救不了。”他拒绝地非常干脆。“但我可以救你。”
以银发男子的功力,想救场上任何一个人都可以,但他不能出手。一旦他出手,坏了规矩,大焱的大宗师就会出手,得不偿失。
沈黎清想起当日他救她的情景,大内皇宫,如入无人之境,他功夫一定很了得吧。如果她早日习得武艺,何至于如此?眼睁睁看着亲人,在眼前残忍地死去。“你能教我功夫吗?”
这次她没提条件,因为已经卖过一次了。
就算他要她的命,帮着来到菜市口已经抵消,她现在一无所有。
银发男子什么都没说。
晚上的时候,沈黎清按照记忆,做了漂亮的竹筒饭,和卖相一流的菜。
火候需要长久锻炼才能掌握,沈黎清只能在卖相上过关。
银发男子夹着那米粒,在光下仔细端详,“看得出,你尽力了。”
味道不难吃,也觉谈不上好吃,权当养眼。
“对于学武的年纪,你显然错过了最佳时机。但我有办法,让你开悟,只是会无比痛苦。”
“还有什么痛苦,会超过亲人在眼前死去的模样,便是凌迟割肉,我亦能忍。”沈黎清下定了决心。
银发男子到底没有继续采补,他需要时间验证一件事。
而后,他带着沈黎清和五味子上了路。
方向是宋国。
他并不急于赶路,而是游山玩水似的。沈黎清难得获得了短暂的清闲。
一个月后,他们到达了宋国的口岸城市——琴州。
银发男子选择了新开的全聚坊酒家吃饭,点的都是最时兴的饭菜。因为他最近被五味子和沈黎清荼毒不浅,嘴巴要淡出鸟来。
然而沈黎清对着鲜嫩饱满的烤鸭,恶心感袭来。
这种感觉很熟悉,她曾经经历过一次,天可怜见,她有了宝宝吗?
当晚在客栈,沈黎清鼓着勇气去了银发男子的房间,“我不知道你是摄政王的什么人,但既然我有了他的骨肉,让他来见我。”
银发男子身上散发着绝对的威压,让沈黎清感到窒息。他捏着她柔弱的下巴,“我是他祖宗——赤血老祖。以后别在我面前提起他,信不信我会杀了你。乖乖听话,把孩子生下来,我会教你功夫,也会教孩子功夫,让他成为世上最尊贵的人。天命凤女,不是因为嫁了太子皇帝而母仪天下,而是因为生了他。”
赤血老祖指着沈黎清的肚子说。
331 背负你一个就好
百草诗和折羽回到了宛州。
折羽杀了沈太傅的事,并没有告知白沾和百李氏,这也是出于对他们的保护。但沈家覆灭的消息,还是传到了宛州。
百李氏沉默了许久,内心五味杂陈,终究是恶有恶报。
而白沾做了一个决定,要当众认百草诗和百小树,这算是为人父给子女的一点补偿。南苑王的女王,就是真正的郡主,届时宵小再想打百草诗的主意,也要考虑一下能不能承受住北齐的打击。
不过,这个决定遭到了百草诗和折羽的反对。
百草诗之于郡主身份,没什么概念,不想因此影响了自己正常的生活。
而折羽,是处于凤女传说的考量。
沈黎清现在不知所踪,一定会有人利用凤女身份做文章。万一有人联想到这一环节,坐实了她的身份,将会永无宁日。
白沾和百李氏只得听了女儿和女婿的意见。
白沾要返回北齐,百李氏和百小树确定了要随行。大家都希望百草诗也能一起去看看。哪怕不定居北齐,就单纯回去看看也好呢。
“王爷、娘,我还有事呢,去不了。”吃饭的时候,百草诗说道。
“诗诗啊,叫爹。”白沾心里苦,想让女儿叫爹怎么那么难。“你长这么大,没有看过故土,就回去看一眼,再回宛州照顾生意好不好?”
堂堂王爷,身段放的这么低,也是够难的了。
折羽开口了,“诗诗,你有什么事?”
百草诗看看旁边的真一楼,为了等折羽回来,真一楼延迟了出发时间。这几天肉眼可见,嘴角都起了小水泡。云昭,是生养他的故乡。他不忍那些人,残杀他的同胞,肆虐他们的土地和生灵。
“吃完饭了,我与你细说。”
夏夜,百草诗和折羽走在坊巷里。“羽宝,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宛州这边事也步入正轨,你能和我去一趟云昭吗?云昭那边本草众多,我也有心去寻找一下野生的冬虫夏草。”于是,她将云昭的状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折羽有感于她的孤勇和善良,摸着她的头发,柔声道:“光靠你一个人的力量,就打算阻止那么多药商的无良行为?须知天下熙熙,皆为利往,你挡不住的。”
“可我总要做点什么。”百草诗看着他,认真地说,“再说,我们总不能竭泽而渔,不然我们的后代吃什么,用什么?”
折羽的唇角翘了起来,刮了下她的小鼻子,在她耳边低声说,“我们的后代啊?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个后代啊?”
百草诗:“……”
现在折羽俨然是老司机了,就挺猝不及防的。
她嘟囔着嘴,佯装生气,“人家和你说正经事呢。要我说,像冬虫夏草这些珍贵的本草,就应该列为国家保护植物,不允许肆意地采,药农采完了还要把根埋回去,使子子孙孙都能享受这种本草。”
听自家夫人说出这等非凡见解,折羽的眼睛都在放光。“诗诗,你知道吗?早在前朝时,就有朝廷颁布的相关律法。我朝倒是没有特别提出。”
咦,百草诗大吃一惊,古人都有可持续发展的思想了?“周朝的律法怎么说?”
折羽微仰着头,手背在后面,抑扬顿挫地背道:“《周朝王制》中曰:草木荣华滋硕之时,则斧斤不入山林,不夭其生,不绝其长也。”
百草诗眨巴眨巴眼睛,憋出来一句话,“说人话,听不懂。”
折羽扑哧笑了出来,“意思是说,草木开花结果的时候,不能砍伐山林,践踏和破坏她们的生长。周朝大儒将之称为‘圣王之制也’。”
古人有大智慧,折羽有大智慧啊,什么都懂。
百草诗踮起脚尖,在折羽脸颊上亲了一下。折羽摸着脸,要亲回去。佰草诗笑着躲起来,“我家羽宝太聪明,夫人见之心喜。不过,言归正传,怎么能推动朝廷律法呢?”
这个啊,折羽故作深沉,随即笑道:“假如你的相公身居高位,就可以谏言皇帝制定律法,甚至打击那些无良商贾。”
百草诗沉默了。
她了解折羽的身世,知道他所背负的一切,但私心里仍然希望他远离权力的漩涡,和她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幸福小日子,她只想他快乐。
“羽宝,这些也许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我们没有那个能力。我会尽快培育出人工的冬虫夏草,倘若有人工的了,谁还会冒着生命危险去高原上找虫草呢?”
折羽将她揽入怀中,头埋在她的发间。“诗诗,这次从焱京回来,我似明白了许多,那些恩怨与仇恨并不是那么重要,我有你就够了,不是吗?人站的位置更高,背负的东西也就越多,而我,只背负你一个就好了。”
百草诗陷入怔忪中,所以折羽自己想明白了,不再想走仕途,不在去焱京,走那条艰难的路了吗?那太好了。
“羽宝!”百草诗拥着他的腰,只觉得从未如今天这样圆满。
折羽低下头,含着她的耳垂,向下,抵达她天鹅般的脖颈间。心爱的女人在怀,便胜过人间无数。
咳嗽声响起。
两个人骤然分开,来的是真一楼。
折羽不开心,被人这样打断,然而真一的话,让他再怨不出来。“我,是来和你们辞别的,我要回云昭一趟。”
世上多风雪,总有抱薪者。真一就是这样的人。
332 百草真一赴云昭
真一楼等不了太久,打算这就启程回云昭。
“你们现在一个居高位,一个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我留在宛州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到需要我的地方。”
当初墨非战派真一楼来,是希望真一楼传授百草诗功夫,防止有心人在百草诗身上做文章,拖了折羽的后腿。然而随着时间的深入,真一楼真正融入了他们,感情也日渐笃厚。说分别时他不敢看他们,只怕一口气会破功,心中有太多不舍。
那无穷无尽的美食,那花了时间的巧思,凡此种种。
“真一你别急,我和羽宝也和你一起去。”百草诗笑着说道。
云昭风光秀丽,百草众多,当成旅游也不错。想起来,百草诗和折羽成亲后,还没蜜月旅行呢。正好弥补遗憾。
真一楼震惊地微张了嘴,“折羽,你能走吗?你现在可是堂堂知州。”
折羽自有其打算。
诗诗的仇已经得报,他自己的,面对大宗师,除非自己也晋升为大宗师才有可能。但大宗师光靠天赋和努力还不够,需要机缘转化。
云昭之于他也是故国,本草,尤其是冬虫夏草这种天材地宝,说不定会助他带来突破,所以他从心里希望能去云昭走一趟。
“我打算辞官不做,与诗诗去各国看看,第一步先去云昭,未来说不定还会去海外的安南国。”
惊喜连连,说的就是此刻百草诗的心情了。
折羽刚刚都没和她说安南国,难道是想给她一个惊喜?“羽宝,我已经迫不及待开启新旅程了。”
真一楼咧了下嘴,心中泛起点点酸楚,“这,你想好了吗?总舵主的意思……”
他没能说下去。
在云昭复国会的计划中,折羽是最关键的一环。复国会全力帮助折羽登上皇位,折羽兑现善待云昭百姓的诺言。
如果他辞官不做,岂不是功亏一篑?
折羽握紧了百草诗的手,与她相视一眼,满心柔情。“真一,现在我才明白了,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我不想等我老了再后悔,我有诗诗就够了。”
讪讪一笑,真一楼垂下眸子。如果那样,她一定很开心吧。只要她开心,便是值得。“那最好不过了,有你们在,看那些商贾怎么耍诈做坏事。”
时间已进入八月。
百草诗送走了父母和弟弟后,也即将和折羽二度踏上云昭的征途。
然而一件事,打乱了他们的节奏。
焱武帝的圣旨到了。
折羽不得已,只得装病在床。然而,焱武帝派来的人——也就是窦安窦公公,相当奇葩,任你卧病在床,我自念我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宛州知州折羽,在位期间功勋赫赫,为百姓多谋福祉,且救驾有功,着令其受封鸿胪寺卿,即日启程赶赴焱京,钦此。”
既然是卧病在床,自然不能下跪,不能接旨,折羽躺在床上,浓密睫毛微颤,愈发显得唇红齿白。“有劳……有劳窦公公了。”
“这可怎么使得?”读完了圣旨,连日奔波累得够呛的窦安长叹气,“折羽大人,给你传达圣旨是越来越难,距离也越来越远了,杂家的腿都要跑断了。陛下念叨你,总说你的神医妻子会治好你,怎么现在看起来如此虚弱?”
折羽看着百草诗,道:“我夫人已经……尽力了,咳咳,实在是我,没有福气……继续为朝廷效力。我正想……上奏皇上,请辞了这……宛州知州呢。”
此时的折羽,三句话一咳,五句话一哆嗦。
窦安一听,这还了得。皇上的旨意无论如何都要招办,不然他的脑袋就要搬家。
“折羽大人,恕老奴说句得罪人的话,术业有专攻,也许令夫人不适合你的病症。京中太医良多,你随我入宫,一定会治好的。不然陛下,也于心难安啊。”
百草诗很想翻白眼,这可真是耿直老太监啊,油盐不进。
“窦公公,我相公要休息了,请您回吧。”
下逐客令。
“好咧。”窦安从善如流,麻溜走了。
待他一走,折羽掀开被子爬起来,大热天的差点捂出来热痱子。“现在事情有点棘手。”
百草诗比了个手刀的手势。
“杀?”折羽扶额问,夫人现在越发胆大包天了。
“给他打晕,扔回焱京去。要么巴豆伺候。”
折羽摇了摇头,“窦安能做到宫中第二大管事太监,有一些真把式的。或者说,他如此坚定,代表了皇帝的某些看法。”
皇帝怀疑折羽了吗?要放在眼皮子底下?
果然,第二天,窦安又来了。这次还带来了八抬大轿。“折羽公子,陛下说了,就是抬,也要把您抬到焱京去。官印备好,府邸备好,太医列队恭候你去。”
折羽翻了翻眼皮,“陛下之命,岂能不从?明天我便与公公一道入京。不过我夫人她还有事,烦请公公多照顾我这个病秧子了。”
咦,夫人不去?夫人与公子不是最伉俪情深的吗?
不过窦安也不纠结,醉翁之意不在百草诗,说动公子就行。
当晚,折羽、百草诗和真一楼聚集在了一起。
“现在怎么办?当下就是冬虫夏草采集的最好时刻,再耽搁下去,就只能等明年的份儿了。”真一楼说道。
百草诗也很急,奈何乱七八糟的破事一件接一件。
折羽沉吟片刻道:“诗诗,我知道你挂念云昭的冬虫夏草。云昭那边地势高,物候与宛州大大不同,我们确实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了。不如这样,咱们分头行动,你和真一去查探一下,谁在幕后推动虫草生意;我入宫后,会去请柬皇上,效法前朝颁布圣制。找到了好机会,就去云昭找你们。”
百草诗自然不愿折羽重新卷入漩涡,更不放心自己不在他身边。
这项说话,这时,识海里很久没有动静的车前子说话了,“亲爱的宿主,如果你能拯救濒危珍稀本草,系统更会竭诚为你提供更多的帮助,积分商城开放更多的权限。去吧去吧,我等着你荣耀加身。”
百草诗还能怎么办?
最后汇成一句话,“羽宝,焱京太黑暗,万事多小心呀。”
八月初三,百草诗在交代了宛州生意上的时候,和真一楼先一步去云昭,而折羽,在焱武帝派的八抬大轿下,悠哉游哉赶往焱京。
333 约法三章惜别离
原本还以为去云昭蜜月旅行,转眼就劳燕分飞,百草诗很忧伤。
临行前,两个人执手相看。
“你什么时候去?”百草诗问。
“我争取,尽快。”折羽轻抚她脸颊,柔声说道。
“要么,我还是陪你去焱京,你‘重伤‘在身,我不在身边,说不过去。老头子说不定也得怀疑。”
理由找的妥妥的,其实百草诗就是舍不得和折羽分开。
其实,折羽何尝想如此,一想到诗诗和真一同行,心里更像有无数只小虫子嗜咬,酸溜溜难耐。可说出的话,却又截然不同。“诗诗,我知道,你现在大概恨不能有分身术了。一身随我去焱京,一身去守护冬虫夏草。只是本草有时节,等不了那么久,所以我帮你做出选择。”
百草诗嘴巴张了张,一时竟无语。
他总是这样,读懂她的所思所想,避免她陷入两难境地。而她呢,除了更爱他,已无更多其他的想法。
“那,就这样说好了,我在云昭等虫等草也等你。”
话锋一转,折羽换上板正严肃的面孔。“约法三章。”
“啥?”百草诗一愣。
“第一、如果需要深入商队,便宜行事,你和真一只能扮作兄妹,不可以扮作夫妻;第二、打尖住店时,如果客房不够,果断让真一睡屋顶,你不要内疚,坦而受之;第三,此事我总觉得,未必只是商贾欺诈药农那么简单,如果遇到危险,别太虎,三十六计走为上,万万保全自己。如果回来让我发现你受了伤,我可决不轻饶。”
折羽每说一句话,就让百草诗瞠目结舌一次,只觉得“三观都被颠覆”。
她的相公可真腹黑啊,转手就把真一卖了,“坏”地透透地,而她喜欢的不要不要的。
百草诗笑笑,举起三根手指:“我保证,绝对不虎,要做一只聪明的小狐狸。能坑真一就坑真一,绝对不让自己吃亏受罪。这下,相公大人可还满意?”
折羽把头埋在了百草诗鸦青色发间,呼吸很热,“不满意,明天要走了,今晚不想要鱼鳔。”
百草诗:“……”
相公已经为她考虑了这么多,她都不好意思拒绝。
左右这种事情拼人品,她想老天会眷顾她的吧。就算真的中奖,那就是老天眷顾折羽啊。
结局怎么看,都不算太差。
折羽以病弱之躯三入焱京,自然要坐马车,与他同行的还有海东青青卢,美其名曰带上解闷的。
黄骠马就留给了百草诗。真一楼自骑一匹黑马。
百草诗和绿头翁、红曲、白茯苓、封、学二位掌柜一一交代了事宜,这才离开。
待二人走后,发现福宝和萌宝一直跟在后面,远远地缀着。不会跟得太近,但距离始终保持如一。
百草诗不得感慨,两头小狼养熟了,这忠诚度杠杠的。
骏马疾驰在向西的山道间。
现在的百草诗,经过一年时间的习武,无论身体素质还是骑御速度,都达到了一个相当的高度,再也不是拖后腿的弱鸡。
真一楼看着她一马当先,意气风发,嘴角忍不住上扬,随之又会升起淡淡的惆怅。
负重前行的人,才最需要万事能干吧。
“天色要黑了,找个地方住店吧。”前方有一个镇子,真一楼提出建议。
“好。”百草诗虽然也着急,但旅行该有的旅行时的品质,她也不会委屈了自己。
镇子不大,仅有的两个客栈,一个住满了,一个只剩下一间客房。百草诗有注意到,住的都是商队。
“现在怎么办?”折羽真的是乌鸦嘴,他预言的情况,在第一天就真切发生了。
“你住客房,我在门口打个地铺就行。”真一楼说地自然,他是屋顶的常客,门口已经是相当不错的位置。而在百草诗看不见的角落,他勾唇微笑,显然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
“不能内疚,绝对不能内疚,坦然接受。”百草诗做了心理建设后,在一楼大堂点了几个饭菜。
两个人沉默地吃着。
大堂还有一拨人,分了五六个桌子,也在吃饭。客栈就是被他们包下来的,财大气粗地很。
“大家快点吃,吃完就去休息,明天早早赶路。”说话的是一个身着华服的年轻人。
他身旁,坐着一个生络腮胡子的中年人,灌了一口粗粝的烧酒,说道:“公子,现在已经过了采摘的最佳时节,我不明白我们现在去做什么。那鬼地方,风雪又多,天又冷,每年丧命的人多不胜数。咱们到底是去发财还是去送命?”
年轻人敲了敲桌面,压低声音道:“上面有需要,我们只管去收、去采。一年以前,这种草药在云昭还名不见经传,突然就奇货可居,必定和贵人们的需要大有关联。”
“行吧,我只希望每一天,都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
他们的对话,声音不算高,大抵也以为寻常人听不到。
但真一楼和百草诗都不算寻常人。习武之人,可以听到正常分贝以下的声音。
百草诗在桌子上沾了酒,写道:“虫草?”
真一楼不敢肯定,因为云昭还有很多其他的本草。他回了个“未必”。
百草诗想到一件事。在现代,冬虫夏草的采摘时间为4月到6月底。异时空的物候应该与现代相差甚远,虫草的生长周期也不尽相同。但不可否认,现在已经错过了最佳季节。
百草诗又蘸了点茶,在桌上写道:“跟着他们走。”
既然要打入商队,这个显然在云昭之外做生意的,就还不错。
真一楼说好。
窦安领头的皇家队伍也出发了。
出人意料,上路后的折羽,一再催促窦安加快行进速度,这让窦安又是惭愧又是内疚。
折羽大人太善解人意了,太体谅他们了,不惜顶着病弱之身赶路,回去一定得和陛下还好禀报一番。
他哪里想到,折羽只是想赶快到焱京,而后从焱京直抵云昭,去幽会她的小媳妇。
焱京,宗嗣府,迎来了一个新的探客,探望的正是发了疯的明王——赢哲明。
来者一身红衣,不是赢哲风又是谁?
“皇兄,弟弟来迟了,让你受苦了!”隔着钢铁的石栏,赢哲风倾诉着自己的缺席以及不得已。
334 自作孽啊不可活
赢哲风来到了宗嗣府,探望兄长赢哲明。
此时的赢哲明,头发散乱,瞳孔涣散,脸上乱糟糟脏兮兮的,状若疯癫。他双手戴着锁链,握着栏杆,像一头野兽对着外面的人,呲牙咧嘴。
“皇兄!”猜到了皇兄状况很差,可此情此景,还是狠狠撞了赢哲风的心。“是我,是我来晚了!”
他满腔懊悔,而赢哲明只是对着他凶神恶煞,像要生吞活剥了他似地。
赢哲风想到了他小时候,因为母妃逝去的早,他在众皇子中基本没什么存在感。
有一次家宴结束后,他偷偷藏了一碗樱桃酪饮子在衣衫下,只因那是他母妃在世时很喜欢喝的。
本来众皇子公主都走光了,他才有勇气去拿。不成想长公主赢哲哲去而复返。
哲哲的处境与他天差地别,备受太后喜欢,被太后视为掌上明珠,一应穿戴吃食都是最好的。
她看见了赢哲风衣衫下鼓鼓的。
“你偷了什么东西,交出来,不然我要去禀告父皇了。”赢哲哲威胁他。
赢哲风连连后退,惊恐地看着皇姐。“我没什么,我,我没吃饱。”
赢哲哲却不管,带着几分少女的骄纵,“哲风,你要时刻记得,自己是皇子,要有皇子的风度,而不是……”
她一步步走近,语重心长,与平凡人家的姐姐无异。忽然她抬起了手,抓了下赢哲封的衣衫,樱桃酪全洒了,洒地赢哲风全身都是。
女子得意地看着他的狼狈,笑得花枝乱颤。“噫,你这是吃不了兜着走吗?羞也不羞?”
那时的赢哲风不过六岁,只觉得羞愤难耐,抬起手要去还击,却被皇长子赢哲礼钳住了手腕。“皇姐教训你,是你的福气,省得你长大,难登大雅之堂。”
这个时候,赢哲明出现了,他挡在了赢哲风身前,身姿显得那么昂藏高大。“皇兄,他还只是个孩子,你何必和小孩子计较?”
“小孩子就懂得偷东西了,我皇家的颜面都给丢光了。”赢哲礼反唇相讥。
赢哲明转过身,向着赢哲风说:“你想吃樱桃酪,和我说,我宫里有很多。”
养尊处优的三皇子,凭着舅舅和母妃的关系,自然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而那一时地慷慨,被赢哲风一直记得。他赢得了这个九弟的友谊
“我可以吗?”
“当然,你想要多少都可以。”
后来,赢哲风苦苦练习功夫,在众皇子中拔得头筹,还在皇子比赛中,将赢哲礼打地流了鼻血。自此,皇子武力值第一地名头就传开了。
那时,赢哲风发誓,要一直护持着三皇兄,而现在,皇兄在囹圄,他在外。
手扶上铁栏杆,却被赢哲明抓着,咬在了嘴里。随即,他袖口里的匕首落入了赢哲明手中。
“为什么?为什么你没来?”语句不是很清楚,但足以让赢哲风听见。
“我被父皇下了软骨散。”
当易昭弦先行回焱京时,赢哲风就向焱武帝提出了要求,和易昭弦一同回去。那还是在姒妃的住处。
焱武帝岂能不知,他与三皇子情感深厚,拂袖离去。
倒是姒妃递了一杯茶给他,笑道:“你父皇被你气走了,没人喝我的茶了,你便喝了吧。”
赢哲风深深看了眼姒妃,“谢谢你上次劝我父皇调我回来。”
是的,上次赢哲风从外回来,全靠姒妃美言。姒妃莞尔一笑,“你就当我投桃报李吧。”
赢哲风喝了那茶,浑身就再也使不出力气来。
姒妃在他身前一米站定,道:“对不住了锋王,你好不容易才从蛮荒之地回来,不要再惹你父皇生气了。自作孽,不可活啊。”
赢哲风听到了这些话,甚至他并不怀疑姒妃的目的,但接下来他都由人抬着回的焱京。回来后他便知道了,一切尘埃落定,终究他还是救不了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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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5 大祝由术和巫医
吃过了饭,百草诗便在客房里打坐冥想。
这是修炼内力的一种方法,以前她在宛州和焱京时,有忙不完的事业,现在要趁机会,将有所荒疏的武学捡起来。
“很久没有和你喂招了,不如趁今天过两招,也看看你有没有懈怠。”
从某种角度讲,真一楼也算百草诗的入门师傅,教了一段日子。奈何打翻了折羽的醋坛子,把他安排教铁岚歆去了。
百草诗站起来,现在天已经黑了,睡觉却还嫌早,而且让他打地铺,同处一个屋檐下,她多少有些不习惯。捏了下指关节,发出清脆声响,像对他下的战书。
“好,那就去吧,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真一楼笑了,“好为人师”的心里隐隐跃动,“押点彩头?比如输了的人,要做一顿饭?”
就差将“吃货”两个字写在脑门上了。
“我怀疑,你犯病了。”经过真一楼身边时,百草诗一本正经地说。
真一楼:“……什么病?我身体好的很。”
百草诗从后面摆摆手,“馋病,肚子里的馋虫大概发作了。”
这样的互侃,让真一轻松,好像回到了最初的日子。他心不甘情不愿地被派来当师傅,意外收获了人间至味。
但他知道,有些事终究不一样了。
练武自然要找个清静之地,小镇不大,周边有林。在他们过来的时候,两头狼也出现了,它们是守护者,在夜色中眼睛幽绿幽绿的。
百草诗从空间里,拿出一点腊肉喂了狼,又摸摸它们的头,向着真一道:“开始吧。”
上一刻还很轻松的她,下一刻进入战斗状态,拳风袭来,呼呼作响。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还勉强说的过去。看招!”
你来我往,彼此都毫不手软,两头狼围着二人转,顺便充当照明。
百草诗到底习武时间短,在真一楼的进攻下,呈现了颓势。
她并不指望真的能打过真一,她也没开这个金手指,但能多坚持一下也是好的。她在苦苦支撑。
在两人交错之际,她虚晃了一下,而后偷袭。正所谓兵不厌诈,真一只当是练习,着了道,最后被百草诗摆了一道,眼见着她的旋风脚又袭上前胸。
说时迟,那时快,他本能地探出手去,如果对方是敌人,他只要捏住她的脚踝,就足以克敌。但她是百草诗,他还谨守男女之嫌。
怔忪只一瞬,这重重的一脚落了下来。真一楼后退了几步,咳嗽一声。
百草诗:“……”
算了,泰然自若。“你输了,下顿饭你做。”
真一楼讪讪说好。
就在这档口,福宝叼着一只野兔过来,讨好似地献给主人。
“我家福宝棒棒哒!”百草诗摸了摸福宝的头,兔子丢给真一。
等到全吃完,百草诗和真一楼,一前一后往客栈走。月亮将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彼此皆无声。
然而到了客栈院子后,两个人不约而同,闪在了一个柱子后面。
只见院子里的小假山后,有人碎碎念,具体念的什么听不清,他匍匐在地,月光照下时,他抬起头,可以看见眼睛下,涂了血,有些狰狞可怖。他似乎在拜天拜地拜神仙。
百草诗用唇语说了两句话。
真一楼与她大眼瞪小眼,说什么没听懂。
如果是折羽,一定能明白百草诗的意思,他们总是心有灵犀。百草诗忽然想念折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到焱京。
她拔下头顶一个素簪子,戳了戳真一的手,真一摊开手心,她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她说:“好像是商队的伙计。”
这回真一明白了,点了点头。
百草诗继续写,“你看那人身前,好像有什么东西?”
真一楼循着方向望过去,依稀可见那人跪着的,类似本书一样的东西。
百草诗再写:“能不能拿到那个本本?”
真一当然不会拒绝她,他说:“我去引开他。”说着,人已经轻身一闪,如影魅惑,消失。
片刻后,百草诗见到他们二人从原地消失,她迅速走到走小假山的位置,捡起了地上的小本子,封面简简单单,只有四个字——《大祝由术》。
何为祝由,百草诗了解一些,上古有一些巫医,既主导部落的祭祀、祈福、祝由,也给人治病,地位非常崇高。
随手翻开里面,文字是特别的,和大焱文字不一样,百草诗不认识。但前面两张画,百草诗看出来了,那正是大巫医祝由的画面。
天呢,百草诗没有想到,在前往云昭的路上,这家小小的客栈,这个商队里,居然有巫医?或者说,有人了解一些巫医。巫医,和他们本次要查的冬虫夏草,有没有关系?
不容多想,百草诗把书揣进怀里,迅速回了房间。
趁着真一还没回来,她第一时间唤出了车前子,“可爱的小车车,快看我拿到了什么?”房屋里点燃了蜡烛,借着烛光可以看的更真切。
车前子在她识海里亮起,“天呢,亲爱的宿主,你居然搞到了上古巫医的《大祝由术》,这东西绝对是可以进入博物馆的史料啊。它的历史比《黄帝内经》还要早呢。”
等等,百草诗有点风中凌乱。
这么容易就获得了比《黄帝内经》还珍贵的史料?她这是什么锦鲤鸿运?再说,那个大半夜祝由的人,看起来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伙计啊,哪里会有这么珍贵的资料。
“你仔细说说,这玩意有什么用?”
车前子显然很兴奋,人工合成音也受到了影响。“亲爱的宿主,你应该知道,巫医是中医的源头,上古时期高明的医师都是每个部落的大巫医或者大祭司,他们著有一些著作,比如你手上这本《大祝由术》,就是祝祷时候用的。到了秦汉的时候,巫医才将巫和医分开,你看陶弘景、抱朴子,实际上都是巫医。这里面的记载,说不定对你医术精进有帮助呢。”
百草诗也很想更上层楼啊,只是,她用手拄着两腮,“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啊!”
“没关系,我可以录入,叫这边的医学家、语言学家帮你翻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