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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煌或     来自角落的潜伏者txt下载     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四章 惊奇

    但无论如何,当怀疑只能止步于怀疑时,梁安也会选择沉默。

    毕竟以他当前的立场,这并不是引发争吵的好时机,在场众人身上多多少少都存在类似的奇怪之处,甚至他自己都持有一个假身份,只是温宜廷这份认知虽然细枝末节,实在有些超出常理。

    不过江秋没有这个顾虑,又恰恰比其余人等多一些记忆力超常的敏锐,皱眉就要说话,又被梁安赶忙用眼神制止。

    然而这位一向言听计从的江医生显然不能远距离从眼神中得到足够充分的指示,只“看进去”了一半,后来接上去的一番话又让梁安的做法超出了自己的预计。

    “昨天我大概弄清楚了是个什么原理,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可以留在这处理相关的事情。”他把视线又转向梁安,“你们可以自行去搜索这个海岛,我一个人就可以。”

    梁安明白了他的意思,神情有些复杂。

    毫无疑问,无论是被威胁过几个小时的六人还是留守岛上的三人都会对这个被冠名“炸弹”的东西有着本能的抵触。他们毕竟大都是正常的民众,对危险的趋利避害几近本能。

    昨天梁安自己责任在身是毛遂自荐,而温宜廷自恃掌控全局,也壮着胆子在旁边打酱油……至于江秋,实在是不能以常理揣测这位大脑结构兴许都和别人不太一样的另类天才。

    而今天大家一直避免着这个最终的话题不只是因为线索不足,也是因为对下一个“轮班”的抵触情绪。

    “这不行吧……”温宜廷迟疑道,“江医生。”

    “毕竟昨天你也在,总该换个人……”

    他们的话语都稀碎得很,虽然表示不太应该,但也没有果断掺和的意思。

    “我什么都看得懂,可以完全复刻出来。”江秋很果决。

    梁安原本的意思其实是自己借着“经验”的籍口再处理一次,然后才前去外面看看有什么可能的线索。毕竟按照昨天的经验,也确实给他剩下了一点处理事务以外的空余时间。

    然而现在看来,这个江秋显然是想要把他一并轰走,自己认认真真的在这里处理一遍。

    而他的认真也一向很耐人寻味,以寻常的分类方式应当能算作偏执。毕竟如果要打个比方,就算拥有“雨人”一样一眼看出地上牙签数目的能耐,江秋如果发觉自己学习的对象数牙签是从地上一根一根捡起来,他也会如实照办,能同时数一根都不肯数两根。

    “应该不会有问题。其实江秋有点紫外线过敏,确实不好晒太阳,让他待在这就好。”梁安随意找了个借口,也顺着说了下去,只是看向眨眼辨别这是个谎言的江秋时有些犹豫。

    作为同样另类的旧友,梁安当然不怀疑这位过目不忘,踏实的有些离谱的江医生能否完全复刻全部的行动,只是以身份而言,让他独自待在这,给他争取更多按需调查的时间确实有点……

    “我留下吧。”却是赵蔷开口说话,又叹了口气,“我昨天走得也有些累了,东西又是在我这发现的。”

    王老太瞪了她一眼,刚要说话,又被一旁的温宜廷主动上前安抚了下来,起码转移了注意力。

    ——与其说赵蔷是走累的,不如说是被说累的。

    “要不您老人家也歇歇?”李丰年试探着问道,“其实我今天想要带娇娇出去转转,刚好你们俩可以找个阴凉的地方歇着。反正应该和昨天一样,也没什么好看的。”

    王楚月情绪整体稳定了很多,但听到这个问题,又低头看了一眼被李丰年支走,此刻耷拉着兜帽,一个人蹲在走廊边缘的李娇娇,没好气道:“行了行了,我还没沦落到和这种小姑娘一样被特殊对待的地步。”

    她看来也并不服老,不想仗着年纪被归类到特殊人群当中。

    然而顾虑这位年纪不轻的人,尽量让她不要掉队也是重要的议题。幸好这些天一直没发现有什么太过危险的动物植物,连休息了那么久的李娇娇也能在岛上有一定自由活动的空间,只是嘱咐不要随便摘花花草草,避免小孩子不懂事塞嘴里中毒。

    正因如此,后来的进度比起探究更像是旅途,除了第一次这样完全专注的投入走遍整座岛工程的梁安本人,其他人都把视线聚焦在其他细枝末节的方面。

    比如李娇娇。

    “这孩子不太爱说话啊,是不是生病难受了?”赵翼没养过闺女,时不时看几眼,“都说女孩子文静,感觉确实是这样。”

    李丰年压低了声音,干笑一声,“不能这么说,她平时挺皮的,我之前拿林子里有带毒的大蜘蛛吓她。”

    这当然是谎话,如果林里有这种东西,他们现在出来一趟必然是全副武装,更不要说带个孩子。

    “怎么这样骗小孩?”赵翼直咋舌。

    “要不然撒手就没了。”李丰年苦笑,“她现在还觉得新鲜,可能不久就吵着想要回去了——等太阳再晒一会儿。如果再这么拖延下去,也许下一个要闹得就是要回家,我也想回家。”

    王楚月有经验,在旁搭腔,“就这岛上的伙食,还没开始哭算是好的了。”

    压缩饼干和一些零零碎碎,不知道什么牌子的,实在不是现代社会娇生惯养的娃娃喜欢的零食,就算口味再好也足矣惹人厌烦。

    “她没吃多少。”李丰年摇了摇头,“江医生说,这病痊愈后很久食欲都不会太好,我还得庆幸之前在游乐场给她吃了汉堡和棉花糖。我之前还想看看岛上有没有什么野果……”

    “这也不敢吃啊……”赵翼不适应的挠了挠脖子上被蚊虫叮咬的包,“这样耗下去不是个事,那个小仪器怎么样了,或者我们是不是真的该想办法做个木筏之类的东西。”

    这群人闲聊的痛快,唯独梁安跟在队伍中左顾右盼,在行走过程中左顾右盼,存在感讲得很低,只分出一点精力记住这些人的对话。

    他总觉得这里头有些问题,而且并非哪天夜里突然出现,即使搜索不只一次,但还是会在拥有相似特质的人眼中掠过。

    密道?暗房?

    什么都有可能,甚至可能就在他们见过很多次的某个事物当中。为了排除所有稀奇古怪的猜想,他甚至在遇到的每一颗老树上拍了拍,以确保其中没有暗格之类的通道,这几天也有充足的时间让他摸过拍打每一寸建筑围墙。

    这几天来,按照提前上岛的三人找出的“完美路径”,他们基本走遍了所有人造的痕迹。

    梁安自然不相信谋划如此工程的人只是为了让他们在岛上长时间的发呆和拼凑零碎物件,一定别有缘由。

    还会有更新的事情发生。

    不过片刻以后,太阳升起很高,正是正午时分,而离队大概十几米的李娇娇突然啊了一声。

    “怎么了?”李丰年一直有在留神,听见声音又看见她停在了原地,急忙快步走过去喊道,就看见矮小的女孩带着粉红色兜帽转过头,神情委屈,眼泪几乎要从眼角。

    而吸引大多数人注意的却不是她的神情,而是落在她的脚边,一旁杂草和泥土当中反射日光的金属物体。

    很小,是个拼合的椎体,有着圆润的弧度和较尖的一端……

    梁安屏住了呼吸。不只是他,其他人或多或少都从影视剧中见过类似的东西,虽然就算在那些作品中也大多并非实物,但起码有那么一点点的印象。

    那是一枚子弹。

第四十五章 无奈

    “这是个……”温宜廷屏住呼吸,也迟迟不肯下结论,犹疑道,“你们和我想的是一种东西吗?就是那个……”

    显然事实如此。然而在温宜廷之外,也没有人第一个明着吭声,只是零星沉默地点头,不过表示的意思应当大致趋同。

    虽然也不算是什么禁词,但毕竟还有个孩子在场。

    李丰年刚把自家女儿揽到怀里,一边安抚一边抬头试问,“难道这又是什么暗号?”

    也幸好这个年纪的小女孩还没来得及看一些枪战相关的图像,李娇娇只是因为被冰冰凉的东西砸了一下有些吃痛,甚至不知道脚下掉落的金属究竟是个什么。

    这颗子弹之前大概是藏在了女孩的兜帽里。一小颗不算太重,但在太阳升起,阳光明媚之时刚好又能等到小女孩自己把兜帽戴上,东西也就随即滑落,一路掉在地上。

    耐人寻味的是,在游乐场和车上时李娇娇穿的正是连帽衫,想来这个做法应当很有预谋。

    “这又能代表什么?”赵翼蹲下身,有些好奇地伸手就要拿,结果被一旁的温宜廷伸手拉住,拿了片叶子弄了起来。

    “也许还有指纹,不要破坏了证据。”温宜廷很是谨慎。

    近处的梁安瞧了他一眼,实在有些无奈——要是岛上能有检测指纹的用品,或者把事情做得这么绝的犯罪分子真能给自己留下这么显著的证据,他估计第一个把黄嚣的人设从安静做事的边缘人物,直接改为积极不要命的群众演员。

    当然这也不能说温宜廷的做法完全多余,这其实是相当正常的思路,不过以梁安目前的策划主动接手实在得不偿失。

    毕竟只是一颗子弹。

    不过有了这样的际遇,路途上的谈资又多了很多。除了思绪活络的赵翼突发奇想,跑去询问郑春生甚至是王楚月以前有没有过从军的经历,均得到了否定的答案,还被王女士白了一眼,以示异想天开。

    “我还以为多少会有些联系。”赵翼小声嘟囔,神经兮兮的左右看看众人,目光落在温宜廷身上又撇了过去,估计是看他实在太不像是个锻炼过的人,然后又把视线转移到梁安身上,上下瞟了几眼。

    他的心态倒不算离奇,毕竟作为之前被突然贴出过去照片,因此抖搂出一些往事的人,总希望有人得到相同的待遇,找到“处境相同”的可怜人。

    而子弹这种东西,作为“纪念品”,介于大部分人的认知,能让人首先联想的自然是军人这个还算相对广泛的职业。

    “小哥,你当过兵没?”赵翼发觉了梁安这个可能的目标,凑了过来,“或者从事过摸过枪的什么职业?当演员用过一些类似的东西?”

    梁安干咳一声,“也就高中军训摸过几次吧……您问这个干嘛。就算是场上当群演,气枪都分不着,拿个模型就顶了天,也不可能给真家伙吧?”

    这当然是谎话,但他说的还挺像那么一回事,才让赵翼遗憾的转移了目标,目光又在李丰年身上顿了顿,估计是看他怀里还有孩子,不方便说悄悄话才没有凑过去。

    只是这样温宜廷就显得有那么一点尴尬,但也没有太过在意。

    作为除非被动遭遇询问,不太参与这群人窸窸窣窣聊天的梁安差不多在心里给这群人排出了一个可疑程度的列表,其中唯独一个不确定因素赵翼在上下反复横跳——梁安觉得自己实在还是涉世未深,很难判别这种跳脱究竟是源于赵翼的本性,还是因为他真的心里有鬼。“这是个……”温宜廷屏住呼吸,也迟迟不肯下结论,犹疑道,“你们和我想的是一种东西吗?就是那个……”

    显然事实如此。然而在温宜廷之外,也没有人第一个明着吭声,只是零星沉默地点头,不过表示的意思应当大致趋同。

    虽然也不算是什么禁词,但毕竟还有个孩子在场。

    李丰年刚把自家女儿揽到怀里,一边安抚一边抬头试问,“难道这又是什么暗号?”

    也幸好这个年纪的小女孩还没来得及看一些枪战相关的图像,李娇娇只是因为被冰冰凉的东西砸了一下有些吃痛,甚至不知道脚下掉落的金属究竟是个什么。

    这颗子弹之前大概是藏在了女孩的兜帽里。一小颗不算太重,但在太阳升起,阳光明媚之时刚好又能等到小女孩自己把兜帽戴上,东西也就随即滑落,一路掉在地上。

    耐人寻味的是,在游乐场和车上时李娇娇穿的正是连帽衫,想来这个做法应当很有预谋。

    “这又能代表什么?”赵翼蹲下身,有些好奇地伸手就要拿,结果被一旁的温宜廷伸手拉住,拿了片叶子弄了起来。

    “也许还有指纹,不要破坏了证据。”温宜廷很是谨慎。

    近处的梁安瞧了他一眼,实在有些无奈——要是岛上能有检测指纹的用品,或者把事情做得这么绝的犯罪分子真能给自己留下这么显著的证据,他估计第一个把黄嚣的人设从安静做事的边缘人物,直接改为积极不要命的群众演员。

    当然这也不能说温宜廷的做法完全多余,这其实是相当正常的思路,不过以梁安目前的策划主动接手实在得不偿失。

    毕竟只是一颗子弹。

    不过有了这样的际遇,路途上的谈资又多了很多。除了思绪活络的赵翼突发奇想,跑去询问郑春生甚至是王楚月以前有没有过从军的经历,均得到了否定的答案,还被王女士白了一眼,以示异想天开。

    “我还以为多少会有些联系。”赵翼小声嘟囔,神经兮兮的左右看看众人,目光落在温宜廷身上又撇了过去,估计是看他实在太不像是个锻炼过的人,然后又把视线转移到梁安身上,上下瞟了几眼。

    他的心态倒不算离奇,毕竟作为之前被突然贴出过去照片,因此抖搂出一些往事的人,总希望有人得到相同的待遇,找到“处境相同”的可怜人。

    而子弹这种东西,作为“纪念品”,介于大部分人的认知,能让人首先联想的自然是军人这个还算相对广泛的职业。

    “小哥,你当过兵没?”赵翼发觉了梁安这个可能的目标,凑了过来,“或者从事过摸过枪的什么职业?当演员用过一些类似的东西?”

    梁安干咳一声,“也就高中军训摸过几次吧……您问这个干嘛。就算是场上当群演,气枪都分不着,拿个模型就顶了天,也不可能给真家伙吧?”

    这当然是谎话,但他说的还挺像那么一回事,才让赵翼遗憾的转移了目标,目光又在李丰年身上顿了顿,估计是看他怀里还有孩子,不方便说悄悄话才没有凑过去。

    只是这样温宜廷就显得有那么一点尴尬,但也没有太过在意。

    作为除非被动遭遇询问,不太参与这群人窸窸窣窣聊天的梁安差不多在心里给这群人排出了一个可疑程度的列表,其中唯独一个不确定因素赵翼在上下反复横跳——梁安觉得自己实在还是涉世未深,很难判别这种跳脱究竟是源于赵翼的本性,还是因为他真的心里有鬼。

第四十六章 因此

    然而作为所谓的群众演员,梁安显然没有这个权限直接索取这种一看就至关重要的东西;但身为一名已然转正的刑警……任由这种程度的危险物品放在普通群众手里实在有悖职业要求。

    “让我看看。”他目光转移,坦率地向温宜廷伸出了手。

    这其实是最后的挣扎。

    然而这事在旁人看来亦是至关重要,不过介于既然是别人把这东西放了下去,作为始作俑者就算真有这个意思,也不必重新要回枪械,温宜廷犹豫片刻,还是把包裹在布料里重约两斤的小小器械给了出去。

    “你也懂这个?”

    梁安当然知道这个“也”代表着什么含义,无奈道,“略懂。”

    “这个有点分量,小心别弄掉了。”温宜廷作出善意提醒,毕竟相对大小,这东西的质量实在有些惊人,会超出很多人原本的心理预期。

    “确实。”

    东西拿到手,一掂重量就让梁安心里有了基本的数,再检查了概况,大概研究了一下作为模型不可能完善的位置……

    看来所有的事前布局都要因此颠覆重做,梁安不由得腾出手,很是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

    “所以怎么样?”温宜廷依旧热切。

    梁安叹了一口气。他付不起随意让人持有枪械的责任,事到如今,看来也没有其他能够更两全其美的方法。

    “其实我是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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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何?”

    赵蔷审慎地问道。

    和另一边意外的发现几乎就在同时,远在住处附近的两人凝视着眼前被拆解开来的灰盒子,已经相顾无言了很久。

    如此接近这么一个奇特的东西,赵蔷虽然刻意往后挪了两步,但还能基本看到详情,其实已经算是胆子颇大。而江秋垂眸进行着操作,一直不语。

    “到底现在怎么样?”见到江秋收回了手,赵蔷更紧张了一些。

    江秋终于有了反应,郑重点了点头,也让赵蔷松了一口气。

    而介于分工要求,自请留下的赵蔷也没让自己闲着。按昨天处理盒子的地方,她也找了个适合放置危险物品的沙滩位置,把东西小心翼翼的端了过去,放下就跑。

    住所距离沙滩其实有一段距离,最快的方式本该是开车载走物品。然而留守的人没有车,他们也没想着节省这段时间的原因相当简单——如果炸弹危机真的没有“如约”被解除,起码能给剩下的人留下代步工具。

    可还没等她赶回来缓过来一会儿,就见到江秋跃跃欲试一样的情态,眺望着他们方才返回的地方。

    ——跃跃欲试这种情绪在他身上或许不像常人这么明显,只是视线不住转移,左看一眼右瞧一下,眸光漂移不定。

    但因为他素来安静,行为模式又引人注目,随意对比也足以引起旁人进一步的注意。

    “江医生,你又想干什么?”赵蔷很是惊异。

    她姑且还是会通晓一些察言观色的基本原理。

    “昨天我们处理的那个东西现在没有出问题。我觉得从确保节约资源的角度考虑,炸药当量不会太大。”

    “……你想再去看看有多少?”

    江秋点了点头,而赵蔷因为他这种探究欲望实在有些震惊。

    “你的意思是,这里面可能根本没有火药?”

    “不一定是火药,炸弹可能有很多内容物……”

    “那是什么意思?”

    “为了节约成本……”

    江秋把眉毛都皱了起来,很苦恼的一顿解释,终于让赵蔷摆手投降。

    “说实话,我真没见你这种先质疑炸弹是真是假的,质疑完还想上手再去看看的。”赵蔷有些哭笑不得,“你怎么和玩游戏似的,万一被炸了还能读档重来咋地……要不要命啊。”

    “你以前也被炸弹威胁过吗?”江秋眉毛稍稍扬高了一些,控制在一毫米以内,以表自己有些吃惊。

    但他省略了自己心里计算的案件几率——结果表明这位姓赵的女性不太可能曾经遇到过相同的近况。

    因为没有必要,又有可能很不礼貌,别人告诉他的。

    赵蔷倒是爽快,“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侦探小说总是读过几本的。反正我看的书里可没这种人……怎么说呢,一般要是有,下一个炸的一定是他。江医生,荒岛上你这样优秀的医生可随时都会是宝贝,咱们可不能没你啊。”

    她这玩笑开得很合时宜,奈何眼前并不是寻常人等,并不会为恭维所动。

    江秋深思熟虑了一会儿,似乎很慎重的下了决定,“那我先把这个计划搁置一下。”

    事实上,他已经自己悄悄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虽然炸弹可能有很多种类,但它们大部分遇到水都不会再起作用,除非是拥有和钠类似性质的物品,但要达到相应效应当量的价格……

    “江医生,”赵蔷在一旁无奈地作出提醒,“咱们就算非要打磨出一个万无一失的计划,也可以路上讨论。没必要在这耽误太久,他们就快要回来了。”

    今天因为楼上没有一个需要看护防止走丢的小女孩,他们两个人都离开了住所,也不必刻意看管什么。

    其实江秋本来没必要跟来,毕竟这是赵蔷要做的工作,但他就是特别在意,也没有其他的事做,赵蔷也自然不少一个起码能缓解心理压力的人跟在后头。

    在这种相对危险的任务里脱身,赵蔷也一时兴味盎然,话多了起来,该说不说是有那么一点劫后余生一样的半截开朗掺杂在里面。

    “说真的,江医生。你这么想着把东西拆开看看情况,我们可都是按照说明的指示操作,万一里面留下了什么操纵系统,在被破坏的情况下直接引爆,那不就完了吗……”

    她的声音很响亮,然而江秋却在神游天外。他虽然一直秉持着必须好好听人讲话的礼貌,但这毕竟是特别的际遇,他按照内心的指示郑重且沉默的向人道了歉,继续沉浸于自己漫无边际的思考当中。

    作为他自己,江秋几乎从未体会过这种完全身不由己的感觉。这也许是因为他前半生其他过过的日子,又或许源自于更早的数年以前……

    “……如果有警犬倒还好说,”然而赵蔷根本没意识到他在走神,自己根据小说电视剧里看到的桥段推测的痛快,“但咱们没这资源啊,话说江医生你这么博学,是不是也知道警犬能不能判断出违禁货物的数量?还是只能发现有没有?”

    他们这时也基本走到了住处附近,也发现越野车停靠在门前不远处。

    连江秋都抬起了头。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赵蔷奇道。

第四十七章 去处

    梁安所为基本可以用四个字来概括,迫不得已。

    但暴露了身份不仅意味着他可以名正言顺的拿走那一把突然出现的手枪,也意味着他要面对诸多盘问,其他人会因此胆战心惊,疑惑为什么会有警方人员混入他们之中。

    ——而真相恰恰是他们最不想看到的,但梁安也有诸多无奈,毕竟以隐瞒身份为目的撒谎情有可原,以警察身份撒谎不仅情理不合,也无法轻易自圆其说。

    毕竟一个谎言就要用无数个谎言持续掩盖下去,他现在不仅有一个身份,还隐藏着一个相当不会审时度势,很了解他又很会拆穿谎言,虽是“共犯”却没对过这方面口供的同伴。

    条件不佳。

    没有办法,他倒也坦率直言,把自己所知的案件情报选择性的透露了出去,起码让这些状态介于度假和逃生之间的人瞬间倾倒向了较为负面的一边,一个个呆滞了片刻,再分批次清醒。

    李娇娇自然没听到这种大人的谈话,可以说包括“我是警察”的部分都没有听到——作为靠谱的大人,梁安刻意避开了她。

    “你们想要消化一会儿,我倒是没什么意见。”

    现在连她爸都有些傻了,梁安只得自己走到一边,自己看好这位年纪轻轻很能跑的孩子。

    而他正常的交代结束,反应过来的人除了震惊,自然也各有问题。

    “你真的是警察?”温宜廷怔然。

    其实这确实是有些难以证实的问题。梁安的衣服早已换了,身上没有警察证,虽然能背下警号,清晰明了的声名自己的属地和任务,但也无法在这个被打回最原始生活模式的地方,以最基础的方式证明实情。

    梁安于是抬起手,给他看手上的枪茧——也许对过去的普通人这还算是奇闻,但现在社交媒体流行的年代,还是温宜廷这种显然因为对相关讯息了解很广才会站出来自作主张的人来讲,这基本不会是沟通上的难题。

    赵翼很是狐疑,“所以这把枪代指的是你?”

    他仍旧纠结于自己是人群中独一份被点出来的人这件事。

    “不能说是代指。”梁安叹了口气,“我倾向于幕后黑手想要逼我暴露身份,所以才让我们到了现在这种尴尬的处境。”

    而王楚月反而没怎么激动,只是稍作打量以后站近了一些。

    “看这样子,你不是文职吧?”

    梁安一耸肩,“您尽管放心,我一定好好保护您。”

    不过令梁安有些惊讶的是郑春生,一向沉默寡言、没太多存在感的他也和其他人一样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不过然后就主动走了上来。

    “你是说,这是一起连环杀人案?”他的神情很是焦虑,瞳孔都收缩了一小半,似乎相当不知所措。

    梁安倒是被这句话哽住了,努力斟酌了自己的言辞,“现在还不能下定论……没必要太过于悲观。”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其实在他心里结果也差不多就这么定了。只是这种话从潜在受害者嘴里被如此直白的说出来,实在也是让他意外的一个事实。

    不然这么多失踪者最后能去哪儿?被大范围囚禁还是被卖去哪个边缘小国给人当奴隶?

    除非满世界遍布这样的无人岛,物资还要应有尽有……

    失踪案跨度长达一年有余,不是人人都能当鲁滨逊。

    现在这个连最边缘地区都起码有个老人机的年代,能长期住人又联系不上外界的地方屈指可数。

    梁安感性上对受害者怀有同情,但不影响他理性上分析真相。但这一切的条件,都要在建立不让人过于恐慌的基础上,也就是程度合适的谎言。

    他于是岔开了话题。

    “其实比起持枪与否,我更在意的是现在的状态。我们似乎一直被牵着鼻子走,这不是好兆头。”

    “你不知道这把枪的型号?”温宜廷表示怀疑。

    梁安一摊手,无辜道,“会用不代表全懂。”

    然而梁安隐瞒了一些极其重要的话。在他刚刚检查那把手枪时就几乎难以抑制的脱口而出。

    这把手枪是警用手枪的常用型号,他也许确实知道枪支的来历——但在未经证实时,猜测也只能是猜测。

    不说通读所有卷宗,他对近年来国内发生过的大案还是心里有数的,枪支失窃更是天大的案件,足以让所有在职或者不在职警察绷紧神经,心生惶恐。

    更何况是一整批,足足十五支手枪。

    即使一直没有相关的枪击案发生,相关的调查和追查一直没有停止。但盗窃者来无影去无踪,这种重要武器的看守当然没有死角,但当天的监控被全部同时关闭,看守人员也因为不同的理由昏迷不醒。

    正因如此,甚至有人推断此行是犯罪团伙所为,代表着一次谋划深远的犯罪事件发生的序曲。虽然当天的安保确实松懈,甚至仅有三人参与,因为重重机器保护,也并不是容易突破的防线。

    ——没有人能以一个人同时控制这么多人类和机器,起码在现实犯罪调查的经验看来是这样。

    三二九枪支失窃案。

    事发以后,除了相关人员被纷纷追责,警界也一片哗然。没有人能想象到十五支警用手枪落在犯罪者手上会发生什么,但这只是调查中的基础条件。

    手枪是武器,但并非唯一的武器,甚至很多时候没有刀具来的直接可怖。原先在黑市中也流通着相应的武器,这种事并不罕见。

    但在高层看来,事发不仅仅是潜在的伤害危险,如果这种案件被公之于众,可想而知警方的信誉和公信力会受到多大的影响。

    唯一也许值得宽慰的信息在于,当时随着手枪一起被盗走的子弹并不多。但这也只是算不得安慰的安慰,毕竟案件仍旧毫无线索。

    倒是曾有警官在数年前通过黑市售卖子弹的渠道顺藤摸瓜,找到一个卖出同型号子弹的上家,但链条也断在这里——因为买主当时的住处已然人去楼空,似乎还和某个已被爆炸捣毁的犯罪集团相关。

    正因如此,当时的人自然认为那把枪也许已经在爆炸引发的火灾中被熔融,辨认不出膛线和型号,连同失踪的买主一起葬身在无法辨认的尸体当中。

第四十八章 来回

    盗窃者来无影去无踪,只有零星的使用痕迹才能证明有事发生。

    对这起诡异的枪支盗窃案,梁安自己感兴趣的了解其实并不多。但介于自己直属的上司兼任师父那位极其优秀的同事好友,同期的警界传奇“神探”对此分外在意,他也就这么顺走过几次有关的资料。

    毕竟新人新到,自然要多多学习。

    梁安从来不是喜欢对规则全盘接受的人,从一开始便是如此,只是也许没有后来那般有恃无恐、嚣张大胆地像毫无顾忌,平时看来又更像是比较“好欺负”的常人。

    但就在此刻,一看到同型号的枪械,三叉神经立刻提醒他记忆力并非强项的大脑,这也许就是案件中高层担心的另一侧深层含义——这确实是一个暗号,不过并非针对他这位不该被重视的新人刑警。

    只是他现在又多了一件可以掩饰的事情。

    但在考虑两起案件究竟有什么关系之前,他还没有做完手头的事,需要处理这里的僵局。

    “总之,”梁安轻咳一声,“这东西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用,但甭管怎么样,最好交给我保管,连那颗子弹一起。万一出了什么事,炸了膛就危险了……”

    大家都没有异议。

    这也是个谎言,在知情者眼里显而易见。

    毕竟只有一颗子弹和手枪本体,连完整弹夹都没有根本不会出现这种危险,不过也在解释范围以内——梁安确实有说服他人让自己保管枪械的必要,可以在不表示自己对现场人员并不信任的情况下以安全的理由夸大其词。

    如果在场真有人对这件事非常熟悉,并且能够眼神怀疑或者指出情况……那么他或她有很大可能对这个小玩意有些多余的了解。介于方才赵翼问了一圈没有问出相关人员的线索,在这时候隐瞒就意味着更加额外的嫌疑。

    梁安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试探筛选出嫌疑人的机会。

    然而在这以外,这岛上还存在一个大概率明白这件事的人……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余下人本就精神不在漫无目的搜查当中,很自然的表示需要回到住所。

    梁安也需要提前准备好自己应对的做法——好巧不巧,他们几个人乘车归来,江秋和赵蔷也到了地方。

    “其实江医生是我发小,这才认识。”梁安尴尬一笑,阻止了再次皱眉想提出疑问的江秋,“我们从小学到初中一直在一起念书。他知道我是当了警察,也就顺着话配合我撒了一点小谎。你们如果介意,可都是我的责任,不干他的事。”

    江秋虽然不明白什么叫做察言观色,但毕竟早有准备的梁安已经给他灌输了一套随机应变的简单系统,也能表现的相对自然。

    他于是点头。

    “所以他不是你的同事?”温宜廷挑眉,他并没有目睹实际情况,不知道其中蕴含的巨大随机性,一路上都以为这位江医生也许同样是警方人员。

    江秋自己摇了头。

    “听起来你们好像……很有收获?”赵蔷环视左右,看着这些已经基本接受了情况的人,实在有些茫然。

    一个自称“群众演员”的人突然自称是警察,怎么也得好好消化一段时间。

    连江秋都发觉了事有不对,不过也许是从赵蔷的反应里发现端倪,然后还是转而看向梁安。

    “不要小看我的能力。”

    梁安耸耸肩,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一路上他花了不少功夫,既能够恰到好处的打消了这些人对“杀人”事实的恐惧,给自己建立新的形象,还用许多半真半假的“破案故事”让他们完全相信这一事实。

    当然,选择的案例都是大团圆结局的卷宗内容,事实上也不是梁安这位基本没有参与几天的新人办的案子,甚至在稀缺案例的情况下还被他顺口美化了一些,连带着自己的身份都被改成了年龄更大的刑警。

    比如把被拐二十年找回来的孩子离家的时间口头篡改至两年,再比如把绑架案中因绑匪暴力而住院一年的孩子改成三天出院,还其乐融融的吃上了中秋的月饼……

    模糊主体的情况下,他还刻意以聊天的口吻讲述,像是性情所致愿意分享,而非为了证实自己的身份。既拉近了距离,又更加潜移默化的让人相信眼前这位自称警察的人相当开朗可靠。

    为了让情况从局面凝滞变成常态,这是梁安编造的不知道第多少个善意的谎言。

    江秋听他讲完,神情一动,梁安还以为他想要挑刺,却听见了这么一句话。

    “你真的是个骗子。”

    “过奖。”梁安也没什么反驳的余地。

    “天生的骗子。”江秋眸光坚定,还补充了一句。

    梁安当然知道这位同伴的话语向来不含褒贬,只是阐述事实,甚至在这方面可能追究旧账。

    为了确保不要暴露太多隐私,作为被指认的人,梁安实在不好继续这一话题,于是摊手以表示认同。

    虽然事情出现这样的转变,但他们仍旧需要处理基本的衣食住行问题,比如取水,选取分配食物,等等等等……只不过现在温宜廷都不太会主动干扰梁安这边自己的动作,让他有了更多调查或者观察的空间。

    ——唯独旁人审视的目光实在很难忽视。

    “你这么做有什么用意?”

    江秋身为医生,再加上被绑架的原因,原本也属于被另外归类的一批人,也有空隙走过来交流。

    这倒不是指的暴露警察身份的事,有枪弹的铺垫实在过于理所当然,对各种规定了如指掌的江秋也能将情况和文本联系起来。他在意的是梁安现在的状况,就站在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处于能观察到他人情况,自己摸鱼偷懒的位置边缘。

    看上去有点那么不负责任。

    梁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目光扫向门里。

    离获知事实经历有了一段时间,无论是临时的警惕,还是持续的好奇都已经发酵了一会儿。这也就意味着,从现在开始,每个人的反应都能够成为判断的标准。

    站在原处,梁安转过身,相当坦然的从门外经过,看似目不斜视,实际余光盯准了早先观察的几人。

    脚步声不快不慢,不大不小,恰好让人听出这不是江秋惯常轻快的步伐,或许属于这位莫名离队的警官。

    而见到他们的反应,梁安心中也自行有了适当的加码。

第四十九章 窥视

    人的眼神往往能透露很多东西。

    梁安对此深有体会。他在上学时也常常作为班委替老师处理事务或者收发作业,或者说那段时间的他其实相当热衷于这种与人交流,掌控状况的感觉,以此逃避其他的一些东西。

    他其实并不适合那份工作。毕竟作为一个在校服云集的学校里生活着的脸盲,无法分辨人的面孔就意味着,他需要更注意一些独一无二的特征,比如头发长短色泽、常穿的不同鞋袜、还有人的声音。

    代价不小,很容易分心。

    一个人老老实实呆在角落倒还好说,日常交流就需要花费更多心思观察。不过自从上任以后每次背下全班的座位表开始,他就只在混乱且紧急的时刻需要靠其他观察来确认目标。

    但那段时间起码对他而言不是一无所获。并非人们老生常谈的所谓领导能力的培养,而是对人察言观色的本领。

    对于他而言,这是很基本的技巧。

    通常情况下,只要有人往他的方位看上一眼,他就能分辨出这个人究竟是没写作业还是期盼着发作业批改,并对此暗自评头论足。

    在正常的孩子世界中,这或许属于相对病态、被发现会惹人不悦的习惯,但梁安还是需要替自己争辩一二。

    ——这并不是凭空得来的习惯,有很多异样的根源。

    即使早已决定把那些已经不必追究的往事抛之脑后,也决定不再让自己瞎蹚浑水,自找麻烦,梁安有时也会自嘲,自己一直以来把江秋当做怪异的天才来对待和利用,其实自己也不逞多让。

    只是没有那么明显,又被更特殊的人掩饰,甚至险些骗过了自己。

    但有一件事的存在相当确凿。

    无论作为骗子,还是作为怪伽,他都可以是一个相当不错的范例。

    而在一切正常的观测手段都被证实无效以后,梁安终于决定暂且摒弃自己为了脱离过去遵从的那些规则,转而从比较离经叛道的方式破局。

    无辜者不一定眼神坦荡,犯罪者不一定眼神犹疑。

    作为一个偶尔的乐观主义者,梁安不会强迫自己去想象最难缠的对手,也不会认定自己的目前做法“此路不通”,但始终需要一个被称作万不得已的契机。

    “我接下来可能需要你多配合一些事,也不一定给你及时解释原因。”

    正因如此,他先找上了本来就坦言帮忙的江秋,先打好预防针。

    江秋不解,但仍旧点头。

    “之后无论我说什么,都不要多问。”叮嘱的同时,其实比起纠结于也许会耗费的时间,梁安现在更担忧的是这里会不会实际藏着什么其他底牌。

    比如监听设备——虽然电力在这里并不可能铺满全局,但哪怕有一点暴露的可能性,他都不会冒险。

    “可以。”

    交代完事前的布置,梁安再转过身,让自己的眼神游弋在这个不知道有多少刻意排布和多少意外因素的岛屿之上。他所能看见的与其说是契机,不如说是借口。

    既然对方在岛上埋下了自己的引线,他也必须做好自己的完全准备,瞄准所有的可能因素。

    这个岛屿之上,几乎所有人都有嫌疑在身,他们的异样也许代表着一种动机,也可能源于其他理由。被选中聚集在此的规律已经浮出水面,剩下需要掌握的就是确切的立场、深埋其下的真相。

    目睹着聚集在一处的人逐渐因为各自目的而散去,甚至无暇抛来好奇的眼神,梁安终于开始最基本的推理和排除。

    从犯罪者的立场上,要做什么?要怎么做?

    除了这种抽象的遐想以外,当然还存在更真切、更踏实的行动。

    “同一种错误可不能犯第二次……”

    他伸出左手,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再慢慢将手腕翻转过来。

    就像要把摆在阳光下不可见的物品,转而藏在指尖下的阴影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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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的余晖下,树影摇曳不定,行动轨迹近乎杂乱无章。

    而一个人影被掩映其中时也并不显著。

    尤其是在身影完全静止的同时,背光角度下的人脸甚至能融入树干和建筑物的阴影中,化作同样的深色。

    然而安静的站在,男人的肤色其实偏白,但也因此更易反射朝晖的殷红的余韵,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这或许也是他想要的结果。

    藏在无人看见的地方众所周知,一般是做一些鬼祟之事。

    而温宜廷看上去实在没那种别样的雅兴。

    他的眉毛皱成一团,脸部表情紧绷,借由与肤色的对比可以发觉他的脸孔其实有些泛白,也许因为神经太过于紧张而失血委顿。他看向指尖尚带着泥土的灰色小盒,死死盯住,就像要单用眼神将其拆解开来。

    这显然是不负责任的猜测。

    他自己静止不动,时间却一直在流淌。温宜廷一边观察,一边用指尖缓缓从光滑平面上摩挲,抚去部分泥土的残渣。

    良久过后,愈发昏暗的视野之下,他再将牙关一咬,抑制住了脱口而出的骂声,神情难看至极。

    或许是因为在长久而审慎的调查中发现了什么常人无法辨识的异样,又或者方才发现自己被欺骗、被蒙蔽的事实。

    而在楼上,早先被女儿嘱咐先去休息的王楚月也望向了窗外。她环视四周布设,浑浊的双眼一时有些恍惚,遍布皱纹脸颊转向窗口处……

    然后她骤然转头,就像被毒蛇咬了一口。

    她似乎能从中看到别样的情景,以致如此淡泊,与往日几乎毫无不同的景象似乎也多了其他的意味。

    与此同时,在建筑物的另一端,不太靠近丛林蚊虫的空地里。

    李丰年的目光游离在外,心中思绪万千,甚至就要让自己蹲在不远处草丛边蹲着看草的小姑娘脱离了视野。

    “她在干什么?”

    温润平和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令李丰年不由得一愣,一时甚至没有发觉这是谁在开口,问的究竟是“谁在干什么”。

    转头一看,正是江秋。

第五十章 设计

    “为什么……这么问?”

    取代正常的回答,愣怔后的李丰年挠了挠头,作出了这样有些含糊的回应。

    其实近些天来,对于江秋性格中隐含的异样,他们这一帮人也并不是毫无察觉。但出于最初的好感和江秋让人感觉不到任何威胁的独特气质,也没有人做出任何特殊的反应。

    就像偶遇沙漠中的一株青草,你明知道它的出现匪夷所思,却无论如何也不会因此提起排斥或者警惕性。更何况这株草也许另有妙用,甚至能“治病救人”。

    “小孩子么,总喜欢瞎玩。”李丰年笑道,“她也难得这么有活力,之前还抱怨头晕来着。我就尽量自己看着这孩子,别在这荒郊野岭让她吃不好睡不好还玩不好——人总得往好里想,不能老是只顾着自己伤春悲秋。”

    “不怕会有危险?”

    “能有什么都比现在这么耗着好。”觉得江秋说话的声音似乎有些大了,李丰年连忙努了努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们知道有这一回事,孩子可不知道,还是得瞒着,让她以为只是度假出来玩。我还得谢谢您帮忙,要不我都不知道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

    而江秋就这么深深地看了他几眼,再把目光转向到李娇娇的身上,注视她独自安静玩耍的背影片刻,然后轻微的偏了偏头。

    “怎么了?”只是李丰年注意到了他这细微的表情变化,也小心谨慎地上前提问。

    然而比起正常应有的“没什么”或者告诫一类的回复,江秋却什么也没说,转身慢步从他身边走过,从李丰年越发古怪的眼神中这样自然而然的脱离了他能看到的范围,就像误以为自己是别人看不见的幽灵。

    这应该是显得相当无礼的做法,但江秋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夜色已深,他一个人上了楼,开门走进先前分配给自己的房间,在门口停顿片刻,又转过头,眨眼的频率都快了五成,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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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种线索极度贫乏,一切生活轨迹都收效甚微的地方调查是一件相当煎熬的事,甚至让梁安想起自己实习生涯中在监控录像前度过的漫长生涯。

    ——一样无趣,一样让人“望眼欲穿”,连一只横穿马路的青蛙都能被称作惊喜。

    正因如此,梁安从美其名曰巡逻,实际效果接近瞎逛的游荡中返回,刚想在门口的栅栏边安静观察一会儿夜景,就发现自己房间的门被动过,而江秋正站在一边、似在等人。

    发觉这种情况的一开始,他甚至有些发现了乐趣的欣悦感。

    “如何?”梁安先问问前情。

    江秋点了点头,这就算作是一个忠实的回应,就这么一个动作也很有说服力。

    “所以,找我又有什么疑问?”梁安摊了摊手,“别告诉我是发现了我的什么病情,我这儿暂时不接受坏消息,没有这个闲工夫。”

    看到他在这时候开玩笑,江秋也没有太多其他的反应,只是继续正题。

    “我觉得你应该放弃我的委托。”

    这回轮到梁安产生疑惑了,他不禁问出了几乎每次向这位并非常人的同伴开口都会让自己后悔的问题,“为什么?”

    江秋突然睁大了眼,像是一时意识到了什么,然后目光下移,不确定道,“或者说,放弃一半?”

    “因为我是警察,这是我的任务。另一半也许是和你合作的部分。”梁安嘴角一抽,“你是这个意思?”

    被解答了不愿意说出口的意思,江秋松了一口气,郑重地点了头。

    “你在担心什么?”梁安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口,“江秋,我还以为你在岛上觉得自己能毫无顾忌,所以……”

    “我的导师和他有关。”

    但这一句话,却让梁安一时有些哑口无言。

    “我所在的医院很多医生都和父亲有着往来关系,他们也许不知道背后的真相,但会尽可能满足他的要求。其中老师就是重要的一个节点,也许知道更多的内容,也更……在他们的掌握之内。”

    江秋的话匣子一旦打开,就会出乎意料的合不上来。作为曾经有过多年相处经验的人,梁安相当清楚个中奇异的规律,为了了解有关内容自然也只能无奈地一直倾听,尽量了解更多自己其实已经不太想掺和的内容。

    如果换作更早以前,追溯到连他都只是个半大孩子的岁数,也许作为与事实接近而疏离的梁姓后代,他的心中还会泛起其他异样的情感,想要尽可能的套出更多消息。

    但现在连最恼人的声音都随着强迫性的释然完全消失,梁安其实更想要暂时让自己的听觉失灵。

    以免面对那些令自己都有些难以述说的事实。

    “所以我们现在还是要解决当下的问题,你不想让早点回到城市,做做身体检查?”

    梁安终究下定了决心,用江秋应当关心的问题岔开了话题。而江秋原本还在陈述的过程也因此戛然而止,并且抬头看他。

    “所以你放弃了?”

    梁安点头。

    “没有重新拾起你的计划?”

    “从来没有。”梁安耸耸肩。

    然后两人面面相觑,场面一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当中。

    换个人也许会进一步追问,甚至面露急切或者其他什么喜怒哀乐的激烈情绪,然而江秋却用形同审视的目光又多看了梁安几眼,然后再次点头。

    “原来如此。”

    “所以,我们可以好好解决现在的问题了吗?”梁安再次摊手,“和之前的计划一样,让所有可能‘引爆’的东西被全部重现,应该是个不错的破局想法。”

    “作为‘掌舵人’?”江秋眨了眨眼。

    梁安出声夸奖:“这个比喻不错。”

    犯人在这个无趣的岛屿上埋藏了无数的炸药,不只是肉眼可见的线索,还包括种种可以形成习惯,可以被影响的因素。按照梁安的设想,也许杀死他们的并不是锐器,而是折服于现状。

    但无论如何,即使自己作出了一个不错的比喻,江秋仍旧心不在焉。

    “你做过一个错误的选择。”

    说完这句话,他立刻关上了门,似乎是生怕自己被强拉硬拽着对自己的话语做出解释,因此决心逃之夭夭。

第五十一章 争执

    一夜无话。

    下一天清晨,梁安还没考虑完今天改变角色以后遇事该作何反应,刚眯缝着眼从房里若无其事的走出了,就碰见了自己不太想见到的场面,差点立即缩回去把门给关起来。

    江秋和温宜廷站在一起,后者仿佛在小声说些什么,眼神难以言喻,表情一时变换,显然没得到什么正常人的回复。

    而在不远处的一颗枯木的近旁,赵蔷侧身靠在树干上,腰背绷得笔直,肩颈大幅度偏移的别过脸,似乎心情不悦,不愿意凑过来。

    初步判断,现在大概存在两个问题。

    “现在时间还早,”梁安在楼上停留片刻,暂且没看出什么所以然,也只得自己下来掺和不知道发展到什么地步的争执,“你们在这杵着,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保准是有的,只是梁安懂得少说多做的道理。

    江秋会有什么问题自不必说,大抵也不算严重,梁安也有着充足的应对经验。

    按照之前所见所闻,赵蔷其实还算果断随和,并不是容易自己发火的性情,能惹得这位老板娘的要么是信口套近乎的本家赵翼,要么是她的亲妈王楚月……

    而介于前者在紧急情况下还算颇有分寸,后者还有关键时刻气人的前科,作为旁观者的梁安只能先得出比较肤浅的结论。

    “王姐先……呃,说想要走出去看看,我们这才留在这聊天。”温宜廷尴尬地笑笑,“江医生……还挺有见地的,我们聊得不错。”

    但看刚才他的反应,应当确实“不错”。

    一旁的江秋眨眨眼,正要开口,或许是因为敏锐的察觉自己受到了夸奖,想要实践“商业互吹”的社交礼仪,却被梁安提前岔开了话题。

    “她们母女怎么了?”

    温宜廷有些尴尬的又把眼神转移到了江秋的身上,停留了一瞬间,然后无奈开口:

    “之前不是说在沙滩上找到了一个可能有用的小东西,王姐想起拿来要给人看看,找找有没有和之前类似的效果。”

    梁安闻言一愣:“这不是挺好?”

    就像赵翼的照片,把他自己引上钩的手枪,如果还有其他人见过随手捡来的东西,或者有什么渊源,也许真能找出相关的头绪。

    ——然而怎么看那都是与之前的炸弹拥有同样来头的玩意,不像是什么充斥着勾起回忆动机的小玩意。梁安甚至有些怀疑,那是不是设计出各种机械电子设备的人偶尔制造的一个习作,只是因为某种原因被弃置在了沙滩上。

    他怎么也想不出,如此正当的理由究竟怎么能把人气跑。

    “可问题就出在这。”温宜廷苦笑一声,“王姐大概是不懂这些原理,愣是说也许把东西修好就能联系外头。赵……呃,赵蔷她过去解释,说这不是手机,岛上也不是有信号基站的地方,然后就吵起来了……”

    他方才说完也意识到自己习惯性称呼不合时宜,往赵蔷的方向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

    “结果?”

    “然后王……王阿姨就气冲冲地跑来找江医生,因为他之前好像是很了解的样子……”温宜廷一面尴尬一面改口,“也怪我,她心情不好,我特意说了几句让她放心的话。”

    “然后我说清楚了。”江秋倒是坦率。

    但这样一来,梁安心里也和明镜一样。这显然就是王老太想要找人支持自己的观点,却被诚实至极的江秋站在了对立方。而他的直白甚至不是普通人能理解的范畴,在偏执的怒火之下王楚月被气跑也在情理之中。

    但在此之外,王楚月异样的执著也延续了下来,让他更有些其他的想法。

    “你没必要在意我这边有什么想法,”赵蔷显然把他们的对话收入耳中,没好气地一捋鬓角的头发,“我也知道要讨她开心,几十年我都是这么过过来的,讨不了好而已。要是随便降个辈分就能给点清静,我也乐得这么做。”

    “是我的不对……”

    赵蔷哼了一声,“没必要,我早就习惯了,真不在乎。”

    她在不在乎不知道,温宜廷陷入如此焦头烂额的家庭矛盾当中在,自以为没有做好调和的作用,显然是在乎的很。

    “话说到这,赵小姐,您能不能详细讲讲您家里的情况。”梁安也适时开口,算作再一次扯开敏感的话题,“我现在看来,也许会有一些作用。”

    “我妈是表现的挺不对头的,你也许是想说这个?”赵蔷略一抬首,“说出来没关系,确实是这样。我爸得了病没的早,她接班开着超市把我拉扯大,就这点事……”

    “那还挺辛苦的……”梁安有些惊讶。

    赵蔷一耸肩:“我三岁的时候我爸刚走半个月,灵堂还没撤,第二天她就带来个人让我叫爹,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时带到家里的花篮,能把我整个人搁里头,第二天连菊花塞在一起丢到了外头,差点锁门忘了把我给放回来——说起来,这些故事还挺奇怪的。”

    “这……”温宜廷神情古怪,“也许是一个人拉扯孩子,生活压力确实比较大。”

    他一如既往的做着和事佬,拼尽全力想要解决矛盾。

    “你可能想岔了,我说的奇怪不是指这个。”赵蔷冷笑一声,“不是说她到底私生活怎么样——这种事我可管不着。非要说的话,我第二个‘爹’死的也很早。但既然你提了,之后她也没找其他人,只不过是把读高中的我赶回家辍学开超市,就这么算了。”

    梁安咂嘴,这样看来,也许这几个人里生涯没太多波澜的反而是少数,显然不是随便选出的受害者。

    “我亲爸原来就是个家里开超市的,本来还做点电子仪器维修的兼职,我妈就是那时候认识的他。”赵蔷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看上去像是想要排除其他的情绪,“她也许是想起有这么一个事,觉得也许有关系,想用自己一星半点的了解来显摆一下。”

    “本来?”梁安眼神一动。

    这个用词实在有些耐人寻味。

    “……至于后来他就瞎了。”

第五十二章 劫难

    赵蔷明摆着想要佯装那副无所谓的模样,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架势像是马上又要怒火中烧,话说到嘴边却又停不下来。其余几人包括梁安,虽然大部分都有能察言观色的本领,但毕竟现在的询问源于正当理由,也没人在这时出来呵止。

    瞎了眼并非另类的形容,而是确有其事。

    按照她的说法,在年幼的赵蔷丧父的同年,也正是他的亲生父亲遭遇车祸,双眼失明的一段岁月。

    与其他重病经济不堪重负的家庭不同,赵蔷童年所有的阴霾并非源于家境窘迫——她素来精打细算的父亲有一笔足够支撑手术费用,也足以养家糊口的积蓄,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也许那句俗话倒过来也有时能够应验:上天给人打开了一扇窗,兴许也会关上一扇门。

    作为妻子、作为母亲,王楚月都并不是一个值得称颂的人。

    她的性格过于自我,相对偏激,对身边人口无遮拦——要说十恶不赦并不至于,但也难免显得冷酷而刻薄。而这样一个人,平时也许只是我行我素,却恰恰是当时刚刚失去光明的人身边唯一能说得上话的亲属。

    无人可见,原本傍身的绚烂世界突然变做无边的灰暗。而身边亲人一个毫不知事,一个对这种由顶梁柱突变的“累赘”愈发嫌弃,让唯一能聊作慰藉的听觉都不能安心。

    “我当时还没到记事的年纪,但迹象很多,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赵蔷活动了一下手腕,面沉似水,不知还想起了什么,“小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有个亲爹,还以为相册里不小心拍到,角落里窝着那男的是哪位可怜的残疾护工,直到……我十八岁那一年。”

    看见她这表情,连一心想着劝人的温宜廷都不敢太过乐观,“是有了什么意外?”

    “不,”赵蔷抬眼看过来,扯了扯嘴角,“这不是成年了么。我妈给了我一个礼物盒子,说是我亲生父亲给我的成年礼物——听着挺温馨是吧?”

    显然事实并不是这样。

    “简单来说,她给了我一个针线包。”

    “也许那个年代老一代人确实会喜欢这种……”

    毕竟丧父的赵蔷年仅三岁,应当表现不出太过个性化的喜好——就算抓阄也不一定抓的恰到好处。

    “你想岔了,只是送错东西我都无所谓。如果那是真话,起码能留这么久,还想得起来,那不得敲锣打鼓。”赵蔷显然早有预料,啧了一声,“那是从前些天参加婚宴住酒店的街坊那讨来的——她甚至懒得拆了里头的一次性包装。”

    “也许……”这回轮到梁安发散思维,“这种做法另有目的?”

    然而赵蔷很赞同,甚至由衷地点了头:“因为我祖父母留下的房产证上写的是我的名字。她连我父亲的遗产都全权交给了律师处理,除了能直接到手的自己一眼都懒得多看,突然才发现有这么个便宜可占,要挑起话头,找人要东西,当然先得告诉我亲爹姓甚名谁,再做做样子。”

    旁人也只得哑口无言。而赵蔷好不容易借由自嘲压抑了情绪,又被某位看不清情势的人追问了下去。

    “接下来?”

    “其实说到底都是一些小事,”赵蔷抱臂,微微眯眼,嘴角往旁撇了撇,“再怎么说,她确实把我带到了这么大,甭管哪来的资本,事实就是事实……操持着小超市也算是生计,近些年她反而挑不到什么刺,因为我跑远了。”

    然后她们就被一起关到了这里。

    “怎么做的?”江秋又追问。

    赵蔷瞥了他一眼,倒不生气:“有种东西叫做帮工。有了闲钱,雇着让人去做就行,抽空才回去也无所谓。这年代也算方便,我找点出差谈生意的借口也能把人糊弄过去。这年头网络好用,干什么都能线上处理。”

    也许倾诉确实有用,她确实是自己把自己给劝过来了。又或者江秋此人神情过于坦荡自然,毫不作伪,无论怎样质询,都让人感受不到任何窥探恶意的气质——方便的令人羡慕,但也很难学的来。

    这时江秋也像是弄清楚了,在一旁低头认真回想了片刻,然后走过来找到梁安。

    然而他的动作实在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反复回头在无人之处张望了约莫有半分钟,然后才凑了过来。特性使然,他躲躲藏藏的样子倒不像是做贼,而像是躲猫猫。

    “你在看什么?”梁安这下就开始有些疑惑,自己这位同伴仿佛把心里有鬼摆在了脸上。

    江秋也看着他。

    “……算了,你有什么话想说,直接说吧。”梁安实在没有办法。

    要是早几年,甚至早十几年,在连梁安自己年纪轻轻,身高都不过一米上下的时候,也许他还真会多不少异样的探究欲,对任何一点问题追根究底,想方设法弄明白江秋那神奇的大脑里发生了什么变化。

    毕竟作为研究对象本身,江秋从不会对任何人产生威胁与恶意,就像一块海绵,无差别的吸收一切外界养料,同时即使被剖开细看也毫无知觉和反应,只会静静地注视着旁人的探索,对这种情况无动于衷。

    但江秋自己无动于衷,不代表那些人不会有任何动作。

    现在梁安只知道,当异常发生在江秋这个人身上的时候,无知是好事。

    未知的外部因素也是最危险的外部因素,江秋身边藏着太多危险的谜团。虽然因为身处荒岛,梁安本来已经放松了这方面的警惕性,认为也许这是一个方便交流的时机,但就算不决定深究江秋的异状,他心里也鸣响了一片警笛。

    难道真的和那些人有关?

    但还没等梁安在不情愿的状况下细想自己可能在这荒岛上面对着的其他危机,另一边的嘈杂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怎么了?!”

    梁安抬头看向楼上。这时,丛林里负气散心的王楚月也走了回来。老人家本来自己就走不了多远,再加上她也怕自己到了什么危险的地方,所以这趟旅程仅仅持续了几分钟,刚好能错过赵蔷同样不悦之下的一长串交代。

    就在这时,郑春生从楼上栏杆外探出了头,神情凝重,赵翼也从楼上噔噔噔跑了下来。

    李娇娇不见了。

第五十三章 重拾

    情况不妙。

    这是在梁安听见赵翼跑下楼梯,连喘气带比划的同时心里的第一感觉。

    现在都时间尚早,但李丰年房里的嘈杂动静惊起了剩余的几人。虽然事情的发展逐渐有了脱离掌控,越发陷入阴谋论的趋势,但几乎所有人都达成了默认线索会自行找上门的共识。

    正因如此,前几天还颇“流行”的搜查行动已经失宠,大清早的,其他人更倾向于待在原地守株待兔,静等事情发生,同时也相互有个照应。

    旁人是这样,身为人父的李丰年更是如此——本该如此。

    然而根据尚未现身,还在楼上的李丰年所言,就在今天一早,他起床便发现李娇娇人不见了。

    每个房间自带铁门,然而门上并没有反锁的设备,似乎天生就为了互相通达的“邻里和睦”而打造,手工制造在这荒岛也是吃力不讨好的工程。

    正因如此,出于或是隐私或是安全感的顾虑,所有人在一开始都会或多或少的找来木柴枝叶堵住门缝,以保有最后的一丝界限。

    可凡事都有例外。

    不仅仅是随着时间的进展警惕心逐渐几天的事件一直放松下来,作为一个小朋友的父亲,尤其是把孩子长时间独自放在原地的人,李丰年不可能把这种原始而充满尖锐角落的东西摆在房中。

    小孩子的皮肤最是娇嫩,随便一点锐利的物品就能割伤,任何风险都会被视作洪荒猛兽。且不提这种鬼地方究竟有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感染细菌,就算有江秋的装备作为后备急用,光是孩子哭闹就能让大人陷入更一步的焦虑当中,自然冒不得一点风险。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内部刻意减少了这种不定因素的李丰年所在的房间易于进出,而结果在于,李娇娇人也因此消失不见。

    “所以李丰年呢?”

    梁安把这个问题搁置了有一会儿,再往上一瞅发觉依旧无事发生,也只能把它实在提出来。

    赵翼咂了咂嘴,“说是他太着急了,下楼把自己脚崴了,还有点侥幸心理,让我找找看是不是丫头跑出去玩了。”

    “这个点,这么大个孩子,开门下楼梯跑出去玩?”

    “我就说他想得离谱来着,但人家能不着急吗?”赵翼嘴里嘟囔,“江医生,你要不要上去看看?我瞅着好像挺严重的,道都走不动,郑老哥也挺有心,说是在那先帮忙照看着,守着别让人出事。”

    这人逮着一个人就是一个叫法,这些天和谁都侃过,甚至差不多腆着脸皮度过了自来熟的基础阶段。

    江秋先是嗯了一声,然后仰头往上看,数秒之后才动身。

    一旁的赵蔷皱起了眉头,“我和我妈应该是下来最早的,那时候没看见那个孩子,后来也没什么异常情况。”

    “就是这个问题,”赵翼一拍大腿,“现在该怎么办?分头找?谁走哪边?大家选选?东南西北各一个,绕着外头找人。能藏人的地方就这么几个,或者咱抽个签?”

    听见这个问题,在场的三个年轻人分别抬头,几乎完全一致的神情古怪,像是被唤起了什么不太好的印象。

    “您是认真的?”

    “咋了,我们都是一个起点。”赵翼觉得莫名其妙,“谁也没什么偏好啊,你们年轻人就喜欢纠结这个纠结那个,总之得快点。”

    “没什么,您这想法…实在有点别致。”梁安一时扶额,“这样,我们两人一组……”

    说着安排,他又把目光转向那对吵架的母女组合。

    “我不待在这。”王楚月却很坚决,似乎受够了自己被当做累赘。

    平心而论,以这个年纪,她确实称得上是身体健壮的老年人。

    赵蔷偏头,“我无所谓。”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本来还在上头警惕着可能有威胁的郑春生一齐离开了这里,然而此时楼上,江秋却并未进门,而是侧身站在门口。

    他从来看重自己的工作和病人,将其视为执行列表上第一位人选,并且能够实时根据病情和概率进行前后调整。

    这并非由于常人称作“偏好”、或者“敬业”、“责任感”这样美好又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只因为他的职业就是一个医生,动机和结果都理当如此。

    然而应该没有第二个医生,会在职业有关的宣誓时心中同时存在着旁人定义中的郑重其事,又如死水一般古井无波,并且在每次将这样充斥人情的宣言付诸实践的同时把它当做公式一样冰冷的定论。

    ——对于江秋而言,这是一种指令。

    但起码表面上,这时的他并没有遵守这种守则。

    江秋知道大部分人都把自己视作另类。虽然没有与自己相似的案例以供参考,他人或保护、或疏远导致的缄口不言也令江秋自己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疑惑难解,但世上总有愿意告诉他实情的人。

    他虽然不明白感激、何为欣喜,但大可以平静地等。学习和经验是他获知一切的原理,经验让他认定自己总会等到一个结果。

    此时此刻,顺着海岛咸腥的风,叶片在空中飞舞的轨迹无序而有序,完全是一副恬然无比、岁月静好的模样。

    很虚伪,又很真实。

    但单纯感受也需要时间,手头没有手表,他便在心里默记着一个个流淌的数字,唯有他自己在这种流淌中静止不动,就像把四维的时间临时置入了。

    一个人在回头看他。

    江秋忽然发觉了这异样的眼神,于是朝下看去,目光一如既往的堪称寂静,但瞳孔总归下移,视线毫无遮掩的将彼此身份挑明。

    这毫无疑问是一个临时而草率的约定。

    直到那人走远,江秋才又一次移开了视线,好像在一场被称作对视的游戏中大获全胜,却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

    如果随便换一个人,哪怕是最迟钝的类型,也会察觉到这将近半分钟的对视含有其他意义,可能包括其他的深层线索。

    甚至可以提前揭露最终的谜底。

    但他没有。

    记忆如落叶飘零的轨迹一般被储存起来,而另外一位“玩家”也转身离去,似乎认定这结果正在意料之中。

第五十四章 希望

    天色逐渐亮起,光照已经不是问题,树木间窸窣的声音成了唯一影响判断的要素。

    小岛的生态相对普通,没有一开始预想中恶劣的小生物扰人清静,反而各种特性都不太适合捉迷藏——梁安实在很难想象,除了上天入地有什么地方能绝对隐藏一个活人。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作为两名成年男子的组合,梁安和温宜廷被委派了表面上最为艰巨的任务,负责穿过可能藏着野生蚊虫的丛林,寻找有没有其他踪迹。

    而这种分组其实也蕴含着梁安的一点小心思。他对赵蔷母女的争执内容很感兴趣,因为这其中的纠葛显然不止于赵蔷自己置气的讲述——也许王楚月也说出了一些门道。

    温宜廷一边探看四周,一边扁嘴苦笑一声。

    “其实挺尴尬的,我根本插不上话,别说劝阻了……王阿姨激动起来特别凶,说得话也狠的不得了,把责任都推到了赵姐的身上,还骂骂咧咧地说都是她害自己到现在这地步,什么害人精、克亲克友……”

    估计是忌惮于因为刻意讨好导致站在了某个立场上,参与这种家事中的决斗,他也终于能够改了口。

    “迷信?”

    “不清楚。我是听了点插曲,但感觉确实有故事,不只是一时气话,赵蔷也很认真。”温宜廷皱眉,但还是点头确认,“梁警官,你要是有把握可以试试直接问王阿姨——但千万别把人惹火了,我是真怕闹出问题来。”

    从上岛以来,除了掌握主动权,温宜廷也确实一直致力于调和各种关系,仿佛生怕哪个人不乐意了“离家出走”,似乎很没有这方面的安全感。拜他所赐,起码维持表面平静的概念是树立了起来。

    只是这鬼地方,危机感有限,估计想跑也跑不了多远,彼此的劝阻也存在“多管闲事”的嫌疑,温宜廷近乎偏执的忧虑实在让人觉得是不是有些操心过头。

    而梁安同时也注意到,除了在低处寻找离开的李娇娇会不会藏在树后灌木里这种正常位置,温宜廷还间歇性的向上瞟,把目光投放到树叶枝杈之间,上下时间竟然均等,好像也在怀疑那位小姑娘可能挂在了树上。

    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种种异常,好像从昨晚开始就已经发生。梁安的神情也有些凝重,不过不只是因为小孩失踪,而是因为今天的情况似乎相当不同。

    他第一次面对这种奇特的窘境,状况所致分外多疑,因此对所有人的异样都有所了解,持保留意见。但从昨天到今天,他的审视却得出了不通过的答案。

    显然是发生过其他的什么事,而且还是在李娇娇的失踪被昭示之前,导致荒岛上由人类构成的小群体内部有了根本性的改变。

    甚至包括江秋。

    “话说回来,有关这个案情……”温宜廷眼神闪烁,有意无意的又把话题转到了另一边,却发现一旁的梁安动作一僵。

    “怎么了?”

    梁安往深林尽头看去,微微眯眼。

    他视力不错,枪法也算是中等偏上的水准,这两种特质让他在警校的一些训练中颇有成绩。但与此同时,有些表情管理也会在专注的同时出了岔子。梁安至今记得,自己初入学时一位老师就曾吐槽过他训练时无意识的表现。

    ——平时倒是个看着踏实的帅小伙,偶尔像变了个人。这样下去坐在审讯室里和犯罪分子对上,也许不知道哪边更危险。在街头作为便衣出行,也许会被认作歹徒的一方。

    介于这只是调侃,梁安并不知道自己究竟会作出怎样的表情,但总会开始控制无意识自己的脸部肌肉动作,维持自己相对冷静的形象——毕竟按照他最初的志愿,能随时随地吓到人的表情显然不适合一个正直的优秀警官。

    直到现在,经过长期的调整,他已经极少有这种微妙的失控,在每一个人眼里都更倾向于一个理智而谦逊、潜力无限的新人刑警,拥有事实和外表的绝妙反差。

    可现在……情有可原。

    在温宜廷略显惊愕的眼神注视下,梁安突然快步向前,目不斜视,一路排开丛林灌木,直直前往沙滩。

    “不找人吗?”温宜廷也紧赶慢赶地跟了过来,毕竟找孩子才是他们此行的第一要务,“不过路上好像没什么,这里……”

    跟着跑到了地方,他也站住了,直愣愣瞧着海滩的另一边。

    “看来我们这回的提示……”梁安抬头四顾后,将嘴角勉力上挑,作出了一个笑容,“似乎个头不小。”

    那是一艘游艇,就这么静静地飘浮在水面上,在不远处。

    没有码头,但隐约可以见到有根绳索从船沿垂了下来,尽头处没入水底,接触睡眠的部分沉浮间被牵在一处,似乎起到的是船锚的作用。

    很朴素,但也颇为有效,时不时绷直的绳子牵住了水上偶尔随着波浪前后摇动的游艇,让它待在远处。

    这东西,是从哪里放出来的?

    与此同时,沙沙脚步声也从远处传来——赵蔷跟着郑春生,两人一前一后从沙滩的另一侧走了过来,与梁温两人相隔不过几分钟。

    四个人对上了眼神,因为这新鲜的发现震惊又面面相觑。

    但比起梁安深知不可能如此简单,其他人在惊异以外更多的是欣喜。

    郑春生刚准备淌水过去,就被梁安先行制止,“先别急,还有其他事。”

    李娇娇没找到,他们也不知道游艇吃水深度,就算要游过去上船,也需要先考虑攀爬的点。这一来二去花费太多时间,也许会耽误了另一边的事态。

    这种相对而言的现代庞然大物突然出现,梁安显然不会盲目乐观的认为是为了能帮他们离开。

    “你们没有发现?”赵蔷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一层意思,但还是作为开头说了句废话,“我们这边什么都没有。所以,现在要怎么办?”

    一旁的郑春生还是卷起了裤腿,凝重开口。

    “我可以在这守着,你们出发。”

    他们的相遇并不奇怪,虽然梁安后来抄了近道,但他们行走的丛林本身障碍物极多,也需要更仔细的观察,其余人现在沙滩绕圈各走一边,毫无障碍也会让搜查行动本身更为简单。

第五十五章 异常

    四人商量片刻,决定再次兵分两路。

    但这回和之前有些不同。

    温宜廷自称家里买过游艇,对这种大型海上机器相对熟悉,也许可以应付可能的突发状况,而已经挽好裤腿的郑春生郑大叔在执行力方面先人一步。根据他简短的介绍,小时候生活在河边的他对下水毫无心理障碍,同样很有优势。

    而剩下的就是梁安以及赵蔷。其实梁安也不是没有了解,甚至自己幼年时也和温宜廷所述经历类似,只是对这种安排反而很有兴趣。

    因为作为他现在关注的消息可能来源之一——赵蔷。

    梁安的眼神转移到这位撸起袖子,眼神专注看向林间四处,同时脚步不疾不徐,在规避林间枝叶的同时不改变速度,寻找的非常得心应手的成年女性。

    毫无疑问,赵蔷之前表现出的是相当大度的态度。除了对身世和母亲生活的坦率十分细节,有刻意泄露隐私的嫌疑,但毕竟也有情况不一般,任何线索都可能有用的基础条件。

    然而怪就怪在这里。

    之前温宜廷提及王楚月赵蔷母女的争吵,因为自己不知道详情,于是让梁安如果真的有兴趣,可以找王楚月询问详情。但梁安听出了话外之音。

    比起寻找偶尔神经质、间歇性发作的王楚月重提旧事,温宜廷竟然更倾向于让人避开态度无所谓,看上去很是坦诚的赵蔷,找到难搞的王女士询问原委。

    当然,他想要挑起的话题有关的毕竟是赵蔷的经历,还是王楚月所深恶痛绝的内容,按照。但无论以梁安的本事还是温宜廷的想象空间,以“反对”的态度向本就强调自己什么都会说出来的赵蔷求证都不会有太多问题。

    但温宜廷的表现,就好像根本不存在另一个选项,甚至不需要做任何考虑。

    当然,这一切建立在赵蔷表现出的冷静确实表里如一的情况下。

    话虽是这么说,梁安并没有直接感觉到这位年轻女性上表露出其他躁动的情绪。他其实相当擅长察言观色,并不认为自己对情绪的感知会少于他人,但无论如何,总比提前几天上岛,刚才还目睹了争执全程的温宜廷少了一些观察的样本。

    也就是说,对人际关系相当敏感的温宜廷的随口一提正是梁安目前掌握的线索。他或许无法获取到两人的异样本身,但利用温宜廷的反应,他也能窥得一些不寻常的线索,进行属于自己的分析。

    第一种可能,赵蔷也许并不像表面一样会主动收敛脾气,平心静气的应对一切问题。

    第二种可能,也许温宜廷对王楚月的印象存在一定偏差,并不觉得她神经质到无法交流的程度,以致于在考虑中选择了更适合两全的方面。

    目睹了王楚月的几次突然发作,一般人都会将第二种可能性置之度外。但梁安素来多疑,对这种顺理成章般的结论也同样如此。

    这几天来,王楚月的反应实在是太超乎常理,就好像有什么牵动着她的心弦,让这位年长者不得安宁。即使没有今天这一出“爆料”,梁安也迟早要亲自找上她询问详情。

    也正因为如此,梁安斟酌不久,还是决定暂缓对赵蔷的疑虑,先看看王楚月的情况。

    但在心念电转之间,他也没闲着忽略寻找孩子的工作。

    “刚才我和温宜廷就是走到了这里。”梁安突然开口,“再找要往别的方向去。”

    仅仅两人,短时间内在偌大岛屿上找到一个可能还在移动的小姑娘,显然不太科学。而估计着时间,王楚月和赵翼两个人应该也从沙滩的另一边绕到了温宜廷二人那里。

    而除此之外,他们出发的原点——江秋和李丰年所在的位置也有两名不知道情况如何的人手,可以告诉他们目前的状况。

    赵蔷转过头,也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摊了摊手,“我看着李丰年这么大个人,应该也不会伤到什么地步……先回去看看?毕竟是他自己的女儿,人手还是越多越好。”

    她确实是一副完全没有受到影响的样子,梁安心中暗想,但也没有下定论。

    其实这也是他想要的结果,只不过借助赵蔷的嘴说了出来。江秋的责任在于作为医生查看李丰年的状况,梁安自然相信这位遵守“原则”到有些刻板的家伙作为医生的专业程度,但并不认为把他抛在一处会有什么好事。

    ——或者说他更担心的其实是李丰年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无论是针对江秋产生某些不必要的疑虑,还是自己被这位固执且单纯的医生当场逼疯,总归都不是什么好的变量。

    江秋这个人的存在,一向是最大的变数。他像是人群中最无害又最容易引起波澜的一员,你从来无法预测他到底会有什么反应,但总归要把他的做法列入计划中。

    因为他的聪明和怪异程度和他的身世一样令人无法忽视。虽然后者在荒岛上被无限缩小,但前者的力量梁安向来深有体会——只因为数年来那些无法忽视的外人的眼光,永远聚焦在某人的身上。

    但到达了现场,愣在当场的却不是李丰年。

    李娇娇毫无预兆的回来了。

    作为一个腿伤了的成年男性,李丰年的状态还算好,能够表面不太狼狈的坐在一旁的木墩上。江秋站在一旁,而小小一个的李娇娇蹲在地上,被集中过来的视线笼罩,背对众人看着地上爬过的蚂蚁,仍旧沉默不语。

    梁安有时甚至感到疑惑,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真会有这么安静吗?

    他是没有什么年龄相仿的亲戚,但即使大病初愈,流落在这种荒岛,按理说李娇娇应该不会受到惊吓,之前的行走坐卧也表现一切如常,甚至过于活泼、不太乖巧。

    从始至终,她似乎基本没有开口说过话,只是表现出了寻常孩子鲜有的口头安分。

    无论如何,看到此情此景,满腹疑云的大人也会本能般的舒一口气。

    小姑娘脸色红润,身上的裙子都很整齐,没有伤口也没有泥土脏污、树枝剐蹭的痕迹,根本不像是刚刚走失过。

    “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李丰年似乎有些尴尬,“刚才我们下楼,看见她从林子里走了回来,但问她去了哪也都不知道。”

    江秋在一旁点头,示意这确是事实。而看到梁安把目光放在李丰年腿上的时候,江秋也仰头开口,“没有大碍,半天就能走动。”

    “其实我现在就能……”李丰年刚想说,转头就看见江秋望向他,于是改口,“半天,没问题。”

    这样看来,决定伤势严重程度的,兴许是江秋的教科书。

    “闲话不多说。”赵蔷抱起双臂,往林子另一头看去,“你们绝对想不到我们发现……”

    她的话断在一半,眼神直愣愣地向树木底下的一个方向看去。

第五十六章 遗物

    众人随着赵蔷凝滞的视线向树根处看去,也一一跟着愣在了当场。

    李丰年反应最快,把不远处的女儿拽到了一边,刻意挡住了相应的视野——这套动作行云流水到令人咂舌,作为半个伤员更是容易遭到医生的谴责,可惜目前大部分的视线都与之相反,包括江秋都对此没有察觉。

    站在一旁的梁安微微眯眼,然后大步向前,途径顺手还从旁边树上摘了片相对柔韧的叶片。

    蹲在树根旁,他探手伸去,拨开了旁边遮罩视野的一点草叶,露出殷红下的原貌。

    从远处看过来,所能发现的仅仅是一团显眼而鲜艳的红色物块,单是色泽就足以让人草木皆兵。然而凑到近前,梁安也能辨别出这东西的原貌。

    是一只松鼠的尸体。

    梁安皱眉,找到原本属于动物肢体的部分,就着叶片拖了过来。

    “这……”赵蔷就跟在后头,眼瞅着一滩肉被扒拉了出来,也试探着问道,“应该是哪里的动物打起来……”

    “是谋杀——人为。”

    毕竟“死者”是个无害的野生小动物,这两个字在这种情景下针对这种对象说出来未免显得怪异,梁安和赵蔷的反应相近,几乎在同时转头往后看去,除了后头给小孩遮脸的李丰年,正看见江秋相当郑重其事的神情。

    ——往前几年的梁安想象不到,这位被保护在象牙塔里的医生在学业有成以后第一次做类似于“尸检”的工作,竟然是对着一只松鼠。即使再往后几年,他也对这种事实哭笑不得,也颇为感慨。

    这或许是奠定江秋在三队不同凡响未来的一个小小基石。

    但即使大材小用,江秋还是步履匆忙的走到近前,在其他两人的注视下找了根枝条,翻开了小动物的尸骸。

    “死亡不久,应该不超过一天。”

    细致评估小动物的死亡时间显然有些超出了江秋平时的学习范围,因此他给出的时间段也很广。因为江秋眯起的双眼,把视线投向他的众人几乎能感觉到这位情绪波澜不明显的青年的困惑与纠结。

    也许是出于一些根据体重和正常体温决定的计算问题,总而言之,梁安不想知道。

    “为什么不是被……其他动物猎杀的啊?”赵蔷往前凑了两步,“这种地方,有点食物链很正常吧?”

    “如果存在能造成这种伤口的野兽,这个种群的规模和密度不会这么高。”江秋低下头,也借助自然存在的工具挑起小小的尸体,展示出来几乎截断的位置,“进化论的历程中,只有人有这种能力,制造这样的道具。”

    没有齿痕,没有弯曲面,小动物身上的伤口完全源于不留情面的锐利锋刃,不带有任何一丝怜悯——就像平铺直叙的讲述了这一切的人一样。只是介于这种情况

    “这能算是虐待动物吗?”李丰年终于想方设法把李娇娇支到了不远处自己玩,然后费力走了过来,“会不会只是有人想弄点野生动物吃。”

    “……谁打猎吃松鼠啊,加起来才有几两肉。”赵蔷小声反驳,“杀完还不拿走,放在这血淋淋的一团,过几天再臭了,有没有点公德心?”

    为了让安全起见只在十几米内活动的李娇娇仍是他们压低声音的理由。所幸之前只看见血红的一团东西就开始转移这位小姑娘的注意力,不然现在还真不好办。

    而江秋左右看看,发觉其他人表情或多或少有些怪异,和平时略有差别,正要张口继续说什么,就发觉梁安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沉声开口。

    “无论怎么样,这种东西出现都有一个理由。要么是一种提示,要么另有用意。如果是后者,我们最好不要妄加猜测太多的东西。”

    “妄加猜测?”李丰年一愣,“小兄弟,这么说你是想到了什么吗?”

    这些天莫名其妙的暗示太多,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不清楚一惊一乍出现的危险物,对某个成员的过去探究究竟有何用意。

    如果说按照侦探小说的剧情,所有出现的线索都是为了引出最后的杀人动机,现在出现的一切就像想一出是一出的碎片

    对于这种不适时的敏锐,梁安还有些犹豫,敛眸沉吟片刻。

    “其实也没什么……”

    他开始察觉到了异常。

    作为尤其擅长撒谎的人,梁安熟知一个道理:混杂在真话中的假话才是最容易使人相信的。

    正如现在的状况,碎片的线索真真假假,每一个似乎都有其源头——从赵翼嘴里好不容易掏出来的过去就是例证之一。但如果其中一个意味不明,他人也会本能的依靠原有的思维逻辑往下延伸。

    紧接着这件事,先是一套枪支弹药,然后是被残害的野生动物。

    梁安差不多能理清江秋在这种情况下的基本思路,这也是他及时阻止这位什么也考录不了的年轻大爷的根本原因。不出意外,在阐述这件事并非动物世界正常的生杀以后,江秋会将自己在“心理学”书籍里读到的内容背诵出来。

    ——虽然江秋无法理解这些信息,但并不代表他不能把这些内容套用起来,进行毫不留情面的照本宣科。

    比如犯罪心理学中穷凶极恶的连环杀手最普遍的童年经历之一,虐待动物。联系此情此景,这无疑是江秋发挥自己学识最大的可能性。

    以自己惯例般的平静吓到人倒还好说,梁安刻意规避的结果在于,其他人如果按照常态,把“暗示”和“成员”直接联系到一起……

    梁安对心理暗示的技巧并不熟悉,但也能联想起来。而在江秋以更加疑惑的眼神望向自己以后,他也开始感受到另外一种情绪涌上心头。

    似乎这一切都不能简单的用“解答真相”来解决,正因如此,这是不属于他的领域。

    素来游刃有余的梁安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他肩负重任,而对方不按常理出牌。比起实际的杀人,这似乎是另一种层面的尝试,也是让他无法摸清的未知领域。

    动机不存在,行为不存在,有的只是种种看似有效,实际暗藏玄机的线索。

    令人困惑无比。

第五十七章 游艇

    但事不宜迟,比起这边突发的状况,另一边的变数才是现在的焦点。

    虽然梁安仍旧怀疑着所有线索……但毕竟离开这座小岛才是所有人的目的所在。

    几个人穿过丛林,很快依着路线去往之前发现游艇的海滩。

    “如果有人趁机在房间里做些什么,要怎么办?”

    江秋还惦记着之前说过有关留守的内容,路上也悄悄凑过来提问。

    只不过他的“悄悄”属实动静不小,连李娇娇都发现了问题,牵着赵蔷的手在地下走,小脑瓜不看路,而是转了过来,直直盯着声量很小,影响却颇大的人。

    ——李丰年虽然受到了“医嘱”,但确实并非真正不良于行。但拉着孩子不要乱跑乱跳,在遍地泥土树枝的林里不要摔倒是个体力活,于是就把孩子交给了赵蔷管理。

    梁安实在不明白这种吸引力究竟从何而来,即使举止会招致好奇心也该有个限制,但他还是叫江秋附耳过来,解答他的疑惑。

    “这个岛上,应该没有除了我们几个以外的人,没有什么额外的幕后黑手。”

    江秋眨了眨眼。

    “这件事不用太在意,也不要跟任何人说。”

    推论产生的过程倒是超乎想象的简单。已经过去了几个夜晚,线索接连的冒了出来,方法各异,但存在的共同点就是必须实时按他们拟定的目标进行移动。原本试图掌控一切的温宜廷拥有嫌疑,然而梁安表明身份接管以后,他身上的可能性也减小了不少。

    岛上不可能存在支撑随时随地监控的供电设施,排除所有不可能的选项,剩下的就是真相——凶手本人就在他们之中。

    只是共犯的猜想虽然也有可能,但在许多突发事件的间隙,梁安并没有观察到任何人主动离队通讯的现象,而有些事恰恰需要这份连接的情报。

    ——除非凶手提前准备几十张照片,几十把枪和几十个弹壳,还得想方设法靠近被人看顾的李娇娇,放进她的小兜帽。

    至于交代实情的方面,不管江秋后来又想了什么,做出什么奇奇怪怪的反应,梁安知道,只要有自己这句话在就不会有泄密的可能,无论他点头与否。

    既然他的古怪已经成了众矢之的,没有办法隐藏……那也不妨再多几个未解之谜。

    自从梁安得出以上的结论,他就已经开始了另一种计划。既然让他剪不断理还乱的原因,在于每个看似无辜而真诚的人都有嫌疑,即使江秋这种怪异的同伴,只要自己有他完全无辜的把握,把他纳入知情的寻找范围也无妨。

    毕竟江秋对情感方面的问题毫无偏颇,就像一把天平,真的很好用。梁安也有察觉,比起恐惧或者排斥,他人对江秋的态度明显呈现在积极的方面。

    这和以往的状况完全相反,或许根源还是在于愧疚,先由一部分人传递至整体,然后介于江秋种种轻描淡写的表现,衍生成了一种对知识的本能的敬畏。

    算得上某种阴差阳错,也不需要更多的遮遮掩掩,但着实让人哭笑不得。

    正因如此,与其说这是理智状况下审慎的考量,不如说这是梁安的一种破罐子破摔。他无法戳穿现状,却能跟上来一起搅混水,让这淤泥里的困境越乱越好。

    但无论如何,他们仍旧要着眼于现状。

    游艇处已经聚集了多人,包括之前不在现场的王楚月和赵翼,现在所有人都在一处。

    “状况如何?”

    看见连温宜廷也卷起了裤腿,脚下还踩着一片湿痕,梁安就知道这两人怕不是已经检查过了游艇上的情况。而温宜廷作为事前提出自己有所了解的人,他的犹豫不决也基本表明了问题的走向。

    “没油,没电,不过游艇其实是搁浅状态,起码暂时不用担心它自己跑了。”温宜廷一摊手,“但最好还是拖到岸上。”

    郑春生显然也上了船,但他现在仍旧站在靠岸的一边,应该是防止这东西一不小心被冲走做着万全准备。

    “上面有物资。”他的交代也很简略,“灰尘不多,空间宽敞,装修还挺新的。”

    这还算是个好消息,起码可以让担忧在岛上待下去迟早资源耗尽的人有点心理安慰。

    “所以能咋用?”赵翼挠头,“把东西搬下来?有多少?”

    王楚月皱起了眉头,“不能直接坐船划走?”

    “您说笑呢大姐……这玩意儿起码几十吨,哪里和小木船一样随便划划就能弄走的?”赵翼摸着下巴,自己嘀咕,“如果是那种有人力发电备用的型号倒还好说——不过咱又不知道方位,就算能坐上去得挨到猴年马月哦。”

    “没办法发电的,我大概看过了——虽然我不知道什么型号不型号的,但长得可疑的东西我都检查过,不像有用。”温宜廷扭头过来,瞟了他一眼,“听上去,赵叔很懂?”

    视线对上这位跳脱到甚至比较亲和的长辈,他倒是表现的颇为淡漠。

    “哪里哪里,以前给人开过而已,专职专用了小半年呢。”赵翼呵呵一笑,“也就是咱们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要是在我家附近我还能窜回去给你拿个证过来。看这吃水线的位置,我估摸着咱们应该是能全部坐上去没错。”

    这样看来,他丰富的个人经历倒也不像是不务正业和完全的吹牛。

    “也就是有可行性?”

    “这当然不行啊!”赵翼一拍大腿,慷慨陈词,“你们也不吸取教训!”

    赵蔷倒是疑惑了,“什么教训?”

    赵翼精神奕奕,神神秘秘的屏蔽了带娃的李丰年,拉了几个人走近,小声开口。

    “万一要是有个炸弹埋在里头,等着什么时候引爆,咱们不是全凉了吗?你们年纪不小,就没有一点求生欲?”

    温宜廷倒有些无语,“这么说,我们都住在一栋楼里,要是真有炸弹炸了,不还是一个也跑不掉?”

    “也不能保证随时人都到齐吧。”赵翼一咧嘴,“咱们这么多有志青年,一不小心查到点什么不就把凶手反杀了?”

    他俨然把自己也列入了“有志青年”的行列里。

    “话不能这么说。”赵蔷一歪头,“不就是痛快点死和不痛快的区别吗?我觉得如果真的只是有人想拿了人命,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

    她还在思考,却听见一旁安静最久的人清了清嗓子。

    “也许并不是大费周章。”

第五十八章 原因

    办法总比困难多。

    这话从任何人嘴里说出来,梁安都会觉得是安慰性的托词,写在教科书上都嫌太过死板,仅作为安慰而完全没有任何意义,唯独这位……

    不能说很有用处,只能说相当危险,别人害怕不害怕他是不知道,只是很难不让他心里蹬的一响,警报声条件反射般“喧嚣尘上”。

    江秋的脑袋瓜里运转的机制和原理尚未明了,但其中对人的影响母庸质疑,尤其是在与人之常情、或者违背人伦常理的前提下,尤甚。

    毕竟他非但没有自觉,而且相当自信。

    梁安至今清楚的记得,自己和这位一起上学时学到人类基因改造在伦理方面的案例及问题时的往事。

    认真记下这一在其他人看来无关紧要纯属常识的知识点同时,江秋脸上动作上透露出的些许疑惑,表现在外在就是一次充满尴尬的举手提问。过程如何他已不想去回忆,只是耗费了他两节课和老师解释清楚,三天改变其他同学对这件事的认知,才让局面彻底扭转。

    果不其然。

    “人类是群体性的动物,只要有人被冲昏了头脑,同伴也会趋向于跟从。”江秋目光一转,落在游艇之上,“如果我们中有人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只要是以‘活命’为理由,其他人会本能的进行附和,也不愿想象其中或许存在的问题——如果是在饥饿的状态下,这种可能性会更大。”

    “你的意思是,我们的集体判断一定不会合理?”赵蔷不仅挑眉,还叉起了腰。

    这话有些攻击性。

    “确实如此。”江秋郑重其事,丝毫听不出人家话里有话,“我们中虽然对游艇有一定的了解,但缺少专业素质,也并没有专门的经验。和电视剧或者电影中刻意夸张化情节不同,普通人流落到这种境地,大部分……”

    他多话时着实很有模样,奈何……这回有专业人士主动打断了他的“吟唱”。

    还是那个“熟练工”。

    “其实没必要这么丧,如果我们做好计划,把可控因素掌握在手上,也不会平白无故的遭殃。”梁安扫视四周,“毕竟现在没有目的地,岛上也不至于完全无法生存,就算有油也不是最适合逃跑的时间,不如再集思广益想想办法。”

    他这就是托词,甚至把江秋的缺少人性变相解读为了性格的“丧”,一石二鸟。而被打断兼曲解的江秋也只是睁大眼睛,作出一副标准的“江秋式吃惊”的神情,也许是想起现在自己需要彻底听话,才恢复到最初的模样。

    而解决了江秋,麻烦还没有结束。

    “所以我们现在需要做什么?”温宜廷脸色凝重,“如果真像江医生说的一样,我们现在的正常全部都是挖的陷阱,那确实有点可怕。”

    赵翼在旁边捅了捅他,却没有收到反应,“温小哥,你这状态切换的也太快了吧,说什么信什么……”

    但在发觉江秋把坦荡的视线转向他的时候,赵翼扁了扁嘴,还是面色古怪的把话咽了下去。

    “其实吧,我也不太反对。”赵蔷打了个哈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看旁边无辜站着的江秋,又瞧瞧思虑过头,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看表情都能发觉内心戏很多的温宜廷,“你说我们这是来干什么的啊,一天天的吃喝不愁,难道有人要绑我们来‘解谜度假’?还有这等好事?”

    “这样的伙食,我倒觉得挺悲伤的。”赵翼咂咂嘴,“当然了,阴谋论也是要有的,毕竟我可是‘第一受害人’,你们伸冤可要带我一个。”

    幕后黑手到底要做什么?这个谜团终究无法解开。在车上的惊吓以后,揭露赵翼自己都不大在意的过去,还有梁安的警察身份,都像是拿一把杀猪的砍刀剁了豆腐。

    没有想象中的偷袭,甚至连唯一的伤者都是出门着急自己崴了自己的脚,连了解过往最深的梁安都对此毫无头绪。而说了几句话以后,人群也恢复了沉默,几个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余下的也只有沉默。李丰年伤了腿,在医生的坚持下需要好好休息,至于其他人,既然有个游艇却没法用,也只能提出一些馊主意,比如分开找找岛上有没有汽油,但也没什么大用。

    这几天,岛上但凡能看见的东西都被他们翻遍了,能走能查的地方差不多都给翻了个底朝天,又哪里有这种特殊大物件?

    其实他们甚至算不上懈怠,只是很大程度发觉所有的事与愿违都无关紧要。

    而仅存的警醒已经很难叩响房门,埋藏在看似波澜不惊的外表之下,是针对什么人的阴谋?这种虚浮的多疑一旦想象太久,也会难免陷入“多疑”的自我怀疑。

    所幸多疑是梁安最大的坚持,他还算是一个执着的杠精。

    事实上,出于一些往事的需要,梁安早在入警队前就想方设法研究过许多犯罪卷宗,但从未有过这样看似遍布线索,却只能得出零碎如漫无目的结论的情况。

    剪不断,理还乱。

    单论规模,把人迷晕运送到荒岛,包括囊括这个地方的作为都称得上一起大案。但对于多数人员而言,这次的生活体验堪称未经许可的“户外旅行”,只不过没法返程又被收走了手机。

    只有一开始的肤浅惊吓,谈不上焦虑,更不要说惶恐。

    等等……

    大多数?

    梁安目光一滞,仿佛想到了什么。

    外在环境仍然一如既往,比如现在。

    风声和虫鸣混迹于一处,声响杂乱无章。低楼层的坏处或许就在于此,让自然的音量平衡显得颇为微妙,很难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美学特质,取而代之的是蚊虫侵袭的警告。

    就在这种情况下,浅淡的黄昏从另一边窗口照来的同时,大门前响起轻飘飘的脚步声,然后听到房门突然被规律的节奏徐徐敲响……

    看似突然,但联系表现和之前的情况,想也知道是什么人。

    “这次又来找我有什么事?”

    想也没想,梁安起身就开门。门口站着的仍然是江秋,不过他见人就一愣,还倒退了半步,倒像事实是门里的人给门外敲门,“挑起事端”的他自己反而被吓住了。

    “有什么情况?”

    梁安觉得挺好笑,因为这种反应也有说法。江秋做事往往不考虑他人的反应,因为他确实不擅长对,只是针对熟人,他也有自己的一套独特的逻辑。

    一旦发生了逻辑以外的事,他就很容易产生求知的好奇,进而再次陷入想要解惑的思考当中。

    但与此同时,在江秋眼中,他这次来的目的优先级应该比无关紧要的解惑高得多,导致他立刻恢复了常态。

    “王楚月。”他说出了这个姓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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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角落的潜伏者介绍:
无论是诡计多端的边缘案犯、高调跋涉的连环杀手、还是心事曲折的涉案少年,在他眼中一视同仁。
同案发现场相比,他们也只有死物和活人的区分,勉强能当作获取罪证的素材。
需要应付的家伙不少。每遇一次就大惊失色太浪费时间,不利于保质保量完成工作,尽快尽早回家吃饭。
不过,他也并非不可以坦荡一些,比如亲手在自己的墓碑上刻下这样真挚的留言:
『这曾是一个虚伪的混蛋。』
——混蛋本人如是说。
本文整体叙述角度偏群像,无感情线。
背景绝对架空,人物及情节完全虚构,但事物名称及规则法律均存在与现实存在一致部分,且公序良俗基本符合现实常理,无需多作扩展延伸。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来自角落的潜伏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