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看透
汉中郡,南郑。
阎圃将两封信件书写完毕,检查无误后,小心密封好,然后交给了一旁亲卫祁连。
“事关重大,子方汝亲自送给杨任和杨昂将军!到了沔阳,汝不用单独返回,随军出征便是!”
“诺!”祁连接过,一抱拳道。他稍作迟疑,没有立即离开,而是面色担忧的看着阎圃道:“阎君……万望多加小心。”
阎圃脸上尽是疲惫,他站起身来,望向这位跟随他多年的亲卫,打起精神,道:“子方汝放心便是,杨柏和昌奇背叛府君,即便现在加上一个杨重又如何?
府君早年于汉中百姓之恩惠,也绝非这等乱臣贼子所能比拟。
吾受府君之托,自料到了今日之事,只是杨柏昌奇所为,令吾甚是失望尔!”
闻言,祁连心里很是复杂。
府君张鲁,其生前,便是汉中的天。
汉中上下一心,励精图治。半年之内,取得过巴西之胜、白水关之胜,汉中势力进一步完成了扩张。
这些大好形势,都在太守一死,完全改变了。
占领的土地不仅失去,汉中内部又生乱。
让汉中将吏没想到的是,此番谋变汉中的,不是其他人,乃是太守张鲁的女婿杨柏同其副将昌奇。现在还要加上从巴山内,翻山越岭、成功逃回来的前郡府主簿杨重。
回忆起杨柏等人叛变的过程,祁连不由得对眼前的阎君大为崇拜。
试想当日若非阎君单骑入南郑,赴杨柏之宴,趁机说服与宴的汉中将吏。南郑哗变,军吏当场纷纷倒戈,杨柏顾不得被之劫持之幼主,匆忙率亲卫杀出南郑。只怕现在,汉中只会更乱,也说不定已经易主……
局势变化很快,可如成固、西城两处要地,依旧掌握在叛军手里。进而,郡府之内,即便已为阎圃安定,人心依旧有些不安。
想到这里,祁连见阎圃皱起了眉头,见其道:
“吾更担心的是,杨重会引曹军入龙亭,以沔阳军相助,是以以防万一……子方汝速去罢!路上注意安全!”
祁连心中一定,阎君引大将杨任杨昂之部,是为防备三辅之曹军。如此看来,阎君对两处叛军,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他又一礼,马上拿着信件出了吏舍。
待祁连离开后,阎圃来到了旁侧案几上放置的汉中郡地图,目光在西城和成固之间,不断的扫视,脑中不断思考,曹军入汉中的可能性。
按照上庸半月前,几经波折,传到南郑的消息。曹操在攻下宛城后,并未加强对南阳其他郡地的攻取,而是巩固战果以后,以重兵驻守完成,并形成了舞阴一带的防卫战线。曹军主力,则是回撤新蔡。
按照阎圃的预计,曹军这一次的主要目标,当集中在吕布和袁术这两处敌人身上。
对汉中的干涉可能性很小,但不是没有可能。
正如他之前给祁连说的那样,他受府君张鲁托孤重担,最重要的便是保全汉中。
只要曹军不干涉,成固、西城粮草一断,收回此二地不过早晚。
阎圃的目光,逐渐转向了巴西。
数日前,当前还坚守汉昌的巴夷传来消息,益州州府新上任的巴西太守,是一个叫孙诩的人。
阎圃对这个人很有印象,当日于汉昌时,为攻葭萌关,他收集过孙诩之资料,专门向府君张鲁介绍过此人。
孙诩者,勇武可嘉,是为统兵之将。但为巴西太守,阎圃没有看懂刘璋何以如此命令。其中,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有人推举了孙诩。而且,能推荐孙诩者,其人在州府的能量还不低。
待根据巴夷传来的讯情,知其人就任巴西太守后,除了试探性的进攻汉昌外,余者时间围而不战,反而将主要精力放在巴西郡地的秋收之上。
阎圃不得惊叹这背后谋划之人的手段之高!
此计,更是上上之策,稳妥之法。
“是刘季安乎?”
阎圃目中,不由得浮现其那位年轻伟岸的身影。
“其人此番为刘璋任命为定南将军,借吾汉中之兵,另有夷军数千,若能彻底结束高祖皇帝以来的南中动乱之局,消除大族影响,以之实际性的归入大汉官寺统治。
其之功绩,于开疆辟土何异?
但凭此,此人将青史留名,如昔日之冠军侯也!
刘季安者,不依小计,行的乃是大道也!”
旁人或以为刘釜做不到,但阎圃根据刘釜于之的深刻了解,有种感觉,只要这刘季安想要做的,似乎没有做不到。
说服南中数万夷人出山,建立安夷县,他做到了!
以不到八千的兵士,抵抗汉中军两万多的精锐之众之进攻,坚守十多日,斩敌数千,他做到了!
……
他和刘釜仅在洛阳见过一面,但阎圃仔细的研究过刘釜,他发现,只要是任何一个胆敢小巧这位青年名士者,最终都会被狠狠打脸。
“可为友,不可为敌也!”
这是阎圃率部回撤汉中,得出的结论。
而刘釜为汉之宗室,其人以德、义、才诸名集于一身,今下虽为刘璋吏,但手上已经集结了不少谋士将领。回思其言过的兴汉之志,难道再行汉室,真要落在此人头上?
阎圃摇摇头,许多事,要多看局势发展。能力和努力是一方面,但在天下大势中,还有很多玄妙之事的发生。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
如当下,汉中不可永远独立事外,未来到底会何去何从,他阎圃即便精于谋算,但还没有看到准确的希望。
唯求在乱世之下,完成府君遗志,保全汉中百姓,以府君家眷健康平安,以五斗米道,能顺利传承下去,是为责也!
阎圃刚刚坐下,翻起一卷简牍,即见侍者敲门而入。
“阎君,安定将军正在外求见!”
安定将军,是张鲁生前封赏的大将杨起。
杨起能文能武,其人同阎圃一样,被委任为托孤将吏,阎圃对此人很是尊敬。
这段时间内,阎圃主导汉中的军政之事,杨起手握重兵,主要是打击叛军,并负有保卫郡治南郑、保卫好府君张鲁家眷安全之责。
但因公事繁忙,阎圃将教导府君数子的重任,也交到了杨起手中。
其如此坦荡,让杨起同是敬佩。
而两人合作,甚为融洽。
“快请!”
阎圃已然起身,向外迎去。
第二百二十三章 幼主
“南羽,可是成固战情又有变化?”
阎圃将杨起迎进后,两人相互落座,其主动出问道。
杨起摇了摇头:“杨柏之为,如子茂所料那般。其人性格多显犹豫,依吾看,其多会受杨重蛊惑。或以借助曹军,来破开这局面。
子茂早上于吾言之,当向沔阳调兵,可曾去信?”
阎圃颔首道:“方才让子方送去,也幸得凉州军内、派系林立,各不团结。受白水关、沔阳两地攻击,早早退去。
若非如此,今之和子非,恐无力来援!”
杨起思索片刻,出言道:“依子茂看,今之,此番能出兵多少?”
阎圃伸出了一个指头,摇晃两下。
“沔阳当下有三万之卒,多是从白水关退下来的伤卒,能战者,一万八千而已。今之同子非,都非短视之辈。其多会拿出一万之卒,凭着一万之人,吾等可从安阳而过,守卫子午道。三辅之兵,便无以入汉中。
而于上庸、房陵,有举茂和子瑨守卫,凭城池之力,为万分之一可能,就算曹军放弃汝南、徐州大局,杀一个回马枪,吾部怡然不惧。”
阎圃算无遗漏,杨起赞叹不已,他抬头看着阎圃,定了定神,道:“诸事进展顺利,若是府君生前以子茂之策为主,吾汉中何以有今日……
不道此事,吾今次来,实际上,还是有一件事,需要劳烦子茂相助一二!”
阎圃双目平静的回往着杨起,淡然开口道:“南羽可是忧心公子?”
杨起长出一口气,带着丝丝落寞道:“子茂都知道了,长公子无心政事,亦是抵抗成为汉中太守。
此事事关重大,如不能说服长公子,即便于许都去信,事后又当如何?”
张鲁当下有四子三女。
长子为张富,今岁刚满十六,这些年来,跟着汉中大儒求学,后常与市井来往,结识了不少好友。其人无心权势,少年即有些潇洒。
次子名为张广,比张富小三岁,当下十三。和张富不同的是,张广这两年来,醉心于道术,甚有传承五斗米道的天赋,也最得张鲁生前喜爱。
至于三子,名为张永,年不过八岁,懂得自无两个兄长的多,当下尚处于蒙学之中。
四子张盛,则才三岁。
另两个女儿,长女两年前已是出嫁,嫁给了杨柏。当下在南郑的府邸内,为严加看管,整日带着襁褓中的幼女,以泪洗面。
次女张静瑛,当下已是十三,尚在闺中待嫁。
小女张琪瑛去岁刚刚出生,方满一岁。
汉中将吏都愿意让张富接替已故太守张鲁,成为新的汉中太守,这同样是张鲁病逝前的愿望。
可要说服这个稍微有些固执的少年,却是个很大的问题。
杨起一边督促军事,一边与南郑于之大半月的相处中,多次劝告。反而被聪慧博学的张富说的哑口无言,这不,眼看向许都的奏书都起草好了,张富这个当事人还没说服好,杨起只好来求助阎圃。
平日间,张富除了对父亲张鲁甚是尊敬,对阎圃亦是敬重。
而在杨起说完他来的主要目的后,阎圃随之说出了句让杨起瞠目结舌之话。于此时,他有种恍惚,仿佛面前的阎圃,变成了长公子张富一样。
“不瞒南羽,在吾看来,长公子之品行,于学识见长,但将来想要统领好汉中,还是有一定难度。”
阎圃稍一顿,想了想,道:“但目前,观府君诸子,无有比长公子更为合适者。个人之为,自比不过汉中之大事。吾便去劝一劝。且希望南羽,以后能多加从旁辅佐!”
终而,见阎圃认定此事,并出马了,杨起面上带笑道:“长公子宽厚,即便才能一般,但有子茂在,何愁不能稳定汉中?
哈,便如子茂之言,愿在吾等共同努力下,能助长公子成就一番大事。”
阎圃回想先前所思,小幅度的摇了摇头,无再多言。
……
张富等人,当下所居之地,处于南郑城东。
此地连绵之所,多为搬来的张氏族人所居。
而自张鲁病逝消息传来后,连绵的张氏住舍,即为一片哀伤覆盖。
按照日程,张鲁的遗体当下正停留在老宅之内。每日间,除了汉中的官吏会来拜访祭奠外,张宅之外,更有无数的信众停留祈祷。
从外望去,整个张宅四周便是人海。
为了维护好秩序,张宅之外,专门驻守的有千名兵士。
这些是为汉中府兵,人虽穿着黑色甲衣,手持兵器,但人之左臂上,都系着一块白布,是以对太守张鲁之缅怀。
张宅之内,张富诸兄弟,主要是张富和张广处于前厅,以轮流接待来访的吊唁之人。
大半个月的时间,两兄弟都显得消瘦不少。加上祖母见之父病逝,忧思过度,卧病在床,更使两兄弟,及整个张家都蒙上了一层阴云。
此真为多事之秋也!
“阎君来了!”
杨起另有军务处理,所以从州府出来后,阎圃便一人来到了张宅。
见到阎圃,本来此的官吏,纷纷见礼。
如张氏众人,更是礼遇有加。
张广刚轮换掉张富,看阎圃到了,他忙让仆人去叫醒兄长,一面亲自来迎。
两刻钟后,阎圃先是去了灵堂,后又看望了张鲁之母,这才有机会和带着浓浓黑眼圈的张富单独于书舍交流。
此间书舍,是张富的书舍,内中藏书不少。
知阎圃找他有要事后,张富便将之请来此地。
从面目上看,张富和张鲁长得很像,都是浓眉大眼,高个子。但相比于张鲁,张富少了几分自信,多了几分儒雅。
两人刚刚落座,在张富紧张的心情下,阎圃毫不避讳,严肃而认真的质问道:“富公子是愿意为自己而活?还是愿意为汉中百姓而活?
富公子先不用回答,吾先给富公子讲一个人,丰安人,刘釜刘季安。
……
富公子,自觉与之相比如何?”
半个时辰后,张富羞愤不已的将阎圃送出了书舍。
这一次,毫无疑问是阎圃用话语说服了张富,相比于杨起的直接,阎圃谈话更愿意从张富的角度考虑问题,说得张富哑口无言。
两人还没走到张宅的前院,便看一个少女带着仆人走了过来,见到阎圃,其人一愣,然后马上一礼。
“张静瑛见过阎公!”
第二百二十四章 徐庶
“圃见过二娘子!”
阎圃正色一礼。
太守张鲁诸女中,二娘子张静瑛,人如其名,自幼便属文静聪慧、知书达礼之辈。而之容貌,更是清新秀丽,即便一身麻衣,也难以掩饰其身上的灵动之美。
于汉中,张静瑛更是有“南郑第一美女”之称。
可以想象,待小小的少女长成,该是何等的国色天香。
其人和张富同出一母。太守虽对长子张富的态度一般,但于次女甚是喜爱。
阎圃与张氏关系莫逆,对张鲁的诸多子女,都是看着长大的。每当看到张静瑛,阎圃都会感叹,府君之女,其智、其才、其德,可谓是上上。
另一方面,如张静瑛等张家晚辈,平日见到带着慈爱笑容的阎圃,都深感亲切。
早月间,父亲张鲁病逝,南郑之地又几经变端,令张鲁之遗孀,伤心中,又带着对未来之迷茫。
张静瑛同样如此。
好在阎圃护送张鲁遗体,率大军成功返回,扭转了局势。
而现在汉中的情况,张静瑛虽处于张宅,但平日间仆从们的絮叨,让之明白,汉中,乃至整个张家的危机,都没过去。
这一切,自然而然的要落在兄长张富的身上。
熟知长兄淡泊名利的性情,再得晓阎圃到来,正于书舍同兄长谈话,一个小时过去,二人皆未出来。张静瑛有些担心,争得母亲崔氏的同意后,她让仆人煮了两晚参汤,打算亲自送过去。
谁晓得刚到书舍外,便看长兄和阎圃一同走出。
张静瑛一说话,就露出了两个好看的小虎牙,但见其指了指后方食盘里放置之吃食,道:
“阎公不必多礼,阿母知晓阎公和大兄有要事相谈,遂让静瑛送些参汤解渴。厨舍已在准备饭食,阎公可要留下食用饭食!”
说话间,张静瑛向兄长张富悄悄眨了下眼睛。
张富性格使然,加上他人是含着金钥匙出身的,不晓太多人情世故。但张静瑛自小便时常被父亲张鲁带在身边,耳濡目染下,自是知道不少。
不谈阎圃当下于汉中的权势,单其对张氏的关照维护……长兄张富也该多多于之亲近才是。
张富后知后觉,二妹话一停,他脑中不再去想刚才书舍相谈之事,面向阎圃邀请道:“天色已经不早,阎公请留下食用饭食,再回去罢!”
阎圃对眼前二人的小动作视而不见,他双手端起后方仆人食盘中的一碗参汤,一饮而尽,然后向张氏兄妹一礼,叹道:“富公子和二娘子之心意,圃心领了!
州府事多,圃还要快些回去处理。
且,富公子记住,汝吾二人今日之谈!”
张富望了眼旁边的二妹,面色一肃,回礼道:“阎公今日教诲,如对富当头一棒,富不敢忘尔。”
随即,张氏兄妹一直将阎圃送到了张宅之外。直到阎圃坐着牛车,消失在人群中,两兄妹才往宅内返回。
路上,两兄妹都有些沉默。
来到后宅的路口时,张富步伐一停,让左右仆人下去,他叫住了张静瑛,面色复杂道:“不瞒二妹,今得阎公之言,吾才明白吾之行为处事,会牵涉多少人家的性命。
过去,是为兄过于自我了。
待明日,吾将搬到郡府去住……
家中,需要汝多帮衬二弟处理家事。”
张静瑛目光一动,多了很多光彩,一礼道:“今父逝,有阎公、杨公相助,大兄诚当以汉中事为重,相信汉中稳定不远也。
家中事,静瑛一定协助好二兄,请大兄勿念!”
张富扶住妹妹柔弱的臂膀,面色有些复杂道:“可惜二妹是个女儿身啊!”
……
距汉中数千里之外,慎县。
七月末的汝南之地,清凉不少。
刘备是七月中的时候,借曹军过道彭城,东进徐州的时候,趁袁术军心不稳之际,趁机拿下原鹿、富波、慎县三地。
由此,刘备成功拥有了汝南大部,只待关羽从小沛发兵龙亢后,完成淮水以北,为寿春的兵围。
现在的袁术,其人称帝尚不到一年,手下的部将便连连叛变。
至七月末的时候,孙策兵出江都,使得袁术的兵力,主要局限在九江之地。人心背离之下,袁术手下的兵士逃跑者众多,其手下的部卒,依照刘备的估算,已不到三万之众。
反观刘备,自占有汝阴,到小沛的中间大部分区域,行仁义之举,后借助从吕布处获得黄金,大加购买粮食军械,安顿流民的过程中,又不断招收兵卒。
至当下,其手下的兵士人数,已经从岁春的八千人,发展到了两万四人。
这两万多人中,刘备亲率九千人,驻守在慎县,关羽率八千人,其中四千人继续守卫小沛,佯攻吕布,剩余之部,为之攻打龙亢。张飞则是率有四千人,驻守原鹿,防备新蔡的曹军,糜芳率三千之部,继续守卫在汝阴。
刘备现在犹豫的是,赶在入冬前,先一步攻打寿春,还是等江都的孙策,与正在徐州和吕布的曹操,一同向袁术发动正式进攻,然后他再借渡江之役。直接攻取寿春?
前者伤亡多,事成收获大,后者恰恰相反。
“宪和,汝怎么看?”
慎县官舍内,刘备与众谋士济济一堂,对着地图议论良久。
正当大家争论不休时,刘备看向了左手第一位的简雍。
简雍身高八尺,皮肤略黑,和刘备相熟早矣,这些年一直跟着刘备奔走。
上次刘备带着关、张二人往洛阳拜会天子和曹操,便是简雍与糜竺率领徐州军残补,于颍川停驻。
平日间,简雍都是快人快语,直来直往,今日一反常态,只听不说,很快引起了刘备的注意。
简雍的声音很有磁性,他望了眼对面闭目养神的糜竺,然后看向刘备道:“主公,子仲方才言之,吾部当先一步孙策和曹操,进驻九江,吾是认同的。现在最关键的是,当如何寻到足够的船只,使吾部能最快速度踏入九江之地。
至于寿春……”
简雍的话,突兀被闯进来的军吏给打断了。
刘备一向宽和,他有些歉意的看了眼简雍,然后望向走进来的军将:“甘锐,可是有军情?”
甘锐乃是于兴平元年所纳娶的甘夫人弟弟,这半年来,因军功被刘备提拔为军司马,现在主要随他驻守慎县,同时护卫好官舍安全。
甘锐年十八,面容清秀,为刘备问起,又看了眼厅舍内众人,抱拳回道:“主公,颍川人徐庶来投,其言之有助主公取九江之策!”
第二百二十五章 立业
“颍川徐庶?”
是的,刘备确定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他同官舍内的简雍、糜竺等人对望一眼,但见数人俱摇了摇头。
“其人名声不显,但颍川自古出名士,此中徐庶即是来投,并献取九江之策,说不定是名隐士。”
刘备心道。
这些年间,以之是汉室宗亲,加上其人以信义着称于世,所以来投靠者众多。
于这些投靠者,刘备皆亲自接见,以礼相待。
“诸君稍坐,吾出去看看!”
刘备向简雍诸人拱了拱手,正待出去相迎,但看简雍与糜竺等也都站了起来。
以糜竺为首笑道:“既是颍川才子来投效主公,其若能想出取九江之策,那吾等随主公一同出去迎接,又如何不可?”
糜氏兄弟,这么多年来,一直资助刘备,当日受陶谦遗命,奉刘备为主后,更是不离不弃。其给刘备的支持,不仅是物资上,另有对刘备志向的振奋。
尤其糜竺,刘备对之信赖,更在简雍之上。其人隐为刘备手下,虽不领兵,但实为众谋士之首。
刘备听罢,亦是笑道:“如子仲所言,那吾等便一同去看看罢!”
慎县官舍外的台阶上。
徐庶是昨天到达慎县城内的,在打探到刘备今日于官舍内后,他特意换了身崭新的衣衫。
这件衣衫,是母亲费氏为之亲手缝制的。
一月之前,心怀大志、决心投奔刘备的徐庶,毅然决然的告别了母亲,另有一众好友。由襄阳出发,辗转多日,最终到达了汝阴。
到了汝阴,此地已为刘备治下。
同待过的襄阳,路过的安城等地不同,他从汝阴之地,感受到了百姓们对生活的向往,本地官寺的仁政,另有众人对刘备之爱戴……当然,也包括刘备部的当下情况。
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徐庶越加坚定于刘备的追随。
是日,打听知道刘备在慎县,他又租了牛车,牛不停蹄的赶来。
可惜途中牛车不小心出了故障,使之随身携带的名刺皆流落谷内。加上今次来往匆匆,回想半刻钟前,他与这官寺守卫的说道。也不知那位刘豫州会不会觉得他乃失礼之人?
而今过去了这么久,官舍内尚无消息回来,徐庶手心不知何时,已经充满了汗渍。
他很紧张。
这不仅是对自己未来的紧张,更充满了对刘备处境之担忧。
“或是刘豫州公务繁忙,今日无暇见吾罢!”
徐庶转头看了眼官寺大门,打算再等半个时辰。
若是今日见不到刘备,他明日复来便是。
哒哒!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看向官舍大门处,渐渐露出的人影。
徐庶彻底放下心来,他张开双手,将手掌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大步向前而去。
待之个人与往来之众,相互停下之际,徐庶就近一打量,目光第一时间停留在了为首者的身上。
其人身长七尺五寸,同他身个差不多。年不过三旬多,而之面如冠玉,大耳……这于徐庶看来,当得是龙凤之姿,天日之表。
“颍川徐庶,字元直,见过刘使君!”
徐庶没有选择用他的本命徐福,而是用在襄阳生活时用的名字。
待之一作揖后,便注意到刘备走了过来,双手将之搀扶起来,微笑道:“徐君能来投奔刘备,刘备感激不尽。来,吾等一同入官舍内说话。”
然后就在徐庶惊喜感叹的眼神中,刘备挽着徐庶的手,一同走入了官舍之内。
刘备平日性格便是这般宽和,如糜竺、简雍等见怪不怪。但于背地里,诸人还是默默的打量着徐庶,心里猜测着徐庶来历。
且观徐庶之年纪,不过二十六七,其当真有才乎?
当众人在回官舍,刘备令侍者复至案几,请徐庶坐下。诸人相互间聊了聊,眼看时辰不早。徐庶知战事紧急,他是来献策的,这同样是入刘备帐下的投名状,遂当即把个中谋划说了出来。
要打袁术,刘备面临的问题有二,一是如何渡江,二是如何以最小的代价击败袁术,夺取寿春,乃至于先他人一步,夺取九江的控制权。
针对前一个情况,造船是来不及的,徐庶用的是借船之策。
所借者,便是汝南大族及普通渔民之船只。
“使君信义响于四海,于此之事,汝阴大族和普通百姓,无不允也!而渡江以攻九江,于吾看来,非一万五千军士而不得获。”
徐庶当即阐述,为何需要这么多人。其与刘备言之,夺取九江和夺取寿春是不同的。
取九江,即便渡江成功,也当避敌军锋芒,不可直拿寿春,而当徐徐图之。
这一万五千之众,便是取寿春周围县地,防守以用之。
关于第二个问题,如何减少本部伤亡,取得最终的胜利。徐庶献策,给的是两步走的方案。第一步,当在渡江成功以后,攻取重要县地,于九江西北站稳脚跟。当前袁术的主兵力,还是在防备孙策,这对其部而言,是个很重要的机会。第二步,便是从内部使袁术军再行分离。
“袁公路当下众叛亲离,广陵、江东,淮北都受到重挫。今使君怀有大义之名,何不效仿孙伯符,于扬州大族以招纳!”
徐庶娓娓而谈,他面向刘备,及官舍内这些刘备之心腹,最终向刘备一揖,总结道:“使君有匡扶汉室之志,古之欲成事者,必先立业也!
使君曾为徐州牧,后徐州为吕布所夺。
使君当下能有汝阴大部,借袁公路颓废之势下,取九江,再夺庐江,此当为君之大业所成也!”
而今北面的曹操袁绍,西面的刘表,早就大势已成。
刘备这个小胳膊小腿,完全扳不过人家。徐州为吕布所夺,但现在来看,也快要没了。
恰恰是袁术称帝,南地多郡陷入分裂,不光是给了孙策势力扩展的机会,也给了刘备建立基业的机会。
徐庶正是看到这个机会,才义无反顾的跑来辅佐。
刘备前前后后,失败这么多年,最或缺的,其实就是一个行动纲领。徐庶的这番真诚之言,实则和刘备当下的目标一致,甚至要更进一步,且完全的说到了刘备心坎里去了。
“备缘何未早日逢元直尔?”
第二百二十六章 生活
“备缘何未早日逢元直尔?!”
刘备在糜竺、简雍等人离开后,单独留徐庶于舍内,促膝相谈,连续感叹了两句。
刘备起以真心待他的模样,徐庶焉能不知?
其出生贫寒,早年行于市井,成年长于襄荆,遇人无数。刘备是第一个让他有顶礼膜拜,敬佩无比之人。
今见刘备,徐庶知道他来对了。
但面对刘备之赞赏,即便对自身才能相当自信的徐庶,脸蛋不由得微微一红,然后摇头道:“天下名人志士众多,有才者无数,庶不过芸芸众生一人尔!使君若是论谋智之辈,庶今两载,学于襄阳、供母于襄阳,可是结识了不少如此人杰,人者才智皆不在庶之下也!”
刘备听完,讶然道:“依备所见,元直之谋略,正如备于雪中,所需之炭火。能得元直之赞者,定然不凡……竟不想襄荆一时间出了这么多人杰,元直可否为备介绍一二,待备一朝一日过襄阳,定好生拜访一下。”
徐庶正色回道:“使君有命,庶不敢辞尔!”
在旁侧刘备坐直身体,认真倾听的体态中,徐庶目中闪现过几个人影,满是回忆,娓娓而谈道:“其于首位者,当属琅琊人诸葛亮,诸葛孔明,其人才华在吾之上也……”
……
邓县。
徐庶早别诸葛亮等一众好友,前往汝南后。
如诸葛亮,甚是伤感。
来往荆州有两年多的时间,徐庶算是诸葛亮最早认识,交情最好的朋友。
而自叔父诸葛玄下葬罢,他便带着弟弟诸葛均,时常同徐庶,另有近些时日,在徐庶介绍下,结交的好友崔州平、孟建、石韬者,往来同在邓县,沔水之畔的荆州隐士庞德公处求学。
居庞德公家宅不远之地,除了大名士黄承彦外,另有受荆州牧刘表相邀,来此的名士司马徽、庞统等人,此皆屋舍隔水相望。
而见诸葛亮诸青年的领悟力与才华,庞德公早有惜才之意,不仅将一身才华倾囊相授,更介绍诸葛亮诸人与司马徽者认识,这让诸葛亮对庞德公甚是敬重。
近十几日来,诸葛亮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把家舍也搬过去,一方面是庞德公之子,也是他之好友庞山民多次邀请,欲将庞家的一块地赠予他,这样方便他的往来求学。
另一方面,徐庶的家就在该地不远,徐庶一走,家中只留下徐母和年幼之小妹,除过庞统能时常照拂外,他距离有些远,往来不便,不能时常帮助照料,这令诸葛亮非常过意不去。
而他本人,同庞氏之交情是不错,但诸葛亮年少有气志,也不想空白受庞氏之地产,所以略纠结。
弟弟诸葛均人小,心智却是成熟,今日见兄长诸葛亮读书声,愁眉苦脸,心事写在脸上,其人略一思量,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小心的看了眼正在偏舍忙碌的两位阿姊,然后从书舍的案几上,拿着书册离开,挤到了兄长诸葛亮的身边,悄声道:
“阿兄,汝还没有看明白吗?这是庞家阿兄,想要多亲近小姊。以吾观之,小姊也对那庞家阿兄甚有情义在内。
汝上次没看到,庞家阿兄到来,小姊于之碗内,比给吾等,多加了几块肉吗?
咳咳,于此事,这……何须纠结,阿兄何不成人之美?”
现在诸葛亮众姊姊中,长姊诸葛美于去岁春之时,为已故叔父诸葛玄许配给了襄阳望族子弟蒯祺,唯有小姊诸葛媛尚未出嫁,但诸葛媛年岁已不小,比诸葛亮还要大一岁。
诸葛亮闻言,目光盯着小弟诸葛均的脸,摇头道:“小姊若与庞家阿兄,郎有情妾有意,吾当然不会拆散这对姻缘。但此事尚需阿兄做主……至于那地,吾等再凑一些钱财,还是买下比较好。”
两人之兄诸葛瑾,当前尚在琅琊老家,家中尚有家眷,另有继母侍奉,一直抽不开身,兄弟间,每过数月,只有以书信交往。
如当日叔父诸葛玄的奔丧,诸葛瑾就没时间来,即便如诸葛氏之族人,也只是在事后派了数人。加上襄阳与琅琊距离较远,适逢战乱,最终让叔父诸葛玄的灵柩也只能埋葬于荆州,而非落叶归根。
诸葛均闻言,翻了翻白眼。
家中的钱财可不多了,要是买地,不知道要花费多少财物,唉,这就是生活啊!
他这边正在抱怨,忽见门仆匆匆进来,递上了名刺。
“两位小郎君,南阳刘君正在外面,等待求见!”
南阳刘君,执此名号者,诸葛亮和诸葛均皆不陌生。
刘釜当日离开邓县时,与诸葛兄弟说话,他有一族兄刘炤在南阳为吏。而过去数月前,此人虽未和诸葛兄弟见面,但时刻遣门客拜访,有时候会请教一些局势问题,有时候会向诸葛亮求一些文章。
当然,刘炤早知晓诸葛兄弟生活困难,他亦明白族弟刘釜于诸葛家的重视,每次使门客上门,都会携带不少礼物。这些礼物不算特别贵重,恰好在诸葛亮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今次,还是刘炤第一次本人来见。
诸葛亮和诸葛均当即起身,向门外而去。
诸葛家的门外,一身黑衣,显得甚是干练的刘炤,正在打量面前的屋舍。
心里却是在想着南阳战局,一月前,南就聚刚刚取得大胜,曹军忽然猛攻,涅阳又失,棘阳被围。无可奈何之下,守将甘宁只好率部突围。
而今的南阳,于荆州军战事失利后,被一分为二。曹军形成了以涅阳、棘阳、比阳为前线的防守之地。荆州军内部,则是以甘宁、张绣为主,形成育阳、安众为主的前线防守之所。
且当曹军在大个月前,主力开始撤退南阳战场,意味着南阳战局告一段落后。荆州大将黄忠,亦是被荆州牧刘表,召到江夏,防守袁术。
荆州军所占之南阳以南,即于新野为新的郡府所在,以抗击北面的曹军实力,并行本地民生恢复。
刘炤于目前,还是以南阳府吏的身份,帮忙处理着一些事。这次过邓县,恰是受刘琦安排,要往襄阳,亲自给荆州牧汇报一些事情。
待到邓县,想到手下统领的游侠儿打听到的诸葛亮近况,他打算顺路代替刘釜,亲自拜访一番。
第二百二十七章 亮策
刘炤发愣的间隙,诸葛兄弟二人就已经到舍门处了。
注意到一高一稍矮的身影,另略一打量之容貌,刘炤心中了然,这就是诸葛亮和诸葛均,可真年轻!
他迅速上前见礼,面上带笑道:“丰安刘炤,见过诸葛二郎,见过诸葛小郎!此番能稳住南阳局势,要多亏诸葛二郎的军略了!
且今日相见,吾等虽是首次相见,但炤于信中,已是于两君神交久矣。
若是二君不介意,吾便称呼二君表字,孔明、孝平。”
诸葛均尚年幼,其之表字,还是四月前,兄长诸葛瑾所赐。
兄弟三人之中,诸葛亮和诸葛瑾之表字,是以长辈所予,首字之中,都有个“子”,且名和字的第二字皆有同义、互文之意。
均,平也。
遂,诸葛瑾当即为小弟诸葛均起表字“孝平”,只是诸葛均的表字,传播时间短,也仅在一众师友口中流传。诸葛亮与刘炤平日私下信件往来,亦未讨论过此事。
其能一口道出小弟之表字,足见其人,一直都是在关注着诸葛家的情况。
此间刘家郎君能如此相助,自然是受了刘釜的托付。想到书舍内,除过有刘釜当日相赠之剑,另有前两日刚刚托人送过来的书册与书信。
诸葛亮心里难免一叹:问天下,唯刘季安明其志向,如此想方设法的相助于他。他诸葛孔明,自诩一身才华,何有他报?
个中想法,仅在须臾。
刘炤行礼的同时,以诸葛亮为首,诸葛均随后,回礼一揖。
待双方起身后,诸葛亮见刘炤风尘仆仆,边邀请刘炤入内,边道:“那亮便托大,唤君一声孜瑾了。君言之南阳之局,本有诸君参悟,亮不过是做了小事,却是有赖君于吾家的照拂……”
刘炤前两岁,本私下底给自己起了个表字,这“孜瑾”乃是父亲去岁给他送来,以做弱冠之礼。
听诸葛亮唤自己的表字,即便为吏数载,已能控制好自己的表情,但他心里也有畅快,有些飘飘然。
这可是被阿釜费尽心思,想要招揽的人!
阿釜识人之明,这些年间,已经不知证明了多少,谁敢质疑吾家阿釜的眼光?
而诸葛亮亦确实争气,因其勤奋努力、天资聪慧,受庞公和水镜先生之夸赞,其即以年少之姿,在荆州名士圈内,已小有名气。
所以在诸葛亮的谦虚之言后,刘炤自来熟的拉着诸葛亮和诸葛均的手,左一个“孔明”,右一个“孝平”。那叫的亲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双方是数年未见的至交好友。
即便如诸葛亮兄弟于内舍的两位姊姊,听到客舍内传出的爽朗笑声,还专门遣仆人出来问询,可是哪位故友来访。
后,诸葛亮留刘炤用饭,刘炤也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刘炤这些年长于市井,见多识广,谈吐不凡,加上其人为刘釜之兄,使得诸葛兄弟乐于相交。
待之快要离开时,刘炤出言表明了他此番拜访的另一侧目的,他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地契,放在了案几之上。
“吾前数日得知,孔明和孝平当前求学于庞公处,往来家舍不便。此为吾多年前于襄阳时,于沔水之畔,购置的几亩薄地。位置正巧于庞公等人住处不远,孔明和孝平正好可以躬耕居于此!
内中田客,皆为亲善之辈,吾留有仆从,君能可直往官舍,办理转让之续便是。”
不等诸葛亮说出什么拒绝的话,刘炤就起身了。
他一揖道:“孔明和孝平,与阿釜交好,今,吾同样视二君为好友。且君等往来信件,为吾和阿釜帮助甚多,这几亩薄田,是好友间的相赠,另有对二君之感谢,请莫要辞也!”
刘炤真心实意的赠送,尤其如此诚恳的态度,让旁边一直瞅着二人的诸葛均叹息不已。
刘氏兄弟如此看重他们兄弟二人,以真心相交,以兴趣相投外,更多的是兄长诸葛亮,原因主要在于兄长的才华横溢。
他诸葛均何时能像兄长这般,得人敬重?
吾仍需努力啊!
诸葛亮最终收下了地契,且与弟弟诸葛均一直将刘炤送出了院外。
黄昏已至,等返回院舍,诸葛亮先是向两位阿姊汇报了下情况,刚出内舍,看着外院灯火下,突然发奋起来、埋头苦读的弟弟诸葛均,欣慰的点了点头,这才返回书舍,点燃了油灯。
书舍之内,北侧悬挂着刘釜当日所赠之剑,西侧和南侧,皆是书架,上面放满了竹简。于东侧有一个小书架,上面的书册,同书舍内的其他简牍微微不同,是一本本为线绳缝制的书本,也正是刘釜让安夷县之匠工,于印刷以后,从南中送出,赠予诸葛亮的。
内中书册,大部分都是时下流行的数册儒学经典,唯有最上一册,为诸葛亮近些时日经常品读的,最为特殊,是以为蒙学之用。
名为,。
上面没有撰写者之姓名,但诸葛亮猜测,此中,多为刘釜亲自所做。此书尚未传出蜀内,但想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天下!
而今之世人,多晓丰安刘釜德行之高,加以安夷治理、葭萌关之胜,让刘釜这个少年名士,多了“善治”、“善战”之名。却是忘了,刘釜本身就学习于蜀地名士任安之辈,学识通达,能做出这般为诸葛亮爱不释手的名篇,细细想去,并不奇怪。
“明日去拜访庞公,还有水镜先生,吾当将此册,也让诸师友看看!”
诸葛亮将打开的书册重新放置好,接着手持油灯,来到了案几之畔,将之放下,其人慢慢坐在位子上,铺开了一张刘釜让人为他送来的竹纸。
上面带着淡淡的竹香味,甚是光滑,也比市面上流传的纸张好多了。诸葛亮不知道这种纸作价几何?但想来很贵,故而,诸葛亮每次都省着使用。
落座以后,闭目沉思半刻钟的时间,诸葛亮睁开眼,他两手开始研磨,然后执笔。
于上之开头,写下了四个字——。
第二百二十八章 成军
州府于高沛、常坚二人的任命之令,以及对刘釜新率军队的最终命名和具体军队配置指标,是八月初十传到葭萌关的。
前者中,回想对高沛和常坚二人的举荐,尽管刘釜早一个月即往成都州府去信,但欲取此二中职位的不在少数。
毕竟,在经历过汉中入侵、赵韪之乱后,整个益州的势力,又一次进行了重新洗牌。其中以依附景氏的益州士力量,崛起的最为迅速。如巴西郡的县地主吏,在刘釜向景顾的建议下,多为益州士所占。
所以,在面对葭萌关主将和广汉都尉这两个关键人选时,东州士开始奋力力争。但于广汉太守张肃、巴西太守孙诩、益州别驾景顾等诸多州府大吏和郡府主吏的支持下,高沛同常坚二人,终得以任免。
这也让刘釜认识到,今次所为,或是真的将东州士,这个外来集体给得罪惨了。
不过,刘釜并不在意,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蜀地的连番大乱,已经让益州内部的两个士族群体势如水火,如果一定要做出选择,他出身丰安刘氏,姻亲又是蜀地名门望族,自然要和益州士站在一起。
且日久见人心,由益州郡郡吏入仕,他向外人展示的形象,便是重才能,而不重出身。
何况,他的目标以复兴汉室为己任,无论是东州士,还是益州士,乃至于荆州士等等,全属于大汉天下士,这些人只要愿意为他所用,那他就放开束缚,让之大展手脚。反之,谁若阻拦了他前进的道路,那便是敌人。
于后者,以原夷军为基础,吸收汉中军降卒的大军,被州府正式命名为奋勇军。
番号的确定,是从刘釜当日收到消息后,向成都送去的五个军队番号中选出来的。
而最终选出“奋勇”二字,正合乎他之心意。料想当日夷军奉郡府之命,外出平夷的第一战后,他下令安夷县寺,为每一个军士之家,打造木牌悬挂,上书的也是“奋勇”二字。
时间是一个轮回,这一次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只是这一次,他率奋勇军,不如郑度当日所率夷军那般小打小闹,是要彻底平定南中乱局,还南中百姓一片安宁,于益州的大后方一片安宁。
关于奋勇军的军制,内中以大汉当前的军制一致,以曲为基本单位,每曲之内,当为五百兵士。
这段时间,因夷军当日没有直接参与当日攻击汉中兵士的行为,加上刘釜有意淡化了夷军在巴西之战中的战功。汉中降卒内心之敌意要少许多,两部人马共同训练,共同吃住,相互之融合速度,远比预料快上很多。
于此,在人员配置上,刘釜同法正商议,选用的是,原夷军一人带汉中降卒四人之模式。
南中作战,乃是山地丛林作战,如汉中降卒没有经验者,即便能在巴西战场上耀武扬威,但和南中豪族的部曲对打,还是有一定察觉的。恰恰相反,原夷军便是为了南中这种作战环境准备。由各原夷军军士于途中亲身传授经验,自能大大提高奋勇军全军的生存力与作战力。
曲之上,自为部。
在这方面,因州府给的军职太少,刘釜略作调整,没有以大汉“二曲为一部”之做法,而是使用“四曲一部”,合计起来,一部之人马,足有近四千人!
这要放在正规的益州军内部,已然是一营的人马。
部之上,是为营,刘釜以两部八千人,为一营。
营部将领中,法正和孟达,前番各被州府命为定南校尉和行左安校尉,二人正好各带一营之人马。
至于马虎、马增等四人,分别领四部人马,从职位上说,同随处出征时,没有太大变化,但权力大了不少。族兄刘枫,则是被刘釜留在自己的身边,此番南行,他打算让族兄刘枫回一趟安夷,挑选一批五百人的精壮之士,以扩充自己的賨卫。
当然,以后等賨人人数稀少,也不能以賨卫称呼,刘釜决定以后将之改名为“青甲军”。
在之前,他已经让郑向负责创建“青衣卫”这般情报刺探机构。这次以扩充青甲军为根据,借平定南中叛乱为契机,刘釜已是打算着手打造一支强悍的铁军。这将是他今后所掌军队中,精锐中的精锐。
至于其他的中低层将领,都是由各部主将挑选,然后上报,由刘釜过目的。
在此之中,刘釜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奋勇军不必官寺那般利益纠葛,当行以“不拘一格降人才”之政策,只要是有能力的,都可提拔上来。
整顿奋勇军,花费了数日时间,刘釜打算过了八月十五,八月十六率部离开。
八月十五,于他来说,是一个特别日子,此乃后世家人朋友团聚的中秋节。
而中秋佳节,本起源于古之秋分民俗,祭月节。
祭月节,是古人以秋分时节,于“月神”之崇拜,此礼由来已久。
:“王宫,祭日也;夜明,祭月也。”
:“祭日以牛,祭月以羊彘特。泰一祝宰则衣紫及绣。”
建安二年的秋分,要明显晚于八月十五。
华夏之礼法风俗,是刻在每一个华夏之民的骨子里的。
刘釜还是习惯传承千年的中秋之节,这一日,他可以对着月亮,思念远方和已逝的亲人。遂在之潜意识里,仍是将八月十五同秋分,分作了两个不同的节日。
且与过去数载,每逢八月十五,于旁人奇怪的目光中,他都会拿出记忆中的中秋习惯于人分享。
里面最重要的,当属于吃。
今次同样不例外,早于八月十五,刘釜亲自指点厨舍,以便请诸君将士于当日吃了烙好的圆饼,内中的馅儿则是让后勤兵士早数日搜集起来的果干之物。
两万人的圆饼,可是一个很大的数目,内中之制作,刘釜几乎把全军将士都召集了起来。
八月十五的黄昏,刘釜全身穿着鲜艳的黑色甲衣,集结全军兵士于葭萌关外的校场。
他站在点将台上。一手拿着圆饼,一手扶着奋勇军的旗帜,开始了奋勇军成军以来的第一次当众训话。
第二百二十九章 月下
黄昏之下,天色不断变暗。
有军士拿起火把,一传十,十传百的点燃,整个葭萌关外的校场之地上,亮如白昼。
于高高筑起的点将台上,刘釜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说话,他望着下方近两万人、尚于移动中的黑压压的小方块,努力凝视每一个人影。
各处的人声不断归于沉浸,最终,让他感觉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
这是他的军队!
是他现在和未来的依仗!
刘釜一边等待着,一边眯着眼,想起了孙武于中的一句话: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足以见之,于国朝建设发展中,军队建设之重要性。
汉之末年,也正是因为大汉天子于军事掌控之松懈,让宦官或是士族掌握大权,皇权实力严重萎缩,才形成当前天下,明尊许都天子,实则各地格局分裂之局面。
此中情形,同春秋时期,周天子大权旁落,诸侯征战,何其相像。
天下大势之发展,最重要的还是从过往中寻找失败之经验。但实际上,于很多时候,人者多是从过往中吸取不到教训,只会重复犯相同之错误……
而于目前的大汉势力团体中,有的于未来存在时间很短,有的于未来存在时间很短,最重要的是要手握雄兵,掌军者亦要有进取之意。否则,不是被打败吞并,就是在吞并打败的路上。
而今,夷军进化成为奋勇军。
刘釜吸取着失败者和成事者的经验,他之目标很明确,既掌奋勇军,他就是要在战争与融合中,完全掌控好这支众人眼中的“杂牌军”。
最终做到,奋勇军只忠于他一人,使之成为他平定南中、走出蜀地的一把利剑。
继而,他从一月之前,已经思考好了奋勇军建设过程的重点所在。
一共有三,一为军心,二为军纪,三位军力。
军心是掌控这只由汉中降卒和原夷军组成的大军之基础核心;军纪则是来约束奋勇军,让之不仅能打胜仗,还要让每一个兵士都有自己的原则,所过之处,做百姓爱戴之军;军力则是如奋勇军这般军队的整体外在表现,是整军军魂的具体表现。
而抓军心,首先要抓的是人心。
赶在离开葭萌关之前,于八月十五、月圆之夜的契机之下,刘釜需要让全军将士的斗志给激发出来。
激动的心,逐渐归于冷静。
当全军,加上后勤补给,共计两万人的兵士归于安静后,刘釜抬起了左手上的圆饼。
东侧,一轮明亮的圆月,恰好升起。
两者交相辉映。
于是,所有的兵士,一手拿着武器,一手举起了圆饼。
刘釜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在火把“嘎嘣”的燃烧声中,朗声道:“将士们!
我今日发于诸位一圆饼,在为诸位当做吃食之前,欲先为诸位讲一个故事。
此中故事,出自于淮南王及其门客,所着之,以命名为‘嫦娥奔月’
……”
整个校场之上,只能听到刘釜声情并茂的讲述了嫦娥奔月之事。
讲完以后,不等校场之上响起议论声,刘釜开始变得低沉,闻之道:“也就在我等头顶的这轮圆月之下,常娥与后裔苦苦思念,意图团聚。
而我等同样也有家人各自远方,幸运的是,我等家人同我等处在同一轮圆月之下,见月如见人。
我等手持之圆饼,与月同形,即寄托着思念。
亦意味着,我等手持圆饼,能早日与家人团聚。”
看着头顶的圆月,再听刘釜说到同在月亮之下的家人,许多兵士控制不住情绪,偷偷抹眼泪。
在刘釜的身后,法正、孟达、刘枫、马增等将领,眼圈亦是有些泛红。
“将军,吾等也能回家吗?”
靠前的一曲中,一年幼的兵士,鼓起勇气,大声问了出来。
此人毫无意外,乃是汉中降卒之一员。
他这一问,同样问出了过万汉中降卒之心声。
刘釜施以仁义,收的汉中降卒之心,令其并入奋勇军,以击南中豪族部曲。这在汉中兵中,反对声不大。毕竟不是打汉中人自己,另一方面,汉中的主吏,迟迟没有遣使者来此商议赎回他们之事,也让汉中兵有些心灰意冷。
在汉中是打仗,在南中也是打仗,只要有吃穿就行,何况还是刘釜这般不错的主将。
唯一让汉中降卒难以割舍的,乃是在汉中之家眷。
这一次,因刘釜之语,让众兵士的情绪,全都爆发了出来。
去南中打仗,能回来吗?
即便回来了,还能再回家吗?
他们是降卒,到底不是益州军,甚至连夷人出身的夷军都不如,左右烂命一条。
或者,只有主将刘釜,在葭萌关时,于汉中伤兵亲自照料,一视同仁,才让他们感受到了一丝丝人性。
而能活着走出南中战场,能回到汉中的家中,这个几乎不可能实现的愿望,距离现实,实在是太远太远了。
所有奋勇军,都看着高台上的刘釜。不止是汉中降卒,夷军军士在安夷也有家庭,尽管每人战死,按照安夷县寺的条令,可以获得丰厚的抚恤金,家中妇孺皆有人照料,但谁又会觉得活着回到家中,是一种多余呢?
且在对安夷的夷人,数年的汉化教育中,家庭和集体、恩义,这三个概念,已经深入了他们的心中。他们可以为家庭,为安夷,为刘釜这个帮助他们走出山林的恩人而战,但绝对不会忠于刘璋领导的益州州府。
数百年来,南蛮夷人不服管教,对蜀地官寺的恩怨实在太深了。想要真正的化解掉其中恩怨,需要的时间,更需要的是智慧。
于南中广施恩义的景毅没有做到,作为景毅治理南中的继承者,刘釜在安夷的成功,其实已经具备了良好基础。
南中现在的重点,是要借平叛之机,打破南中豪族之统治,让南蛮夷人从豪族统治的阴影下解脱,由联合走向分散,最终再重新凝聚,凝聚到他刘釜的脚下。
月光与火把的照射下,刘釜将腰杆挺直,举起了手中缝制的奋勇军的旗帜,挥动道:
“我刘釜,以大汉宗室,平南将军之名义,向诸君保证,待平定南中事毕,只要愿意回家者,无论是谁,都能回家!”
第二百三十章 俱往
大军离开路线,刘釜于过去一月的时间,早完成好了规划。除向州府报备外,并先一步告诉了巴西太守孙诩、巴郡太守杜锦,和犍为郡太守徐服。
为平南中事,奋勇军所过之处的补给,皆要由此三郡补给。所以,刘釜先一步给诸郡主吏打了招呼。
八月十六一早,马虎率先锋部队,便先一步出发往阆中。刘釜与法正率大部人马到阆中,已是第三日下午。
阆中城下。
数月前,汉中军与益州军于此交战的痕迹并未消失,甚至连残缺的城池,尚未修整完好。
得平南将军刘釜抵达阆中境内的消息时,阆中县令邢攀,即已帅县寺官吏出城等候。
邢攀乃是广汉人,与刘釜属同郡,且在相邻之县。其人为吏经验丰富,早些年就做过刘釜老家德阳县丞,后为巴西郡吏。今到往阆中任上,不过半月之久。
但因太守孙诩的支持,外加邢攀本身能力出众,很快就将阆中县寺重整一新,手下吏者,莫不对之敬重有加。
而邢攀出自的广汉县邢氏,同样属本县大族。这两年来,在生意等多方面的交集下,刘釜出自的丰安刘氏与邢攀氏之交集日渐增多。
一月前,收到刘釜密信,得晓巴西太守孙诩乃是刘釜推举,其所受刘釜恩惠众多。这些年一直主持丰安刘氏扩张步伐的刘升,迅速向刘釜推举了邢攀,并将邢攀之过往履历,送到了刘釜手中,末了还不忘加一句,“广汉邢攀者,于巴西时,多受太守庞羲打压,其人能力不凡,季安足可用矣”。
刘升自当年为刘釜说服,开悟以后,格局大了很多。他是寥寥数人中,最晓得刘釜抱负之人。何况丰安刘氏,早就和刘釜绑在了同一辆战场之上,挑选人才,以收入刘釜麾下,这符合刘釜之需求,同样符合丰安刘氏的利益。
由刘釜向巴西太守孙诩,推举邢攀为阆中长吏,这不仅能收邢攀这个能干者之心,更能将广汉邢氏与刘氏捆绑在一起。
成大事者,除了一手要抓军事外,还要抓政治。
这里的政治,自然是世家大族间的利益同盟。
刘釜心知肚明,遂非常爽快的接受了族伯刘升的建议。其后,邢攀得以成为阆中县令,作为从吏十多年的老吏,稍一打听,他即晓得,刘釜为之所做的努力。
在阆中县城外,看到刘釜的第一眼,邢攀便从刘釜温和从容的目光中,感觉到,此人是一个可以追随之人。
他毫无犹豫的面向、刚刚下了白马的刘釜,一揖及地:“阆中令邢攀,率县寺吏,拜见平南将军!”
如阆中县尉、县丞等诸吏,见县君如此隆重,心生讶意。
但一想刘釜的德名,还有此时平南将军之身份,亦是迅速拜下。
刘釜后方,法正、孟达、刘枫、马虎等人见此,皆唏嘘不已。
看着刘釜之背影,法正兴叹:数月之前,刘釜独领五部之兵,尚不为人看重,而今已成为能影响益州军政之人。将来能走到哪一步,谁能说得清,但想来,他法孝直之选择定然无误。接下来的南中平定之战,他当全力相助之,成以大事。尤其在战争中,要帮助之,磨砺出一支足以纵横益州的军队,并以南中收入刘釜怀中。
他法孝直,不做庸才,不做庸吏,今适逢明主,要做就做治世能臣!
大汉开国功臣,萧相国才是他儿时崇拜之对象……
数人中,要数马虎的感慨最深最重,他是一路跟着刘釜走来的。
四年前,他同王朝于路中打劫刘釜的一幕幕,重上脑头,谁能想到,昔日那个少年郎,当前已是人人尊敬之人物。而他马虎,当下已是统领一部人马的将领。回忆三月前,路过家门,乡邻于他的崇敬眼神,父母于之的自豪之色。
若是当日未能逢刘君,他马虎马仲霸于今日,或仅是市井一游侠儿!
是谁成就了他马虎?是谁让马虎有了今日之地位?
是丰安刘君,昔日的安夷长,今日的平南将军!
……
阆中城外,每个人都驻守着拿到伟岸挺拔的身影,反而忽略了刘釜脸上的年轻。
处于众人目光中心的刘釜,表现的很是和善大方,下马之后,看到行礼的邢攀等人,他三步并作两步,急速走至,先是双手扶起邢攀,道:
“邢君何须如此多礼!快快请起!且我观阆中之地,在半月之间,于邢君及诸君之努力下,即治理的焕然一新,百姓居安。即便是釜于此位,也难以做到!”
刘釜如此自谦,又如此对之所为,当众做以肯定。
这令邢攀羞愧中,又带着自豪。
他邢攀从吏十四载,早已过而立之年。早些年为人实在,一心为公,未得任何人的夸赞,反而认为其之所做,理所应当。
刘釜是第一个举荐,并称赞他的人。
知遇之恩,难以忘怀。
除此,刘釜名势在身,一言一行,自会为人传颂。而之今于阆中言语,自将成为他邢攀未来仕途上的助力。
这就是名士的天然影响力。
“将军之言,攀愧不敢当!”
邢攀又向下拜,但很快被刘釜拉着双手扶住。
刘釜的目光越过面前众吏的身影,看向人群外侧,走动或是停驻张望之百姓,他怀揣着悲悯之色,叹息道:“自古以来,兴者,百姓苦也。忘者,百姓劳苦也。
受苦受灾者,多属百姓之属。
而今岁之战乱,阆中不知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邢君于短短半月内,率诸君收拢流民,行开农田,恢复民生。
即以民为本,此中诸事,不知强过天底下多少贪恶之吏。
故而,我之言也,诸君当得!”
随即,刘釜又亲自将面前的十多名阆中县吏,一一扶起。
阆中官吏,很多人都激动的摇曳着双手,看着刘釜之身影,充满了崇敬。
在和县寺众吏寒暄,并相互介绍后,刘釜以“不打扰县寺恢复民生”为由,婉拒了邢攀于县寺之宴请。
此番所为,让众人对刘釜的人品更为敬佩。
正当刘釜与邢攀等人相别,打算返回大军正在搭建的营地时,忽见旁侧一名老者被围观之人群绊倒于地,刘釜小跑着走过去,将之扶起来。
“君老无恙乎?”
老者穿着破旧,他背着竹篓,勉强站稳,便被眼前不断到来的官吏,给吓得面色苍白。
但望向面前带着和善笑容,尚以双手搀扶着他那沾满灰尘的双手之年轻吏者时,老者心神放松了下来,连连摇头:“老朽无恙,老朽身上衣服肮脏,还望勿要弄脏君吏衣衫才是!”
看出老者的惧怕,而老者并未为人踩伤,刘釜放心下来,他柔和的笑了笑:“君老年长,是为我之大人也。何以衣衫论之,我等衣衫也是百姓缝之。而君老无恙,我即安心。”
带老者站稳后,刘釜转身,将邢攀拉到了面前,当着四周百姓的面道:“今汉中军败退,阆中战事结束,请诸君放心,于邢县君之安顿下,诸君生活,一定会好起来,或以更胜往昔!”
于围观众人的指点议论声中,刘釜再问询了下老者情况,并叫来近处一名小吏,将之搀扶回家,方与邢攀告别,返回拔地而起的营寨。
老者没有动,当人群散去时,他方问起从之手中接过竹篓的小吏,道:“后生,老朽敢问此间君吏姓名?”
小吏收回仰望的目光,道:“方才与大人相谈者,乃是平南将军,前番驻守葭萌关,此番往南中平乱的刘君是也!”
第二百三十一章 嫁衣
奋勇军在阆中停顿一夜,补充好物资,于第二日便离开。
同前一日不一样的是,此次大部人马离开时,不仅有阆中县寺之人送别,大军停驻之地外,更是挤满了密密麻麻的阆中百姓。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比昨日的路遇围观之众,多了五倍不止。
许多百姓手里还提着竹篮,竹篮之内,放置着一些吃食,如农家自己种的菜食,或有珍贵之鸡蛋。包括那位为刘釜搀扶过的老者,今日于儿子的搀扶下,手中同样提着篮子,翘首远望。
试想昨日时,奋勇军未有打扰阆中百姓,悄无声息的来到阆中城下。但一夜之时间,阆中百姓便知晓,这是名士刘釜之部。
刘釜孝善仁义之名,早就传遍巴地。昨日当众的那番言语,更是在阆中百姓耳中传颂。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是世间少有的知民疾苦之吏也,值得他们相送。且不论奋勇军内已然归顺的汉中降卒,单是奋勇军不顾生死,开往南中平叛,以守卫益州之稳定,同样值得他们相送。
只有经历了战乱之人,才会懂得和平来之不易。
南中乱生,威胁的是整个益州,包括刚刚迎来稳定的巴地。而奋勇军,当下正是为和平而战的正义之师。
“来了!”
看到刘釜的将旗从营帐内开始移动,身骑白马的平南将军刘釜,亦出现在辕门之外时,人群沸腾了!
他们高呼着“平南将军”的名号,举起了手里的竹篮,希望刘釜能手下他们相赠之物。
于黑甲賨卫的开路下,刘釜来到了百姓的面前,他走下了马匹,目含泪光的握住前侧百姓的双手,朗声道:“乡友们,我刘釜何德何能,劳得乡友如此厚爱。
今奉使君之命,我部开往越嶲郡,必平定南中之乱。且以后,只要有外地入侵,乡友们需要我刘釜,我刘釜定然时刻守护巴地,守护益州,守护乡友们来之不易的生活。
而如阆中、巴西之地,我相信在孙府君,邢县君等诸吏治理下,巴西之民生将恢复的更好更快!
但是,乡友们的好意,我刘釜和奋勇军的将士们,心领了,却不能收下。
奋勇军军纪有言之:不拿百姓一粒米。
乡友们,何以让我刘釜率先触犯军纪乎?”
刘釜随之向面前的阆中百姓,深深一揖,然后骑上了白马,随大军离去。
轻飘飘的他走,正如轻飘飘的他来。
过阆中,不光是刘釜之话,奋勇军之军纪,也给本地官吏和百姓留下深刻印象。
尤其刘釜那句“不拿百姓一粒米”,更成为奋勇军军纪之象征。
自今日后,天下谁人不识军?
阆中城外,望着奋勇军前行踏起的漫天灰尘,还有那整齐的步伐之声,阆中县令邢攀久久没有回首。
当旁侧的县吏,告诉他大军已然走远时,邢攀才回头,面向此番相送的县寺众吏,道:“不瞒诸君,吾从吏十多年,见过益州州兵,本地府兵,更见过骁勇的汉中军,但却从未见过如平南将军所率的这般军纪严明之军!
此当为益州之军,天下之军表率也!
军从民中来,何不是为民而卫。
许多将领忘记了这一切,平南将军却是始终记得,依吾看,其更是将此中信念,雕刻在每个奋勇军士卒的骨子里。即便如加入其中,之前为敌的汉中降卒,此时也充满了羞愧与感激。
此乃为平南将军所感染也!
吾等是为阆中之吏,当向平南将军学之,不可懈怠也!”
邢攀话毕,阆中县吏皆有感慨,纷纷颔首道:“便如县君所言!”
阆中之后的下一站,便是南充。
为避免太多麻烦,刘釜由阆中开始,率部每行一处,于军营驻扎之地,多处于城池较远的郊外。
八月二十四,天气大晴,秋分于两日前刚刚过去,能感觉到气温又下降不少。
经过八日的前行,至今日,作战部队加上后勤运输部队,以及从广汉之地召集而陆续跟上的民夫部队,合计有近两万七千人,终于是到达了安汉和江州的交接边缘。
此时距离刘釜的婚期,不过一月时间。
刘釜大婚之日,定在十月初二。
考虑到刘釜的婚事,还有刘釜为葭萌关所做之贡献,另有景氏等大族于后,州府早于之来信。待大军到达江州境内后,可使刘釜以副将率大部人马,下江州,过江阳,抵南安驻扎,以威慑南中豪族叛军。
待刘釜十月份的婚事毕后,其人则可以直接率部由成都走犍为郡郡治武阳,直下南安回合。
现在为武阳增兵,防备台登、灵关道一线叛军者,正是早两月先行抵达的刘循部。
名义上,包括刘循部等数部,合计两万人马,尚不算本地上万的府兵,于南中战场上,都要受刘釜节制。
遂,从军队数量上来看,此番为平南中之乱,刘璋还是咬紧牙关,集结了五万之部。
而史料记载,蜀汉之时,诸葛亮作为军事总指挥,为平定南中四郡之叛乱,实为三郡之乱,出征的总兵力,加起来不过两万人,相当于刘釜手下的奋勇军总兵力。
刘璋担心南中之乱,于巴西之乱后,恐会威胁蜀郡成都等地的安定。
但刘釜恰恰相反,在最初之阶段,他本就有打算于益州军事平定后,率夷军五千人马,打击南中豪强的想法。
现在情况有变,却是在一万多汉中降卒加入后,变向了于他有利的一面。外加有法正等人辅佐,如虎添翼。
刘釜其实更有信心拿下南中四郡这块硬骨头,继而,将南中以南,现在安夷势力笼罩区域,与整个南中联合起来,形成互通的一面。
当日同岳翁景顾所言,他打击南中豪强统治,改变南中格局,另以推行安夷现有政策的目标没有变。
稳定的南中,源源不断能供给前线的南中,才是占有益州之地,复兴汉室之基也!
不破不立。
所以,即使当下,如句氏等南中豪族没有叛乱,他也会于整个益州军尚有战力时,想办法逼着南中豪族起叛,进而让益州牧不得不出兵。
可惜的是,句氏等南中大族,尚不知道自己成为刘釜为寻机解决南中豪族——这个不定时炸弹的嫁衣。
第二百三十二章 回家
“孝直,此去江阳,往越郡而去,路途曲折遥远,便劳烦汝多多费心了!”
安汉、德阳、江州三县地交接边境,奋勇军驻扎之所的大营之内,今日穿着一身厚重甲衣的刘釜,正拉着法正的手,低声嘱托。
其他将领闻此言,沉默了下来。
诚然,于此休整一日后,今日正是两部人马分别之时。
刘釜会带五百人返回成都,而大军主力则是直接开往南中前线。
相别的情绪,充斥在每一个人身上。
于过去数月,主将刘釜爱兵如子,以实际行动,赢得了奋勇军内,原属各部的敬爱。现在,刘釜要离开一段时间,就如一个熟悉的人,突然要离开自己身边一样。
所以,在整个大帐之内,包括全军上下,都有种对刘釜这位主将,以暂别的忧伤。
法正抬起头,方正的脸上,布满了肃穆和坚定,叹息道:“定不叫将军失望,此行正自与子度统帅好全军。可惜将军之婚事,正不能与众将士同往庆祝。”
刘釜目光如炬,一扫厅内包括法正等数十位奋勇军部将,笑道:“孝直,还有诸君之心意,我刘釜心领了!待南中战事毕,我便再开宴席,携细君,与诸君同庆如何?不知诸君可是愿意?”
刘釜与景氏女的婚事,可以说是无改变之可能。当下口呼之“细君”,且因未过门,或是与礼不符。但这样说,也无不妥。
而从另一个方面看,刘釜这番话,无多顾忌,是真正把他们当做了自己人,此中许诺,更是对他们的信赖。
大帐内,如孟达、马虎诸将,面露欣喜,诸人皆抱拳道:“吾等愿意,愿将军此行一路顺利!”
刘釜面向诸将,深深一礼,道:“也愿诸君率部一路顺风,我等一月半之后,南安再见!”
……
半个时辰后,刘釜与奋勇军各将领,一一道完话语,来到了大帐之外。
此时正是太阳初升,寒气退去之时。
但蜀地之冷,而今人呼出的气,也会在刹那变成雾气。
此间营地的平地上,各部人马齐齐站立。
看着被賨卫牵过来的“流星”,刘釜接过了缰绳。
白马流星很有灵性,见到主人后,低低地叫了一嗓子后,还用脑袋蹭了蹭刘釜的胸口。
刘釜笑了笑,他拍了拍流星的脑袋,然后一跃骑上了马背,低声道:
“走,随我检阅大军!”
大军主力两营,一万六千之众,另有民夫、主动加入的伤兵,组成的后勤补给营部数千人,合计两万多的兵士,全都手持武器或是其他器件,昂首挺胸,笔直站立。
刘釜骑着流星于前侧行进,后方紧随的是军旗,两侧是法正等将领。
当之每到一曲,曲部将士,都会在曲长的带领下,高呼“奋勇、必胜”四个字。
这一幕,看的刘釜心潮澎湃。
这是他的将士,经过战火洗礼,终会成为百胜千胜之师!
他面带微笑,每到一曲之方阵,都会停留数息时间,以便从每一个兵士的脸上看过。
于下首的兵士见此,无论过去他们属于哪里,出身哪里,此时此刻,其目中所放之光芒,显示了个人间,同样激动不已。
主将在看他!在看他们!
如法正等将领,当路过各自部曲时,便会停在前方。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刘釜牵着马,继续前行,最终来到了后方的战鼓摆放之地。
他还要做最后一件事,击鼓为奋勇军壮行。
咚咚咚!
鼓声响起,也是大军开拔之时。
知晓身后是主将刘釜在击鼓,奋勇军全军兵士,无不鼓足了气,迈开了通往南中战场的步伐。
“季安,大军已经走远了!”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兵士已经走远,就连随军民夫也消失在视线中。这次被留下来的族兄刘枫,来到刘釜身边,道。
刘釜停下了击鼓的双臂,将之放到旁侧亲卫手中,然后接过刘枫递过来的毛巾,抬头看了眼已到中央的太阳。
“族兄,给本部将士下令,半个时辰后,我们亦启程赶路。希望明日此事,能回丰安!”
刘枫闻言,乐呵呵的笑了起来:“前次季安汝过家门而不入,今次吾终于能同季安一道,去丰安老宅看看,也好拜会族中长辈。”
刘釜面向德阳县一侧,带着思念,颔首道:“便如族兄所言。
犹记去岁之夏,我回过一次老宅,不知不觉,今已过一年半载。
此番回乡,接族伯消息,正好多停留些日子,为阿翁阿母之陵寝,重新整理一下。”
家国,从来是一个人绕不开的话题。
丰安是他醒来的家,也是他永远的家,更是他的根之所在。那里埋葬着他血脉的血亲,有着原身前半生的所有记忆。
而家是温馨的港湾,是平常人放松之地……
过去一年半的时间,他北往洛阳,后回成都,再经历广汉巴西之战局……可以说身心相当困乏。
想到接下来还将面临的许多挑战,还有即将到来的婚事,刘釜有些想回家看看。
告慰先人,也是告慰过去的自己。
……
德阳,丰安乡。
同前次刘釜的低调回来不同,今次是他想低调,也低调不了。
作为丰安当下走出的大人物,丰安乡的乡民,可以说是在时时关注着刘釜的动向。
三月前,身为葭萌关主将的刘釜,率部取得大胜,在丰安刘氏的主持下,乡内大摆筵席三日。
一月前,刘釜被委任为平南将军,以平南中之乱,丰安乡民荣辱与共,又是大摆筵席三日。
这次早数日得晓刘釜将回老家一趟,而后往成都完成婚事,丰安乡的高门大户,不仅派遣仆从于刘釜大军必经之地等候,如普通的乡民,每日间,更是于田间地头忙碌,翘首以盼。
今日,八月二十七。
终于是传来了准确的消息,平南将军,名扬益州内外的名士刘釜,将于今日返乡。
一大早的时间,丰安乡新修建的道路两旁,都挤满了男女老少。
有的人还专门从家里拿出了小板凳。
老郑今日一早打扫完宅院,同样来到了道路旁等候。
作为刘釜老宅的管事人,随着刘釜名声大起,其人也成为了乡民人人恭维的对象。
但老郑性格老实,为人诚恳。如一些人给他送礼,也会被他退却掉。用他的话说,当年虎头多亏小郎君相救,他们父子得幸为小郎君收留。他老郑只愿为小郎君守好祖宅,守好田地就满足了。
今日刘釜归来,老郑欢喜之态下,却也充满了心事……
第二百三十三章 故友
刘釜率部到达丰安乡的乡镇前端大道,时间其实已经到当日中午,传讯的乡民们,实则先半日就把消息送了回来。
其实,按照预估时间,前日与法正所率的奋勇军分离后,刘釜马不停蹄地往家乡赶,本在昨日就能返回家乡。
谁晓得岁夏的大雨,将以前的老路冲毁,他只好携带部从绕道往返,这才回归时间推迟了一日。
当刘釜骑着白马流星,来到乡道之畔,看着道路旁,熟悉的屋舍和田地,还有无数人影,他笑道:“终于回家了!”
此地距离刘氏宅院还有三里之远,但刘釜为乡邻的热情感染,选择下马步行。
他一边向乡邻打招呼,一边往老宅方向走去。逢年长者问好,逢年少者出言鼓励……一片其乐融融之态。
而丰安刘氏族长刘升早遣仆从于此守候,仆人当然不是迎接刘釜那么简单……刘升知晓刘釜率部返乡匆忙,定来不及、也没地方给乡邻备礼,遂让仆从在此运来不少礼物,刘釜走到哪,仆人便跟在后面将礼物分发到哪里。
如此热闹的场面,这让包括族兄刘枫在内的亲军们,无不感慨主将家乡人的热情,或者只有这般人杰地灵之处,才会出现如主将刘釜这般的名士能人。
众军士皆抬起头来,迈着整齐的步伐,远远跟随,看得丰安乡民欢呼不已。
如刘枫被刘釜拉着同行在前,他人有些羡慕,憧憬着有朝一日,自己返回南阳老家,也能有此牌面,忍不住于一旁嘀咕道:“季安大名在外,乡党于汝更是如此尊敬喜爱,季安还真是好人缘啊!
好男儿衣锦还乡,当如是!”
旁边带着数十名賨卫沿路保护的亲卫将领阿程,闻言默默点了点头。
这些年来,他们賨卫与主将刘釜共同相处,立下的功勋不少。今下,包括他在内,都得过刘釜的不少赏赐,主将更是私下找他相商,欲推举他为一地县尉,但被阿程拒绝了。
賨人男儿,一诺千金,焉能悔之?
不过,前次主将言之,等回了南中,叛乱平定,想要回家者,皆可回去,阿程已经在向往着回家的场面了。前次家人传来消息,安夷家舍处,又新修建了一条道路,自家又多分了数十亩地……细细想来,当日为主将请出山来,夷人的日子,那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步行过半里之遥,围观的乡民忽然散开了一条道路。由中走出的人影,令刘釜一喜。
里面不仅有族伯刘升等亲自来迎的刘氏族人,亦有丰安本地的乡绅、德阳官舍来人。除此外,另一个人,却使刘釜意料之外。
此人正是去岁之时,于巴郡郡府,经由严颜介绍过的黄权!
刘釜上前先于族中长辈见礼,后看向黄权,面露激动之色,双手紧握道:“竟不晓今日能于此地见到公衡!公衡来往丰安,釜诚当尽地主之谊。”
刘釜当下为平南将军,位同一郡太守,但其人没有架子,一如当日在郡府那般对他热切,让黄权深觉此人可交也。
况今日丰安乡民的反应,亦让他认识到,刘釜真乃得人心之辈,未来前程无量。
但而,再一想去,又是情理之中。刘釜打败汉中精锐,大破张鲁奸计,不仅让巴地人感恩戴德,如蜀地百姓,皆对之好感更上一层楼,何论丰安乡邻!
黄权笑道:“吾今日,是专门于此等候平南将军,季安汝也!”
见刘釜和黄权相熟,刘升等人纷纷惊奇。
且看出刘釜不知晓黄权当下的身份,刘升于一旁提醒道:“吾等竟不知,季安与黄君相熟,难怪黄君于县寺,得晓季安回来,早一日便来乡中静候,瞒得吾等好苦也!
哈,季安或许不知罢!黄县君,当前正为吾德阳令也!”
黄权去岁不过是巴郡郡吏,今已是一方父母吏。
想到半月之前,他收到严颜信件,严颜自身皆巴郡的抗击战功,受州府奖赏,得为巴郡都尉。刘釜能猜得出,黄权能赢得此职位,多半是在同巴郡郡吏,如严颜等人,抵抗巴地叛军时,出力不少,进而受人举荐。
念及上次严颜于信内,未对黄权之去留未有提及,莫不是知晓他将返故乡,于二人重逢,给他一个惊喜。
这样一看,丰安亲眷,左右乡邻,包括巴地之好友皆知晓,唯有他自己蒙在鼓里。
刘釜心中苦笑,面上却向黄权道:“釜先恭喜公衡了,今日难得相聚,吾等今次当不醉不归。”
后大半截路程,刘釜依然步行回往。
但有亲友在侧,相谈中时间过得快了一些。
返回祖宅,已是下午。
知道刘釜每次回来,第一时间会往祖坟祭拜亡父亡母,刘氏族人早早准备好了祭拜之物。有了上次于山林之意外,十数个族人甚至亲自陪同刘釜上山,另有賨卫沿路守护。
刘釜的身份,当前已不是多年前的丰安乡普通少年郎,也不是一年多前的偏僻县令……今下已是身份尊贵、令人敬仰的益州名士、平南中统将。其个人安危,可不仅仅关乎一人,一族之利益。
至于黄权等宾客,自有族长刘升亲自作陪。
而与刘釜随行护卫的数百军士,则另有刘氏仆人接待照应。
后山上,刘氏祖坟之内,这一年多的时间,于边缘处又多了几座新坟。
刘釜上山后,瞩目望去,发现都是一些熟悉的族中长辈。
生老病死,日月更替。
本是大自然的规律,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刘釜向之一拜后,与提着竹篮的族兄刘枫,来到了父母坟前。
可以看到,父刘桢同母甘氏的坟头,加宽不少,坟上无杂草,足见族人用心守卫过。
刘釜双膝跪了下去。
……
是夜,考虑到刘釜率部归来辛苦劳累,族伯刘升并未安排刘氏大宴,却是给乡邻布置起了宴席。
而刘釜从后山回来后,先去祖宅与众宾客另行见礼,说了一些话后,遂邀请黄权往自家宅院坐坐。
黄权应约同行而来,当看到刘釜本地家宅如此简朴,他无不感慨道:“季安之勤俭,权不如也!”
第二百三十四章 泠苞
刘釜的宅院,这一年半载,一直保持着原来的布局。不多的变化,便是院外的道路加宽不少,院舍门口的香椿树长高许多……
正如黄权所言,他之小院,给人的第一感觉,依旧是简单。
但刘釜没有扩充老宅的想法,丰安老宅于他更多的是一种感情寄托。这次路过返回,下一次也不知回到何时。
唯一能确定的是,随着他的目标不断实现,步伐越迈越大,于丰安家乡,于刘氏老宅的停留时间,会越来越短。
院舍外。
在火把的照映下,能看到五个人影在此垂首等候。
为首者,正是老郑。另五个三男两女,看起来有些陌生。其中一五、六岁的幼童,有些好奇的偷看他,另两对年迈和年轻的夫妇,则显得很是拘谨。
刘釜猜测,应是老郑上次于成都去信,言之他打算挑选的一家佃农。
事情正如刘釜所预料的这般。
平日只有老郑一人守着刘釜的宅院,只需收拾好院落,照顾好田产便是,但一到主人归来,儿子虎头不在身边,做事即感觉有些匆忙。
知道主人归来,多会携友人于家舍做客,老郑遂将手下的一户佃农请来帮忙。也幸得有这一大家子相助,否则一些细活,他还这个大老粗还做不来。
见刘釜携友到了面前,郑起忙下拜道:“小人郑起,携佃农王强一家,恭迎主人回家!”
刘釜面带笑容,望了一眼前方行礼的众人,还有前侧的屋舍,道:“不必多礼,家舍能如此安好,也多亏大家的细心照料。寒冬将至,郑大叔,记得给每人都添一些新衣。
还有尔等,今既为我耕田,但有困难,便可向郑大叔直言便是!”
王强正是那个年过四十,同郑起差不多大的佃农年长者。他自晓主家大名,今见刘釜的宽和模样,忙带着一家子,连连向刘釜叩首感谢。
这一切,为黄权看在眼中,暗自点头。
家宅之事,交给郑起处理,刘釜还是放心的。另行宽慰几句,便手携黄权往书舍而去。
书舍是以私密之地,非挚友者,不得请入内。
刘釜如此行径,让黄权有些受宠若惊。两人今次不过是见的第二面,但刘釜不论行为举止,皆能看得出于之信任。
这令黄权不由自主地响起当日于江州,同众友告别,往德阳任上时,好友严颜所说的一句话。
“季安为人大度,才学渊博,为吾益州人杰,凭广汉战事之功,益州人再无不识者。
前次其虽与公衡虽是第一次见面,但与吾往来信中,多以问询公衡诸事,甚是关心看重。
公衡此于德阳任上,可多亲近丰安刘氏。若逢季安,可以真心待之。”
现在看来,严颜所言非虚,刘釜是真心看重于他。
他黄权少有名声,但这些年来,除了数月前,赵韪之乱时,略有贡献外,这些年来,其实并无太大建树,何以让刘釜这个当前的益州名人,如此对他?
但当跨入书舍后,黄权的心思沉静,目光便被书架上那密密麻麻的书册给吸引了。
他心叹,任何一个才华横溢者,无不坚韧好学之辈。观书舍如观人,他仿佛看到了刘釜少时,于此翻阅简牍、勤奋好学之模样。
如在院舍之外所言,他黄权亦不如也!
后方,仆从点得书舍烛火,请黄权先一步入内后,刘釜看着跟来的郑起,出言道:“我今日携友而来,晚食已在祖宅处就食。汝去准备些茶水,稍送来书舍便可!”
郑起忙回道:“小人这便去办!”
待刘釜转头回往舍内时,发现黄权正看的书架上的简牍,有些出神。
刘釜一边邀请黄权在前方的案几前就坐,一边笑道:“让公衡见笑了!釜少时随任安公,多治学、。
我听人言:读史以明智,读诗以灵秀。
后跟齐豫公习,好微言大义,遂而,略有微杂。”
黄权刚刚跪坐于案几之畔,便被刘釜所言“读史以明智,读诗以灵秀”给震惊住了。
数年前,刘釜于市井中,曾出妙言,晓以“善恶之道”,远传天下。今不过随常之言,又是口出妙语。
而刘釜不以之卑鄙,互而交往之,他黄权何以思索那么多?
君既以真心待吾,吾便以真心待君。
黄权双手放于膝,平视对面的刘釜,道:“季安学问通达,以‘微杂’何以论之?”
刘釜笑了笑:“恐只有公衡愿以‘真语’相告,旁人若是知矣,多半言我不学无术尔……”
黄权闻言,不禁莞尔一笑,心却道:若是你刘季安不学无术,那天下之人中,还有几人是“学以有术”者。
同时刻,听到门口响动,见郑起将茶水端来,刘釜眼神示意之放下,待书舍门关闭后,刘釜以那双明亮的眼睛,看向黄权道:“我与公衡,相识已有一年之久。公衡可知,汝哪些方面,最让釜等友人欣赏赞叹?”
黄权目光随跳动的灯火,移到了刘釜的脸上,之前的思绪再次勾起,他甚为好奇刘釜眼中的自己,到底是何等样子,遂道:“吾愿听季安详叙!”
刘釜沉思片刻,回道:“一者,乃是公衡之于弘雅,让釜敬佩。二者,即为公衡筹划,当以贤士。公衡如此才干,以釜看来,仅为一定县令,不足也!”
刘釜语气一顿,有些惆怅道:“此番釜受命于使君,平叛于南中。可惜手下可用之人,唯有孝直、子度等,可堪大用。
公衡之能,釜深以为然,便以先回丰安,后亲往江州,请公衡相助如何?
但眼下公衡为德阳令,釜只能望君兴叹!”
刘釜真诚所言,短短数语,即让黄权叹息不已,深有感动。刘季安者,于之评价如此之高,另如此惜他之才,这表情做不了假。
其当下为平南将军,位同太守,言中如以卑微而请之,放他于郡吏任上,何以拒也?
只是于刘釜所言一样,他当下为德阳令,自抽不开身,但愿以后再能相事。但刘釜之于信义,让黄权铭记在心,考虑到刘釜所言之困境,黄权决定帮一把。
“君之心意,权心领之。
权职责在身,虽不能与君共事,但有一人可举荐于君!
其人军事之才华,在吾看来,足可胜任一军之将。
此人便是新都人泠苞!”
第二百三十五章 期来
泠苞,广汉新都人士。
生于汉之建宁三年秋,今年刚满二十七岁,正是男儿大好时光时。
其人于正史上记载不多,只因于涪水之战中,败于刘备,才留下了短短几行笔墨。如中所书:璋遣刘璝、冷苞、张任、邓贤等拒先主於涪,皆破败,退保绵竹。
且于中,其之笔墨较多,形象更为丰满,甚至被罗贯中誉为“西川四将”。
所以,在黄权提及“泠苞”之名,刘釜率先想到的是那个嫉恶如仇,誓死抵抗刘备的益州将领。
但如黄权、严颜者,多为能力超群之辈,由之郑重推荐之人,焉会是那般泛泛之辈?
可见这泠苞当有真才实学,尤其黄权赞之为“军中帅才”。遂而,能判断出军事才能定然不一般。
刘釜手下当前用得上,且上得了台面的帅才寥寥无二,如当前被他安插在荆州心脏之地的舅父甘宁,虽属此列,但难以用于眼下之战。
其之前言中谈及此行本欲往江州请黄权出马,并非空穴来风。
现在黄权向他推举泠苞,刘釜一方面不能寒了黄权之心,另一方面,他思贤若渴,如能从黄权处,探得泠苞下落,礼贤下士、请入营相助,又有何不能?
刘釜前倾身子,目光略显激动,道:“此间泠君,能为公衡赞举,定有超人之处。可惜釜孤陋寡闻,竟不晓同郡之内,有如此人才。
公衡可否,与釜引荐一二?”
黄权摇头失笑道:“季安勿要着急,还请吾细细说以泠君。此中泠君,自幼武艺非凡,勤而好学。吾是于数岁前,于符节首次相识,便以之非凡……”
花了一刻钟的时间,黄权将他认识的泠苞与刘釜说道了一遍。凭黄权之语,刘釜即能断定,此间泠苞果有将帅之才。
初平三年,江阳的黄巾军死而复燃,江阳县令求援,泠苞组织符节军士及青壮援之,以三百人,大破五百人的黄巾军。内中时间把控、谋略安排,无不让人拍手称快。
至兴平二年,泠苞已然成为汉安令。但性格耿直的泠苞,因不瞒本郡太守对南中豪族的迁就之举,言之南中必乱,此中行径,打击了本郡太守之脸面,其实乃气度狭小之辈,遂向州府诬陷泠苞所为。泠苞血气方刚,为证清白,继而辞官归乡。
今岁时,益州乱生,广汉太守张肃,请泠苞入军。泠苞因家中母亲病逝,孝期未到为由,未允之。现在已近九月,黄权知道泠苞孝期已满,故盼刘釜过新都时,可以试试。
刘釜听完之后,摇头道:“泠君确有远近,而今越郡,犍为,乃至于益州郡,大大小小的南夷豪族之乱,有上十个,其于州府、郡府以安抚为目的,拖不了干系。
泠君如此卓越者,其人又于南中熟悉,釜如何能错过。
否则,那必将成为我此行最大之失也!
而后,无论能否请得泠君,釜先于此,谢过公衡之荐!”
此事说完,刘釜和黄权于案几前,喝着茶水,聊起了当下的益州之局。
能看出来,黄权对益州牧刘璋当下的许多策略并不怎么赞成,思及到之前的泠苞之事,黄权更是断言益州牧刘璋“识人不明”。
谈及吴懿于率益州仅存的精锐,当下对巴东赵韪之围,力求打败叛军。黄权则是评价之,乃是自断益州实力之举。当下的益州,实当以恢复民生为主,于赵韪等叛军,双方既然已有诺言,州府如何率先违反,当小心防范,择机取之。
对于益州的外部环境,尤其谈到益州周围,不断崛起的曹操实力,和壮大的刘表实力,他显得非常担忧。
“益州疲惫,经不起又一次大战了。可惜使君固守本地,未有大之变革,益州未来数载,亦难以有大的变化。若是强敌入侵,何以卫也?”
见黄权情绪越来越低迷,把手边的茶水,都喝出了烈酒的感觉。刘釜心有感叹,遂主动把话语引到了学识方面,黄权本身从师过蜀地名士,黄氏亦是本地大族,学识方面自是充实。
二人对坐,秉烛交流,好不快活!
待郑起进来添加灯油时,二人才发觉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
黄权返回住舍时,刘釜亲自将之送到半里外的房舍。
正当二人作揖暂别,言之明日再叙。
黄权忽的想起了什么,向刘釜发问道:“吾半月前,得一由安夷传来之手稿,其名为,以作儿童启蒙之物。如今呐,大半个益州已经传遍。权敢问,可是季安所着?”
刘釜笑着解释道:“不瞒公衡,此书也是我偶然得之残篇,见后大为赞美,略一整理,方行于安夷,欲看效果。未曾想,这么快,即已传出南中之地。”
黄权脸上写满了不信,这表情如诸葛亮当日见刘釜信中解释,展露的一模一样。
但闻之刘釜所言其中仅为残篇,黄权又有好奇,完整版又是什么?
返回刘氏为之安排的住舍,黄权哑然失笑,心叹之,是其执着了,此当为刘季安的推脱之言,只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罢了。
“即着,其篇以朗朗上口,来日当广传天下。刘季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当得淡泊名利之辈,更以言行一致。
如此之名士,少矣。”
后二日,黄权又于丰安停留,每日多与刘釜交谈。但因县寺事务繁多,黄权以告别。
接下来的又一段时间内。
不少名士、赋闲的官吏,驱车来往丰安,请得刘釜一见。刘釜平易近人,另有之伟岸身形,给陌生来客,留下了深刻印象。
而于之繁忙的会面中,亦抽出时间,在族伯刘升的安排下,亲眼见证了后山祖坟的迁坟之事。
此中迁坟,直将刘釜亡父亡母的坟头扩大了一圈,另有嫡母,还有早逝的两位兄长之坟墓,也得以迁回祖坟边缘。
因祖坟于古人眼中,事关重大,即便提前有准备,但个中时间花费,足足用了七日之久。
九月初九,重阳之日。
中载曰:“命家宰,农事备收,举五种之要。藏
帝籍之收于神仓,祗敬必饬。”“是日也,大飨帝,尝牺牲,告备于天子。”
汉之又有载曰:“九月九日,佩茱萸,食蓬饵,饮菊花酒,云令人长寿。”
遂于汉时,重阳祭祖、求寿之俗已然普及。
日出。
刘釜同一众刘氏族人,先往宗祠,后往修整好的祖坟山上,祭拜刘氏列位先祖,另有逝世之亲眷。
翌日,率部离开丰安,回往成都,族伯刘升等一众刘氏族人随行。
人群浩浩荡荡,此去成都,便是为刘釜大婚之事。
第二百三十六章 求贤
由丰安到成都,走大路而行,有四百多里的路程。
刘釜携部从,另有刘氏族人和同行往成都相庆的乡党,共计六百人,因出发时,携带之物众多,加上途中每逢有当地的乡绅拜会,其出面接见寒暄在所难免。
遂,一路走走停停,等到新都时,已是十日以后了。
过新都,自要拜访一些泠苞,并试探其人的意思。而对于能否说服泠苞,加入奋勇军,以平南中之乱,刘釜还是有一定信心。
通过黄权之言,另有他让人先一步在新都打探的消息,泠苞为人正直,前数年从吏符节开始,见怪了南蛮夷人于本地豪族的支持下,横行地方、目无法纪之事,自是深恶痛疾,一直心怀平南夷豪族之志,此亦为刘釜说服之底气。
九月二十一。
天上乌云密布,刘釜与族伯刘升解释了因果后,即将部下留于新都城外,他带着族兄刘枫,另有十来名賨卫,携带礼物,往泠苞于城内的家舍拜访。
泠苞为家中老幺,他头上有三人,另有两个出嫁的阿姊。
其本人,则是早于九年前就已成家。
成家立业后,泠苞搬了出来,借着俸禄,还有岳翁鲁家的赠予,于新都城内买了房舍。
前岁因仕途之祸,外有母之病逝,泠苞返回家中,即将母亲邓氏接到身边侍奉。
自母病逝后,泠苞即闭门谢客,平日于家舍教导一双儿女。
泠苞的妻子鲁氏却晓得,家中夫君明面上逍遥自在,但实际上,心有大志,从吏之心一直没有放弃。如上月时,其托父为夫君打探到了一处于郡府的差事,泠苞并无拒绝。
今日,泠苞忽有些心绪不宁,连教导一双儿女写字,都有些走神。侧眸,看着妻子鲁氏在纳鞋底,做着清贫之务,泠苞心里有些愧疚。
自前岁开始,因母亲之病,即便有几个兄姊相互出资,但家中这些年的积蓄一扫而空。至去岁,母亲病逝,其中安葬之费,都是姻亲鲁氏所助,而今更是一贫如洗,如家仆现在也只剩下一人。
何况,还有一双年幼的儿女需要供养。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过去家中财富尚可,倒没什么感觉,现在泠苞总是明白清苦的日子,是多么难过了。
母丧期已过,不为自己,为家人,也该找一些事情去做。
泠苞迈着轻缓的脚步,来到鲁氏背后,从后将之抱住,平素语气豪迈的他,面对为家庭操劳的妻子,温言道:“细君,这些年来,吾或在外不与家,真是辛苦汝了!”
鲁氏被泠苞从背后这么一抱,先有惊吓,后一望舍院内歪着脑袋的儿女,有些羞涩道:“这都是妻子该做的……泠郎,那边阿起和阿玉正看着呢!”
泠苞闻言一笑,收回双手,转身坐在了鲁氏的对面,道:“都是吾泠苞之种,怕甚!
不过上次汝言之,岳翁为吾寻得一事,可否细言之,吾想出去寻些事做。”
鲁氏抬起眸子,扫了眼泠苞,放下手里的鞋底,心一叹,柔声道:“泠郎,那是吾父托郡府的功曹所寻,是一市吏。泠郎汝曾做过一地县令,若是去往,多半对汝名声不好……”
鲁氏还有一句话没说,自家夫君,别看对家人温馨,但于外那可是个嫉恶如仇的犟脾气。如市井这般是非众多,藏污纳垢之地,只怕自家夫君待不下去。
另外,夫君泠苞在鲁氏心中,是一没有出山的猛虎,岂能久居鼠蛇盘踞之地。她心里对鲁父为夫君仅找寻一个市井之吏的身份,实然有些不满意。但形势比人强,自家如今这模样,不复多年前夫君尚为汉安令那般,且她出自的新都鲁氏这些年相助的够多了,又有何强求?
泠苞闻言沉默了一会,他见妻子皱起的柳叶眉,自晓妻子所思。
他心里一叹,一望院内的儿女,然后含情脉脉的看向面前妻子,以时常操用兵器的粗糙双手,握住了鲁氏的双手,道:“岳翁顶着压力,能为吾寻到此中差事,已是不易,吾感激不尽,细君汝便别埋怨了。
市井佐吏,也是斗食之吏。
可能买些粮食,盐巴,或可为阿起、阿玉买些笔墨……
家中日常所需众多,吾过两日便去试试!”
察觉到夫君心态的变化,鲁氏有些意外的看了眼念念叨叨的泠苞。这一年半载,没了曾经的优渥,夫君的变化还真大!也开始计较起家中小事!
鲁氏回忆起数年前,那位意气风发的泠郎,再和现在的泠郎一对比。她无疑更喜欢现在这个,现在的泠郎,更多了几分成熟稳重,更多了些对家庭的关心。
发觉泠郎盯着自己的脸,鲁氏低下了头,糯糯道:“待下午了,去买些礼物,明日一早,泠郎与吾回趟鲁家,到时候,还需阿翁再出面一次。”
郡府之吏,即便是一市吏,但也有无数人盯着,上下的人情打点,不可避免。
这是泠苞早年一帆风顺,没有经历过的。
泠苞闻言点了点头,不知为何,他忽然有些怀念当年初于符节从军,而后一步步升到一县之尉,再凭军功,得受汉安令的岁月。还是军中好,男儿可不就该驰骋疆场,敢打敢为!
岁春之时,若非孝期在身,他如接受广汉太守的邀请,此时应在军中效力。
咚咚!
门扉声响。
泠苞和鲁氏对视一眼,就连正在习字的儿女也侧过了头。
是谁来拜访?
可惜家中的唯一老仆,有些耳背,此时尚在厨舍忙碌。
泠苞拍了拍妻子的手,起身道:“细君汝先带阿起阿玉回屋,吾去看看!”
泠苞家舍外。
刘釜手携礼物,看着面前破旧的门扉,心中舒了一口气。
他按照黄权赠予的地址,来到新都南城,寻觅了大半个时辰。却见此地,很多便如眼前的小宅舍,自是难找。
最终问到一个买菜的老妪,终打探到泠苞的具体位置。
于此观之,泠苞自卸汉安令后,生活当是不易。
待刘枫敲响门扉,刘釜等了十数息后,门终于开了。
望向开门的高瘦青年,尤其看到那双坚毅明亮的眼睛,还有双手因长时间持用武器而留下的手茧。
刘釜确信,此时当是泠苞!
他随之一拜道:“在下丰安刘釜,冒昧来访,还请泠君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