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君子坐而论道,少年起而行之!
夜晚。
周文成静坐于台灯之下,近两米的屋深,使得没有吊灯的房间有些昏暗。
桌面上摆着的,是五团棉线。
从上至下,按照“青、赤、黄、白、黑”的颜色排布着。
这五种颜色,在中医上分别对应“肝、心、脾、肺、肾”这五个器官。
一个正常的人,这五种颜色只会表现出一点点的光泽,只有在内脏出问题,也就是病情强烈的时候,其脸部就会出现相应的病色。
作为中医“望闻问切”的第一步,这个望其实主要就是在观察病人的面色。
当普通人看到一个人气色很差,脸蛋黯淡无光的时候,也能够猜出来,这个人的身体健康存在着一定的问题。
不过对于医生,尤其是一名中医而言,这些要求还远远不够。
周文成“望”的步骤一共有两个,首先是望气,其次是望色、
望气,就是一眼扫过去,查看患者的病气是怎样的。
同样是一种脸色,不同人的气也是不一样的。
比如说有的人脸色发红,但这种红是黯淡无光的红,而有些人脸色发红,却是一种极为鲜艳的红色。
一个人如果身体上的某些部位,或者说脸色是鲜艳的颜色,这种病大多都很好治疗。
艳色的疾病问题统统出于腹部,从消化系统入手就可以解决问题。
相反,颜色如果已经成为深色了,那么说明病已经进入脏器了,这时处理起来就比较棘手。
这就是望色。
这五种颜色按顺序组成了一个闭环,无论是针灸还是经方,当医生开始治疗时,病人的脸色如果顺时针变化,说明病情在减轻,反之加重。
其实要从西医的角度分析,这里面的玄机并不深奥。
人吃五谷杂粮,这些食物进入肚子之后呢,在小肠生化分解,成为五种营养。
中医将它们分别以“青色、红色、白色、黄色、黑色”进行区分,五种营养最后分别被五个对应的脏器吸收。
西医呢,它给这五种营养分别起了名字,叫做“维生素、矿物质、脂肪、碳水化合物、蛋白质”,五种营养分别被五个系统所吸收,即“免疫系统、内分泌系统、消化系统、呼吸系统、循环系统”。
前几天那位老爷子来的时候,还没有进屋时,周文成远远瞥了一眼,看到老爷子脸色铁青,就知道是肝脏出了问题。
肝脏一旦有问题,青色的营养物质本来该进入肝脏的现在却进不去了,肝脏自身吸收不了,其他的脏器又最后自然而然就浮现到了脸上。
青脉之至也,长而左右弹。
老爷子面色发青不说,再上去一把脉,脉象很长,并且还不断地左右弹动,这就可以断定是肝脏功能受损。
这个脉象摸起来很长也有个讲究,什么才算长什么才算短?
其实这就涉及到中医针灸里一个重要的概念——同身寸。
无论是寻找穴位还是把脉,中医里经常提多少寸,这个寸难道就是大家平时用的长度单位吗?
显然不是。
其实它可以理解为比例尺,或者说,单位一。
不同人的一寸,是要根据不同人的骨长和指寸来判断的。
周文成下针之后,老爷子面色由青变红,再由红变黄,这就说明病情在不断好转。
当然,万一下针之后老爷子脸色由青变黑,再由黑变白,那就糟糕了。
病没治好,还可能给人家治死了。
因此中医的第一步“望”,就需要医生打起十二分的谨慎和细心。
一旦连病色都看错,那么生和死,其实只是在一线之间。
周文成将窗帘拉得严丝合缝,随后坐在桌子前,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五色线。
他一只手按着台灯,另一只手拨弄着划片,台灯光线的强度就从大以此到小,屋里从明亮如昼,慢慢变化到漆黑一片。
一遍结束,再来一遍。
周文成乐此不疲玩着这个游戏,其实他是在训练自己的眼力。
他要让自己的瞳孔慢慢适应光线从强到弱的变化,以此最终达到即使是在漆黑如墨的环境中,也能分辨出来这五根棉线不同的颜色。
对于现代人而言,要是有人听到周文成这番行为,恐怕会忍俊不禁。
谁能做到在黑夜里分辨颜色啊?
这不是骗人呢?
周文成不知道该和这些人怎么解释,他只是想起了两件二师父曾经提到过的事情。
一个是古人为了练习射箭,能整天盯着一枚吊起来的铜钱盯好几年。
一个是古人练习轻功时,会现在地上挖一个深坑,随后在坑中铺上上百层草席。
每日在深坑与地面之间跳跃练习,一日减去一张草席。
深坑见底时,再腿负铁锁,身负石块,将此前练习重复一遍。
三年小成,五年大成,身轻如燕,日行八百而不觉疲倦。
兵马俑的平均身高在一米八五,孔子九尺六寸,将近两米,却在人群中并不突出。
和古人相比,某些地方人类在进化,某些地方其实是在倒退。
就拿身体强度和生命长度来说,没错,古代的生活水准不及现代,生命也断,但是说句难听的,古人里随便拉出来个“弱不禁风”的人,都能把一个现代普通人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周文成始终觉得,古人的很多事情并非今人想象的那么简单和不堪,只是多数人无法设身处地的去看待问题罢了。
古代人练习武术,少则三年,多则数十年,练就一个杀人绝招,为的就是在战场上搏命厮杀。
随着时代变革,如今的传武本来就是花拳绣腿,偏偏总有那么一些人,以偏概全,叫嚣古代功夫都是垃圾。
周文成起初听到此类话会怒而奋起,后来发现被鄙视被攻击的不是对方,而是自己。
慢慢的,他就在想,是他错了,还是这世界错了。
不止是中医啊,中国功夫、易学等等一些传统优秀文化,都面临着断层的问题。
华夏是四大古文明中唯一一个延续至今的文明,正是因为不管古代谁打下了江山,治理天下还是用的那一套。
制度是皮肉是形式,文化是血液是内在。
亡国还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亡族灭种。
而瓦解一个民族最好的方式,就是侵占他们的文化,修改他们的文字,诋毁他们的价值观。
打断男人的脊梁,使其向权力卑躬屈膝;
脱掉女人的羞耻,满足其所有的虚荣心。
让男人不再像男人,让女人不再像女人。
乾道失序,坤道错乱。
再想想现在,男人没有血性没有阳光之气,女人没有贞洁没有伦理观念。
何其相似啊……
或许战争早已经开始了,只不过这次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而已。
周文成又怎能不担心呢……
还好系统的出现,其带来的奖励对他而言不仅是一种全新的技能,而且还可以帮他另辟蹊径,从一个独特的角度去重新理解像中医一样的国学。
他是这样想的,更重要的是,他也是这样做的。
君子坐而论道,少年起而行之。
大抵就是这个意思吧。
第十七章 糊涂活着和明白死去!
深夜。
位于宝岛阳明区的别墅群,灯火通明,这里多是大陆过来的一些商贾或某些明星居住的地方。
宽敞明亮的落地窗前,一副娇躯趴在洁白的大床之上,正抱着一本厚厚的剧本仔细翻阅着。
这个剧本是内地一位唐姓导演寄过来的,而林依辰这也是第一次收到内地演艺圈的邀请,去出演一部由金庸老先生著作改编而来的古装电视剧。
这对性格青春活泼的林依辰而言,是一项不小的挑战。
她以前出演的以都市爱情剧居多,对于这种含有大量武打动作的古装剧,她还是蛮期待的。
“依依,那个袋子你还留着干嘛啊,我帮你丢掉了啊。”
屋外传来了经纪人苏姐的喊声。
林依辰回过神,翘着纤细光滑的小脚丫,回头喊道:“不要!”
随即她连忙起身,穿上凉拖后朝外面跑去。
“苏姐,你给我吧,”林依辰不由分说从苏姐手里抢过了袋子,“我还要用的。”
“用这东西干嘛啊?”苏姐嫌弃的扫了一眼装着衣物的袋子,“这衣服都穿过了,还那么难看,留着干嘛,不丢掉你还打算洗一洗啊?”
林依辰挤了个笑脸,说道:“对啊,才穿了一次,洗一洗不碍事的。”
“依依,我知道你还在为你妈欠人钱的事情担心,不过公司不也给你指了条明路么?”
苏姐年纪约莫四十多岁,身材圆滚滚的,说起话来总是满脸笑意。
“内地的钱多好赚啊,你把这部剧接了,一下子不就把钱还清了?”苏姐笑得合不拢嘴,“姐知道你一向节约惯了,不过也不至于连件衣服都要这样对待吧?”
“没事,新剧的事情,我会好好考虑的。”
林依辰点了点头,没再提别的,拎着袋子正欲转身,又想起什么。
“苏姐,明天的档期已经推过了吧?”
苏姐笑容收敛了不少,道:“依依,你说抓药这点事交给我们做不就行了,干嘛非要自己去啊,再说了,明天可是咱们公司孙公子的生日,你怎么能不去呢?”
“嗯,我想请周医生再帮我检查下身体来着,而且我这身体苏姐你也知道,喝不了酒的,所以就不去了。”
“诶,依依!”
林依辰转身离去,不再回话。
在普通人的眼里,她是光芒万丈、光鲜亮丽的大明星,可只有她这个当事人自己才明白,哪怕是明显,同样也有着很多烦恼和不开心。
出道这么多年以来,林依辰努力工作这么久,在自己身上花的钱却寥寥无几。
大多数片酬都拿来给母亲还赌债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很小她就没了父亲,母亲又染上赌博,欠下一屁股高利贷,要是当年她没被星探发现的话,恐怕早就……
虽然她也痛恨母亲的所作所为,但事已至此,她不去管,还有谁会去管她的母亲呢?
不仅如此,一旦她们演完剧之后,公司里时常还会有宴请,让她们这些角过去陪个酒。
一次两次推掉也就算了,可时间久了,总有你推辞不了的时候吧?
什么?
不想去?
那以后也不会再有资源了,甚至还会遭到封杀乃至更严重的报复……
她一个人来到洗漱间后,打开袋子,一通翻找,将沾着血污的被单拿了出来。
热水浸泡,随后用手仔细地来回搓着。
林依辰一想到白日里周医生那张正派十足的面孔,就将所有烦恼暂时统统忘到了脑后。
如果她不是大明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邻家女孩,或许现在这个年龄,也会找一个像周医生那样的男子,然后结婚,平静的度过这一辈子吧……
……
竖日。
周文成匆匆吃过早饭后,便又开始了一天的接诊。
前两个病人年纪不大,都是家长带着过来看皮肤病的。
十几岁的男孩子,青春痘,痤疮,反反复复,久治不愈,这种病在这里已经屡见不鲜了。
周文成针灸主泻,配以经方药汤调理疾病源头,又加上几种药膏,帮助患者快速清理皮肤表层问题。
他从来都没有完全肯定或者否定中医、西医中的一方,能够达到治病的目的,就是最好的医术。
“这边坐——”
又送走一位患者后,周文成翻了一页崭新的病历,指了指左手边的凳子说道:“身体哪里不舒服?”
“早上起来后一直头疼——”
一位中年壮汉在桌边落座,揉了揉脑袋说道。
周文成放下病历本,转头看了男人一眼,随后道:“把下脉。”
男人的气色看起来挺正常的,周文成并不疑惑,是有很多疾病,只通过“望”是完全看不出来的。
一般来说只有那些重症,病情才会表现在脸上。
要不然“望”后面也就不需要“闻问切”了。
周文成伸手搭脉,一边感受着对方脉搏的强弱变化,一边问道:“之前有什么症状吗?咳嗽流鼻涕不?”
进入夏季后,着凉的人不在少数,周文成下意识以为对方又是染了风寒。
中医的辩证关系很有意思,一般大家提到夏季,最先想到的肯定是炎热,那既然炎热了,又怎么会“凉”呢?
其实倒也不难理解,正是由于夏季环境炎热,身体为了适应环境而随之变化。
往往在出汗之后,人体的毛孔打开,喝冷水、吹空调等等很容易让寒气进入体内,进而导致身体着凉。
这个“凉”在中医里,是相对的“凉”,而非客观温度上的凉、冷。
其实中医和西医最大的区别也在于此。
西医是头痛治头足痛治足,中医则是头痛治足足痛治头。
譬如一个人牙疼,西医想的是把疼痛的智齿拔了,中医想的是给另一侧虎口上的合谷穴来一针。
上面痛治下面,左边痛治右面,中医是整体性思维。
西医是分析性思维,强调的是对抗性治疗,哪里有问题有病菌,把它找出来然后杀死掉就完事儿了。
就是因为这种思维和现代教育的思维模式是类似的,所以这才是西药会被那么多人追捧的根本原因。
多数人通过学习都能理解西医的治病机理,却中医却不行,大多时候不是中医治病理论不行,而是在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中,这个过程被省略掉了。
对古人而言,那么多病那么多药材,难道每一味药对每一种病的影响机理都要记清楚吗?
没必要,只需要记住结果就行了。
最简单的例子就是乘法口诀,外国人连最简单的个位数加减还要用计算器,中国人是怎么做的呢?
记住就完事了啊。
我不需要掌握里面什么什么的原理,我只要知道结果如何就好了。
然而现在这却变成了中医为人所诟病的地方——讲不清治病的原理。
可即使如此,中医至少能让人稀里糊涂的活着。
西医则是让人明明白白地死去。
……
第十八章 非法行医?
诊室里。
面对周文成的提问,中年壮汉眼神飘忽不定,左看看右看看,最后丢下一个“轻微咳嗽”的回答。
“还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吗?”
周文成又问了一句。
这汉子的寸关尺三个脉象不浮不沉,不快不慢,一分钟把下来,节律一致,柔和有力。
没有比这再标准的脉搏了,看不出来像是有病的样子啊。
“没有,就是脑袋干疼,你给开点药吃吃吧。”中年汉子捂着脑袋表情痛苦道。
“……”
周文成扫了对方一眼,一时之间有点拿不定主意。
如果不是风寒的话,脑袋干疼,那可能就是神经上的问题了。
“你去医院拍过片子没?”周文成认真问道,“之前有没有类似的病史啊?”
“没有。”
中年汉子摇摇头,随后道:“我就是早上起来,脑袋有些昏沉沉的,大夫你给开服药就行了。”
周文成汗颜,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积极吃药的病人呢。
“你是在室外工作的吗?”他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中年汉子饶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终于点点头,肯定道:“是,我是在工地上干活的。”
“噢~”
周文成大概就明白了,这人应该是高温症,于是一边提笔在病历上写下“高尧”二字,一边提醒道:“夏天天气炎热,室外高温作业的话,要注意防止中暑,及时补充盐水。”
他将一副不算药方的药方写好后,递给对方道:“一日两次,早晚煎服。”
高尧接过药方扫了一眼,竟然不是医生常用的眼花缭乱的草书,而是端正隽永、笔迹清晰的小楷。
他心中暗喜,本来还怕对方到时候狡辩呢,这下好了,有白纸黑字在,对方纵有百口也是莫辩啊。
“多少钱周医生?”高尧笑笑,从口袋里摸出钱包。
周文成扫了眼钱袋子,这男人不是建筑工人么,怎么用的阿玛尼的钱包,还不是假的,思考间心脏没来由地狂跳了起来。
怎么会突然有种心慌的感觉呢?
“一块钱。”
周文成回了一句。
倒不是周文成不想赚钱,而是这男人严格意义上来讲,其实没什么毛病,只是天热有些头疼罢了,很正常的反应。
至于那个药方,只是一副清凉解暑的方剂,与其说是药,倒不如用凉茶来形容会更好。
“啊?”
纵是见惯了大场面的高尧,在听到周文成的回话后也不由得一愣。
一块钱?
玩呢?
一块钱也能看病的?
“这不太好吧,哪儿有看病给一块钱的,”高尧连忙推辞道,“周大夫,我买包感冒灵十块钱还下不来呢。”
“一块。”
周文成伸出食指比了个“一”的手势。
“那行,一块就一块吧。”
高尧心想,一块也好,十块也罢,反正性质都是一样的。
于是,高尧站了起来,侧过身,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十块台币朝周文成递了过去。
然而,就在周文成准备接手台币的一瞬间,一道亮光在诊室里一闪而过。
周文成眯了下眼,收回手,随即抬头朝一旁正拿着手机的两个年轻人望去。
不等他开口说话,其中一个模样黑瘦、活脱脱像个泥猴的小年轻主动走了过来。
周文成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副银色手铐便铐在了他的手腕上。
“周医生——”
“呃,不,应该是周先生。”
小泥猴纠正道:“跟我们走一趟吧,你现在因涉嫌非法行医被拘留了,请配合我们的调查。”
看到小泥猴亮出的“警官证”,周文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说清楚,你们是谁,我哪里违法了?”
周文成平静说道。
小泥猴将证件收回,板着脸说道:“凡是没有取得医生执业资格而擅自开业并从事诊疗活动,以营利为目的为他人治病,均属于非法行医罪。”
泥猴的另一个同伴立即凑上来接着道:“犯非法行医罪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管制,并处罚金;严重损害就诊人身体健康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造成就诊人死亡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现在,请你配合我们的检查——”
看到诊室里突然出现的情况,不少病人都围了过来,指着小泥猴两人指指点点。
“配合检查可以,但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真的警察?”周文成面不改心不跳。
小泥猴似乎被对方的淡定所激怒了,于是指着周文成的鼻子大骂道:“别不识相,刚刚已经给你看了我们的警官证,再不配合我们工作的话,我们就要强制执法了。”
有些病人不愿意了,他们都是来这里看病的,周医生这个名字在当地是有口碑的啊,怎么会有警察来抓周医生呢?
“警官,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啊,周医生医术很高明的,我们专程过来找他治病的。”
“哪儿有警察这样的,没准儿啊,说不定是社会上的什么人冒充的呢,连身皮都没有。”
听到人群中的议论声,小泥猴更加不忿了,站出来对众人说道:“今天我们是执行公务,便衣调查取证,你们懂什么?”
“小刘,要温柔,我说过多少遍了,对老百姓说话要温柔——”
就在局面即将陷入僵局之时,一直在旁边看戏的高尧站了出来。
他先是扫了一眼周文成,随后又将目光对准外面看病的人群。
一番微笑示好之后,高尧朝自己的两个手下训斥道:“要始终记住,没有老百姓的支持,就没有我们的现在,不管什么时候,都得把老百姓放在第一位,知道吗?”
“是!”
“是!”
泥猴两人齐刷刷喊道。
高尧又看着病人们说道:“大家稍安勿躁,周医生医术高明我是知道的,不过今天呢,我们只是例行检查,如果周医生各方面手续符合法律要求,自然会相安无事的。”
“所以,请大家理解和配合我们的工作,好吗?”
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再加上这位站出来说话的男人气场非凡,一字一句有理有据,病人们也都不好再说什么了。
第十九章 我动不了啊!
会诊室里。
看到中年男人站起身,条条框框讲了一大堆话后,周文成总算是明白刚刚为什么会心慌了。
今天有灾啊。
这个家伙本来就没什么问题,假借治病之名,只是为了让自己手下拍到他行医收钱的证据。
几分钟内,就从患者摇身一变成了警长,呵……
钓鱼执法,活脱脱的钓鱼执法——
可即使明知对面是来故意找茬的,周文成也没有气急败坏,甚至是破口大骂。
那样无济于事,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周医生,作为患者,我很感谢你刚刚的治疗,”高尧皮笑肉不笑道,“可现在我作为一名警长,必须请你配合我们的调查,请出示行医资格证。”
这是明牌逼宫了。
别说是高尧,来这里看病的患者当中,有哪个是不知道周医生没有那什么资格证的?
那东西不都是西医才需要的玩意儿嘛,咱们中医哪里讲究这个。
周文成坦率说道:“我没有。”
高尧装作不知情又很为难的样子,摇摇头说道:“诶呀周医生,那就抱歉了,没有行医资格证的话,那得请周医生跟我们走一趟了。”
病人们面面相觑,他们怎么也想不通,周大夫这样的好中医怎么还要被带走调查啊?
“跟你们走可以,不过,可以让我先把剩下的病人看完吗?”周文成指了指后面的队伍,“放心,我会跟你们走的。”
高尧见周文成不卑不亢,也不愤怒,只当是他怕了自己的名头,于是愈发过分道:“那怕是不太行咯周先生,在没有补办出行医资格证之前,你是不能再进行会诊的。”
这话一经说出,在场的一些病人立即不愿意了,他们有的是排了好多天才排到的号,有的则是从很远的地方专程跑过来的。
你现在随便一个理由就要把周医生带走,那我们这些病人怎么办?谁给我们看病?
再说了,宝岛这么多医院,以前也没见你们去西医院里面查过啊?
“凭什么不能会诊?周大夫的医术还用得着你们检查?算老几啊,来这里钓鱼。”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嚷嚷道。
旁边立即有人附和道:“就是就是,我们自己想找谁看病就找谁看病,什么这个证那个证,要那么多证干什么,我也没见有证的就一定能把病看好吧?”
“哼,披着一张皮就不认识自己了,老百姓现在看个病多难,西医那么贵,中医还不让我们看,安的都是什么心?歪心!”
患者们怨声载道,责骂连连。
高尧眼见局势要稳不住了,只好杀鸡儆猴,给这些人点颜色瞧瞧。
他扫了眼两个副手,随即打起官腔,公事公办道:“好话我已说尽,周先生,你识趣的话现在自己跟我们走,要是不识趣的话……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周文成脸色从容,转头看向病患们说道:“和大家说一声抱歉,你们也看到了,我这个情况今天暂时没办法接诊了,请各位先回去吧,不到之处,请大家多多包涵。”
听到周文成这么说,病人们不由得叹了口气。
没办法,周医生医术再怎么高明,说到底也只是个医生,怎么可能抗衡过这些警官呢?
就在大家准备离去的时候,诊室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听到报信的周汐玥冲进屋里,一改平时的温柔,冷眼怒视着为首的高尧,厉声道:“你要干什么?谁允许你们随随便便抓人的?!”
高尧面色不悦的盯着这位不速之客,问道:“你是谁?”
“我是他姐!”
周汐玥伸手指着几人的鼻子,冷声道:“我们在这里行医治病有两年的时间了,要证是吧?”
周汐玥扭头扫了一眼众多病患,接着道:“这些人的口碑就是最好的证,就因为我们没有得到你们的承认就得被抓吗?你们凭什么?”
“你说的不错,我也能理解你的心情,”高尧见惯了大场面,应付起来自然轻松自如,“不过你想过嘛,要是所有医生都像你们这样,那不就是给了一部分人可乘之机?万一治死了人,那怎么办?责任算谁的?”
周汐玥一下被问住了,她其实并不懂这些大道理,只是得知弟弟要被警察抓走,一时间心急如焚罢了。
见到对方不知所措的表情,高尧这种官场老油条立即就有了初步判断,于是接着敲打道:“你再耽误我们的公务,连你一起带走!”
周汐玥摇摇头,询问道:“我可以跟你们走,但是得让我弟弟留下来。”
“姐——”
周文成往前走了一步。
“你搁这儿做白日梦呢?”
站在旁边的小泥猴终于忍不住了,低声骂了一句臭婊子。
原本心静如水的周文成,却因为这一句话平地暴起,忽然一步踏出,握着拳头朝对面小泥猴推了过去。
小泥猴本就是血气方刚的青年,平日里靠着一身警服耀武扬威惯了,哪儿曾受过这种气,被推之后,立即向抬手呼过去一巴掌,给周文成点颜色瞧瞧。
站在一旁的高尧这时候也不再出声。
有时候沉默本身,就已经是一种选择了。
高尧也是见周文成这个姐姐不好惹的样子,因此故意放任手下动用武力。
他们办事不都是这样嘛,先动口,不行了再动手,就这他已经算局里很有礼貌的人了。
然而一秒、两秒、三秒……
将近十秒钟过去了,小泥猴还傻乎乎地站在原地,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周文成。
“你倒是动手啊!”旁边的同伴催促道。
小泥猴急得满脸通红,他拼命地往手上用着力气,可却发现此时的自己竟然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他……是他搞的鬼!”
小泥猴哭丧着脸说道:“刚刚我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然后就动不了了,我的胳膊特别麻特别木——”
一群人唰地一下将目光转移到了周文成的身上。
多数人都是震惊和期待。
要是换做其他人,还真未必会相信小泥猴说的话。
可一想到周大夫那神乎其技的医术,这些病人们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周医生还击了!”
“对!就是要给这三个人点颜色看看!”
“周医生是真勇啊,一下子就能这个小王八蛋制服了,期待——”
第二十章 没吃饭吗?大点声!
作为一名平平无奇的小中医,周文成平日里会练习一些养生功夫不错。
可真论身手论打架,他自然敌不过这些出身警局的人。
因此一开始周文成就打定主意,一旦出手,必须要直接放倒一个人,让对方失去还手能力再说。
于是在他看似轻飘飘推了对面一掌的过程中,夹在指缝间的银针准确地刺入了对方的肩井穴。
气流冲破筋脉的阻挡后,小泥猴在短时间内感到晕眩,胳膊酸麻,无法动弹,这些都是很正常的情况。
同伴起初还以为小泥猴在胡说八道,可见他胳膊无法受控后,这才感到一阵后怕——还好刚刚他没冲上去。
高尧这下不得不重新审视起眼前的年轻人,小泥猴的身手他是知道的,怎么碰了一下就动弹不了了呢?
“高警长,我没说不跟你走。”
周文成话音落地,旁边的周汐玥立即不淡定了。
她正准备开口,却被周文成抢先一步道:“姐,你放心好了,我去去就回。”
看到周文成坚定的眼神,周汐玥原本已经到嘴边的话,此刻却又咽了回去。
“我跟你走,是出于我对法律的尊重,”周文成迎着高尧的目光,“那么我现在想问一问高警长,你们平时就是这么办案这么尊重法律的么?”
高尧被辩驳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此刻满心都是对小泥猴鲁莽行事的怒火。
他果断地走到了小泥猴的面前。
原本以为警长要出面帮自己的小泥猴,见高尧朝他走来,于是装作疼痛装得更加卖力了。
“警长——”
“啪!”
小泥猴一句话没说呢,一个耳刮子便甩到了他的脸上,清脆又响亮。
高尧怒其不争地看着他说道:“谁让你在执法的时候骂人的?”
“啊?”
小泥猴当场人就傻眼了,摸着自己生疼的脸颊,不知所措地看着高尧。
他心想这些东西不都是平时跟您学的嘛,可话到嘴边又不敢说。
“道歉!”
高尧让开身子,眼神满是阴戾地扫了周文成一眼。
他虽然行动上打了小泥猴一巴掌,但心理上却更加厌恶这个咄咄逼人的年轻人了。
一旦逮到一点机会,就跟疯狗一样咬着他们不放。
他这一巴掌看似打的是自己的属下,其实也是在打他自己的脸面。
有些巴掌不一定非要打在脸上。
昨天高尧接到一通电话后,原本以为这件事和往常一样,随随便便就办下来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会碰上这么个不依不饶的年轻人。
向来都是他高尧打别人的脸,什么时候被人这样拂过面子了?
“姑且忍你一时,等到了局子里面,烤全羊一上,有你哭爹喊娘的时候。”高尧一边微笑,一边在心里咬牙切齿地想道。
小泥猴看着身前的周文成,纵有百般不愿,还是低下头说道:“对……对不起。”
“没吃饭吗?大点儿声!”
“对——不——起——”小泥猴大声喊道。
周文成揉了揉耳朵,指着对面的周汐玥说道:“对我说干嘛,对她说。”
“……”
小泥猴脸色涨红,这家伙绝对是诚心捉弄自己的!
可是看到自己的长官站在一边,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小泥猴这次也只能认栽。
在伙伴的帮助下,他这才转过了身子,面朝周汐玥说道:“对不起!”
周汐玥转过脑袋,看都懒得看这种人一眼。
眼见小泥猴道完歉,高尧立即说道:“现在可以跟我们走了吧?还有,再怎么说,小李可是警察,你动手打伤他这回事,也是要负责的。”
周文成挑眉,“打伤?什么打伤?”
“他胳膊都动不了了!”小泥猴的同伴说道。
“不可能,你让他现在再试试。”周文成平静道。
小泥猴听罢便尝试着转了转胳膊,没想到这么一转,胳膊里的气血就像通了一样,活动起来完全没事。
“真的没事了……”
小泥猴不断地摇晃着手臂,自言自语道。
高尧脸色当场就黑了下来,这个小李啊,真是一点领导的话都听不懂。
这个时候了,你就不能装一下,什么没事了,没事也是有事!
这期间周汐玥已经疏散了病人们,原本热闹的院子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
就在周文成跟随高尧他们前去调查的时候,院子里忽然走进来了几位客人。
“你怎么来了?”
周文成看着眼前换上一袭女装的林依辰,这样子反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我来取药呀。”
林依辰摘下眼镜,朝着周文成笑笑。
她穿着一身黑色长裙,身材高挑修长,皮肤白皙细腻,五官精致完美,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仿佛宝石般清澈,看向周文成时,脸上有一抹浅浅的微笑。
这一刻她不再像是荧幕里高高在上的大明星,更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邻家女孩。
看到林依辰的面容后,高尧等人当场傻眼了。
“这不是大明星林依辰吗?”
不止是他们,就连周汐玥也震惊到了,对方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看病的?自己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
“你找我姐配药就行,”周文成扫了周汐玥一眼,随后道,“我还有点事,抱歉。”
“等一下等一下——”
看到周文成想要离去,林依辰连忙拦住了他的去路说道:“我还想请周医生再帮我针灸一下呢。”
“还针什么针,连行医资格证都没有,都要被人抓到警局里面去了。”周汐玥在旁边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
林依辰好歹也是个大明星,接触过很多普通人一辈子接触不到的事情。
只是听周汐玥这么简单一说,她上下打量了一眼高尧三人,心里立即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你是哪个警局的?”
林依辰扭头冷冷问道。
高尧心里暗叫一声不好,他知道再这样僵持下去,对方万一搬出来什么人,今天这小子可就带不走了。
索性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好了。
“你不要妨碍我们执法,小李,带周先生先上车,我随后就到。”
“是!”
临走之前,周文成冲林依辰笑了笑,只留下一句话。
“拿了药赶紧回去吧。”
第二十一章 抗拒审讯?
阳翟路警局的审讯室里。
周文成看了一眼头顶没有亮起红光的摄像头,问道:“你们摄像头都没开,不会暴力执法吧?”
旁边整理文件的小年轻笑着回道:“那怎么会呢,不能暴力执法。”
“嗯。”周文成放心的点了点头。
小年轻瞥了周文成一眼:“还能怎么办?”
“……”
周文成竟无语凝噎:“这种大喘气的烂梗有那么好玩么?”
“哦?”年轻警察挑起眉毛冷笑了一声。
周文成平静地看着四周,又扫了眼冰冷的金属桌子,理性告诉他,这个地方一旦进来了,就没有那么容易出去了。
高尧在桌子后坐了下来:“行了,既然来到了我们的地方,那周医生也该换一换态度了。说吧,把你违法行医的经历都说一说,小刘,做好笔录。”
小泥猴两人离开了审讯室,反倒是刚刚那位小年轻留了下来,看他文质彬彬的样子,应该在这里从事文书一类的工作。
“姓名?”
“周文成,文化的文,成就的成。”
“性别?”
周文成抬起脑袋,郁闷地看了一眼对方。
“嗯……年龄?”
“二十三。”
“简述说下你非法行医的过程吧。”
关于“非法行医”这个事情,周文成想了一路。
……也没想出什么诡辩的办法。
在宝岛现有的法律中,不管你是什么医生,只要没有行医资格证,同时给人看病又收了钱的话,那就坐死“非法行医”这个名头了。
现在规矩就是一刀切,以前看病都是看哪个医生的声望更高,现在看病却变成了看谁的“证”多,谁的职位更高。
没有行医资格证,就算你医术再厉害,治好的病人再多,那也是“违法”的。
周文成笑呵呵地看着对面的两人,他的笑容在这种严肃冰冷的场合里,在对方看来完全是一种挑衅。
“你这话问的,我都没有非法行医,哪里来的过程啊?”
周文成用食指和中指在反光的桌面上交替敲击着,一副游刃有余的表情。
“砰——”
高尧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声吆喝道:“放肆!还不承认是不是?!”
在外面的时候,有那么多群众在,他就算是想来硬的,也怕是不太方便。
没想到进了他们的地盘,这个家伙还敢如此嘴硬。
这不是找抽呢嘛?
“承认?难道我没有违法的话,高警长这是想要屈打成招的意思吗?”
周文成挑了挑眉毛。
“你少在这里狡辩,我问你,你是不是说过自己没有行医资格证?一个小时前你亲口说过的话,现在不会就要反悔了吧?”
高尧怒视着周文成。
“那自然不会,”周文成点了点头,“我确实没有行医资格证啊,我承认。”
这一点他再怎么辩解也没用,毕竟有资格证的人都在网络系统中登记过,有没有一查便知。
“那你还狡辩什么?!”
周文成慵懒地靠在椅子上,看着高尧道:“我没有行医资格证就一定非法行医了么?”
不等高尧反应过来,周文成接着说道:“难道我就不能义诊了?”
在法律条例中,如果行医者没有收取费用的话,那么就算没有行医资格证,也是不会被认定为非法行医的。
高尧去之前早就专门找人了解过这方面的法律,哪儿会不知道这回事。
不过他却是笑笑道:“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你看这是什么?”
高尧从文件夹里抽出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内容,正是他给周文成递钱的画面。
“这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周文成摆摆手:“是啊,这有什么好解释的?”
看到高尧微微愣住的神情,周文成继续解释道:“你是给我钱了,可我接了吗?这张照片上哪里能看出来我接这钱了?”
高尧就不说话了。
随着他表情逐渐收敛变得阴冷,整个审讯室的气氛都压抑了起来。
“周文成——”
高尧慢慢站起身,一边撸袖子,一边解开了自己的领口。
“看来你还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不,我清楚得很,这是警察局,是代表正义和公平的地方。”周文成一字一句道。
“正义?公平?”
高尧就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样,看着旁边做记录的小刘哈哈大笑了起来。
小刘额头惊出一片冷汗,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高警长大笑的时候,说明他是真的被激怒了。
“咚!”
一声闷雷在审讯室里炸开,高尧一拳砸在桌面上后,瞬间收敛笑容,阴沉着脸色朝对面的周文成吼道:
“老子告诉你,这里是我的地盘!”
“我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就是这里最大的公平!”
“今天不管你那钱有没有接,有这张照片在,我都默认你已经接了!”
高尧狰狞着面孔,盯着周文成冷声道:“看在你是个医生的份儿上,今天我放你一马,乖乖把认罪书写了,或许以后还有做医生的机会。”
“你接着说啊……”
周文成看着停下来的高尧,表示有些不太理解。
“说什么?”高尧楞了一下。
“一般这时候,不是都会来上一句什么‘不然我就把你……’这样的话吗?”
高尧气急败坏的看着周文成,拿手指指着他说道:“还装,还跟我在这儿装呢是吧?”
周文成摇摇头,平静道:“不,我只是好奇,如果我不配合你,不认这个罪名的话,你会怎么对付我?”
“怎么对付你?”
高尧冷笑一声,再也无法平息心中的愤怒,一脚踹开椅子,抡起胳膊就朝对面被锁在桌子上的周文成走去。
“呼……”
一阵疾风拂过脸颊。
在手掌即将撞上周文成脸上之前,高尧的胳膊忽然在空中停了下来。
“你小子有那么多患者,想激怒我让我打你一顿然后拉我下水是吧?”
高尧收回手掌,恢复了以往那副文质彬彬的微笑:“你想得美。”
“对付你这种人,我太清楚你们的弱点是什么了。”
“打你一顿又怎么样?你不会服气的。”
“不过……”
“这监狱里可是有很多你意想不到的节目……”
高尧脸上忽然露出一抹诡异又猥琐的笑容:“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
“来人呐!”
“是,警长!”
“周文成抗拒审讯,极不配合,将他关押到9号房间去!”
第二十二章 九号房!
九号房。
位于阳翟路警局中最有名的一间牢房。
这里自民进Party86年成立便兴建完工,随着近些年来,老校长那一辈的人陆续下野,以民进Party为首的泛绿阵营逐渐走向政#治舞台,其势力不断扩大,如今已成了国民Party之外的第二大政#党。
这座民进派警长管理下的监狱,这些年来在肃清市容的过程中,严打了一批穷凶极恶的罪犯。
而这些罪犯们,不偏不倚,正好就关押在九号房内。
熟悉局子里情况的百姓们都知道,一旦进了这九号房,基本就是凶多吉少的情况。
要不然在坊间也不会有那句谚语——
“哐当——”
换好囚服的周文成被推进牢房之后,铁门传来一声脆响,紧接着是铁锁转动的刺啦声。
站在牢房铁门外的高尧抽了一口香烟,随后冷笑着朝里面的周文成做了个向上举的手势。
他在示意对方,好好享受这一切吧。
“这个人很有骨气啊,”高尧吐了一口烟圈,“我就喜欢这样有骨气不服输的人——”
他转过头,看了一下这里的典狱长,随即道:“好好招待他。”
“属下明白。”
旁边戴着警帽的清瘦男人敬了个礼。
高尧不再多言,随即转身离开了这里。
他还有事情要处理,比如说,去告诉周文成的姐姐,“你弟弟在监狱里违反纪律,不小心被犯人们围殴死了”。
当高尧决定送周文成进入九号房时,其实就已经起了杀心。
他就没打算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能活着走出去。
医术高明是吧?
身手了得是吧?
这次我就让你知道,这世界上最能打的东西绝非拳头。
在外面穿上这身衣服,他就是白;进了这里脱下这身衣服,他就是黑。
黑与白不是绝对独立隔绝的关系,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存在。
……
九号房内。
周文成站在牢房的正门口,而映入他眼帘的,首先是一道自上而下、自远而近的强光。
这束光线从头顶天花板的几道缝隙中斜射进来,眯着眼从缝隙往外看的话,是犯人们放风时的操场,光秃秃的。
不过这至少让人可以判断,这间牢房所处的位置——位于地下。
淡蓝色的光束割破浑浊不堪的空气,在牢房高度一半的位置处形成了清晰的丁达尔效应,灰尘在不断跳跃舞动,弥漫游离。
光线正好集中在牢房的门口,而当周文成走进来的时候,连同光线一起集中在他身上的,还有藏在阴暗处七名犯人的目光。
由于外面的光线全都集中在了这一个地方,使得周文成进来后第一时间根本难以适应这么强的光束。
他能在黑暗中辨别五色,不代表他也可以在强光中看清物体。
周文成眯着眼,下意识地用一只胳膊肘去遮挡光线。
光线一下子将整个牢房分成了三个世界。
站在光线和视线中心点的周文成。
位于整束光线左侧黑暗角落里的一堆犯人。
位于整数光线右侧阴暗角落里的一个犯人。
两权相害取其轻。
左边一共六个犯人,右边一共一个犯人,想必是个小学生也能够做出正确的选择。
周文成选择去右边询问关于这里的情况。
当然——
在此之前,为了自身的安全起见,周文成特意进行了一波“操作”。
要知道现在的他,虽说医术很高明,但自身体质其实和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是差不了多少的。
之前能够逼迫小泥猴道歉,完全是靠着穴位用的“巧”法。
周文成心里也清楚那个高尧想要对他不利,这种地方光是氛围感,就比电影里的黑道打架来得更加骇人。
你看看,左边那几个大哥,又是文身又是花臂的,最中间的那个更凶残了,直接没有了胳膊……
要么说相由心生呢,光是从这几位大哥的长相来看——
反正周文成自己觉得他们肯定和五好青年沾不上什么关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能够进大牢的,恐怕都是些穷凶极恶之人,真有点什么事儿人家才不跟你讲道理呢。
这是讲拳头的地方。
因此周文成很识趣地打开了系统。
大丈夫能伸能缩,能吞能吐,能硬能软嘛,自己有系统不用那不二杯嘛。
这两天看病下来,一共积攒了135点功德积分,而兑换的奖励都是100分起步的,不管怎么说,现在至少能来一个奖励了。
周文成看着脑海里五花八门的奖励物品,倒也没怎么费心挑选。
因为大多数物品都是灰色没有解锁的,现存解锁物品中,价格在100积分左右的就那么几个。
好巧不巧的是,这里面正好有一本是他现在急需的书。
《文式易筋经》。
周文成脸色平静如水,心里却雀跃不止。
正愁口渴呢系统送来了白水,正愁困觉呢系统送来了枕头。
易筋经?
这不是《天龙八部》里最厉害的扫地僧所使用的武功绝学吗?
这要是一下子学会了,无敌谈不上,至少解决这些犯人,那不是手到擒来?
虽说这前面还有个“文式”二字,但再怎么样也至少是本武林绝学吧?
难不成还有一本“武式”的吗?
周文成相信古武术能实战杀人不错,但肯定不至于仅此就认为电视剧里那种飘来飘去、弹指化劲杀人的功夫就是真的了。
所以他不指望这本书能给他带来多大武力的提升,只要能应付当下的局面就足矣了。
于是,周文成就集中精神,准备花费100积分买下这本书。
然而,就当他准备锁定书籍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暴喝。
“喂!那个新来的!说你呢——”
周文成第一次购买物品,没有什么经验。
在听到暴喝声的一瞬间,他心神恍惚了一下。
然而就是这不经意的一下恍惚,让事情出现了变故。
当他回过神时,物品栏里出现的奖励却赫然写着四个大字——《盲派命理》。
“艹!选错了!”
周文成气得差点儿没吐血。
这什么鬼啊?
第二十三章 救援!
仁义巷的小院内。
当周文成被警察署的人带走之后,姐姐周汐玥一下子就慌了神。
眼下他们不比以往。
一是宝岛近来政治形式格外紧张,二来父亲与兄弟姐妹都已离开。
真要有什么事情,她连找个人都找不来。
周汐玥黯然神伤的时候,看到林依辰走了进来,随后擦了擦眼泪,起身询问对方要抓什么药。
她之前听到弟弟说过,对方好像是来抓药的,无论如何,这件事还是不能耽误人家。
然而没想到的是,林依辰似乎看穿了此时的周汐玥心不在焉,遂摆手解释自己不用抓药了。
“你……你是明星吗?”
周汐玥对这些年轻一辈的影星已经不太了解了,所以只能尝试着问道。
林依辰点了点头:“怎么称呼你姐姐?”
“周汐玥,潮汐的汐,珂玥的玥。”周汐玥想要去倒茶,却被对方制止了。
林依辰盯着周汐玥道:“汐玥姐姐,你和我详细说下周医生的事情吧。”
周汐玥看到眼前的林依辰,真是应了那句“病急乱投医”的话。
她身为一介女流,平时只会给弟弟帮帮忙,真遇上什么事情,确实不如弟弟那样主心骨的人有主见。
她只觉得对方是大明星,肯定要比自己一个普通人办法更多。
于是周汐玥就详细地将周文成被抓走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岂有此理!哪儿有这么欺负人的?!”
林依辰听完气得小脸惨白,她早就耳闻警察署的人不干正事,没想到却已经到了如此荒唐的地步。
要是仅仅因为一本行医资格证,连周医生这样正派的人都不配行医的话,那这种行医资格证本身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林依辰走过来主动握住周汐玥的双手:“周姐姐,你也先别太着急了。”
周汐玥看着眼前的女孩,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
医者难自医。
无论平时他们怎么尽管安慰患者,可真是换作自己遇上点什么事情,说不定比那些患者的反应还要更加过激。
哎,这世界上最难的事情,就是感同身受。
“周姐姐,是这样,我虽然不认识警察署的人,但是我的老板人脉很广,我想他肯定认识警察署的人,”林依辰睁着一双弧度完美的卧蚕眼,“我去联系我老板,让他帮忙看看能不能把周医生捞出来。”
“谢谢,谢谢你……”
周汐玥一时激动,瞬间哽咽眼红了起来。
“没事没事,你别这样周姐姐,”林依辰掏出纸巾递给周汐玥,“我也是周医生的患者,他给我治过病,应该的。”
就在这时候,林依辰包里的电话响了起来,她取出手机扫了眼号码,知道是外面的苏姐在催自己离开了。
“周姐姐,这个你到时候帮我还给周医生,”林依辰将装着被单的袋子递给周汐玥,“那姐姐,我就先走了,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把周医生救出来。”
周汐玥除了道谢,还是道谢。
见到对方要离开,周汐玥连忙将她送到了巷子外面。
路过旁边院子的时候,林依辰觉察到某种“目光”,下意识地朝右边望去。
她就看到一个十七八年级的少女站在那里。
文文弱弱,安安静静。
少女眉如远山,眼似秋水。
只是对方的目光一直盯着身前的某处,像是癔症了一般。
“好好看的女孩子。”
她在心里评价了一句,随即很快收回视线,一边往前走一边和周汐玥说着关于周医生的一些事情。
几分钟后。
周汐玥去而复返。
路过隔壁时,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叶羽恩。
红砖上的绿苔斑驳交错,老旧墙皮已经翘起脱落了不少。
她单手倚着屋门,一双耳朵时不时地微动着。
周汐玥看了她一眼,这次却反常地没有上去打招呼,而是沉默不语朝自己小院走去。
在弟弟周文成平安无事归来之前,她实在提不起心气,再去和这位眼睛看不到、心却格外细的女孩说些什么。
既是对自己好,也是对她好。
当隔壁小院的大门被关上之后,叶羽恩随即也转过身,拎着一根桃枝,朝屋里慢慢摸索走去。
她看不见归看不见,可也正因如此,没有了视觉上的干扰,听力和记忆力反而成了她的强项。
叶羽恩将房门关上之后,整个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砸在了门板之上。
她没有任何征兆地突然将手中陪伴多年的桃木枝丢了出去,随后身体靠在门板上慢慢向下滑去。
这位少女原本想将自己的脑袋埋在膝盖上,到最后由于阻隔无奈只能深深地埋在山峰之间。
她双手环着小腿,蹲在那里无助地抽泣了起来。
像她这样的人,在文成哥哥受难的时候却什么忙都帮不上,从小到大一直是被照顾的那一方,不仅身体有残疾而且什么技能也不会的人——
她这样自欺欺人的活着,真的有意义吗?
……
林依辰坐上房车之后,率先朝经纪人苏姐询问了公司宴会的事情。
“依依,你想通了?”苏姐兴奋地拍了拍手。
林依辰面无表情道:“我想开了。”
“那就好那就好,我跟你讲啊依依,今天可是老板专门给大公子开的生日宴会,好多圈里边的大咖都会到场呢,”说到这里苏姐明显激动了不少,就连调门也跟着高了起来,“现在我们赶紧回去收拾一下,晚上到时候啊,好好的在孙公子面前表现一下,就凭咱们依依这脸蛋这身姿呀,那还不得给孙公子迷住?”
林依辰皱起眉头,无感地扫了一眼经纪人。
她又不是圈里的某些女星,干嘛要那么做?
有这种讨好的功夫,去把台本多看几遍不好吗?
娱乐圈的风气就是被这样带坏的。
“苏姐,你有孙勇的电话吗?”
“诶呀你怎么直呼孙公子的名讳啊,”苏姐肥胖的脸部一皱,额头立即出现了两道横纹,“有肯定有,怎么了?”
“哦,我就打个电话,聊聊天。”
林依辰随便找了理由,她还不至于傻到把“救周医生”这事情说出去。
“没问题没问题,我这就给你发过去啊。”
苏姐还以为林依辰是被自己说服了,想要打电话和孙公子联络感情呢,哪儿有不同意的想法。
第二十四章 张兜兜!
牢房之内。
周文成看着物品栏里的《盲派命理》,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他都打定主意选《文式易筋经》了,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系统竟然给他来了本《盲派命理》。
或许这就是“命”吧。
虽然命理学这种书籍在武力上起不到什么作用,但是有总比没有强吧。
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周文成就将奖励从物品栏提取了出来,随后融入脑海之中。
关于“盲派命理”的知识不断在他的大脑中翻转跳跃,直至周文成将其全部融会贯通。
他这才明白了这“盲派命理”究竟为何物。
其实简单来说,这东西就是命理学中的一个分支——盲人算命。
瞎子算命在常人的认知中算是比较常见的一件事,至于它的起源说法就比较多了。
有人说是战国时代鬼谷子传授给盲人的,也有说是汉朝东方朔传的,甚至有的说法是宋朝的徐子平传的。
版本繁多,无从考证。
不过……
这里面有一条观点是一致的,那就是盲人维持生计过于艰辛,故而就传授了这样一个谋生的手段。
周文成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以前他的邻居,也就是叶羽恩,两人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的关系吧。
由于叶羽恩眼疾的问题,导致她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基本上都要靠着周家,主要是姐姐周汐玥的救济勉强度日。
没办法,在这个科技信息发达的社会里,残疾人生活的方式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周文成心想,不管他们再怎么在物质上帮助小恩,终究不如帮她掌握一门维持生计的本事。
这样就算以后没有了他们,小恩自己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到时候他还可以再教小恩一些医学保健上的按摩手法,就算算命这个本事她学不来,也可以靠盲人按摩来赚钱生活啊。
“喂,新来的!”
牢房里一声吆喝,打断了周文成的思路。
他回过神,看到左边聚集在一起的人群当中,已经有两个坐了起来。
一个纹着花臂的男人,另一个家伙则是大光头。
“你是犯了什么事儿进来的啊?”花臂男歪着头朝周文成问道。
不管什么样的监狱里,进来的第一件事都是“亮号子”,就是询问犯事儿的原因。
没有说那种进来就开始动手的,毕竟犯人们也不知道新人是啥原因进来的。
万一进来的是手上沾满人命的杀人犯,就像住在对面的兜哥一样。
不摸清底线惹了这种狠角色的话,那不是自讨苦吃吗?
周文成看着站在阴暗处的花臂男,心境还算平和地说道:“我没犯事,我是被诬陷进来的。”
听到周文成的话,左边的一堆人瞬间哄笑成了一团。
“哈哈哈——”
大光头摸了一下滑溜溜的脑袋,大笑道:“有人说他是被诬陷的,那这不是老实人吗?”
“老实人?我最喜欢欺负的就是老实人了。”
花臂男说话的同时,双手拽着床铺二层的栏杆,轻轻一个翻越,直接跳了下来。
“差不多得了,不要弄出人命。”
这时牢房里响起来了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
周文成逆着光线看去,隐约在人群中央看到了一个中年油腻形象的男人。
“得嘞。”
花臂男得到大哥的指示,立即活动着脖子朝周文成走了过去。
“老实人?就你还老实人?”
骂骂咧咧的同时,花臂男挥舞起胳膊,蓄力之后,一个右手摆拳朝着周文成的脑袋就砸了过去。
周文成很清楚,这一拳要是落在自己这样普通人的脑袋上,他会当场眩晕甚至昏死过去。
他虽然提前做了心理准备,但奈何对面身形极快。
在他还没有抬手的时候,对方的拳头已经快要砸到他的脸上了。
在那脑袋即将与拳头亲密接触的一瞬间,周文成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只一瞬间的功夫,他甚至都已经想清楚了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一切。
他会被打得失去反抗,会扛不住折磨,会屈打成招最后承认罪行,甚至还有更惨的下场……
“砰——”
拳头撞击在皮肉上的闷声在周文成耳边响了起来。
脑袋并没有出现想象中的疼痛。
他徐徐睁开眼睛,看到一只宽大厚实的手掌横亘在自己脸前,死死地钳制住了花臂男的拳头。
“好……快……”
周文成脸色平静,内心却掀起了惊天骇浪。
这个家伙刚刚不还在右边床上瘫着吗?
怎么眨眼间的功夫,却已经到自己脸上了?
甚至还挡下了花臂男这么重的一拳?
突然出现在周文成身前的,正是原本独自躺在右边床铺上的身影。
直到此刻,周文成才看清了他的面容。
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个年轻人。
平头四方脸,留着短寸,面孔坚毅,光看脸的话,感觉还没自己的年龄大。
不过对方的眼神,却时时刻刻透露着一股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冷漠。
仿佛鲜活的生命在他眼中,只是一把尚未收割的蒿草一般。
有杀气的眼神。
“你什么意思?”
花臂男收回拳头,怒视着平头哥说道。
“我有话要问他。”
平头哥冷冷地说道。
周文成更加好奇了,比自己还小的年纪,是怎么做到这么冷酷的?
帅的哦。
花臂男扭头看向人群中央的大哥。
“张兜兜,你不要仗着自己身手厉害,就以为我们不敢动你!”
为首的中年大哥站起身来。
周文成细心地注意到,这个中年男人的左手一直在抖个不停。
被唤作“张兜兜”的平头哥瞥了一眼对方,平静道:“你们已经动过了,结果你们清楚。”
周文成听到后要不是因为这场面过于严肃,当场就要笑出声来。
没想到啊,这平头哥看起来憨厚老实的,还挺搞笑。
听他话里的意思,花臂男这群人之前试图教训过张兜兜,不过看样子是反被收拾了。
“呸——”
手抖哥表情恶狠狠地骂了一句,随后转头离开。
“哼,能打是吧——”
花臂男贴到张兜兜脸上,瞥了旁边的周文成一眼,随即嚣张道:“可别忘了你是个死刑犯,总有你护不住的时候。”
张兜兜满脸平静,没有说话。
第二十五章 盲派命理!
牢房右边靠墙的角落里。
周文成将自己来到这里的经历讲述了一遍后,坐在他对面的张兜兜陷入了沉思。
他不说话,周文成就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俩人面面相觑,都选择了沉默。
“你也是被冤枉关进来的么?”
许久之后,周文成开口问道。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他猜想这个张兜兜或许是经历了和自己类似的经历,有所共鸣,才选择出手救下了自己。
面对周文成的提问,张兜兜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那你是犯了什么事儿啊?”周文成小心翼翼问道,“呃,不方便的话可以不说。”
他是觉得张兜兜面相宽厚,言语老实,不像是那种行凶作恶之人。
“没什么不方便的,”张兜兜平静的神情中忽然闪过一丝阴戾,“我杀了人。”
周文成心里咯噔一声。
好家伙,难怪左边一堆人不敢过来呢,敢情这位主儿犯的事情更大。
“杀了三个。”
张兜兜平静地追加了一句。
周文成抬头直视着对方的眼睛,这个动作多少充满着危险的气息,不过他还是选择那样做了。
“你……”
“嗡!”
周文成刚欲开口,整个监狱里忽然响起了警笛的嗡鸣声!
接着就是脚铐铁链此起彼伏的撞击声。
他们牢房里的犯人也都从各处站了起来,列队站到了牢门之前。
“放风的时间到了——”
张兜兜轻飘飘地撂下一句话,随后利索地站起身子,来到了队伍后面。
周文成仔细地观察着张兜兜起身以及走路的姿势,有一种不属于普通人的约束感。
“当兵的?”
周文成挑挑眉毛,很快起身跟了上去。
宝岛的兵役制度是强制的,所有男性在年满18岁之后,只要体检合格,都必须服义务兵役。
以前的兵役期是两年,这些年时间缩减到了一年。
服兵役年龄也进行了调整,只要在三十六岁前,自主选择一年进行服役即可。
早年间宝岛领导人不断煽动,年轻人们还都争先恐后去当兵。
现在随着大陆发展速度越来越快,更多的年轻人选择了“躺平”。
服兵役在他们看来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有些人为了逃避服兵役,甚至不惜自残。
看张兜兜走路的姿势,很像是从军营中走出来的职业兵,不是服役一年的新兵蛋子的样子。
没多久有两位警长来到了牢房门口。
“都老实点啊!”
一位警长挥舞了下手中的电击棒,另一位则拿着钥匙在给牢房开门。
当犯人们排成队伍朝外面走去,小泥猴的目光从队伍当中一一扫过,直到队尾的周文成也走向外面后,小泥猴的眼神瞬间就不淡定了。
“9号房的人今天是抽疯了么?”
小泥猴扪心自问,按照他们给新犯人接风的习惯,这时候那个家伙不是应该站不起来了么?
怎么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啊?
犯人们排队来到了外面的操场上。
说是操场,其实连一根草都没有,就是一大片空地和几条长板凳。
每天下午六点钟是犯人们的放风时间,可以在这片空地上自由活动,时间不多,只有半个小时。
周文成随便找了个地方,盘腿坐在那里。
一边看着落日的余晖,一边享受着清风拂过的凉爽。
他在想着和“盲派命理”有关的内容。
常言道,穷人算命富人问卦。
自古以来,盲派算命这门行当都扎根于社会的底层,大部分给人算命的盲人师傅收入都不会高。
不过盲派命理却有着严谨的师承关系,甚至在收徒这件事情上还表现出了近乎苛刻的要求。
盲派传承不仅是一对一的师徒关系,而且还必须要求对方也是瞎子。
古时不止一次出现过,瞎子师父教会正常徒弟命理后,却反遭坑害的事情。
久而久之,盲派就变成了这样独特的师承关系。
即使如此,这碗辛苦饭也不是那么好吃的,它要求徒弟们还得脑筋灵敏,吃苦耐劳。
盲派只是命理学中的一个大派,其下又分成了若干个小门派。
以纳音论命为主的纳音派,以神煞为主的神煞派,以生克为主的生克派。
除此之外还有日干派,年干派……
甚至还有只用四柱八个字论命的八字派等等。
这些不同的小门派之间,自然有着不同的收徒规矩。
少数门派专收一些生下来被抛弃的弃婴,待到年龄稍长,会给他们服用一种可以使其致盲的草药。
当然,这种阴戾的手段收到了多数同行的一众斥责和蔑视。
更多的派系都是规规矩矩找个盲人小辈,只不过会在收徒前会考验你。
师父往往会在半夜的时候,将年轻小辈领到很远的荒山野岭处,并让其自己回去。
如若在规定的鸡鸣之前,新人仍不能独立回去的,那就意味着祖师爷没给你赏这口饭吃。
这是在考验新人心思是否缜密,以及是否拥有独立生存的能力。
连来时路这样的细节都记不住,又怎么能够推断别人的命理呢?
缺乏独自出门能力的话,日后又如何行走江湖呢?
万一以后不幸死在了外面,徒弟的家里人难免会过来问责。
而这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是他的师傅。
因此盲派仅是入门这一关,基本就将绝大多数人给拒之门外了。
而入了门的徒弟,还需要跟着师傅走街探访、不断学习,最后才能独自开始行走江湖。
在多数人的固有印象中,盲派的人一般都会一手执一根细竹竿,一手敲打一面小铜镜。
竹竿用来探路和打狗,铜镜则是用来鸣声开道的。
一来是为了提醒来来往往的行人,莫要撞着自己,二来是要告诉附近的人,有算命的人经过了,也算上是一种变相的吆喝。
个别地方的盲师也会与时俱进,不再敲打小铜镜,而是吹四个孔的小竹笛。
清脆响亮的笛声在长街窄巷中悠扬的回荡,久久不绝,如同他们消瘦单薄的身影,走走停停,但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高墙灰瓦之间。
有他们在的地方,便是一座江湖。
第二十六章 手抖的郭浩!
落日余晖。
周文成席地而坐,静静地感受着微风从脸上吹过。
花臂男一群人聚在一起,期间警长小泥猴过去不知道交代了什么,众人目光瞬间朝这边看了看。
明眼人都能判断出来的事情,周文成只能佯装淡定,静观其变。
不远处的张兜兜算是操场上行为最为怪异的犯人。
他双手按在,整个人倒立在空中,身子一上一下,不停地坐着立卧撑。
这一幕让不少犯人感到不解,因为在最新的判决中,张兜兜从死缓改判到了死刑。
他在监狱期间的服刑表现很不错,谁也没能想到,都已经板上钉钉的事情,到了最后又落了一记重锤。
这哥们也是,都已经死刑了,也不去上诉一下,整天都在锻炼身体,也不知道在锻炼个啥,你总不可能想着从这里越狱吧?
闹呢哥们儿。
周文成正在推演命理的时候,对面的一群人站了起来,随后朝这边走了过来。
周文成暂时并不担心,至少这群人还不至于嚣张到敢在这里动手。
刚刚小泥猴朝他们交代了,必须要狠狠收拾一下这个小子。
今天一来因为这个新人被张兜兜驳了面子,二来他自己也看这个家伙不顺眼,再加上刚刚被那个小屁孩警长教训了一顿,郭浩此时心里的怒气已经积攒到了顶点。
“冻手冻手,准备冻手!”
郭浩恶狠狠地骂了一句,随后拎着小弟们朝着周文成走去。
周文成的想法是,这里毕竟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周围都是狱警们,料他们也不敢动手。
不过他的想法还是单纯了。
郭浩正是要打算在这里动手,他是觉得在这里动手的话,就算狱警们赶来他们无非也就挨顿批而已,反正他和狱警们关系熟。
而且在这里的话,张兜兜要是再庇护他,那他们正好可以借狱警之手一块把他收拾了。
“听说你是医生是吧?”
郭浩走到周文成身前,双手按着膝盖,弯下腰看着他。
“希望你的称号名副其实,一会儿好好给自己治一治吧。”
郭浩话音落地,正打算起身离开,却听到了周文成一段莫名其妙的回话。
“临床上的手麻、手抖诱发性因素很多,特发性震颤、帕金森、精神因素、疲劳等都可以引发手颤,当然,这些对你而言,都不是最主要的。”
郭浩停下身形,左手又忍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你的大椎有问题。”
花臂男笑了一声,嘟囔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光头,上!给我揍他!”
“住手!”
郭浩一声低吼,喝住了想要动手的几人。
他皱起眉头盯着坐在那里的周文成,轻声道:“你接着说……”
周文成双腿盘膝,脑袋抬都不抬一下,平静道:“口服过西药了吧?是不是当时有效,时间长了就又犯了?”
郭浩阴沉着脸色,沉默着没有开口。
他手抖的毛病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多数人都不知道他手抖的真正原因。
当年在帮会里,他去跟人斗殴的时候颈椎被人敲了一闷棍,当时没什么感觉,过后疼痛不已,久而久之,落下了手抖的病根。
这些年他找了不少医生看这病,但都没有什么好的效果。
平时手抖给生活带来很多麻烦不说,一到阴天他的整条胳膊就跟被针扎了一样刺痛,连他这样的汉子也依旧顶不住。
周文成抬起头,轻声道:“在监狱里没人给你看这个病吧,如果一直拖下去的话,最多三年,到时候抖的就不是你的手,而是你整条胳膊了。”
“其实也没啥,对你这样的大哥而言,无非就是疼了一点,一到这个阴天、冬天,你的身体里面啊,寒气就淤堵在胳膊上,血气不通,不通则痛。”
周文成扯起一捧土,扬在空中,任由其从指缝间流逝。
“梅问题,艾呀,不会疣事的。”
郭浩脸上的肌肉抽了抽,随即说道:“能治吗?”
“不能——”
郭浩连忙抬起巴掌,准备发怒。
“才怪。”
周文成拍拍衣服上的尘土,开口道:“你要是能搞到一副银针,我就可以帮你治。”
“成与不成,我郭浩先在这儿谢过你了。”
郭浩双手抱拳,朝周文成敬了一下。
他这种出来混社会的人,你说他没良心也好,你骂他坏透了也罢。
可不管怎样,他这种人也是有自己原则的。
“大哥——”
花臂男眼神不善地看着周文成,有些担忧的说道。
“你先带大家离开。”郭浩扬扬下巴示意道。
花臂男犹豫了一下,随即还是带头转身离去。
等到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郭浩在周文成面前坐了下来。
他掸掸裤腿上的泥土,随后看着周文成说道:“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不仅是你——”
郭浩扭扭头,看了一眼仍在做立卧撑的张兜兜,接着道:“那小子犯了罪不假,但也不至于被重判为死刑。”
“不过我提前告诉你,进了这里,黑的白的,全凭他们一张嘴,”郭浩扫了一眼站在楼上聊天的狱警们,“人家要害你,无非是张张嘴的事情,我可以不动手,但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
周文成点点头,抱拳还了个礼。
郭浩见周文成如此震惊,有所诧异,便开口询问道:“你不是一般的来头吧?”
“没有,”周文成摇头,“只是一个普通的医生。”
郭浩便不再说话,只是在心中悲悯了一声,随后站起身子,踱步远去。
……
某个独家小院内。
一个绰约多姿、优雅高冷的女孩正坐在窗子前,正手捧诗书,静静地翻阅着。
“小姐,查过了,这是他的资料。”
一个身着迷彩制服的军人将一封档案袋递了过去。
“嗯,不是让你安排我跟他见面吗?”
女孩拿起档案,随后翻阅了起来。
“呃……他,他被人抓进监狱了。”
少女蹙眉。
“要是品行不检点的话,那还是算了,我再想他法就是。”
卫兵摇摇头,回道:“倒也不是。”
“嗯?”
“回小姐,据我所知,他是被人栽赃了。”
“嗯?说来听听。”
“是……”
第二十七章 印绶临墓又逢冲!
郭浩离去之后,周文成也从地上站了起来。
与帮对方治疗手抖这件事情相比,他现在还有一件更加重要也更加紧迫的事情去做。
周文成很快来到了张兜兜的身前,开门见山道:“不好奇他们为什么没朝我动手吗?”
张兜兜做够了立卧撑,又起身挂在单杠上练起了腹部,只有起身时轻飘飘撂下了一句话。
“如果你想告诉我,自然会说的。”
周文成笑笑,对方是个聪明人,他也就不再打哑谜,道:“我答应帮郭浩治他手抖的毛病。”
见张兜兜在单杠上一圈接一圈做着腹部绕杠,周文成双手枕在脑后,靠在旁边的立柱上说道:“其实这不是最主要的,我们俩能够在这里认识,也算有机缘,我帮你看看命理可以吗?”
张兜兜仍在机械地绕圈,并没有回复。
周文成笑了笑,平静道:“我说你死不了,信么?”
早在监狱里第一面见到张兜兜的时候,周文成就用小六壬从他的脸上观到了“灾色”。
不过并非主凶杀的“白色”,也非主横祸的“青色”,而是无妄之灾的黄色。
看来张兜兜只是遇到了意料之外的灾祸,而这个灾祸又足以置他于死地。
至于周文成说的“死不了”,倒不是小六壬推演出来的结果,恰恰相反,本来的推演结果中,张兜兜接下来就是一个死局。
六壬也好,命理也好,凡事从易经中延伸出来的学问,都是为了服务于人,并且能起到实质作用。
如果易学只是能预测人的命运,却又无法改变命运,那这种学问还有什么意思?
而这一次,也将是周文成首次利用两者,去从另一个角度——不是医学,但包括了医学,去拯救一个人的性命。
然而,他第一次帮人算命就遇到了困难。
张兜兜仍旧在画圈圈,似乎根本不在乎周文成所说的事情。
“如果你觉得自己死了无所谓,可以,但是我得提醒你一下,至少你要死得明明白白吧?”
周文成双手环胸,侧过脑袋看向对方:“我从郭浩那里知道,你本来不用死的,是有人买通了法官,所以原告才会提出二次上诉。”
很快,他就看到张兜兜停了身形,随后一个倒挂金钩,瞬间从单杠上翻了下来。
最离谱的是,这个人下来之后,几乎没有什么大喘气。
作为一名中医,周文成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这个人身体强壮到了什么地步,没有长年累月的坚持训练,是断然做不到这种程度的。
“你需要知道什么?”张兜兜直视着周文成。
“你什么时候出生的即可。”
张兜兜活动了几下身子,在旁边的柳树旁坐了下来,道:“一九九四年,农历三月十一日,寅时出生。”
周文成在他对面盘腿而坐,随手捡起地上的一根小树枝,开始在黄泥地上写写画画。
“甲戌,戊辰,丁丑,壬寅。”
周文成先是推算出了对方的日柱,接着又根据固定的放风时间,得知了此时的具体时刻。
其实在得知这两个信息点的时候,关于对方整个八字排盘就已经自动在他心里生成了。
不过这是他第一次为人看八字,不能出了问题,于是就格外的小心。
不仅每个步骤按部就班,而且还总是反复检查,很是仔细。
几分钟后,他抬起了脑袋。
“怎么样?”
张兜兜年轻的脸庞上露出了一抹轻松和释怀的笑容,看着周文成说道:“算得我几时会死了么?”
周文成摇了摇头,如实答道:“不曾。”
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艰难抉择后还是说道:“能力有限,正常而言,71岁对你来说是道坎,闯过这道坎,还能多活两年。”
“不过我觉得吧,这个应该不太准,”周文成不失礼貌的尴尬一笑,“因为就我自己而言,我是觉得单纯某一派的推算在某些内容上会过于片面。”
“比如这个时辰出生的,肯定不止你一个,那么所有人都是七十一岁就要嗝屁吗?显然不是啊,所以还要加上人的信息,甚至是地理、能量场等一些条件,毕竟这个只是从‘天’这一个条件推演出来的结果,我这么说你理解起来没有问题吧?”
周文成的解释深入浅出,省略去了一系列复杂的理论和生涩的专有名词,就连张兜兜这样不懂易学文化的人,听了后也能明白个大概。
“随它去吧,”张兜兜淡然一笑,抬头仰望着夕阳,“生也好,死也罢,我都能接受。”
他的眼眸里充斥着一种在常人身上很少见的淡然,就像是看透一切,或者看不透一切但又无可奈何最终完全放任一切的感觉。
这会让人有一种诧异感。
毕竟眼前的这个青年,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
周文成扳正身子,轻声说道:“当然,有算不准的事情,自然也就有算得准的事情。”
张兜兜报以歉意地笑了笑。
很显然,仅从刚刚第一个算出来的结果来看,他已经不相信这个所谓的“算命师”了。
倒是看起来更像一位江湖术士,专骗老少妇人钱财的那种。
周文成也不生气,只是平静地将自己推演的结果一一道来。
“其一,忠厚老实有杀气。”
“其二,胃病华陀也难医。”
“其三,今年犯桃花,女人难进自己家。”
“其四,兄弟姐妹无依靠,衣食全凭自己找。”
“其五,先吃苦来后吃甜,儿孙满堂度晚年。”
“其六,有母缘,无父缘,令母难过壬辰年。”
……
周文成沉吟片刻,这才缓缓开口说道:“恕我冒犯,敢问你妈妈还健在人世吗?”
原本都打算拍屁股走入的张兜兜,听到后又坐了下来。
他摇摇头。
“按道理来讲,我们是不看离世之人的八字的,犯忌讳,不过你我有缘,那我就破例一次。”
张兜兜又报出一个年月日时。
周文成蹙起眉头,喃喃自语道:“印绶临墓又逢冲,母亲进入棺材中。“”
看到张兜兜听了这话,脸色铁黑,面有不悦。
周文成以为是自己算错了事情,佯装淡定道:“其实你不用多虑,你自身的气运还是挺不错的,早年虽需奔波劳碌,不过中运上佳,至于牢狱之灾,会有贵人相助,得以化解。”
张兜兜嘴唇颤抖。
周文成犹豫一下,又连忙补充道:“我多嘴一句,你的家人,或多或少都因你而少了福运,尤其……是你母亲,你的生辰有些克她,而她又反过来泄了你的灾,以至于你虽有困境,却终究可以摆脱。”
黄土漫天的操场上,两个青年面对面而坐。
一个生活里吃了无数苦却不曾落泪的年轻人,面朝西南,枯坐在一颗柳树之下。
没有任何动静,只是默默地落泪。
第二十八章 纯纯的恶魔!
刚过傍晚,天色渐黑。
经过夏日白天一天的暴晒,整个由水泥和砂石构造的监狱里,宛若被蒸熟的笼屉,温度逐渐降到了三十度以下。
九号房的监狱里。
周文成看着手里的绣花针,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监狱里别说是银针,就算是跟细铁丝都很难搞到,你凑合着用吧。”花臂男站在病床旁边,打着一盏“灯”说道。
说是一盏灯,其实只是用布料和纸张混合而成的劣质照明工具。
没办法,在监狱里面任何资源都是稀缺的。
光今天晚上为了点起火,光头都快把眼睛挑瞎了。
周文成捏着绣花针,扫了一眼床榻上的郭浩,平静地说道:“来几个人,过来按着你们大哥,我怕他一会儿忍不住打我。”
“???”
郭浩挑了挑眉毛,有些担心地看着周文成,这家伙怎么越看越不靠谱的样子。
他甚至对自己一时的决定而有所动摇了。
管他呢,反正这个小子人还在这里,也跑不掉,真有什么问题,拿他是问便是。
除了花臂男和大光头外,剩下的三个小弟全都跑了过来,从左后右三个方向按住了大哥郭浩。
“还要起火?”郭浩担心的问道,“你别晃点我啊,我见过别人针灸的,都不点火。”
“那要不给你,你来?”
周文成将手里的银针递了过去,随意说道:“或者就按你说的,不用火烧消毒了,直接就往上扎,反正这破针也才生锈了半根,扎进你皮肉里得了破伤风,顶多就肌肉痉挛无法呼吸而已,来来来,咱们开扎来——”
郭浩挣扎着往后推了推,一边抗拒一边叫着让周文成消毒。
他的声音又不敢太大,怕引来狱警们的注意,于是就出现了挺滑稽的一幕。
“那看你了,大光头。”
周文成笑笑,收回银针,随即看了眼旁边蹲在地上的大光头。
大光头瞪了周文成一眼,双眸里透露着凶光,看来是对这个称呼不太满意的样子。
“呃,光头哥,开始咯~”
周文成意识到不对劲,纠正了一下自己的称呼。
大光头这才低下了脑袋,从一张草纸中取出了包裹好的一些白色粉末状物品。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哥们儿留一光头,再捧着白粉,是在致敬绝命毒师里的老白呢。
只见大光头双手合十,将草纸盖住粉末后,开始用力揉搓起来。
不出三秒钟的功夫,一股灰烟就从光头的手掌中冒了起来,随即一团明亮的火焰很快升了起来。
花臂男连忙将“灯笼”递过去引燃起来,完成接力。
整个昏暗的牢房里瞬间就明亮了起来。
周文成不再嘻嘻哈哈,取出缝衣针,在火焰外缘将针烧得通红之后,轻轻刮去表层的铁锈,随即缝衣针便露出了内里的金属光泽。
缝衣针其实真的可以针灸,别说是这玩意儿了,放在上千年前,古人的科技技术达不到特别精细,因此银针都是很粗的那种,现在放血用的三棱针就是最好的例子。
如此条件古人都完成了针灸,更别提绣花针这种相比较之下已经算精细很多的工具了。
周文成等到绣花针温度冷却下来,随即快速在火焰上过了一下后,飞快刺入郭浩身体上的穴位。
不过和之前行针方式不同,这次他既没有用烧山火,也没有用透天凉,而是用的最普通的火针方式。
火针不像寻常下针一样,不仅要停留在患者的体内,甚至还要左右上下捻动。
火针一般是借用火焰高温,飞快刺入患者穴位后又连忙拔出,接连不断地完成浅刺。
伤到大椎引起的手抖,更多原因上属于是由于神经紊乱所引起的。
针灸治疗这种疾病的话,效果有是有,但并非最佳。
周文成下针以局部取穴为主,针合谷、内关、外关、曲池等穴位后,结合患者的状况,又在足三里、阴三焦、太溪、后溪、少商、少冲等穴位下针。
起初针手掌中央,第二第三掌骨之间的劳宫穴时,小半分米长的绣花针几乎全部扎入手掌。
郭浩一个混社会的汉子,疼得龇牙咧嘴,满头流汗,就差跳起来跟周文成干架了。
好歹周围有几个小弟按着他,最终才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
而当绣花针从拇指、食指中间的合谷穴拔出来时,郭浩已经彻底蚌埠住了,从他挣扎不断的行为表现来看,你说他现在不想治疗了都没人会怀疑。
倒也不能怪周文成,他下针力度大是大了点,可这针粗也确实粗啊,就不能忍着点?
“有刀没有?”
周文成行针完毕,开口问道。
花臂男摇摇头,“我上哪儿给你弄刀去?”
周文成只好将脑袋转向已经快虚脱的郭浩,问道:“那你有刀吗?郭浩郭大哥?”
“我有刀——”
周文成眼前一亮:“当真?”
“的话,先一刀捅死你。”
郭浩有气无力地瘫痪在床上说道,他现在都不用怀疑了,他可以肯定一定以及确定,这个逼就是在故意报复他。
“……”
周文成拍拍双手,表示无奈,都什么年头了,还玩这种烂梗。
“按住他!”
周文成说了一句,随后又拿起了绣花针。
“谁敢?!”
郭浩无力地躺在床上。
一群小弟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花臂男点了点头。
“大哥,你忍着点,这是给你看病呢,来人,给大哥按住了!别让他动弹!”
“???”
郭浩当即傻眼。
“好你个小子,我早就怀疑你有反骨……”
在一阵杀猪般的叫声中,郭浩再次被按在了床上。
周文成抓住对方的双手,随后将绣花针猛地刺入郭浩的指尖。
第一根枝头,第二根指头,第三根指头……
当十根指头全都被绣花针扎破,而慢慢地往外淌着鲜血时,周文成甚至觉得流的太慢了,抓住郭浩的手就开始往外面挤血。
郭浩:“……”
被堵住嘴巴蒙住脑袋按在床上的郭浩,此时在心底里发誓,他当初就不该信这个混蛋家伙。
什么狗屁的医生,这是屠夫!
纯纯的恶魔!
第二十九章 火针放毒!
监狱里的九号房内。
周文成利用绣花针给郭浩完成了放血,对方的十根指头被扎破后,他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于是分别捏着郭浩的指尖,又挤出了不少鲜血出来。
在中医中,使用针灸对患者进行放血,已达到某种治疗目的的医治手段屡见不鲜。
三棱针或者小尖针刺穿或者划破人体特定穴位脉络后,这样放出来的血液可以排泄出人体内含有的热毒,进而达到治病的功效。
一般会有消肿止痛,祛风止痒,开窍解热,镇吐止泻,通经活络的效果。
郭浩的手抖有两方面的原因。
一来是他的大椎神经受损,不过现在还不算严重,再等几年的话,他还可能会胳膊僵硬,脸部麻木,面瘫甚至是嘴歪眼斜。
二来是他长时间没有接受持续治疗,导致大椎自身的神经压迫到了肩部,进而导致臂丛神经痛,最后由脊椎骨引起的一系列疾病。
因此用火针对他进行治疗是一方面,给他放血清毒又是另一方面。
周文成放血完毕后,便丢下绣花针,起身打了个哈欠。
郭浩还被几个人按着,呜呜咽咽不知道在喊着什么。
周文成没心情搭理他,转身来到了张兜兜的床铺旁边。
也是在回来之后,周文成才陆陆续续从张兜兜那里知道了他的经历。
早年间张兜兜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因为家里宅基地的问题,其母亲被同村的人杀死。
亲眼目睹了母亲去世的张兜兜,长大后毅然决然选择了参军。
在军队里他练就了一身过硬的本事,而在退伍之后,张兜兜得知杀母凶手回村祭祖后,当晚买了烧酒,去坟头祭拜了母亲,随后将当年参与杀害他母亲的几人全部杀死。
不过张兜兜却没有选择灭门,而是留了对方妻女一条生路。
随后主动选择自首。
应征入伍是尽忠,替母报仇是尽孝,不伤妻女是仁义,隐忍多年是智谋,主动自首是信用。
周文成听罢后,也是思绪万千。
这种事情总归是没办法两全其美,任凭你站在哪一个角度来说,总有人会从另一个角度去反驳,甚至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指责你。
周文成和张兜兜聊了一会儿,随后牢房里响起了一阵骚乱。
“滚,都别拦我,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郭浩亡——”
周文成扫了他一眼。
“你在狗叫什么?”
郭浩就更忍不了了,企图挣脱掉几个人的挣扎,冲过来给周文成一拳。
他刚刚被按住嘴巴那是喊不出来,要不然早就把这小子祖宗十八代问候一个遍了。
你说你扎针治病还可以糊弄糊弄人,可是放血就他么过分了吧?
还是十根指头全扎流血?
这不是公报私仇是什么?
“大哥!你冷静一点!”
就在众人想要拦住郭浩的时候,花臂男好像发现了什么,一下子抓住郭浩的胳膊,激动的说道:“大哥,你手能握拳了?”
正在狂吠的郭浩忽然一愣,随即看着自己攥着拳头的左手。
对啊,什么时候他左手能握起拳头了?
要知道一直以来他左手抖个不停,别说是握拳头了,就算是停下来都很费力。
可现在不仅不抖了,还能用力握紧拳头了。
郭浩立即停下了乱叫,随即抬起胳膊,慢慢地活动起了自己的手掌。
一下、两下、三下……
郭浩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的左手。
他也曾幻想过有朝一日自己手抖的毛病能被治愈,可是当这一幕真的发生在眼前的时候,他又有所迟疑了。
真……真的好了么?
郭浩忽然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一下子跨到了周文成的面前。
他身子正对周文成,侧过脑袋,双手抱拳,随后按在胸口,行了一个竹联标准的礼节。
郭浩沉声道:“我郭浩,在这里谢过你了!”
周文成扫了他一眼,没有开口拒绝,也没有开口应承。
混社会的人某些方面坏归坏,可到了像郭浩这种程度的,别的不提,但至少在“义”这个字上绝对不含糊。
要是出来混没有原则,不讲义气,就算是混混也没人瞧得起你。
你以为他们是真的被张兜兜打怕了?
错。
他们只是知道张兜兜的事情后,从内心深处敬佩这样的汉子罢了。
就在这个时候,牢房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快密集的脚步声。
不一会儿,门口便出现了一堆狱警,以及两个穿着西装便服的男人。
周文成扫了一眼为首的两个西装男,内心立即警惕了起来。
他从对方的眼神中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感觉。
“8号!出来!”
小泥猴一手打着手电,一手敲了敲铁门,透过玻璃上的小窗户大声朝里面喊道。
周文成站起身子,刺眼的光线照在身上,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愣着干嘛?出来,八号!”小泥猴再次喊道。
西装男转过脑袋,冷冷地扫了小泥猴一眼。
后者顿时噤若寒蝉。
“这是我们的客人,嘴巴放尊重点。”西装男冷声道。
“抱……抱歉!”
小泥猴连忙将视线转向别处,和这两个人对视起来实在是太有心理压力了。
直到此刻小泥猴似乎才明白过来,为什么高队长不亲自过来,而是委派他过来放人了。
看来今天抓起来的这个家伙身份不简单,能够从他们这里捞人,并且高队长连面都不敢露,明明就在办公室却和自己说他不在警局。
看来过来捞人的主儿,其身份一定是能让高警长所忌惮的。
既然如此的话,那自己就更不能得罪对方了。
想起白天时自己做过的事情,小泥猴内里懊悔不已,就想着待会儿给里面那主儿道个歉,至于人家是打是骂,那他只能说是悉听尊便。
他要只是个头脑简单、脾气执拗的愣头青,也不至于能在这里混到今天了。
能伸能屈才是真大爷。
这么想着的同时,小泥猴对待周文成的态度立马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连忙打开牢门,主动跑里面去请周文成了。
第三十章 谁还能没点冤呢?
1.
监狱的九号房中。
当看到小泥猴领着一众警员过来的时候,郭浩心里咯噔一声,感觉到了不好。
他既然能在这九号房内成为老大,自然有他的几分本事。
平时郭浩和这些警员们关系也挺不错的,因此对这个小泥猴多少也有所耳闻。
这家伙是个典型吃软怕硬、恃强凌弱的主儿,今天白天在操场上放风时,就是这家伙和他做的交易。
原本他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就要刑满释放了,不过小泥猴告诉他,如果能够狠狠收拾新来的小白脸一下,就可以提前让他离开。
郭浩扫了一眼角落里的周文成,眉眼低垂。
在道上混的时候,黑吃黑不可怕,红吃黑才最可怕。
其实他本来没犯事儿的,是为了帮一个老大顶包,才进来了。
要不然就照他这脑筋,能做得了经济犯么?
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再说了,天下这么大,这小子能不能从这里活着出去还是个未知数,就算他日出了这道牢门,他们也未必会有再见的时候。
要不……?
不得不说,小泥猴的建议,对郭浩而言,确实是一个令人心动的交易。
“让开让开!”
小泥猴推开站在前面的花臂男,想要找到角落里的周文成,可却被一个庞大的身躯挡住了前进的步伐。
郭浩伸手摸了摸自己脑袋上的刀疤,歪着头看着小泥猴,皮笑肉不笑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啊警长?”
小泥猴挑起眉头,两条死鱼眼死死盯着郭浩,怒斥道:“滚开,没你的事!”
灰暗的光线斜射在郭浩的侧脸上,他整个人的身子完全浸没在黑暗中,只剩下个脑袋留在并不算光亮的灯光下。
换做平时,任由对方骂几句就骂几句,谁让这是人家的地盘呢,郭浩也就不说什么了。
只是……
小泥猴往左边跨出一步,正打算绕开郭浩身子的时候,郭浩忽然往右边拉了一步,又挡在了小泥猴的身前。
小泥猴原本平静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
他缓缓抬起脑袋,一种充满戾气的眼神很快流露出来。
小泥猴右手不自觉地已经按在了警棍上,他可以发誓的说,但凡今天晚上没有门外站的那些人的话,这个人今天要挨死打。
他们有意无意间故意放纵郭浩,将他扶植起来成为这间牢房里的大哥,只是利用他方便管理犯人而已,不是为了让这家伙跟他们作对的。
要是他们想的话,死了一个郭浩,还可以扶起来更多的郭浩。
养一条狗容易,可有一天这条狗不听话的话,那就是吃狗肉的时候了。
“滚开——”
小泥猴再次重复了一遍。
他一字一句地将这两个字说出,看得出来,他已经没什么耐心了。
站在人群后面的周文成看到这般局面,便抬起脚步,刚外面走出一步,却被人用手按住了胳膊。
周文成扫了一眼旁边的张兜兜,不明所以。
张兜兜没有说话,只是朝着前面的郭浩望去。
郭浩笑了笑,尽可能用缓和的语气说道:“李警长,你看这么晚了,就算是提审,也可以换个时间啊,我们是犯人不错,可也是人啊——”
要是可以的话,郭浩真不想触这个人的眉头,他知道小泥猴是个报复心极强的家伙。
正所谓阎王好惹,小鬼难缠。
往往是他这种小喽啰,做起事情来不会顾忌那么多,所以很容易惹出大麻烦。
小泥猴两条死鱼眼死死地钉嵌在郭浩的脸上,那种阴沉沉的表情就仿佛在告诉郭浩,我已经记住你这个人了。
小泥猴的表情瞬息万变,上一秒还是阴险乖戾,下一秒却已经变成了一种怪笑。
郭浩心里咯噔一声,不自觉地咽起了唾沫。
小泥猴不再搭理郭浩,也不在意他的阻挠,更没有生气,而是破天荒地选择退让,从郭浩身边绕了过去。
“周先生,误会误会。”
看到后面的周文成后,小泥猴脸上很快露出谄媚的笑容,他伸出胳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随后低声下气说道:“之前的事情根据我们查证之后,发现是举报者提供的证据不实,所以才产生了这么个误会,让您受委屈了,您快这边请——”
这番话说的可退可进。
要说证据,其实本来就是他们故意过去钓鱼执法,哪儿有什么有人提供证据一说。
这么说只不过是将责任撇开,毕竟他们作为警署里的人,自然不会承认是自己做错了事情。
周文成微微蹙起眉头。
不仅没有任何得救的窃喜,而且觉得事情可能更复杂了。
他抬起脑袋,看了一眼门外站着的两个西装男人。
那两个家伙自从来到这里后,腰板就连一刻都没有松懈过下来,纪律性比这些警长们还要高出来很多,绝非一般的寻常人。
难道他们想对自己不利?
周文成此刻很想拿个镜子望一望自己有没有“灾色”。
可惜望不得。
不管怎么样,看样子他都躲不过去了,那不如就主动出击,去看看这些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周文成应了一声,随即准备出门。
“砰——”
周文成感觉到黑暗中有什么撞了一下自己。
是郭浩的肩头。
“别去!!”
郭浩低声沉吟道。
在这座监狱里呆了将近三年,郭浩见过太多这样的事情了。
尽管一开始周文成刚进监狱的时候,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被冤枉的那副模样,令郭浩心里感到非常不爽。
能进这个牢房的谁没点冤了?就你知道自己是被冤枉的是吧?
鸣冤的鼓不能捶啊,万一捶破了,指不定露出更多冤枉的事情呢。
不过……
不管自己怎么不喜欢这个家伙,可郭浩不得不承认的是,周文成于他有恩。
他们这些在道上混的,在某些方面其实甚至比寻常人还要更加讲究。
比如说,义、孝、信。
身为兄弟却不义者,天诛地灭。
身为子嗣却不孝者,诸神共愤。
身为丈夫却不信者,人人唾弃。
他要是只想做反骨仔,也就不至于主动替老大背锅来这里坐牢了。
在他们老家那边,受别人一担水恩惠,必当以涌泉相报。
哪怕是再坐久点牢,他也在所不惜!
这事情,他郭浩今天管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