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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挽凝     世不言仙txt下载     世不言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5章 去北漠

    听到沈映泉说云香公主失踪,兰不远心下第一个反应竟然是:关我屁事?

    云香公主乃是大庆第一绝色,正被送往北霄国和亲,要嫁给北霄太子御凌霄一个结丹中期的青年才俊。

    沈映泉见兰不远面无表情,急道:“是在北漠失去音讯的,极有可能落入了北蛮手中……师妹!那些北蛮子嗜杀成性,若不能及时相救,后果不堪设想!”

    北漠?兰不远微微一怔。

    沈映泉道:“此事关系重大,若是派出重兵,恐北蛮子狗急跳墙伤害公主。圣上的意思是遣人悄悄潜入北漠,解救公主。”

    兰不远惊奇道:“你如何知晓?”

    “许掌门同蒙长老谈话时,我无意听到一些。”沈映泉面色微红。

    看这副模样,兰不远自然知道他并非无意,而是竖着耳朵在偷听。

    巡山那夜,沈映泉和夏侯亭在后山相互试探,夏侯亭提到云香公主时,沈映泉的脸色十分可疑,兰不远暗暗记在心里。后来找机会诈了诈沈映泉,发现他果然暗地里心悦那位大庆第一绝色。

    “那大师兄的意思是……”

    “蒙长老妙手,已为我续上经脉,无需多少日子便能恢复如初。我想主动请缨前往北漠解救公主,恳请兰师妹助我一臂之力!”沈映泉认真地说道。

    兰不远故作迟疑。

    “兰师妹……”沈映泉焦急道。

    兰不远心中一动,微微眯起了眼睛:“我知道了,你先回去,静待消息。”

    沈映泉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当即放下了心,长长一揖告辞而去。

    兰不远心想,这便是一个契机,若是国师那边依旧没有动静,那当真不必再指望他了。但直觉告诉她,天机塔很快就会有消息。

    果然如她所料,稍晚些时候,卞京传来了消息。

    国师奉圣命,钦点离宗弟子中的佼佼者协助大将军夏侯亭,前往北漠营救云香公主,三日后启程。

    奇怪的是,他竟只点了兰不远五人。

    这一趟并不是什么好差事。北漠气候条件极其恶劣,日夜温差极大,千里荒芜,最基本的饮水都是大问题。北漠原住民嗜血凶残,杀人成性,据说若是落到北蛮子手里,男子便会被当作口粮,而女子则沦为繁衍工具。

    在那样恶劣的地方,要找到一个失踪的公主绝非易事。若是公主已不幸罹难,恐怕还要承受天子的怒火。

    于是离宗众弟子便私下里揣测,掌门许涵光爱护弟子,说服了皇帝只让青陵派五人前去送死。

    三日后,在离宗众人同情的送别目光中,兰不远五人出发了。

    卞京北城门外,夏侯亭威风凛凛,骑在高头骏马上,黑色披风猎猎作响。

    他只带了十几个亲兵,在他身后,四个笑容满面的轿夫抬着一顶黑布软轿,那软轿镶金流银,一股奢华富贵气息扑面而来,青衫小童不弃老老实实站在软轿一侧。

    软轿后头,跟随了一列壮实的汉子,每两人挑着一只乌樟木大箱子,阵阵暗香随风流动。

    夏侯亭时不时扭头望一望软轿和箱子们,目光有些无奈,有些宠溺。

    兰不远五人骑到了前头,落后夏侯亭一个马身。

    卓景重伤方愈,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故意落在了最后面。

    孙天喜和黄舒都是一脸懵懂,茫然跟在卓景身边。

    沈映泉急切,按捺下焦灼的心情,找夏侯亭询问线索。夏侯亭接到消息千里迢迢赶回来,眉眼间藏不住尽是倦色,有一搭没一搭同沈映泉说着话。

    整支队伍最为怡然自得的,便是黑布软轿里的神仙中人了。

    只见青衫小童不弃忙前忙后,时而从后头的箱子里取出冰镇的乌梅美酒递进轿中,时而持一把大羽扇躬身入内,替轿中人扇凉,时而让队伍停下,取出鲜嫩多汁的羊腿,在路边支起架子烧烤起来。

    夏侯亭身旁的亲兵们皆是久经沙场的老人,一个个眼神不善,虽然没有出声抱怨,但任谁也能察觉人群中乌云笼罩,气压低得叫人喘不过气。

    夜幕降临时,一行人支起营帐。此地距离卞京还不到三十里。

    卞京地处大庆国北部,和北漠之间隔着一道天然屏障临岭,横贯东西的山脉成为了两国的天然分界线,只有一道峡谷连接南北交通,绵延近百里。

    “将军,为何要带上那个累赘?”一名亲兵凑近夏侯亭,指了指不远处的黑色软轿。

    夏侯亭轻轻一咳:“不得对国师大人不敬。”

    亲兵道:“将军!您也不能放任他这样儿戏啊!公主还等着您搭救!”

    夏侯亭安抚道:“我明日会和国师大人谈一谈。”

    士兵皱起了浓黑的眉:“国师不好好在京都享乐,跟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干什么。将军,再这样下去恐怕……”

    “恐怕什么?”士兵身后响起凉凉的嗓音。漫不经心的、仿佛夜风一吹就要散去的懒散声音。

    夏侯亭双眉一动,慌张站立起来拉了拉衣摆,唇角高高扬起:“国师大人!外面风大,您怎么出来了!”

    亲兵脸颊直抽。

    见到黑衣的国师,兰不远微微一怔。

    和那一日在天机塔见到的绝世容颜相比,今日的国师似乎敛下了许多光芒。

    左眼下若有若无的那行血泪消失不见,眉眼柔和了许多,不似那日肆意张扬,唇色极淡,掩下了唇形的完美。

    黑衣不再是华丽的蚕丝,而是寻常的布衣。

    看起来像个文弱的书生。

    他径直走到夏侯亭身旁坐下,篝火在他眼中轻轻地晃,夏侯亭蹲了下身子,双手无措地在地面上胡乱捡起东西向着火堆里扔,紧张得额角青筋直冒。

    那名亲兵也愣了半晌,讷讷道:“恐耽误行程……”

    国师伸出手,放在火上烤了烤,微微蹙眉:“不喜欢蝙蝠。”

    他说得十分理直气壮,语气有点不屑,有点骄傲,神情却莫名地严肃。

    夏侯亭吞了吞唾沫,重重一点头:“是。”

    亲兵一头雾水,看了看夏侯亭,欲言又止。

第106章 第一夜 (万更,依然万更)

    火堆噼啪作响。

    国师不作声,只安静地把手放在火上烤。静默一会,夏侯亭的紧张并没有缓解,额头和鼻尖上,渗出了晶亮的汗珠。虽然他常年在外头风吹日晒,但皮肤并不黑,只是略粗糙些,于是脸膛红得十分醒目。

    “大人,您的身体不比我们这些粗人,可要多多仔细才是。若有什么不适,一定要告知我,千万不要硬撑。”夏侯亭诚挚地说道。

    一旁的亲兵无语望天。

    “还好。”国师若有所思,双手离那火堆更近了些。

    兰不远注意到,火苗已舔舐到那双漂亮的手,但国师似乎无知无觉,时不时轻轻翻过手背烤一烤。

    他的手白皙修长,指骨非常漂亮。翻动时,指缝微微张开,便有火苗从他五指之间蹿了出来。

    沈映泉也留意到了这一幕。“嗬”地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国师轻轻一挑眉,眼角微动,目光落在了沈映泉脸上。

    精致的半边银面具熠熠生辉。

    夏侯亭艰难地无话找话:“大人若是不喜欢蝙蝠,那定要关好轿帘,防着那些小畜生飞进去了。我会看着,尽量不放过一只。”

    国师正盯着沈映泉脸上的面具,目光有些不善,听夏侯亭这么一说,怪异地转头看了看他,睫毛微微一动,眉心微蹙,不动声色挪远了些。

    夏侯亭干笑一声:“您放心,我这身功夫对付扁毛畜生足够!”唯恐国师不信,他起身拔剑,挽了几朵剑花。一双虎目神采奕奕,乍一看,像极了正在讨主人欢心的大犬,只恨不能伸出尾巴来摇一摇。

    国师叹了口气,漂亮的嘴唇抿了抿。

    青衫小童不弃幽灵一样闪了出来,挡在国师身前,用一种关爱傻子的语气向夏侯亭解释道:“前面是蝙蝠峡,夜里有许多畜生出没,吵人得很,倒不如在此地歇息好了,明日早些上路,傍晚之前正好可以离开峡谷。”

    夏侯亭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不弃翻起白眼:“不然呢?自京都去往北漠,只要是个不傻的人,不都是在蝙蝠峡前歇一夜吗?”

    屡次率大军在蝙蝠峡中过夜的夏侯亭不敢再吭气。

    夏侯亭身边那个亲兵是个实诚人,闻言挠了挠头,叹道:“还是小哥机智!以往我们都是在峡里扎营,轮流驱赶那些个扁毛畜生,竟从来没想到在外头过夜,白日里再穿越峡谷。”

    “那是你们将军……”不弃眼珠一转,收回一个“傻”字,“……身边的军师没有仔细看地图。”

    “正是。”夏侯亭拍腿道,“回头一定好好罚。”

    “不弃,走了。”国师忍无可忍,起身向着软轿走去。

    月色下,他的背影显得特别修长。

    见夏侯亭呆呆愣愣盯住国师的背影,兰不远忍不住凑近了打趣道:“大将军莫再盯着那边看了,不知情的,还以为轿中藏了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呢。”

    黑衣身影微微一滞。

    直到视野中没了国师的身影,夏侯亭终于恢复了往日模样。他抬起眼皮瞄了瞄兰不远,似笑非笑道:“自然要绝代佳人,才能衬国师大人。”

    兰不远笑道:“将军这话说得,好像对国师有非份之想的人是我一样。”

    夏侯亭皱了皱眉,心中警钟大作,觉得再顺着她的话聊下去,一定要被带进沟里,于是抿紧了嘴唇,盯住面前的火堆。

    兰不远诚挚道:“将军也莫要多心,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比如我,也很喜欢盯住武红牧师姐看哪!无关性别,无关性别。”

    夏侯亭机智不言。

    枯坐一会,兰不远打着呵欠走回自己营帐。

    如练的月光下,十几个挑夫依旧担着乌檀木大箱子,丝毫没有放下来休息的意思,脸上没有半分不情愿的神色,依旧和白日一样,个个笑容满面,看着十分喜庆。

    但此刻已入夜,走了一整日,还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和神情,就有点让人头皮发麻了。

    卓景等人早已歇下,沈映泉向来心较细,自然也注意到了这诡异的一幕。

    他跟着兰不远进了营帐。

    “师妹,这国师怕是有问题。”沈映泉忧心忡忡。

    在他面前,兰不远也懒得装模作样,懒懒往毡子上一倒,跷起二郎腿来,道:“要是没问题,那才是大问题。”

    沈映泉微微一怔,顿时恍然:“是极。要是没问题,这样一个人,当真是大累赘了。可是会不会……”

    兰不远心念微动,问:“五人同行一人非人。你对此有什么想法?你觉不觉得,我们五个人当中,有一个不是人?如果有,这人会是谁?”

    沈映泉头皮一麻,浑身僵硬起来,总觉得兰不远的眼神十分微妙,似乎自己答错了话,便会被她一口吞下。

    是试探吗?还是摊牌?

    他紧张得喉结上下滚动了三四圈,才小心地答道:“比也道人一向神鬼莫测,但他所说的未必就是事实,且这句话,或许不仅有这一种解释。”

    “五人同行一人非人”这句话,正是武红牧的师傅比也道人留下的。

    兰不远起了兴致,坐直了身子:“哦?还有其他解释?”

    沈映泉心想,自然是扯得越玄乎越好,便道:“五人同行,一人非人。五人同行,一人、非人。”

    见兰不远微微眯了眼睛,若有所思的样子,沈映泉哈哈一笑,道:“由此可见,这话并非仅仅是说我们五人中,有一个不是人。或许比也道人还有其他深意,也未可知。难不成,我们五个里面还能有四个不是人?由此可见,并不需要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师妹你说是不是?”

    “有道理。”兰不远笑道,“还有一个问题要请教师兄。”

    “师妹但说无妨。”

    “师兄为何短短十数年,就积蓄了足够筑基的灵气?是否有什么秘诀藏私了?”

    沈映泉心神一凛,当即知无不言:“我修的的确不是青陵派的炼气法门,而是祖上传下来的功法,名为化龙诀。师妹若是想要,我这便把口诀传你。”

    “好啊!”兰不远双眼放光。

第107章 幽冥气

    听兰不远说起对化龙诀有兴趣,沈映泉心道:“身为妖王,又怎会看得上炼气的功法,这定是试探于我。”

    于是也不藏私,原原本本将化龙诀说给了兰不远听,唯恐她听得不明白,还将自己这些年的领悟加入进去,深入浅出,掰开揉碎了说与她听。

    兰不远不住地点头,待他说完,道:“师兄你再留一会儿,我试一次,有什么问题方便请教。”

    沈映泉颔首:“请。”

    兰不远默默从头到尾在心中过一遍,凝神修炼起来。

    半炷香后,她睫毛一动,睁开了眼睛。

    “如何?”沈映泉心中忐忑。

    兰不远略略沉吟:“和离宗的法门有些区别,似乎灵气更凝实些,且紧紧贴着经脉,不似其他法门,灵气游走于经脉正中。”

    “正是如此,长年累月修习化龙诀,经脉能拓展许多,积蓄的灵气能够足足多出一倍,如此,筑基后根基更为坚实,寻常的功法……呵!”沈映泉眉眼间流露出些许傲意。

    “可还是很慢啊!”兰不远意兴阑珊,“虽然的确比离宗的功法好一点,但也就是一点。照这样炼,恐怕我还是需要近二十年才能筑基你为什么这么快?”

    沈映泉一时嘴快,道:“这便是资质了。我资质确实比常人好……”心神一凛,忽然想起曾替兰不远把过脉,她体内并无经脉,一时心如鼓擂,以为兰不远还是在试探自己究竟知道不知道她是妖王。

    他心中不禁有些哀怨明明自己和黄舒都知晓了她的身份,为什么黄舒就可以口无遮拦,想说什么说什么,自己却得小心翼翼琢磨她的心思,终日如履薄冰?

    兰不远幽幽斜他一眼:“师兄的意思便是说我资质差了。”

    沈映泉急忙摆手:“并无此意,虽然我资质稍微好一些,但我成为青陵派内门弟子已十余年,每月得一块灵石,相当于吸纳一个月灵气,其实和师妹你,也相去不远。若无这些灵石,我也是要修炼二十年的。”

    沈映泉聪明地不提自己体内灵力是旁人两倍这个事实。

    兰不远眼珠一转:“那你现在修复了经脉,是要从头修起了?那岂不是和我一样?”

    “师妹有所不知,境界的提升,并非单指经脉中积蓄灵气的多寡,更重要的是,提升之后,吸纳灵气的速度便会上一个台阶我曾修炼至炼气大圆满,吸纳灵气的速度,便是炼气大圆满的速度。恢复从前的实力,大约只需要半个月。若非如此,那谁还敢动用体内的灵气?一场比斗,数十年积蓄挥霍一空……若是那样,修士之间,也不会再有争斗了。”沈映泉微笑着解释。

    “啊”兰不远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之前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便是既然使用灵石可以得到吐纳一个月的灵气,那皇帝为什么还要用那样的邪法子,倒不如停了修士们几个月灵石,助他冲击结丹期。原来是因为灵石提供的灵气,只是炼气初期吐纳的分量。”

    “是啊。”沈映泉感叹道,“筑基大圆满冲击结丹期所需要的灵气太过庞大,灵石之于相较,便是杯水车薪了。”

    兰不远颔首不语。

    似乎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了。要么按部就班,不动用神诀吸纳云絮,老老实实修炼个十几二十年,一步步往上走。要么孤注一掷,不停地往妖丹里灌注灵气,以期彻底“感化”它,将之收为己用,一步登天。

    或者……想办法得到很多很多的灵石,先筑基再说。

    兰不远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沈映泉不好打扰她,便枯坐一旁,盯着地面发愣。

    这二人专注探索大道,却不知有人一直在留神看着这处营帐。

    “两个时辰了!”不弃坐在野草堆里薅着身旁的杂草,身体周围被他薅空了一圈。

    “他们两个在干嘛呀?”他歪了头,望着一旁笑容满面的挑夫们。

    挑夫们回给他最诚挚的笑脸。

    “大人啊,为什么要我盯着兰不远啊……我还要盯到什么时候啊……”不弃生无可恋。

    “不弃,”轿中飘出人声,“沈映泉还没走。”

    不弃急忙直直站了起来:“是。”

    “呵,”国师冷笑一声,“兰不远方才是不是说,我身边有美人相伴?”

    不弃心想:莫非你听不出来兰不远是在嘲笑你就是夏侯亭心心念念的美人?

    轻咳一声,不弃肃容答道:“是的,她的确是这样说的。大人,要不我去把她……”

    他抬起手来,对着轿帘往自己咽喉上横着比划一道。

    “去把乌龟带来。”国师的声音很低,好像咬着牙。

    不弃有些愣神。今日怎么好像完全跟不上大人的思路了……被兰不远如此嘲讽,不是应当暴怒杀人吗?这和乌龟又有什么关系?他倒是记得那只乌龟,太子一直抱在手上呢。这个点儿,太子肯定是睡熟了,既然大人吩咐,那便顺手取来!

    十几息之后,不弃抓着四足乱刨的老龟,躬着身子送进轿中。

    软轿里有一张长长的锦榻,二人宽,长度足够一个成年男子直直卧下。

    从外面,倒看不出轿中竟然如此宽敞。

    其实是因为设计得精妙。锦榻并不是直的,而是贴着轿沿微微有个不起眼的弯曲弧度,所以长度足够,亦不影响使用。

    国师着一件灰色中衣,懒懒倚在锦榻上。

    不弃把老龟放置在锦榻前的矮桌上,行个礼退了出去。

    老龟一进到轿中,顿时像是被扔进冰窟窿一般,整个缩回龟壳,一动不动。

    “怕我?”国师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点了点龟壳,“为什么怕我。你上青陵山,不就是为了幽冥气。”

    见老龟装死,国师语气有些哀怨,“我能给你幽冥气,让你避开天劫化身成人,你怕我做什么?”

    龟壳瑟瑟发抖。

    国师轻轻低笑一声,点在龟壳上的指尖缓缓凝聚了一缕黑气,那黑色,纯粹得几乎能把目光吸进去。

    黑气从龟壳上注入,老龟再次颤了颤。

第108章 瑰姬俏

    国师的手指离开龟壳,轻轻叩了叩老龟左前腿旁边的桌面。

    老龟伸出了腿,露出红色铃铛。

    “听话。”国师赞许地笑笑,解下了铃铛,“化女相,要美艳。”

    龟壳再次生无可恋的一颤。

    下一刻,一个身着乌绿衣裙,墨发如云、肤若凝脂的俏丽女子垂手站在了锦榻边。

    “……大人。”“她”极不适应地调整着声音。

    “今日起,你便叫瑰姬。”

    “……是。”“她”的眼角重重抽了抽。

    次日清晨,兰不远四下找不到老龟,以为它不愿去北漠那片恶地,悄悄离开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罢了罢了!”兰不远心中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老龟云淡风轻地走了,看来它的确是诚心诚意把蛇王妖丹送给自己。

    “果真是我小人之心了!”

    想到老龟一走,五人之中隐藏的那条蛇妖再无制衡,兰不远的心塞成了一团沾水的破棉絮。

    一行人洗漱之后,很快便来到了蝙蝠峡。

    白日里蝙蝠都静静歇在岩缝中,峡谷底部宽约十丈,岩壁奇高,顶上几乎合拢在一处,只留一道一线天,露出淡淡的蓝色。

    味道不大好闻。地面和两面岩壁上密密麻麻糊满了黑色的蝙蝠粪便,新新旧旧,层层叠叠。

    一踏进峡谷,兰不远就感觉到头晕耳鸣。越往深走,越像是有无处尖锐细长的丝线在她颅脑中反反复复地刮擦。

    “等一等……这里有古怪!”

    众人不敢大意,夏侯亭竖了竖手掌,队伍停了下来。

    “你们没感觉到?”兰不远额头冒汗,只觉得自己耳朵和脑袋里塞满了“嗡嗡嗡嘤嘤嘤”的鸣叫,头晕脑胀,快要听不清旁人说话了。

    “很难受,头晕、耳鸣,浑身无力……”兰不远晕晕乎乎。

    她的脸涂得太白,唇上又抹了鲜红的胭脂,看起来倒是比旁人气色更好些。

    夏侯亭望了望每一个人,略有些迟疑地询问道:“你莫非是晕马?”

    兰不远无语至极。

    沈映泉冷眼瞧着,心道妖王自然不可能身体有恙,那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四下一看,沈映泉恍然大悟!还能是什么意思,身体不适不能骑行,可不就是想要和国师一起乘轿子……

    想到这一茬,沈映泉自然记起了昨夜惊鸿一瞥,那个样貌气质都及其出众的男子在火上烤手的模样。

    沈映泉心道:兰妖王定是想要会一会他,如此……

    “夏侯将军,兰师妹身体抱恙,可否与国师商量,让师妹乘轿缓一缓?”沈映泉道。

    夏侯亭怪异地瞪了沈映泉一眼,责怪之情溢于言表。

    正要断然拒绝时,见那青衫小童不弃抱着手撇着嘴过来了:“大人说,病人可以和他一起走。”

    兰不远已跳下马背,蹲在地上不住地干呕,黄舒一脸焦急给她拍背喂水。

    “师姐,到轿子里面歇一歇!”

    兰不远浑浑噩噩,一脚深一脚浅,稀里糊涂进了软轿。

    奇怪的是,刚刚踏进轿子里,困扰她半天的耳鸣声突然就消失了!

    “呃?”

    兰不远呆愣地环视左右。

    这软轿中竟然另有乾坤,一个成年男子,也可以从从容容地站立起来,十分宽敞。左右两旁虽然落着黑色布帘,但竟然能够透光,轿中光线充足,陈设精致简洁。

    银灰色的锦塌上,端端正正坐着黑衣的国师,头发用一根黑缎带松松绑起,正眯着眼,似笑非笑地打量兰不远。

    锦榻旁边的小杌子上,坐了一名身着乌绿色轻衫的绝色女子,正在细细的分拨茶叶子,见兰不远进来,那双秋水乌眸凉凉地扫过,道不尽的哀怨。

    大约是因为耳鸣声突然消失,兰不远脑袋里自右向左闪过一片念头。

    稀里糊涂地,她冲着乌绿衣衫的女子笑了笑,道:“姑娘好生眼熟。”

    倒是句大实话。

    乍然见到这名绝色女子,兰不远就觉得十分熟悉,仿佛是个相交已交的老友,尤其是那生无可恋和鄙视的小眼神,当真是熟到快烂了,偏偏完全没有半点与她有关的记忆。兰不远十分笃定,这样姿色的女子,她若是见过,一定难以忘怀,不可能想了半天毫无头绪。

    于是忍不住脱口问道:“你我是不是前世有缘?”

    乌绿衣衫的绝色女子嘴角狠狠一抽。

    兰不远不曾留意到,国师闲闲放在膝上的手,骤然紧握成拳,片刻才缓缓地松开,指节处泛起浅淡的粉色。

    女子幽怨地抬眸看了看锦榻上的国师。

    兰不远这才意识到忽略了正主。

    “国师大人,我身体无碍了,多谢多谢。我这就走了,不打饶你。”

    兰不远抱了抱拳,转身想走。

    莫名地,觉得周身一冷。

    国师凉凉地说道:“你走一个试试。”

    兰不远不解其意。方才那头晕耳鸣来得莫名其妙,迷迷糊糊就被扶上了他的轿子,清醒过来,心中已经觉得大大不妥,再看到此地孤男寡女、一榻一枕,她再留下来成何体统?

    于是故意摆出一副“好我听你的,那就试试”的神色,利落地跃了出去。

    双足一落地,兰不远就明白了国师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前一刻还清清静静,下一刻“嗡”的一声,那万千只蜜蜂又回到她的脑海之中,用撕咬的力度在她耳畔窃窃私语、无休无止。

    “被他下咒了?!”兰不远惊恐地想道,“这么一点小把戏,就想让我屈服?一定有阴谋!我是绝不会……”

    她手脚并用爬回了软轿中。

    果然,世界再度清静了。

    “国师大人,你对我做了什么?”兰不远平静地质问道。

    国师冷笑:“你想要我对你做什么?”

    兰不远紧了紧衣领。

    乌绿衣裳的女子嘴角再一抽。

    “瑰姬,给她解释。”国师微微蹙眉,模样有些无奈。

    兰不远心想,这女子生得瑰丽夺目,的确很适合这个名字。

    瑰姬凉凉地白她一眼,道:“你这是自己的毛病,怨不得大人。”

    兰不远感觉得她语气不善,说是敌意又不大像,更像是自己负心薄幸,对她始乱终弃一般。

    端的是一头雾水。

第109章 跳崖节

    兰不远静待下文。

    瑰姬却不说话了,拿起精致的小木匙,继续拨弄着矮桌上的茶片。

    “这也太敷衍了吧?一句是我的自己的毛病就完了?我有什么毛病,还能出不得轿子?”兰不远忍不住瞪了瞪眼睛。

    瑰姬抬了抬眼睛,一副看不起人的模样。

    “说了你也听不懂,知道就行了。”瑰姬似乎还翻了个白眼。

    兰不远心中“霍”的一叹,只觉得瑰姬这个神情和语气,当真是万分的熟悉。只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半个和她相似的人来。

    再去看那国师,已阖上狭长的眼睛假寐去了。

    兰不远眼珠一转,笑道:“国师大人让你给我解释,我若是没明白,那就是你办事不力。”

    瑰姬一口气噎在了胸口,恨不能用眼刀在兰不远身上戳出几个大窟窿。要不是她说这软轿里有美人,自己也不会平白遭这无妄之灾啊!堂堂雄性妖王,如今、如今……当真是……恨啊!

    它恶狠狠瞪了兰不远两眼,憋屈地想,当初在青陵山好歹救过你这妖孽一命,如今竟然落井下石、翻脸无情……

    兰不远哪里会知道老龟心中的苦楚?自打进了这峡谷,耳鸣吵得她几乎晕厥,只有在这轿中才得偷得片刻清静,在她看来,国师和面前这个瑰姬肯定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平白遭这罪,她也很委屈啊……

    瑰姬扁嘴道:“蝙蝠发出的声音,寻常人是听不见的。你可以认为你耳力惊人,能够听见普通人听不见的声音,这峡谷上窄下宽,是个天然的喇叭口,住在上方岩隙中的蝙蝠,声音经岩壁缝隙的回荡,已经增大了数倍,再通过这喇叭口传下来,四面交织,你自然觉得无法忍受。”

    兰不远故意瞪大了眼睛:“喔,好难懂哦!”

    不知是不是错觉,国师似乎笑了下。

    瑰姬又道:“国师大人的轿子并非凡物,可以隔绝外面的一切声响,所以你在这里才能安然无恙。”

    兰不远点点头,道:“多谢国师大人。”

    榻上的男子眼皮不动,只下巴微微仰起少许。

    兰不远假装不经意地打量他几眼,只觉得和那日在天机塔看到的国师果然不一样,除了左眼下少了那行细若游丝的血泪,眉眼和脸庞也普通了许多,模样虽然还是那个模样,却没有之前摄人心魄。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国师,兰不远总觉得自己有些束手束脚,根本生不出半分调戏的心思。

    三个人坐在轿中,气氛沉闷至极。

    轿夫把轿子抬得极稳,兰不远时不时便忘记了自己坐在轿子里面,外面除了岩壁还是岩壁,轿帘虽然透光,却给外头的景色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黑色,谷底只有乱石,看不见半点植被的影子。

    兰不远心想,昨日里,他又是烤羊腿,又是美酒鲜果,今日沾了这耳鸣的光,可以大饱口福了。

    不料到了饭点,不弃竟然送进来一叠干巴巴的饼子。

    “就吃这个?”兰不远难以置信。

    “你可以不吃。谁也没让你吃。”瑰姬凉凉地说道。

    默默啃了几个饼,兰不远觉得有些口干:“姐姐……”

    瑰姬恶狠狠打了个冷颤,脱口道:“谁是姐姐!别瞎叫唤!”

    兰不远被怼得一愣,想了想,恍然大悟。这瑰姬是国师的女人,自己叫她姐姐,岂不是要和她争男人?!又想,不能喊姐姐,也不能喊妹妹,直呼瑰姬,那是大大的不尊重在大庆,姬和妾差不多是一个意思,通常只有男主人,会称呼自己的姬妾为某姬。既是“姬”,那便也不能再乱喊“姑娘”,否则就是当面打男人的脸……

    “呃……那个……瑰啊……”兰不远仔细斟酌,“可否给我一口水喝?我的水囊挂在马上,没带过来。”

    瑰姬再次狠狠地抽了抽面皮,一时竟以为身份被兰不远看破,叫它“龟”了。

    这下,瑰姬有些难做。

    这位大人并没有要待客的打算,所以软轿里只有他自己惯用的一只杯,让它出去帮兰不远拿水囊,被众人欣赏一回,还不如直接一刀砍了它的龟脑袋。憋屈了这么久,它觉得应该力所能及地报复报复面前这两个妖怪。

    它习惯地抻了抻脖颈,乌黑的眼珠一转,道:“你自己有手有脚,要喝水不会自己弄?”

    兰不远点点头,目光落在那只白玉杯上。

    国师的玉杯……口感应当不错。

    趁着对方没有反悔,兰不远一手抄起白玉杯,另一手拎起茶壶,撩起车帘就着茶水洗了杯子,然后毫不客气地牛饮几大杯,“其实我没那么讲究的。”

    国师微微张开了眼睛,凉凉扫了瑰姬一眼,无声胜有声,瑰姬只觉得后背嗖嗖直发冷。

    幸而此时车中的金铃清脆地响了三声。

    因为软轿完全透不进声音,外面的人也不敢贸然掀开轿帘,所以有事情找国师时,就在外面摇动连接着轿中金铃的铜线。

    瑰姬松了口气,道:“大人,有人找。”短短几息间,它领悟了无中生有的力量,一只本来不会出汗的龟,生生被冷汗打湿了脊梁。

    国师张开眼睛,起身离开了轿子。他经过兰不远身边时,她清楚地感觉到一阵寒意以及一缕若有若无的暗香,叫她心头一跳。不及细想,人已掀开帘子出去了。

    瑰姬并没有跟出去,就像一名合格的姬妾一样,老老实实藏在外人看不见的暗处。

    兰不远怕那蝙蝠的噪音,自然也龟缩在软轿里。

    两个“女子”相看两相厌,一人把头拧向一边,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外头的确出事了,事情还有些诡异。

    最初只是看到路中央有个摔成肉饼的可怜人,夏侯亭令人在旁边刨个坑给埋了。

    行了一段,又见到同样穿着,摔扁的尸体。

    一个是意外,两个是碰巧,再往前走,扁尸越来越多,远远看去,密密麻麻,简直盖过了这满地蝙蝠的黑便。

    夏侯亭不禁心惊道:“这是跳崖节么?”

    大庆有篝火节,有洒水节,有挑杆节,可从来没听说过跳崖节。

    这蝙蝠峡夏侯亭已往返过多次,每次都在夜间扎营,除了被吵得睡不好觉,倒是从来顺顺当当,从没出过事。

第110章 下饺子

    再往前,夏侯亭察觉出不寻常,后背冷汗直冒。

    这些尸体里,有火折子,有引线,有黑药,有一处岩壁上,还有火油从上往下倾倒的长长痕迹,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

    若是这些人还活着,恐怕如今躺在这崖下的尸体,说不好是谁了。

    粗略一数,统共有近千具尸体!显然,这是一场针对他们的阴谋。

    天子头一日下发谕令,第二日就能安排好人手,在这断崖上埋伏准备火攻,显然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事情!

    夏侯亭望着满地狼籍,不知该进该退,便找国师拿主意。

    摇了摇金铃,静静等待国师时,只觉得心脏“砰砰”直跳,呼吸有些不畅,忍不住歪起脖子,抬手扯了下,松开了领口。

    轿帘一动,国师一步步踏到地面。

    夏侯亭口干舌燥,低头盯着对方衣角上一朵精致的流云,前言不搭后语地禀报了眼前的状况。

    “知道了。走吧。”国师眯起眼睛往上一望,一线日光刺得他眉头微蹙,抬手挡了下。

    夏侯亭正好抬头偷看他,顿时被这副生动又清俊的模样晃花了眼。

    “可、可是,不知前面还会不会有埋伏?”

    国师偏了偏头:“还有吗?”

    夏侯亭一怔,不知他为何这样反问自己。

    正疑惑时,就听到不满的嘟哝声:“没有了没有了。”

    青衫小童不弃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牙缝里叼一根藤蔓,正在吮吸里面清亮的汁液。

    夏侯亭略有些心惊,心想敌方如此神速在山上做了埋伏,已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得到的事情,却被国师轻易瓦解了阴谋,想来国师大人昨日故意慢悠悠地走,便是遣人上山办事了,只是直接将人扔下来,未免也……

    “不知大人是否已知晓了歹人的身份?”夏侯亭忽然觉得抱大腿的感觉十分美妙。

    不弃翻着白眼道:“谁想要你和你家太子死,这样简单的问题还用问吗。”

    夏侯亭愣了一会,觉得这个问题并不简单,其中涉及各种利益牵扯、权力制衡。

    突然,夏侯亭心中一跳,“不好!如此大手笔,行动迅捷,莫非是……摄政王?!他要谋反?!虽然太子隐姓埋名藏在青陵派的事只有极少人知道,但未必能瞒过摄政王……”

    这样一想,顿时青了脸:“如此说来,派遣修士赴北漠营救公主,亦是摄政王的阴谋?!难怪点了这几个……”想了想,咽回了“没用的家伙”五个字。

    夏侯亭已疑惑了一路,大庆国修士七千余人,怎地偏偏挑了这五个?卓景也就罢了,孙天喜好赖是个炼气初期,也不提,而兰不远和太子只是普通人,身子骨还比寻常人更娇气些,沈映泉则被尹金华毁了修为和根基,纯粹是个废人。怎样看,也不该让这几个人担当如此重任。

    如果这是摄政王的阴谋,那一切就十分明朗了!

    夏侯亭是当今皇后的亲侄子,自然是支持太子上位。摄政王这一次借着解救云香公主的由头,假装不知道太子就是“黄舒”,将他派了出来,连同夏侯亭一起,一网打尽,当真打得一手好算盘!等到出了事,正好给夏侯亭安一个保护不力的罪名,夏侯家也要受牵连!

    这般一想,夏侯亭不禁怒道:“乱臣贼子,借机将太子调离京都,当真是狼子野心!”

    正骂得欢畅,却见青衫小童不弃极诡异地瞪圆了眼睛,皱着鼻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夏侯亭心中微有疑惑,却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人选是我定的。夏侯将军意见很大?”忽然听见国师凉凉地说道。

    夏侯亭呆若木鸡。

    “大……大人,既然知道有阴谋为什么……”

    “我在。”国师拍了拍夏侯亭肩膀,返身上了软轿。

    夏侯亭顿时觉得自己的头发根根直立了起来,仿佛当头挨了一霹雳,整个人既是酥爽,又是僵直,被对方碰过的肩头又热又胀,皮肤突突直跳。

    不弃长叹一口气,垂着双手走到了软轿一侧,时不时甩甩胳膊踢踢腿。

    夏侯亭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大手一挥,下令继续前行。

    走了约摸一盏茶功夫,总算离开了血肉横飞的地带。眼尖的夏侯发现,有几具破烂的扁尸,后腰或者臀部能清晰地看出一个不大不小的脚印子,像是被人一脚从上面踹下来的。

    这样一想,夏侯亭有些不寒而栗。这上千号人,被人逼迫着站在断崖边上,从后面一脚一个往下踢……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掉下来。这情景,当真是一言难尽。

    夏侯亭身边的亲兵都是见惯了血的老兵,一个个默不作声打马前行,卓景等人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诡异的是,四个轿夫以及后面十来个挑夫,居然还是那副笑容满面的模样。夏侯亭眼睁睁看着他们用脚踏过一具具血肉模糊的扁尸,如履平地的样子,时不时有肉糜和着尚未凝固的血溅在了靴子上,他们眼角都不动一下,喜气洋洋继续前行。

    软轿和那些乌樟木大箱子没有半点晃动,若非亲眼所见,根本无法想像它们是被人扛着在走。

    不知这些人受过何等训练,动作可以如此整齐划一?

    更奇怪的是,一日一夜过去了,似乎没见过任何一个人进食或者……如厕?!

    这样明显的异常,沈映泉等人自然也察觉到了。但并没有人多说半个字,只暗自在心中琢磨防备。

    到了日落时分,一行人终于离开了蝙蝠峡。

    夏侯亭终于放下了悬在喉咙的心脏,长长舒一口气,唤过一名心腹亲兵,低声交待几句,令他连夜返回卞京去。

    如释重负的人还有兰不远。

    出了峡谷,她再次谢过国师,和瑰姬对扔一记眼刀,便滚出了软轿。

    直觉告诉她,国师虽然长得好看,却是万万不能招惹,况且人家的爱姬就在一旁,那怪模怪样的眼神,盯得兰不远后背直发寒。

    兰不远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她什么时候得罪过这样一个女人。

    但她直接或者间接得罪过的人实在是数不胜数,就算想不起来,应当也是确有其事的。

    虱多不痒、债多不愁。

第111章 痴情人 (万更,持久的万更)

    过了蝙蝠峡,前方是大庆国设在最北境的军事重地临岭要塞。

    虽然是帝国第一道防线,但这座要塞其实防备十分松懈。

    原因无它,只因为北漠根本没有像样的军事力量,北蛮人虽然耐力好、扔石头的手劲儿大,但在要塞的高墙、弩箭面前,这些蛮汉就像是三岁的孩童,没有半点威胁。

    八百年前这块土地遭了天谴,原住民以及他们建立的政权早已灰飞烟灭,如今游荡在北漠戈壁的北蛮子都是来自大陆各地的逃犯,原本就是些丧尽天良的恶徒,在这块荒芜的土地上无人制衡,常年茹毛饮血,更是无比彪悍凶残。

    但他们的凶悍仅限于本土。若是离开了这片戈壁,无论北霄国或者大庆的军队,都可以轻轻松松将他们一举歼灭。

    因为北漠没有制造兵器的条件,他们所凭仗的,只有本土恶劣的地形气候。

    这块土地贫瘠到何等地步?就连成年男子小臂粗的树木都没有一株。植被都尽力趴在地上,将根部狠狠扎进地层深处,以期多汲取一点可怜的水分。若不是还依赖着阳光,恐怕它们已经整株钻到土里纳凉去了。

    起风时,砂石横飞,地表的黄沙早在多年前就被刮到北漠以西,那边成了可怕的流沙地带,人畜有进无出。

    而广袤的中部和东部,则零星分布着水源和草场。北蛮人便是游走在这些迷宫一般的草场之间,捕猎一种白色的羚羊为生。因为条件恶劣,未必次次可以吃上熟食,久而久之,北蛮人也习惯了生熟食混用,在外人看来自然是十分凶残可怕。

    在这片土地上,有猛兽和北蛮人作伴,名为应獒,在食物丰盛的季节,应獒和北蛮人井水不犯河水,各自捕猎,甚至在某些适当的时机,不介意相互分享到手的猎物。若是遇到灾年,食物匮乏时,人类和应獒便会相互捕食。

    这样原始而又野蛮的生存状态,造就了如今的北蛮人,也决定了北蛮人永远无法和北部北霄国、国部大庆国的国民友好往来。

    北漠没有修士,更没有结丹修士,不在天道宗的庇护范围中。所以,任何对它发动的战争都是正义合法的。

    只是这块土地地形和气候条件过于恶劣,到处是高高低低的丘陵和小山岭,大军往往被拖得精疲力尽,北蛮人却是好整以暇,轻易地绕出包围,跑到不远处的小山上大放厥词。

    拿下北漠唯一的意义,便是将哨站建到另外那个军事帝国的家门口。

    时隔三年,夏侯亭再次踏上这块广袤荒芜的土地,目光不由深沉了起来。

    他回头望了望国师的软轿,以及那一溜儿乌檀木大箱子,再低头看看一身镖师打扮的自己,对国师更是佩服。

    出了峡谷,不弃打开了一只箱子,里头装的正是十来件镖师的衣裳,夏侯亭和众亲卫换上,顿时成了护送商队穿过北漠前往北霄国做买卖的镖客,兰不远五人便是商队雇佣的低阶修士,国师是商人的纨绔儿子,被老头子派出来见见世面。

    阵容也算豪华。

    大庆和北霄通商,大庆国的丝罗绸缎、精致器皿向来是北霄国贵族们的极致追求。而北霄国灵石矿脉极其丰盛,几乎人人筑基,灵石在北霄便不算多稀罕的物什。

    这其中的巨大商机自不必说。只是大庆和北霄隔了一个北漠,商人往来南北,是提着脑袋、冒着巨大的风险来追逐利益。小商人都恨毒了北蛮子,爱极了将北蛮子打得屁滚尿流的夏侯亭。

    而其实若是没有了北蛮人,两国可以便利通商,自然也就没有这样大的利润空间。所以能够享用这块巨大美食的,便是那些能够雇佣真正有本领的高人保驾护航的大商家,许多世家也会横插一脚,分一杯羹。

    夏侯亭望着不远处的临岭要塞,心头思绪万千。

    出兵北漠,从中作梗的人不在少数,能够把仗打到了那样的程度,其中的付出……

    夏侯亭摇了摇头,挥挥手,下令亲兵们围在了乌樟木箱四周,就像寻常的镖师一样。

    排查并不严格,一行人很快就顺利进入了临岭要塞。

    要塞内早已发展成了普通的城镇市集模样,茶楼酒肆、铁器店、暗坊花楼,道路两旁店铺林立,专门赚那些把脑袋拴在了裤腰带上、准备出发前往北霄国的好汉们的钱。

    而成功归来的人,腰间缠足了大把金银,又刚从生死线上爬回来,销起金来更是大手大脚,没有人到了临岭能忍得住不停下来好好休整放松,于是临岭商家赚得盆满钵满,个个穿粗衣、藏金银满腹。

    可惜看得透得人并不多,绝大部分人更甘愿提着脑袋去冒险。

    国师给他自己伪造的身份是大庆第一丝绸大庄庄主吴长生的小儿子,这一次亲自护送八箱上好的云洲雾绸前往北霄国,换取北霄国的绿灵晶。

    到了临岭,便借宿在吴长生一位早年的生意伙伴、姓施的人家中。

    施老板只有一个独子,不到而立之年,已独当一面,接管了家中所有生意,丝毫不逊色于老施老板。美中不足的是,娶妻三年仍无子嗣,请了各方名医也查不出毛病来。施老板正是大为头疼,见到国师带着美姬同行,忍不住执了国师手,絮絮叨叨请他好好劝说自家儿子,莫要这般痴心不二,赶紧纳几房美姬回来开枝散叶才是正经。

    国师似乎也没料到会遇到这么一个老话痨。听他一口一个“贤侄”,百般游说,请求国师看在他与吴长生相交多年的份上,帮助劝说那位痴情的施公子,若是能在施公子面前和瑰姬演一出活春宫那更是妙极……

    国师俊俏的脸庞黑成了锅底。

    不弃立在一旁,憋笑憋出了内伤。心道当真是一物降一物,这个人竟然也有搬石头砸自己脚的一日,当真是值得普天同庆啊哈哈哈……

    兰不远心道:“虽未见着人,但听这只言片语,施公子当是个玉树临风、痴情专一的绝世好儿郎。羡煞我也!”

    也不知这施公子出门收帐,几时才回来?

第112章 柳夭夭

    国师被施老板拉着手,絮叨一会,夜幕降临了。

    施公子终于收帐归来。

    他头发上沾了夜露,在灯笼底下微微泛着点点亮光。远远地见到有客,他加快了步子,穿过宽敞的庭院,来到大堂中。一身淡蓝色长衫,瘦高个子,面庞白净,举止斯文有礼。

    见到被施老板握着双手的国师,施公子微微一怔,揖了个礼:“父亲有客,那儿子先回屋去了。”

    施老板顿时黑了脸:“又去找那个狐狸精!”

    施公子微微皱了下眉头,加重了语气:“爹!”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国师等人,示意在外人面前不要胡言乱语。

    奈何施老板正是要叫他看看老友家的儿子是如何莺燕环身,哪里能由着他就这样跑了?

    “你瞧,你瞧瞧!这是吴长生大哥的儿子,吴……”施老板一愣,忘记问对方的名字了。

    “吴道。”国师淡声道。

    不弃身体微震,惊恐地看了看国师的表情,嘴唇微微翕动,欲言又止。

    “吴道贤侄!”施老板哈哈一笑,抓过施公子的手,“我儿子,施玉如,可以叫他大哥!”

    国师看起来十分后悔。

    “爹,容我和吴贤弟说几句话。”不待施老板答应,施玉如便拉上国师,到了庭院中。

    回来时,国师的脸色更是比锅底更黑。

    原来这施老板几年前没了夫人,刺激过大,心性有些不同于常人,所以才将整个家业都交到了当时只有二十岁出头的施玉如手上。

    施玉如拉走国师,便是告诉他不要将施老板的话放在心上,多多包涵病人,哄他去睡觉就是。

    得知自己和一位脑子不大正常的病人唠叨了这么久,国师已经完全不想说话了。

    施老板见二人携手回来,眼珠一转,又打起了主意。

    就见他狡黠地冲着国师眨了眨眼,凑近少许,压低声音道:“贤侄配合我些!”

    国师吸了口气,还未说话时,施老板已一把将坐在旁边看好戏的兰不远给揪了过来,往他身旁一塞。

    “玉如你看,这位就是吴贤侄的妻子。”施老板喜滋滋地,伸手一指旁边的瑰姬,“这位,是吴贤侄的红颜知己。玉如你看,并不是只有一生一世一双人,才是幸福的生活啊!你看这两位相处多么融洽……”

    兰不远:“……不不不,我和这两位都不熟,我只喜欢小师叔。”

    瑰姬:“……谁跟她相处融洽!”

    幸好这一出闹剧并没有持续太久。

    随着国师脸色越来越黑,众人开始不住地打寒颤,施老板怕冷,总算是放过了他们。

    次日一早,施家大院里出了两件怪事。

    一件是国师院中三人合抱的大榕树竟然被连根拔起,扔到了外头街道上,惊动了临岭守备军,指挥使也亲自赶过来仔细查看,却是一无所获,只好叮嘱施玉如万事小心,又多调了三条士兵在外街巡逻。

    另一件,是施家守夜的五条应獒都被咬死了。

    应獒是北漠特有的猛兽,一人长、半人高,浑身布满黑色硬毛,能戳破人的皮肉,无比尖利。胸前有一束火焰状的白毛,特征十分明显。

    应獒咬合力恐怖,两排尖牙如同利刃,让它一口咬实了,能生生咬断成年男子的腿骨!

    这些应獒,已是经过世代驯化,失去了绝大部分野性,和犬类相似,对主人十分忠诚,用来看家护院最好不过。在卞京,也有许多富贵人家使用应獒看家。

    一下死了五条应獒,原本是件叫人惊惧的大事,但比之榕树被连根拔起扔到路上,似乎又不值一提了。

    脑袋有点毛病的施老板哼哼唧唧拉住了国师,请求他们多留几日,让仙长们帮忙看一看究竟是不是有人请了高人要对付施家。

    施玉如一脸无奈,连声道歉,让众人只管上路,莫要进这滩浑水。能够轻易杀死五条应獒,还能拔起三人合抱的大树,这是何等巨力!若对方真当是冲着施家而来的话,很显然,这不是筑基修士能摆得平的大麻烦,又何必连累了老父亲的旧友?

    施玉如文质彬彬,一脸置生死于度外的恬淡神情,倒叫人看着有些不忍。

    夏侯亭望了望国师,欲言又止。

    国师沉吟片刻,道:“倒是差个引路人。可否劳烦施公子,替我寻一个熟知北漠地况气候,出入无阻的熟手?找到人之前,我们便留在这里,看一看究竟是何物作祟。”

    施玉如有些为难。施老板倒是高兴极了,兴冲冲就要大摆筵席。

    午宴时,众人看见了叫施玉如痴心不二的妻子柳氏。

    柳氏面如满月,唇若点朱,行动间纤腰微拧,叫人恨不能替她轻扶一把。

    在她身后,跟着施家的管家,一个三十出头的汉子,面目俊朗,身材高大,姓朱。

    “贵客远道而来,妾身体不适未能迎接,望贵客勿怪。”柳氏盈盈一拜,就连已有些走上弯路的夏侯亭,都不由得心神一荡,望着她的纤腰和白皙脆弱的后颈失了神。

    众人心道:有如此娇妻,任谁也生不出二心哪!

    大伙忍不住用眼风去斜瑰姬。

    国师身边这位美姬,美则美矣,和柳氏一比,却是少了一股魅人的劲儿。二人放在一处,一个是漂亮的木头美人,一个是那盈盈秋水、脉脉风月,孰高孰低不言而喻。

    瑰姬接到众人怜悯的目光,就差没气到吐血。

    国师也感觉到了这份带着同情的关怀,重重闭了闭眼,周身气温更冷了三分。

    不弃偷偷乐了又乐,心想,叫你不信邪,招惹兰不远这尊衰神,如今可知晓厉害了?根本不需要她亲自出手,只要她往哪里一站,一丈之内,准是霉运当头,势不可挡!乐了一阵,想起这位竟然把真名“无道”说了出来,不禁后背发凉,一阵后怕。

    柳氏又拜了一拜:“家中的事情,劳烦各位了。妾……妾昨日仿佛见到一个黑影从窗边一掠而过……妾,妾只担心夫君……”她眼眶微红,语声颤抖,当真是我见犹怜。

    “还望各位仙长斩妖除魔,救救我们。夭夭先行谢过了!”她又拜了下去。

    夏侯亭艰难地把目光移出她的双峰之间。

第113章 不二心

    柳氏拜完三拜,微微喘着立直了身子,这样程度的动作,令她娇弱的身体不堪重负,柔若无骨的小手扶了扶额头,险些站立不稳。

    施玉如急忙搀住了她:“夫人当心!”

    只看二人外形,施玉如虽然清俊,但平心而论确实有些配不上柳夭夭,不过他年纪轻轻就能打理一大片家业,也是个不多得的人才,郎才女貌,正是合衬。

    柳夭夭嗔他:“还不是你害的!”

    众人顿时觉得十分尴尬。此话怎么看,也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宣之于口啊。

    柳夭夭也察觉到不妥,登时红了脸,解释道:“是夫君养的一只畜生,把妾吓得失了魂,才落下这头晕的毛病。”

    “嗯?”兰不远好奇心再次泛滥,“是什么畜生?”

    施公子这般玉人,莫非也会豢养些粗暴重口的凶宠不成?

    施玉如道:“也是应獒。”他清俊的眉眼间染上一抹哀伤,不想再多说的样子。

    兰不远便也没再问。

    众人闲聊几句,下人已布好了酒席。“吴道”,瑰姬,以及兰不远五个修士同施家人一席,“镖师”夏侯亭同亲兵、轿夫挑夫们一席。

    施玉如是个忙人,时不时就有管事模样的人匆匆进来请示几句,又匆匆离去。

    柳氏数次想要施玉如替她夹菜,施玉如都被其他事情分去心神,惹得佳人微微不快。

    兰不远冷眼瞧着,卓景和孙天喜两个,都有些恨不得替施玉如操劳一番的意思。

    幸好那位朱管家十分懂眼色,见施玉如转身和旁人交待事情时,便拿起施玉如的筷箸,和风细雨地替柳氏布了菜,又躬躬身,挽袖将筷箸放回原处,进退有度,并没有半点僭越之感。

    兰不远心头有些泛酸谁不想被人围着、宠着,做那众星捧的明月,万绿丛中的娇花?

    她盯着面前一碗白饭,默默咽下了满腹辛酸。

    便在此时,横里突然插来一双银筷,夹了一大片娇嫩的鱼腹,直直落进她面前的碗中。一晃眼,那银筷就没影了。

    兰不远震惊地抬起头,环视一圈!

    右手边,施老板乐呵呵地抓住国师说话,国师一副生无可恋的神色,无语望天。瑰姬埋头在吃肉。施玉如正转头对着一个管事交待事情,朱管家在给柳夭夭布菜。

    左手边,卓景孙天喜二人正将心思放在柳夭夭的碗里,沈映泉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黄舒虽然最像是会给兰不远夹菜的人,但他个子太小,那盘清蒸的鱼放在右边席面上,他再怎么伸手也不可能够得着。

    而且,那双银筷是右边过来的,绝不是黄舒。兰不远狐疑地再次看了看右边五人,依旧一无所获。

    要不是那一块冒着白气的嫩鱼腹还在她碗里散发出香气,她简直怀疑自己眼花。

    兰不远迷茫地想:“曾听说有的人执念太重,时常自己编出被人爱着的谎言来欺骗自己,莫不是我也……莫非这鱼,是我自己夹来的?!”

    迷茫了一会,她又将目光投向右边五个人,忽然觉得瑰姬吃肉的样子更加眼熟了,只是想破脑袋,也想不起来何时跟这美人一起吃过饭。

    “看什么看?我今日又没吃你的肉。”瑰姬发现兰不远一直盯住自己,不由怒道。

    兰不远一头雾水:……

    老龟其实也是恼羞成怒,毕竟当初青陵山上,兰不远的确天天从牙缝里给它省下几块肉来吃。

    莫名地心酸……

    原本以为这顿饭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去,不想国师吃到一半,突然放下了筷箸。

    “施兄,你当初养的应獒,如今何在?”

    他的声音很好听。这个人话不算多,但只要他开口说话,便没有人会无视。

    顿时,众人齐齐停下了筷子,抬起头来看着国师。

    柳氏虽然魅人,但却是个有分寸的,从头到尾,并没有抬起眼睛来看这些客人。但此刻听到国师的声音,也不禁美目一抬,直直望向了他。

    见到了国师的样子,柳氏抬高了眉毛,微微张开檀口,竟是被惊艳到了。

    兰不远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暗笑,心道,若是国师打扮成那日天机塔见到的那个模样,恐怕每次出门都要引得万人空巷。

    大约是见过他那带血泪的妖孽艳姿,兰不远倒觉得此刻的国师……还好。

    施玉如也怔了下,吞下口中的食物,点头道:“那头应獒,已经死了。孽畜欲伤我夫人,我着人……打死了。”

    语声微涩,施玉如说完,便低下了头,往口中连塞了三口米饭。

    柳氏面若桃花,急急地道:“虽然不曾受伤,但当真是怕人!那一日,妾身当真是以为要命丧那畜生之口……”说着,一双大眼睛中蓄满了泪,却是没有掉下来,汪汪两包,在下眼睑上滚来滚去,哀哀地望着国师“吴道”。

    国师不为所动,眼神一晃,盯住桌面上剩下一半的蒸鱼发起了呆。

    他发呆的样子和别人又有不同,旁人的呆便是呆,但他的呆,却是慵懒缱绻,眉眼之间似有风月无边。

    ……如果不是盯住一条吃剩一半的鱼的话。

    兰不远不禁再次感慨,如今倒是真有几个值得托付的男子了。如这施玉如对柳氏一往情深,亦如这国师对瑰姬忠诚不二。

    柳氏见国师并不看自己,又见施玉如也低下了头,那包欲坠不坠的眼泪生生被憋了回去,一掷筷箸,道声不适便任性离了席。

    朱管家急急替夫人道歉解释,施玉如便抬了抬手,示意他先回去照顾夫人。朱管家面带惭色,连屈了几下身,这才转身小跑着去了。

    兰不远不禁有些奇怪,照顾夫人不是丫鬟的事情吗?让这样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做这事,施玉如也当真是心大!或者,只是自己心思龌龊了?毕竟人家夫妇情深,自然是彼此信赖的。

    柳氏一走,席面上气氛倒是活跃了许多。小师叔卓景一向爱酒,先前有那柳氏在,总觉得有些束手束脚放不开,如今见她走了,心头有些淡淡的失落,正好借酒消愁。

第114章 有线索

    兰不远也好酒,正好捉着卓景连闷了几大杯。

    “施公子当真是好福气。”卓景酒意有些上头,说了句大实话。

    这话施玉如他老爹施老板可就不爱听了,当即撂下脸来:“见天招蜂引蝶的媳妇,你稀罕你也娶个回去!”就差指着鼻子骂卓景也是只狂蜂浪蝶了。

    卓景性情本就不羁,对这柳夭夭的确是有点一见倾心的意思,此刻酒意上头,当即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我倒是愿意得很!”

    生生把施老板气得拂袖而去。

    走了两步,施老板怒气冲冲又回转半个身子,跺脚骂道:“奸ˉ夫ˉ***,都不得好死!蠢货!蠢货!”

    施玉如一脸无奈,按住卓景的手,使劲摇了摇头。

    待施老板走远了,施玉如叹道:“家父时不时犯癔症,非要一口咬定夫人……不忠。我原本还信他,疑心过夫人,真是惭愧!”

    这话就十分难接了。

    柳氏确实妖娆,但除了被国师的容颜惊呆了一瞬,她从头到尾的确是老实本分,只低着头和施玉如说话,并没有向旁人抛去半个媚眼。

    生得美不是她的错,声音娇柔体态婀娜……也怪不得她啊!

    气氛一时尴尬起来,众人闷头吃了一会儿,便各自散去了。

    沈映泉随兰不远进了屋。

    兰不远无奈地叹:“大师兄啊,自从那次你闯进我的屋子拿走宝册,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了!”

    沈映泉苦笑:“过去的事,师妹就莫要和我计较了罢!今日之事,师妹如何看?”

    兰不远挑了挑眉:“不如出去走走看看。”

    二人到了院中,极随意地四下走动起来。

    先是去了国师住的院子,察看那棵被连根拔起的榕树留下的痕迹。干净利落的手法,一气呵成,根须的断裂处齐齐整整,毫不拖泥带水。

    “师兄你怎么看?”

    “没有看法。”

    “真巧我也是。那走吧。”

    二人又往外院走去。那五头被咬死的应獒分别拴在五个不同地方,死的时候锁链拴得好好的,这就排除了它们自相残杀的可能。

    尸体已被收拾了,但那几处残留的血迹还没有彻底清理干净,一些不起眼的角落还密布着星星点点的血斑,稍微靠近便闻到浓浓的大型兽类特有的腥骚味,盖过了残余的血腥味道。兰不远目光一闪,弯了腰垂下头,去看廊柱和长椅相交的那个角落,不知谁遗落了一片衣裳。

    她不动声色把它捡起来放进袖中,继续察看周围。

    还未看仔细,就见那高大英俊的朱姓管家指挥着几个家丁,又牵了好几只应獒过来,拴在了铁锁上。

    “朱管家,”兰不远笑嘻嘻迎了上去,“又买了应獒回来!”

    朱管家抹了把汗:“是啊!不知道爷被谁恨上盯上了,多养几只应獒,总归会安全些!”

    “嗯,”兰不远赞同,“不知是不是个妖兽,吃了应獒,倒是不找人麻烦。”

    朱管家脸白了下:“妖……妖兽!怕不大可能罢……有重兵把守着,哪里来的妖兽……”

    沈映泉脸色微微一变,心想莫非兰妖王这是在当面讲大实话?!昨日的事,是她做下的?!她为什么要拔树,又要咬死应獒……这妖王心思当真是太难揣测!

    兰不远已负了手,移步另一处。

    朱管家还未过来,嗅着应獒的臊味儿,二人很快找到了第二处凶案现场。

    兰不远仔细察看边边角角,这次一无所获。

    二人又往下一处寻去。五个地方走完,兰不远竟然收集到了两块衣衫碎片。

    一处可能是偶然,两处可就有问题了。

    回到住处,兰不远从袖中取出了那两片碎衣裳,摊在了桌面上。

    “师兄你来看,这是什么?”

    沈映泉凑近一看,顿时面皮发红:“这……这是男子的……儿。”

    兰不远一怔,“什么是儿?”

    “贴身的……亵裤。”

    兰不远恍然大悟,颇有些嫌弃地甩了甩手。

    这就有意思了。

    兰不远道:“看这布料和做工,应当不是下人用的。”

    沈映泉凑近看了看,点头道:“的确。”

    “这施家大院里,除了下人之外,男子就只有施老板和施玉如二人。他们的裤头,怎么会跑到拴应獒的地方……”兰不远摸了摸下巴。

    沈映泉只觉得自己完全根不上思路,喃喃道:“总不能是和应獒做些不可言说的事情罢?那位柳氏,提到施玉如当初养的应獒似乎十分愤怒……”

    兰不远惊恐极了:“师兄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思!”

    沈映泉回了下神,也觉得尴尬至极。也不怪他想歪了,这些日子他时不时就琢磨若是人和妖兽相好,那传宗接代的事情该如何……他倒是没有代入自身,只是看着兰妖王这德性,认为她应当不会孤独终老,于是恍恍惚惚想岔了。

    轻咳一声:“师妹是否已有了判断?”

    兰不远摇了摇头:“虽是有个囫囵的念头,但和昨夜发生的事情应该是没有关联的。再看看罢!”

    “若是有事,当是夜里。”沈映泉沉吟片刻,道:“不若先好好歇息,防着夜里有什么变故。”

    “正有此意。师兄是否一起?”兰不远一本正经地调戏道。

    “不了,不了。”沈映泉落荒而逃。

    兰不远摇着头笑了笑,关好门,坐到榻上修炼起来。

    那株被连根拔起的榕树,更叫兰不远深刻体会到何谓“一力降十会”。老龟走了,日后面临生死危机时,手上再无最后的底牌了!

    还未踏足北漠,已遇上了这样的怪事,可想而知前方还有多少凶险!

    这一行人中,卓景、沈映泉和夏侯亭算是中流水平,国师虽然高深莫测,但真遇上事情他是否会出手相助难说得很。没有人靠得住,只能靠自己。

    凡事有能力自己解决的人,才能活得比较长久啊……

    兰不远原本有些犹豫,不知该按部就班一点点积蓄灵气,还是孤注一掷,全力收服妖丹。

    如今看来,遇上的事儿一件比一件大,恐怕等不到自己慢慢修炼个几十年。

    那就……干吧!

第115章 入仙境

    兰不远下定决心,不再修炼寻常的功法,而是全力灌注识海之中的蛇王妖丹,以期将之收为己用。

    “只是痛一点而已,小意思。”

    一咬牙,端坐于榻上,运起神诀默默观照周遭的云絮状灵气。

    如今兰不远已能猜到,在神诀境界之中,她“看到”的这些云絮,乃是极精纯、极凝聚的灵气之源,用寻常的功法吸纳入ˉ体内的灵气,只是它们发散在天地之间的残留物而已。

    不知需要达到何等修为,才能够用正常的吐纳方法引这精纯的灵气入ˉ体。

    兰不远虽说是走了捷径,却不知这捷径究竟有无用处。毕竟若是用寻常功法修炼,一步一步十分踏实,吸纳了灵气,便能将其化为己物。而她此刻做的事,却极有可能是无用之功,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若是能将这云絮纳入经脉之中,令得修为暴涨,那才算是真正的捷径呢!罢了,多思无益。”

    兰不远稳住心神,利用离宗的炼气法,引来一缕云絮,将其纳入丹田。

    不出所料,一刹那,经脉和丹田被撑张到了极致,依旧是火烧火燎、痛苦难言,甚至能够清晰地感觉到经脉和丹田已处于破碎的边缘,最脆弱之处,破与不破,已不是人力能够控制。

    幸好兰不远已和识海中的妖丹建立了细若游丝的联系,就在暴体而亡的边缘,心神一动,便将那胀满了丹田经脉的灵气尽数吸入妖丹之中。

    短短一瞬,浑身上下已被冷汗淋透!

    兰不远本想歇息一会,但一转念,何不趁着这阵痛楚劲儿尚未过去,再接再厉?就好比吃辣的时候,一口接一口不停地吃,反倒是比吃一口辣、喝一口水歇一歇再接着吃,感觉更好受些。

    这样一想,她坐直了身子,深吸一口气,再次沉入了修炼状态。

    这一回,她捕捉的是一缕稍微粗壮些的云絮。

    既然是趁热打铁,自然是来个大的!

    灵气一进入经脉,兰不远心下“咯噔”一声,已知不妙。

    原来这粗壮的云絮,竟是两三缕灵气纠缠在一起,一时不察,被她一口吃下。

    霎时,只觉脑海里“嗡”一声,她的感知力疯狂地向着四面八方奔涌而去!一瞬间,便突破了屋子的限制十分奇怪,屋子构造和这无形的经脉膨胀之力原该毫无交集,但它却是实实在在可以稍微阻拦下膨胀之势,也不知其中有何奥妙。

    但这一次,四面墙壁也无法阻挡兰不远的作死之路了。

    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从四面八方穿过墙壁!砖瓦、木材与她的身体细细地摩擦,一寸一寸,感知细腻而真实。兰不远觉得自己是当真在用自己真实的身体从墙内向着墙外“挤压”出去,木材、石质刮擦过每一寸血肉和骨髓,粗砺、寒意彻骨,那是一种叫人牙根发酸的恐惧,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这间木屋塞进了自己的体内,或者说是自己的身体挤压进了墙壁之中。

    和这份莫测的恐惧相比,异物穿过每一寸身体的痛苦似乎不值一提了。

    而等到突破了墙壁的阻碍之后,倏然,有种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游的空旷惬意,兰不远一时竟忘了催动蛇王妖丹,任凭自己向着四海八荒散去。

    忘乎所以。

    一种异样的恬淡安适感袭来,似蛊惑、似温柔陷阱,灼烧和胀痛感不翼而飞,兰不远仿佛浸泡在了柔和发光的温水之中,一轮泛着淡淡银芒的小日轮悬在天际,散发出丝丝缕缕银芒,叫人心生向往。

    兰不远浑浑噩噩地想:往日受肉身所缚,不得追星逐日,今日容我上去一探究竟!

    心念一动,便向着上方浮游而去。

    不知经过了多久,淡蓝色的天空慢慢地变成了极深的深蓝色,再往上,蓝色消失了,四周只余漆黑一片,极远处,有一个耀眼夺目的光斑。

    兰不远只顾着那处泛银芒的地界,锲而不舍向那一处浮去。

    不知又过了多久,天地仿佛倒了个个儿,原本在上方的银色日轮似乎跑到了脚下虽然此刻的兰不远并没有脚。

    那些柔和的银芒仿佛变成了牵引她的丝线,拉着她向脚下的银色日轮坠落而去。那是实实在在的坠落感,兰不远虽茫然,但她原本的目的地便是这银色日轮,于是便顺应着这股牵引之力,加速冲向银色日轮。

    她仿佛身处梦中,只觉得一切恍恍惚惚,似是而非。

    在经过一层无形的屏障之后,视野蓦然清晰了!

    她来到了一个奇异的地方!

    这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巨大殿宇!一层白雾在地面飘荡,淹没了殿中人的膝盖,看起来很清凉、很轻柔。

    金灿灿的通天巨柱旁边,零零散散立了数十人,个个道貌岸然,一派仙风道骨的气象。

    一个白发老翁端坐于雕龙刻凤的銮座之上,喟叹:“她还是不肯湮灭啊。”

    下方,一位青衫文士提了口气,硬着头皮答道:“是的。自仙尊闭关,这已是第十七世了,凡世间之苦,已叫……她……逐一地尝遍,却……唉。”

    “罢了,怨不得你们,毕竟她是……”白发老翁神色有些纠结,“是通悟了天道的神,大彻大悟,心性自然淡泊至极。诸般苦楚于她而言,恐怕只是过眼烟尘,早已参透了罢!”

    殿上其余的人脸色顿时变得十分古怪。

    白发老翁摆了摆手:“这一世,托生何处?”

    “中土。”

    兰不远落在大殿横梁的一只金龙龙爪上,心想:这些人当真是十分歹毒,竟然让人尝遍世间之苦,不知道哪个倒霉鬼得罪了他们!

    白发老翁正待说话,蓦然神色一变,双目中迸射出两道寒光,直指兰不远!

    兰不远心中一惊,急忙跃到另外一道横梁上。

    “仙尊?!”青衫文士皱起眉头,亦望向兰不远方才藏身之处。

    白发老翁掐了掐指节,缓声道:“本尊方才感应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恐有变故。让昆池灭杀她这一世的肉身,下一世,本尊亲身下界超度之。”

    兰不远心道:不妙不妙,自己误入这么个怪地方,怕是要连累那个倒霉鬼了!昆池?难道是传说中的元婴大能,昆池老祖?!

    青衫文士拱手:“是。”

    然后缓步走出殿外。

第116章 别找死 (万更静一静)

    兰不远飘在青衫文士头顶上方,不远不近跟了出去。

    到了外头,不禁心头一阵乱颤。

    此间当真是仙境!

    但见一座座白玉台隐在香雾之中,其间有玉桥相连,琼池之中,尽是如金似玉的琪草仙葩,偶有金灿灿的锦鲤跃出仙雾,抖落身上的碧珠。

    有浑身雪白、只头顶一点丹朱的仙鹤在漫步,远处传来隐约的乐声,似有仙子在轻歌曼舞。

    此间,何间?

    兰不远跟着青衫文士,见他一抬掌,掌心出现一只晶莹剔透的赤色小虫,他凝神片刻,然后将赤色小虫往半空一送。小虫展展翅,向着远处飞去。

    兰不远心神一动,追上那赤色小虫。

    心道:这么多人欺负一人,让其尝尽世间之苦,显然不是正道所为,若是有可能,我定要坏了他们的阴谋!反正他们也找不到我头上!

    这小虫翅膀微颤,速度堪比风雷。幸好此刻的兰不远浑无束缚,心念一动,便追了上去。

    只是她虽然跟紧了赤色小虫,却对它无计可施。

    兰不远尝试着向它吹气,这小虫丝毫不受影响。唯一可喜之处,是它的确能够感应到兰不远的存在,每每她拦在它身前时,它都会抖着翅膀错开她。

    一人一虫很快就要离开那片仙境。兰不远记得,穿过一层无形的壁障之后,眼前的景象就会发生巨大的变动,到时候极有可能会把这赤色小虫给跟丢!

    兰不远尝试着感应识海。

    心念方至,小虫身旁倏然出现了那枚赤红妖丹!小虫吓了一跳,兰不远也吓了一跳。

    也是该这小虫倒霉,它一只细长的翅膀,恰好触碰到那妖丹上的白色小火苗。只见火苗微微一动,一缕白焰顺着它的翅膀就爬了过去!

    这小虫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听得“嗤”的一声,整个虫身化成一小蓬黑灰,向着下方飘落,未飘出几寸,便被凛冽罡风打得灰飞烟灭。

    小虫消失之处,余下一个声音,正是属于那青衫文士。

    平缓无波:“仙尊有令,即刻灭杀……”

    兰不远侧耳倾听那倒霉鬼的名字。

    便在此时,乍然传来一声怒斥“找死!”

    直击心底!

    兰不远正在凝神听那青衫文士的神念之音,正到关键之处,倒霉鬼的名字便被这一声厉喝给盖压了下去,竟未听清半个字!

    兰不远浑浑噩噩,还未有所反应,便感觉头到从脚被缠得死紧,重重向下一拽,然后被人一脚踢回了屋中。

    她迷茫地睁开眼睛,片刻后回过神,细细一想,顿时惊出满身冷汗。

    方才,误纳了那么多灵气,却没有用蛇丹将其吸收!

    丹田和经脉传来阵阵剧痛,便是那种被撑胀到了极致,濒临爆体而亡的痛!她甚至感觉到丹田已有破损,一种由内而外的虚弱寒意慢慢渗出来。

    那……方才所见的,究竟是什么?究竟是真实,还是幻境?

    是否当真有那么一个倒霉鬼,被自己误打误撞险些害了性命?

    那又是谁把自己一脚踢回来的?莫非被那白发老翁发现了?似乎又不大像,若是那些人,恐怕不会这样轻易就放过自己罢!而且那声音听着,着实有几分耳熟,倒是一个极好听的声音。而事实上也是救下了自己的小命,再耽搁下去,当真是要爆体而亡了。

    只可惜没听到那个倒霉鬼的名字,否则还可以想办法告知他一声……只是,中土大陆这么大,就算知道了他的姓名,亦是无从找起。

    又一想,若对方指派的杀人者当真是传说中的昆池老祖,这浑水自己还是不要的好!只不过那究竟是什么地方,那些人究竟是何人!看起来是极厉害的,莫非就是那自称替天行道的天道宗?

    正在胡思乱想时,兰不远突然察觉到身体变得异样,说不上是痒还是痛,仿佛有什么细小的东西,源源不断从骨骼深处穿过血肉、透过肌肤在往外渗。

    兰不远顿时头皮发麻,一动也不敢动了。她还清楚地记得,这四面墙壁、砖瓦是怎样渗透她的身体,和每一寸肌肤深入细致地摩擦……难道……有什么东西留在了她的身体里?

    这般想着,手臂上爬满了鸡皮疙瘩,冷汗嗖嗖直往外冒,脊梁和头皮一阵阵发寒发麻。

    那异样的感觉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浮于表面,兰不远面容扭曲,嘴角直抽,眯缝了眼睛盯住自己裸ˉ露在外的手背。

    不多时,便有细细的、黑色丝线一般的东西从皮肤下面钻出来,就好像她已成了一具腐尸,蛆虫在她身体内外自由出入。

    兰不远终于忍无可忍,鬼哭狼嚎向外冲去。

    “救命啊救命啊!”

    因为昨夜才出了事,众人今日正是提心吊胆加强了防备,听到兰不远的怪叫,十几息之内,所有人都围到了她的身边。

    兰不远涕泪横流,正要张口说话,就见卓景等人个个瞠目结舌,痴痴傻傻地张大了嘴巴。

    生生把她要说的话给憋了回去。

    “你们……怎么了?”

    “你怎么……”卓景吞了吞口水,结巴道,“筑、筑基了!”

    “吓?!”兰不远双眼一瞪,低头仔细看了看皮肤上渗出的黑色异物。

    凑到鼻尖一嗅,十分难闻。

    似乎还真是筑基排出的后天杂质!

    孙天喜一个箭步窜到兰不远身边,捉起她的手腕一探:“果然是筑基了!”

    他双眼放光,似乎比兰不远自己还要高兴,将她的手臂朝着天空一举,大笑道:“筑基了!筑基了!师妹筑基了!”

    沈映泉眸光微闪,心神震荡。他竟没有想到,自家祖传的化龙诀如此适合妖王修炼!莫非妖兽比人类更容易一跃成龙?!妖王果真非同凡响,一具化身,亦可以轻易走上人类的修炼之途只是,她是如何无中生有,造出了经脉丹田的?!

    只有国师一脸不高兴,凉嗖嗖瞥兰不远一眼,冷笑一声,转身就回了屋去。

    兰不远怔了半天,这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说不出的松快安适,头脑无比清明,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疲倦乏力。

第117章 红杏儿

    兰不远晕晕乎乎,请施家的丫鬟帮忙备了热水,洗去一身污垢。

    筑基之后,便可以内视。

    兰不远倚着浴桶,将神识沉入身体之中。

    但见丹田和经脉中,一缕凝得极细,闪闪发亮的白色灵气束正在自发运转,淡淡的黑气萦绕在侧,如同监工一样,督催这束白色灵气依着大周天的脉络运行。

    在即将暴体而亡的一刹那,有人把她踹了回来,还将这股庞大的灵力给凝实了,禁锢在她的经脉中,一步登天,直接筑基了。只是这位大能做了好事不留名,也不知该如何回报……

    兰不远委屈地想道:大师兄说过,筑基千万不可冒进,根基不稳的话,对日后修行有害无益!今日这个基筑的,何止是冒进!简直就是草率!是随便!

    又一转念,能够一脚把人踹得筑了基,这得是何等逆天的修为!

    若是自己有朝一日拥有了这等修为,一定要到中土大陆最繁华之地开一家店铺,专业助人筑基,一准被人踏破门槛、日进斗金!

    兰不远倚着木桶,眯着双眼做起了美梦。

    不知过了多久,木桶中的水渐渐凉了。兰不远爬出来穿戴齐整,慢悠悠坐到床榻上,眼神一凝运起神诀。

    她没有贸然继续吸纳灵气,而是直接将心神沉入识海。

    果然看得更加清晰了。

    虚无和混沌之中,一粒赤丹缓缓自转。丝丝缕缕红霞浮于其表面,蜿蜒游走,红霞周围飘荡着细细的白色火焰,赤丹底部,有白焰凝聚成一束小火苗,正在无风自动。

    兰不远心念微动,将心神凝于赤丹表面,再向内一探!

    这一探,顿时一口老血涌上喉头!

    狗屁的帮她压制住妖丹、灵气绝不外泄半点!

    狗屁的供她随心取用!

    那只老王八,分明、分明早已把这蛇丹中的灵气全给吸走了,就留一个空丹壳,放在兰不远身上吸引天劫哪!

    难怪说走就走毫不留恋,难怪能把妖王的妖丹拱手让人……

    若不是今日莫名其妙被人一脚踹得筑了基,能够内视获知了真相,恐怕不知要被蒙蔽到什么时候。

    兰不远若是浑浑噩噩继续用灵气灌注这妖丹,以期将之收为己用,便是相当于让她生生吸纳从炼气期直至化神期所需要的全部灵气,整个过程中,身无半点修为!这不是坑人吗?

    老王八当真不是东西!

    无端被记恨的瑰姬突然连打了三个喷嚏。

    兰不远只觉得自己的人生十分悲惨。每一次得到什么际遇,随之而来的就是一记闷棍,还特别糟心。

    此刻知晓了这妖丹只是个绣花枕头,自然不会再用那玩命的方法去填这个填不满的大坑。

    兰不远又将心神沉入丹田中,细细地察看灵气周围那淡淡的黑气,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很像在聚阴阵中吸纳的那一团幽冥气,只是这黑色更加纯粹,其中也没有嘈杂的怨念。

    妖兽与人不同,只修肉身和妖丹,并没有神魂一说。而今日出手救了兰不远一命的大能,显然用的是神魂上的手段,一个使用幽冥气的人类大能?!岂不是传说中的邪魔外道?!

    兰不远生无可恋。她乃是堂堂正正的名门正道!道统正宗!

    这一顿磨蹭,把饭点给错过了。

    筑基便能辟谷,旁人自然也不会再给她留饭食。兰不远空着腹,只觉得人生当真是了无意趣,蔫蔫地提不起半点精神来。

    幸好沈映泉带来了一个有趣的消息,叫她起了些兴致。

    说的是晚饭时,施玉如外出办事,那柳氏不知道存了什么心思,竟然当着众人的面,让国师给她夹块鱼肉吃。

    兰不远不禁笑出了声:“那瑰姬作何反应?”

    沈映泉微微一怔,不知道为什么兰不远关注的是那个木头美人,回忆着答道:“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有些同情的样子。”

    兰不远失落道:“没气着她啊?那国师怎么说?”

    沈映泉摇头:“没有。国师大人……用那种眼神凉了柳氏一眼,再不理会。”

    兰不远顿时心领神会。

    根本不需要沈映泉细细形容,便知道了那是怎样的眼神。每次他对着兰不远使用那眼神,往往还无偿地附赠一个冷笑,叫她从头顶凉到脚根。

    “那柳氏是不是无地自容了?”兰不远心里的念头更加清晰起来,追问道。

    “算是吧。有些恼羞成怒。”沈映泉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一个大男人,私底下说一个女子的闲话,实在是有些汗颜。

    但这施家出了诡异的事情,柳氏的行为又有些不同寻常,沈映泉便觉得应当告知兰不远,以免错过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兰不远挑眉:“如何恼羞成怒?”

    沈映泉略有些尴尬:“便是掷了筷箸,拂袖而去。只是……”

    “只是什么?”

    “不知为何,她走了几步,又气冲冲折了回来,恨声道,‘凭什么那个丑女人可以我不行’。听着这话,怎么倒像是和国师大人有什么渊源。”沈映泉面露不解。

    兰不远也有些纳闷:“昨日看着不像啊?那柳氏仿佛还被国师的样貌震了一震。莫非那不是惊艳,而是乍见旧人?……等等,你说什么?柳氏让国师替她夹鱼肉?确定是鱼?”

    “是。”沈映泉十分笃定地点了点头。

    兰不远心头一跳,脸皮一抽。

    夹鱼肉?!丑女人?!莫非,昨日给自己夹了那块鱼腹的人是国师?!不对,自己哪里丑了!柳氏这是要搞事啊!

    姑且不管这个。照着沈映泉的描述来看,这柳氏当着施玉如和背着施平如,竟是两副嘴脸!

    施老板年纪大,且脑袋有些毛病,于是这柳氏根本没有把这个公公放在眼里,当着他的面儿,竟然敢公然勾搭外男。如此说来,施老板说的,未必是疯话?说不定他当真是看到了柳氏什么龌龊事情,只是施玉如不信。

    柳氏也算是胆大心细。今日在场这些人,无论哪一个,也不可能自讨没趣,跑到施玉如跟前去说她闲话。这也是她没眼力,若是去勾搭小师叔,恐怕能看个对眼儿!

    兰不远不禁一阵心酸。

第118章 柳未暗

    听完柳氏的闲话,兰不远更加头大了,只觉得千头万绪塞成了一团乱麻,叫她头昏脑涨,恨不能一剪刀下去,一拍两散。

    如今的形势大约是这样身边极有可能藏了一头妖蛇王,正在静待时机,至于什么时机不得而知,它有何目的也不得而知;无意中发现一群人的阴谋、不知会不会被人顺藤摸了瓜;一位修为高到无法想像的邪修在自己体内留下了幽冥气,不知会不会带来什么负面影响;昨日连根拔了三人合抱的榕树,以及扑杀了五头应獒的,不知又是什么人。

    在这当口,国师再漂亮,兰不远也没心思下手啊……

    她觉得,应当面对一些一直在逃避的事实了。心中虽然早已有了模糊的猜测,却一直不愿意将之摆到台面上,清楚地理一理。如今的形势下,继续一味地逃避,怕是尸体要凉。

    “师兄,我有件事情,说与你听。”兰不远严肃起来。

    沈映泉微微一怔,正襟危坐。

    兰不远沉吟道:“我记得,那日尹金华伤了你之后,夏侯亭将军点了十二位修为最高的内门师兄师姐,将尹金华二人送至京都受审。这其中,根本不可能有炼气初期的二师兄。你们十七人之中,要论修为低,除了司徒晋,便是二师兄了。我们几个下山的时候,我仔细察看过未被冲到山下的尸身,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是混在一处的,按照常理,修为最低也是炼气期的内门弟子,行动速度定是要远远超过未开始修行的普通人,一起逃命的话,应当是内门弟子们跑在前头才对。这是否意味着,山洪和落石来得极为突然,根本容不下半点反应时间?”

    沈映泉仔细琢磨,冷笑道:“应当是的。若是说他们停下来帮助外门弟子……绝无可能。”

    “如果山洪和落石来得太快,到了叫人措手不及的程度,那二师兄就算比常人跑得快一些,又有什么用?为什么就他能逃出生天?”

    沈映泉回忆片刻,道:“确是如此,当时落石如雨,当真是劈头盖脸往下面砸。如今想来,我仍心有余悸。”

    兰不远点头:“那就是了。二师兄究竟是怎样躲过一劫?且他那一日并没有下山,而是留在山上,他为什么要在这种事情上面说谎?”

    沈映泉迟疑道:“……为了解释他为什么能保住性命?可是,为什么要解释呢?不,应该说,他为什么要隐瞒他能逃过一劫的原因?”

    兰不远叹道:“师兄,若是我告诉你,此地或许还有另一只妖王,你怎么看?”

    沈映泉惊恐地望了望她,心想“又来?!”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摊牌时,听到兰不远自问自答道:“我猜就是二师兄了。”

    沈映泉无言以对。

    “他应当是以为我是妖王,所以不敢贸然动手。他留在这里,一定是想要寻机会,替另外那条蛇报仇。师兄,你觉得昨日拔树和咬死应獒的,是不是他?”兰不远吐出了心中一块巨石,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拉个人来一起分担,心里好受多了。

    沈映泉微微松了口气,心想:“没摊牌就好,实在是没想好怎样面对一只自曝身份的妖王!”

    这一口气还未松下去,突然反应过来身边的二师兄竟然也是一只妖王!

    沈映泉:……人生如此艰难。

    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兰不远心想,大师兄心灵的确是要脆弱一些,受了这么大一个刺激,得给他点时间缓缓。便也不加催促,只静静等着他。

    终于,沈映泉生涩地开口:“的确,那一日,我和太子、二师兄前往皇城报信,他的手段的确是匪夷所思。只是事态紧急,便也没有多想。如今想来,他的速度,竟比结丹期的天子还要更快些。”

    兰不远接道:“还有一事,我也十分疑惑。便是那尹永平,分明是个老奸巨滑之辈,怎地孙天喜三言两语一说,他便自己暴露出给那两个弟子服用天魔丸的事情?还交待得这般清楚,药名、药效,生怕旁人听不懂似的。”

    沈映泉微微一怔,跟上了她的思路:“是了。我竟快要忘记了这件事情,尹永平想替侄子尹金华报仇,派了五人出来和小师叔他们比斗,被你化解了阴谋。然后又孤注一掷,令那两个弟子服了药,修为暴涨,险些置小师叔于死地。这件事我当时也奇怪,当时我们并没有什么证据指控尹永平,而尹永平也并不是个蠢人,为何在许掌门面前,竟然自己说出给那两人服用邪药之事!”

    “是极。师兄恐怕没有注意到,孙天喜曾甩了一把汗,好巧不巧甩进了尹永平的口中,过了片刻,尹永平便和魇住了一般,自己说出了天魔丸的事情。事后他仿佛突然回了神一样,由此可见,当是被操纵了心神。恰好我知道,这蛇最擅长的,便是控制。”兰不远微微眯了眼。

    沈映泉倒抽一口凉气:“好可怕!如此,定是没跑了……”

    兰不远点点头:“能够确定下来,总归是一件好事。总比死得不明不白来得好些。这件事,你我二人知道就行了,黄舒太小,小师叔那个性子……啧,难免露出破绽,叫那蛇提前发难。”

    沈映泉也不知是喜是愁。喜的是,看起来兰妖王已将自己当作了心腹。愁的是,这究竟是一个多么黑暗的世道啊,身旁能不能有个正常人类了!

    兰不远此刻心情到是很好。

    既然基本认定了孙天喜便是潜藏的妖蛇,便也无需费心神去细查昨夜发生的事情了。查不到也就罢了,若是真查到和他有关,怎么办?

    另一件事,便是留下幽冥气的邪修。这件事情兰不远并没有告诉沈映泉的打算,世道险恶,关于自身的秘密定要守口如瓶,才能活得长久。

    其实兰不远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学来的这些“真知灼见”,只是直觉告诉她,自己身上的异常,凡能瞒的一定要死死瞒住,不叫任何人知晓。

第119章 花亦明

    沈映泉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兰不远自欺欺人地想道:这件事便交给他了。自己刚刚筑基,沈映泉距离筑基也就一步之遥,反正自己能做到的,他也能做到。如果他无计可施,那自己又有什么办法?

    如此一想,心头的巨石卸了一半。

    另外的疑点兰不远没有对沈映泉提起。

    一是那杨老五的儿子,分明和白杨氏的儿子一起中了毒,前几日见到的时候,身上竟然一处黄斑都没有,这意味着另外那条蛇这段日子还在持续替他“治病”,而青陵山五人,兰不远黄舒不提,沈映泉修为尽失,卓景身受重伤,都不可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偷偷潜下山。

    另外一个疑点,那便是发现她筑基成功时,孙天喜高兴得过了头。

    她和孙天喜并没有熟到这样的地步。

    想到从前张有涯对道法的执着,兰不远暗暗有个猜测,那便是如果能用人身修行,对妖兽将有巨大的益处,但妖兽没有神魂,人类的修炼形式对于它们来说难如登天,根本无法理解。

    张有涯就没有筑基。或许对于妖兽来说,筑基是一个极难跨越的坎。孙天喜见到兰不远筑基,便觉得他自己也有了希望,才会表现出得意忘形。

    这些事情同沈映泉解释起来就比较麻烦,所以兰不远并没有提起。

    这般想着,兰不远心情越来越好。

    既然孙天喜以为自己妖王,且又有求于自己,想要那筑基的法子,是不是可以利用这一点,将它牢牢稳住,甚至利用它来做一些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兰不远越想越觉得自己万分机智。

    这夜,睡得踏实极了。

    到了早晨,才知道夜里又出事了!

    朱管家昨日带回来的八头野性十足的应獒,再一次被全部咬死。

    这一批应獒还未完全驯化,其中一头临死之前,咬下了那凶兽的一块皮肉。

    看不出是什么动物的皮革,上面没有毛,皮肤异常粗糙,硬得如同岩石一样,拿在手上奇沉,散发出一股极其令人作呕的恶臭味道。

    众人正在议论时,见夏侯亭高大的身影顶着一头朝露,从外头回来。

    “夏……”黄舒迎上前去,“夏镖头,怎么样了?”

    这些日子,久别重逢的黄舒和夏侯亭二人得空便腻在一起,都将兰不远给冷落了。

    夏侯亭眸光闪动,摇摇头道:“追了一夜,没有追上,跟丢了。”

    朱管家有些许不满:“既然有发现,为什么不叫人?如此大事,有什么好逞英雄的?若是害了爷的性命,你可担当得起?”

    夏侯亭冷哼一声,并不答话。

    众人心领神会,知道他定有所得,断断续续说了几句,便假意散了,其实是聚到了镖师们的住处。

    夏侯亭见人都来了,便将众修士带进屋中,阖上了门窗。

    压低了声道:“那不是活物!”

    众人微微一惊。

    卓景问道:“将军可看仔细了?请详细说来。”

    夏侯亭便将昨夜之事细细道来。

    镖师住在外院,院外就拴了一头应獒。夏侯亭睡觉一向警醒,夜里听到细微响动,便起身追出去察看。

    月光下,见院外的应獒正被一物踩在脚下,咬断喉咙。那物和应獒形状极相似,只是浑身无毛,身体上有许多陈旧的伤口,有些地方已经溃烂,渗着黄水,浑身上下覆盖了一层类似于茧的东西,将它保护得铁桶一般,寻常的应獒难以咬穿它的皮肉。

    夏侯亭仔细一瞧,原来,这也是一头应獒。

    这头应獒见到夏侯亭出来,倒也不攻击他,只向着内院蹿去,速度极快,夏侯亭险些跟丢。

    夏侯亭在北漠与北蛮人打仗,杀死的应獒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哪里会将这牲畜放在眼里,便也没有喊人,闷头直追。

    后来便看见那应獒伏在了施玉如和柳氏屋外的窗棂上,露出獠牙,想要咬断那窗户的木框,夏侯亭见状急急拔刀砍去,一刀砍在它背上,竟只是砍破了一点皮肉!

    夏侯亭的刀可是一柄宝刀,乱军之中连砍数百人,刀刃都不会稍卷一下。

    这一下,夏侯亭与那应獒双双吃了一惊。

    应獒转身便逃,夏侯亭奋起直追。却见这应獒力量奇大,一跃竟然跃过了院墙!

    到了外头,眼见这应獒越逃越快,夏侯亭只得祭出了灵器玉兰花瓣,欲将其扑杀。

    不料灵器透体而过之后,那应獒居然没什么反应,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痛,亦不影响其速度!

    夏侯亭大惊之下,祭起灵器在那应獒身上来回对穿了十几个窟窿,直到追之不上,眼睁睁望着它消失在远处。

    由此,夏侯亭推断那应獒并不是活物。

    他取出宝刀给众人看。

    砍中了应獒背部的宝刀,竟然微微卷了刃,上面沾到了那应獒的身体组织,果然并不像是活物该有的样子!

    那血液黑中带灰,刀刃上刮下了一小块肉,灰白泛黄,既干涩,又布满了腥黄的黏液,十分恶心。

    见此情状,旁人倒只是觉得恶心恐怖,兰不远和黄舒却交换过眼神,想到了控僵。

    这样的活尸,沈映泉和卓景亦是见过的,便是那白杨氏的孩子敏儿。只是他们二人并不知道其中细节,只以为是和那孩童一样的尸祟。

    孙天喜倒是张大了眼睛,兰不远冷眼瞧着,觉得他的神情应当是“他乡遇故知”。

    猜到他是蛇,看他这一脸憨厚,也看出了蛇相。

    大约就是那种头部扁圆的蛇。

    沈映泉顺着兰不远的目光,瞄了孙天喜一眼,只觉得后背冷汗直冒,不禁退后两步,藏到了卓景身后。

    孙天喜奇怪地看了沈映泉一眼,顺着他的目光瞄了瞄兰不远,触到她的目光,孙天喜慢慢眨了下眼睛,若有所思的样子。

    兰不远的心重重一沉他是否,有所察觉了?

    “诸位有什么看法?”夏侯亭问道。

    确定那凶物是应獒,众人自然一齐想到了施玉如提过的那头因试图袭击柳氏而被打死的应獒。

    “是它回来报仇?”卓景瞪圆了眼睛,“如此凶物,胆敢害主死有余辜!它还敢回来报仇?!”

    兰不远听他话中大有替柳氏不忿之意,忍不住撇了撇嘴,将头扭向一旁。

    卓景继续义愤填膺:“今夜我便到那屋外守着!它不来倒是算它运气好,若是敢来,定叫他有来无回!”

    兰不远凉嗖嗖地说道:“小师叔何时还染上了听壁角的癖好?”

    卓景登时红了脸。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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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不言仙介绍:
(已完结,请放心食用)
“兰不远,此番攻上仙界,你有几成把握?”
“五成。”
“哦?竟有五成?!”
“成,与不成。可不就是五成。”
“……好吧,以凡人之躯行逆天之事,你究竟为何?”
“为了令诸天,为了御凌霄。”
“狂妄至极!狂妄至极!”
忍无可忍的吃瓜群众:“冷静,这只是两个男人的名字而已……”
【主剧情、副升级、智商全程在线】
【排雷:650章以后有男主,1V1,HE】世不言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世不言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世不言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