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吃不够
扛着一堆箭筒的中年士兵上下打量兰不远一番。
“你……当真是修士？”
“千真万确！”兰不远大拍胸脯。
“好！既然是修士，那一定能力超凡！”中年士兵点点头，将手中五只沉重的箭筒往兰不远肩膀上一撂，“送上去吧！”
说罢，他回过身，又跑向存放兵器的库房。
兰不远：“……”
已经很饿了……
她拖着愈加艰难的步伐，在匆匆跑过身边的士兵们鼓励的眼神中，一步步向着城墙挪去……
箭筒……能不能吃？好吃吗？
丹田一片死寂。
爬上城墙往下一看，兰不远欲哭无泪。
吃不到啊！
城墙下方，当真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无奇不有！种类繁多，肉质……咳。
一望无际的是密密麻麻的大黑蚁，这黑蚁不比寻常的蝼蚁，每一只都有拳头大小，挥舞着两只泛着黑亮光芒的铁钳，铺天盖地席卷向城墙！蚁群之中，混杂了蝎、蛇、蜈蚣等毒物，以及大型的白羚、应獒等北漠特有的兽类。所幸控僵咬到的飞禽并不多，偶有一两只，轻易就被官兵们射下来。无论是毒虫飞禽还是牲畜，个个肢体僵直，悍不畏死。
这蚁群像是一张黑色巨毯，铺满了整个视野，视线尽头的天际也被无尽的黑点占据，望着这一幕，人不由自主错觉以为远方的天幕已被这黑蚁啃噬殆尽，永恒的黑暗即将笼罩这片土地！
城墙上的气氛极其压抑。士兵们匆匆来去，用弓弩、用投车，将沾了火油，熊熊燃烧的火箭火团掷进蚁毯之中。然而，这些攻势就像是投向沸油之中的小冰块，眨眼之间就被淹没。
幸好临岭要塞作为大庆第一道关隘，物资储备是充足的。
此地守军亦是训练有素，指挥官失踪、营中闹过尸变之后，依旧有条不紊，死死抵住了下方这股非人力能止的狂潮。
如今还能勉力支撑，完全是得益于下方那条装满了火油，正在熊熊燃烧的护城隔离河！
但火油终有用尽之时！
“这不对呀……”兰不远想，“那样一条蛇，能咬过这么多动物？！就算是吧，它发出求救讯号，能传遍整个北漠不成？！就算是吧，北漠南北千里，怎么可能短短半个时辰不到，就全聚到了这里来？！这其中，怕是有个大阴谋！”
只是此刻不是该想这个的时候。
眼下最最紧迫的燃眉之急，便是怎样吃到这顿美食？
兰不远快要饿晕了！
她跑过小半段城墙，找到一个小头目模样的小官。
“将军！我是离宗的修士，可否下令先停止攻击，我出去试一试，能否将这兽潮引走？”
这一声将军，叫得这位小官心头舒畅：“可是……若是停止攻击……”
兰不远急于说服他：“你看，它们暂时还越不过下方的火渠，与其浪费火油投到这蚁群中去杀伤小片，还不如将火油留给护城河，让它们自行飞蛾扑火。”
小官微微一怔，心想仿佛是这么一回事儿。
兰不远又道：“火油终有用尽时，将军得准备准备，边打边撤了，下头的护城河一旦被尸体填满，可就再无法阻挡它们的脚步！”
小官心神一凛，道：“是极。”
兰不远一阵无言。想来资历老的、有本事的，都不差银子，个个找“神皇”买了不死身变傀儡了，余下这些下头的士兵，只知道按着往日的训练行事，却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半点看不懂眼前的局势！
幸好这个小官并不刚愎自用，听进了兰不远的话，便开始指挥起众人来。
一个士兵护送兰不远出了城门，在燃烧的护城河之上搭过一条木板。
兰不远道声谢，回头吩咐士兵：“你可以回去了。”
“什么？等你过去了，我还得收回这条板子。”
“谁说我要过去？”
士兵惊恐地瞪着兰不远：“你……”
兰不远望着木板上涌过来的黑蚂蚁，擦着口水道：“别打扰我吃饭。”
见他还要问，兰不远极不耐烦地挥手：“斩妖除魔也得一个一个排队来不是？快走快走，莫要影响我。”
这块踏板宽约一尺，兰不远双腿一盘，老神在在坐到了木板这端。
此时，最快的黑蚁已冲到面前！
兰不远双眼放光，伸手一捞。
足有她巴掌的黑蚁满脸凶戾，两只铁钳将将挥起，便听“嗤”一声，化得飞灰亦不剩。
丹田热流涌动，淡淡的餍足感转瞬即逝。饿了多时的人，甫一尝到食物的滋味，只会饿得更加的厉害。兰不远目中凶光毕露，那是极为赤诚的、看食物的、真正如同神祗一般冰冷漠然无情的眼神！
在这样的眼神殷殷注视下，连这些早已没了自主意识的尸傀儡，都不禁微微顿了一瞬。
“不是，怎么把吃的吓住了……”兰不远急忙反省，摆出无害的笑容。
燃烧的护城沟边上，前赴后继的黑蚁扑了下去，激起小小的火浪，后头无穷无尽的族群还在涌来。
于是，兰不远面前的木板上，黑蚁只停顿了一瞬，就被后浪挟裹着冲向她！
她已打好了如意算盘，等到吃饱，或者是抵挡不住了，只需把这木板往火沟里一掀，走人便是。
……
兽潮发现了兰不远那处“突破口”，自发地向着那木板聚去，攻势变得缓慢了许多。
城墙上的众人压力骤然减轻。
“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我等枉为男儿！当真是辜负了身下多坠的五两肉！”
“呸！就你还五两？三钱不能再多了！”
“三钱也比你没有的好！你个天阉的龟孙！”
众人相互啐着，笑骂起来。
“莫要说笑了！低头看看，下面的仙长为了守护我们，定是竭尽全力苦苦支撑，我等闲着看戏也就罢了，还在这里说风凉话，像话么！”
“是啊，求求菩萨保佑仙长，大吉大利，一定要平安！”
“不好！我看仙长动作比方才灵动了许多！莫非已是强弩之末，最后强撑一波了！”
“果然是这样！嘶来了一头应獒！一定要掉下去啊！一定要掉下去啊！”
“千万不要扑到仙长身上啊！啊！”
一声惊叫。
第136章 女仙长 （我、我还能更……）
兰不远打了个嗝。
吃饱了果然力气足。
消灭了一波攻势之后，她的脑袋清明起来，眼睛仿佛被清亮的泉水洗过，视物更加清晰了。端的是心明眼亮，耳聪目明。
便在这时，听得城墙上远远地传来一声惨嚎。
兰不远纳闷地想，不像是有尸兽攻上去了啊？
她一边纳闷，一边信手摁住张大口向她扑来的一头尸獒。
“嗤”
“嗝”
城墙上传来一阵欢呼。
兰不远甩甩脑袋，无心理会他们在上面抽什么风。
根据这一会她对食物的观察了解，发现面前这铺天盖地的尸兽，都不是像施玉如那样喝过蛇血的，而是被咬过、死去变成的尸傀儡，有些已经从内到外被那黄溃斑侵蚀成了筛子，跑着跑着就散了架。原来是批量造出的劣等货！不过……能吃就行！
吃饱了，便有些坐不住。
兰不远站起身来，活动手脚。
一股温热的气息自丹田起，运转周身经脉。兰不远心中一动，体会到了“经脉微温，若有似无”。这岂不正是炼气初期吸纳灵气进入经脉的体验？
凝神感受，果然感觉到经脉之中，熟悉的“头发丝”又回来了。上一次使用灵石，便得了这一缕头发粗细的灵气。
同样是“头发丝”，心情却是截然不同！
靠灵石或者自己慢慢吸纳，修行之路当真是漫无尽头！
而眼下，只要敞开来吃就可以了？！
一时间，胸中豪情激荡，兰不远向着翻涌奔腾的黑色兽潮放声吼道：“再来！”
真真是，气贯山河！
谁说女子不如男，这一嗓子，当真是自信豪迈，气势如虹！！！
城墙上，群情沸腾。
“英雄，英雄啊……”一名老兵抹着眼角，“多少年，多少年我的胸膛里没有这股子热血了！”
“我要战！休要拦我！”
“大庆男儿，何惧一战！”
“烟火已冷，尸骨未寒……”一个稚嫩小兵喃喃道。
“什、什么鬼？！……天哪不好了下面的火油快熄了！”
“我干！火油要熄就说火油要熄！整什么文绉绉的！”
众人手忙脚乱，急急添油加火。
兰不远踏上了木板。
她已迫不及待，想要更多。
灵气运转一周天之后，她再次饿了。
这一次得到的灵气，和那白焰融为一体，淡淡浅浅地游走在经脉之间，却有一种极让人心安的脚踏实地之感！自踏入修真之途，这是第一次，她真真正正感觉到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东西，任谁也无法夺走！
不是来自旁人的施舍，而是独一无二的、经过一系列误打误闯、凭自己本事作死作出来的机缘。
恐怕也是世间独一份了。
咕……
只可惜，她无法让白焰离体去吞噬，否则眼前这铺天盖地的……
兰不远吞下口水，熄了不安分的心思，老老实实捏住一头白羚的角。它的身上爬了密密麻麻的黑蚁，买大赠小，白焰从兰不远手心涌出，一瞬间就将面前的死物吞噬殆尽，只看到半丝残影。
一顿忙活之后，兰不远经脉中又多了一缕头发丝粗细的灵气。
两股灵气合二而一，运转一周天，顿时消了***神充沛，周身舒泰！
兰不远满足地叹息一声，冲着木板对面勾了勾小指：“再来。”
幸而敌人并没有什么头脑和智慧，否则怕是早就掉头逃走了。
……
施家大院中，黄舒坐不住了。
兰不远离开了太久太久。
“夏侯……大师兄……小师叔……不弃哥哥！”他皱着小脸，挨个去拉大人们的衣尾。
“咳咳咳咳！”不弃挤着鼻子道，“祸害遗千年！你且安心，她要是能死，那是大庆之福！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黄舒正要生气，又觉得不弃这话表达的意思好像是“兰不远绝对死不了”，便不气了。
“大师兄要不我们出去看看？”黄舒可怜巴巴地看沈映泉。
对卓景，他已是不抱什么希望了。自从识穿了施玉如的活尸身份，卓景和柳氏便腻在了一处，虽然明面上没有什么过分的举止，但照那眉来眼去的势头，恐怕北上之时要多带上这个妇人了！
沈映泉略一沉吟：“也好。此地有小师叔看着，我倒是放心。那我们二人便出去打听打听，不走远，应当无事。正好也看一看关口是什么情况。”
二人便一路找到了城墙下。
十丈高的黑城墙，巍峨耸峙，替大庆百姓挡下多少风霜。
远远地，听着城墙上一阵阵响起欢呼。
沈映泉有些不解：“方才听夏侯亭的意思，这里应当是十分危急，随时随地有破城的危险！怎么会……莫非尸潮退去了？！”
正纳闷时，一队士兵从城墙上跑下来，说说笑笑，呼哧呼哧要去搬火油。
“请问”黄舒刚一开口，就见这队士兵双眼发光，呼啦一下将沈、黄二人围在了人圈中！
沈映泉心头一惊，按住剑柄就要出剑！
“仙长！仙长！看二位仙长的装束，定也是离宗的高人罢！”
“仙长扶危救难！不愧是道统正宗！”
“心系天下苍生！”
“临危不惧！舍生忘死！”
最不可思议的是，这些人根本不在乎黄舒的年纪，亦不在乎沈映泉身有残疾。一双双眼中，尽是赤诚的热火！
沈映泉低头去看黄舒，见他也是呆呆愣愣，云里雾里。
突然，黄舒心头一跳，只觉得一只手揪住他稚嫩的小心脏，往下扯去！
莫非……兰师姐……出事了……
他的心怦怦乱跳，脸色煞白，不敢问。
沈映泉倒是没想那么多。他以为兰不远是妖王，又怎么会替妖王操这个心？
想起对方提到“离宗”，便问：“诸位将军有没有看见和我们同样衣着的一位师妹？”
黄舒一声惊叫，一双小手不知要掩眼睛，还是要捂耳朵害怕从这群大兵嘴里听到可怕的噩耗。
“当然，当然，女仙长正在下方斩妖除魔！”一位士兵咧嘴大笑，“二位仙长是要去替换女仙长吧？我带二位上墙去！”
黄舒从指缝中探出通红的小脸，笑得眼泪直冒。
太好了，师姐没事，真是太好了……
第137章 我就吃
沈映泉和黄舒顺着布满了岁月痕迹的石头通道登上城墙。
从两处石垛子中间往下一看，二人倒抽一口凉气，头皮滋滋发麻。
熊熊燃烧的护城河，在那铺天盖地蠕动着的兽潮面前，显得极其脆弱、不堪一击，仿佛随时会被这黑色的铁潮碾熄！
匆匆一瞥，二人收回了视线。
“请问师妹在何处？”沈映泉环顾四周，见士兵们虽然紧张，但紧张之中却是带着兴奋，不由十分纳闷。
身旁的士兵奇怪地望了他一眼，又将视线抛向城墙下。
黑石城墙高逾十丈，护城河距离城墙又有五丈，自上往下看其实看得不甚清楚。以普通士兵的目力，只能看到兰不远奋力抵挡住一**兽潮。
士兵道：“女仙长在下方杀敌。”
沈映泉一怔，脑海中顿时浮起一幕景象黑色的，如海洋一般翻涌的兽潮之中，一只巨壳龟顶天立地，一脚踏下，便是横尸遍野，流血飘橹。
沈映泉再度用视线扫过一望无际的原野，却没有看到那只撼天震地的巨龟。
“下方？”
士兵用手指了指城墙之下：“仙长要去换女仙长回来歇歇吗？”
沈映泉探头去望，还未来得及看清楚，便听到周围又响起一阵欢呼。
然后他就寻到了兰不远，她正把一头体型巨大的应獒拍下护城河等等！那头应獒根本没有坠进河中，刚咬到她的手，就……消失了！
士兵们看不了那么细致，只道：“速速添油，莫让火熄了！”
黄舒抱着石垛子往上一攀，也看到了下方景象。
“师姐！怎么能让师姐一个人在下面！……啊！”
黄舒一声惊叫，跃到了沈映泉身上，“快快快快快救师姐！”
士兵们也发现下方出了状况！
兰不远突然横倒在了木板边上，看起来已是奄奄一息，但一条左臂依旧伸向了木板涌来的蚁群，将它们死死阻挡在防线之外！
隔得太远，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她的姿势是如此坚定，哪怕战到最后一息，她也不会放一只尸兽越过她用身躯筑就的铁血防线！
见到这一幕，沈映泉也吃了一惊。
他没想到，这样危急的关头，兰不远却硬撑着不显出妖身！
再一想以人类形态死去的孙天喜，沈映泉惊得呼吸停滞莫非，此地有什么禁制，能够压制妖兽之力？！
如此，兰不远危矣！
他躬下身，急急抓住黄舒肩头：“听好！你马上回去，告诉夏侯亭这里出事了，我下去救援兰师妹！你留在这里没有半点用处！速速让夏侯亭带人来！”
黄舒听他说得有道理，点点头，拔腿就跑。
“黄师弟你可要快些！”沈映泉冲着他的背影再叮嘱一句，然后轻撩衣摆，单手撑住城墙上的石垛子，纵身一跃，翻飞下十丈城墙！
如今沈映泉的修为已恢复了七八分，体内灵气一转，轻轻落到了地面。
再提一口真气，跃向横卧在地的兰不远。
……
兰不远打了个呵欠。
春夏交接之际，日光暖洋洋不灼人，吃喝不愁、心满意足的人就是特别容易犯困。
于是她往地上一卧，横一条手臂在木板之上，眯缝着眼，等待食物自投罗网。
躺倒之后，她发现经脉之中灵气运行更加平滑流畅，顺着木板扑过来的食物已经有些供不应求，肚子又饿了！
这还了得？！
眼睛一斜，望着对面噗通噗通摔进护城火河中的尸兽，心中“哎呀呀”地惋惜。多浪费食物啊！
这般想着，她有些躺不住了。
“古人云‘山不就我我就山’，那……吃不就我，我就吃。”
她懒懒地翻动身子，整个人变横为竖，抱在了木板上，向着对面爬去。
躺到对面去，小勺子变成大碗子，应当吃得更痛快！
早没想到！多少大型兽没能跑过这块小木板，摔进了火河里面，简直暴殄天物。
兰不远已然忘记了“若是顶不住掀了木板跑路”的初衷，满心眼里只余下一个“吃”字。
便在此时！
只爬过一半木板的兰不远腰间一紧，突然腾空而起！
一只有力的胳膊将她和面前的美食生生分开。
兰不远正要发作，便听到沈映泉的声音在耳畔沉沉响起：“你疯了么！在这种地方丢了性命？！”
“不是！我还要……”一个“吃”字生生被沈映泉打断。
他怒道：“被人吹捧几句，你就昏头了吗！你看看！仔细睁眼看看！面前这是什么！”
“是吃的……”兰不远弱弱嘟囔。
“你这是螳臂当车！”
“不我是大吃特吃……”
沈映泉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揽住她的腰身，就要向着城墙掠去。
“喂大师兄你闯祸了！”兰不远急急挣扎，“你把它们放过来了！”
沈映泉更是怒气四溢：“好一个忧国忧民兰不远！还当真是心系天下啊！抵挡不住，你拿用自己的身体去喂它们吗！”他还想说“你一个妖王还管人类的屁事”，想了想，硬生生憋了回去。
兰不远：“……”不，是它们在投喂我。
这什么世道啊，这年头，只要说真话，便是完全被人当作耳旁风！
一队士兵从拉开一人宽缝隙的城门口跑向木板处。
“仙长怎么样！受伤了吗？我们挡着，仙长速去疗伤！”
“女仙长！”另一个士兵热泪滚滚，“您英勇无畏的壮举，我们都看在眼里了！您为我们做的已经够多了！”
兰不远：“？？？”
又一人道：“你什么也别说！速速去歇息疗伤！我等身为八尺男儿，又岂会怕了这些小蛆虫！”
“女仙长只管安心！您太累了，也该歇歇了！”
“女仙长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挡住兽潮入侵，真是……真是太让人激动了！”
“女仙长实为我辈楷模！”
沈映泉面庞微微有些发热。
“不是，”兰不远还想解释，“我不是……我只是……饿。”
一名士兵急红了眼：“仙长莫要再挣扎说话了！受了伤莫要强撑着，大声叫出来会好一点！”
“……”
便在此时，另一个士兵大声叫了出来：“呃！”
第138章 滚兽球
突然听得一个士兵惨叫起来。
低头一看，一只大黑蚁贴在他小腹处，一双铁钳已扎进他腹中，这黑蚁正勾着头，将脑袋往他小肚子里钻去！士兵又惊又痛，双手垂在身体两侧，只知道无助地“呃呃”大叫。
而木板旁边，已有数十只黑蚁涌过了木桥，踏足火河防护后的脆弱腹地！
另一名士兵急忙抓住那黑蚁的腹部往外拖。
不料这黑蚁竟然力气奇大，一个成年士兵的力气，竟无法阻止他钻向那人腹中！沈映泉拔剑要斩，兰不远急急制止：“不可！不伤到脑子它死不了！身体一断，它正好钻进去了！”
沈映泉此刻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蠢事，先将尸兽放了过来，后又险些害了这个士兵的性命，一时面皮发烫，涨红着脸，舞起剑向着兽潮冲去，几个漂亮的飞挑，便将涌过木板的尸兽击落至护城火河中。
兰不远有些踌躇。
她不确定，这样直接“吃”这只黑蚁，会不会把这士兵也给吃了？！
吃人这个事……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又听那士兵一声惨叫，腹部鲜血直涌，黑蚁已将大半身体钻了进去，蚁尾呈锥状收缩，扯住黑蚁尾部那人手越来越滑，眼见就要支撑不住了。
若是这人松了手，黑蚁定会借势整只钻进受害士兵的肚子！
兰不远默默在心中念叨了几次“人肉很酸”，心一横，示意另外那人放手，然后一副嚼黄连的表情，伸手抓住了黑蚁一条后腿。
“嗤。”
“谢天谢地。”兰不远舒了口气，拍拍发愣的士兵肩膀，转身走向沈映泉的方向。
“女仙长不要再强撑了！”士兵急道，“我们正是来接替您的啊！”
“吃饭怎能假手于人！”兰不远一本正经地说着大实话。
士兵们再一次感动了：“仙长如此情操，我辈当真是拍马不及！竟然能将如此凶险的事情比作吃饭，当真是置生死于度外！”
“这才是真正的高人风范哪……”
兰不远已经不想和他们说话了。
她快步跑到沈映泉身旁。
沈映泉正要掀那块木板，兰不远急忙伸手阻拦：“万万不可！”
“嗯？”沈映泉眉眼之间依旧残留着怒意，这一小会儿，他额上已流下汗水来，迷了眼睛。
隔着火辣辣的痛意，只觉得面前的兰不远眉目温柔，鼻梁小巧挺直，气质出尘作为妖王，愿意为人类拼上全力，更是叫人感动呢。
他不由呆了一瞬。
兰不远亦是一怔。但钻进她眼睛里的，并不是沈映泉右边风华耀眼的脸，而是左边脸上的鬼面具。
仿佛什么时候，也是大敌当前，也是游走在生死边缘，也是……有这样一张面具……
脑海里浮起一句话。
“你的面具，能给我看看吗？”
兰不远又一怔。这不就是她见到国师时说的第一句蠢话吗？这种时候，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个？
她甩了下脑袋，心中暗暗地“呸”一声，暗道，当真是被那群憨兵影响了，屁的生死边缘，填饱肚子才是正事！
她从沈映泉手中夺回木板，一边将手臂横在上面大快朵颐，一边严肃地对沈映泉说：“大师兄你看，眼下因为有了这处缺口，这些尸傀儡才停止了疯狂往护城河中跳，而是聚到了我对面排队过河。你且看看天边，这样庞大的数目，若是它们不管不管只往河里冲，填满这一条河，需要多久？！正所谓，堵不如疏，留下这么一处生门，实则是置它们于死地也！……嗝。”
若不是突然打了个嗝破坏了凝重的气氛，沈映泉当真是信了她的邪。
“你……”沈映泉面露了然，眼角一抽，不自觉退了半步，“你在吃这些……这些……”
兰不远有些心虚，讪笑道：“什么吃啊，是消灭，消灭……嗝儿！”
“……”沈映泉再退半步，“你开心就好。”
是了，妖王吃的，不就是这些奇形怪状的东西？！
“咳，师兄，我想……咳，杀过去，要不你留在这边，帮我看着点？”
“行。”沈映泉木偶一般点了点头，也不知在胡思乱想什么。
见他应了，兰不远怕夜长梦多亦不再磨蹭，当即“踏踏踏”踩过木板，落在了尸兽潮中。
她这一落地，就被那黑色浪潮整个淹没。兽潮沸腾了！攻了这么久，终于捕获了一个猎物！登时，四面八方的尸兽都向着她飞扑而来，转瞬之间，兰不远就被包裹在了一个巨大的黑球之中！
沈映泉在对面看着，也不禁心头发寒。
设身处地去想，若是自己被一大群馒头堵在了正中，恐怕也是惊悚多于愉快？！
就见那黑球越滚越大，从一人高，倏然拔至五丈多！
尸兽再不管临岭要塞，亦不顾沈映泉正在守卫的这一条“疏道”，而是疯狂地涌向包裹了兰不远的蚁团，大型的兽无声咆哮着，摇头摆尾直往中间钻挤进去。
而黑球正中的兰不远，周身泛起了淡淡的白光。因为食物得来实在是太轻易了，一口还未吃下，下一口便送上门来，于是那焰气来不及收，附在了皮肤上。
丹田仿佛变成了另外一处心脏！
它跳跃着，张合着。如同心脏将血液输送至周身血脉，丹田一张一合之间，亦有灵气循着经脉运行大周天，又返回丹田之中。渐渐地，丹田跳跃的频率已超过了心脏，灵气疯狂在经脉之中运转，每过一周天，便有焰气携带着新的灵力汇入，使之愈加壮大！
虽然以尸傀儡为养料，但经过白焰涤荡后，汇入经脉中的已是精纯至极的灵气，经白焰同化，它们又变成了和白焰一模一样的焰气，无分彼此。
飞蛾扑火一样湮灭在她周身的尸傀儡越多，体内灵气运转的速度就越快，饥饿感就越加磨人。
吃没补！
让她感到欣慰的是，经脉之中的灵气，以一种近乎于疯狂的速度在凝实壮大。
很快，她就感到了瓶颈，经脉之中传来满胀的饱足感，每一处都在“突突”地跳跃。
到了筑基的关口了！
第139章 会不会
城墙之上，士兵们看着兰不远越过了护城河防线，孤身深入兽潮之中，不禁个个为她捏了一把汗！
又见沈映泉呆立在对岸，也不见有兽攻向他，士兵们爆发了不满的情绪。
“他们不是同门师兄妹吗！怎会让受了伤的女仙长自己冲过去了！”
“我曾经听阿母说过，别看那些大宗派里面个个仙风道骨，其实私底下有很多龌龊，都是争来抢去，互相设计陷害！”
“仙人还有什么好争的！？”
“嚯，这就是你不懂了，修真的人要争的才多哪！丹药、法宝、灵石、功法，哪一个少得了？！只是没有人敢明着杀害同门，只敢用些阴私恶毒的手段！呸！”
“就像下面这个？！女仙长刚才已经顶不住了，都倒在地上强撑了，他下去之后不但没有将她带回来，反倒怂恿她冲入对面乱军中？！这这这这……黑心仔哟！！！”
“不错！”方才到了城墙下的一名士兵补充道，“刘黑子被那黑蚁咬了，这男的还想拔剑连人带蚁一起劈了！幸好女仙长及时制止了他！多亏女仙长救了刘黑子！”
另一人满脸八卦神色，继续补充方才看到的一幕：“女仙长义正辞严，对这男的说了一番话，不料这男的根本不为所动，若我猜的不错，女仙长定是邀他一同过河除害。哼，这男的，空有一张好面皮！其实是个孬货！”
再有一人恍然大悟：“我隐约之间听到这孬货对女仙长说什么，你开心就好。莫非这其中，还有爱恨情仇什么的……”
众人脑补一番，明白了始末。
女仙长一心为苍生，不谙世事，被这个空有面皮的小白脸骗去了一腔真情，而这小白脸图的只是她的法宝灵石，早就想要寻机会害死她。今日，正是天赐良机，女仙长力竭本该退守疗伤，但被心爱之人甜言蜜语一激，为了他，又再度披挂上阵！当真是可歌可泣！
城墙之上义愤填膺。
这些兵本来就是粗人，眼下看沈映泉不爽快了，自然不会憋在心里。但因为顾忌着他的修士身份，便在城墙之上一通指桑骂槐，各路粗话脏话问候沈映泉亲人的话噼里啪啦往下乱倒。
无辜的沈映泉哪里想得到自己全身上下外带便宜老子都被无数人问候了个遍。
隐隐地听着城墙上飘来骂声，他只当这些兵痞子想凭“真”本事喝退对面的压境大军。
心里面倒是有种异样的感觉，想打喷嚏，打不出来。
另一边，黄舒急匆匆奔回了施家大院。
这里依旧一片清静。
黄舒连炼气都未曾开始，奔跑一路，早已上气不接下气。
他踩过庭院中一地干涸了的血泊，摔进屋中，吊着一口气就喊：“师姐出事了快去救她啊！”
话一带到，两眼发黑竟是当场晕了过去。
夏侯亭惊得不浅，急急察看了一番，见他只是力竭昏迷，松下一口气，道：“沈映泉既然没有回来，前方战况不乐观！撤！”
夏侯亭果然领会了沈映泉的意思。沈映泉让黄舒回来搬救兵，打的正是让夏侯亭护着黄舒离开的主意。
“大人，大人！……大人？”夏侯亭上前几步撩开了床榻外垂落的帐幔。
榻上空空，哪里还有人在。
“大人哪去了？”夏侯亭瞪大眼睛，质问瑰姬。
瑰姬先是伸了伸头，望床榻上看了一眼，见那人不在，顿时露出一个极古怪的笑容：“咦嘻嘻嘻……”
夏侯亭见她这副模样，头皮一麻，跳开了几个身位，简直忍不住想要拔刀。
瑰姬笑完了，又沉下脸来，翻着白眼道：“我哪知道他去哪里，反正又死不掉！”
怨念颇深的样子。
国师不在，不弃倒是有些忌讳的样子，退到另一处角落，离瑰姬远远的。夏侯亭不禁心想，平日也没有人会怀疑不弃和瑰姬有什么不轨，他这模样反倒是有些欲盖弥彰了。待我看着些，莫要像那柳氏一样，勾结了外男，便要害主了！
这么一想，心头反倒有点雀跃。迫不及待想拿到瑰姬什么罪证，让国师把她扫地出门。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保卫国师大人。
夏侯亭让众人往南面撤去，他自己提了刀，爬上城墙。
说不定国师大人也过来了呢？他那样的身体，没有人保护怎么成！真想一直一直替他遮风挡雨啊……
夏侯亭到了城墙上。
他虽然穿着普通布衣，但兵营里的兵一嗅就能嗅出他身上的将军味。虽然不知道这人什么来头，但城墙上的士兵们相互打着眼色，闭上了嘴不再谩骂下边的小白脸了。
一个小官跑到了夏侯亭身边：“不知这位……”
夏侯亭懒得废话，问道：“有没有看到一个……黑衣，英俊的年轻人？”
小官眼珠微转：“白衣英俊的倒是有一个，正在下边呢。”
夏侯亭走到城垛边上，探头一望，便看到了河这头的沈映泉，以及河那头的大蚁球。
“那是什么？！”他指着高逾八丈的蚁球。
“是女仙长力战群兽！”
夏侯亭微微皱眉，又问：“没有英俊的黑衣青年来过？”
小官直摇头。
夏侯亭眸光一闪，右手食指中指疾出，从这小官发间夹下一小块晶莹剔透之物，转瞬便化在了他的指间。
“哪来的冰霜？！”
小官无语：“这位……官人，大夏天，哪里来的冰霜。”显然根本不信。
旁边的人也用怪异的眼神瞅了瞅夏侯亭，只是看他一派威仪，却也不敢多嘴。
夏侯亭倒是有些心惊了。
他犹记得，三年前激战正酣，国师却让圣上发令，命夏侯亭率军返回，之后，北漠便被一场千年难逢的冰风暴袭击了。
那一次，根本没有半点征兆！
莫非……
夏侯亭心头发寒，急急在城墙上跑了一整圈，没有看到国师的黑衣身影。
他恹恹下了城墙，心想，许是关心则乱了，说不定国师大人只是如厕去了呢……
这般一想，他又觉得暗自在心中揣测国师如厕，实在是亵渎！
那样神仙一样的人，又怎么会如厕呢？！会吗？不会吗？
第140章 无情人
夏侯亭这样的人，说无情也极无情。
像兰不远、沈映泉这种人的生死，他是丝毫也不会放在心上的。站在城墙上往下一看，他便判断出护城河支撑不了太久，再有一两个时辰便要被尸兽填满！
他并没有把自己的发现告诉要塞守军需要他们继续留在这里，为帝国再贡献一些微弱的力量。
眼下，必须撤离！即刻！
夏侯亭疾速赶回住处，一身布衣在风中飒飒作响。
必须赶回军中，调出重兵消灭兽潮！一旦让它们破关，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国师依旧不见踪影。夏侯亭心中绞痛，也只能咬紧牙，扔下补给，率着众人往蝙蝠峡撤去。
此刻，兽潮之中的兰不远已处于筑基的关口！
在她犹豫时，精纯的焰灵气继续源源不断供入她的体内。兰不远没有学过任何筑基法诀，亦不知筑基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换言之，此刻不是她不想筑基，而是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
结丹反倒容易理解，便是将丹田之中的灵气凝实，如同汽凝成水，水结成冰。但筑基却让人摸不到什么头绪，只知道它是日后修行的基石，是踏入修真之旅的第一道门槛。
丹田收张速度达到了极致，而经脉之中的灵气亦是以一种超越了感知能力的速度运转周天。它们仿佛静止了。
这就如同蜜蜂以极快的速度扇动翅膀，超过了人类肉眼所能看到的极限，便只能看到静止。
此刻的兰不远，经脉丹田之中，焰灵气仿佛停滞了，只在不停地壮大。
兰不远无法可想。一个初入道门、意外得了个内门弟子身份的假道士，须臾之间让她自创出筑基法门，这可不是白日做梦？
只有另辟蹊径。她记得蒙归妹长老曾说过，有人吸纳超越自身极限的灵气来拓宽经脉……虽然依旧解决不了筑基的问题，但可缓燃眉之急。
痛而已。
在兰不远看来，饿比痛更难忍。
既然不知道怎么筑基，不如把经脉拓展到极致。不小心把无处不丹田的混沌先天道体弄丢了，那就生生重新拓它一个出来！
“失去的……不要紧，我会把它拿回来，哪怕慢些。”
焰灵气仿佛与她心意相通，念头一至，经脉中的灵气仿佛变成了蚂蚁，齐齐张口一咬！
兰不远给痛麻木了。
这样的痛，若只在一处，一定会让人捂着痛处跳脚打滚，但它在一瞬间密布浑身上下每一个角落，人就痴呆了，不知道该作出什么样的反应。
最可恶的是，来自经脉的痛楚无法令人晕厥。
清醒着，接受最深刻的凌迟……
兰不远狠狠把怒气倾泻到了面前的食物身上。
“死！死！死！都给我去死！”一声怒吼，她随意寻了个方向，想要突围。
“好好吃个饭也不行……要什么灵气、要什么灵气、光吃行不行！”兰不远越想越气，信手灭杀了咧着大嘴钻进来的两头应獒。
因为周身白焰泛着光，视野甚是清晰，兽潮和兰不远之间隔着若有似无的真空地带。
她专挑着大型的牲畜下手，由着黑蚁、蜈蚣这些毒虫落雨一样撞到她身上灰飞烟灭。
虽然大型生物亦是一样，只管等它们一头栽上来就是，但不知道为什么，从密密麻麻的蚁群之中，把这些看起来形状特别的东西挑出来捏死，竟让她寻到了一丝奇异的快乐。
尤其是在它们将将从蚁群中探头出来的时候，第一时间用手拍、用脚踢，“嗤”声响过，那一处又恢复成平滑的蚁墙，这其中的新奇乐趣竟是她十六年来从未体验过的。
兰不远玩心大发，连周身的疼痛都忽略了过去，一心一意盯住密实的蚁群，等待不一样的生物探头。
一着不慎，叫它们自己撞到身上化为飞灰，兰不远便会懊恼地叹息自己的失败。
“一杀！”
“二连！”
……
“七十八连！”
“又断了！”她骂一句粗口，继续盯住四面八方，“这次要一百连杀。”
在澎湃的焰灵气支持下，她的声音中气十足，透过几丈蚁球，远远传了出去。
城墙上。
“我、我听到了女仙长的声音。”
“我也听见了！好冷酷，好无情，好……好迷人！她是在喊‘吾杀’吗？”
“我无法形容自己激荡的心情！好澎湃！”
“女仙长拖着重伤的身躯，替人族挽回了尊严！”
“不错……再看看下面那个孬货……”
无辜的沈映泉连打三个喷嚏。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兰不远忘记了疼痛。不知是真的不再痛，还是痛久了已经彻底麻木。
一种很奇异的感觉告诉她，疼痛、灵气、修为，这些根本不算什么。什么都不是。
她开始渴望得到更多。
无论是饥饿，还是杀戮欲，都在不断怂恿着她，去寻找更多。
蝼蚁太小、太弱。
忽然，奇异的直觉划过胸口，兰不远向着北方直直走去。
她先是大步地走，然后被异样的兴奋趋使着奔跑起来，越跑越快，很快由内而外穿破了蚁球，迎着兽潮，乘风破浪一路向北！
城墙上的人首先发现了异状！
天际线上，忽然出现一个庞然大物！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视野之中的，但它甫一出现，便占据了小半块天幕。
兰不远掉头往北之后，蚁球轰地一散，兽潮亦不再南行，而是追随着她的脚步也往北去了！
只留下一条即将燃尽火油的护城河，趴在城墙之下，奄奄一息。有些地方火势弱了下去，露出浮浮沉沉的焦黑兽尸。
见兽潮逐渐远去，城墙之上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我观女仙长游刃有余，定能引走兽群平安归来！”
“是啊是啊！必须的呀！”
“太可怕了，被它们咬到，就会变成张兵副那样的怪物么？”眼见兽潮退去，士兵们终于回想起之前恐怖的一幕。
营中好几个长官，突然翻着白眼见人就咬！往死里咬！
更可怕的是，他们根本不惧刀枪，身体捅成了筛子照样伏在人身上乱啃乱嚼，非得将脑袋打得稀烂才能杀得死。
正是最恐慌之时，兽潮来了，他们心胆俱裂，直到现在，危机终于解除。
第141章 肉山下 （啊，万更。）
士兵们心有余悸，派出小队人马下了城墙，到下方收拾残局。
护城河中的兽尸必须打捞上来，否则再有下一次，小河很快就会被填满。能够回收的箭矢、石块，抛下去的各色奇奇怪怪物品也要拾回来，再度利用。
气势如虹的女仙长赋予了他们极大的勇气。最胆大的士兵尾随而去，离退走的兽潮只二十丈而已！也不怕群兽突然掉头杀他一个回马枪！
很快，弹药得到了补足。除了失去的火油无法挽回，守军的军备已和先前相差无几了。
有人道：“不然我们杀出去？！”
乱哄哄的城头顿时一片静默。城墙之上，只有呜呜风声和怦怦心跳。
“女仙长总有力竭时，有个接应总是要好得多。”
“请他带队，可以一试。”有人冲着下方呆立的沈映泉努努嘴。
“嗯，若他肯，那是最好。愿意杀出去的，带好装备！”
不得不承认，飞速退走的黑色海洋着实有一种魔力，让人跃跃欲试，想要而行！
追着敌尾痛打落水狗，想一想就畅快！
有人弱弱道：“但……那个是什么？女仙长能敌得过么？”
他指了指天际线上庞然大物。
众人沉默了：“不如再看看？”
兰不远看不到那么远。
蚁群之中散布着无数大型兽。若是居高临下远远地望，它们只是一张巨毯之中点缀的团团绒球，但身处兽潮之中，入目就只有密不透风的牲畜了。
她只知道极北之处，有一样东西极其吸引她。不知相隔几许，她都能嗅到那诱人的气息。与之相比，眼前这些白羚黄鹿应獒，就变成了鸡肋。
她的经脉依然在自发地拓展。兰不远无法内视，并不知道体内被她糟蹋成了什么样子，只知道自己又饿了。
每一脚踩下，都有黑蚁化成灰烬，对她没有丝毫阻挡。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奔向北方。
在她后方，兽潮已掉转了方向，从四面八方合围追逐兰不远，而北方的兽依旧继续往南，两股兽潮在交际线上重重碰撞，融合成一堵兽墙，翻涌在兰不远身后。
远远地望去，就好像她率领了千军万马，一往无前向着北方的巨物冲杀而去！
威风无匹，声势无双！
饿了肚子的兰不远身上气势更加惊人。她恨不得在地上打着滚，以增加自己和兽群的接触面。
留在城墙上的人无不惊叹震撼。
这是何等恐怖的景象！
仿佛最黑暗的黑暗来袭，就连照耀在平原之上的日光，也逃不过黑暗的吞噬！分明是万里晴空，放眼望去，却像是黑云压境，所有的光明都被玷污，所有的生灵都将长眠。
在这天与地之间，唯余一头巨兽，与一堵横贯长空的兽墙！
或者，还有二者之间那一抹雪亮的微光。
眼看着，这一抹光，即将挥动身后的巨墙，撞上那悍然无匹的凶物。
兰不远毫无预兆地停下了脚步。
她淡定地将一缕乱发别回耳后，慢悠悠回转身向后撤：“啊……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然而已经迟了。
她只顾着四下寻觅大些的食物，竟然没有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身处一个巨大的阴影之中，等到后知后觉抬起头来，便看到一头冲天巨兽立在眼前。
她只有它身上一块鳞片大。
于是兰不远没有细细去看它，而是淡定地往回走，穿过那堵追在她身后、高耸入云的蚁墙，引得兽潮一阵人仰马翻。
然而已经迟了。
她看到地上的阴影急遽向着南方延展。这意味着身后那只不知道是什么物种的妖兽正向着她扑来……
兰不远一边继续向前跑，一边用手捂了眼睛，急急扭了下头，从指缝间望出去电光火石一瞥间，看到两条占据了横向视野的、带着黑色鳞片的粗短腿，而上面却是……却……是……鱼身？！
一个硕大的鱼头，里面密布着好几圈尖利的牙，鱼头和两条腿之间，是一段圆滚滚的鱼身，看起来似乎……很好吃？！
兰不远被自己胆大包天的念头吓坏了。
她强行吞下了口水，也吞下了不切实际的妄念，向着南方拔腿飞奔。
“呜”
一股席天卷地的飓风袭来，地上的黑蚁、爬虫被杂乱的气流卷得四下乱窜，稍远处，就连大型的兽类也被这阵风倒卷着，以兰不远为中心，天女散花一样飞向四面八方。
淡淡白焰包裹着她，兰不远伫立在乱流之中，岿然不动。
她慢慢回转了头，就见那头顶天立地的巨鱼正向她倾倒下来。
“完了完了。我恐怕是世间第一个被天上掉馅饼砸死的衰神罢！”
这头巨鱼虽然不及妖王那般大，但也是几十丈高的巨物。单看它倾倒之时带起的狂风，便知道它不是慢慢悠悠躺下来，而是罩头胡乱一砸，凭兰不远的实力，根本来不及闪避。
还未想清楚怎么办，两眼便是一黑。
城墙之上再次爆发出欢呼。
那道白色身影撞向天边巨兽之后，只一瞬，它就倒下了！
“女仙长恐怕是隐藏了真正实力的绝世大能！”
“我正有这个想法。”
“那身姿、那身姿。好生潇洒！”
沈映泉也飘上了城头。他也说不上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既知道兰不远是妖王，不该替她瞎着急，却又压制不下心头的紧张，生怕出了什么意外。
“仙长，仙长！”一个小兵凑到沈映泉身边，“女仙长她不是筑基修为吧？”
沈映泉一怔，摇了摇头。
小兵双眼放光：“也不是结丹？！”
沈映泉再次摇头。
小兵不敢问了，呲了牙，吸着气，神秘兮兮走向等在一旁听消息的人堆。
“元婴大能！果真是元婴大能！”
“天哪！不知是哪一位？当今天下有名有姓的元婴大能只有两位啊。”
“那就是你孤陋寡闻了！天道宗里，如今起码有这个数。”一名老兵贼兮兮圈起拇指和食物，露了露其余三根指头。
“莫非灵气复苏了？如今修炼是不是变得容易了？”
旁人笑骂：“再容易也和你这石头蛋子没半角银子关系！”
“呸！少瞧不起人！”
没有人想到，可怜的“元婴大能”兰不远，此刻已被压在了肉山之下。
第142章 鱼菩萨
那巨鱼兜头砸下时，兰不远并没有坐以待毙，而是缩在了地上，抱紧脑袋，将所有的焰灵气都调至肩膀、手臂上。
“烧它个大窟窿！……烤鱼……想什么呢！”
“轰”
地面重重地震颤，连抖了几十下。
这巨鱼果然和其他的尸兽不一样，撞在兰不远身上并没有被烧成飞灰。兰不远感觉到肩膀和手臂上传来了沉甸甸的压力，倒也没有想像中恐怖原以为这巨鱼倾倒，能把她砸成一滩肉酱。
耳畔不断响起“嗤嗤”声，和鱼身接触的地方微微地发烫，万幸的是，白焰及时地化去了砸在身上的肉块，虽然能感觉到巨鱼压身，小命却是保住了。
终于，震动停止。
兰不远睁开一道眼缝，眯了眼小心翼翼去望。
萤萤白火照亮眼前一小方天地。
兰不远按下怦怦乱跳的心脏，试着抬起手，探了探头顶上方。
厚实的鱼肉，纹理一丝不乱，每一缕排列齐整的肉丝都有她的腰那么粗，但肉质十分鲜嫩……她的手触碰之处，嫩白的鱼肉上被炙出一个巴掌形状的坑洞。
眼下状况十分明了。
她身陷鱼肉堆里，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灵气在经脉之中运转，内息替代了外息，若非如此，兰不远早已窒息身亡。
虽然暂时性命无虞，但兰不远心里依然是忐忑的。得在这巨鱼发现她之前，凿一条通道躲进它肚子里去！否则一定会被它轻易追上、吃掉。
兰不远并没有细想“躲进它肚子里”和“被它吃进肚子里”到底有没有区别？
她估摸着方位，斜斜向上方爬去。使了这么久，焰灵气用起来已有些得心应手，她将它们调至双手，奋力在幽暗的鱼肉堆中开凿逃生通道，这一路吃得叫一个畅快！
但心里一直萦绕着莫名的忐忑。自从被压在鱼山下面，总有一种淡淡的怪异感觉，好像有人在看着她。举目望去，四周除了鱼便是鱼。
仿佛有过一个人，很喜欢凉凉地说：“多吃鱼，补补你的脑子。”
谁？
巨鱼硕大的头颅上，蹲着一个黑衣的人。
他曲起食指，轻轻一叩巨鱼的额心：“准你死了？”
巨鱼哽咽着抽了抽身体，含着泪收起了自毁妖丹的念头。
这头鱼妖常年在东海掀翻船只吞食落水的人，今日却毫无挣扎之力，被这个恐怖的人从千里之外抓了过来，躺在这里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那个可怕的女人一口一口吃成鱼骨架。
遇上这个人，它不敢死。有些资历的妖兽，都明白幽冥气意味着什么。
周遭的尸兽虽然早已失去了自主意志，但一种天然的恐惧感将它们的行动能力彻底摧毁，叫它们伏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攻，亦不敢逃。
黑衣人望着四野兽潮，眸光轻轻地闪。
方才，铺天盖地的黑潮之中，那一点白色轻盈地奔跑跳跃，光映四野。
他望得失了神。
曾经，她亦是这样灵动鲜活，然……
“值得吗？千百年之后，世人不知有神。没有人会记得你的名字，没有香火，没有信徒，你，一无所有。”
“总会有人知道，曾有一抹光，照进世间暗浊。”
“没有人会记得！”
“有。你。”
“我？呵，我？呵呵呵……”
他望着下方巨大的鱼身，笑：“也只有我这个敌人了。”
他站立起来，轻轻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
风中忽然传来一缕神念。他淡淡听着，神色越来越冷。
四野低伏的尸兽齐齐颤抖，远远望去，就像是有风刮过，麦浪起伏。
他轻声说：“滚。”
兽潮如蒙大赦，当即向着北面滚去。
北风拂过，这块土地荒凉依旧。
好似什么也不曾发生。
黑衣人不知所踪。
荒原上，只余大快朵颐的兰不远和她的鱼。
……
见那黑色兽潮当真如退潮一般，眨眼之间就彻底消失在天际，城墙之上再度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为防有诈，要塞中的士兵并没有松懈下来，依然一丝不苟地清理护城河、装填好各色器械，又派出一队骑兵，由沈映泉率着迎接兰不远去。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巨鱼身旁。
“天！它还活着！”一个小兵突然掩口大喊。
人群顿时一乱，抽刀的抽刀，拿盾的拿盾，打马的打马。
沈映泉心中亦是一突，提起了十二分防备。
看体型，不确定这是一头三阶还是四阶妖兽。但可以确定的是，无论三阶还是四阶，自己和这几个凡人小兵都不是它的对手。
只是它看起来似乎并不凶残，反倒是有些……可怜。
巨大的鱼唇一张一合，露出几圈半人高的尖利獠牙，鱼眼忽闪忽闪，仿佛在说“求求你们给我个痛快”。
沈映泉的心怦怦乱跳，捏着剑柄的手心已被汗水浸湿，士兵问他主意，他亦不知道该怎么做？
“不然……趁它病要它命，把它杀死先？”一名士兵舔舔嘴唇。
“要得！”另一人示意沈映泉，“仙长，看你的了！”
那巨鱼眼中泛起泪花，激动地点了点头。
一个士兵突然发出怪叫：“啊呀！动不得动不得！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小时候听阿母讲过，佛菩萨化身为大鱼，让人们割它身上的肉吃，度世救人，为了鱼肉不腐烂，佛菩萨会撑到身上所有的肉都被人吃完，才让自己化身的大鱼断气……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那这怎么办……”众人面面相觑。
沈映泉依旧没主意。
士兵们看他的眼神越来越鄙视。
一个士兵道：“天降劫难，就有神佛显圣。看来这一劫已经平安度过去了！依我看，不如设起香烛法坛来，求菩萨继续护佑我们。”
“有道理有道理！”
“不能不信邪啊！”
“……女大能哪去了？”
“怕是追着兽潮，把它们撵回老窝去了！”
“那就先供奉佛菩萨！”
军中办事极有效率，不过半日功夫，就找齐了香炉烛火，巨鱼周围密密实实插满了愿香。
三不五时，就有轻骑从要塞中来，敦敦实实叩上几个响头，又一阵风似的返回要塞中去。
巨鱼流干了泪。
第143章 何为基
沈映泉策马向北，去寻兰不远。
此时夏侯亭一行行至蝙蝠峡中，不弃和瑰姬二人坐在软轿里，正在斗嘴。
忽然冷风拂过，锦榻上端端正正坐了一人。
他身着暗缀金纹的黑袍，墨发用黑金冠束起，眉飞入鬓，唇色艳红，左眼坠一行细若游丝的血泪。
“你二人去贴身保护兰不远。”
“是！”不弃瑰姬齐齐俯首。
不弃壮了壮胆子：“大人要去……？”
他的眸光顿了下，忽地笑了：“玉蟾宫。”
那二人齐齐一震。
再抬头时，锦榻上已空无一人。
瑰姬扯着脖子吞下口水，道：“不弃老怪，我有没有听错？他，他真要去……那里？”
不弃耸肩，淡定道：“神仙打架，轮不到你瞎操心。”
“嘁！”瑰姬大翻白眼，“那你抖啥？”
“我……”不弃双手放在一起，捏紧，“我这不是在替大人激动嘛。你先去寻兰不远，我稍迟就来！”
瑰姬有些狐疑：“你还要去何处？”
“你管我！”话音未落，不弃已消失在轿中。
瑰姬幽幽一叹，提着裙摆跳下软轿，拔腿就向着北方飞奔而去。
轿夫和挑夫们满面笑容，根本不在意主人家还在不在，继续坠在夏侯亭的队伍后头，去往卞京方向。
为了方便士兵们进出，要塞城门并没有关上。一片混乱中，瑰姬溜出城，摸到了荒原上，一眼就看到巨鱼。它太醒目了，大老远，便能看到一座小山包，还有附近袅袅升起的清烟，她急急赶去。
一个士兵刚插好三柱香，磕完九个响头，求菩萨保佑自己明年能娶上媳妇。许完了愿望，一抬头，便看见不远处站了个绝代佳人。
士兵激动得快要晕厥了。
这是否也太灵验了一点？！
他急忙抹去额头上沾的泥土，颠颠向着瑰姬走去。
到近前一看，见这绝代佳人一双杏眼紧紧盯住面前的鱼身，嘴角流下一行晶亮的哈喇子。
“姑、姑娘，这是鱼菩萨，吃不得！”
瑰姬怪模怪样转回头看了他一眼。
这巨鱼是一头四阶妖兽，名叫金龙鲤，以肉质肥美闻名妖界美食圈。从前老龟只恨自己是陆龟，一直无缘此等佳肴，没想到它今日竟然自己跑上岸来！
“姑娘，你……”士兵蹭到瑰姬身旁，拧着衣角。
瑰姬有些不耐烦：“你走。”
“嗳，嗳！”士兵兴冲冲地想，听说女子只会对着自己喜欢的人使小性子，看来这便是菩萨赐自己的媳妇儿，没跑了！
回到要塞，他双眼放光，手舞足蹈地告诉众人，鱼菩萨果真显灵了，赐了他一个媳妇儿！听他讲得有模有样，士兵们跃跃欲试，眨眼间整处临岭要塞的香烛纸钱被抢购一空。
士兵一走，瑰姬化回了男身，捋捋一把长须，只觉神清气爽。正在寻思上哪里找个称手的工具来用用，便听到“咔擦”一声，竟是那妖鱼自己咬断一截牙，示意老龟用它刨妖丹。
这妖鱼被兰不远折腾惨了，一心求死。
妖兽极少使诈，尤其是鱼类，它们的脑子如同一团浆糊，根本无法思考需要转弯的问题。
于是老龟也不怀疑它的用心，抱起半根尖牙爬上妖鱼头部，找到它后颈的丹肉，抓住那根鱼牙刨了起来。
兰不远继续在鱼肉之中匍匐前行。
忽然灵光闪过，想起当初青陵山上，老龟吞掉妖蛇蛇丹，蛇即刻就死了。于是她估了下方向，向着鱼颈处挖过去。虽然这鱼一动不动，但难保它什么时候就暴起发难，能杀掉自然最好。
鱼肉之中蕴藏的灵气远远超过那些尸兽。
每前行一步，兰不远都能感觉到一缕凝实的灵气汇入经脉丹田。她感觉不到经脉中灵气的运转，也感觉不到自己极限何在，倒是有些像当初拥有所谓混沌先天道体时，无论怎么吸纳云絮都没有丝毫饱胀感。
鱼路无止尽，兰不远百无聊赖之际，开始琢磨玄之又玄的道法。究竟什么才是筑基呢？
上次被那个使用幽冥气的大能踹了一脚，顺带筑了个基，纯属意外。彼时她刚刚利用白焰灼出一身新鲜经脉，其中并不能容纳太多灵气，吸了几缕云絮却没有及时用妖丹抽走，本要爆体而亡，幸而被人救了一命，用幽冥气把她体内的磅礴灵气缚成一束，正好充盈了经脉丹田。
这样就是筑基？似乎还缺了什么。
如果经脉中灵气满溢就能筑基，她已筑了千百回了！
一定需要特殊的方法才可以，如果灵气一满就能自发晋阶，那就不存在爆体而亡之说。
只是这样的法诀凭空想一定是想不出来的。莫要说她这样的半吊子修士，就算是一派开山祖师，未必就能自创出法门来。
用先辈法诀来筑基，其实是知其然而不其所以然。其中的道理恐怕没几个人能说得明白。
兰不远忽然一怔。
虽不知何为筑基，但她知道一旦筑基，就会回归先天之体，食气、胎息、辟谷。
若按着她之前将经脉比做“水渠”的理解，筑基便是将一条久未使用的水渠疏通完毕，然后注入水流，首尾通达。而一旦正式启用之后，再想要改道、扩容，便是极麻烦极影响使用的大事。
所以……筑基，是否就是一个“定”字？使用好的功法筑基，便是用更好的石料来修葺这条渠，而多积蓄灵气、使之更加凝实之后才再行筑基之法，便是增加水渠的深度、宽度。筑基，便是将水渠完工定型。
兰不远胸口一热，茅塞顿开。
筑基法诀，当是围绕一个“定”字，万变不离其宗！
如果把这小小的沟渠不断拓展，直至四通八达再将之定型……不，拓展至毫无隔阂，心之所至，纵横浑然一体，那……会是什么？！
是海啊！
兰不远心潮澎湃。
他人囿于沟渠，而吾心向海！
蓦然，头顶乍现一方小小的空间。
兰不远十分小心，并没有贸然将缝隙拓展，以防穿凿到鱼肠之类令人不愉快的地方。
她用手撑着缝隙，探出视线，看见一粒粉红色的妖丹立在一根小肉柱上，熠熠生辉。
第144章 好轮回
妖丹！又见妖丹！
兰不远知道找对了地方，双臂一探，挤进半人高的丹室中。
曾经在集市上见过有人私售一阶妖兽的妖丹，乳白色，质地看起来有些粗糙。而上一次老龟从张老蛇身上取下的丹是赤红色，光彩灼目。眼前这一粒妖丹则是粉红色，散发着明亮不刺眼的光芒。
应当是三阶或者四阶妖兽。
她没敢贸然下手，怕体内白焰不听使唤把这妖丹给吸了。
正想琢磨一个万全之策，忽然听到上方传来“吭哧吭哧”的挖掘声。她心头一喜，知道是来了援军，正想放声呼唤时，听到一个熟悉猥琐的声音闷闷地传下来。
“妖丹妖丹，我的乖乖妖丹吸溜！”
兰不远怔了一瞬，灵光闪过，想起了这个声音的主人可不正是突然失踪了一阵子的老王八？！
这家伙行啊！打生打死的时候它不出现，这边尘埃落定要收战果，它跳出来横插一脚？行！
兰不远咬牙切齿：“天道好轮回！”
她不再犹豫，往指尖聚了聚焰灵气，凶狠地点在妖丹之上！焰灵气如臂使指，探进妖丹之中，片刻，携了磅礴灵气回归兰不远体内，只留下一个空空的丹壳。
“嗝”兰不远掩了口，拉拉衣裳，气定神闲爬回方才开凿的“盗洞”中。
这一簇丹中灵气远超之前吸纳的灵气总和，它汇入经脉之后，兰不远终于隐隐约约感觉到了壁障。她闲闲趴在洞中，懒洋洋望着丹室上方。
终于听得“噗”一声，一根血淋淋的鱼牙从上方穿透，刺入丹室中。
幸好兰不远早知道是老龟，否则乍然见着这一幕，恐怕要受个大惊。
她淡然地猫在洞中，作出一副刚刚找到这个地方的样子，等待老龟现身。
只听一声惊喜的怪笑，鱼牙左冲右突，很快便扎出一个大口子，一个面目猥琐的老头子钻了下来。因为没有白焰替他烧掉沾身的鱼肉鱼血，他一头花白的头发上沾满碎肉，湿乎乎地腻在头上脸上，墨绿的袍子染得红一块黑一块，湿哒哒地滴着血水，看起来狼狈极了。
“哎呀！”兰不远从下方“盗洞”中探出半个身子，冲老龟招手，“龟大仙！你是来救我的吗！来得可真是太及时了！”
老龟惊了个趔趄。
“你你你”龟眼先是一瞪，又是一转，他老神在在，“不错，我正是来救你的。日后要是有人问起来，你可不能忘记今日救你的人是谁。”
兰不远听他说得奇怪，只当人与妖兽脑回路不同，也没有多心，伸出手道：“快快拉我一把！”
老龟走上前来，从洞中把兰不远拖到丹室。
兰不远见他一双乌溜溜的小眼珠直在那粒妖丹上面打转，便道：“龟啊”
老龟抖了下。
“这妖丹归你还是归我？”兰不远故意往前凑了凑。
老龟急忙一把将她拉到后面：“危险！你你你……呃，人类不能那个……”
“哪个？”兰不远笑。
老龟道：“说了你也不明白。总之你不能碰它！”
兰不远耸肩：“我对妖丹也没兴趣。也不想给雷劈。”
老龟毫不脸红：“是啊，妖丹你们人要了也没用。”说罢，急急冲到粉色鱼丹边上，张大嘴巴一口吞去。
妖丹有婴儿拳头大小，老龟伸着脖子，噎了半天，总算把它吞到了肚子里。
这下，它放下一颗龟心，心情极好：“走！”
兰不远暗暗发笑，跟在他后面，沿着他开辟的通道爬，很快就离开鱼身，爬到了巨鱼头上。
沐浴在灿烂的日光中，兰不远一时半刻睁不开眼睛，鼻翼一动，闻到了刺鼻的香烛纸钱味道。
“什么情况？！”
兰不远一时不知今夕何夕。
她冲进兽潮，被一头巨鱼扑倒，吃鱼肉、得妖丹、遇老龟，终于重见天日。
可这跟香烛纸钱八竿子也打不着边啊？！
正是百般纳闷，又听到无数人声重叠沸腾：“请鱼菩萨赐我媳妇！”
“请鱼菩萨赐我儿子！”
“请鱼菩萨赐我银子！”
兰不远终于能视物了。透过指缝一看，见底下插满了高高低低的香烛，几只大香炉里面燃烧着熊熊烈火，士兵们念念有词，把一捆捆黄裱纸投进炉子。
“这……”兰不远震惊了。
老龟也没想到外面是这样的盛况。他记得自己来时，这里只有一个士兵，和自己说话还脸红了半天。这么一会儿，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士兵们见到兰不远，又是一通“大能”、“仙人”的乱叫。
七嘴八舌，总算是说明了情况。
兰不远正在纳闷士兵们说的那个菩萨赐来的媳妇穿着打扮外貌怎么有些像国师身旁的瑰姬，就听得老龟在一旁直咳嗽，打岔道：“别管那些了，你那大师兄不是往北找你去了？再不把他追回来，另外那半边要保不住喽！”
兰不远嘴角一抽，找士兵借了两匹马，和老龟打马往北去。
二人不咸不淡说了几句，兰不远嗅到一丝怪异。
老龟第一夜不是就偷偷离开了吗？怎么好像后来发生的事它都知道？
存了疑窦，兰不远又故意假装不经意聊了聊施家的事情，提起柳氏老龟一脸嘲讽不屑，显然是知道内情的样子。
兰不远不知老龟是瑰姬，自然百思不得其解。
而这件事，触到了她心底另一处隐隐有感，却一直没摸着头绪的地方。
那就是他们从神皇的宅院中救出来的那个名叫小西的孩童。兰不远清楚地记得，那一日，无论是她，夏侯亭还是沈映泉，都没有在小西面前提到过他们要前往北漠的事情，但小西却毛遂自荐说他熟悉北漠地形气候，能给他们带路。
这就有点奇怪了。
不过这些自小失去亲人的孩子为了生存下去，往往更懂得察颜观色，懂得寻找细微的蛛丝马迹。兰不远自己便是这样的。她心下寻思，等回去了，倒是要问问他，是从哪里推断出他们准备去北漠的，若是说不上来，那么……
一人一龟循着兽潮退去的痕迹，一路直追，追进了戈壁深处。
“这里还有马蹄印，至少你的半边沈师兄活到了这儿！”老龟阴阳怪气。
第145章 乌木拉
日落时分，一人一龟还是没追上沈映泉。
要不是地上那行马蹄印太过清晰，没法让人视而不见，这一人一龟早已找个理由掉头回去歇息了。
老龟捋须笑道：“原来人蠢起来，比鱼都不如。连你都知道跟着马蹄走，他居然无头苍蝇一样，只晓得闷头冲。我早跟你说过这个人不行……”
兰不远无语：“你几时说过？”
老龟：“你偷东西那次。明明见者有份的事情，他居然黑吃黑，这小子不讲江湖义气，出去混肯定混不开！”
兰不远：“首先我没偷那种没用的东西，其次我也听不懂你的龟话……不过还是谢谢你给了我神诀。”
老龟居然诡异地脸红了下：“羊毛出在羊身上。”
反正也是她垫床脚的东西。
胡聊一阵，兰不远突然有了发现：“不对！大师兄他并不是无目的乱走，你看”
她指着地上清晰的马蹄印，马蹄印和另外一道足迹诡异地重合在一起。
老龟摆了摆走：“本来就是兽潮，有兽的足印很稀奇？”
兰不远摇摇头，四下一指。
老龟凝神去看，看着看着，目光倏然一凝。
它也发现不对劲了。其余的大型兽足迹，都是四下乱窜，歪歪斜斜胡乱穿插在一起，唯有和沈映泉马蹄印重合的这一道，始终坚定不移地直指正北方！
“他是追着什么去的？！”
“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唉……”
兰不远发出了老母亲般操心的叹息。
“也不知道小师叔还有没有和那个柳氏搅和在一起……”兰不远操碎了心。
“有。”老龟点头，“卓景本来想找你和沈映泉，那个女的哭哭唧唧，他便决定先送她回卞京安置了再说。”
兰不远掩了心口：“那我要是真遇到麻烦，等他来救……”
老龟笑道：“说不定也赶得上收个尸？”
兰不远：“能不能拜托你变回乌龟？”
突然，远方出现点点火光。
此时夜已深，荒原之上，一点微弱的火光亦如灯塔，为迷途的人指明方向。
一人一龟收了声，跳下马背，扯下几片衣裳裹了马蹄，静悄悄追过去。
老龟能夜视，见沈映泉的足迹正好朝向着那火光的方向，二人便不再犹豫，全速赶向火光处。
火光也在移动，看起来动得不快，却是望山跑死马，直到天光微明，火光熄灭时，才远远地看到一行人蜿蜒在荒野中。
大老远，听着有呜呜的哭声，十分人。
兰不远和老龟对视一眼，驱马追了上去。
有老龟在身边，兰不远有恃无恐。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老龟不是靠着镇妖铃躲避天劫吗？怎么又可以大摇大摆化身为人了？难道它从哪里得到了幽冥气？这短短几日，哪来的际遇……说不定，老龟知道那个把她从天上一脚踢回来、又无偿帮她筑了个假基的大能是谁？
可惜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了。
因为一人一龟已经追上了昨夜用火把的人群。
是北蛮人！
北蛮人很好分辨。他们从不梳洗，每个人的头发都是拧成大股小股的麻绳，乱糟糟披在脑后，衣裳都是取较完整的兽皮，一裹一扎了事。
这一群人看起来并没有威胁，他们抹着眼泪一路嚎哭。粗粗一数，有十一二人。
北蛮人通常按家族群居，随水草、牲畜而迁移。最好的资源属于最大的部落，也就是俗称北蛮王的部族首族统率的部落，部落中人个个骁勇善战，云香公主在北漠失踪，十之**和北蛮王脱不了干系！
只是明知道路过北漠会有凶险，赵成运为什么不多派好手？虽然想要剿灭北蛮王难如登天，但若是只守不攻，单护送着公主路过北漠的话，北蛮人其实也是无计可施。若非如此，也不会有南北往来的大量商旅了。
兰不远拉回飘远的思绪，望向面前这一行人。
她没有隐藏行踪。
因为这一群人实在是太弱了。老的老，小的小，个个瘦骨嶙峋。
兰不远打马过去：“……你们好，吃过了吗？”
中土大陆归天道宗管辖，各国使用的都是天道宗的制定的统一语言文字，所以沟通并没有障碍。
这一行人抬眼睛看了看兰不远，低下头继续哭。
“哎你们先别哭啊，我打听个事情，请问有没有看到一个和我穿一样衣服的男子？”
一个兽皮只围着下半身，**干瘪下垂的老妪颤巍巍抬起了头来：“呜呜呜……我的乌木拉花被抓去了，我还要男人干什么！”
兰不远深吸一口气：“婶儿，我没问你要不要他，只是问你有没有看见他？”
老妪又哭：“王的儿子把乌木拉花抓走了……呜呜呜呜。”
又有一老翁哭道：“勃日勒的二百头羊没有了……乌木拉花被抓去给王做王后，一头羊也不给我们……呜呜呜！最美的孩子乌木拉哟……我亏死了哟，怎么给勃日勒交待哟……”
兰不远换个问法：“那乌木拉花被抓去哪里了？”
“那边，那边！”老妪急忙指了一个方向。
兰不远和老龟低头一看，正是沈映泉的马蹄印所指。
“难道他去英雄救美？”兰不远惊诧。
“有可能。”
“那我们还管他干嘛？”兰不远打马掉头。
老龟急忙阻止：“他是来找你才丢了的，咱们要讲义气！”
兰不远叹口气。
一人一龟继续北行。
马匹上各挂了两只大水囊，眼见快要空了。
“这沈映泉真能啊。”兰不远细碎地抱怨，“人家被捉去做王后呢，关他什么事，我看这群老头老太关心的也只是拿乌木拉花去换羊！说不定人家就愿意做王后呢！关他沈映泉屁事！”
“嘘！”
“怎么还不能说了？！”
老龟无语：“你暴露目标了。”
兰不远抬起头，看到十丈外慢悠悠站起来一群人。个个膘肥体壮，身上抹了蓝蓝绿绿的涂料，手中握着长长的矛。
人群里，果然有个年轻女子在哭哭啼啼，嚷着要回阿奶身边。
为首的一人头顶插着几根长长的尾羽，见到兰不远，顿时双目放光。
第146章 最好看
只听得“嗖嗖”几声，兰不远和老龟二人被二十余个壮汉围在了正中。
头顶插了长尾羽的年轻男人还怔怔站在远处，张着嘴巴。
围住兰不远和老龟的汉子们已经开始指指点点，嬉皮笑脸嚷了起来。
“这个生得才好看啊！和这个一比，乌木拉就是一泡屎，还敢叫乌木拉花？”
“是啦！这个才配得上王啊！啊呀呀，真是天生一对天生一对！”
“我王终于求得美人啊！”
其中一人难掩激动之情，跑回了头插长尾羽的男人身边，唾沫飞溅着说了一大通。
兰不远听着听着听明白了。
原来云香公主果然落在了北蛮王手上！
这北蛮王早几年死了王后，这一回听说大庆第一绝色云香公和亲要路过北漠，便立下誓愿，抢她回来做王后。不日前，天遂人愿，北蛮王成功从送亲队伍手中抢到了云香公主。
结果抱着公主回了营中，一掀盖头，北蛮王生气了！
大庆第一绝色，长得竟然连他身边一个普通奴女都不如！北蛮王以为上了大庆人的当，拔刀就要劈了这个假公主，幸好云香公主机灵，取出能证明身份的信物，又告诉北蛮王那第一绝色的名声是奴婢们为了讨好她而乱传出去的。北蛮王见她娇娇弱弱哭哭啼啼，倒也生了几分怜惜。
当初立誓要娶云香公主，事情被北蛮王整得人尽皆知，这一下骑虎难下了，堂堂北蛮王，怎么能娶个丑货做王后？！幸好身边机灵的人出了个主意，便是派出几位王子，四下里搜寻美人儿，挑出一个北漠之花，和云香公主一起娶进王帐，双后并立。
这位头顶插了长尾羽的，是北蛮王第七子，名叫阿苏牧，他打听到有个叫乌木拉的美人儿，有人愿意用两百头羊来交换，便带人寻了过来。见到人，果然长相漂亮，当得起一个“花”字，于是抢了就走，到这边歇歇脚，意外发现了跟在身后的兰不远二人。
阿苏牧拨开人群，笑得见牙不见眼：“大美人儿，你愿不愿意给我父王做继后噢，他已经抢了个大庆来的美人，你给他做继后，也要和别的人分享他。”
兰不远方才听了个大概，心中已有了计较。
乌木拉花就在眼前，却不见沈映泉。很显然，他也得知了云香公主的消息，一定孤身救她去了！
原本这是一件令人有些心酸的事，但兰不远这是第一次被人用灼灼目光盯住看，还被唤作“大美人”，一时云里雾里，受用极了。
阿苏牧见她不答，更是笑得脸上只剩了嘴巴：“要是嫌我父王年纪太大，也可以给我当王妃啊！我保证对你好！”
另一个汉子扯了扯阿苏牧的皮裙，低声说：“王子！他们大庆国讲究什么父母之命，你只管和旁边的老头子说！”
“对对！”阿苏牧转向老龟，“老爷子，你怎么看啊？”他撩了撩腰间的大刀，“答应还是不答应？”
老龟直翻白眼：“答应！当然答应！不过不跟你，要跟你爹，做你后娘！”
“你！”阿苏牧怒目圆睁，狠狠呼了那个出谋献策的汉子一耳光。
旁边的壮汉们欢呼起来：“这个好！这个好！王一定满意！王子你立大功啦！”
阿苏牧一脸不甘愿，却什么也不敢做，只让汉子们牵紧兰不远二人的马，防着她逃了。
兰不远还沉浸在自己是个大美人，被你争我夺的美梦之中，心里美滋滋地想：正好正好，沈映泉不是喜欢那云香公主吗，这回叫他看看，吃香的到底是谁！没！眼！光！跟我一比，云香公主就是个丑货，丑货！叫你有眼无珠，叫你……
“咳咳咳咳！”
她这副模样，老龟着实是看不下去了。
“咳什么咳？”兰不远不满道。
老龟翻起白眼：“很高兴？”
“还好，”兰不远谦逊道，“其实我也只是一般好看了。”
“是比乌木拉花好一点。”老龟诚实道。
“嗯哼。”兰不远挑挑眉。
老龟努努嘴。
兰不远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就看到阿苏牧正给那个哭哭啼啼的姑娘松绑，要放她回去换羊。
定睛一瞧，只见这姑娘的长相当真是鬼斧神工！就好像是一张刚刚出炉热腾腾的脸，被人重重一脚踢在正中，从额头至下巴，深深凹进一个鞋印大小。
兰不远深吸一口气，指着乌木拉花问给她牵马的汉子：“她，乌木拉花，好看？！”
“好看，好看！”汉子点了两下头，抬起眼睛快速扫兰不远一眼，脸可疑地红了，“不过没你好看，没你好看！你最好看！比谁都好看！”
兰不远突然觉得在北漠“好看”是句骂人的话。
兰不远半个字都不想说了。
她安静地坐在马上，目光空洞，望着遥远的北方。
又走了一日，前方突然出现山和水。
在这茫茫戈壁，山和水是很稀罕的东西，正是生命之源。
奇怪的是，看着这山和水就在百丈之外，走了又走，却始终到不了近前。
兰不远才露出一丝疑惑，便有壮汉邀功一样给她解释起来，说这是北漠一种神奇的野兽，叫做蜃兽，它靠吃人夜里做的梦为生，吃饱了，就把梦拉出来，人在白天就能够看见。
兰不远望着近在咫尺的虚景，一阵反胃。
这汉子倒是兴冲冲的模样，还表示没有办法近距离触碰蜃兽的排泄物真是太遗憾了！
走过一处处虚景，兰不远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庆和北霄国一直拿这些北蛮人没有什么办法了。
这蜃景太过真实，只凭肉眼根本无法判断眼前所见是真是假。北蛮人往蜃景里一藏，外人哪里还分得清东南西北。
果真像是梦中的奇景！北蛮人的说法倒也不算毫无依据。
“除了山和水，还会有别的吗？”走过了五六处各有不同的风景，兰不远好奇地问道。
“有，有时候还会看见北霄国的凌霄殿！哈哈！”
兰不远心中惊叹不已。和大庆一样，北霄国国都亦是在北部，距离此地何止千里之遥！
这蜃兽，手伸得很长啊……
第147章 北蛮王
被这群以阿苏牧为首的北蛮人领着不知兜了多少圈，兰不远彻底迷失了方向。
寻了个机会，和老龟碰碰头：“你晕乎了吗？”
老龟嘴撇到了胡子外面：“有可能？”
二人之所以老实跟着北蛮人走，正是因为属于沈映泉的马蹄印始终和他们行进的方向一致。
不必说，沈映泉定也是追着这样一支队伍而来。
虽然哪里隐隐有点怪，不过事到如今想那些也没用，走一步看一步就是。
在荒野之中又过了一夜，次日初阳爬起一掌高时，眼前再次出现一方碧绿的湖泊。
“到了。”阿苏牧有些郁郁寡欢，“要是你实在不喜欢父王，请千万不要勉强。我会等你的！不到大婚一天，我就等你一天！”
“……好。”兰不远还是有点羞涩的。
阿苏牧甩了甩满头发结，强颜欢笑道：“愿漠神护佑你！我的美人！”
兰不远极受用。
再近了些，发现眼前的湖泊和昨日不大一样。昨日的景色，你进一步、它退一步，始终和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而今日，随着他们走近，眼前的湖泊不再逃离，而是敞开了胸怀，等待他们扑入它的怀抱。
很快，马队停在了湖边，齐齐整整地围了一段，马匹们饮过水，踏着微凉的湖岸，绕湖向着湖对岸的帐篷群慢慢步去。
兰不远四下打量。
湖水极澄澈，虽然是碧绿的颜色，却一眼能望到湖底浑圆的白色卵石。湖中映着一方蓝天，偶有白色云朵拂过水面，水波微皱。四面环山，山上无树，但铺满了浅浅绿草，大群的白羚、黄羊在山间时而漫步、时而奔跑。
好一方世外桃源。
到了对岸，兰不远收回了桃源什么的想法。
帐篷之间，处处立着刑具一样的尖木架子，木架子上串着剥了皮的大型牲畜，有女人在下面生火烤肉，更多的人却根本等不及，拔出腰间粗制的木刀，鲜血淋淋地割下一块就往口里塞。女人埋头在底下烤，烤半天一抬头，发现自己在烤的食物已成了个空骨架，当即叉着腰站起来大骂脏话。
阿苏牧取一块兽皮，让兰不远蒙了大半个脸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兰不远四下看了又看，始终没有发现沈映泉的身影。
一行人绕过密密麻麻的烤架和帐篷，阿苏牧终于不甘不愿将兰不远领进了北蛮王的大帐。
北蛮王是个黑胖子。
他坐在一张巨大的兽皮上，面前横着一张矮桌，桌上摆满了大盘的肉、烤得金黄的植物颗粒、装在大土罐中烈酒。一进帐篷，就能闻到呛人的酒香。
北蛮王的身躯几乎同这张半丈来长的矮桌等宽。
阿苏牧使劲儿向兰不远打眼色后悔不？后悔不？后悔还来得及的喔！
“我儿！乌扎说你寻到的是人间最美的美人儿？！”北蛮王从一只巨大的兽腿中抬起脸来，胡碴上沾满油光。
阿苏牧轻轻一颤，垂在身旁的手死死握紧，恭敬地说：“是的父王。”
北蛮王爽朗地大笑：“我瞧瞧！”
阿苏牧摘下了蒙在兰不远脸上的兽皮。
就见那黑胖子旋风似的跃过矮桌，泰山压顶一样冲到兰不远面前：“哇！哇！哇！”
兰不远原以为这个黑胖子会和阿苏牧一样，身上散发着长期不洗浴的浓重膻味，没想到北蛮王竟然清清爽爽，离她不到半尺，却没有半点叫人不愉快的异味传来。
兰不远看了看矮桌上完好的食物，眉头轻轻一动。
北蛮王并没有造次。他上上下下打量兰不远一番，看起来满意极了，蒲团大的巴掌一挥：“就这个！定了！老子不要那个公主了！退退退退……退回去！”
黑胖子身后闪出一个瘦长的老头，道：“王啊！娶那大庆公主是你自己在漠神面前立下的誓言，你敢违背誓言？”
话音未落，另一个更加尖刻的声音响起来：“你可要好好想清楚了！”就见一个长得极像丹顶鹤的枯瘦妇人挽住了瘦老头的胳膊。
黑胖子挠挠头，冲着瘦老头讪笑：“不不不，祭司大人。那我亲自给两位王后定下封号，总可以吧？”
“可。”
黑胖子一指兰不远：“这位叫美后。”
他一撇嘴，指指南边：“那个叫丑后。”
祭司扯出干枯的笑容：“王，您开心就好。”他伸出枯树藤一样的手，掐指算了算，道，“明日正是立后的好日子！”
“行！”黑胖子拍板，“将我的美后带下去，好生伺候着！”
外头走进来四个北蛮妇人：“是。美后，让奴为你引路。”
阿苏牧留在了帐篷里，依依不舍地目送兰不远离去。
出了帐篷，兰不远忍不住对老龟说：“进帐篷的时候我当真以为里面只有他一个人！”
“可不是嘛。”老龟难得和她统一了战线。
兰不远忽然想起那个用控僵在临岭要塞搞风搞雨的饲蛇人“神皇”。似乎他是因为调戏了祭司的女人所以逃到了临岭……这个……
方才祭司身旁的女人？！
兰不远再一次领教了北蛮人的审美水平。
那四个仆妇手脚麻利地收拾出一间帐篷，让兰不远和老龟住下，说是委屈兰不远住上一夜，待明日庆典之后，她便可以入主王的大帐。
妇人忍不住偷偷打量着兰不远，碎碎道：“您可真美。可比那大庆公主好看多了！”
兰不远趁机问：“她长得不好看？能不能带我过去看一眼？知己知彼嘛！”她向着妇人甩了个“你懂的”眼神。
“这个……”妇人有些为难，“王又看不上她，虽然王带着她出去了一趟，但王只是为了打击那些大庆人的士气……”妇人发现说漏了嘴，咬住唇退了出去。
稍迟些，又来了几个围着兽皮的女人，捧来巨大的骨盘，上面是沉甸甸的异族头饰，看起来像是银做的大鸡冠。鸡冠下，压着一件涂了红色染料的兽皮裙。
待妇人们收拾完退出帐子，兰不远和老龟贼兮兮凑在一处。
“发现问题没有？！”
老龟老神在在地点头。
第148章 美与丑
“北蛮王，是假的！”兰不远重重一拍面前的矮桌。
银质鸡冠倒了下去，咚地撞在桌面上。
老龟假意要扶：“仔细你的王冠！”
“你稀罕你拿去。”兰不远眯缝起眼睛，以指节轻叩骨盘：“当务之急是找到云香公主。”
“争宠？”老龟凉凉道。
“差不多得了，”兰不远大皱眉头，“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说风凉话，你难道不知我现在什么处境？”
老龟冷笑连连：“你难道不是乐在其中。”
兰不远心虚地咳了下：“要是北蛮王没那么胖……啊咳咳，今日天气晴朗，一定月黑风高，是个寻人的好日子！天黑了你我分头行动，你救出公主，我们在南岸会合！”
“那你？”
兰不远无语：“我自然要帮你吸引火力啊。”
一人一龟草草制定了计划。
谈罢正事，双双跷了脚，抓起矮桌上烤得香脆的黄色植物种子嗑起来。
“噗，”兰不远吐出两瓣种子壳，嚼着里面脆香的果仁，道：“你也看出来北蛮王是假的？”
老龟鼓着腮帮子，连壳带仁把那黄种子嚼得嘎嘣响，不耐烦地嘟囔：“这么明显的事还用问。”
确实是很明显的事情。若是随便带个“美人儿”过来就能轻易接触到北蛮王，恐怕大庆和北霄两国派来的刺客美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
“有点奇怪。”兰不远皱起眉头，“我分明看见那肉山满嘴流油，可桌上的食物都是半点没动过的。而且，他看起来至少二十年没洗过澡，身上为什么一丝味儿都没有？”
老龟动了动胡须，正要说话，兰不远又自顾自接了下去：“若我所料不错……”
老龟悄悄捂住了耳朵。
“若我所料不错，北蛮王一定是位英俊的美男子！他怕我以貌取人，所以故意找个难看的人来试探我心意。啊呀呀，不若我将计就计……”
老龟：“所以给你找个旗鼓相当的？”
……
一处大帐中。
黑胖的北蛮王抓起流油的烤腿，一口咬下了大半边。
“祭司大人，这美人儿没问题？”
“没问题。”瘦长老者道，“只是炼气的修为，就算真有问题，也打不破我种在你身上的蛊壳，只管安心受用吧，我的王。”
“那老头儿，也看清楚了”北蛮王漫不经心道。
祭司身旁长得神似丹顶鹤的枯瘦老妇人翻着白眼道：“就是看了老头才放心呢！老头儿没有修为，一定不是大庆派来的刺客了！谁会派个废物来做刺客！”
祭司讪讪地陪着笑。
北蛮王倒是毫不介意她的态度，闻言哈哈大笑：“好！好！那就好！本王难得对女子一见倾心，若是个刺客，可就败兴了！”
三个人一齐望向大帐正中一面竖立的水镜。
水镜中还映着阿苏牧的身影，其中景象正是方才那处大帐。
祭司走到水镜前，轻轻一碰那面立在半空的水墙。
水面轻轻一荡，就见镜中阿苏牧的身旁出现了祭司的影像：“七王子，没有问题，你可以回去了。”
“是。”阿苏牧虽然知道身旁的“祭司”只是幻象，却没有半点不敬，端端正正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这才退下。
外人不知其中奥妙，哪怕真混进刺客，亦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大帐之外，有白鹿鸣叫。
北蛮王一脸不耐烦：“那个大庆第一丑女又作什么妖？”
祭司叹道：“你带着她奔袭千里，回来之后又只顾着见七王子带回来的美人，这位娇滴滴的公主被你扔在帐外晒了那么久，恐怕已经晕过去了吧。”
二人出了帐子一看，见那戴着白色面纱的女子果然躺在了白鹿旁边，巨大的白鹿正用鹿蹄轻轻拱她柔软的身体。
“送回去！晦气！”北蛮王重重一挥手，“难怪出师不利！就是这丑八怪晦气！我都说不带着她不带着她……”
祭司叹息：“王啊，以您所见，神兽潮是被惊退的话，那只可能是漠神不满意这番征伐，不关她的事啊！”
北蛮王一脸不愉：“送走送走。”
两个壮实的北蛮女子将地上昏迷的人儿头脚一抬，向着山的另一边走去。
北蛮王呼出一口浊气，视线缓缓扫过自己的大营。
此地风景和阿苏牧所处那一边区别并不太大，只是大大小小的帐篷有数千顶，密密地立在山与湖之间，每一间帐篷外都拴着一至二头可供骑乘的走兽，气氛肃杀，同那一边大不相同。
这里才是北蛮王真正的巢穴。
天色渐沉。
吃饱喝足的兰不远和老龟开始按计划行事。
兰不远嚷着头痛，把守在帐外的北蛮妇人支使得团团转，一会要喝热水，一会要烤火盆，趁着帐外人仰马翻，老龟身形一晃，消失在黑暗中。
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派来伺候兰不远的北蛮人个个晕晕乎乎，眼花缭乱。
兰不远没有着急离开。
忙晕头的北蛮人或许不会注意到老龟还在不在，但若是她这个正主没了，肯定是不行的。
按着原定的计划，老龟找到云香，离开之前会放一把火，趁着北蛮人被火光吸引，兰不远正好可以脱身。
看起来是个完美的计划。
兰不远躺在兽皮毯子上，熄掉了火盆，凝神听外面的动静。
……
沈映泉尾随北蛮王和云香公主而来，远远地发现此地驻扎了大量北蛮人，便没有贸然接近，而是潜在附近山间等待天黑。
入了夜，他打倒一个蛮人，扒下对方身上的兽皮一裹，身形迅捷如风，潜进了帐篷堆中。
正在寻思捉个人来打听打听，就见两个北蛮妇人碎嘴议论着从前方经过。
“都是大庆的女人，一个那么好看，一个那么难看！娶美的那个做王后也就算了，丑的也娶，真替王不值啊。”
“反正也是轮不到你做王后！快点吧，美后要的烫水再不送过去，王知道要降罪的！”
“知道啦知道啦！”
沈映泉心道，不知这北蛮王又从哪里捉来个丑女，真是荤素不忌！
不用说，美的那个，自然是云香公主了！
沈映泉心跳加速。
第149章 共一骑
沈映泉曾救过云香公主一次。
她惊了马，他正好经过。年轻漂亮的少男少女都在对方的眼底照见了自己的身影。
再难忘了。
越是接近那处帐篷，沈映泉的脚步便越发沉重。
一种近乡情怯的甜蜜纠结。
他正了正左边脸上的银面具，拂拂双鬓，一闪身，点倒了帐篷周围的北蛮仆妇和守卫。
他轻咳一声，摘掉胡乱围在身上掩盖白衣的兽皮，踏进了帐篷之中！
黑暗中，听得轻轻的惊呼声响起，一个娇小的人影撑着身子坐起来。
沈映泉一掠而至，“嘘”道：“沈映泉，来救你的。”
便听得对方噎了下，好像想要咳嗽，又憋了下去。
“不要怕。”他的声音有点异样的低沉。
女子小声“嗯”了下。
“此地凶险，我……我背你出去。”沈映泉不自在地说道，说罢，心中十分忐忑，害怕对方拒绝。
不想对方十分柔顺，声音还带着笑意：“嗯。”
沈映泉心跳漏了半拍，心想：她果真是记得我的！莫非……她和我一样的心思？！如今的我倒已了无牵挂，只不知她……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低下身子，将女子背在背上，闪身出了帐篷。
“什么人！”
乍然听到一声暴喝，沈映泉心神一凛，以为自己被发现了。正要动手时，却看到北蛮人并不是对着自己呼喝，而是乱哄哄地朝着一处着火的帐篷拥过去了，纷乱中，沈映泉看到一道飞速奔跑的身影，似乎也和他一样，背上背着个人。
沈映泉一面庆幸，一面向着人群的反方向急速退走。
他留心着四周动静的同时，不忘安抚背上的佳人：“莫要害怕，我随时可以筑基，定能平平安安将你带出去！只管信我。”
女子沉默片刻，道：“自然是信你。”
沈映泉心头一喜，又一怔。听到她的声音，怎么会莫名其妙想起了兰不远那张脸……他甩了甩头，心想，兰妖王自然是不可能出事的，先把公主带到安全的地方，再去寻她也不迟，说不定她早已回到关内，找处酒楼大吃大喝去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一举一动，仿佛正被兰不远那双浅棕色的、异常明亮的眼眸定定看着，这异样的感觉不断侵扰着他，让他对身上这位自己心仪了多年的女子再也生不起半点遐念来了。
意识到这件可怕的事情时，沈映泉已背着女子逃到了山边。
转过山脚，便是他拴马的地方。
他有些惊恐地想：盼了这么多年，不就是想要再见到云香公主一面？为什么此刻竟然心如止水……为什么总觉得兰不远就在身边……为什么总觉得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他定了定神，轻身一纵，跃至马旁。
“请上马吧。”他放下背上的女子，转身。
兰不远笑吟吟望着他。
“我好感动！原来在大师兄心中，我比云香公主更重要！大师兄你什么也不必说了！我都懂！”
沈映泉两眼发黑。
他急急竖起手掌，制止兰不远继续说话。
他怕她再说下去，他要忍不住不自量力对妖王出手了。
“你为什么会在那里？”
“我被抓了啊！”兰不远可怜兮兮，“好可怕啊那些北蛮人，非要逼我做他们的王后，大师兄我是拒绝的。”
“不是，”沈映泉咬着牙艰难地解释，“不是说一个美后，一个丑后？”
“我就是美后啊，有什么问题？”
沈映泉不想说话了。
但思忖片刻，他觉得不说不行：“你可知道是不是有人救走了云香公主？”
“有啊。”兰不远一脸扫兴，“约好在南岸碰头，过去吧。”
沈映泉双目一亮，见兰不远不高兴，轻咳一声，压下浮上脸面的喜悦，道：“那便好，救出公主，你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天子那边可以顺利交差。”
二人共乘一骑，打马向湖泊南岸行去。
远远地，却见南岸已乱哄哄站满了北蛮人，无数枝火把熊熊燃烧，粗野的呼喝声传出数里。
“看来他们不可能等在那里了。”兰不远道，“走吧，不会有问题的。”
沈映泉有些迟疑：“会不会他们又落进北蛮人手中？”
“不会不会。”兰不远十分不耐烦，“再磨蹭要被发现了！”
话音未落，就听到附近响起狂喜的叫声：“找到美后了！”
湖泊南岸的火把齐齐一顿，然后只听“轰”一声，无数火龙向着二人所在的方位飞扑而来。
沈映泉无法，重重一踢马，转头狼狈逃窜。
兰不远丝毫也不担心老龟和云香公主，只担心自己：“千万别走错路！天一亮，这附近全是蜃景幻境，没人指路我们肯定出不去。”
半盏茶功夫之后，沈映泉重重闭眼：“师妹，以后你有什么不好的想法能不能要说出来？”
“啊？迷路了？！哎呀当真被我说中了！”
沈映泉咬牙：“你好像很开心？”
兰不远十分淡定：“难道师兄你没发现追兵已经被我们甩掉了吗？”
“是，”沈映泉的声音从牙缝间蹦出来，“可，是，我，们，迷，路，了。”
“没事，天不是还没亮吗？天不亮就没那些幻……哦，天亮了。”
沈映泉：“……”
二人一马转悠了多时，始终在一山一水之间徘徊不休。
前方是一山，背后临一水。向前，山退水进，向后，山追水避。
天然的迷阵，将二人死死困于其中。
沈映泉愁肠百结。
兰不远依旧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摘了根灰黑色的根须叼在牙缝间，摇头晃脑无话找话。
“大师兄你又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沈映泉道：“我追着兽潮，北行一段，看到兽潮聚在一处山丘下，而那山丘上有二人共骑一头白鹿，我……”他的脸微微一红，“我见白鹿上的女子，风姿甚是眼熟。又想起曾听人说起北蛮王黑且壮，喜骑白鹿，于是我猜测这二人正是北蛮王及被掳走的云香公主。且这兽潮定与北蛮王脱不了干系，我便尾随这二人，到了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