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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发疯后全文阅读

作者:莞尔wr     男主发疯后txt下载     男主发疯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 做选择

    院里的人大多已经赶去外头驱蛇,黑甲应该隐于暗处,整个院子静悄悄的。

    正对院门处的,是正堂的大门,中庭铺满了干净齐整的玉砖,两侧则是厢房,本该富丽堂皇,却又因为没有下人的缘故,透出一分诡异的安静。

    她跑入内庭,脚步踩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每一下都令她听得一清二楚的。

    这种安静隔绝了外头蛇群的嘶鸣以及驱杀蛇的声响,给姚守宁一种十分矛盾的感觉——既觉得暂时脱离了危险,可又觉得这种安静仿佛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陆执屋中的下人已经被外头的骚动引走,杜嬷嬷口中的精甲兵卫也不知道藏在哪里。

    她吞了下口水,打量了周围一眼。

    此地打扫得十分干净,不过许多地方仍能看到新修补后的痕迹,像是此地不久前受过重创,似是比先前长公主所在的主院还要严重些。

    正堂门大开着,两侧的游廊连接着左右厢房,但此时房门关闭,上面以木板钉死,丫环、下人尽数撤离。

    姚守宁总觉得那屋内布置十分熟悉,仿佛曾经来过此地。

    预感提示着她,敞开的大门后有危机潜伏在那里,令她本能的想要逃离。

    但随着危机感而生的,则是一丝姚守宁自己都说不清的微妙感应,仿佛冥冥之中在指引着她——危机之中潜伏着另一种事态的走向,也许她的选择会改变很多的东西,包括自己以及某些人的命运。

    该如何选择?

    蛇妪是寻仇而来,如果进去,昨夜梦境之中见到的一幕,极有可能在不久之后的将来真实的在她面前发生。

    陆执昏睡不醒,妖怪现出原型,欲择人而噬;

    若是出去,则有可能避开了蛇妪,但昏睡的陆执兴许会死在妖怪的手上。

    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且陆执是因为救了她娘,才惹上了这件离奇至极的事。

    于情于理,她都无法置之不理。

    她咬了咬牙,心中如拉锯一般纠结了半晌,最终选择提步入内。

    “有人吗?”

    她唤了一声,上了台阶,走到大门之前。

    院内静悄悄的,人都跑光了,自然没人回应她的呼唤声。

    这里被损毁得十分严重,地面破裂,好似遭大力砸过,两扇门不是不关闭,而是已经被彻底摧毁。

    堂屋之中十分宽敞,里面一些家具、摆设都被挪走,显得过份的空旷。

    她踏入屋中,脚尖落地的刹那,发出轻微的声响,打破了满室的静谧。

    “世子她?”

    她又唤了一声,进屋小心翼翼的往左右看了看。

    右侧连通的地方好像是书房,只是书架之上许多地方已经空了,而地面之上堆满了小山似的书籍,应该是近来情况特殊,府中的下人还来不及整理。

    堂屋的左侧则是连接的卧寝之室,只是姚守宁站在门口,看得不大清楚。

    右边没人!

    她迅速做出了判断,想起之前杜嬷嬷所说的话,踏入了右侧的卧寝之地。

    越往里走,便越觉得这里熟悉。

    “梦!”

    这里所有的一切,与她昨夜梦中所见是一模一样的。

    外面宽敞的中庭,还有正厅的布局,以及入房之后垂落的纱幔,正是昨夜她梦中来过的陆执的居所!

    救命!

    梦中的恐怖情景涌入她的脑海,令她身体僵硬,几乎要没有勇气提足往内寝深处而去。

    姚守宁知道,梦境是一种预知,也是一种提示,让她清楚的知道接下来该会发生什么事。

    果不其然,先前还艳阳高照,可眨眼之间,好像风起云涌,将那阳光挡了个严严实实,院中一下阴暗了下去。

    ‘沙沙沙——’

    风吹过院落,发出细响,认真一听,又好似夹杂着有什么东西在迅速往这个方向挪移的响声。

    梦境之中,那黑雾内隐藏的阴影令得姚守宁哪怕还未曾真的见到那妖怪庐山真面目,但光是那两盏猩红如灯笼般的眼睛,就足以将她吓出两行热泪。

    她想要转身逃走,可外头也是蛇群围攻,逃也逃不出去。

    更何况陆执未醒,妖怪要来了,她在梦中没看到他的结局,也不知是死是活。

    “来都来了……”姚守宁拼命的给自己鼓劲,“看看也行。”

    ‘哐铛!’

    回应她说话声的,是一声重重的声响。

    好似头顶上方有瓦片被风刮落下来了,摔碎了一地,在这静谧的院落显得格外刺耳。

    “呜,娘——”

    姚守宁还没有给自己鼓足劲,一听这声响,险些被吓软了腿,当即再顾不得犹豫,咬紧了牙关冲入内室。

    ‘哐哐哐!’

    屋外瓦片掉落声不绝于耳,危机夹杂在这碎裂声中,风暴即将来临。

    好在室内窗户被封死了,所以尚显得安静,只是从破开的大门处吹进来的风刮着挽起的纱幔,摩挲着屋柱,发出轻柔的声响。

    内室的家具被搬空,墙壁之上挂了一幅画,正是当日她送给陆管事,并交待他一定要亲手送给陆执的那封柳并舟亲手所书的丹青。

    只是不知是不是姚守宁的错觉,总觉得这副纸不再像前几日那样的雪白,隐隐泛着黄气。

    一见字画的存在,姚守宁心中一定。

    此处到处都有妖蟒袭击之后所遗留下来的痕迹,显然是蛇妖闹得最凶之地。

    柳并舟的字被挂在此处,恐怕将军府的人早就已经知道陆执中了邪,说不定还有了应对之策。

    屋中家具几乎被搬空了,仅剩了一张大床。

    梦境情景再现,她以一种十分复杂的目光看向了床头——那里果然挂了一柄长剑,剑鞘呈黑色,布满纹路,正是当日陆执手中所持的兵器。

    她忍了心中的慌乱,视线又落到了床上。

    只见床上躺了一个身穿黑色软锦袍的少年,眉目如画,双目紧闭,似是睡着了的样子。

    这是自西城医馆闹事之后,姚守宁再一次见到陆执。

    纵然是处于昏睡之中,但他周身仍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虽说与他见过一面,甚至曾经离的很近的交谈,但姚守宁这是第一次认真的看他。

第九十二章 妖风起

    陆执的头脸不大,脸颊线条长得很好,肌肤白皙细腻,如同上好的美玉。

    他的眉细而长,眼睛紧闭,长长的睫毛宛如天然的眼线,顺着眼尾微微上挑。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他紧抿的嘴唇上方及下巴处隐隐冒出的青影了。

    自他中了天妖之蛊以来,便一直昏睡不醒。

    虽说将军府中有下人侍候,但近来蛇妖闹得很凶,自然不可能面面俱到。

    姚守宁觉得这些青影像是破坏了他整体长相的柔美之感,使他在美貌之外又添了几许少年的锐气与张扬。

    她多看了一眼,像是发现了什么,不由快步走到了床边,低头去看他额心处。

    梦境里,陆执妖气入体之后,眉心之中似是出现了一道黑色的蛇形印记。

    她盯了半晌,却并没有见着,但她总觉得陆执未醒,可能与梦境中眉心处的那一道印记是有关系的。

    想到此处,她下意识的伸手想去碰一碰陆执眉心。

    不过她的指尖还未碰到陆执的皮肤,异变刹时产生了!

    美貌如花的少年眉心之中黑气翻涌,只见团团乌烟障气之中,一条细黑的蛇影在其中翻腾,‘咝’的一声蹿出半个蛇头,张开蛇口,疾扑她的手指头。

    这样的变故吓了姚守宁一跳,不过她还没来得及撤手惊呼,便见那黑蛇之影在即将扑到她手指头的刹那——

    挂在墙壁之上的柳并舟亲手所书的那副字画动了。

    图上的字影晃动,屋内金芒大作,顿时将那险些咬中姚守宁手指的黑影逼入陆执眉心之中。

    “老酸儒!”

    一道阴冷的诅咒声突兀的响起,那黑气被镇压之后淡了些,蛇影不甘的褪了回去,化为一道烙印,浮现在陆执的眉心之中。

    姚守宁惊魂未定之时,还来不及去细想刚发生的一切,突听到外面风声一下变得凄厉而凶猛,接着有男声厉喝:

    “谁在装神弄鬼!”

    杜嬷嬷果然不是骗子!

    姚守宁听到有人说话,心中先是一喜,接着将自己好奇探出的手一收,紧握成拳,放在自己身体一侧。

    她辨认出这应该是当日跟在陆执身边,那位手执短戟,被苏妙真身上的意识称为‘神武门武甲的段长涯’。

    只听段长涯的话音刚一落,先是静止了片刻,风声、瓦片掉落的声音尽数一下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格外令人难安的沉默。

    ‘咚咚——’

    ‘咚咚咚——’

    不知为何,姚守宁的心脏开始疯狂的乱跳,紧接着,一道凄厉至极的喊声响起来了:

    “儿啊!”

    “我的儿啊!”

    “啊!”姚守宁在听到这喊声的时候,便忍耐不住发出了惊慌失措的惨叫。

    无论是在梦中听到有老妪唤儿,还是曾经听内城的商贩们议论,都远及不上此时她自己亲耳听到这唤‘儿’声那么瘮人。

    声音格外尖锐而高亢,将怨毒与仇恨淬入其中,既像是一种呼唤,又像是夹杂了诅咒。

    话音一落,余音却像是缭绕于耳中,仿佛有个满怀恨意的老妇人紧贴在身后,对着耳朵阴森的诉说,激起人满身的鸡皮疙瘩。

    在那唤‘儿’声一落,头顶上方的屋梁传来‘吱嘎’声响,仿佛不堪重荷。

    将军府中的世子正房所用的木梁自然不可能是年久失修,此时屋顶之上,像是压了沉沉重物,令得整间屋梁摇晃不止。

    姚守宁想到梦中所见,眼中泪珠都要滚落出来了。

    此时她顾不上其他,抱了脑袋拼命往床上爬,试图躲到陆执的身后。

    他虽说昏睡,可将军府的人总要保他平安的——杜嬷嬷说得不错,此时园中,陆执这里虽说是最危险的,但同时也是最安全的。

    她一上床,便推挤陆执身体,如梦中一般摇他:

    “世子,世子,醒醒。”

    不过他邪气入体,将军府的人想尽了一切方法,花了好几天的时间都无法将他唤醒,此时姚守宁的推喊,自然难起作用。

    反倒是随着那妖妪一至,他身上的另一道被镇压住的邪魂再度‘苏醒’了。

    只见那黑影在眉心之中蜿蜒游走,绕着‘8’字,首尾相咬,黑气腾腾,但却像是十分畏惧墙壁上所挂的柳并舟的字,而不敢轻易‘外’出。

    “世子,醒醒。”

    这一幕再是诡异不过,尤其是陆执如同活死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这转动的蛇形烙印就更令姚守宁害怕了。

    她后悔自己不应该手贱去碰触他的额头,若是这蛇影不现,看着静睡的美人图至少也比看到现在的情景好得多。

    恐慌之下,她又伸手去推陆执身体。

    他一动不动,脸上萦绕的黑气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邪魅的感觉。

    ‘哐——哐哐!’

    头顶重物缓缓移动,挪移之间,被辗碎的瓦片如冰雹般滚落。

    灰尘蔓延而起,外面‘咝咝’声又响起来了。

    “蟒群现了!”

    罗子文的声音一响起,便如一个信号般,隐匿的黑甲兵出现,但同时狂风大作。

    ‘哐哐’的瓦片掉落声不绝于耳,许多地方已经空了,却仍有黑影压盖住。

    姚守宁仰头一望,可以看到漆黑的纹路,一片一片,约有巴掌大,仿佛鳞甲似的。

    只见那黑影挪动之间,便有无数瓦片、木梁的碎屑滚落。

    ‘嗖嗖’的箭矢声响起,蛇的嘶鸣声也不绝于耳,外面打斗声,重物撞击木梁、长栏的声音接连响起,间或还有老妇的冷笑夹杂其中。

    ‘呜呜呜——’

    风声越来越疾,原本被锭死的窗户开始轻轻的颤动。

    那钢钉一点一点从木板之中脱出,窗户有了活动的空间,如同振翅的蝴蝶,拼命的拍打窗柩。

    这些声响令得姚守宁越发不安,瞪大了眼睛警惕的望向四周。

    此时她指望罗子文、段长涯等能快些有人进来,但事于愿违,这些人仿佛被麻烦缠住,此时无暇脱身。

    反倒是窗户的缝隙处,有一股股黑气借着肆虐的狂风钻入屋中。

    妖气冲天而起,柳并舟的字在黑雾缭绕之中开始放出金光。

    差点儿被吓哭的姚守宁见此情景,犹如绝望之中见到了救命的曙光,眼睛一亮。

    可下一刻,就听到一道老妪冷哼着:

    “老酸儒,数次坏我好事!”

第九十三章 蛇妪现

    蛇妪话音一落,屋外狂风大作,阴风像是发了疯一般的冲击窗户。

    ‘砰!’

    ‘砰!’

    ‘砰!’

    数下之后,那窗户上的钢钉终于顶不住这股妖邪之力的冲击,‘轰’的飞脱而出。

    掩闭的窗户顿时被风吹刮开,如同纸张被撕裂,冲往屋中砸向一侧墙壁处!

    ‘轰——’

    黑色的阴风刮了进来,化为漫天黑雾,将整个房间笼罩住。

    “救命啊!”

    姚守宁被吓出尖叫,屋内床榻上纱幔飞扬,床榻被狂风吹得乱晃。

    挂在床头的那一柄长剑也跟着摆动,拍打着床柱,发出‘哐哐’声响。

    但就是这样的情况下,屋内唯一巍然不动的,便是那一副挂在墙上的字画了。

    那幅未曾装裱的字在这股妖风之下稳稳的立于原处,字迹转动,化为一个巨大的‘斩’字,罩向那黑气正中。

    “娘啊——”

    一道阴森森的意念从陆执眉心处传来,却像是畏惧于此时悬挂在陆执头侧的那柄摆动不止的长剑,不敢轻举妄动。

    被吓得面色惨白的姚守宁见到这一幕,似是一下明白了过来——陆执当日就是用此剑杀死了被妖邪附身的男人,所以那妖魂对这剑气似是十分畏惧的。

    想到此处,她二话不说撑起了身来,伸手将那摆动不止的长剑握于手中,用力一扯!

    悬挂的布绦被扯断,长剑落到她的手里,她带着哭腔,将长剑举到了陆执头上,颤声的喊:

    “出来!出来!”

    同一时刻,那灌入屋内的黑气形成大股漩涡,只见漩涡之内钻出一头张牙舞爪的鬼影,往那副挂在墙上的大字疾扑。

    蛇妪数次而来,都被柳并舟的‘字’所挡住,再加上陆无计夫妇难缠,最终无功而返。

    此时她对这副字恨之入骨,鬼影冲击字体,那‘斩’字迳直迎往黑影处。

    两股力量一冲,气流激迸开来,姚守宁耳中只听到‘嘶啦’一声脆响。

    只见那‘斩’字勉强罩住鬼怪,却又在下一瞬被鬼怪穿体而过。

    这副字画上的儒家之力已经挡了妖邪许久,浩然正气已经消耗不少了,妖怪此时含恨而来,不惜一切代价出手,妖气瞬间将金芒压盖住。

    黑影冲过‘斩’字的阻挡,‘轰’的冲击到宣纸之上,留下大滩漆黑印墨。

    纸迹被玷污,黑水顺着纸张往下滑落。

    那半空中的字印顿时灵气大失,所有飞出的笔划重新隐于纸张之中。

    只见那些笔画之上,已经洒满了腥臭的黑水,纸张上的灵气耗尽,顿时化为普通的图画,再无阻挡妖气的作用,被狂风一吹,飘飘荡荡跌落。

    “啊--”

    姚守宁一见此景,吓得魂飞天外。

    她没想到自己寄以厚望的外祖父的手书此时也挡不住这怪物,心慌意乱之下,她手抖着试图将剑拨出。

    “陆执,醒一醒!”

    这会儿‘世子’也不叫了,心中只有万分的后悔。

    梦境中的场景与现实相结合,梦里如小山包一般的黑蛇阴影即将出现,不过梦境中的她因为惊醒而侥幸逃过一动,而梦境之外,又有谁能来救她性命呢?

    她能听到外头罗、段等人的疾呼,在喊着要保护‘世子’,实则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难以脱身。

    屋内就只有她与陆执,她虽然手中拿了长剑,但姚守宁却心里清楚自己战斗力为零。

    而另一个原本有战斗力的陆执,却中了妖气,此时昏睡不醒。

    她觉得今日万事不吉,不应该出门的。

    姚守宁欲哭无泪,又推了陆执两下。

    那少年像根木头,任她推挤拍打,躺在她身侧一动不动。

    “嘿嘿嘿——”

    阴测测的笑声从漩涡之中发出,屋内黑气更盛,几乎瞬间功夫,便要达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嘶嘶嘶。’

    数重蛇群的嘶鸣声此起彼伏,屋中腥臭异常,大股大股黑气落地,化为大大小小的蛇疯狂向床铺的方向游移。

    只见那重重黑雾已经飞到屋顶处,上方闪了两下,有两盏血红的灯笼高高挂起,腥风吞吐。

    姚守宁经过恶梦之后,自然知道黑气之中是什么。

    “儿啊——娘来找你了——”

    “我要为你报仇——”

    姚守宁见那黑雾之中小山似的蟒头若隐似现,且妖怪口吐人言,吓得胆颤心惊,觉得此生自己可能要命葬蛇口。

    陆执救她娘亲,她陪陆执死到一处,只希望纵然表姐有诡异,惹了大祸,将军府的人也不要牵连姚家的人了。

    她心中一面胡思乱想,又见那些黑气所化的细蛇‘咝咝’吐信爬往床铺,又急又怕间倒也生出一股气魄,想将长剑拨出,驱赶这些小蛇。

    同时她还不死心,既期盼罗子文等人快些赶进来,又希望陆执苏醒。

    危急关头,那长剑不知是何缘故,剑鞘与剑身处似是古怪的磁石打造而成,将长剑紧紧吸附,她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竟未能将长剑拨出。

    “走开——走开!”

    姚守宁拿剑驱赶先游至床边的小蛇,剑身之上似是煞气极重,一扫过去,那些蛇群昂首吐信,‘咝咝’退避。

    她浑身发抖,接着再跪坐于陆执身侧,将长剑往他身侧一压,同时又伸手再拨——

    ‘铛——’

    出乎意料的是,那原本一直牢牢吸在鞘口处的长剑,这一次被她一拨之下,顺利的‘叮’声出鞘了。

    只是她的注意力都在那些围守在床边冷冷盯视着她的蛇群身上,反应慢了半拍,剑刃抽拨出来的瞬间,寒气割伤了她的掌心,鲜血溢了出来,滴落到陆执额头。

    若是平时,她娇生惯养,这一道伤口足以令她痛彻心扉。

    可这样的时候,她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哪里又还顾得上这点伤势呢。

    她的全副心神都被那屋中化形的巨蟒妖所吸引,根本没有注意到,她掌心处滴落的鲜血,缓缓没入陆执的眉心之中。

    只见那眉心处黑气涌动,里面蜿蜒游走的黑蛇受到血气的引诱,初时还有些狰狞,但在血液涌入的陆执体内的那一刻,又像是意识到了不对劲儿般,化为惶恐:

    “不——”

    不过它的意识逐渐微弱,妖邪现身,意欲杀陆执而后快,因此并没有人留意到,那黑影便被姚守宁的气血暂时镇压。

    蛇形烙印不甘的从陆执眉心淡去,连带着那黑气一并收敛,化为漩涡,隐入他的神魂深处。

第九十四章 唤醒他

    “陆执,还我儿性命!”

    “还我儿性命!”

    “儿啊——”

    黑雾之中传来老妪怨毒的嘶哑声,格外恐怖,一只奇大无比的恐怖蛇头,缓缓钻出。

    随着妖蟒一现形,残破不堪的屋顶没有了柳并舟的字镇压,哪里经得起这蛇妖一顶。

    屋梁‘哐哐’断裂,大片残破的瓦片纷纷掉落了下来,砸响声不绝于耳。

    尘烟与黑气相融,飞卷而上,形成浓厚的阴云。

    只见那蛇通体漆黑,上面布满鳞甲,一双眼睛猩红,头顶鼓出两个犄角,盘踞的下半身如同一座青幽幽的小山,隐匿于尘烟与缭绕的黑雾中,带来强大的威胁,令人不寒而栗。

    阴冷的目光与姚守宁对视了半晌,接着‘哈’的张开血盆大口!

    尖锐的獠牙宛如淬毒的长剑,寒光凛冽,张开的嘴巴仿佛一个奇大无比的山洞,足以将人吞噬其中。

    舌信吐出了一来米长,形同红色的闪电,一伸一缩。

    黑色的巨蟒口吐人言:

    “陆执,纳命来!”

    梦境中的一切化为现实,姚守宁吓得眼含热泪,抖个不停。

    她恨自己睡梦之中时遇到危险不容易醒,此时又恨自己真的遇到危险了,却又无法昏睡过去。

    手里提的长剑重逾千斤,在这可怖的巨蟒面前根本无法造成威胁性。

    妖蟒低头,危险重重逼近。

    千钧一发之际,姚守宁绝望无比的下意识伸出了手,去拍陆执脸:

    “陆执,醒醒。”

    “陆执,醒醒。”

    “陆执,醒醒。”

    陆执已经妖气入体,昏睡了好些日子,将军府的人都无法唤醒他,而姚守宁无论是在梦中还是现实,唤了他数次也没能将他拍醒。

    只是姚守宁太害怕了,这个动作完全是她面临危机时,本能的反应。

    她一双眼睛含泪,盯着半空中逐渐逼近的蛇头,却没有留意到,那躺在她身侧的少年,在她唤出名字的那一刻,那睫毛动了动,在她唤完三声之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儿啊——”

    巨蟒妖的舌信逼近,喉腔中腥风滚滚。

    姚守宁放声尖叫,一把扯过陆执身上盖着的被子,将自己的脑袋蒙了进去,如同鸵鸟般蜷缩成团,躺在陆执身侧。

    她以为下一刻自己必死无疑,会跟陆执一起葬身这巨蟒之腹,却没想到她惨叫声还未落,一只手探了过来,抓握住了她的手,将她连手带剑一并握在掌心。

    他提气运力,挽了朵剑花。

    长剑脱鞘的交戈之声响起,剑鞘飞出,露出剑刃,剑身似是散发出蒙蒙青气。

    “妖孽,找死!”

    久未说话的少年声音嘶哑,冷冷的哼了一声,长剑握于他手,发出一声清吟,他对准黑气,毫不犹豫用力一刺!

    姚守宁手被他抓住,那力量十分强大,逼迫她半坐而起倾身上前,她试图想再躲进陆执身后,却根本无力闪避,只能在惨叫之中被他抓握着长剑,顺着力道一下刺进黑气之内。

    那蛇妖如此庞大,鳞甲厚实,她不认为自己能刺得中它。

    她吓得浑身直抖,又害怕自己身体抖起来影响了陆执的发挥。

    打也打不赢,逃也逃不了,她死死闭上眼,感觉腥气喷吐在自己脸颊——

    下一刻,长剑似是刺破妖气,‘噗嗤’扎入了肉体。

    “啊!”

    黑雾之中传来一道老妪凄厉而又尖锐的惨叫,金芒与黑气相较量,化为大量气劲,冲击着床榻上的两人身体。

    二人长发飞扬绞缠,陆执的眼神凌厉,手上再运气,用力将长剑再次送入一些。

    只见长剑入体,黑气翻滚之间,隐约可以看到刺穿了一只黑蟒的眼睛

    巨大的妖蟒疯狂甩头,忽而化为一个身穿黑袍的老妪,忽而又化为一条奇大无比的蟒蛇。

    “放开!”

    陆执喝了一声,姚守宁下意识的松手,只见他抽回长剑,翻身下床。

    黑蟒化为黑袍老妪,提拐向他拍打而来。

    那老妪一只眼睛被刺瞎,血流满面,形同厉鬼。

    但他苏醒之后,却并没有因为躺了一段时间而动作迟钝,反倒与这老妪交战,似是有天助之力。

    他身上的妖蛊被克制之后,那金芒笼罩他的身体,使他对妖邪似是有克制之力。

    数个来合间,老妪已经遍体鳞伤,只知四处逃遁。

    “是你这丫头坏我好事!”

    她眼见报仇不成,且极有可能会被陆执杀死,便狠了心一般扑到床榻,高举起黑拐,像是要往姚守宁当头敲下:

    “我死也要带上你!”

    老妪头发散乱,脸蒙黑气,一只眼睛被刺穿,血流不停,宛如厉鬼索命。

    “不不不,冤有头,债有主……”

    姚守宁一见此景,吓得魂飞胆散,拼命的捂住了眼睛:

    “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话音未落,只听‘噗嗤’一声轻响。

    一道长剑从那老妪的后背心处捅入,穿胸而过,将她的身体高高挑起。

    那举起的黑拐无力的落下,老妇人不甘心的喊了一句:

    “我的儿……”

    话音未落,陆执长剑在她胸口搅动,顷刻搅出一个大窟窿。

    黑气夹杂着妖血从中喷溅而出,老妇人面容之上浮现出大量黑鳞,唇内探出两弯獠牙,吃力的道:

    “我以天妖佘氏之名,诅咒你——气运耗尽!化为我天妖一族的养份,魂飞魄散方止!”

    “我佘氏不灭,诅咒不停!”

    “嘿嘿嘿嘿——”

    说完,她的身体分崩瓦解,化为大量黑气。

    阴测测的狞笑回音中,只见那面容恐怖似厉鬼的老妪眨眼之间即缩为一条手腕粗的黑蛇,被挂在剑尖之上。

    妖妪一死,外头的乱阵终于停止。

    “世子!”

    段长涯与罗子文的声音传来,同时还有长公主惊急交迫的喊声:

    “儿子!”

    将军府的人,此时终于姗姗来迟。

    杂发乱无章的脚步声响起,还夹杂着柳氏险些哭出来的唤女声:

    “守宁——守宁——”

    柳氏自认不是胆小之人,可今日发生的一幕却仍是吓得她胆颤心惊。

    长公主见她之后,先是打发身边的杜嬷嬷带走了她的女儿,问了她一些问题。

    提及了她的父亲柳并舟,并好像感谢了姚守宁送的一副字。

第九十五章 他疯了

    当时柳氏听得云里雾里的,可听到长公主提起柳并舟的字时,还有些心虚。

    那副字她在车上便看过,实在瞧不出什么稀奇,也不明白为什么女儿鲁莽的举动会得长公主的赞许。

    柳氏满心疑惑,可惜她当时心系刘大的案子,担忧刘大之死对姚家、苏妙真姐弟不利,便也顾不上追问这字画详情,转而问起这桩案件始末。

    朱姮蕊当时神色倒是有些吃惊,但见她确实焦急,便索性将发现刘大尸体之事的来龙去脉说给她听。

    这件事明显是涉及了妖邪作祟,纵然苏妙真牵涉其中,也不过是中了妖法蒙蔽而不自知。

    妖类擅惑人心,此事是冲着陆执而来的。

    因柳并舟的缘故,长公主已经将姚家排除在嫌疑之外。

    原本以为出身大儒之家的柳氏也应当明白事情的缘由,却没料到她好像被蒙在了鼓里,全然不知,倒是对姚家、苏妙真姐弟处境担忧不已。

    她既然想知道,长公主索性便说与她听。

    刘大确实死于七日之前,韩庄的人发现了他的尸体,经由杵作检验,初步可以肯定他已经死去了多日。

    柳氏越听越是心惊,长公主说的话,无疑是对苏妙真格外的不利,姚家也难逃怀疑。

    她正惊恐之际,突然耳中就听到了刺耳的声响,接着有一道冲天炮的爆炸声在半空中响起。

    声音一落,便见先前正与她谈话的朱姮蕊脸色大变。

    那位引柳氏母女入门的史女官出去了一趟,进来就面色惨白:

    “公主,蛇群来了!看方向是殊园!”

    柳氏是听过将军府闹蛇一事的,但她并没有以为意。

    正如她之前所说,冬天蛇群虽说消声匿迹,但未必就不会现身。

    兴许是将军府得罪了什么人,人家捉蛇放入府中也说不定。

    她还想着自己的女儿,府里闹了蛇,不知道她此时跟着杜嬷嬷在哪里,会不会吓到。

    出于客套,她多嘴问了一句:

    “不知殊园在哪,可有我能帮忙的?”

    “你帮不上忙!”

    朱姮蕊毫不客气,双臂一张,将披在身上的大氅抖落了下去,厉喝了一声:

    “取枪来!”

    史女官看了柳氏一眼,小声的跟长公主说了一句:

    “信号应该是杜嬷嬷放出来的……”

    “什么?”

    柳氏听到此处,终于大急。

    她的女儿先前就跟杜嬷嬷走了,此时杜嬷嬷遇到了蛇群放出了信号,必定自己的女儿也遇到了危机。

    “守宁——”

    柳氏哪里还坐得住,顿时将刘大的案子抛到了脑后,一心担忧自己的女儿。

    下人为长公主取来了约丈来长的长枪,她说殊园此时闹蛇很凶,怕柳氏受伤,想让她留在此地。

    与柳氏一番交谈之后,朱姮蕊几乎可以肯定柳氏身上并没有修出任何的儒家信力——她只是个普通人,若是见到群蛇出动,恐怕会吓昏过去。

    可柳氏哪里坐得住,一听姚守宁可能会遇蛇,她急得团团转。

    这个女儿向来娇生惯养,平日压根儿没有遇过什么大事,此时在人生地不熟的将军府,又遇到了蛇,不知会吓成什么样子。

    她执意要跟长公主等人同行,心中还在想,不过就是一些蛇而已,也不是多么稀奇,纵然吓人,可将军府人多势众,又怎么会伤到她呢?

    ——哪知她到了陆执院落,看到那成堆的大大小小的蛇尸,有些挂于墙头,有些盘于屋梁,还有些被斩成数断,血流满地,差点儿把她吓得一口气都险些没能提起。

    这蛇闹的如此之凶,而外间竟轻飘飘的传言只是闹了蛇而已。

    柳氏被血腥味儿熏得头晕眼花之际,只见到了杜嬷嬷,却不见自己的女儿。

    一问之下,才知道杜嬷嬷遇了蛇,发现不对劲儿,先打发了姚守宁进院子,并说院中十分安全,有严密的守备。

    这会儿柳氏也顾不上怪责杜嬷嬷,她只担心姚守宁出事。

    长公主等人的到来大大缓解了院中下人的压力,混乱的蛇群被一一处理,众人冲进主院之中的时候,陆执刚醒。

    他杀死蛇妪之后,外面受妖法所变的巨蟒之影困住的罗子文、段长涯等人自然脱身。

    众人冲入屋内,姚守宁抱着被子,身体抖个不停。

    哪怕蛇妪已经死了,现出本体原形,可她却觉得自己的三魂七魄都被吓飞了大半,暂时无法归位。

    面前的陆执身穿黑袍,披散着头发,目似寒星,无比慑人。

    他握着长剑,剑尖上缠了一条可怖的黑蛇。

    她一见,打了个哆嗦,正自发抖之际,却见陆执脸颊微微红,脸上还有残留的一些血迹,目光幽幽的看着她,那眼神看得她不寒而栗。

    “我,我不是故意爬上你床的……”

    姚守宁与他目光一对,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终于想起自己为了唤醒他,仿佛先前胡乱在他脸上拍了几个耳光。

    此时他的双颊之上还残留着自己拍打的红印,这个高高在上的世子可能受到了冒犯,此时想要秋后算账。

    说不准他先前就是故意假装昏迷,想要引蛇妖现身的。

    想到此处,姚守宁又悔又恨,连忙翻身坐起,想要跟他解释。

    “我也不是故意打你的……”

    话未说完,就见陆执将剑挽了朵剑花,仿佛确认了什么一般,目光里的冷意褪去,剑刃往地一点,单膝跪了下地:

    “娘!”

    他的目光幽冷,语气淡定:

    “娘,我救您来迟,妖人已死,请您放心!”

    “啊这……”

    姚守宁以为自己经历过险些被妖蟒吞噬的大事件后,已经增涨了很多奇怪的见识,她甚至觉得此生不会再有什么事情可以像先前的危机一样震住自己。

    可此时陆执的那一跪,令她顿时如遭雷击,呆坐在床,半晌回不了神。

    “逆子!”

    同样饱受刺激的,还有此时一心想救儿子,手提着长枪匆匆赶来的朱姮蕊。

    自陆执中蛊昏迷以来,她表面不显,实则内心担忧无比。

    却没料到这逆子一醒之后,却半跪在了姚守宁的面前,认她做娘亲!

    “……”

    柳氏一脸凌乱,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第九十六章 收残局

    姚守宁平安无事固然不错,可她此时抱着被子躺在床上,世子衣衫不整跪在她的面前,柳氏头开始隐隐作痛,用力挤眨了一下眼睛。

    罗子文、段长涯以及杜嬷嬷等人一脸震惊,回过神后纷纷相互一对视,接着连忙低头,不敢看面前的场景。

    长公主的怒喝声将姚守宁震醒,她瞪大了眼,看向了赶来的众人。

    朱姮蕊一脸的暴躁,而她的娘亲柳氏满脸复杂之意。

    “娘……”

    这下姚守宁终于回过神了,她一看柳氏的神情,就知道她是误会了。

    当日她故意含糊不清说话令柳氏误会,那是因为想要忽悠苏妙真的,可此时苏妙真又不在这里,她自然没有再演下去的必要了。

    “您听我说,事情不是这样的……”

    她急于解释,并想从床上爬起来。

    可她此时睡在陆执床上,衣衫凌乱,柳氏深呼了一口气,不想听她说话,只想掐自己的人中。

    “他们是谁?”

    半跪在她面前的少年转过了头,察觉姚守宁起身欲下床,陆执突然伸手,一下将她膝盖压住,使她难以动弹:

    “还有妖气,娘要小心。”

    “我知道——”她这会儿一与陆执拉缠,柳氏的脸色更加复杂难看,姚守宁正欲去拉他,突然又反应过来解释:

    “不是,世子,我不是你的娘啊……”

    朱姮蕊立即含恨道:

    “我才是你娘!”

    “对对对,她才是你娘。”

    姚守宁点头如小鸡啄米,连声应是。

    陆执冷笑了一声,半侧过头。

    他下颚尖细,唇似染了樱朱色,那双凤眼微眯,目光幽冷含着杀气:

    “闭嘴!再敢胡说八道——”

    朱姮蕊对他十分了解,看他神态,便知他此时已经异常不快,仿佛自己的话触了他的逆鳞。

    “……”

    她心中有气,却不知如何发泄,只能手持长枪,恨恨的用力将枪头扎入一旁的墙壁,‘轰’的一声将那石壁凿了个对穿,石砖‘哐哐’落地。

    姚守宁被他高大的身形严实的挡在身后,少女刚想起身,又被他推回床榻之中:

    “小心,此处妖气很浓!”

    那蛇妪刚死不久,此妖已经化形,妖气尚未散去,对他来说,确实妖气浓厚。

    而这一切落在柳氏眼里,却觉得这位将军府的世子怕是发了失心疯,持刀将自己的女儿劫持了。

    “守宁……守宁……”

    柳氏急得跳脚,眼眶蓄积泪珠:

    “有话好说,不要伤害我的女儿——”

    陆执撑剑起身,将长剑横在胸前,冷冷望着来者:

    “你们是谁?与妖邪一伙的?”

    “……”

    朱姮蕊眼皮疾跳,原本见儿子苏醒之后欢喜的心一下凉了半截。

    “我是你娘!”她咬牙切齿,吩咐罗子文:

    “你去请狄先生过来,看看世子是怎么回事。”

    “不知死活!”

    陆执一听她再三自称为‘娘’,冷哼了一声,长剑运气,化为剑光往长公主斩了下去。

    长公主原本又急又慌,见他出了杀招,心中暴跳如雷,当即将刺入墙中的长枪一抽,索性先教训这个逆子!

    姚守宁被陆执推倒在床,晕头转向间听着周围的吵闹打斗,段无涯等人想要上前阻止,却被长公主喝斥,说要好好打醒儿子。

    朱姮蕊出招大开大合,刚猛无比;陆执当仁不让,那剑影似游龙,封锁长公主招式。

    母子俩打得有来有回,一时胜负难分。

    正乱成一团间,外头再次有脚步声传了进来,她听到杜嬷嬷喜出望外的在唤‘将军’。

    陆无计一到,与朱姮蕊联手,将陆执镇压了下去。

    “放开我!”他一被架住,便挣扎不停。

    柳氏见他受控,吓得终于缓过了那口气,绕开了这吵闹不休的一家人,快步向床榻而来:

    “你没事吧?”

    她伸手去摸女儿,心跳声又重又快,连姚守宁都听得分明。

    “没事——”

    姚守宁摇了摇头,还没有从这一团乱麻中清醒。

    柳氏见她头发、衣衫虽说凌乱,但衣带结未解,不像是吃了什么大亏。

    若是其他时候,发生了这样的事,她自然咽不下这口气,要好好找将军府评个理,讨回这个公道才成。

    可看现在的情况,世子已经疯得十分厉害,连自己的亲娘都不认得,恐怕自己女儿与他搅到一处这个事一时半会儿的也说不大清醒。

    这一趟将军府之行,柳氏万万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心中不免又怕又悔。

    陆执病得厉害,刘大的事情也没打听清楚,女儿受了惊吓,不知先前发生了什么事,与陆执拉拉扯扯。

    “先起来。”

    柳氏强压下心中的杂念,先拉着女儿起身。

    姚守宁被一连串发生的事所惊住,此时任凭柳氏拉了她下床,跌跌撞撞往门口的方向行去。

    “娘!”

    她途经陆执身侧,就听到那少年大声唤了一句。

    姚守宁与柳氏的身体不约而同的重重一抖,母女俩同时回头,就见那少年被壮硕如熊的陆无计压在地上,一张白玉似的脸涨得通红,却极力抬头看着姚守宁:

    “此地妖气未散!我落于奸人之手,娘先暂时离开,待我脱困,再来救你!”

    荒谬至极的对话,陆执说得认真无比。

    “……”

    柳氏的嘴角抽搐,长公主又想打人。

    杜嬷嬷双眉抽了抽,伸手揉了下眉心,罗子文与段长涯相互对视,一脸震惊。

    ……

    一番闹剧之后,直到两母女被长公主亲自送出了府院,姚守宁还恍惚着难以回神。

    曹嬷嬷与冬葵两人守在车中,此时见到母女二人神情有异,都不明就里。

    “今日府中有事,恕我无法再留两位。”

    纵然强悍如长公主,面对蛇妖的时候都毫不畏缩的女人,此时想到好不容易苏醒的儿子受妖法所惑,认别人为‘娘亲’,依旧是饱受刺激。

    “守宁,”她唤了姚守宁一声,却见少女下意识的抬头,仿佛还有些失魂落魄,没有从先前的打击中苏醒。

    柳氏的脸色也很是勉强,想到先前的一幕,从不知退缩为何物的长公主,也不由生出一种想要当场找地缝钻进去的冲动。

第九十七章 记人情

    “二小姐是叫这个名字吧?不介意我这样称呼她吧?”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柳氏表情僵硬,下意识的摇头。

    “今日的事,让你受惊了。”长公主意有所指,柳氏却以为她是指陆执发疯认人一事,连忙就道:

    “世子也非有心——”

    长公主摇了摇头。

    她指的是蛇妪突然现身陆执院中一事,不过柳氏此人恐怕不信妖邪,又未亲眼所见,此时不是与她缠说的好时机。

    反正柳氏不知道,姚守宁应该心知肚明。

    长公主其实心中还有疑惑,她的儿子中了妖蛊,神武门的人来了都无计可施。

    儒家的力量也只能镇压,令其不再作乱,却无法将陆执唤醒。

    她不知道姚守宁是用了什么方法将陆执身上的妖蛊暂时封住,将他从昏睡之中唤‘醒’。

    虽说这并不算真正的让陆执‘苏醒’,但至少陆执不再昏睡,这已经是连神武门的人都无法办到的事,而一个六品兵马司指挥使家中养出的小女儿却办到了。

    朱姮蕊的目光落到了姚守宁的手上,见她右手紧握,那里原本留了一道伤口,似是被利刃割破,将军府的人已经紧急处理过了,替她清洗包扎。

    长公主的目光只在包扎好的伤口上短暂的停留,最终落在饱受刺激的少女脸上,那到嘴边的话仍是被她咽了回去。

    “我儿子冒犯了守宁,是他的错。等他……”长公主深呼了一口气,说道:

    “恢复一些之后,我会亲自带这个不孝子,前往贵府向守宁赔罪的!”

    她提到‘不孝子’三字时,有些咬牙切齿。

    柳氏原本就不多的八面玲珑的技能此时消失得一干二净,唯有僵硬的笑着点头称是。

    长公主总觉得心中还有很多话要说,可将军府如今正值多事之秋,蛇妪已经消失,她看到了陆执剑上那条缠绕的黑蛇,还需要确认这条黑蛇身份;

    除此之外,陆执刚醒,但人却发了疯,朱姮蕊也急于回去打听陆执的情况,自然不便在此时留客。

    最重要的是,她有一种预感,将来与姚守宁恐怕还会再打交道,有什么话也不急于在此时就说。

    想到这里,长公主压下心中的思绪,招了招手。

    杜嬷嬷抱着一个竹筒上前,她伸手接过,看了柳氏一眼,往姚守宁递了过去:

    “这一次多亏了你,借来了柳先生的字,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不过可惜已经损毁。”

    姚守宁强打精神,点了点头,将那竹筒接过。

    她亲眼目睹了蛇妪冲击柳并舟字的一幕,见到外祖父的丹青被毁。

    虽说有些遗憾,但最终结果也不错,蛇妪死了,陆执保命苏醒——虽然人的精神好像不大正常了,不过相信凭借将军府的力量,迟早也会找到解救之法的。

    “我会记下这个人情。”

    长公主深深看了姚守宁一眼,道:

    “等到府中事情解决之后,我会亲自前往南昭一趟,向柳先生赔罪。”

    “不用……”

    柳氏不明就里,一听朱姮蕊为了这么一副字画要亲自前往南昭,不由有些吃惊,刚一开口,便见长公主抬了下手,余下的话便再也没有说下去。

    长公主亲自送客,母女两人上了回府的马车,车子驶离出将军府之后,姚守宁鬼使神差的探头到窗口,看了将军府的方向一眼。

    却见将军府的上方,仍有淡淡的黑气萦绕,仿佛邪祟并没有被彻底的剿清,吓得又缩回了头来,正好与柳氏目光相碰。

    母女二人相互看了一眼,都不由自主的长松了口气。

    姚守宁是庆幸自己逃离了险境。

    她梦中数次见过妖蟒,可梦中见蛇,与真正看到一条狰狞可怖的蛇妖冲自己张开血盆大口,险些将她吞吃入腹是两回事。

    若非当时情急之下她强行将陆执唤醒,恐怕今日她非得与陆执一起葬身蛇口不可。

    想起当时险况,她抖个不停,反倒将陆执发疯一事抛到了脑后去。

    后怕的情绪涌上心头,姚守宁的牙齿撞击着打颤,发出‘咯咯’的响声。

    柳氏也在想将军府中发生的事,欲言又止。

    “你……”

    她打破了沉默,原本是想问姚守宁怎么会跟着杜嬷嬷到了世子院中,且躺在陆执床上,与他纠缠不清。

    可刚一开口,姚守宁就紧紧的抓住了柳氏手臂,身体抖个不停:

    “娘,我刚刚看到妖怪了,好大的蛇——”

    “哪有什么妖怪!”

    柳氏下意识的回了她一句,又听她喊蛇,突然打了个寒颤,也想起目睹的将军府院中那些密密实实绞缠的蛇群:

    “早听说将军府闹了蛇,可没想到竟闹得这么厉害。”

    她去的时候,蛇群疯狂冲击院子,蛇尸遍地都是。

    柳氏猜测女儿恐怕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些蛇群攻击世子府,所以被吓得不轻。

    想到此处,她忍下了教训,又有些怜爱的道:

    “世子的剑上,好像也有一条黑蛇。”她试探着:

    “是不是你见了这条黑蛇,心中恐慌,所以才跳上世子床的?”

    “我不是--”

    姚守宁正欲反驳,可话说到一半,却又想起当时的情景。

    她确实是遇到了蛇,心中恐慌,又想到梦中唤陆执的场景,才跳上陆执的床,拼命摇他的。

    蛇是同一条蛇,不过她看在眼里的蛇,与柳氏看到的不一样。

    只可惜柳氏为人固执,恐怕不会相信她说的话。

    与其说出实情,再受斥责,不如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反倒安静。

    想到此处,姚守宁心中说不出的别扭怪异,她垂下了眼皮,点了点头,柳氏爱怜的将她拥入怀里:

    “别多想了,回头娘让曹嬷嬷请大夫回来,给你把脉抓药,多喝几副安神的汤,总会忘记这事儿的。”

    她靠入柳氏怀里,听柳氏轻言细语的哄她,摸着她的长发,看到她手上包扎的伤口,话中透出心疼。

    以往她有话直说,从不隐瞒母亲,但一般会受到她的喝斥;

    却没料到此时她选择性的撒谎,反倒会得到柳氏如此温柔的对待,姚守宁仿佛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从她心中一闪而过,她很快将心思放到了自己的梦境上。

    今日发生的一切,都与昨晚的梦境一致。

    除了最后她唤醒陆执,他杀死蛇妪以及最后发疯并非梦境展示之外,所有的一切都应验了。

    直到此时,姚守宁终于开始正视这个问题。

第九十八章 大儿归

    姚守宁拥有预知的能力。

    虽说她早已经对自己觉醒的能力有感知,却从未有此时这样坚定。

    梦中的一切,对她来说既是预言,也是一种提醒。

    冥冥之中,她呼唤陆执,以及梦中出现的挂在床头的剑,都是一种提示。

    她借梦境而窥探到未来发生之事,至于选择如何做,可能决定许多事的结局。

    例如她明知梦境预警,知道未来会发生的事,却仍义无反顾踏入他的房中,选择将他唤醒。

    既改变陆执命运,可能也会改变自己的命运。

    那么表姐呢?

    她想到了苏妙真入神都的前一夜,她梦到表姐敲门。

    苏妙真敲门一事,算是梦境给她的提醒,可当时表姐自称姓胡,又有何寓意?

    姚守宁想到了自己曾在望角茶楼中听到过的狐精化人夜半敲门的故事,当时那狐狸精也是自称胡家小姐,上门害了王家后生。

    而她先有夜梦预警,后又听到表姐身上隐藏的声音,莫非意味着,表姐身上附身的是只狐精不成?

    她胡思乱想着,又心中猜测:若自己当日受夜梦蒙蔽,一时糊涂,忘记表姐姓‘苏’,转而将她迎入房中,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梦境之中的选择,也影响着她的未来。

    不知是不是今日与妖邪打过一次交道,姚守宁总觉得自己的预知力量仿佛比之前更强了些。

    对于苏妙真夜半敲门的恶梦,她总有一种直觉——若当日梦中自己受苏妙真蒙蔽,没有选择将她身份揭穿,可能她不会听到苏妙真身上的那道声音的存在,也同样会与梦中一样,被‘它’蒙在鼓里。

    从此感知不到妖邪的存在,‘见’不到钻入陆执体内的黑气,自然也没有后来的那些事,过着糊涂却又平静的日子。

    近些天来,姚守宁总是对自己的能力有些抗拒。

    她年纪不大,以往被困在闺阁之中,能想到的,无非就是将来成婚,与昔日好友说些无关紧要的悄悄话,过家长里短的日子,偶尔听听戏,看看话本。

    生活无趣,对她来说却又平稳安逸。

    预知的力量则像是向她打开了一扇奇幻而又危险的大门,未知而又刺激,使她曾经试图躲避。

    “唉——”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既然避无可避,那么她就要想办法弄清楚其中的缘由。

    不管这个世界有没有妖邪作祟,她也想要好好保护家人!

    “……守宁,你说呢?”

    柳氏的呼唤声将姚守宁的思绪唤回,她仰了一下头,问道:

    “说什么?”

    柳氏怔了一怔。

    她怀里抱的还是自己的小女儿,可是她此时说话的语气神态,仿佛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样子,仿佛一瞬间成熟了许多,褪去了些许以往的稚嫩天真。

    柳氏下意识的将她抱得更紧,末了又重复了一次自己说的话:

    “我让曹嬷嬷买些硫磺,洒在你院落周围。”

    今日受到惊吓的,其实不只是姚守宁,同样还有柳氏,她絮絮叨叨的:

    “真的奇怪了,冬至都过了,将军府怎么会还有这么多蛇?我看怕是得罪了哪个心术不正的跑江湖的,想要以小把戏吓人。”

    一入将军府后,曹嬷嬷与冬葵都被将军府的人引到了别处暂歇,也不知这母女二人发生了什么事。

    但从两人表情看来,仿佛都被吓得不轻,话里行间听着像是遇到了蛇群。

    姚守宁异样的沉默,柳氏又受惊吓之后想与人说话,便与曹嬷嬷一路闲聊,回到姚家时,已经是午时之后了。

    马车刚一停稳,姚氏就听下人来报,说是大少爷归家了。

    “若筠回来了?”

    柳氏一听大儿子回来,眼睛一亮,满脸的喜色。

    前些日子因为大雨的缘故,姚若筠被困在筑山书院之中,算起来柳氏已经许久未见儿子,心中想念得紧。

    这一欢喜之下,也顾不上说其他,连带着将近来的烦恼以及将军府中所受的惊吓都抛到了脑后,提了裙子大步入内。

    姚守宁听闻大哥回来,也十分惊喜,随着柳氏回屋。

    路上遇到了姚若筠身边的贴身小厮六奇,据他所说,前些日子大少爷被困书院,却十分担忧家里。

    等到太阳一出,山路修复之后,便一刻也忍不了,赶回了家中,半个时辰前才回来,正在姚婉宁的屋子探望妹妹。

    柳氏点了点头,打发他去寻儿子,进了屋还未坐下,姚若筠便过来了。

    算算时间,母子俩已经大半个月都没见面了,这一见之下,柳氏便眼眶一热:

    “瘦了些——”

    她总觉得姚若筠被困在书院之中,书院位于山里,半个月无法与神都往来,里面可能缺衣少食,儿子怕是吃了不少的苦头。

    而姚守宁看了又看,却觉得大哥红光满面,神色严肃:

    “根本没有瘦,反倒像是长胖了些。”

    “……”

    姚若筠听闻这话,轻声咳了两下:

    “山中大雨,每日除了读书吃饭,无法出门练剑打拳,疏于练习,所以——”

    他不欲提起这个话题,又问:

    “听婉宁说,家里前些日子出了事?”

    他说到此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

    “怎么回事?”

    “唉——”柳氏叹了口气,将前些日子自己带姚婉宁看病,最终遇到不良庸医一事大概说了一下。

    毕竟是跟儿子说话,柳氏也未瞒他,末了又提到自己不甘被骗,因此找了人打砸孙骗子的铺子。

    哪知中途遇到马车失控,吓疯了行人,最后自己险些出事。

    “是定国神武大将军府的世子救了我。”

    她将事情经过大概一说,又道:

    “不过世子因为此事,好似生了病……”她看了姚守宁一眼,想到前些日子执剑救命的少年。

    那时还威风凛凛,沉着冷静,如今却疯得厉害,好像连自己的亲娘都认不出来了,抱着自己的女儿唤‘娘’,差点儿逼哭了长公主,心中不免又觉得荒唐,又有些唏嘘——同时还夹杂着一种害怕将军府秋后算账的头疼。

    不过这种事她也不好往外传,因此就含糊道:

    “病的挺严重的,所以我跟你妹妹今日是过去感谢人家的。”

第九十九章 说案情

    姚若筠的目光落到了姚守宁身上。

    见她手掌裹了白缎布,上面还有干涸的血迹,怀中抱了一个长长的竹筒,仿佛当成了宝贝。

    “这——”

    姚若筠目光一凝,皱眉问道:

    “怎么受伤的?”

    柳氏没有说话,也去看姚守宁。

    事实上在将军府中发生的事太多了,她压根儿来不及问清楚女儿的手是怎么回事;

    后面两母女上车之后,姚守宁心情莫名低落,柳氏也不忍心逼问,直到此时姚若筠提起。

    “是看到了蛇,不小心被划了条口子,”姚守宁犹豫了一下,半真半假的道:

    “不大碍事。”

    她以往在家中受宠,身上就是磕碰到一点儿乌青,都要‘嗳呦’撒娇半天的人,此时受了伤流了血,竟笑着说没事儿。

    在将军府中时,柳氏亲眼看到府里的人为姚守宁处理伤口,那伤还不小,血流得也多,她却一声不吭。

    此时听她大哥问起话,也不像平时一样告状了。

    柳氏总觉得心中怪怪的,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儿。

    姚若筠也觉得不对头,但见妹妹低垂着头,指尖摩挲着怀中抱着的竹筒,一副不大想提起这话题的样子,皱了皱眉,又问:

    “这是什么东西?”

    “是你妹妹胡闹!”

    这回柳氏便知道了,看了姚守宁怀中抱着的竹筒一眼,脸上露出头疼之色。

    母女两人离开将军府时,长公主亲自将这件当日姚守宁送出去的东西还了回来,神态还十分严肃的样子。

    “竹筒里装的,原本是你外祖父当年所赠送的字,但出了点小问题,你外祖父兴许是拿错了东西,只拿了一副不知画了什么东西的纸给我,你妹妹不懂事,强行送给世子,如今被人家退回来了。”

    长公主当时提了数次竹筒,柳氏心中泛虚,总觉得她话中别有意思,好像不好意思揭破自己。

    想到此处,柳氏觉得有些丢脸,转头问姚守宁:

    “你有没有和那姓杜嬷嬷说什么话?”

    “没有。”

    姚守宁摇了摇头,柳氏皱眉自语:

    “奇怪。”既然姚守宁没有乱说话,“为什么长公主数次提到你外祖父,还说要赔罪?”

    赔的是什么罪?

    朱姮蕊话里行间说这副字帮了他们的忙,还说要前往南昭,拜见自己的父亲。

    姚守宁倒是知道为何,可惜柳氏不信鬼神,她自然也就装傻充愣。

    姚若筠年少之时在南昭成长,对柳并舟的印象比姚守宁要深,一听是他写的大字,当即来了兴趣。

    柳氏任他将竹筒拿去,见他揭了盖子,抽出其中宣纸,不由就笑道:

    “那纸上画得似符咒一般,恐怕你外祖父自己都是认不出来的。”

    说完,便见姚若筠将那宣纸抽了出来。

    只见纸上仍是纵横交错的字迹,却中间无端被泼了一大滩漆黑的‘墨迹’,在那纸张之上,显得格外的诡异。

    “可惜,可惜。”

    姚若筠一见这黑印,便连叹可惜。

    柳氏不以为然:

    “只是一副不成形的字画而已,有什么可惜的?”

    当日字画未毁之时,她就看不出来字上的端倪,如今字内的浩然力量已经被妖气所毁,她自然更看不出其中门道的。

    在柳氏眼里,只见到画上泼了大滩污痕,想起临出门时,长公主提到画已经损毁之话,猜测可能是长公主收到此画之后,想要检查字画,却因目睹画上一通乱象,吃惊之下可能洒了什么东西上去。

    之所以后来说的那一通道歉的话,兴许是因为受了儿子发疯的刺激,所以胡言乱语。

    “娘,这笔划虽不成形,但落笔却自有锋芒藏匿。”姚若筠捧着那张宣纸:

    “笔锋变幻多端,取势从容,去其字形,却内藏真意。如卧虎游龙,实在是好笔力,好笔力!”

    他向来自视老成持重,却破格一连赞了好几句。

    柳氏半信半疑:

    “你不要骗我,我也是读过书的——”

    姚若筠就叹息:“书院之中的老师曾讲过,先汉的字,讲究一个‘意’。我看外祖父的这副字,便有得意而忘形之韵。”

    “只是有些可惜。”

    可惜书画之上被人泼了一滩不知名的污迹,将这一副丹青毁去。

    姚守宁听他赞不绝口,不由探头去看了一眼。

    只见上面黑气弥漫,细看之下仿佛还有蛇影纵横。

    而满纸纵横交错的黑印,好似无形的牢笼,将这蛇影困锁在内。

    她想起当时在陆执屋中,黑气冲击纸张的一幕,冲天的浓烈妖气将这副神异非凡的柳并舟大字毁去。

    估计就是当时,这妖气冲击柳并舟的字留下了印记,因妖气浓烈,所以此时还未散去。

    她一见此景,不由心中一急,深怕姚若筠毫无察觉之下中了招,忙不迭的将画抢了过来:

    “我看看。”

    那书法已毁,姚若筠见她想要,也并没有阻止。

    姚守宁将这画抢到手后,也觉得有些可惜。

    柳并舟字画上的神异已经消失,只残留了一层淡淡的妖气。

    她一看此画,便想起陆执房中的那一幕,心有余悸,到手之后便立即将字画一卷,放进竹筒之内。

    柳氏见她动作,摇了摇头:

    “你大哥要看,你非要抢,抢到手了也不看,又装进筒里。”

    姚若筠不以为然:

    “守宁喜欢,她拿去就是。”

    那些画痕落笔虽好,可毕竟已经沾了污渍,算不得什么珍品。

    姚守宁平日只喜欢画本,难得想要一件东西,拿去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拉了凳子坐在姚守宁身侧,看她宝贝似的将那竹筒抱在怀中。

    “你就惯她。”

    柳氏笑着说了一句,姚守宁见他们二人不再说话,心中松了口气,将竹筒抱得死紧,说道:

    “大哥既然说好,那此物便归我所有,我要收起来,谁都不许与我抢的。”

    柳氏见她这样,觉得有些好笑:

    “你若想要,拿去就是。”

    三人说了这会闲话,姚若筠想起之前柳氏讲的事,不由问:

    “案子进展如何了?”

    他没想到自己被困在书院的期间,家里竟发生了这样的大事。

    提到陆执杀人一案,他表情有些严肃。

第一百章 好色胚

    柳氏叹了口气,想到这件事,也心情烦躁,脸上逐渐失去了笑意:

    “你爹早晨说是在城外十里的一处名叫韩庄的地方,找到了刘大尸体,所以回来请了妙真姐弟去辨认。”

    刘大的尸体可能更早之前便已经被将军府的人发现了,只是经由陆无计的人检验过之后,才交了出来,号称凌晨时分才发现了此人。

    说到此处,柳氏的表情有些懊悔:

    “我在将军府时,也在打听此事,哪知说到关键处,府里便闹了蛇……”

    想起当时的情景,柳氏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我又担忧守宁,便没有再问下去。”

    随后她被陆执发疯一事震得头昏脑涨,莫名多了个便宜的‘外孙’,她硬着头皮顶了长公主的目光上马车,最后浑浑噩噩的被送出府,压根儿也来不及再问此事。

    “尸体怎么会在城外十里?”

    姚若筠已经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妙之处,问道:

    “会不会是认错了人?”

    柳氏也希望是认错了人,只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外头有声音响起:

    “就是他!”

    屋中的几人转过了头,就见满脸疲惫的姚翝大步领着苏妙真姐弟回来了。

    姚守宁闻声转头,就见三人的表情都十分难看。

    已经十一月下旬,天气越发的冷,可姚翝忙了一宿,此时回来,脸上竟淌出了汗迹。

    苏妙真的表情也有些茫然,仿佛还沉浸于震惊之中,不复之前的平静。

    而跟在她身后的苏庆春则是有些慌乱,手足俱抖,脸色惨白,仿佛随时都要昏死过去。

    “你们回来了!”

    柳氏一见几人回来,眼中不由露出喜色,但随即又想到姚翝先前说的话,声音顿时就变了:

    “什么是他?”

    “城外找到的那具尸体,就是赶车的刘大。”

    这话一出,姚若筠与柳氏一下都怔住了。

    姚守宁是早就已经知道刘大死了,所以此时听到这个消息,倒是并不怎么吃惊,反倒为自己倒了杯茶,端到了嘴边。

    却在此时,听到苏妙真的身上,那道声音又响起来了:

    “姚若筠,柳氏独子,年十九,性格懦弱无能,装模作样不讲信用,实属反复无常的小人,且贪花好色,下流无耻,枉读圣贤之书。”

    姚守宁听到此处,那茶水尚未吞入,她下意识的转头去看自己的大哥,‘噗’的一声喷了他满脸都是。

    “……”

    “……”

    这一变故将所有人都惊呆了,就连满脸焦急之色的姚翝都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

    姚若筠向来爱体面,为人重洁癖,因还没到及冠之年,他头发半梳,今日因要回家,特地挑选了一番,穿了一身滚橄榄绿边的圆领米白锈暗纹的儒袍,腰系丝绦,看上去文质彬彬的。

    可此时姚守宁喷了他一脸的茶水,水迹顺着他消瘦的脸颊往下滴,那茶渍在浅色的衣裳之上,便份外醒目。

    “你这孩子……”

    柳氏一见此景,顿时急了,连忙吩咐曹嬷嬷打热水过来给姚若筠洗脸。

    “多大的人了,怎么喝个水还这样呢?”

    “咳咳咳——”

    姚守宁大半茶水喷了出去,却还有剩余的一些茶呛入喉咙,顿时咳得小脸通红,连话都说不清楚:

    “大——大哥——对——对不——咳咳咳——”

    曹嬷嬷忙不迭的让逢春将屋中小炉上温着的热水壶提出来,姚若筠十分平静的抹了把脸,嘴里念念有词: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一连念了两遍,柳氏知他性情,连忙拧了热帕子递过来,他擦了两把脸,低头看到自己胸前的茶渍,那平静的面容有一瞬间的裂开,拼命的低头拿帕子先去擦自己的衣服。

    屋里乱成一团,所有人的注意都集中到了这对兄妹身上。

    唯独苏妙真姐弟站在一侧,像是与眼前的情景有些格格不入。

    “姐……”苏庆春的目光落到了苏妙真的身上,她的表情变了。

    从确认刘大死后,她就一直有些不对劲儿,一路上不发一语,令苏庆春十分忐忑。

    可就算是她不说话,也比此时的表情好得多。

    姐弟两人随姚翝回家之后,苏庆春便发现屋内多了个瘦高的年轻男子。

    他来了姚家数日,从未见过此人。

    只见这男子年约二十,气质温文,他便想起了姨母家中还有一个大表哥,如今正在筑山书院求学,当即便明白了姚若筠的身份。

    不过还没等柳氏介绍,一见到陌生人,苏庆春下意识的就想去看自己的姐姐——

    母亲去世之后,姐弟二人相依为命,他向来事事以苏妙真为尊,听从她的眼色行事。

    却见她一进门的刹那,就盯着大表兄看,先是怔了一怔,接着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转化为一种令苏庆春毛骨悚然的神情,表情扭曲,格外的恐怖、狰狞。

    此时的苏妙真看不见眼前的吵闹,听不到弟弟的呼喊,她的思绪陷入了回忆之中。

    她想起了前世。

    前世的时候,母亲病亡,她听从小柳氏临终的遗愿,与苏庆春坐上了前往神都的马车。

    苏文房仕途不济,这些年来四处奔波,看人脸色过活。

    小柳氏性格温柔却又天真浪漫,纵然家贫,却从没露出过愁苦之色。

    她变卖嫁妆,养活全家,无怨无悔的带着一双儿女,跟着苏文房在大庆各地奔波。

    纵然有时一家人穷得吃饭都要靠苏文房找昔日老友接济,小柳氏却从不怨天尤人,时常对一双儿女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那时一家人有钱时租人车马赶路,上山下河,几乎将大庆的河山都踏过大半,虽困苦却又格外的幸福。

    直到小柳氏身体不济,一家人终于留在江宁,再也走不动了。

    家中无钱,小柳氏的身体每况愈下,她自知大限将至,终于生出了想将一双儿女送入神都的念头。

    苏妙真想到此处,眼中沁出泪珠。

    她还记得,前世听到娘亲最初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是十分抗拒的——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姨母,她其实是有些怨恨的。

第一百零一章 忆前尘

    小柳氏性情乐观且豁达,哪怕与姐姐闹了矛盾,却又从不记仇。

    多年以来,对儿女所说的,几乎都是当年姐姐对她的照顾。

    可在苏妙真的心里,却记得的是:外祖父名满南昭,家资颇丰;而自己的这位姨母嫁的是六品的兵马司指挥使,过的是富足的官太太生活,却对自己一家不闻不顾。

    若真心照顾,这些年里钱财、提携,总要对自家有些帮助。

    她心怀怨恨,不愿进神都,想留在苏文房身侧,照顾自己的父亲与苏庆春。

    只是这些年来,苏文房仕途不顺,家里进账不多,花销却不少,小柳氏的嫁妆早在这些年来变卖得差不多了。

    家中贫困,碍于生计,她向病中的母亲提出了想进入高门,以换取高额的礼钱,补助娘家的请求。

    而一向疼爱她的母亲却生平第一次将她训斥了。

    她继承了小柳氏的美貌,哪怕是在江宁这样大的城市之中,依旧格外的出色。

    当地不少达官贵人闻听她的美貌,如闻到花香的蜜蜂,纠缠在苏家周围,想要抬她入府。

    只是纵然家中再是贫困,苏文房夫妇依旧舍不得卖女求荣,听到女儿请求的刹那,小柳氏终于放下骄傲,写信向远在神都的姐姐求助。

    她舍不得自己唯一的女儿去给人做小,受人糟蹋了。

    苏庆春性格懦弱,却从小受苏文房启蒙,基础也有,小柳氏想将自己的一双儿女送入神都,原本是想请柳氏看在当年姐妹的情份上,再帮她最后一个忙。

    替她为苏妙真寻到一个真正的归宿,使苏庆春增涨见识,让他读书,将来可以孝取功名,受姚家提携、资助。

    小柳氏这一生,为了真爱,吃尽了苦头,她是舍不得女儿走自己的老路。

    她很快得到了柳氏的回信,不止应允了她的请求,且在信中送来了不少的银钱,在她临死之前,姐妹解开心结,合好如初。

    小柳氏很快病重不治,丧事一切从简,办好了她的身后之事,苏妙真姐弟坐着马车,进入了神都。

    在来姚家之前,她其实与弟弟庆春一样忐忑。

    她与姨母素未谋面,不知在小柳氏口中严厉如母的柳氏好不好相处。

    她听说姨母家有表哥表姐妹,来时曾亲自准备了一些自己刺绣的礼物,怀揣着对于未来的不安与期盼,踏上这条路的。

    哪知最终的结果却并没有如母亲的意,她没能正正经经的嫁入一户人家,与丈夫琴瑟和鸣,反倒是因为她的美貌,令姚若筠一见钟情,从此与江宁那些蜂花浪蝶一样,对她纠缠不休。

    柳氏为人严厉而又刻薄,并不好相处;表姐姚婉宁是个病秧子,没熬多久,便一命呜呼。

    而姚翝凶悍粗蛮,不管家中大小事。

    姚若筠好色无礼,时常缠得她无处诉苦。

    比她小了两岁的姚守宁骄纵任性,瞧不上她的出身,认为她与弟弟庆春只是来姚家打秋风的穷亲戚罢了,时常对她恶语相向。

    尤其是在知道姚若筠喜欢她后,觉得她不知羞耻,勾引自己的大哥,更是对她十分刻薄,时常对她下绊子,令她吃足了苦头。

    那时的姚若筠已经有了婚约,与温献容的婚事定在了来年秋闱之后。

    二人一成婚,温献容手段频出,逼得苏妙真走投无路。

    她哪怕百般避躲,与姚若筠的事依旧被柳氏得知了。

    原本沉浸于丧女之痛的柳氏知道此事,暴跳如雷。

    受姚守宁与温献容的挑拨,她认为苏妙真明知自己的儿子已经成婚,却仍勾引自己的儿子,对她格外的厌恶。

    再加上长女之死,她将这一切归咎于苏妙真姐弟带来了晦气的缘故。

    自那之后,苏妙真名声破裂,在母亲去世,苏文房远在江宁的情况下,她由柳氏作主,匆匆被安排进了姚若筠的房中,作了他的小妾。

    当年小柳氏一心想要为女儿寻个体面而又舒适的归宿,却没料到自己亲自将女儿送入了虎口。

    成为了姚若筠小妾之后,她心中万分郁闷。

    开始的时候,姚若筠还能耐得住性子哄她,时间一久,便嫌她时常流泪,对她格外厌恶。

    再加上家里人都不喜欢她,渐渐的姚若筠也不爱来她房中了。

    家里下人又会踩高捧低,对她十分刻薄。

    这个时候忍了多时的温献容出手,以她不详的名义,将她送入一处偏僻的道观之中。

    而就在那里,她无意中认识了受伤入山的陆执,彼此之间生出暧昧,却因为彼此身份的原因,最终有缘无份,没能将那层窗户纸捅破。

    她年纪轻轻,却死于深山之中,不甘自己一世命苦,死后魂魄幽幽不愿归去地府,等到再次睁开眼睛时,却回到了最初小柳氏死前的时候。

    ……

    前世的过往种种在她心中一一掠过,印象清晰得仿佛才发生在昨日似的。

    她看着姚若筠的那一张脸,心中既感惶恐,又感厌恶,深怕前世的恶梦再度降临,十分的忐忑。

    “伪君子!”

    苏妙真的心里恨恨的道。留在她记忆里的姚若筠好色而下流,时常对她痴缠不放,令她十分厌恶。

    此时他却装得道貌案然,使她作呕。

    “大哥,你不要生气,我也不是故意的。”

    姚守宁躲在父亲身后,咳了半晌,终于将那口气理顺了:

    “我就是听到爹说确认了刘大的尸体,才吓到了。”

    她因为心虚,说话的同时还下意识的去看苏妙真的脸,却见苏妙真神情阴森,这一刻表情格外可怖。

    姚守宁看了一眼,随即被她表情吓住,本能的躲到了姚翝的身后,但却将苏妙真的神情牢牢记在心中,觉得有些害怕,又十分怪异——明明表姐第一次见大哥,却像是十分怨恨他似的。

    她的说话声将苏妙真从回忆之中拉了出来,眨了眨眼睛,她好像知道自己失了态,脸色有些苍白,视线下意识的在屋内转了一圈。

    却见柳氏焦急的盯着姚若筠看,姚翝担忧女儿,挡在了姚守宁前面。

    而曹嬷嬷端着水盆,姚若筠低垂着头,拼命的擦拭自己的胸口。

    姚守宁可能是惹了祸,躲在姚翝的背后像只缩头乌龟。

第一百零二章 有底气

    没有人注意到苏妙真刚刚神色的变化,她松了口气,将目光转回时,却正好与站在自己身侧的苏庆春视线相碰,看到了弟弟眼中的惊恐神情。

    庆春!

    苏妙真花容变色,下意识的别开了脸。

    苏庆春性情胆小懦弱,且不擅长撒谎,她对他实在太了解了,知道他可能看到自己刚刚变了神情。

    想到这里,苏妙真有一瞬间的心慌,不过很快又平静了下来。

    这个弟弟胆小,不会惹事,就算看到,事后她只要稍加安抚,相信他不会乱说话的。

    就在这时,六奇很快拿了衣裳进来,姚若筠躲到了一侧厢房去换衣服,这场闹剧才勉强平息。

    姚守宁内心忐忑不平,她还在想着苏妙真身上的那道声音对姚若筠的评价:贪花好色,下流无耻!

    无论她怎么去想,也无法将这两个形容词套用到姚若筠的身上。

    她的大哥已经年满十九,可至今洁身自好,身边侍候的唯有小厮。

    柳氏为人刚强而又有原则,与温家定了亲事之后,敬重温家人品,绝不肯让儿子在婚前便失身于通房、侍妾之流,破坏儿子未来夫妻感情的。

    而姚若筠性格保守,有读书人的严谨与古板,知道自己已经定亲,也不可能在外面招花惹草,哪怕是对温献容这未来的妻子,也是恪守礼仪。

    若说他其他不好,姚守宁兴许还会怀疑,但说她大哥贪花好色,下流无耻,她绝对不信。

    她第一次对苏妙真身上的这道意识的神通产生怀疑,并有些好奇‘它’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且苏妙真又露出这样的神情——仿佛她大哥曾经对表姐不起。

    姚守宁脸上的不安并没有引起众人怀疑,她才惹了祸,喷了姚若筠满脸茶水,大家都只当她怕受责备,就连苏妙真也没有想到这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柳氏还在那里念叨女儿:

    “已经这么大人,做事却是毛毛躁躁的,也就是你大哥不跟你一般计较——”

    姚翝舍不得女儿受斥责,不动声色替她解围:

    “也怪我,不应该在这里提起刘大之死,让她吃惊。”

    说回了刘大,所有人都再顾不得提刚刚的闹剧,表情变得有些凝重的样子。

    就连苏妙真也皱起了眉头,眼中有些怀疑之色,仿佛也觉得有些事情不明。

    不过姚守宁偷偷躲在姚翝身后看她,却不知为何,觉得此时的苏妙真并不害怕的样子。

    这又是为何?

    确认了刘大已死,且韩庄的人口供与苏妙真截然不同,涉及到将军府的世子,刑狱司的人迟早会找上门的。

    他们与姚家向来不合,姚翝的官品低微,未必能在这样的情况下保住这对姐弟。

    苏妙真并不是傻子,就算她想不通这些事,她身上隐藏的那道‘意识’似是对神都的情况了如指掌,应该提醒她才对。

    姚守宁思来想去,觉得苏妙真此时的镇定唯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她有信心可以平安度过此劫,顺利解决此事。

    无论是她身上隐匿的那道意识愿意施展神通帮她,亦或是她还藏了其他杀手锏,总之刘大之死可能对她来说是有惊无险,也算是与姚守宁的预感结果一致。

    不过早晨苏妙真被唤走之时,分明还一脸焦急,此时却又如此镇定,想必她想出渡过危机的方法,是在她与苏庆春随同姚翝出行的这段时间里,身上隐藏的意识向她透露了什么消息。

    极有可能还给她发布了个什么任务,只要完成,奖励便是消除她身上的这桩官司。

    想到此处,姚守宁心中挖心挠肝似的好奇,也有些后悔自己今日与苏妙真分开,无法偷听。

    她心中正好奇之时,就听柳氏出声道:

    “到底怎么回事?”

    听丈夫提起了‘刘大’,柳氏这才想起正事,焦急的问:

    “已经确认那夜半发现的死尸,就是刘大本人?”

    姚翝点了点头,长叹了一声:

    “已经确认过了。”

    事实上死者尸体送回衙门的时候,他就先去看了一眼,觉得有些不妙了。

    此人上了年纪,外表打扮与苏妙真姐弟所说并无二致。

    脸上长了斑,留了山羊须。

    身上穿了灰白上衣,配青布袄子,最重要的,是他的左手虎口处,有一道寸许长的旧疤,这些都与昨日苏庆春所说并无二致。

    他当时就暗自叫糟,觉得要坏事。

    回来唤了苏妙真姐弟前去认尸,果然一见尸体之后,两姐弟便都骇住,却认出这就是当日赶车的刘大本人。

    “死了也就算了,尸体怎么会出现在韩庄呢?”

    柳氏有些不安,喃喃问了一声。

    韩庄距离神都城约有十里开外,若是快马加鞭,至少也要赶路大半个时辰。

    但自数日前,西城发生医铺闹事命案之后,全城便戒严。

    尤其自世子昏睡不醒,事态越发严重,将军府派了黑甲,严出宽进,盘查每一个可能出城的人。

    刘大若是当日逃入了城中,如何在这样严防死守的包围中逃出城外,且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在了当日落脚的韩庄内呢?

    “是谁将他杀死?”

    刘大一死之后,事情便变得有些棘手,柳氏感到不安,接连问了数个问题。

    “他外表没有伤痕,具体死因,还需要仵作验查之后才得知。”

    姚翝说到这里,看了苏妙真姐弟一眼,欲言又止:

    “将军府的人已经抓捕了韩庄一些涉案的人,包括当日与妙真、庆春及刘大三人接触过,并最后掩埋了刘大的人,此时都在府衙之中。”

    他深呼了口气:

    “恐怕不久之后,就会有人来传话,将妙真、庆真二人带去。”

    这一次姚翝的表情并不轻松,柳氏有些恐慌:

    “这与妙真、庆春又有什么关系?你……”

    “刘大已经死了多时。”

    姚翝沉声将她的话打断,令得柳氏怔了一怔。

    事实上据韩庄的人说,当日刘大到了韩庄,便一病不起,最终苏妙真姐弟二人离开时,他就死在那里。

    这个年头,病死异乡的外地人不是没有,刘大上了年纪,死在路途中也不是什么奇事。

    可棘手之处就在于他死的悄无声息,且并没有人报官处理。

第一百零三章 伪君子

    神启帝近些年来因为沉迷于修道,时常挪用国库银子,致使财政紧张。

    所以多年前,官府便时兴了一种‘见棺发财’的说法,称为销户税。

    若家中有人病死,若需要上官府报备销户,便需要上交一笔钱财,被百姓称为‘见棺发财’。

    刘大死在韩庄之后,苏妙真姐弟又消失,韩庄的人当时不愿为一个病死的外乡人凑钱,又为了避免麻烦缠身,便没有上报官府,而是直接将其挖坑掩埋。

    反正刘大家乡远在江宁,在当地人生地不熟,死了也无人得知。

    哪知他最终会牵连进这桩官司中,并被将军府的人寻了出来,挖出了他的尸体。

    算算时间,他已经死了有七日,因为近来天气寒凉,使他尸体还没有严重的腐烂,所以苏妙真姐弟认出了他,使得这桩案子陷入僵局。

    最为麻烦的,是苏妙真、苏庆春二人卷入了其中,说不准还连累姚家的人。

    “怎么可能——”

    柳氏一下慌了神,“当日,当日入城之时,妙真明明说,是那刘大驾车送她入城的……”

    若是刘大当时在庄子上就已经死掉了,那么送苏妙真姐弟入城的人又是谁?

    原本寻找刘大是为了找出幕后的黑手,哪知刘大之死,却又使这桩案子更加扑朔迷离。

    “总之你要心中有个数。”

    姚翝身在公门,比柳氏更加清楚这件事查出来之后的严重性。

    刘大若真在七日前就死了,便意味着苏妙真所有的口供都不可信。

    “爹——”姚守宁则是想到了附身在苏妙真身上的那一道意识,有心想要提醒姚翝。

    可惜表姐还在这里,她欲言又止。

    她的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害怕,姚翝一见,以为她只是被自己所说的事吓住了而已。

    女儿年纪还小,在此之前又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他有些懊悔自己在她面前不应该说这些,只是平白让女儿增添恐慌,又帮不了什么忙的。

    想到这里,他眼角余光见到屋中已经换了衣裳的姚若筠出来,不由眼睛一亮:

    “若筠,你先送守宁以及你表妹、表弟回屋去。”

    姚若筠整理衣袖的动作一顿,正要说话,却见父亲一脸坚定,最终无奈点了点头,应承了一声。

    苏妙真低垂下头,强忍眼中的厌恶之色,轻声道:

    “哪里劳烦表哥相送,我跟庆春自己回去就是。”

    柳氏原本是见儿子难得回来,有意想要引他见一见苏妙真姐弟的,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姚翝显然是怕家中接下来会有变故,想要提早跟她交待,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如此一来,自然就不再是让这表兄妹打招呼的好时机。

    她强忍心里的念头,挤出笑容:

    “让你表哥一起送出去,你们也正好相互熟悉。”

    她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苏妙真若是再拒绝,自然显得太过刻意,恐怕要引起柳氏及其他人生疑,因此忍了心中的厌烦,乖顺的应了一声。

    姚若筠双手背缚在身后,一副清冷儒雅的样子,示意几人跟他出门。

    知道刘大之死有问题之后,姚守宁再与苏妙真相处,就觉得后背发麻,仿佛身边有个恶鬼随时随地在不怀好意的盯着自己。

    但好在苏妙真此时心烦意乱,没有功夫来注意她。

    苏庆春则是因为刘大之死而忐忑不安,又想起姐姐先前怪异的神色,心中害怕,也沉默不语。

    众人出了柳氏正屋之后,姚若筠脚步一顿,皱了皱眉。

    “守宁随我先送表妹、表弟回去。”

    若是其他时候,亲戚见面,本该由长辈好好相互引荐,彼此相互行礼。

    但今日柳氏、姚翝二人腾不出空来,便省了这一礼节。

    姚若筠已经定亲,年纪又与苏妙真相仿,再见这表妹行为拘束,恐怕是不大习惯与男子相处,因此便体贴的生出要避嫌的心,可柳氏又有命令,因此便想拉着姚守宁一道,先送这两姐弟回去。

    只是他话音一落,苏妙真连忙就道:

    “不用这么麻烦了!”

    她的语气有些冷,带着强忍的厌恶,细声道:

    “表哥就送到这里,不敢再麻烦你,我与庆春独自回去就行。”她说完,又硬声补了一句:

    “放心,回头姨母问起,我会跟她说,表哥已经送了我与庆春,不会怪责于你。”

    她的态度僵硬,对姚若筠讲话也似是十分不客气,这与她以往给人的印象截然相反,令得姚守宁有些诧异。

    这并不是她的错觉,因为她注意到苏妙真话音一落之后,苏庆春也忍不住偷偷看了他姐姐一眼,显然也觉得不大对劲儿。

    姚若筠闻听这话,倒是没觉得有哪里不高兴,反倒松了口气,他双手交握,行了一礼:

    “如此一来,再好不过。”

    他的反应令得苏妙真愣了一愣。

    在她的记忆之中,姚若筠一见她的面,便陷入痴狂,发誓要娶她入门,痴缠得很紧。

    她一开始是温言婉拒,后来冷脸喝斥,都不能令他清醒。

    却没想到今日才刚一见面,话说了两句,他便已经知难而退——这与她前世记忆中的姚若筠简直判若两人。

    不过她随即注意到姚守宁好奇瞪大的眼睛,随即明悟过来,猜测也许是姚守宁在,这位表哥装模作样,不愿被人看出端倪。

    “伪君子!”

    她心底嗤笑了一声,对他十分不屑。

    但此时好不容易能脱身,她也不愿留在此地。

    前世记忆中的姚若筠在她心中留下了十分不堪的印象,她是一刻都不想和他相处,得他允许之后,甚至来不及装模作样的跟姚守宁打招呼,便转身要走。

    “表哥,表姐,我……”

    苏庆春十分尴尬,正欲说话间,苏妙真喝了他一声:

    “庆春!”

    他匆匆拱了拱手,有些怯怯的往她的方向追赶了上去。

    等这姐弟二人一走,姚守宁收回了视线,好奇的盯着姚若筠看。

    苏妙真身上的意识口中,自己的大哥可是好色之徒,看她先前对姚若筠不假辞色的样子,恐怕真信了她身上那道意识的邪,认为自己的大哥不是好人。

    想到此处,她心中不由对姚若筠生出了微妙的同病相怜之感,叹息了一声,拍了拍姚若筠的手臂。

    “?”

    姚若筠不明就里,转头看她,就见她一脸的怜悯。

第一百零四章 麻烦事

    “大哥,你觉得表姐怎么样?”

    “瘦了点,比你矮些,兴许是姨父、姨母身高不如爹娘的缘故。”他随口说了一句,想起柳氏提过苏文房夫妇日子过得不大富裕,表妹看起来束手束脚的,有些古怪的样子。

    不过背后道人是非,不是君子所为,他很快转移了话题:

    “家中近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在姚守宁与柳氏回来之前,他已经听逢春说了不少事了。

    但逢春说的虽多,可毕竟是个下人,有些话柳氏未必会与她细说。

    反倒是姚守宁——

    姚若筠记得大雨之前,兄妹二人见面时,她还一脸的稚气,他临回学院的前一晚,还调皮的将他戏耍了一通。

    可如今只不过半个多月没见,姚若筠却感觉她好像变了许多,整个人仿佛安静了不少,不像之前那样性格跳脱。

    “说来话长……”

    姚守宁也觉得一言难尽,叹完之后自己都恍惚了片刻,觉得这样的话不是以前的她能说出来的。

    不过她也只是呆滞了一瞬,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态,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种种事情一五一十的讲了。

    前面惹官司、遇苏妙真姐弟一事,姚若筠从逢春、柳氏那里已经听说了,此时再听,他也并没有表现出不耐之色,直到姚守宁提到去将军府,他才终于认真了许多。

    “……说来也怪,那死者发疯前曾见人就叫娘,而当天夜里,将军府中便听到有老妇唤儿,不久便闹起了蛇,世子也受了伤,自此一病不起……”

    说到这里,姚若筠见妹妹一下顿住,他抬头一看,便见她神情有些古怪,似是不知想到了什么。

    他体贴的并没有催促,隔了一会儿之后,姚守宁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走神,接着说道:

    “而爹这边,也查到了当日的死者,他的娘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麻烦的是赶车的刘大,“表姐说是表弟因长途跋涉而生病,在韩庄耽搁了三日功夫,而爹说韩庄人的口供里,则是到了当地之后,赶车的刘大一病不起,而表姐两人则在庄子住了五日,才悄然离开,怀疑刘大正是第三日死亡的。”

    这里苏妙真、韩庄的人口供出现了偏差,共同点是都有人生了病,因此在韩庄停留。

    但差别在于,一方坚持认为生病的人是苏庆春,且只停留了三日;

    而另一方认为生病的人是刘大,此行停留了五日,而在第三日的时候,就已经不见刘大踪影,怀疑刘大当天就已经死了。

    “找到刘大尸体之后,爹今日就带了表姐与表弟一起去认尸,刚刚回来的情况,你也听说了。”

    韩庄内发现的尸体就是刘大。

    虽说柳氏夫妇找了个借口,将孩子们全都赶走,但姚守宁也知道这次情况不妙了。

    她能想得到的,姚若筠自然也能想得到。

    刘大已死,在铁证面前,苏妙真说的话自然是不会令人相信的,而她是姚家的亲戚,到时姚家可能也会牵连在这桩案件之内。

    “如今世子情况如何?”

    这件案子,最终的症结仍是在陆执的身上。

    因为他杀了人,且受了伤,所以无论是将军府,还是向来与之不和的刑狱司楚家都不会将这件事情轻轻放过。

    如今案子里牵涉了两条人命,便使得案情更加复杂,姚家也不幸卷入其中。

    但事情已经发生,姚若筠也不愿在这个时候怨天尤人,唯有先想办法寻找出路。

    在他看来,问题的症结就在陆执身上。

    如果陆执苏醒,将军府那边可能最终的目的也会希望事态平息,自会想办法令这件事高高提起,轻轻放下,姚家也能想想办法通融通融。

    可若是陆执不醒,那么问题就严重了。

    他是长公主与大将军独子,且是夫妇二人到了中年之后,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儿子,若是出了事,无异于是挖人心肝,陆执不好,谁都不能好好的过。

    更何况他好歹也是救了柳氏一命才染上了这桩官司,姚若筠也应该问一声他情况的。

    “我说不上来……”

    提到陆执的情况,姚守宁的表情就有些一言难尽了。

    姚若筠没料到自己问完,她竟会说出这样一个答案,不由有些意外:

    “说不上来是什么意思?”

    “大哥,世子醒了。”

    姚守宁一脸复杂之色,盯着姚若筠看。

    他一听到陆执苏醒,眼睛一亮,那张向来沉稳的脸上罕见露出欢喜之色。但下一刻,就听到姚守宁道:

    “但是他疯了!”

    他当时当着长公主的面,抱着自己的腿大喊娘,把长公主的脸都气青了。

    可是这样的话,姚守宁都不好意思跟姚若筠说。

    “……”

    姚若筠前一瞬听到陆执苏醒还欢喜无比,后一刻听到说他发了疯,顿时又像是被人兜头泼了盆凉水,整个人一下就懵住了。

    “疯了?”

    他有些不敢置信的问了一句,姚守宁坚定的点了点头:

    “疯了!”

    “真疯还是假疯?”他还是有些不信,甚至怀疑陆执可能是装的:“是不是为了案子,故意装疯?”

    “真的疯了!我亲眼目睹的!”姚守宁十分肯定的道。

    陆执就算装疯卖傻,也没有必要抱着她唤娘,她想到当日初次见面时,那个神态倨傲的少年,再想到今日跪在自己面前,口称‘娘’的那个少年,顿时打了个哆嗦,越发肯定陆执疯的不轻,悄悄的靠近姚若筠,十分认真的道:

    “我怀疑他可能蛇毒入脑了。”

    “……”

    姚若筠一脸无语,姚守宁就道:“真的!娘都亲眼目睹了。”

    她这样一说,姚若筠便有些信了。

    这个妹妹说话就算不靠谱,但柳氏肯定不会拿人开玩笑的,姚若筠当即皱眉:

    “那事情就麻烦了。”

    陆执若是发疯,将军府那边可能就不好说话了。

    姚家人微言轻,姚翝的六品兵马司指挥使在神都根本算不了什么,若是用来应付一般人倒是够了,但若是对上将军府与长公主,还有刑狱司的人,又如螳臂当车。

第一百零五章 长大了

    “这两日我出门访友,书院之中也有一些昔日同窗,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办法。”

    姚若筠入读的筑山书院是顾家所建,算是顾氏族学。

    当今顾氏的族长名为顾焕之,是如今的皇后的亲父,皇帝的老丈人。

    因为这个缘故,书院里入读的,大多是达官贵人之后。

    有些姚翝接触不到的人,但他却是能结交的。

    姚守宁没有说话,这些是姚若筠的人脉,他若是能帮忙奔走,也算是一个希望。

    不过她的内心之中,却自有一种莫名的从容笃定:这桩案子之中,姚家就算牵连其中,也只是有惊无险罢了,会安然度过。

    她想了想,虽说已经决定要保密自己的预知能力,深怕自己说漏了嘴,被苏妙真身上的意识察觉,但忍了又忍,却仍是忍不住问姚若筠:

    “大哥,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情有古怪呢?”

    “什么古怪?”

    姚若筠问了她一声。

    “当日事发时,那张樵唤娘,然后死在世子手中;半夜将军府有老妪唤儿,接着就闹起了蛇,大哥,你觉得这事不奇怪吗?”

    “确实过于巧合。”

    姚若筠听闻这话,并没有像柳氏一样面露不喜之色,反倒点了点头:

    “不过若仅凭这样,就说有古怪,那未免太牵强了。”

    他这态度令得姚守宁神色一振,接着犹豫半晌,再问:

    “大哥,你相信有妖怪吗?”

    在姚家里,众所周知,柳氏是格外讨厌妖魔鬼怪一说的,她不止自己不信,也不允许家里人提起这些故事、传闻,认为这只是无稽之谈,难登大雅之堂的闲话罢了。

    若是在柳氏屋里,姚守宁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问,可此时兄妹二人说话,她便没了那些拘束。

    姚若筠也不会像柳氏一样严苛,闻听这话,果然就平静的道:

    “大庆历上记载,太祖朱威是斩天妖而得功果,才有了帝王之业。”

    他说到这里,顿了片刻。

    以姚守宁对他的了解,他必是有后半段话要说的。

    果不其然,他接着又道:

    “但我只相信,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这世间有没有妖怪他不敢妄加评断,“但若要我相信,除非我亲眼目睹,我没有看到过,自然是不信的。”

    不知是他本身不信,还是受了柳氏影响,他也并不相信妖魔一说。

    只是好在他虽然不相信,但对妹妹提起这个问题却又并不一味指责,反倒十分感兴趣一般,颇具研究精神的问:

    “怎么,你认为此事中间有诡异,是有妖邪作祟?”

    姚守宁点了点头。

    她不敢提自己的梦境,也不敢说自己当日亲眼目睹有两道黑气从死人身上钻出,分别进入陆执与孙神医的身体。

    更何况除此之外,她今日也看到蛇妖现世,她怀中抱着的竹筒就是最佳证据。

    可惜这样的事,说出来恐怕姚若筠也不会相信。

    “事发当夜,据说那唤儿的声音,同一时间在西城出事的地点也响起过!”

    她说道:

    “神都这样大,一个老妇人,怎么可能在短短的时间内从城西走到内城呢?除非是有什么神通。”

    “可能只是巧合,同一时间恰巧有两个老妪找儿子罢了。”

    姚若筠说道。

    “唉——”

    姚守宁叹了口气,她也知道这样的事情十分离奇,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更何况那唤儿的老妪声音虽说确实在当天夜里同一时刻在城西、内城出现,可毕竟是道听途说,姚若筠读的是圣贤书,不相信也就算了。

    “那赶车人之死,又怎么说呢?”

    苏妙真坚持刘大未死,且替她赶车入城;而韩庄的人则认为刘大早就死了,是庄子上的人亲自掩埋的尸体,苏妙真姐弟是独自赶车离开的。

    这整件事就透出一股诡异之感了。

    “此事确实有悬疑。”

    大庆立国七百来年,多年之中,妖族早就消声匿迹,当年太祖立国的传闻,在百姓看来更像是玄妙之极的传闻。

    姚若筠道:

    “不知有没有可能有人要害世子,继而布下这个局,早就杀死刘大,并藏好尸体,再以相似之人易容,把刘大取而代之,送表妹、表弟入城,引发混乱,再继而消失。”

    他认真的分析:

    “隐于暗处的人有心害人,自然早就做得天衣无缝,他只需要去除伪装,现还本相,等到案件一查,沿着表弟二人行踪顺藤摸瓜,查出刘大尸体,再嫁祸我姚家之人?”

    “……”

    姚守宁满脸复杂的看着他。

    这件事情若非她亲自参与其中,且见识到妖蛇出没,今日又险些死在将军府的妖妪手里,她可能也觉得姚若筠的分析合情合理。

    可惜她知道真相,所以再看大哥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时,便格外的难忍。

    “这件事情之后,将军府的态度暂且不提。”

    世子已经苏醒,长公主今日既然愿意再见柳氏母女,姚若筠觉得此事说不定有回旋余地。

    “麻烦的是刑狱那边。”

    他皱了皱眉:

    “爹与刑狱向来不往来,没有半点儿交情。”

    而他虽还没有入官场,可身在筑山书院,不只是一心读圣贤书,同时也关心朝政大事。

    “楚家向来与将军府作对,此事若将军府高高提起,轻轻放下,那么刑狱楚家的人,必会轻轻提起,重重放下……”

    他看了面前魂不守舍的妹妹一眼,不由无声的叹了口气,自己又跟她说这些干什么?

    她不接触官场的人,说多了只会让她平白担心而已。

    “算了,你别担心,回头我会寻几个同窗好友,好好奔走打听。”

    他说完,又像是哄小孩的口气:

    “我让人替你买了一些话本,这段时间你好好在家里看故事书就行。”

    “……”

    姚守宁听他这样一说,摇了摇头:

    “我不要。”

    “?”

    他瞳孔都颤动了两下,虽然极力控制着自己的神色,试图做到面不改色,但那吃惊之色仍是落到了姚守宁的眼里。

    “大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想再看话本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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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发疯后介绍:
姚守宁觉得自己可能中了邪。
她近来恶梦频频,先是梦到姨母过世,接着又梦表姐化名为说书人口中的精怪敲门。
可她娘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妖怪,只是世人愚昧,受传说蒙蔽。
只是下一刻,恶梦成真。
她看到表姐披麻戴孝,带着姨母的死讯而来,长相还与她梦境之中一致;
她听到表姐的身体之中,还隐藏着另一道对她恶意极大的声音。
貌美如花的少年救了她娘后,被古怪的黑气钻入身体。
一切都与她娘说的完全不一致。
就在这些事情发生后不久,姚守宁就听到了长公主家的那位陆世子,突然发了疯的传闻。男主发疯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男主发疯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男主发疯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