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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发疯后全文阅读

作者:莞尔wr     男主发疯后txt下载     男主发疯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五章 别定亲

    陆执并没有掩饰自己的心情,他的表情迅速的阴沉了下去。

    这种不高兴的情绪来得突然又激烈,甚至压过了一切,使他遗忘了先前楚家小姐见他时迅速逃走的丢人事。

    多日前发生的事浮现在他脑海中:他上一次去温家接姚守宁时,她与温景随站在一起。

    现在想来,两人家世相当,容貌相配。

    姚若筠与温家大小姐定了亲,亲事就定在后年春。

    世子突然开口问:

    “你要十六了吧?”

    姚守宁不明就里,听闻他这话,点了点头,突然想起:

    “还有两天。”

    大庆女子成婚较晚,十六谈亲也不算迟。

    如果没有发生西城案件,两人之间没有交集,兴许她十六之后,柳氏便会与温家商定姚守宁的亲事。

    再过两年,她就会成亲,到时怎么称呼她?

    温太太?

    呸!

    陆执想到这里,突然暴躁,但又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不高兴。

    “你放心——”

    姚守宁看他面色难看,又听他提及自己生日,当即猜测他是不是因为要苦恼于要送自己生日礼物而不高兴。

    “我娘说今年我生日不请人、不收礼。”

    她说完,又补了一句:

    “我也没觉得生日有多重要,你不提起,我都忘了。”

    这话倒是出自真心。

    今年家里发生的事情多,柳氏原本想替她置办几桌,宴请亲朋好友,但现如今家里闹起妖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柳氏也没了那个办酒庆祝的心思。

    陆执没有理她,还在专注想温景随的事。

    此人颇有名气,顾焕之十分爱材,数次提起这个人。

    在此之前,陆执还有意想招揽他,但此时想到温景随,竟心生抗拒。

    有才?他坐靠将军府、公主府,身边有罗子文、徐相宜等出自神武门的能人异士。

    长相?神都之中,陆执不认为有哪个男子长相能比得过自己。

    他先前隔着马车也看了温景随一眼,当时觉得此人斯文俊秀,现在再一细想——陆执厌恶的皱起眉,不屑一顾:不过尔尔!

    “你不要乱来。”

    他想了半天,最终慎重的跟姚守宁交待:

    “我不允许你改变历史。”

    “???”

    姚守宁话题都换了几茬,没料到他竟还在想这事儿。

    “听到没有?”陆执见她不说话,伸手想去捏她的脸。

    她神情迷茫,带着一种天真的不设防,陆执指尖还没碰到她的肌肤,就想起先前她手腕处的红痕,于是手腕一转,指尖抓住了她一缕头发,扯了扯。

    “哎呀!”她原本蹲在地上,被他扯得一歪,险些坐倒在地。

    关键时刻抓住轮椅的一侧稳住身形,冲陆执怒目而视。

    但对上世子眼光,又急忙挤出笑意,假惺惺的道:

    “世子不要拉我嘛,不然我摔倒了,不小心把你也拉倒就不好了!”

    她暗含威胁,希望陆执明事理一些。

    “我在问你话,你听到没有?”陆执没有理她威胁,伸手拉她起来,弯腰替她拍了拍裙摆,又问了她一句。

    “听到了,听到了。”她点了点头,小声的道:

    “我只是看你不太高兴,想安慰你。”

    陆执愣了一愣:

    “我看起来很不高兴吗?”

    “对啊。”姚守宁诚实的应道:

    “如果不能改变历史,你的名声可能无法挽回——”

    他疯过的事、死而复生,都会成为神都城中许多人嘴里的谈资。

    虽说他出身不错,长相也好,文武双全,可是名声败坏之后,将来对他的影响是极大的。

    不知为什么,姚守宁想到了代王地宫一行时,陆执十分自信的提起神都城中不少闺秀见了他便围着不放。

    现如今,那位曾经追捧他的楚家小姐再见他时,却满脸嫌弃,如同活见鬼。

    “将来,将来你怎么办?”她声音变得更小:

    “如果事情没有改变,将来我怕你说亲事都难成——”

    她这样一说,陆执恍然大悟,终于觉得自己找到了问题的症结!

    “对对对!”

    他受邪气影响,将来可能婚事不顺,没道理姚守宁却能顺利谈亲嫁人。

    陆执想到这里,连忙补充:

    “我身带妖蛊,你表姐又对我虎视眈眈,让我声名尽毁。”

    他理直气壮的看着姚守宁:

    “你也说了,我将来亲事都难说,在我没有定亲之前,你也不应该定亲!”

    这样一说,他心里的那股无名火顿消,一双眼睛盯着姚守宁:

    “你应该对我负责才对!”

    他胡搅瞒缠,姚守宁被他说得一愣一愣。

    “我问问我娘——”姚家的事都是柳氏作主,她这话还没说完,就见陆执眼神锐利,连忙改口:

    “好,好吧。”

    世子如今声名尽毁,说来说去也和柳氏有些关系。

    虽说长公主曾安慰过她,说这一切都是陆执命中注定,可姚守宁性格善良,仍很难将这种负罪感抛弃。

    再者说她年纪还不大,情窦未开,定不定亲对目前的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如果答应世子便能让他心情好点,她也愿意。

    “我回去就和我娘说,你没定亲之前,我绝对不定亲,好不好?”她哄世子。

    “嗯。”

    陆执满意点头,觉得心中郁气一扫而空,想了想补充:

    “你回去就跟你娘说,你的亲事暂时不能说,就是跟温家也不行。”

    说完,他假模假样的安慰姚守宁:

    “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他十分阴暗的揣测:

    “据说越是得不到手的,才会越珍惜,说不定温景随是奸险小人,你拖一拖,还能再挑挑他人品。”

    “温大哥不是这样的人!”姚守宁辩驳。

    “男人都是这样的人!”他听不得她辩驳,再次诋毁温景随:“没有人比我更懂!”

    “我爹不是,我外祖父、我大哥也不是!”她举例再驳:

    “温大哥也不是!”

    她与温献容交往多年,对温家的人自然也十分熟悉。

    跟温景随之间虽说往来不多,但能令柳氏上心,自然温景随的人品是不可能差的。

    “我娘又不可能害我……”她小声嘀咕,陆执越听越不高兴,说道:

    “男人的品性我最清楚,你是男人还是我是男人?”

    “……”

    姚守宁无语。

    她有些不大高兴,觉得世子自己丢人现眼,就胡乱说其他人的坏话来发脾气。

    不过温小姐刚走不久,她想起世子饱受打击,因此就没有再辩驳他的话,只是沉默不语。

    两人正各自别扭之时,突然长公主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

    “……一个个狗皮膏药似的,烦死人。”

    “呼——”姚守宁松了口气,连忙高兴的大喊了一声:

    “公主!”

    朱姮蕊闻声过来,杜嬷嬷跟在她身侧,见到姚守宁与儿子,不由眼睛一亮:

    “守宁。”

    她快步过来,姚守宁就问了一句:

    “公主怎么过来了?”

    她想起长公主先前被陆管事拉出去打发其他前来奔丧的人,应该去了外院才对,不知为什么此时又会回了内院。

    长公主过来之后先看了儿子一眼。

    他先前死活留在棺材中不肯出来,显然是觉得今日丢了很大的脸,心中那口气咽不下去。

    也不知道姚守宁使了什么方儿,竟能将他哄出来,还在园中乱逛。

    不过这两人好像闹了别扭,她就是再粗枝大叶,也看得出来儿子臭着一张脸,仿佛在发脾气。

    姚守宁性格很好,为人大方又可爱,肯定不是她招惹了陆执。

    想到这里,长公主随即不管他了,转头跟姚守宁道:

    “我留了他爹一人应付外头的人,先进来陪你玩会儿。”

    她这样一说,姚守宁突然觉得有些委屈,眼圈一红——

    朱姮蕊可没遇到过这样的情景,见她要哭,顿时有些紧张:

    “这是怎么了?”

    她一喊话,陆执也抬头去看姚守宁。

    少女被这母子二人一看,又见世子先前无理取闹,此时还沉着脸发脾气,这会儿望着她时,还似是有些疑惑不解的样子……

    她怒从心中起,恶从胆边生。

    一听长公主关切的问她,顿时告黑状:

    “是世子欺负我!”

    她伸手指向陆执。

    “……”陆执面露疑惑,长公主闻言提手,往儿子后脑勺拍了过去:

    “你为什么欺负守宁!”

    朱姮蕊的动作一气呵成,速度快得惊人。

    ‘啪’的声响中,世子被拍得差点儿摔下轮椅。

    他倒也不是无法躲闪,只是他本来余毒未清,又中咒杀之计,躺了三天身体不大灵敏,再加上姚守宁突然告他状,他还有些困惑未解,因此才被长公主打了个结实。

    这一掌下去,不止是陆执没反应过来,姚守宁也吃了一惊。

    她眼里的泪水一下被吓了回去,连忙去扶世子:

    “世子没事吧?”

    长公主的力道可不小,她有些心虚。

    “娘,你为什么打我!”

    陆执有些生气。

    他倒不是生气姚守宁告他黑状,但他有些气长公主当着姚守宁的面打他,不给他一点面子。

    “……”

    姚守宁不敢出声。她跟世子争执,见长公主委屈才一时没忍住告状,没想到长公主却这么干脆,直接出手打儿子。

    “你欺负守宁。”长公主还想打他,他这次十分灵活,低头闪了过去:

    “我怎么欺负她了?”

    “你要没欺负,她怎么哭了?”长公主不信他,还恶意揣测他:

    “是不是因为你丢了脸,把气往她身上泄了?”

    “我……”陆执原本想说自己没有,可他转头看到姚守宁双手紧握,十根细指相扭,看他与长公主起了争执,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顿时忍气。

    长公主见他这样,觉得他是心虚,一拉姚守宁:

    “走,我带你去其他地方玩,不要和他说话。”说完,又吐槽:

    “这小子年纪小的时候就小心眼,又心机深,但长大就会装模作样,不中妖蛊都不知道他仍是这性情。”

    她拉了姚守宁的手,拖着小少女走:

    “杜嬷嬷会留在这里照顾他的,回头子文、长涯也会过来看他,不会有事。”

    “可是——”

    姚守宁还有些担忧,甚至心虚得不敢去看挨打后陆执的眼睛,深怕他将这笔账算在自己的头上。

    只可惜长公主不听她说话,拉了她就走,甚至陆执想要来拽她时都没能得逞。

    “我还有话要跟姚二说!”

    陆执不服气,想要来抓姚守宁的手,但长公主早有准备,提脚一踹轮椅——

    ‘哐’的声响中,椅子的两个轮子转得飞快,顷刻之间带着陆执滑离丈许,拉开了双方的距离。

    “……”

    陆执恨得直拍扶手,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老娘带了姚守宁远去。

    姚守宁走得远了还有些不安,问朱姮蕊:

    “我们这样丢下世子,会不会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长公主大大咧咧的道:

    “这是自己家里,反正丢不了的。”

    她这样一说,姚守宁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点了点头。

    接着又想起先前世子发脾气的样子,觉得心里又生出几分底气:她也不算是故意告陆执黑状,他在楚小姐那里受了打击,就胡乱编排人,是他先不对。

    “对了,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是楚小姐。”姚守宁听长公主问话,就将先前发生的事大概说了一遍。

    长公主听到这事儿,‘噗嗤’笑出了声:

    “原来如此,难怪臭着一张脸。”

    陆执容貌美丽,自小粉雕玉琢,十分可爱。

    及至年少,更是姿容出众,雌雄难分。

    他出身非凡,又因长相、武功备受人追捧,养成他心高气傲的性格。

    神都之中追寻他的女孩儿不知凡几,他都看不在眼内。

    如今因为这场灾厄,他声名败坏,地位跌落。

    以往追着他跑的大家小姐,如今避他如蛇蝎,想必令他大受刺激,难怪脸色难看成那个样子。

    “不要管他,他自小受宠太过,没受过挫折,再多几个见他就跑的小姐,他就会习以为常,慢慢学会接受现实。”

    朱姮蕊没将儿子的‘小情绪’放在心上,转而道:

    “这楚小姐是来奔丧的,想必走错了路,才会转到这里。”

    说到这里,她有些烦闷:

    “有些人倒是好打发,有些人像是苍蝇见了血,‘嗡嗡’吵着不肯离去。”

    姚守宁听她这样一说,想起先前长公主过来时骂骂咧咧的样子,不由心中灵光一闪:

    “是王室的人吗?”

    朱姮蕊有权、有地位,这个世界上能让她烦闷的,除了王室中人,恐怕神都中少有人能缠她。

    长公主点了点头:

    “那些外地进神都的藩王,想要拱我出头,制止皇帝。”

第二百五十六章 时间错

    “阻止皇帝?”姚守宁听长公主这样一说,不由一愣,跟着重复了一句。

    朱姮蕊点了点头,大有深意的看了姚守宁一眼:

    “先前代王地宫被人闯入,守陵的士兵听到了动静,破开陵墓大门进入,在里面发现妖邪痕迹一事,你听说了吧?”

    姚守宁听她提起这桩事,不由心虚。

    何止听说?她与陆执更是亲身参与了此事呢。

    这会儿她回悟过来,为何长公主连府中‘杂事’也吐槽给她听,原来是因为她与陆执便是始作俑者。

    “听说了。”

    姚守宁点了点头,总觉得长公主的眼神带着戏谑,却偏偏只能装作不懂的样子:

    “前几天镇魔司的人来我家时,提过此事。”

    朱姮蕊对于儿子干的好事儿也心中有数,毕竟陆执身上被蛇所噬咬的伤口才刚结疤呢,余毒未清,如今还在坐轮椅。

    她面色转而变得严肃,说道:

    “皇帝召集了各地王侯入京,如今已经拟了一批名单,准备开棺验尸。”

    此举虽说师出有名,可毕竟要挖的是王室先祖的坟,不少甚至是王侯的后代,自然极力反对。

    “他们都认为代王地宫之事只是巧合,毕竟当年妖族占据天下,鱼肉人类的时候,是七百年前!”

    人类的寿命短暂,一些伤痛便会被遗忘得很快。

    若非此次柳并舟入神都,逼出了潜伏在姚家的妖邪,相当于向世人敲响了一记警钟——“恐怕这些王室后代还会醉生梦死,以为妖怪只是传闻之中,世人杜撰出来的存在而已。”

    朱姮蕊性情直爽,说话也荤素不忌、喜怒随心,可她提起这件事时,脸上却罕见的露出哀怜之意。

    不过这种情绪只是在她面上出现了瞬间,很快她又换成讥讽之色:

    “这些人各个都以为自己就是天之骄子,认为妖邪要祸害的,绝对不可能是自家老祖宗,因此反对开棺。”

    ‘哼!’她冷笑了一声,故意逗姚守宁:

    “上一个如此自信的,还是我的儿子!”

    ‘噗!’姚守宁顿时被她逗笑,意识到自己这样对世子不太厚道,连忙又双手交叠,捂住了嘴。

    不过她一双大眼睛笑弯弯的,仍是看得长公主也跟着勾了勾嘴角,接着才道:

    “趁着我儿子今日大殓,便都死皮赖脸缠在这里。”

    姚守宁也听清楚了朱姮蕊话中意思,不过她有些好奇:

    “既是不想破坏陵墓,为何不跟皇上请奏呢?”

    “皇上?”

    朱姮蕊听她这样一说,接连笑了数声,眼神既是不屑,又有厌恶之意:

    “他跟着陈太微,一心修道成仙,妄图长生不老,哪管朝政、天下、百姓。”

    两人并肩而走,长公主在姚守宁面前直言不讳:

    “可是朱定琛此人治国不行,抓弄权柄却是玩弄得炉火纯青。”

    朝廷之中,共有四大派系,顾党、陆党、楚党及一个刑狱司。

    除开刑狱司外,明面上三党对立,相互牵制,可实则长公主与陆无计夫妇是与皇帝真正离心离德。

    而顾焕之是神启帝的岳父,楚孝通又是神启帝当年一手提拨的。

    两党表面不和,实则背地里沆瀣一气,都是神启帝朱定琛手中的势力。

    再加上完全属于神启帝的刑狱司,事实上神启帝这些年来,将朝内外权势抓得极稳。

    他喜怒无常,行事残忍,又有楚孝通、冯振这两条走狗替他办事,无论是王侯将相,还是平民百姓,无不闻风而丧胆,又哪里有敢与神启帝叫板的勇气?

    “他们不敢去跟皇帝说这样的话,便想拱我去当出头的人。”

    朱姮蕊本身就是神启帝的眼中钉,但她手握十万精兵,当年先帝临去之前,给了她诸多权柄,如今二十多年过去,神启帝已经对她越来越无法容忍。

    在这些外地进京的王侯们看来,朱姮蕊有权有势,为人又跋扈,跟皇上本来就不对付,由她出面是最适合的。

    到时仇恨既拉不到他们身上,说不定神启帝还会碍于朱姮蕊手中的兵力而隐忍。

    姚守宁原本对朝中势力、派系不大关注,可此时听长公主这样说来,又觉得这对夫妻处境似是艰难无比。

    “那公主怎么办?”

    她仰头去看长公主,眼中露出几分担忧,看得朱姮蕊一下心软,伸手来搓她脸:

    “哎呀,守宁真的好可爱。”

    她感应力敏锐,擅于察觉人家的喜怒之情——换句话说,就是姚守宁共情能力极强,此时的一句安慰令得长公主好感更是倍增。

    “要是你是我的女儿就好了。”

    “哎呀,公主!”姚守宁被她搓得脸颊通红,也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按住她的手,整理自己的头发丝。

    “我就看他们闹,反正关我屁事,挖的也不是我的祖坟。”

    朱姮蕊笑了笑,任她将自己手拿开,满不在乎的说了一句。

    就是她敢提议挖自家的坟,恐怕神启帝都不敢答应。

    “我爹才去世二十八年,才进昭陵没几年呢。”

    她说到这里,姚守宁突然想起了一个事!

    前些日子,柳并舟才到神都姚家那天,逼出了隐匿于苏妙真身上的那道妖蛇之影时,他在召唤儒圣人之前,曾说过一句言咒:大庆神启二十九年冬,南昭儒圣人门下弟子柳并舟,于神都兵马司指挥使姚翝府邸,斩杀妖魂!

    当时事态混乱,先是妖邪现世,接着儒圣人之影宛如神迹一般出现在姚家上空,大家慌成一团,压根儿没有注意过柳并舟话中细节。

    姚守宁当时也没放在心上,可这会儿时过境迁,今日与长公主突然谈话,听她提到先帝去世二十八年,姚守宁才突然惊觉:神启帝竟才登位二十八年而已。

    如今才大庆二十八年,外祖父当日怎么记成二十九年了?

    柳并舟只读书、不入仕,记错也有可能。

    说不准正是因为时间记错,所以才使那狐妖当时蒙混过关——亦或当时外祖父受了那狐王蒙蔽。

    毕竟陆执说过,狐妖擅长蛊惑人心,隐匿行踪。

    她心中想着事,长公主说完,见她沉默不语,神色像是若有所思,不由唤了她一声:

    “守宁?守宁?”

    “嗯——啊?”她突然回神。

    “想什么呢?”不知为什么,长公主看姚守宁真是越看越亲切,恨不能将她长留府中,不让她回家去。

    此时看她呆呆愣愣,不由摸了摸她脑袋:

    “怎么了?”

    “我想起一个事。”

    姚守宁也不瞒她,就将自己心中的疑惑说给长公主听:

    “……我外祖父当日说完之后,儒圣人随即现世,杀死了妖邪。可是今年是大庆神启二十八年,并非二十九年——”

    朱姮蕊听闻她是在思索这个事,不由也沉吟了片刻:

    “儒家的浩然之气我了解也不多,但当年也曾听我的老师提过几句。”

    因今日柳并舟认‘师姐’一事,也算是全了长公主与张饶之之间的师徒名份,她便当众口称张饶之为‘老师’,说道:

    “儒家以浩然之气催发言令,这种术法,与辩机一族的力量有些相似。”

    都是言出而法令行。

    但相较于辩机一族与生俱来的本能,及以自身力量为主,儒家的力量是有所限制的。

    他们以儒学为依托,将才气化为浩然正气,才能请出‘儒圣人’之影,借力行事。

    既是‘借’力请神,那么且必须要集齐数大要素,才能真正诛杀妖邪。

    “这几大要素之中,时间、地点、所做之事都缺一不可。”

    长公主解释着:

    “如此一来,方能精准杀死妖邪。”

    她话音一转,又道:

    “可能当时初见妖邪的情况下,你外祖父一时嘴误,喊错了时间,不过地点未错,姚家又现了妖邪,且那蛇妖不大成气候,所以最终有惊无险,就是有些小意外,也不影响最终结果的。”

    朱姮蕊的解释也算合情合理,姚守宁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解释。

    长公主说完,又露出笑意:

    “无论如何,当时那蛇妖已死,儒圣人现身,你外祖父打出声名,也让天下人警惕,使得妖族悄无声息卷土重回的诡计被扼死,也算一件好事。”

    姚守宁应了一声,突又想起另一件事:

    “对了公主,太祖当年——”

    她想起姚婉宁说过的话,猜测‘河神’的出生年代久远,可能与当年的太祖有所瓜葛。

    这个事情本该与世子商议才对,可最初人多眼杂,不方便跟陆执多说。

    后面两人好不容易独处了,世子不知为什么,又发起了脾气,闹了别扭,她也就还没来得及说。

    此时正想问问长公主,想从她口中问出大庆太祖一些生平之事,话说到一半,突然听到了小孩的声音。

    “你们追我呀!追我呀!”

    长公主眉头一皱,转头去问:

    “哪来的孩子?”

    姚守宁侧身去看,两人身边有一丛矮藤,藤后有条青石铺的小道,不远处有个小孩从八角亭的一角冲了出来,踏上小道,往二人方向飞奔而来。

    那小孩约五岁,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穿了一身宝蓝厚锦袍,剃了头发,戴了貂皮帽子,跑得双颊通红,气喘吁吁。

    一边跑的同时,小孩一边调头去看,转过一丛草木,往两人方向撞了过来。

    孩子还在调头往后方看,压根儿没防着前面有人。

    眼见即将撞上之际,长公主伸出一条长腿去勾,那小孩短腿一下踢中朱姮蕊探出去的腿,顿时绊倒失衡,眼见摔倒之际,朱姮蕊伸手揪他后衣领,将他高高提起。

    那小孩被提在半空,初时惊惶失措,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来抱住长公主稳住身形。

    只是下一刻,长公主伸手长臂,他探出的手落了个空,一双小手划了个圈,身体吊在半空,晃晃悠悠,一双小腿蜷缩,荡个不停。

    “喂,你们是谁?”

    他长得粉雕玉琢,倒是十分可爱,但说话时语气神态却有些骄横。

    长公主可听不得这样的语气,不管对方是不是孩子,双眉一拧,眼神已经有些不善了。

    “哪来的孩子!在府中横冲直撞的!”

    “大胆!”那小孩见了两人,也不畏生,听长公主这样一说,反倒喝了一声。

    接着他大眼珠子‘咕噜’一转,目光落到了旁边的姚守宁身上,眼睛一亮:

    “漂亮姐姐!”

    长公主忍无可忍,手上一抖——

    那小孩如腾云驾雾,一上一下,先是一惊,接着四肢乱蹬。

    只是他人小腿短,后颈又被吊起,无论手臂还是双腿俱都踢不到人。

    朱姮蕊只将他举在半空,他乱踢打下,身体转起圈圈,还在大声喊:

    “放开我,放开我!你这坏东西!”

    长公主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她对人向来一视同仁:不管对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小,看不顺眼的通通一顿捶。

    见那小孩顽劣,她一手提人,一手抡起巴掌,掀起小孩厚实的衣摆,几掌往他屁股大腿打了下去!

    “哇——”

    兴许是没有想到会被人打,那先前还凶狠的小孩顿时泄了气,放声大哭,身体挣扎:

    “放开我,我是简王世子的嫡长子,你敢打我,我让我爹杀你!”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长公主打得更重。

    几掌下去,小孩顿时嘴巴老实,只是央求:

    “别打了,别打了。”

    孩子的哭声很快引来了一大群服侍的人,几个侍候的乳母、下人赶了过来,见到长公主后,众人俱都一惊。

    此时的长公主不再是姚守宁面前爽朗可亲的模样,而是说不出的威仪。

    她将手一松,那被打的小孩摔落下地。

    好在这是冬天,他穿得很厚,落地之后在地面打了个滚,爬坐起来捂着屁股喊疼,哭得十分伤心。

    其他人可不敢在这会儿哄他,认出了长公主后,一群人乌拉拉的跪倒在地。

    “我这位王叔真是越老越糊涂,上梁不正下梁也歪,养的下人也是没有规矩,连个孩子也看不稳!”

    长公主对简王没什么好印象,说话时并不客气,训得一干人不敢出声。

    那先前还抽抽噎噎的小孩也会看人脸色,此时收了声,老实揉着屁股,躲到了姚守宁身后去。

第二百五十七章 谁生的

    朱姮蕊身材高壮,目光冰冷,看人时的表情一点都没有她这个年纪该有的仁慈,也并没有因为自己已经为人母的身份,而对别人家的小孩爱屋及乌。

    她的目光冷淡,神情严厉,令得躲在姚守宁身后偷看的小孩心生畏惧。

    “在府中乱冲乱撞,半点儿没有礼仪。”

    她双眉皱起,右手整理着袖口,不怒而威。

    “不要躲在别人身后。”

    长公主看不惯小孩躲在姚守宁身后,一把将他揪了出来,往简王府的人方向推了过去。

    这边闹出的小动静很快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远处有喊声传来,似是在找这孩子。

    经此一闹,长公主的谈兴被打断,看了姚守宁一眼:

    “我先让人把你送回家去。”

    这些王府的人有备而来,不达目的不愿归。

    此时这孩子明面上是贪玩乱走,实际还不知道是不是简王家中的人有意放出来借故寻人的。

    朱姮蕊的心情一下变得恶劣,拳头握得‘喀喀’响:

    “我去会会这些人!”

    姚守宁点了点头,看了长公主一眼,心中又是遗憾,又是忐忑。

    不知是不是受了苏妙真身上的狐妖之言影响,她听到‘简王’二字的时候,心中有些反胃,也不愿跟这家人打交道。

    先前将军府中姚守宁与朱姮蕊行走说话间无人打扰,此时随着长公主一声令下,一个女官随即旁侧一座屋子之后闪身而出。

    “送二小姐回去!”

    朱姮蕊大声吩咐,那女官应了一声。

    姚守宁向长公主行了一礼,接着才往那女官而去。

    两人还未离开,就听到简王府的人过来了。

    姚守宁察觉有道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令她如芒刺背,接着就听到有道男声在问:

    “不知公主在此会客,实在失礼,刚刚那位是……”

    后面的话姚守宁听不到了,她与史女官出了庭院大门,那群赶过来的人被朱姮蕊尽数缠住,再脱不了声。

    走得远后,姚守宁这才下意识的转身往后背看。

    此时她自然看不到先前那道目光的主人,但那种被人窥探的感觉却又十分不舒服,令她下意识的拍了拍自己的后背。

    将军府已经替她备下了马车,史女官亲自送她上车,两人也算熟人,再加上不知是不是受长公主态度的影响,这位史女官对姚守宁恭敬之余又不失亲近。

    姚守宁本身也是活泼外向的性格,很快与她熟悉,双方倒是聊得也算投机。

    交谈之中,姚守宁很快得知了史女官的来历。

    她的祖上细数之下也算是大庆王室血脉传承的后人之一,只是在前两代时已经没落,到了她父辈的时候,家中已经穷困。

    家里父亲身体弱,一心读圣贤书,欲考功名,全靠母亲支撑。

    母亲生了四女,人到中年才终于拼出一个儿子。

    到了小儿子出生时,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史女官便自卖其身,将自己卖进了公主府邸。

    大庆朝有雇佣皇室后裔为管事的习俗。

    毕竟大庆传承至今已经七百余年,皇室从最初的太祖建国至如今,子子孙孙无穷尽。

    许多王室支脉在时光的洪流中逐渐从辉煌走向颓势,虽说提起祖上时仍与有荣焉,实则已经不成气候,仅剩一个空架子。

    但这样的人家祖上好歹也皇室沾亲带故,大多也有些见识,较重规则,说出去也颇体面,许多有钱、有势的人也乐意雇佣这样的没落王室后人为仆。

    史嬷嬷这样的情况并不罕见,唯独罕见的,是她遇到的主人是长公主而已。

    她入府时年纪还小,长公主募招亲随女兵,她出身清白,且自小帮助家中做活,有满身力气。

    再加上她胆大心细,也对练武有兴趣,因此从一干仆从中脱颖而出,被长公主瞧上,亲自选在身边,从此翻身,从一般的体面奴仆,变成有品阶、在册的女官。

    姚守宁听她提起过往,对史嬷嬷这个人倒是佩服又更觉亲近。

    只是说到史嬷嬷出身来历,便令姚守宁想起了先前自己欲询问长公主时,却被打断的问题:

    “嬷嬷,您既然出身皇室,我有个问题,不知道能不能问。”

    她眼中带着好奇,看得史嬷嬷爽朗的笑,点头就道:

    “守宁小姐想问什么?只要我知道的,又不涉及公主秘密,我都能告诉你。”

    姚守宁听了这话,不由大喜:

    “我想问太祖的事。”

    “太祖?”史嬷嬷倒没料到她会突然提到这个事,不由愣了一愣。

    姚守宁却有些兴奋,点了点头:

    “我想问太祖身边有哪些人!”

    她想打探‘河神’身份。

    自开了天眼之后,她看到‘河神’跟在姚婉宁身后,便越发觉得时间紧迫,恨不能立即打探出‘河神’生平,解决姐姐的困境。

    “我向来喜欢看话本,也听了很多关于太祖的传闻,所以对他身边的人和事十分好奇。”

    ‘河神’一事关系到姚婉宁,姐姐在梦中与‘河神’成亲,她不太愿意将这些事与旁人细说,只得随意找了个借口。

    也不知史嬷嬷信不信,反正她点了点头,并没有多问。

    “太祖一事我也知道不是很多。”她面露歉意,说道:

    “我们祖上虽说与皇室也有沾亲带故的关系,但毕竟已经没落——”

    再加上此时距离大庆开国之初已经七百年时间,许多资料、记载早就失传,她也只知一个大概而已。

    “据我所知,太祖早年出身市井,不大如意,后在梦中悟道,得天道传承,学会《紫阳秘术》,自此踏上斩妖立国之路。”

    这些消息世人皆知,且衍生出无数版权,光是姚守宁所看过的话本及听过的说书人讲的故事,便有好几种传奇。

    但她并没有打断史嬷嬷的话,而是双手托腮,听史嬷嬷接着说道:

    “当年跟在太祖身边的,有四位名士,儒、道、武,及一位传闻之中的辩机先生。”

    她提到太祖杀妖成名,平骊县之妖祸,逐渐打出名望,四方能人异士来奔,继而逐鹿天下。

    事情的大概她都已经听过了,虽说当日南安岭之下罗子文说得不如史嬷嬷详细,可姚守宁此时提到这件事,也不是为了听故事。

    她听着史嬷嬷的声音,思绪略有些恍惚之间,突然激灵,一个疑惑浮现在她心头:

    “太祖之后传承帝位的这一支脉,是谁生的?”

第二百五十八章 现端倪

    “什么?”

    史嬷嬷正说得来劲,突然被她打断,不由愣了一愣。

    “后来继承太祖帝位的皇子,是谁生的?”姚守宁见史嬷嬷面露不解,又问了一声。

    事实上这个问题她也是随兴而问,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心生好奇。

    直到问出口后,她才真的生出几分探究之心。

    对啊!

    自古以来关于太祖的传闻很多,有他如何得天授奇术、斩除妖邪,也有他立国安邦,建立大庆。

    种种传闻衍生出无数或离奇,或玄幻的话本故事,但姚守宁细想起来,好似并没有关于他后宫记载的。

    “太祖当年娶了哪些嫔妃?当时的太子之母又是谁?”

    “……”她这个问题像是一下将史嬷嬷难倒了,她竟也像是思索了片刻,才有些苦恼的道:

    “兴许是前朝宫中留下的女子?”

    妖魔乱世的时候,百姓过得水深过热,但贵人们依旧纸醉金迷。

    那时甚至有权贵豢养曾被妖邪寄生的少年男女,用于享乐,宫中皇帝也是妃嫔无数。

    “太祖立国之后,放出来的宫中女官便不下万人。”这是一个十分惊人的数字,哪怕是大庆立国七百年来的历史中,再是荒淫无道的君主,宫中女子多的时候,也不过三四千人。

    “记载之中,太祖并没有正式娶妻立国。”史嬷嬷猜测:

    “应该是忙于大事,误了自身,最后纳宫中女子为妃,生下子嗣。”

    姚守宁点了点头,也觉得这个猜测最接近事实。

    只是理智上她虽觉得史嬷嬷说得不错,但心中却又隐隐有些不安,可她前思后想,又实在想不出来怪异之处在哪里。

    又详细问了史嬷嬷关于太祖身边人的一些事,问及了这些人的家世来历,及人物生平,甚至大不敬的怀疑了当年跟在太祖身边的那位辩机一族的先辈——

    可惜史嬷嬷虽说也算有些见识,但姚守宁问的问题太过刁钻,她所知仍是有限,大部分问题回答不上来。

    看到少女失落的神情,史嬷嬷心生愧疚,便答应她回去之后恶补知识,若是查到什么消息,下回见面的时候再说给她听。

    这样一路闲聊,时间过得也很快,马车绕过跪满了前来参拜学子的大门,停到姚家后门口的时候,姚守宁还有些依依不舍:

    “嬷嬷记得回去之后替我查一查。”

    “守宁小姐放心,你问过的问题我都记得,回去我好好查一查,若实在查不出,我去问公主、将军。”

    史嬷嬷点头应她,姚守宁才放下了心。

    她下了马车,史嬷嬷见姚家下人打开门后,看她进了屋子,这才放心令马车调头,准备回去复命。

    姚守宁回家之后,准备先见母亲,却在柳氏院门前被自家的小丫环截住了去路。

    “小姐。”

    冬葵已经在柳氏大门前等了大半个时辰。

    今日姚家前往将军府吊唁,因马车有限,冬葵等人便未能同行。

    柳氏等人回来的时候,神色惊疑未定,同行的表小姐昏迷不醒,柳并舟也似是面色苍白.

    从众人话里行间,冬葵似是听出将军府发生了大事,又出现了妖邪。

    原本死去的世子好像活了过来,并且发了场疯,大闹灵堂,苏妙真也受妖邪冲撞……

    种种事件听得冬葵心中好像猫抓一般,好奇得要命。

    可偏偏与她关系要好的逢春等人也跟她一样没去,曹嬷嬷倒是去了,却口风很紧。

    平日朝夕相处的姚守宁不知为什么留在了将军府中没有回来,直令冬葵抓耳挠腮,一直偷偷藏在柳氏屋外,直到这会儿终于等到了姚守宁。

    “你可算回来了!”

    冬葵一拉姚守宁:

    “今日将军府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太太说世子死而复生了?表小姐中邪了?我看先生脸色有些不对,是不是在将军府诛过妖邪?”

    她一连丢出好几个问题,姚守宁往屋内看了一眼,听到屋里乱糟糟的,大门敞开着,门口似是围了好几个人。

    “我娘在忙什么?”

    “表小姐昏迷了,太太请了大夫过来,又使大爷出门去青峰观请道士,说是晚上要做法事。”

    冬葵也知道如果不先令姚守宁安心,她恐怕没耐心与自己说话,便将柳氏回来之后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先生已经回了房,大少爷与潮平大爷在照顾他。”

    “我姐姐呢?”姚守宁又问。

    “都在屋里,等着表小姐苏醒。”冬葵努了下嘴,应了一声,接着无声催促姚守宁接着说下去。

    “唉。”听到家人暂时无恙,姚守宁心中先是一松,接着又想起今日发生的事,颇觉头疼,揉了揉眉心,接着才道:

    “是真的!”

    “什么?”冬葵瞪大了眼,姚守宁快速道:

    “世子死而复生,表姐中邪,外祖父除妖,全是真的!”

    她说完,提起裙摆迈入中庭。

    “可是——”

    冬葵先前只是听了个大概,此时得到姚守宁回应,既觉得震惊,又十分好奇。

    可惜此时不是她问话的时候,姚守宁进了内庭,便见到了屋中的姚婉宁。

    她站在柳氏身侧,身后站了个高大沉默的影子,那身影将她环抱在内,几乎托着她前行。

    “……”

    姚守宁眼眶有些酸胀,强行忍下心中的不安,大声唤了一句:

    “姐姐。”

    姚婉宁闻声转头,那将她‘抱’在怀中的‘河神’之影也转过了头来,一双银色双眸盯着姚守宁看。

    虽说知道眼前的‘河神’恐怕只是一缕分魂,但被那目光一瞧,姚守宁也不免心中一紧。

    她未开天眼的时候,恐怕每次与姐姐说话的时候,这‘河神’都在盯着她看,在这妖影眼中,恐怕与以往无异,‘它’甚至都不一定知道自己已经发现‘它’的存在一事。

    姚守宁正心中忐忑之际,姚婉宁已经起身出来,见妹妹归来,问了她一句: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世子好些了吗?”

    因苏妙真出事,柳并舟又有些不对劲儿,因此姚家人在见到世子不再发疯之后便离开了,并没有见到世子清醒。

    “我有些担忧家里,就先回来了,世子已经恢复正常了。”

    她说到这里,往屋中看了一眼:

    “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家里下人好像都聚在正堂之中,郑士手提棍棒,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姚婉宁也往屋里看了一眼,又拉了妹妹避到人少清静之处说话:

    “妙真不是又撞了邪祟吗,此时还没有醒——”

    她深深看了一眼姚守宁,才道:

    “爹想找个道士替她驱一驱,又怕她突然惊醒,所以才多请些人过来镇一镇。”

    当日柳并舟逼出了苏妙真身上的妖蛇,闹出极大动静,震惊了整个神都城,姚家上下不少人都以为苏妙真身上的邪祟尽去。

    但今日在世子‘灵堂’之上,苏妙真现身之后,陆执死而复生,接着胡言乱语,哪怕就是迟钝如柳氏,也意识到了苏妙真身上的不对劲儿。

    之后柳并舟虽说不声不响,但长公主牵进那条大黄狗后,狗离奇受伤,接着柳并舟脸色煞白,苏妙真吐血昏迷,而前一刻还疯言疯语的世子随即安静。

    这种种情况,都说明世子的疯病可能与苏妙真有关系。

    “娘有些担忧,不知道长公主会不会责怪我们。”

    “不会的。”姚守宁摇了摇头,两姐妹目光相碰,便都心中有数。

    姚婉宁松了口气:

    “那就好。”

    她说完这话,接着又小声问:

    “你说,妙真身上的妖邪真的被彻底驱除了吗?”

    今日灵堂之上苏妙真身上虽未现妖影,看起来并不如当日姚家闹出的阵仗大,但苏妙真吐血之后世子发疯的症状立止,再加上柳并舟所说的话,看似妖邪已经被彻底驱除。

    但不知是不是同为妖邪所困,姚婉宁总觉得这事儿没那么容易了结。

    “我不知道。”姚守宁摇了摇头,迟疑了一下,仍是老实道:

    “可能并没有彻底的被消灭,极有可能另寻附身之体。”

    如柳并舟所说,附身于苏妙真身上的狐王,身有九尾。

    当年太祖都未能彻底杀灭它,今日柳并舟也未必能彻底将它除去。

    两姐妹相对无语,半晌之后,姚守宁打破沉默:

    “你——”

    她看着姐姐,强行逼自己的目光不要往她身后去看,深怕引起了‘河神’注意。

    “怎么了?”姚婉宁见她欲言又止,神色似是有些不对劲儿,不由关切的问了一句。

    “姐姐,自你喝了药以来,有没有感觉到,那‘河神’的存在?”

    她说完,又补充了一句:

    “我是说那妖邪既在你身上打下烙印,有没有可能,就一直隐匿在你身侧?像,像表姐的情况一样?”

    姚守宁话音一落,姚婉宁便身体一颤,面色雪白。

    她甚至都不用说话,姚守宁就已经从她脸上的神情看出了端倪。

    看来‘河神’的存在她也应该有所察觉。

    想起她与陆执探代王地宫那日,她觉得心神不宁,总感觉‘河神’会再度现身,当时防范了半夜,哪知这邪祟就跟在姐姐的身侧。

    “你放心,我跟世子约定了,等他伤好,我们会再探陵墓,必能查出‘河神’身份!”

    姚婉宁的心思还在她无意中说出口的‘邪祟’身上,眼圈微红,心情似是低落至极,闻言只是轻轻的应了一声。

    两姐妹说了话回屋,苏妙真这会儿还没醒,被柳氏暂时置放于西厢的一处软榻上。

    往常一直替姚婉宁看病的大夫此时正替她把脉,面色十分凝重的样子。

    姚守宁进来的时候,柳氏忧急如焚,来不及与她多说,只示意女儿自己找个地方坐一会儿。

    她也不打扰柳氏,而是绕开众人,目光往苏妙真看了过去——

    这一看之下,却是大吃一惊。

    “嘶!”她倒吸一口凉气!

    当时在将军府的时候,事情实在太多,姚守宁又才开天眼,只知苏妙真身后的妖影已经消失无踪,却因表姐被母亲抱在怀中,没来得及细看她的脸。

    此时再仔细看她,却发现怪异。

    姚守宁才进屋的时候,以为苏妙真是装晕不起,试图逃避。

    可这会儿见她,却发现她恐怕是真的出了事。

    只见此时的苏妙真腮颊、额头,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红毛,那嘴唇乌紫,两根尖锐的獠牙从嘴皮之中顶出,若隐若现的。

    她这模样,分明不是姚守宁先前所见幻影,仿佛身体已经化为妖怪。

    但离奇的是,身边曹嬷嬷、柳氏,以及请来的大夫等人似是全无察觉。

    她转头往姚婉宁看去,姚婉宁的目光落在苏妙真的身上,注意到妹妹的目光,问了一声:

    “可有什么不对劲?”

    “……没事。”姚守宁摇了摇头,看姐姐神情,就知道她看不出来苏妙真诡异。

    此时苏妙真已经出现半妖化的情况,但不知为何,周围人看不出端倪。

    她早有预感这狐王不会轻易死掉,只是没料到苏妙真竟会半妖化。

    姚守宁先前的吸气声引起了柳氏注意,她定了定神,强压下内心因见到苏妙真的面容而受到的冲击,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站在一侧。

    ……

    另一边,史女官送了姚守宁回到将军府的时候,长公主已经打发了前来吊唁的人,正与丈夫、儿子及徐相宜等人在议事。

    见到史女官回来,她顺口问了一句:

    “将守宁送回家了吗?”

    史女官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我亲眼看到她入了家门。”

    说完,又将路上发生的事简单的说了一遍,长公主听姚守宁问起太祖生平,倒是有些吃惊,接着道:

    “妖王可能没死。守宁今日跟我说过一件事,我那师弟,在诛杀妖邪的时候,提到大庆神启29年斩杀妖邪。”

    大儒的言令不可能出错。

    当时她为了安抚姚守宁,装作没将此事放在心上,这会儿说了出来,想使丈夫、儿子心中有底。

    “我怀疑我这位师弟另有布置……”

    陆执听着父母议事,心思却已经飞远。

    他想起了今日与姚守宁说话时,无意中问起她的生辰,她提到还有两日。

    她已经十六了啊……

    世子心中别扭的在想:自己要不要送她什么礼物呢?

    ……

    姚守宁并不知道将军府此时正在发生的事。

    傍晚的时候,姚翝从青峰观归来,说是已经与青峰观约好了,法事定在后日。

    自妖邪现世之后,世间百姓心中都十分畏惧,原本就香火旺盛的道观近来更是忙得不可开交,根本腾不出人手。

    若不是知道姚家有位大儒存在,哪怕就是后日也请不来人。

    柳氏听到这个时间,面色有些歉疚——后天是姚守宁十六岁的生辰。

    十六岁生日是女孩的大日子,如果没有发生后来的这些事,兴许在姚守宁生日的时间里,柳氏会如同计划中的一般,从温家借来几个奴仆、桌椅,请相熟的朋友坐上数席。

    温、姚两家会亲上加亲,将温景随与姚守宁的亲事提上议程……

    可惜没有如果。

    妖邪已经现身,姚守宁的这一场生日宴只能暂时往后推。

    柳氏看着女儿的脸,心中十分愧疚的想:等到明年十七的时候,一定要大办一场,弥补小女儿。

    苏妙真并没有苏醒。

    照理来说她身上的妖邪已经被柳并舟‘杀死’,大夫也替她把过脉,说她脉象平稳,兴许是妖气影响,所以才一直昏睡。

    柳氏看着侄女儿,数日不敢多闭眼睛。

    她担忧苏妙真出事,怕对不起已经去世的妹妹,又怕受到苏文房的谴责。

    姚家的气氛十分紧绷,两日时间一晃便过去。

    ………………………………………………………………………………有点卡文,这一段尽快跳过~!

    以下小剧场。

    世子自从死而复生后,有点忧郁。

    江湖传言:他发疯后向苏妙真表白,因此惹怒姚守宁,在灵堂前向姚二小姐下跪。

    陆执:……(我没有,我不是,别乱说!我只是腿软了而已!)

第二百五十九章 生辰至

    姚守宁醒得很早。

    外头天还未大亮,窗边透出青光,但隐约有嘈杂的声响。

    她躺在被窝里没有动,床幔垂落下来,将四周围得严实,给她营造了一个小小的安宁世界,仿佛所有的烦恼都被隔绝在外了。

    外头有轻轻的脚步声响起,有道玲珑的身影靠了过来,接着一只手探入帐中,轻悄悄的将床幔拉开了。

    “姐姐——”

    她唤了一声,姚婉宁的脸出现在床榻上方。

    姚婉宁见她已经醒了,似是并不意外,顺势坐在了床侧,摸了摸她脸颊:

    “守宁十六啦。”

    说完,又轻轻的道:

    “愿你这一生顺顺利利,没有烦恼。”

    她说话的时候,眼角晶亮,仿佛将近来眉梢间的愁绪一扫而光。

    可是姚守宁却总有一种似是抓不住姐姐的感觉,她下意识的将姚婉宁抚摸她的手握住,心中没来由的有些慌张。

    ‘河神’悄无声息站在她的身后,将她抱在怀中,高大的阴影将姚婉宁笼罩着。

    姚婉宁额心间那粒红色的朱砂痣越发醒目,她抿了抿唇,焦虑感又涌上心头了。

    不过她不想说出来令姚婉宁难过,只是强压下心里的感受,极力想要露出像以往一样无忧无虞的笑容:

    “我能有什么烦恼?”

    但话音刚落,那嘴角却似是直往下垂,她深怕姚婉宁看出,连忙转移话题:

    “外头什么声音,怎么那么吵?”

    姐妹连心,姚婉宁哪里不知道妹妹心中的担忧。

    她其实也有不妙的预感。

    自前几日夜里,‘他’突然失控消失后,便再也没有在梦中现身,仿佛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了。

    近来她夜里睡不安寝,两姐妹共住一屋,她听到姚守宁晚上翻身的声响,知道她心中担忧。

    想到此处,姚婉宁眼眶一湿,低垂下头。

    她知道姚守宁想要转移话题,但她又何尝不是怕妹妹看出自己也在担忧,因此顺着她的话题道:

    “是青峰观的道士来了。”

    姐妹俩说话的功夫间,冬葵已经听到这边的动静,知道姚守宁醒了,替她取来了要穿的衣服。

    “妙真一直不醒,爹娘为她请来了驱邪的道士,”姚婉宁说到这里,将衣裳抖开:

    “你不是最喜欢看热闹了么?快起来,我们瞧瞧去。”

    那衣裳冬葵已经提前用汤婆子捂过,此时暖乎乎的,她亲自替姚守宁穿衣,不假他人之手。

    “……”姚守宁挤出笑容,原本想说自己不想看这样的热闹,但又怕姚婉宁多想,最终便什么也没说。

    今日柳氏很忙,早膳便两姐妹自己在房中随意吃了。

    早膳之后,姚婉宁拿出一个锦袋,递到了姚守宁手中:

    “今日你生辰,我送你的礼物。”

    虽说前两日姚守宁还跟陆执说过,今年生日不收礼物,但此时接过姐姐送来的东西,脸上却不由露出笑容。

    她年纪还不大,只是近来遇事多了才沉稳些,这会儿收到东西自然开心。

    “姐姐送了我什么?”她先是把玩着那袋子,袋子上绣了字样:长命无忧。

    那字显然是姚婉宁自己写了后绣上去的,姚守宁以指腹摸了摸,隐约觉得这字迹十分熟悉,似是在哪里看到过。

    姐妹两人朝夕相处十多年,纵然姚婉宁以往病弱,读书写字的时候不多,但她的笔迹,姚守宁自然也是认得的。

    只是奇怪的是,为什么会觉得这样的字十分熟悉。

    “到底在哪里看过?”她摸了摸那袋子,皱眉沉思。

    “怎么了?”

    姚婉宁见她许久不说话,不由轻轻拍了她手一下。

    姚守宁一下惊醒,回过神来:

    “没什么。”她犹豫着,说出心中的感受:

    “就是觉得这个字,好像什么时候看到过。”

    她这样一说,顿时就将姚婉宁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的笔迹,你还不认得了?”

    其实除开两人是姐妹,彼此十分熟悉、亲近这一点来说,姚婉宁的字也并不难认。

    她的字写得一般,因病了多年,柳氏哪里舍得她劳心劳力,写字的时间不多,字还没姚守宁写得好看。

    再加上她手腕力量不足,勉强夸奖,也只称得上端正小巧罢了。

    “看看里面装的东西,喜欢么?”

    她这样一说,姚守宁就只好暂时按捺下心中的疑惑,乖巧点头,解开了丝带,见到里面装了一把木梳。

    那梳子仅有巴掌长,上面也刻了‘长命无忧’的字样,从字迹看来,也是出自姚婉宁之手。

    “半个月前,我让清元出去找人帮我定做的。”

    她看着妹妹取出梳子,拿在掌中把玩,笑眯眯的道:

    “你出嫁之时,会梳头绾发,到时……”

    姚婉宁这话一说出口,姚守宁莫名就觉得心中有不详的预感,将她余下的话打断,漫不经心道:

    “我出嫁还不知道是几年之后了,还早着呢。”

    这话一说完,姚婉宁一下怔住:

    “是还早,到时定亲梳头,也是一样的。”

    “定亲也没影。”姚守宁想起两日前陆执所说的话,随口就道:

    “世子不允许我定亲。”

    她说者无心,但这话听进姚婉宁耳中,却令她抿了抿唇,露出一个笑容。

    可惜姚守宁还未开窍,正偏头研究着梳子上刻的字,若有所思,仿佛完全没将心思放到‘世子不允许她定亲’这事儿上头。

    她又套了两句话,姚守宁对她并没有防备,便将前两日的事都说给她听,姚婉宁便心中有数了。

    “算了,今日你生辰,家里事多,反正你也不想看热闹,不如我们出门上街,玩耍一番好了。”

    姚婉宁觉得陆执与姚守宁之间的相处倒是有趣。

    这两人之间近来相处很多,世子少年心性,兴许还没察觉异样,姚守宁更是懵懂纯真,估计还拿‘喜欢世子’当借口糊弄柳氏。

    可从她话中听来,世子既然不允许她定亲,还特地强调不允许她和温景随定亲,显然已经生出懵懂好感。

    她抿唇而笑,也不捅破这层窗户纸,准备坐壁上观瞧这场热闹。

    姚守宁听闻出门玩耍,把玩梳子的动作一顿,先是下意识的点头,接着脑海中似是响起吹锣打鼓的声响——眼前出现幻境,仿佛有大批人马上姚家的门,耳畔响起一个婆子高亢刺耳的尖笑声:恭祝姚二小姐生辰快乐。

    这个念头刚一生起,她心生厌恶,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恐怕我们出不了门了。”

    她见姐姐笑意一滞,面露疑惑,主动解释道:

    “今日我们可能有访客。”

    “访客?”姚婉宁心中不解,姚守宁也觉得有些疑惑。

    姚家未出妖邪之事前,她出门的时间不多,交往的朋友也少,认识的人就那么几个,她生辰一事,柳氏已经不准备大办,又有谁会来祝贺?

    但不管是谁,姚守宁回想起那一句祝贺声,心中不喜,连带着对这还未谋面的来访者都心生防备了。

    她说得不清不楚,但姚婉宁对她预知能力却是格外信任,见她面露不快,也在猜测这来访者身份。

    不管出不出门,姐妹两人总要去柳氏房中先说一声。

    二人出了庭院,径直往主院而去。

    今日家中众人神色紧张之中又带着几分兴奋,原因是青峰观的道长要来姚家驱邪。

    家里地方不大,能办道场之所便唯有柳氏的正院了。

    这几日因苏妙真昏睡不醒的缘故,柳氏不愿意迁动她,便将她暂时安置在主院之中,姚翝便唯有暂时避开,这几日搬到衙门居住。

    院里已经布置起来,架了香案,姐妹两人过来时,烟火缭绕,两个身穿道袍的身影此时正在院中准备着。

    院里摆了大缸,公鸡、狗血等都准备妥当了,柳氏正在庭院之外,昏睡不醒的苏妙真此时被人抬了出来,睡在院中摆着的凉床之上。

    见到两个女儿到来,柳氏连忙起身,先是问了姚婉宁身体,接着又问二人吃饭没有。

    姐妹俩点了点头,柳氏看了姚守宁一眼,眼中露出歉疚,一面喊曹嬷嬷取荷包出来:

    “今日你与姐姐出门玩耍算了。”

    家里腾不出手,她为苏妙真驱邪,除了是担忧外甥女身体,想寄望于道术驱邪外,也有想要做出态度给将军府看的意图。

    毕竟当日陆执发疯之事明显与苏妙真脱不了关系,柳氏心感愧疚,又想起女儿仰慕世子,深怕长公主因此而心生厌恶,便试图以这样的方法‘告知’将军府,苏妙真之所以如此做,是受邪祟影响,而非出自她的本心,希望长公主夫妇不要因此而记恨姚家。

    “妙真还没醒吗?”

    姚婉宁问了一声,柳氏忧心忡忡的摇头:

    “没有。”

    两日了。

    自从将军府回来,苏妙真便一直没有醒过,眼见脸色越发苍白,若非她还有气在,柳氏都担忧她会死了。

    姚守宁的心思没有放在娘与姐姐的交谈上,而是落到了苏妙真的脸上。

    她脸上的红毛越发的明显。

    若说一开始只有腮颊、下巴处有,此时鼻梁、额头都长满了,只是绕开了眼周与嘴唇处。

    前日见她时,她的嘴唇乌紫,但还算正常,可此时再看,她的唇都变了形状。

    只见她鼻尖下方出现一条裂痕,顺着原本的人中处直连上唇,几乎使她嘴分成三份,两根犬齿越来越长——苏妙真兽化更加明显了。

    正常人的头顶上方本该有把火,可此时她头顶上方并无光明,双肩两侧倒是隐约可见火星,只是那火星呈碧绿色泽,看上去倒像传闻之中的鬼火,且格外的暗淡。

    而柳氏请来的两个道士像是并没有察觉,显然不是什么有真实本事的。

    “娘!”

    她出言打断了柳氏与姚婉宁之间的对话,拉了母亲走到角落:

    “您请这两个道人,花了多少钱?”

    道士在大庆向来吃香,现在妖邪现世,更是受人追捧,非高价请不动。

    只是她一向心大,对家中财物也没大上心,此时突然这样一问,柳氏心中有些好奇,猜测她是不是吃了醋。

    “五十两银子……”

    她想起今日女儿生日,自己却并没有大办,反倒出了钱替苏妙真做法事。

    自苏妙真入神都进姚家以来,姚守宁好像并不喜欢她,此时问起此事,不知是不是心中不大舒服。

    想到这里,柳氏正要解释:

    “你表姐情况特殊,这钱是不得不花的,你生辰一事,娘也放在心中,明年必定……”

    她话没说完,姚守宁正要说这道士可能只是招摇撞骗,只是话没说出口,就听外头有人在喊:

    “老爷、大少爷!”

    是柳并舟与姚若筠过来了。

    一听外祖父过来,姚守宁眼睛一亮,接着又心生疑惑。

    外祖父修的是儒道,虽说不是专门画符、捉鬼的道士,可从他数次手段看来,分明也有驱邪之法。

    苏妙真也是他的外孙女,照理来说表姐不醒,他也有办法能将表姐唤醒。

    可柳并舟为什么眼看着柳氏折腾,净花冤枉钱,却不制止她呢?

    “外祖父!”

    想到这里,姚守宁连忙往柳并舟迎了过去。

    今日的柳并舟穿了一件雪青色的儒衫,他已经一把年纪,却仍身长玉立,容貌俊雅,一头长发挽起,长须垂及胸侧。

    不知是不是姚守宁错觉,总觉得外祖父的须发似是比他才进神都时要白了些。

    “守宁十六了,愿你快快长大呀!”

    柳并舟一见姚守宁过来,眼中一亮,不等她说话,伸手先揉了揉她的头,话中带着一丝期许,仿佛意有所指:

    “快了,快了!”

    他说完,从袖口之中掏出一方小卷,递到了姚守宁手中:

    “这是外祖父送你的东西,你可要收好了!”

    那小卷约有巴掌来长,中间系了细细的丝络,她伸手解开,见上面以行楷写着:岁月无虞,来日可期——愿守宁朝夕福绕前,无灾无难度一生。

    落笔是:大庆神启二十八年,柳并舟祝外孙女姚守宁十六生辰。

    初时看来,柳并舟的这张纸笺上写的只是祝福姚守宁的话语,但不知为什么,姚守宁总觉得外祖父的这张纸笺上的话似是大有深意。

    “大庆神启二十八年……”

    她看向了外祖父,微微有些出神。

    柳并舟也在含笑看她,仿佛带着些期许。

    “守宁,我也有东西送你。”

    一旁姚若筠打断了妹妹的沉思,从袖口的荷包之中也掏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块白玉,雕刻成了书的样式,竟与当日柳并舟送姚若筠的那块玉样式相似,只是要小了许多。

    “是我找人刻的,等你大哥多读书,将来悟出像外祖父一样的神通,我就能保护你了。”

    因柳并舟还在身旁,姚若筠说这话时有些羞涩,耳朵通红。

    那玉书首尾俱都被钻了一个小孔,分别编了丝络,可作为腰饰,挂在身侧。

    “谢谢大哥。”

    姚守宁有些心喜,见那玉书小巧可爱,不由爱惜的抚了几下,随即挂在腰侧。

    “爹呢?”

    她挂好玉书,又拨弄了两下,随口问了一句。

    “爹去了衙门,说是傍晚回来,等送走了两位道长之后,再买些酒肉,我们一家人为你庆生。”

    姚若筠见她喜欢自己送的礼物,心中也很开心,应了一句。

    提到那两位道长,姚守宁拨弄玉饰的动作一顿,皱了皱眉,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个道士。

    两人一老一少,年长的大概六十来岁,年轻的可能二十许,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年长的眯了下眼,年轻的露出讨好的笑意。

    “我觉得这两个道士像是骗子。”

    她含糊的小声提醒:

    “外祖父,您是不是提醒一下我娘,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救救表姐?”

    一旁的姚若筠听得分明,先是吃了一惊,接着下意识的往柳并舟看去。

    柳并舟听闻她的话,眼中露出几分遗憾之色,似是也有些失落与难受,目光越过姚守宁,落到不远处躺在竹床上的苏妙真身上,叹了口气:

    “时也,命也,运也。”

    他的神色黯然:“性格决定命运,妙真的选择是因,如今只是承受果而已。”

    “……”柳并舟说话似有玄机,姚若筠不明就里,却仍死死将外祖父的话记在心里。

    姚守宁听得似懂非懂,既觉得外祖父的话像是有感而发的随口一说,又觉得他好像是在暗示自己。

    选择?

    苏妙真选择了什么呢?她皱眉苦思,不知为什么,想起外祖父到家时的那一***出表姐身上的妖邪之后,表姐装晕时,与狐妖交谈的事。

    那时狐妖问她:可愿付出代价,换她与陆执身上的蛊咒相连,掌握陆执‘生死’的命运。

    当时的表姐是怎么说的?

    苏妙真道:她愿意!她愿付出一切代价,只要陆执不要爱上姚守宁。

    而这代价,是一缕精魂!

    想到这里,姚守宁险些跳了起来,既感不安,又感遗憾。

    她终于明白表姐身上的异变缘自于何处,恐怕就是因为被这妖狐取走了一缕精魂的原因。

    那妖狐当年被太祖所斩,以断一条尾保命,四处藏身。

    它蛊惑了苏妙真,寄于她身体中,如今又借着蛊咒,骗走苏妙真一缕精魂,说不定借此寄占她的身体。

    可惜苏妙真不知妖怪真面目,懵懂之中便答应。

    但她哪里知道,自己与世子之间并没有情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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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章 心不满

    姚守宁在想:若表姐没有遭狐妖附体,若她心志坚定,有话与家人好好商议,秉除误会,是不是就不会再有后来发生的这些祸事?

    那时苏妙真不会被狐妖欺骗,失去一缕精魂,此时身体妖化,现出妖怪特征?

    这样一想,她又想起了柳并舟所说的:性格决定命运。

    苏妙真被狐妖所害固然可怜,可她性情偏激,对姚家心怀怨恨与戒备,又因一己之私,险些害世子性命,才会掉入狐妖的陷阱。

    如此一来,正应了外祖父说的话:有因才有果。

    三人俱都沉默了片刻,正各自心有所思之时,外头突然有人站在庭院外,喊道:

    “太太。”

    姚守宁迅速回神,顺声望去,见是守门的良才,他见到柳并舟三人,先拱手行礼之后,见柳氏往他看去,才答道:

    “温太太带了温小姐过来了。”

    柳氏看了姚守宁一眼,眼中露出头疼的神情。

    温太太今日过来显然不是巧合,应该是为了姚守宁的生辰。

    可是现在柳氏已经存了要成全女儿与世子的念头,自然就绝了将姚守宁嫁进温家的心。

    她选在今日办法事,未偿没有想要避开温太太试探的意思。

    哪知温太太与温献容仍是来了。

    两家未来是姻亲,柳氏自然不愿意将彼此关系闹得太僵。

    因此她心中虽说头疼,但仍是吩咐曹嬷嬷:

    “嬷嬷替我亲自走一趟,去接温太太与献容。”

    听到温献容要来,姚若筠眼睛一亮:

    “我也去。”

    柳氏点了点头,目送姚若筠与乳母离开,转头看姚守宁望着苏妙真出神,仿佛对温太太要来一事半点儿没有反应,心中不由暗啐:真是个迟钝的丫头。

    这边柳氏还有些头疼要如何与温太太提及双方亲上加亲的事作罢,那头温太太满脸笑意,借着与女儿整理衣裳的动作,轻声的道:

    “真是儿大不由娘。”

    她细声细气,看上去笑意吟吟,语气里也似不带半分埋怨之意。

    但温献容熟知母亲性情,自然明白她此时内心已经不快至极。

    “姚家有事要忙,都说了不愿意再办姚守宁的生辰酒席,我们就不该在这个时候过来讨嫌的。”

    温献容垂眸不说话,温太太‘唉’的叹了声气:

    “偏他多礼,说什么我们要拜柳先生为师,你与若筠又定了婚约,双方都是自己人,无论如何不该如此失礼,非得让我们走这一趟。”

    温太太向来以儿子为傲,平时半点儿不肯说他不是,此时却忍耐不住吐槽,可想而知她内心对于今日出门一事是十分抗拒。

    对于自己母亲与大哥的心事,温献容还是能猜出几分的。

    ——几日前,母亲听闻定国神武将军府的世子意外猝死的时候,心怀怜悯。

    虽说有些不道德,但温献容当时内心其实是松了口气的。

    她意外窥探得大哥心事,知道温景随对姚守宁有意,可姚守宁与世子近来过从甚密,引起了大哥危机,也令温太太对此不满至极。

    世子‘死亡’的消息传来时,温太太的不满烟消云散,甚至温献容听到过父母商议,说是想趁着大哥拜师一事,便索性将亲事定下,以免夜长梦多。

    可哪知温家还未准备,到了世子吊唁那天,满神都突然都传起了世子‘死而复生’的消息。

    据说世子不止灵堂复活,还与姚家小姐拉拉扯扯,说了些疯言疯语。

    这些传闻中,有人说是姚家表小姐,也有人说是姚家二小姐与世子关系甚密——如此一来,可算触了温太太逆鳞。

    她为人表面宽和,实则严厉至极,又重规矩。

    管理自己女儿的时候,温太太都十分严格,深恐将来嫁去姚家,柳氏指责她不会教导女儿,更何况对未来的儿媳?那只会更加苛刻而已。

    温太太只生了一子一女,但女儿不用说,自小聪明懂事,年长行事越发沉稳;儿子更是出类拔萃,将来说不定会位极人臣,光耀温家门楣。

    她对儿子的将来看得很重,不容温景随的人生有半分瑕疵。

    那时看中姚守宁,自然是因为姚家家世清白,柳氏出身书香门第,姚守宁长相极其美貌,被柳氏看管得很紧。

    唯一让温太太有些不满意的,便是姚守宁性格有些娇气,行事、说话不太稳重——不过姚守宁十分听话,再加上年纪又小,温太太想着将来成了婚,自己还能教导儿媳。

    可后来姚家来了表亲,惹上官司,姚守宁与陆世子有了往来,令温太太心中十分不喜。

    之后她再三试探,又曾令身边的孙嬷嬷敲打过柳氏母女,可姚家并没有断了与将军府的往来。

    后面的传言温太太也听说了,那不喜便化为怒气。

    今日姚守宁生辰,她原本备了礼物,却在听到世子复活,胡言乱语涉及了姚家的小姐之后,恨恨的与身边嬷嬷发了一通脾气。

    温献容心中想着事,没有回温太太的话,就听她道:

    “有什么好走的?我们眼巴巴的来这一趟,说不准人家已经攀上了高枝,偏你大哥自作多情!”

    她气得昏了头,连儿子也舍得用言语糟蹋。

    温献容叹了口气,唤了一声:

    “娘——”

    温太太脸上笑意不减,实则眼神凌厉了几分。

    “这里是姚家。”温献容小声提醒了一句:

    “我们来都来了,您就不要发脾气了,不然柳姨太太若看见,多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她柳氏教导出的女儿都是这副德性,还怕人说吗?”温太太内心强忍的怒火此时被女儿三言两语的劝慰一下引了出来,道:

    “还未成婚,便与男子往来从密,满城传得风言风语,简直不知羞耻!也就现在风气不好,旁人不管这些闲事,若早些年,这种事会被人指着脊梁骨嘲笑的。”

    “您不要这样说,守宁不是这样的人。”

    温献容一听她这样说,心中有些不舒服,不由反驳了一句。

    “我哪一句话说错了?”

    见女儿竟敢回嘴,温太太怒不可遏:

    “她没有与世子牵扯不清吗?明明与你大哥这边都快定亲了,还与世子传出这种流言,我看着就像是要攀高枝。”

    说完,心中气还未消,又恨恨的道:

    “不是这样的人?你懂什么?我看你是人还没嫁来姚家,胳膊肘就往外拐,生个女儿果然没意思,养到大了就成了别家的人!”

    温献容见她怒火中烧,说话已经口不择言,正欲再解释两句,却见远处良才已经回来,同行的还有姚若筠。

    她忍下心中的不满,以肘轻轻撞了母亲一下。

    温太太正满脸怒容,收到女儿提醒,往远处一看,见到姚家来人,迅速将怒容掩去,变成满脸笑意。

    “若筠。”

    她热情的招呼了一声,仿佛先前的抱怨、不满只是温献容的幻觉,看得她直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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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状态不好,一直卡文,调整状态中。

第二百六十一章 出闹剧(第二更)

    姚若筠一听温太太招呼,连忙快步上前行礼。

    他性格端正,又好面子,向温太太鞠躬时半点儿没有敷衍了事的意思,而是一丝不苟,这倒正合了温太太心意,令她心中的恚怒稍解。

    “怎么是你过来,你娘呢?”

    姚若筠本来想与温献容说话,听到温太太发问,连忙解释道:

    “我娘正在忙着准备法场,一时脱不开身,所以让我亲自来迎接您。”

    温太太的眉梢轻轻皱了皱,随即又松了开来,笑眯眯的道:

    “你娘也是读书人家出身,柳先生如今也是名闻天下的大儒,怎么你娘还偏信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

    姚若筠愣了愣,没有出声。

    温献容听了这话,心中大急,又撞了母亲一下。

    这一下撞得有些重,温太太转头瞪了女儿一眼,却也回过神来,自己是在管姚家的闲事。

    柳氏可非姚守宁,她与自己平辈,无论行事、说话,还轮不到她来置喙指点的。

    之所以温太太心中不快,无非是认为自己儿子乃人中龙凤,姚守宁原本配他就有高攀之嫌,如今还声名不佳,自然令她心中生气,连带着对柳氏也有些不满了。

    好在姚若筠性情敦厚,并没有多想,怔愣片刻后就答道:

    “事关表妹性命,我娘也只是想尽力而为。”

    温太太就点头:

    “说的也是。”她话音一落,又若隐似无的道:

    “不过若筠,你表妹毕竟也是女子,年岁又与你相当,你还没有成亲,男女大防应该要守的。”

    “娘!”温献容听到这里,终于忍无可忍,提高音量喊了一句。

    “你这孩子。”温太太露出笑容,眼神却有些凌厉:

    “我也只是提醒若筠,偏你护得紧。”

    姚若筠心中一凛。

    他在某一方面继承了柳氏的粗枝大叶,压根儿没听出来温太太话中意有所指。

    此时听到温太太如此一说,他不免既是心虚,又感忐忑,猜测着:莫非温太太听了表妹之前的胡言乱语,所以才好心出言提醒?

    想到这里,他有些羞愧不安,点头道:

    “您提醒得对。将来我定会谨言慎行,注意分寸。”

    温太太满意的点头,温献容却叹了口气,嘴唇动了动,无声的道:“傻子。”

    话虽是这样说,她心中却有些心疼姚若筠,又埋怨母亲无端发这通脾气。

    姚若筠敦厚,看不出来温太太的心中想法,她却知道自己的母亲是借着教训姚若筠,在指桑骂槐的发脾气。

    温太太又说了几句,姚若筠一一答应,她心中舒服了,才笑着说自己的来意:

    “今日是守宁的生辰,我们是过来看看她,也看看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

    她发作完后,心中邪火一去,倒生出了些善心,终于想起眼前的人是自己未来的女婿,关切的道:

    “你表妹好些了吗?听说她之前受妖邪冲撞,至今昏迷不醒。”

    “还没有好。”姚若筠摇了摇头,毫无心机的将当日将军府中发生的事说给了温太太听。

    温太太听到世子确实死而复生,却表白的是苏妙真,而非与姚守宁有所瓜葛,心中不免松了口气。

    只是又听姚若筠说后来姚守宁因长公主喜欢而挽留,晚了一会回府,便道:

    “公主与我们之间是不同的人,守宁又何必去强攀亲近呢?只会让人背地里说三道四,知道的,明白她少年心性,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攀龙附凤,对她名声有损。”

    温太太说姚若筠时,他可以虚心接受,并再三保证。

    可此时她说到姚守宁时,姚若筠终于听出了不对劲儿,脸色一下变了。

    见此情景,温献容心中暗自叫糟,正欲开口说话,姚若筠却道:

    “只要行得正、坐得端,心中没有鬼,又何惧他人闲言碎语?”

    他这几句已经算得上顶撞,只是碍于温太太长辈的身份,而有所克制。

    不过就算如此,温太太的表情已经不好看了,姚若筠却接着道:

    “守宁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家都清楚,外人不清楚内情,便指指点点说闲话的,不过是庸人而已,又何必在意?”

    他有些不高兴:“长公主为人爽朗,与我外祖父也有同门之谊,她喜欢守宁,才留她说话。”

    “若是因为闲人的指点便疏远长辈,岂不是如了外人的意,伤了自己人的心?”

    “……”温太太勃然大怒,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

    “娘!”温献容扯了扯她衣袖,大声唤了一句。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吹锣打鼓的声响,有个女人的尖利笑声传来,大声的喊着:

    “喜事、喜事!”

    声音像是从外头的街道传来,且听着像是有好些人,越离越近。

    正在说话的几人俱都一愣,温太太大口呼吸,暂时忍下心中的气,却烦闷异常,恨不能立即告辞。

    温献容见气氛僵持,不由向姚若筠使了个眼色,趁着母亲去往外看,拉了姚若筠,低声的道:

    “对不起,我娘她不是有意这样说的。”

    姚若筠收回注意力,看她一脸忐忑,不由道:

    “我知道,我不会怪长辈,只是不愿搭理这些背地里说三道四的闲人。”

    他正欲宽慰温献容的时候,那外头的队伍越走越近,女人声音远远传来:

    “姚太太在吗?可给您道喜来了!”

    “姚太太?”

    温献容听闻这话,不由吃了一惊:

    “原来是你家的客人。”

    姚若筠满脸疑惑,良才打开大门,几人探头出去望,就见一队约七八人的队伍抬了不少东西,正浩浩荡荡往这边而来。

    这些人中有人吹着唢呐,有人抬着礼箱,敲着铜钵,阵仗不小,身后跟了一大堆看热闹的人。

    兴许是姚家大门紧闭的缘故,外头还围散着一些不死心的,想要拜见柳并舟的学子,所以这些人便转往后门而来,一路甚至吸引了一部分学子注意力,围了一大堆,一股脑的往后巷涌来,瞬间堵了个严严实实。

    为首的一人是个身材矮小却又十分丰腴的婆子,约六十来岁,化了浓妆,穿了砖红袄子,下身配墨绿色长裙,如今十二月底,天气冷得屋檐的雾水都要结冰了,她却像是一路疾走后热得出了汗,拿出一方红色帕子,在手上扇个不停。

    见到姚家后门敞开,那婆子大喜,连忙举着拿帕子的手招了数下:

    “还不快些过来,我们是要拜见姚太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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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真的很卡文,状态也不好,进度不快非我所愿,我只能尽力而为~~~

    网文没有办法让我停下来细细的思考,每天双更的保持让我没有充足的时间来调整改正。

    所以这段时间剧情进度慢也实在很对不起大家,在这里给大家道歉哈~!

    我也会尽快调整心态,不好意思!

第二百六十二章 打架了

    “你们是谁?”

    不等姚若筠开口,温太太先问了一句。

    她有种不妙的预感。

    那婆子一见屋中出来数人,又听温太太问话,见她长相和善,肤白丰腴。

    穿着打扮非同一般,似是官太太的作派,温献容、姚若筠都跟在她的身边,顿时眼睛一亮,高喊了一声:

    “姚太太!”

    说完,她大声的回头骂:

    “你们这些手脚不利索的懒鬼,慢吞吞的,没见贵人就在前面,还等什么呢?”

    众人被她一骂,俱都加快了脚步。

    姚若筠皱眉,问道:

    “你们是谁?”

    那婆子见他神色严肃,连忙快步上前,招呼着众人挑了礼物要进屋内。

    姚若筠一见不妙,连忙将手往门框两边一撑,不让人进。

    “你们到底是谁?”

    他又问了一句,语气逐渐严厉,眼神有些防备,甚至示意良才关门。

    “我们是来给姚家送好消息的。”

    那婆子一见下人挤不进去,便索性自己挺胸上来,要往屋中挤。

    她脸皮倒厚,欺姚若筠面相斯文,又是个年轻人,便要往他身上撞。

    这个作派吓得姚若筠不轻,温献容急得跳脚,哪里能眼睁睁瞧着自己的未婚夫被其他人占便宜,当即头脑一热,拉开姚若筠,自己将那婆子往后一推,嘴里喝斥:

    “你干嘛呢!不要动手动脚的。”

    那婆子被推得一个踉跄,后退数步才站稳。

    还来不及抱怨,抬头便见到温献容柳眉倒竖,怒染双颊,似是生了气,心中猜测她的身份,末了忍气吞声赔礼:

    “姚小姐别生气,我们是简王府中的人,听闻今日是您的生辰,奉了简王爷的令,特地来为您庆祝的。”

    说完,伸手往身后一指:

    “您看,这都是简王送您的。”

    “简王?”温献容被她一唤,知道这人恐怕是错认了自己身份。

    她还来不及解释,又听这婆子说的一番话,不由面露疑惑,回头看了一眼姚若筠。

    大庆传承多年,皇室之中王侯多不胜数。

    尤其是近来各地王公进神都,这样那样的王爷,就是温献容一时之间也有些分不清。

    倒是温太太,一听‘简王’这个名字,隐约觉得有些熟悉。

    “什么简王?认都不认识,怎么无端来送礼?走错门了。”

    姚若筠有些警惕,只想迅速打发了人离去。

    “怎么能不认识呢?”那婆子脸上笑意不变,说道:

    “前几日我们家王爷说,在定国神武将军府里见过二小姐,自此惊为天人,茶饭不思……”

    她这话说得没脸没皮,惊得姚若筠一时之间竟忘了喝令她闭嘴。

    “简王?”

    温太太越听这些浑话,越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

    “闭嘴!”姚若筠终于回过神,听这老婆子胡言乱语,惊怒交加:

    “你不要乱说,坏我姚家名声,前两日我们去将军府吊唁,是全家同去,根本不认识什么简王,你要再是胡说,我要抓你见官去!”

    “姚少爷不要生气,我们家王爷说了,既是当时不认识,后面多见面,自是认识的。”

    那婆子被人骂了也不气,只笑嘻嘻道:

    “一回生,二回熟,将来大家都好走动。”

    “简王!”

    在姚若筠与那婆子说话的功夫,温太太终于想起了这简王是谁!

    此人在三十多年前也算是名闻神都的一位人物,出了名的好色如命。

    曾因为纳妾收房玩女人闹出不少风波,后被忍无可忍的王妃剪了命根子,当时沦为大庆笑谈!

    只是这件事发生在几十年前,后来皇室嫌弃丢人,禁止人讨论,再加上事发之后,简王远赴封地不敢回神都,时间一长,许多人便渐渐忘了这么一号人物。

    若非今日温太太撞上,恐怕都想不起这桩丑闻。

    这样一个不要脸的人,此时竟会与姚守宁拉上关系。

    温太太心中又惊又怒,甚至觉得自己此时站在姚家都嫌丢人!

    “我们走!”

    她沉下脸,此时拉了女儿的手,要拖她回去。

    温献容下意识的拒绝,温太太发了火:

    “我们不要掺合这淌浑水里。”

    “娘,这人是谁?一来胡言乱语,我们……”温献容话没说完,温太太就厉喝:

    “你管他是谁?这是姚家的事,与我们何干呢!”

    “您不是姚太太?”那婆子一听温太太的话,先是一愣,接着又看了温献容一眼:

    “那你也不是姚二小姐了?”

    说完,又想往屋里钻:

    “那我们要见姚太太,要跟她说一桩天大的好消息。”

    姚若筠此时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儿。

    家里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他哪里允许这队来历不明的人进屋。

    今日是妹妹生辰,这婆子嘴里胡说八道,他也不愿放人进去气到姚守宁。

    “不准进!什么简王,我们不认识,你速速离去,我爹是兵马司指挥使,若再不走,喊人抓你们!”

    他这会儿死死将门撑住,那婆子撞来他也打定主意不让。

    温献容被温太太死死抓住,只看那婆子往他身上挤,顿时气得双颊通红,恨得直跺脚:

    “娘,您拦我干什么?”

    “哎呀,这位少爷,我们自来,是有好消息告知姚家人。”那婆子见姚若筠耳朵通红滴血,却也寸步不肯让。

    周围人逐渐围得多了,她便故意大声的道:

    “我们家王爷对二小姐一见钟情,想讨她过门,这些都是贺礼!”

    这话一说出口,众人皆惊。

    温太太是听到‘简王’名讳时,就已经猜到不对劲儿,但真正听这婆子说出话后,心中依旧作呕,面露恶心。

    姚若筠又惊又怒,气到极点,他瞪大了眼,怔了片刻。

    那婆子面露得色:

    “所以还不快快让开——”

    “滚!”

    姚若筠回过神来,大喝出声。

    暴怒之下,他甚至忘了对方年纪不步,伸手用力一推。

    那婆子‘噔噔’后退,‘扑通’一屁股摔落到地。

    他推完了人,气得双眼通红,接着才自言自语:

    “君子动口不动手,我是被逼的……被逼无奈的,儒圣人在上,一定不要生弟子的气。”

    话是这么说着,他一双手却是抖个不停。

    “哎哟?怎么打人了?”

    那婆子摔落倒地,便拍腿大哭。

    她想起来时简王吩咐:姚家出了个大儒,如今名满天下,是十分要脸的。

    若王府中人到来,能进屋门便好说,若不能进屋,便令她大闹,闹得越凶越好,最好败坏姚守宁名声,使她嫁不出去。

    这个色老头儿深知自己名声不好,又知道柳氏出身书香门第,怕读书人家臭规矩多,不肯卖女儿,便想以这样的方式将人弄到手。

    姚家无根无基,姚翝父母双亡,也不是什么大门户的人。

    柳并舟虽说是大儒,也展现非凡力量,但他倨才自傲,不肯归顺皇帝,早惹神启帝心中不喜。

    自己就是闹他一闹,欺他姚家无人,事情闹得大了,神启帝手中的板子说不准是会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的。

    ——简王活到这把岁数,年纪不小,脸厚心黑。

    当年王妃闹得满城风雨,他都能苟颜熬过去,如今受皇帝训斥又算什么?到时被骂上一顿,他却能得到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女子。

    好事!好事!

    他打得如意算盘,吃准读书人家好脸面,因此在遣人过来时,就吩咐下人,要死皮赖脸,不怕闹事。

    婆子摔落倒地,满地打滚,一面喊:“自己是简王府的人,来为姚二小姐庆生送礼。”一面又大骂:“姚家欺人太甚,大少爷枉为读书人,出手打笑脸人!”

    她这一番胡闹,门前本来就围的人多,很快就引来了一大堆人看热闹。

    温太太开始不想管这桩闲事,又心中不高兴姚守宁不懂规则引来灾祸,后见这婆子不要脸,越闹越来劲,胡言乱语污蔑女孩名声,还欺辱自己未来女婿,哪里还忍得——

    当下便将女儿往丫环身上一推,自己上前劝那婆子:

    “你不要在这里闹事——”

    她话没说完,那婆子爬地起身,飞快冲她脸上一吐唾沫:“呸!”

    那口水喷了温太太一脸,将她的体面规矩撕了个粉碎。

    ……

    柳氏在屋中准备稍后的道场法事事宜,过了一阵,却想起儿子去迎温家母女久久不归。

    姚家又不大,这点时间,早该将人迎进家中了才对,莫非发生了什么事不成?

    她眼皮一跳,一股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接着似是听到了外头若隐若现的锣鼓、唢呐声。

    声音似是从后门方向传来,今日温家母女前来,好像就是从后门进来。

    正有些怔忡间,突然见良才飞奔而来,一面跑一面喊:

    “太太,太太,打,打起来了!”

    “……”

    姚守宁的脑海中浮出不妙的预感,她突然想到了早晨与姐姐聊天时,‘看’到的那一幕未知之事。

    此时唢呐、锣鼓声正与那预知之事相吻合,显然预感已经发生。

    柳氏听得云里雾里,但见良才一脸焦急,又听说打起来了,心中一跳,顾不得扔下两个道士,急急便要往外行去。

    “娘,等等我。”

    姚守宁总觉得事情与自己有关,她提了裙摆,姚婉宁也觉得不对劲儿,与柳并舟及曹嬷嬷等人面面相觑之后跟了上去。

    柳氏急得上火,一面跑一面问:

    “谁和谁打起来了?”

    今日过来的就只有温太太母女,而姚若筠去迎接她们,至今未归,柳氏猜测——不可能是儿子跟人打起来了吧?

    这个念头一浮现在她脑海中,都激得她后背发毛,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

    姚若筠是君子,不可能跟人动手,更何况对方还是他未来妻子及丈夫娘,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的。

    “是,是世子!世子跟人打起来了!”

    柳氏只觉得混乱,眼前发昏:

    “世子?世子怎么来了?”

    “世子和谁打起来了?”

    姚婉宁听得不对劲儿,连忙追问了一声。

    “世子和简王府的人打起来了。”

    良才忙回。

    “世子怎么和简王府的人打起来了?”

    柳氏脑海里的血管‘突突’乱跳,只觉得这些讯息乱如线团,令她根本分不清。

    姚守宁听到‘简王’二字,却想起了当日自己大病苏醒之后,听到附身在苏妙真身上的狐妖道:……名声败坏,最后嫁简王为妃。

    接着长公主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老色、鬼……被王妃剪了命根子。

    她脚步一顿,身体晃了两晃,胸口翻腾,觉得有些恶心。

    “今日简王府的人吹锣打鼓上门,一番胡言乱语惹怒了大少爷。然后大少爷与人起了冲突,温太太为了护他,跟人打了起来。”

    “……”

    这话中的信息量太大,柳氏以手撑额,久久不语。

    说话功夫间,几人已到后门前。

    只见后门大开,外头看热闹的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一群陌生人被打倒在地,地上还有散碎的箱子等,里面装的布缎、杂物被撕了出来,此时身穿黑氅,本该鹤立鸡群的世子在哀哀直叫的人群中蹦来跳去,嘴里大喊:

    “玩捉迷藏喽!”

    喊话的同时,手中提着长剑挥舞,劈破空气,发出‘呜呜’声啸,直打得几个身穿家丁服的人满地滚:

    “躲起来,快躲起来!”

    话音一落,他将长剑一收,神色严肃,接着他一条腿点地,另一条腿一收,足尖点膝:

    “看我金鸡独立!我打!”

    说完,又一剑劈打出去,打得一个躺在地上身穿红袄的老婆子如垂死的鱼,‘嗷’的嚎了一嗓子,又弹跳起身:

    “救命——救命——”

    这就像是一场闹剧!

    温太太头发散乱,没了平时沉稳、庄重的模样,那身衣裳也被撕得松松垮垮的,还面带恚怒,姚若筠站在她身侧,安抚着她的脾气。

    “……”柳氏的脚晃了晃,觉得头有些发晕。

    “怎么回事?”

    她快步过来,目光往外看了一眼。

    世子这会儿‘疯’的厉害,正追着几人打个不停。

    期间有人想跑,跟在陆执身侧的罗子文、段长涯便都出面,嘴里一面劝着世子,一面却借机将几人踩倒在地,使其难以逃出去。

    偶尔有人撞到倒地的锣鼓,发出‘哐哐’的响声。

    柳氏看着远处人指指点点,感觉头胀眼疼。

    “世子,世子没事吧?”

    她扶了扶额,有些胆颤心惊的问。

    当日陆执死而复生那日,柳并舟斩除邪祟后,看他当时的样子,分明已经恢复了。

    事后柳氏也问过父亲,确认世子的妖蛊暂时被压制,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再发疯才对。

    但柳氏这会儿看他蹦来跳去,嘴里念着戏文打人,像是疯得不轻。

第二百六十三章 算了吧

    “打人啦!打死人啦!哎哟!哎哟!”

    那身穿红袄的婆子头发被扯乱了,被陆执以剑作棍,打在腿上、手上,钻心的疼。

    她要想起身逃跑,但前有罗子文、段长涯二人挡路,后有陆执追打,一时在姚家门前被驱赶得团团转,如无头的苍蝇。

    远处众人在看热闹,只是从一开始看姚家的热闹,后面变成了看陆执的热闹。

    “……定国神武将军府……”

    “听说世子发疯了……”

    “……死而复生。”

    ……等种种闲言碎语不时传入众人的耳朵,陆执只当充耳不闻。

    柳氏觉得自己的脑袋一抽一抽的疼,尤其是她转头看到温太太的时候,就更加头疼了。

    她向姚若筠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问问将军府的人情况,自己则是向温太太走了过去,伸手将她扶住。

    “温太太……”柳氏一上前,温献容便让开半步。

    柳氏的手掌一碰到温太太胳膊,便感觉她身体都在抖。

    除了她头发散乱之外,她脂粉有些晕开,脖子一侧有两条细长的伤口,有点点殷红的血迹渗出。

    “这是怎么了?”

    她拿了帕子,想去替温太太擦脖子上的血珠,温太太将肩膀一缩,下意识的躲过。

    此时的温太太不见平时的架子,反倒掩饰不住的怒容。

    她身侧的孙嬷嬷抢先开口:

    “还不是那遭瘟的婆子……”

    孙嬷嬷以护崽的姿态挡在温太太的身侧,将简王府派了人大张旗鼓上门来闹,后温太太气不过上前与她理论的话说了。

    “守宁毕竟也算我看着长大的,自然不能与简王这样的人扯上关系。”

    温太太自己伸手去摸伤口,疼得直吸凉气,又气恨的道:

    “那简王是什么样的人物?一把年纪,当人祖父都嫌老了,半点儿不知羞。”

    柳氏的脸色铁青,拳头握了又握。

    她在南昭长大,进入神都的时候,简王的事已经过去了多年。

    平日姚家的生活圈子离王公贵族又远,偶尔听人说些闲话、八卦,也说不到几十年前的事去,大庆王侯又多,初时听到‘简王’这号人物,竟完全不知道。

    但温太太所说的‘年纪大’、‘打守宁主意’柳氏却听懂了,她心中一股无名火‘轰’的就蹿上来了!

    “什么!”

    柳氏一声大喝,当即什么头疼、烦恼全都忘了,眼里只能看到那些被陆执打得满地滚的人,眼中喷出怒火!

    “竟然敢羞辱我的女儿!”

    她目光四处转悠,姚守宁一见此景,就知道她娘要打人了!

    柳氏虽说出身书香门第,可嫁的是武夫。

    跟姚翝打交道久了,觉得有时跟有些人讲道理确实不如动手好用!

    门后搁了一把长长的大扫帚,是以细长竹条缠成,以木棒捆住,柳氏怒从心中起,恨从胆边生,提起扫帚就加入战局之中!

    她提了扫帚冲出去就劈头盖脸的乱打,半点儿不讲武德。

    陆执装疯打人,心中自是有数。

    他从小习武,手上力道极重,为了不出人命,都是往人腿上、手上招呼。

    而柳氏心中极恨,出手全无章法,打的不管是不是脸,反正乱打了再说。

    两人相互配合,一个专打脚,一个则是打脸、头,而罗子文、段长涯两个长随则负责拦人,直打得简王府的人鬼哭狼嚎,满地打滚起不了身。

    “……”

    温太太被柳氏举动吓了一跳。

    她平日见柳氏行为、举止虽说有些高傲,但也是讲规矩的,从未见过她打人时的这彪悍一幕。

    此时见柳氏挥得扫帚‘嗡嗡’作响,打在皮肉上发出‘砰砰’声音,既感出了一口恶气,又觉得有些怵。

    温献容眼睛发亮,痛快道:

    “该打!”

    “哎哟……哎哟……”简王府的人抱头鼠蹿,不停痛呼。

    罗子文、段长涯喊:

    “世子,世子,你快醒醒——咱们回家该吃药了——”

    “妖怪!哪里走!”陆执全当没听到,一脚将一名长随踢倒在地,长剑套着剑鞘,用力往他大腿一杵——

    “啊!”那人发出撕心裂肺惨叫,直喊:

    “骨头断了,骨头断了!”

    ……

    现场一片闹剧,姚若筠深怕老娘吃亏,连忙也紧跟上前。

    姚婉宁眼珠一转,喊道:

    “娘,您先将世子护住,别让世子受伤了!”

    柳氏闻弦歌而知雅意,纵然心中怒火如焚,却依旧咬牙切齿的喊:“世子没事吧?我来将这些无赖赶走!”

    她十分勇猛,拿出当初打‘河神’的劲头,打得简王府的人捂脸抱手。

    姚守宁觉得心中那口恶气随着柳氏打人而出,她见世子嘴里唱念有辞,心中狐疑,不由跟在姚若筠身后,靠近陆执:

    “世子,世子——”

    她声音被柳氏等人的喊声及哭嚎声淹没,唯有离她最近的陆执听到了。

    “妖怪!妖怪!”陆执喊了两声,踢了一人两脚,侧身一转,靠近姚守宁身侧,与她头脸相并:

    “今晚我来寻你,出门探墓。”

    他开始胡言乱语,姚守宁还真当他再度发疯,此时听他口齿清晰,又说出了这样的话,显然是在装疯卖傻了。

    她心下一松,飞快点头,来不及说话,就听陆执又道:

    “晚上见面时再说。”

    他话音一落,接着将长剑一收,弯腰往地面一抓,将那瘫软在地上的人如提鸡崽一般拎了起来:

    “我抓到妖怪了!”

    说完,提起人往段长涯的方向一扔:

    “我要将妖怪送入镇魔司之手!”

    那人被摔得七荤八素之间,正浑身疼痛难忍,接着听到陆执的话,顿时吓得魂飞天外。

    剩余的人一见不妙,连忙大喊:

    “我们是简……”

    不等他们将话说完,柳氏抡起扫帚,一把将人拍倒在地,剩余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有了陆执等人帮忙,柳氏打了人出气,柳并舟含笑收拾善后,令人取了绳索来,将这些闹事的人按世子所说,一一捆上,将给他们带走。

    围观的人看了一波热闹,各个摇头晃脑,叹息着定国神武将军府完了。

    ……

    事情一了,姚家下人出面驱散看热闹的人群,良才机灵的将屋门掩上,柳氏收了扫帚,气喘吁吁:

    “先进屋再说!”

    温太太犹豫半晌,按着脖子,似是下了决心一般,站着没动。

    “娘——”

    温献容见此情景,有些焦急,催了她一声,见温太太转过了头来,她目光闪了闪,看着母亲道:

    “我们来都来了,有什么事,先进屋再说吧。”

    “对,先进屋坐,您脖子上有伤,家里正好也有大夫。”

    姚若筠也跟着劝了一句。

    苏妙真昏睡未醒,柳氏担忧她,这几日请了大夫留在家里,一直都没有离开过。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劝。

    就在这时,姚守宁察觉到温太太的目光似是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她转头望去,就见温太太的眼神里带着一丝遗憾,又像是有些解脱,再看姚守宁的眼神,竟比从前多了几分真心和温和。

    姚守宁不明就里,下意识的往柳并舟看去,却见他微笑摇头,像是对眼前的一切早有了解,并不见慌乱之色。

    外祖父真是有大将之风!

    姚守宁心中暗赞,更觉得外祖父神秘莫测。

    温献容还在满脸央求的盯着温太太看,温太太却并没有理她,而是深吸了一口气,令孙嬷嬷拿出早为礼物:

    “今日是守宁生辰,我们才过来走了这一趟。”她挤出笑意,脖子上火辣辣的痛,使她表情显得有些勉强:

    “知道你家近来事多人忙,又哪里还敢打扰呢?反正两家离得也不远,将来得空的时候再进去坐就行了。”

    她这样一说,柳氏就是再傻,也听出她言外之意了。

    “娘!”

    温献容急了,大喊了一声。

    若是先前的时候,温太太见她这样不懂规矩,定会发怒。

    此时听到女儿喊自己,她只是微微一笑,握紧了女儿的手,温声的道:

    “献容别闹,有话我们回头再说。”

    柳氏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也不看孙嬷嬷手中举的东西:

    “既然这样,我们也不强留客了。”

    说完,她唤姚若筠:

    “附近人多,你领了良才,亲自将温太太与献容送回去。”

    姚若筠也察觉到了大人之间气氛的不对,闻言点了点头。

    这下温太太倒也没有推辞,只是扬了扬下巴,示意孙嬷嬷将东西递过去,柳氏站着没动,曹嬷嬷一见此景,忙上前将东西接过。

    柳氏这才道谢,温太太也坦然承受了。

    屋门打开之后,外头的人还没有完全散开,有人在喊‘柳大儒’。

    众人也不理睬,姚若筠护送着温家人离去,等到房门重新关上时,柳氏的脸色一下便难看了。

    少了打闹的人,温家的人又离开之后,原本吵闹无比的后门一下安静得有些诡异了。

    她心中烦闷,看了一眼女儿——只见姚守宁皱着眉头,一副若有所思之色,仿佛压根儿没有意识到温家人的态度。

    温献容离开的时候,她还快乐的向这位未来的嫂子挥了挥手。

    柳氏一扫先前打人时的勇猛,像是力气用尽般,肩头一垮:

    “这下可算将温家得罪了。”

    “怕什么?”

    答话的是柳并舟:

    “这不正如你意么?”

    知女莫若父,柳氏心中的打算,柳并舟也清楚。

    柳氏苦笑了两声,说道:

    “爹说的也是。”

    温太太来前,她还在苦恼姚守宁的婚事,要怎么跟温太太提及,两家约定作罢的事。

    如今从温太太的态度看来,这件事情恐怕不用她再提,自然便不了了之。

    “可我还是不甘心。”

    人都是这样。温景随再好,可柳氏也无法忍受自己的女儿被别人挑剔、嫌弃。

    “贪心。”

    柳并舟摇了摇头,抚了抚自己垂及胸前的银白胡须,笑着说道:

    “我们家守宁乖巧可爱,将来大有作为,这桩姻缘结不成,证明两人无缘,此时断了也是好事。”

    姚守宁懵懂未知,她还在想世子跟自己约了晚上见面一事,不知道怎么话题又落到了自己的头上。

    柳氏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见她这未开窍的样子,有些怀疑:这个女儿傻呼呼的,怎么就知道自己喜欢上了世子?

    她忍下心中的念头:

    “希望如此。”

    姚婉宁听着长辈说话,又笑眯眯的看了姚守宁一眼,目光往后门的方向移了过去。

    房门已经关上了,先前大闹此地的世子等人也离开了。

    姚家住的地方又不是什么观光胜地,世子一行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此?

    恰好今日又是妹妹生辰,恐怕世子是特意来此,看到了简王等人,问清缘由之后才出手的。

    “娘,外祖父说的对。守宁年纪还小,急什么呢?”

    她抿唇笑:

    “守宁性格好,又有外祖父在,没了温太太,将来也会有其他更适合守宁的人。”

    趁着众人先前打闹的时候,她问了温献容始末,知道简王府的人来意。

    世子为了替姚守宁庆祝生辰而来,得知简王府的人来讨她,必定恼怒生气。

    只是若就此驱赶人,对姚守宁名声有碍,恐怕会惹人闲言碎语。

    因此世子顺势装疯打人,将众人的注意力引走,装疯捆走了简王府等一干人,把事情处理得十分干净。

    再联想到之前姚守宁提过世子不允许她说亲,姚婉宁猜测陆执恐怕在与妹妹相处的过程中,已经对她倾心却又不自知。

    想到这里,姚婉宁既是开心,又有些不舍。

    开心的是,她如今身缠‘河神’的烙印,未来如何不得而知,能活到几时也不清楚,唯一放不下的,便是家人。

    而家人之中,爹娘不用她担忧,两人夫妻恩爱,姚家家境也算殷实,自己早年身体孱弱,就算突然死去,时间一长,柳氏应该也能接受这个现实。

    父亲向来沉稳、冷静,便如家中的定海神针,有他在,娘必能走出伤痛阴影。

    外祖父身为大儒,身手非凡,活到他老人家这把年纪,许多东西总会看破的。

    再者说了,姚守宁提到的‘应天书局’中,柳并舟也承认了曾在书局上认识了一位朋友,从那朋友口中得知了许多未来会发生的事。

    说不准,说不准她死于‘河神’一案的事,外祖父他老人家早就得知……

    至于大哥,他知书达礼,与温献容已经定下了婚约。

    温家小姐聪慧大方,与大哥早有情意,自己母亲也不是性格苛刻的人,将来成婚之后,大哥定是家庭和睦,父母慈爱,儿孙孝顺的情景。

    唯一令姚婉宁有些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妹妹。

    以前温、姚两家有默契的时候,她便有些担忧。

    温景随样样都好,可他有一个不太容易相处的母亲,以及严厉、古板的父亲,她总是害怕姚守宁嫁到温家会受不了那个氛围。

    现如今倒是好了。

    姚、温两家的亲上加亲眼见是结不成了,而世子哪怕还没有意识到,却已经表露出对姚守宁有意的心。

    若将来世子与姚守宁之间彼此有意,以长公主性格,必会善待姚守宁,妹妹的日子恐怕会比嫁进温家更加舒心。

    只是有些遗憾,那一天她不知还在不在,能不能看到妹妹出嫁时的情景。

    想到这里,姚婉宁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第二百六十四章 生埋怨

    姚守宁似是没心没肺,全然没将先前的闹剧放在心上。

    大女儿倒是温言宽慰,可柳氏还是无法全然安心。

    她想到了先前疯疯癫癫的世子,也不知世子这妖气几时能清除干净……

    “希望上天保佑,让我的女儿顺顺利利。”

    柳氏长长的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姚婉宁,最终喃喃应了一声。

    而此时另一边,姚若筠送了温家人回去,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温太太唤他:

    “若筠……”

    他转过身来,神色间带着几分疑惑,令得温太太有些不忍。

    姚若筠是个性情敦厚的孩子,温太太对他向来都是很满意的,此时她要说的话,可能会使这个孩子伤心。

    可她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再想到先前姚家后门发生的那一场闹剧,咬了咬唇,心中一狠:

    “若筠。”温太太理了理自己的头发,露出温和的笑意:

    “你回去也好好的劝劝你娘,让她不要生气。”

    姚若筠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温太太又道:

    “简王府的人不要脸,我们何必跟这样的人一般计较呢?守宁乖巧可爱,长得又出色,将来要找夫家,凭借柳先生的声名,多的是人排着队挑选……”

    “可是……”

    姚若筠闻言,心中一惊。

    他先是下意识的想要反驳,欲提及姚、温两家的口头约定,可话没说完,就听到温献容惊怒交加的喊了一声:

    “娘!”

    “你这孩子,怎么今日毛毛燥燥的。”温太太轻描淡写应了一声,又不痛不痒的教训了女儿两句。

    刹时之间,姚若筠一下就明白她的心意。

    他只是性情好,不是一个傻子。

    此时温太太话中的意思,分明是要他给柳氏带话,暗示两家亲上加亲的事就此作罢,从此男另娶,女另嫁的意思。

    他的脸色一下变得十分难看,若非面前的人是个长辈,温献容也一脸为难之色,他恐怕当场就要拂袖而去。

    “我明白了。”他强忍怒火,点头应了一声:

    “回头我自会跟我娘提起。”

    温太太见他应答,心中如同一颗大石落地。

    事情圆满解决,她再想起姚守宁时,便没了以往的挑剔与苛刻,反倒有些怜惜:

    “你也好好宽慰你妹妹一番,简王本来就是浑不吝的性格,神都城的旧人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德性。今日又有世子意外打岔,就是有人嚼舌根,事情也会很快过去。”

    温献容神色怔呆,双目含泪,几乎不敢去看姚若筠的眼睛。

    “我明白,多谢您的提醒。”

    姚若筠神情木然,说完这话,又看了温献容一眼,想要安抚她几句,说‘事情与她无关’这样的话。

    可看温献容满脸难过,又有温太太在一旁,他便忍下心中的念头,决定之后再托人代话便行。

    他告辞离开,温家的下人关了门,温献容便随即发作:

    “娘刚刚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

    “没有规矩!”温太太听她发怒,不由喝了她一句。

    “你明知道守宁性情天真无邪,也知道我们两家有口头婚约,如今正是她被人为难的时候,您这样不是落井下石吗?”

    温献容平时在母亲面前收敛着真性情,此时愤怒之下却忍无可忍:

    “我与若筠还有一年多就要成婚,你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岂不是让我为难?将来姚太太会怎么看我?”

    她越想越气,把心中的不满一股脑的说给温太太听:

    “甚至你还故意让若筠带话,你就不怕将来我嫁去姚家,夫妻感情离心?”

    “小姐……”

    孙嬷嬷看她发火,不由有些吓到,轻声哄着她:

    “你有话跟太太好好的说。”

    “你让她说!”温太太从来没被女儿如此指责,此时听她发火,既是有些羞恼,也有些不大自在:

    “女孩儿家家的,大庭广众就发脾气,真是没有规矩……”

    刚出了这种事,温太太竟然口口声声还是规矩!

    温献容心中既是觉得悲凉,又觉得无语。

    她突然有些羡慕姚守宁。

    以往就羡慕她。

    柳氏为人虽说强势,可不是不讲理,她极其护短,虽说偏心长女,可也不像温太太这样的笑面虎,说话做事处处拿捏规矩。

    今日简王府的人上门闹事,柳氏出来之后没有找女儿麻烦,而是提了东西就打别人。

    若事情落到自己头上,温太太纵然会怨恨他人,但说不定首先便是怪女儿不大安份,招惹了简王这样的浑人。

    这样一比较之下,她就更加生气:

    “娘如果讲规矩,就不应该今日做这样的事。”

    “我做了什么事?”温太太有些气恼,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

    “你大哥有远大前程,名声清白,不应该卷入这样的麻烦里。”

    “可是守宁是无辜的!”温献容大声的道:

    “娘也说了,简王自己就是个卑鄙无耻的人,人家闹事,怎么能怪她呢?”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温太太也恼了,答道:

    “若她不去将军府,又怎么会见到简王这样的人?”

    “娘说这样的话又是什么道理?不怪简王那种为老不尊的人,反倒怪别人不应该遇上这样的人。”温献容既是难过,又觉得不甘:

    “再说守宁去将军府又有什么错呢?当日姚太太在西城出事,是世子救了她的命。后面姚家出事,也是将军府帮忙捞人。”

    世子当时传出死讯,于情于理姚家人都应该去。

    这个事情中,姚守宁又没有任何的错,错的明明就是简王这个老色胚!

    “您之前不喜守宁与世子传闻,总觉得一个巴掌拍不响,可您今日也看到了,世子发疯不是假的。”

    她满脸失望:

    “娘明明知道,守宁不是那样的人,传闻未必尽信,可您还是因为这些消息而决定毁约。”

    “……”温太太被她说得哑口无语,半晌才道:

    “你大哥与守宁本来就不是良配。”

    现在想来,她不喜欢姚守宁活泼的性格,觉得不太庄重。

    再者说了,姚守宁太过美貌,纵然她无心,也会招来祸患——今日简王府的事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那也不应该借题发挥,而是堂堂正正说清楚。”温献容没有否认母亲的话,只是正色道:

    “您也教导过我们,不要行小人之举。”

    可惜温太太大道理都懂,涉及到自己亲生儿子时,却又不愿落人口舌,想占据道德至高位。

    她不喜欢姚守宁性格,又觉得自己儿子是人中龙凤,可挑选更好的大家闺秀。

    偏偏她不好意思言明,怕让人指点自己背信,所以便借着今日这一场闹剧,把事情推给姚家,仿佛是姚守宁的错,她才被逼无奈的断亲。

    “我不要你来教导!”

    温太太被女儿一通说,面上哪里还挂得住,当即斥了一声:

    “就算没有今日的事,守宁跟世子之间的传言已久,我打退堂鼓有什么不对?”

    她不快的道:

    “当日妖邪现世,你大哥去姚家拜师那日,守宁就出了门。”

    温太太又道:

    “她柳氏不说,但我猜人可能去了将军府,这种情况下,人家心都不在我们温家这边,我们强求又有什么意义?”

    温献容说不出的失望,摇了摇头:

    “您也知道,守宁去将军府,可能是与妖邪有关。”

    她近来找姚守宁玩耍的时候不多,但从世子中邪发疯,再到姚家妖邪现世,多少猜出了些端倪。

    “如果娘觉得守宁与世子走得太近,您可以直接了当的问,而不是每次借故试探,既是不满,又装大度。”

    “你闭嘴!”温太太被女儿教训得面上挂不住,直接喝斥:

    “总而言之,这桩亲事不了了之。本来就是双方口头约定,又没过八字,也没下聘,如今只是说清楚,以免耽搁别人而已,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

    说完这话,她不敢去看女儿的眼睛,匆匆忙的别开头:

    “我也知道守宁无辜,但你大哥将来会入仕,你也看到他自小苦读,是多么用心,我又怎么忍心他将来因这些事,受人非议?”

    她爱惜儿子至极,舍不得污了儿子名声,便宁愿自己来做这些事。

    “是我对不起守宁,将来若姚家有事要我帮忙,我定尽当全力,绝不会推辞。”

    话说到这个地步,事情已经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温献容喃喃道:

    “娘只想着儿子,却没想过女儿将来日子会过成什么样子。”

    她噙着眼泪低垂下头,‘呵呵’笑了两声:

    “说是为了儿子,还不是为了自己。”不等温太太说话,她又道:

    “不然真要是为了大哥好,怎么不问问大哥自己的意思?”

    温景随喜欢姚守宁,甚至为此将姚家亲戚数代都调查得十分清楚,摸清姚守宁喜好,就为了想要讨她欢心,深怕自己将来出了差错不如姚守宁的意。

    偏偏温太太自以为是,不顾儿子心意,强行做决定,末了还说都是为了儿子好。

    若温景随知道她的举动,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你——”

    温太太被她的话气到,正欲说话,温献容终于不掩饰自己的真性情,脆声道:

    “真想早点嫁去姚家,不要管家里这摊烂事,我可太喜欢跟姚太太相处,有事说事,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

    以往这样的话她是不敢说的,说了就会被温太太骂她‘不知羞耻’。

    她以前羡慕姚守宁有话就说,此时自己也这样大声说出心中想法了,才觉得心中爽快无比。

    “你真是不知羞耻!”

    温太太目瞪口呆,温献容一不作二不休:

    “我羞什么?若筠是我未来丈夫,喜欢他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一句话顶得温太太嘴唇哆嗦,指着她半晌,才颤声道:

    “你给我回屋,抄写《戒言》、《慎行》!”

    温献容的心里涌出一个念头: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与守宁同病相怜。

    两人是闺中好友,她时常听姚守宁诉苦被柳氏罚抄书。

    相较之下,温献容表面温和顺从,温太太一向以女儿为傲,自然是极少受罚——如今可算是体会到姚守宁的感受。

    “抄就抄。”

    温献容转身离去,温太太气得直抖,指着女儿背影:

    “反了天了……”

    ……

    温家母女这边翻了脸,而姚若筠回了姚家之后,看着两个妹妹都在,便忍了满腔怒火没说,直到午时之后,找了个空闲,才将温太太的意思跟柳氏说了。

    柳氏对这个结果早就料到,只是没想到温太太竟不敢自己将拒绝的当面说,而找了自己的儿子来提,心中对她印象不免又差了许多。

    “娘……”

    姚若筠见柳氏面色冷淡,不由担忧的唤了一声:

    “守宁那边……”

    两家欲亲上加亲的事儿不是秘密,姚守宁自小便清楚将来可能会嫁入温家,如今陡生变故,姚若筠怕妹妹脸上挂不住。

    柳氏就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你妹妹的心不在温家那边,婚事退了也好。”她脸上露出嫌恶:“她这脾性可不好相处,为人近于苛刻,守宁若真嫁过去,恐怕要吃苦头。”

    她叹了口气:

    “我以往总想着景随出色,却忘了嫁人之后总是避免不了要与婆婆朝夕相对的。”

    而姚翝无父无母,柳氏嫁人之后万事都自己作主,便疏忽了这一点。

    如今想通之后,便不再觉得遗憾,反倒觉得豁然开朗了许多。

    姚若筠想起温太太那张笑眯眯的脸,也点了点头。

    姚守宁总觉得家里气氛有些不对,大哥看她的眼神带着些怜悯之色,仿佛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莫非是因为简王来闹过?

    她倒没往温太太身上去想,只猜测姚若筠是怜悯她遇到这桩恶心事了,反倒找了机会安慰了大哥几句。

    白天的时候家中请了道士开坛作法,一整天时间很快过去,苏妙真并没有苏醒的迹象。

    柳氏强打精神掏出银子送走了两个道士,等人一走,她肩膀一垮,脸上露出疲倦之色。

    姚翝回来的时候买了不少酒菜,曹嬷嬷拿到厨房烹煮之后,一家人坐了两桌。

    本该是热闹无比的情景,但姚守宁半点儿没有过生辰的自觉——她还想着世子白日时与她说的话,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的。

    而其他人也是各有心事,柳氏与姚若筠为了她的婚事而烦;姚婉宁抚着肚子,忧心忡忡。

    苏庆春原本是生苏妙真的气,如今姐姐受妖气所害,昏睡不醒之后,他又替苏妙真感到担忧。

    唯独最放松的,反倒是柳并舟。

    众人各自用膳之后,静默了半晌,柳氏见姚守宁一晚心神不宁,便叹了口气:

    “今日闹了一天,守宁与婉宁先回屋歇息算了。”

    她不知道女儿与世子有约之事,只当姚守宁在为简王的事烦忧。

    姚守宁松了口气,应了一声,与姐姐一道站起了身来。

    两姐妹向长辈告辞,相互扶持着出屋。

    今夜乌云遮月,寒风‘呼呼’,可见明日不是一个好天气。

    姚婉宁一踏出屋门,寒气袭来,只觉得脸上、手上针扎似的痛。

    她呵出的热气化为白雾,冻得直将脸往斗蓬内缩,身后清元、白玉要上前来扶她,她摇了摇头,拉了妹妹的手:

    “我与守宁说说话,你们先走。”

    两个丫环应了一声,便先回屋准备热水等洗漱之物。

    冬葵未被打发,提了盏灯远远的照亮,留了两姐妹在后面慢悠悠的走。

    “今日这样一闹过之后,你与温家的事恐怕就要算了。”

    姚婉宁挽了妹妹胳膊,轻轻的道。

    她年纪长了两岁,但身段娇小瘦弱,站在姚守宁身侧,仅及她耳畔罢了。

    姚婉宁说话的时候,将头轻轻一偏,靠到了妹妹肩头上:

    “你觉得遗憾么?”

    “有什么遗憾的?”

    姚守宁有些吃惊,接着反应过来:

    “原来今日大家看我的原因,是因为这个。”

    她想起父母的眼神,及大哥数次欲言又止的神态,不由失笑:

    “算了就算了,反正我也只是听娘的安排罢了。”

    以前柳氏的安排她习惯性听从,而今她答应了陆执,在他未定亲前,也不能先定亲。

    若温家因为今日简王这样一闹而生出双方亲事作罢的念头,对姚守宁来说倒是再好不过,省了她向柳氏多嘴的功夫。

    她有些庆幸:

    “如此也好,世子至少不会怪我。”

    “若世子没怪你呢?”姚婉宁试探的问:

    “如果世子没有跟你提过,不允你定亲的话,你觉得遗憾么?”

    “没有如果。”姚守宁有些意外的转头,看了一眼姐姐,接着摇了摇头:

    “我答应了世子,就不会反悔的。”

    “答应了又如何?这世间信守承诺的人不多,反复无常的小人才是多数。”姚婉宁嫣然一笑,觉得与妹妹这样的闲聊十分有趣,故意拿话来逗她。

    “那不一样的。”姚守宁认真的道:

    “长公主安慰我,说世子中妖蛊一事,是因为他生来带大气运,本身就会受到妖邪的觊觎。”

    她将自己与朱姮蕊说过的话此时讲给姐姐听,话音一落,姚婉宁的眼中便似是蒙上了一层温柔的薄雾,似是对长公主的话感到满意极了。

    “所以公主让我不要在意,说就算世子没有救我娘,他迟早也会受妖邪盯中的。”

    “对。”姚婉宁点了点头:

    “长公主恩怨分明,性格又光明磊落,她这句话说得不错。”

    “但是姐姐……”姚守宁低声道:

    “凡事没有如果。”

    她神色认真,远处灯笼照出朦胧的微光,夜色下,她的一双眼睛清澈明亮,像是两颗洗净了尘埃的明珠:

    “世子就是因为救我娘而中蛊的。他为人虽说小心眼,性格又很记仇,还有些幼稚……”

    姚婉宁怔了怔,听她数落陆执缺点,嘴角边的笑意便慢慢的掩饰不住,却并没有开口打断她的话。

    “可他嘴硬心软,人又不失善良。他救了娘是不争的事实,我怎么能当没有发生过?”

    长公主所说的假设,那是她深明大义,所以出言安慰。

    “如果我也以此话作挡箭牌,自此心安理得,那我便不知所谓了。”她摇了摇头,说道:

    “世子因妖蛊影响,数次受制于妖邪之手,每次发疯之后名声尽毁。”

    说着说着,她就有些难过:

    “他说以前神都城中不少大家小姐见了他便走不动路,但那天吊唁时,以往追着世子跑的楚家大小姐一见世子,便如见了鬼一样,转头功夫就溜得不见影了。”

    “……”

    明明十分悲伤的事,可姚婉宁听她说来却几乎要笑出声了。

    姚守宁却还没有察觉,仍一脸怜悯:

    “世子这么惨,他又小心眼儿,怎么可能允许他在未成婚前,便见我定亲呢?”

    姚婉宁忍笑点头:

    “嗯嗯嗯,你说的对。”

    “所以没有如果,我答应了世子,就不会反悔的。”

    她说这话十分坚决。

    才刚满十六的少女,这两个月以来褪去了以往的天真幼稚,变得沉稳了许多。

    姚婉宁有些感慨的看着妹妹,既感骄傲,又有些不舍。

    不过她还有些事想要问清楚,因此又道:

    “那除开此事不谈,你对温家大哥印象好吗?”

    “好啊。”她虽不知道姚婉宁为什么这样问,却仍是毫不犹豫点头:

    “温大哥是献容的大哥,又是好人,之前我打听应天书局的时候,他帮了很大的忙,我很感谢他的。”

    更何况双方彼此将来都是亲戚,“大哥成亲之后,温大哥也是我们的大哥,他又拜了外祖父为师,两家更亲近……”

    “我是指你对他个人的印象。”不等妹妹说完,姚婉宁便将她话打断。

    姚守宁就道:

    “他也很好啊。他聪明又厉害,读书也好,娘也时常夸他。”

    她说得虽多,但神色坦然,眉宇间不见半分少女羞涩。

    姚婉宁试探着问:

    “那你觉得,若是今日的事情没有发生,将来你与他要是成了婚,你会觉得高兴吗?”

    她这话一问出口,姚守宁顿时皱了皱眉头,沉思了片刻。

    她是认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隔了许久,才略有些谨慎的道:

    “我觉得不是很高兴。”

    姚守宁靠着姐姐,小声的道:

    “许多时候,娘骂我时,都说温大哥如何如何,让我不要行差踏错,将来被他听到了……”

    说这话时,她皱起了眉头:

    “我说什么话,娘都觉得不妥。做的事,娘也觉得不能让温大哥知道我这样不庄重。”

    她与温景随相处的时间不多,对他不大了解,但柳氏数次三番的数落她,却让她对于跟温景随之间的婚事产生了几分抵抗的心情。

    今夜如果不是姚婉宁问起来,恐怕她自己都没察觉。

    此时说起这个话题,她就接连抱怨:

    “上回你跟娘去看孙神医时,我留在望角茶楼,听了说书先生的故事,讲了两句话也被娘教训,姐姐也是听到的。”

    她小声吐槽:

    “动不动就是别让温大哥知道了,以免嫌弃我。”

    “既然会嫌弃,那就证明不是良缘了。”

    被柳氏数落就已经够惨了,将来若是成婚,还得被丈夫数落——姚守宁想了想,用力摇头: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婚事没了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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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剧情走得缓慢,我卡文严重,所以尽量多更熬过去~~~

    三更合一,6k字哈~!

第二百六十五章 我娘呢

    姚婉宁听妹妹不停的碎碎念,一时之间觉得有些新奇有趣。

    姚守宁向来活泼可爱,仿佛心中没有烦恼似的,以往她还十分羡慕过。

    可此时听她娓娓道来,也知道她无忧无虑的笑容下也掩饰着自己的烦恼。

    只是那时自己受苦于身体、病痛的折磨,以至于忽略了家人许多,对于妹妹的了解,也只是浮于表面罢了。

    姚婉宁怅然若失,心情有些低落。

    觉得自己这一生实在奇怪极了。

    前十八年,她困守闺中,饱受病痛的折磨,而后这几个月,却又因喝下‘神药’,而被‘河神’打下烙印,虽行动自如,却能活到几时都不知道。

    “对了。”

    正当姚婉宁神色怔忡之间,姚守宁说道:

    “今夜世子约我出门,再查‘河神’下落。”

    她说这话时,目光落到了跟在姚婉宁身后那尊高大而沉默的黑影上。

    提到‘河神’二字时,姚守宁的心紧紧一缩。

    但她猜想得没错,这个托着姚婉宁走的‘河神’应该并非本体,对她的话半点儿都没有反应,仿佛一尊泥塑的人偶。

    “什么!”

    姚婉宁身体一震,满腔愁绪被她这话震了个稀碎:

    “你们还要出门?”

    她并没有问这两人是几时约好,毕竟世子今日白天才来过,当时情况混乱,这两人趁机说一两句话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对。”姚守宁点了点头,跟姐姐道:

    “你的情况危急。”她目光越过姚婉宁,落到‘河神’身上,直言不讳:

    “但我总有预感,姐姐,这件事情并非没有回旋余地的。”

    她的力量逐渐在强大,预感远胜以往许多。

    天眼一开,在姚婉宁的身上,她看到了那漆黑的浓雾,仿佛重重死气将自己的姐姐包裹。

    但在绝境包围之中,她又仿佛感应到了一线生机,好似蕴藏在那浓雾之中,等待着她去寻找属于姚婉宁的生路。

    “你相信我,我可以救你一命的,姐姐。”

    她伸手将姚婉宁的手掌紧紧握住。

    姚婉宁的手冰凉而柔软,不知是因为对未来的忐忑、对妖怪烙印的害怕,还是因为她的话,而微微在颤抖。

    姐妹俩掌心相握,一个温暖而坚定,一个冰凉而颤抖,在这一刻温度相互传染,仿佛心意相通。

    就在这时,姚守宁的眼前异象再现:

    眼前景物一扭,她心急如焚,怀里似是抱了一物,破开迷雾,撞入一个陌生的世界之中。

    有人正在远处等她,那人影十分高大,见她的刹那,便迫不及待将她怀里的‘东西’接走。

    一道沉稳中带着威严的男声有些兴奋的响起:

    “我大庆朝至今终于……有人了!……我必不负她所托……都是我的错……她还好吗?”

    那双眼睛望着‘她’看,眼神中似是有无尽压迫,一股强大的慑人威势盖压而来,姚守宁刹时只觉得眼胀头疼,嘴唇微微一动,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我娘呢?”

    一道稚嫩孩童的天真声音响了起来,有些急促的问:

    “我娘呢?”

    这句话像是一道魔咒,接连响在姚守宁耳中。

    她既觉得莫名,又觉得惊悚,偏偏自己像是陷入了这一段诡异的循环里——

    眼前再也看不到幻像,耳中也听不到其他的声响,什么男人身影、重重黑雾全都消失了,耳畔来来回回只听到稚童的询问声:

    “我娘呢?我娘呢?”

    “我娘呢?”

    “我娘呢……”

    “我娘呢……呢……呢……”

    姚守宁越想越是害怕,却无处可躲。

    直到有人推了她一把,轻轻的喊:

    “……守宁!守宁!”

    接着夜风吹来,冻得姚守宁打了个哆嗦。

    陷入幻境的意识回悟过来,片刻功夫,她只觉得脸、手刺痛。

    夜色雾蒙蒙的,远处提着灯笼的冬葵转过了头,似是有些诧异这两姐妹怎么说着说着,便站在原地不走了。

    身旁姚婉宁有些担忧的望着她看,关切的问:

    “……怎么了?叫你半天了,也不说话。”

    家里接连发生邪祟之事,姚婉宁也知道妹妹血脉有异,深怕她是受妖邪所害,先前见她眼睛直愣愣的,仿佛魂魄离体,吓得浑身紧绷。

    此时见姚守宁眼睛逐渐有了光采,她心下一松,接着双腿发软,说话声音都在抖: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姚守宁犹想着先前那诡异的稚童声响,仿佛十分焦急的催着她问:“我娘呢?”

    她见姚婉宁吓得脸色煞白,犹豫了一下,没敢直说,只是道:

    “我似是做了个梦,梦到……”

    她说到先前所见的幻境,一时又有些语塞:

    “似是梦到了一个男人——”

    那男人什么模样她看不清楚,只觉得身材十分高大,眼神有些吓人,听着声音像是上了年纪……

    除此之外,他好像说了些话,‘大庆朝’、‘有人’、‘不负她所托’、‘是我的错’、‘她还好吗?’。

    凭借着强大的预感,姚守宁察觉到这些话中蕴含了巨大的信息量,可她力量不足,先前的幻境一闪即过,声音若隐若现,压根儿听不清楚。

    她思索半晌,想不出来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便牢牢将这些话记在心中,总觉得终有一日能将这迷底破解。

    “男人?”

    姚婉宁听她迟疑半晌,说出这么一番话,不由有些吃惊。

    妹妹仅仅出神片刻功夫,就说做了一场梦,还梦到了一个男人……

    她也并非蠢人,更何况近来经历了不少离奇之事,顿时就意识到姚守宁这样的情况恐怕并非一般做梦,说不准是‘看’到某些异象了。

    “他可说了什么?”

    “他说,说大庆朝终于……有人。”

    姚守宁也不瞒她,将自己听到的那番话都说给姐姐听。

    她还在皱眉苦想,却没料到姚婉宁听了她这番话后,脸色雪白的同时,一只手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腰腹。

    姚婉宁的嘴唇微微哆嗦,眼睛悄悄湿润,听了妹妹的话,像是一颗大石落入心底,眼神之中却逐渐生出希望。

    自上个月梦中成婚之后,她与梦里的那人夜夜相会,感觉到自己身体的细微变化了。

    虽说她没有证据,也不敢请大夫把脉,甚至这样的事说来玄幻至极,可姚婉宁却总觉得——

    她的身体之中,仿佛有一个小生命在孕育之中。

    “如果是这样——”她的嘴唇动了动,将剩余的话含在嘴里:

    “我就放心了。”

    他说的是:大庆朝后继有人了!

    对此她十分笃定,心里一甜,双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嫣红。

    “守宁,守宁。”

    姚婉宁伸手死死将妹妹的胳膊抱住,脸颊贴在她的肩头,有些欢喜,又有些惶恐不安:

    “你说我能活得过这一年吗?你说我还能再活一年吗?”

    姐姐似是突如其来的有些悲观,她的举动一下将姚守宁的思路打破了。

    少女忙不迭的转身将瘦弱的姐姐一把抱入怀里,她来不及去细思姚婉宁为什么说这样的话,只当她是因受妖邪骚扰,突然有感而发,害怕早死,才这样一问罢了。

    可姚婉宁为什么会对‘一年’这个时期如此在意呢?

    姚守宁皱了皱眉,却仍是抱着她哄:

    “姐姐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不止一年,我要你活到七老八十,寿终正寝好不好?”

    她带着美好的祝福:

    “熬过这一劫后,你将来定会幸福美满,说不准儿孙满堂,后世子孙福寿无穷。”

    这一刻她说的话出自肺腑,全然忘了其他——也忘了世子说过:辩机一族拥有言出法随的力量,说过的话,便带着其血脉力量特有的祝福。

    她话音一落,有些东西便悄然变动。

    那抱着姚婉宁的‘河神’之影微微一动,坐在他肩头的那细小的影子也跟着扭了扭,似是受到了世间最有力量的祝福,只见那影子之上逐渐生出五官的雏形,仿佛一个小小的婴童。

    可惜此时姚守宁的力量还未达到极致,她‘看’不到自己眼皮底下发生的这一幕,只隐约感到那‘河神’肩上的影子闪了闪,耳畔像是响起了‘嘻嘻’的笑声。

    听着声音,像是稚童。

    她转头一看,周围冷冷清清的。

    身后是柳氏的庭院,她与姚婉宁姐妹相拥。

    远处冬葵提着灯笼,耐心的等着两人上前,满脸迷惑。

    除此之外,四周空荡荡的,又哪里有什么孩童?

    “好!好!”

    姚婉宁双眼含泪,望着妹妹:

    “你既然说了,那必是极准的。”

    她不敢活到七老八十,寿终正寝,只求可以活过这一年。

    若她腹中真有孩子,只要能将这孩子生下来,便再好不过!

    “我们先回去屋。”

    姚守宁觉得姐姐的神色有些怪异,见她一哭,便伸手将她眼角的泪珠抚去:

    “肯定准的,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任何妖伤你性命,姐姐你相信我。”

    “我信的,我信的!”

    姚婉宁用力点头。

    两人说了这一阵话,各自收拾了心情,都不再提这事儿,相扶着追上冬葵,回了屋中。

    今日一天发生了不少事,姚婉宁身体虽说不累,但心神紧绷,却有些熬不住。

    她已经好多天都没睡好了。

    这些日子以来家中发生了不少的事,令她暗自担忧。

    除此之外,从上次镇魔司来人,她夜里在梦中询问‘他’,使‘他’勃然大怒后,那梦中人便离奇消失,至今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样的情况令姚婉宁感到不安,夜里睡不安寝,已经好些天没休息好了。

    她心事重重,神色憔悴了许多。

    今夜与姚守宁一番对话之后,姚婉宁像是得到了一个令她感到安心的保障,洗漱上床后,竟倒头就睡。

    “大小姐睡着了。”

    清元帮她掖了掖被子,小心的替她理了理头发,见她睡得香甜,甚至发出细细的鼾声,不由‘啧啧’称奇:

    “从没听到大小姐睡得如此香甜过。”

    她以前病痛,睡得不大踏实,后来‘病愈’,却又夜夜梦境缠身,自然是十分耗精气神的。

    白玉点了点头,也看了姚婉宁一眼,向清元比了个手势,二人端着洗漱后的水盆悄悄退走。

    几个丫环侍候了两位小姐躺下,也都觉得疲累,各自睡去了。

    姚守宁想着白日时与陆执之间的约定,不敢真的闭眼睛,只躺在被窝里听着四周声音安静下来了,才慢慢起身,强忍寒意,从柜子中取了衣服穿上,躲进了温暖的被窝里头。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她原本猜测世子恐怕要子夜时分才来。

    哪知不到亥时中,姚守宁便听到窗外传来‘咄咄’的两声敲击声响!

    她开始还以为是夜风寒凉,窗户没有上锁,接着又听‘咄’的一声,这下她听得清楚,是有人在门外敲击。

    此时时间不早可也不算晚。

    她竖起耳朵,依稀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响动。

    “世子?”

    姚守宁掀开床幔,翻身下床,寒气钻入帐内,冻得她直打哆嗦。

    她喊了一声,外头就传来一道轻轻的咳嗽。

    那人虽没说话,但那声音分明就是陆执的。

    姚守宁急忙弯腰穿鞋,起身时飞快将头发撩到后背处,跑到炕榻边跪爬上去,见那窗户紧锁。

    她将锁一拉开,把窗提起一截,外面那人弯腰低头,露出陆执的面容。

    因苏妙真身上的妖王暂时受到了克制的缘故,陆执身上的妖咒也跟着被压制,短时间内,他的诅咒应该不会再发作。

    所以他这一趟出行,并没有再作女子装扮,而是穿了一身便于行动的薄薄夜行衣,头发在脑后挽了厚厚一把,看上去竟不似要约人一同出门盗墓,反倒像是一位风流不羁的少年等待着与人约会出游。

    ‘噗!’

    姚守宁双眉一弯,笑得眼睛下方两抹卧蚕似是两弯小月,被自己的想像逗乐了。

    “你笑什么?”

    世子不明就里,皱眉问她。

    夜色下,她皮肤白得发光,笑起来一双眼睛像是盛满了光辉,令他心中痒痒,总想上手将她眼睛盖住。

    “我觉得你像是要出门跟人有约似的。”

    姚守宁将窗户推得更开,接着上半身爬了出去,世子抓住她手肘,以免她摔落,听闻她这样一说,便自然而然的道:

    “我是跟人有约啊。”他扶着少女爬出来,一手还有余力去将那窗户举起托住:

    “不是跟你有约了吗?”

    “不不不,我不是……”

    姚守宁先前还想否认,但话才刚说出口,突然意识到世子说得不错,他确实是跟自己相约出门盗墓。

    “……”她顿时闭嘴,将原本想说的话一下咽回腹中,再也笑不出来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哄她笑

    “你怎么……”姚守宁借着陆执的力量,从窗户里爬出落地,正欲开口问他怎么来得这样早。

    但话刚一说出口,陆执便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远处有脚步声响起,是姚家的下人收拾之后准备回房歇息了。

    两人听到声响,不约而同的弯腰低头,尽量将身体隐入阴影之中。

    等到脚步声远去,陆执才动了动嘴唇,无声的说了一句:

    “走!”

    他习武多年,耳聪目明,走在前头。

    姚守宁紧随其后,见他绕了个弯子,并没有往两人之前爬墙的方向走,不由面露疑惑之色。

    陆执摇了摇头,领她迳往后门处。

    此时后门已经上了拴,守门的良才不知所踪。

    两人打开后门出去,陆执走了数步,才小声的道:

    “那边的墙被人封了。”

    墙上打满了铁钉、碎瓦等物,看着泥还未完全干透,兴许是柳氏才令人加固不久。

    世子倒没有往其他方面想,只猜测姚家近来事多,柳并舟的到来使得姚家声名大震,时常都有人围在姚家外头,柳氏这样做,应该是为了安全的缘故。

    反正走哪条路对他来说都一样,区别只在于一个省事,一个略微有些麻烦罢了。

    “我让人观察过了,你家守门的人每晚这个时候都会去洗漱,约一刻来钟才会回来,我们这个时候离开,天亮之前回来就行了。”

    陆执这话说者无心,姚守宁却听着有些心虚。

    ——她想起前几日自己去将军府时,因姚家被神都城的百姓围住,便提议爬墙而走。

    兴许正是因为那日的事情,娘才让人将墙封了。

    她点了点头。

    世子依旧准备了一辆马车,且就停在离姚家不远处。

    二人上了马车,她挨着陆执而坐,才问: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陆执往四周看了一眼,接着一抖马缰绳:

    “我们今晚要做的事情很多,我怕时间不够用。”

    姚守宁又看他身体,问道:

    “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在他被咒杀之前,因中了蛇毒的缘故,姚守宁上次去看他,他还坐着轮椅,不良于行的样子。

    死而复生之后也没有恢复,需要依靠轮椅才能行动。

    如今事情还没过去几天,她有些担忧。

    “自然是好了!”陆执单手执绳,一拍大腿,神色间难掩自得:

    “我说过,我身强体壮,区区蛇毒算什么?”他冷哼,眉梢一扬,气势张扬:

    “若非我受妖蛊所制,被咬第二天我就能下地行走!”

    “……”

    这话姚守宁没办法去接,她想起世子两次放话,一次中咒杀倒地,一次才从棺材爬起来便跪下去了。

    陆执吹完牛,没有听到她的捧场,转头看她,就见姚守宁一脸强作平静的模样——这才想起自己几次丢脸,都被她一一看在眼中。

    世子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我说真的!”他加重语气强调了一遍,解释:“我有气运加身,本来受伤复原就要比旁人快了许多。”

    上次被蛇咬后,虽说蛇毒入体,当时看着情况严重,可如果没有妖蛊影响,事后由徐相宜施救了,本来三五天便该恢复如初。

    他说完,见姚守宁挤出讨好的笑意点头:

    “对对对。”

    她这模样,陆执无论怎么看都觉得带着一丝应付的虚假之色。

    “可恶!”

    世子握紧了拳头,赌咒发誓一般的道:

    “终有一天,我要铲除妖族!亲手杀死那妖王,一雪前耻!”

    “对了。”世子说完狠话,不欲再在自己的丢脸事上打转,迅速转移话题:

    “上次你来看我的时候,说是生了病……”

    他看着姚守宁,问道:

    “镇魔司的人还上门了?”

    听到‘镇魔司’三个字,姚守宁心中一惊,终于顾不得想世子糗事,连忙抓了头发捂脸,拼命的点头:

    “对!”

    她将自己从代王地宫归来之后,便随即高烧三日不醒,事后失去了力量的事情说了一下。

    因中间陈太微刺她手腕一事陆执已经知晓,姚守宁便一语略过,只大概说了程辅云过来审问她一事。

    陆执见她捂脸,‘嗤’笑了一声:

    “看你胆小的样子!这一次出门不会再有问题了,我已经提前交待过了,让子文、长涯二人找了十数辆马车,各乘一对男女,相继出城。”

    他嘴角露出笑纹,眼中闪着不怀好意之色:

    “我们到时夹在其中,一道蒙混出城,我让镇魔司的人去查个够。”

    姚守宁听他这样一说,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又有些疑惑:

    “你就不怕镇魔司的人守在城门逮人?”更何况还有陈太微这么一个捉摸不透的‘人’存在。

    此人来历成谜,身后的阴影也透出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且像是修出了身外分身……

    提到了‘陈太微’,那种似是被窥探的感觉便浮上心头。

    姚守宁吃了一惊,接着道:

    “若,‘他’也分出一道分身,守在城门口处,到时我们不就被认出来了?”

    说到这里,姚守宁心脏紧缩,不过在紧张之余,她又生出一股明悟:

    此人十分危险,且实力强大,而且只要提到‘他’的存在,仿佛就会被他察觉——不过他并非无所不能的。

    这个念头倏然生出,使得姚守宁再提到陈太微时,下意识的避开了他的名讳,只以‘他’替代。

    再往下问时,那种被窥探的感觉一下便消失了。

    显然只要不提到‘陈太微’的名字,自己便不会将他惊动。

    这种感觉玄妙非凡,但姚守宁如今已经知道自己的力量,对自己的直觉十分信任。

    她随即又猜想:陈太微是这样,那么‘河神’,以及附身在自己表姐身上的那只‘狐王’情况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呢?

    细想起来,以前她与世子提起‘河神’,欲将其斩杀时,却似是落入对方陷阱。

    后面也提及过,要再防备‘他’,这妖邪便十分狡猾,再也没有明面上现过身了。

    可见她的猜测是有一定道理的,这些大妖邪修炼到一定程度,便对于关于自身的感应越发敏锐,稍微提及‘他们’的存在,便如踏入‘他们’的禁区之中,使他们第一时间便心生警觉。

    不过姚守宁虽说对自己的推测有一定信心,但又想起晚间时候与姚婉宁提起‘河神’时,站在她身后的阴影仿佛并无动静。

    她皱了皱眉,不知道是自己的想法出错,还是中间出了什么事,所以导致有意外发生了。

    “你放心。”姚守宁还在想着事情,陆执就道:

    “我娘与我兵分两路,已经想办法替我缠住了陈……唔!”

    他还没有说出‘陈太微’这三个字,姚守宁眼疾手快,抬手一下将他嘴捂住。

    世子被她动作惊住,话音戛然而止,接着注意力便被唇上的触感惊住。

    冬夜寒凉,她的手冰凉凉的,却越发显得软绵细腻,带着沁人心脾的淡淡香气,与他嘴唇相贴,令得世子心中仿佛生出了一把火,‘轰’的顺着胸腔爬满脖子、脸颊处。

    “你干什么不让我说话!”

    他羞得耳朵通红,欲大声喝斥,但说出口的话却轻飘飘的,如同失去了底气,眼睛也四处转动,不知为什么,世子莫名有些心虚,连姚守宁的脸都不敢去看了。

    少女的手被他拍了手腕移开,可那触感却像是留在了他脸颊上头。

    有些轻痒、有些酥麻,使他不停拍打嘴唇四周,仿佛像是想将这种感觉拍走。

    心脏‘砰砰’乱跳,声音大得将他说话的声音都要压过。

    世子偷偷以眼角余光去看姚守宁,深怕她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故意用力的大声咳嗽了两下,以此来掩饰自己此时内心的异样。

    “你别提他!”

    姚守宁面露急色,小声的提醒:

    “可能会被他发觉的。”

    说话的同时,她神情紧张左右观望,深怕那个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两人身周。

    好在陆执可能没有将他名字说完,因此两人说话时,陈太微并没有突然现身。

    姚守宁松了口气,接着后知后觉的感觉手腕有些刺痛。

    先前她见世子要提到‘陈太微’的名字,情急之下伸手捂了他嘴,而他反应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将她手腕拍开,力量没有收敛,此时将她手腕拍红。

    她伸手揉了揉,虽说世子此举情有可原,但她仍小声嘀咕:

    “力道这么大,我又不是故意的。”

    世子的脸红得滴血,却敏锐的捕捉到她的声音,强行辩驳:

    “我也不是故意的,谁让你突然,突然来摸我?我以为你要对我不轨,当然要将你挡开了!”

    “谁摸你了?”姚守宁一听这话,顿时恼怒:

    “我只是怕你提到‘陈太微’的名字,才想将你拦住!”

    她话音一落,陆执顿时提醒:

    “你说了!”

    “……”

    姚守宁伸手捂嘴,胆颤心惊转头眺望四周。

    此时夜深人静,不少人家已经熄灯睡觉了。

    自闹妖以来,街道上静了许多,偶尔可见一些人家中门缝处传来的点点灯火,却十分微弱。

    马车穿街过巷,走得极快,姚守宁深怕一些黑暗巷道之中,突然钻出陈太微的身影,与两人打招呼。

    好在她再看了一圈,四周静默无声,偶尔听到远处有人夜里争吵,中间夹杂着数声犬吠,但却并没有看到陈太微的身影。

    ‘呼——’

    姚守宁长长的喘了口气,回过神来,又冲世子怒目而视:

    “还不是你气我。”

    “……”陆执见她反咬自己一口,‘哼哼’两声,摸了摸自己下巴,眼睛从她手腕上扫过,不知为什么,就想起那日她说陈太微不知用什么扎她的事了。

    当时她自己搓了两下,手腕便通红,刚刚他一时慌张,拍出去的手劲也不知道重不重。

    想到此处,世子心中已经后悔,嘴上却不肯服输:

    “我也不是故意的……”他有些心虚,辩驳着:

    “你也可以提醒我一声,突然伸手来摸我,谁知道你是不是觊觎我的美色……”

    姚守宁突然觉得世子还是中妖蛊的时候最惹人怜爱了,她深呼了一口气,别开了头,不停安抚自己,暗示自己不要和他一般计较。

    “生气了?”

    世子等了半晌,见她也不说话,不由壮着胆子转头看她——却见姚守宁别开了脸,瞪大了一双眼睛望着远处,一副不想理他的神色。

    夜色之下,几缕黑发被风吹得飞扬,缠在她脸颊一侧。

    她未戴首饰,但少女莹白的皮肤便已经胜过一切华丽的点缀了。

    她下颚小巧而圆润,线条柔美,脸颊的弧度连接小巧白净的耳廓,其下是修长纤细的脖颈,看得陆执又有些脸红。

    奇怪,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姚守宁长得还挺好看的?

    “真生气了?”

    他伸出一只手去推她手肘,姚守宁双手抱胸,警告他:

    “你别乱摸我!”

    她这样一说,世子就是再傻也知道她生气了。

    “……我也不是故意的。”

    “别这样了——”世子又拉她胳膊,道:

    “你看我今日装疯卖傻,替你赶走简王家的人——”

    他知道姚守宁心软,话音未落,便见少女那微撅的嘴唇慢慢的就落下来了,他再接再厉:

    “你也知道,我最要面子了,今日当众发疯,也是牺牲很大的,那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吗?”

    姚守宁扬起的下巴逐渐就低下来了。

    她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柳氏将她的性格养得很好,活泼开朗的外表下,是强大的同理心以及容易心软的性格。

    “好嘛。”

    她转过身来,低垂着眼眸,有些闷闷不乐:

    “最后你将那些人送回去了?”

    “我将他们打了一顿,抓着游街了。”陆执见她不大高兴,故意逗她:

    “他们不是吹锣打鼓来的?我就让他们吹锣打鼓的走。”说完,又补了一句:

    “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名声可言,也不怕他们告状,疯子打人又犯什么法呢?”

    ‘噗嗤。’

    姚守宁闻言,没能绷住,忍不住笑出了声,但随即意识到自己太快被逗笑,又连忙伸手将嘴捂住。

    陆执见她笑眼弯弯,也觉得心情飞扬,极力仰头看前路,不去看她的脸,装作漫不经心的问:

    “他们是在我家碰到你的?”

    照理来说姚家在神都只算普通官宦之家,她长得美貌,可柳氏将女儿管得严,若非西城事件将两人拉到了一起,陆执在此之前从来没有听过姚守宁的名声。

    简王封地不在神都,照理来说双方不应该有交集才对。

    唯一可能会使简王知道她存在的,便是几日前长公主为他举办的那一场‘葬礼’了。

    兴许在‘葬礼’之上,双方碰过头。

    而这件事情微不足道,他又才中妖蛊醒来,家里人便没有与他说。

    想到这里,陆执的眉宇间笼上一层阴霾,又觉得今日那一顿打太轻了。

    他不应该打下人,而应该想办法教训这简王一顿才对。

    此人为老不尊,已经一把年纪了,却仍贪花好色,真是令人作呕。

    世子心中无名火起,越想越觉得不舒服,恨不能立即调转车头,冲入简王府中,将简王府搅个天翻地覆。

    他接连深呼了好几口气,终于将心里那股突然生起的戾气压了下去。

    姚守宁不知他心中所想,沉默了一阵,轻声开口:

    “你说,这世界上真有前世今生一说吗?”

第二百六十七章 是假的

    “前世今生?”陆执一听这话,顿时汗毛直竖。

    传闻之中的辩机一族是有通天之能,但自古以来,却并没有记载过前世今生一说。

    兴许是辩机族人的力量已经可以推算出前世、今生,但此时姚守宁提起这茬,却令陆执生出一股不好的念头。

    两人正提及简王,她又说到‘前世今生’,莫非姚守宁觉得,她与简王之前,还有前世今生的渊源纠葛?

    他想到这里,捏着缰绳的手一下握成了拳头,指节‘喀喀’作响,心中有些慌,又没来由的有些愤怒。

    “什么鬼话连篇的,没有!”

    先前与姚守宁打闹后生出的羞涩、忐忑及那种旖旎的氛围瞬间被打破,陆执不知为什么,心情一下变得低落。

    “你也不要去听信这些假话,听到没有!”

    他觉得姚守宁傻呼呼的,又对人没有防备之心,别人说什么她就信,兴许是有人在她耳边胡说八道,她就信了。

    想到这里,世子的心思顿时浮想联翩,回忆起当日西城案件的时候——

    那时张樵中邪撞剑而死,他瞧出姚守宁神态不对,想要试探于她,于是扶她上车,与她拉着她说话,现在想来实在举止不妥,但她完全没有防备过。

    只是在陆执心中,这自然不是姚守宁的错。

    两人往来多时,她的性格如何,世子自然一清二楚。

    他心中有些酸溜溜的想:姚二乖巧可爱,又心软好欺负,才会引来一些人纠缠不休。

    “若有人说,你跟谁谁前世有缘,那肯定是假的!”陆执见她不出声,试探着:

    “尤其是简王!”他加重语气,眼角余光还去偷觑姚守宁的面容。

    以世子对她了解,若自己冤枉了她,姚守宁必定会急得跳脚,立即反驳。

    但他话音一落,却见姚守宁低垂下头,似是默认了他的猜测。

    这个念头一涌入陆执脑海,姚守宁没着急,世子便头脑发热:

    “谁在胡说!谁说的?谁?谁?谁!”

    “谁——谁——”世子心中还在思索是谁在姚守宁耳边乱说,便听她幽幽道:

    “是狐妖。”

    “谁……什么?”陆执一下怔住。

    姚守宁深呼了口气,胸脯微微起伏,她像是下定了决心,抬头看着世子,重复了一遍:

    “是狐妖。”

    “你不是一直都好奇我怎么知道你身上的蛊毒,我表姐对你的诅咒吗?”

    陆执神色严肃,点了点头。

    他确实好奇过姚守宁身上的秘密,也怀疑过她为什么能对苏妙真的举动如此清楚,但在猜出她觉醒了辩机一族的力量后,这种好奇心便已经淡了。

    既是辩机一族,自然有她独特之处。

    说到这个地步,姚守宁也不瞒他。

    “我听到的!”

    她坐在车板上,一双小腿交缠悬空,那脚尖随着马车前进,一晃一荡的:

    “我能‘听’到我表姐的心声。”

    说完,她偷偷看了陆执一眼,终于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好奇,向他招了招手。

    “你过来一点,我悄悄跟你说。”

    她表情有些神秘,看着陆执的眼神带着几分雀跃之意,仿佛将两人之间先前的小闹剧已经抛到了脑后,一心想跟他分享自己的秘密。

    陆执总觉得她的眼神有些不怀好意,但见她相招,仍是侧头偏了过去。

    “你说。”

    “我怀疑我表姐可能记得前世之事。”她靠在陆执耳边,小声的说出自己所知。

    “什么?”世子匪夷所思,有些不敢置信。

    “你小声一些!”姚守宁一拍他胳膊,警惕的提醒。

    此时虽说不算夜半三更,但已经入夜,许多人家早就吹灯歇息。

    马车行走本来就有声音,陆执的音量一提高,便传扬开来,恐怕能将两旁屋舍中歇息的人惊醒。

    “你表姐记得前世之事?”

    “对。”姚守宁点头,将自己闻道悟后,力量大增之事说给了陆执听:

    “一开始只能听到‘它’的声音,后面便能听到表姐心声。”

    她避开了‘九尾狐王’这样敏感的称呼,转而以‘它’或‘妖邪’称之。

    “我表姐说,前世她过得十分凄凉,好像与你有情缘瓜葛……”说到这里,她眼珠一转,目光落到了陆执身上:

    “你到底对我表姐做了什么事?”

    “……”

    任凭世子能言善道,此时被她一问,依旧哑口无言,一时间觉得心中万马奔腾,仿佛有许多怒骂要宣泄于口,却不知道先从哪里开始骂起。

    “她好像认定了你,所以西城的时候才冲着你来的,就连下蛊的时候,都抱着想与你百年好合的心。”

    “……”陆执的脸顿时漆黑,眼皮急速跳动,拳头捏了又捏。

    “真好奇,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姚守宁叹了一声,接着察觉到世子有些不对劲儿,仰头一看,见世子的脸隐于夜幕之中,看不清楚他脸上的神情。

    但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压,可以感应到他此时内心并不平静。

    “我只是随口说说啊,我表姐讲的话,也未必是真。”

    她暗道不妙,这才想起苏妙真几次下咒,结果都并不如意。

    妖法邪术并没有使得世子对她一见倾心,反倒使世子如今形象败坏,名声一点儿不剩。

    “她还说我虚伪愚蠢、撒谎成性……”她为哄世子,将自己一直极力隐藏的妖狐评价说给他听,说完还有些愤愤不平:

    “我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陆执一时不察,险些被她逗笑,幸亏他及时警醒,不过虽未笑出声,但满腔怒火却化散了个干净。

    “那妖怪还说我大哥贪花好色、下流无耻,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这些话姚守宁一直隐藏在心中,从未与人说起,此时终于能与世子提及,便有种同为‘苏妙真受害者联盟’的感觉,一吐槽起来觉得十分尽兴。

    “我大哥一看就是老实人,平时除了献容之外,从不跟女子独行,哪有贪花好色嘛?”

    “世子,你说对不对?”

    她偏头望陆执。

    西城案件之后,将军府是调查过姚家人的情况的,可查人生平是一回事,他与姚家人往来并不多,最熟悉的就是姚守宁。

    姚若筠是个什么样的性格仅有资料之中寥寥数语,但陆执听到姚守宁发问,根本来不及细想,身体的反应比意识更快:

    “对!”

    说完回神,觉得有些不对,可还没来得及反驳,又想起她的问题——苏妙真说姚若筠是个卑鄙小人!

    苏妙真数次害他,使他声名扫地,这样的人便是自己的敌人。

    她既然厌恶姚若筠,那么姚若筠便是苏妙真的敌人,敌人的敌人就不是对手,他反应过来,用力点了一下头,加重语气:

    “对!”

    一句话哄得小少女喜笑颜开:

    “我就是说嘛。”

    “我怀疑是妖邪作祟。”陆执看得眼睛一亮,接着强敛心神,又将问题拐了回来:

    “你接着说简王的事。”

    他不在意姚若筠怎么样,也不想去计较苏妙真,就想知道简王的前世今生!

    姚守宁的笑意一滞,提到简王,令她拧了拧眉:

    “我上次昏睡醒来之后,我表姐也在,就听到‘它’在说,前世的时候,我追求你被厌弃,温大哥嫌弃我沦为笑柄,所以我最后……”

    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主要得知了简王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之后,她觉得有些恶心。

    不过就算她没说完,世子也能猜得出来后面的情景。

    “假的!”

    世子想也不想,反驳了一句。

    “肯定是假的!”他听到姚守宁说追求自己被厌弃时,心中一跳,否认:

    “我可没有厌弃你啊。”

    这话一说完,仿佛满心的纠结与陌生的感觉刹时找到了宣泄口:如果姚守宁来追求他……

    他下意识的咧开嘴角,“嘿嘿嘿……”

    但笑声刚起,世子又觉得不对劲儿,搓了把脸,以手掌抚着下巴,故作高深:

    “我觉得其中有诡异——”

    他想听姚守宁把追求他的事展开说说,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姚守宁道:

    “我也觉得是假的,我怎么可能会追求你呢?”

    “……”

    少女这话一说出口,如同兜头给陆执泼了一桶凉水,将他满心不知名的别扭浇了个透心凉。

    “你怎么不可能追求我?”

    世子有些不高兴,当即恨不能将缰绳一收,找个地方停稳车子,先与她扯清这事儿。

    “我怎么可能追求你?”姚守宁有些好奇,反问了他一声:

    “这就是不可能的事啊!”

    “为什么不可能?”世子不服气:

    “我长得好看,身材高大威猛,武功盖世!”

    “你才刚甩开轮椅——”姚守宁小声提醒。

    “那是因为妖邪所害,而且这更证明我力量非凡,你看我中了蛇毒,不到半个月就下地行走,健步如飞!”

    说完,他将手中缰绳一收:

    “你看我跑给你看——”

    “世子别这样!”

    姚守宁一见他作势欲跳,顿时吓得小脸泛白,连忙伸手抓他胳膊,怕他从疾驰的马车上跳下去摔断了腿。

    “我说了我能走会跳,你又不信。”

    “我信的,信的。”她连忙点头,接连保证。

    “除此之外,我也粗通文墨,四书五经我也会背,道德大义我也懂——”说到这里,他立即拉踩温景随:

    “像我这样的人,能文能武,难道不比一些只会读书的书呆子强吗?你看看,你打‘河神’、抓‘妖邪’,是跟谁在一起的?是谁保护你?”

    “是你是你——”姚守宁的脑袋点得如同小鸡啄米,接连应声。

    “那你为什么不可能追求我?”陆执说到这里,还有些不服气。

    也不知为何,他一听到姚守宁这样讲就觉得心中不快乐,总想矫正她的心思。

    “因为我娘会打我啊!”

    姚守宁小小声的道:

    “我娘不允许的。”

    她的回答倒也有理有据,可陆执还是意难平:

    “那你前两日还说,我长得好看,武功又高,出身还好,你见了我就会像苍蝇一样围着我转,原来都是骗我的!”

    他脸色平静,眼里却有些失望:亏他自那日之后心中还苦恼了许久,幻想姚守宁如果真围着他转,他要怎么办才好——毕竟两人共同经历了这么多事,彼此也算朋友,又不是外面那些不熟悉的闺秀,到时他若拒绝,多伤她面子。

    没想到全都是骗他的!

    “果然女子都会骗男人,我上了你的当了!”

    “……”

    姚守宁噤若寒蝉,不敢吱声。

    “骗子!骗子!”

    “骗子!”

    “……”

    姚守宁听他愤愤不平的念叨,心中不免胆颤心惊的揣测,是不是世子疯了几回,声名尽毁之后,以往围着他转的女孩儿如鸟兽散,他不再享受众星拱月的机会,便将自己当日的客套话当成了真……

    “还说对我负责,说不定亲也肯定是骗我的……”

    “不是不是。”

    姚守宁连忙否认,“都是真的。”

    “我骗你干什么呀?再说了,今日这样一闹,温太太连我生日都没过完。”

    她只是天真,又不是傻。

    纵然柳氏等人不说,但从家人的神色,及夜里与姐姐的聊天便能猜得出来,姚、温两家的口头婚约恐怕是要作罢了。

    好在她只是将温景随当成亲戚,并没有什么遗憾,反倒隐隐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那是她没眼光!”世子听她这样一说,心中既是大石落地,又觉得温家没有眼光。

    “总之我不会忘了我说过的话,世子你放心吧。”

    她好声好气的保证,好不容易将陆执安抚了下来。

    “假的。”世子话音一落,姚守宁额心一跳,冲他怒目而视……

    陆执转过头看她:

    “那妖怪说的话是假的!”

    姚守宁这才意识到自己误解了他,连忙挤出笑容来。

    “你表姐可能上当了。”

    他闹了一场,得到了令自己满意的答案,从姚守宁口中获得了承诺,此时便如抚顺了毛的猫般,不跟她一般计较:

    “所谓的前世今生一说,恐怕只是妖怪编造出来的谎言。”

    陆执不再纠缠无关杂事的时候,还算靠谱。

    正如他自己所说,他也算是饱读诗书,对于一些怪异杂谈信手拈来:

    “传闻之中,天妖一族的‘大妖’拥有迷惑人类的力量,擅长制造幻境,使人陷入其中,无法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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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我有点事,可能会请假一天~!(去医院复查胃镜,麻药影响状态)

第二百六十八章 援兵至

    陆执特意强调了‘大妖’二字,姚守宁明白他意有所指,显然陆执理解了她先前不让他提到‘陈太微’名字的缘由,此时故意避开了‘九尾狐王’的名讳,使得两人的谈话不会被妖邪窥探。

    “就算真有前世今生一说,那就涉及冥府归管。”

    而自古以来,关于神仙、冥府的传闻不绝于耳,可却从未听说有人真正窥见了神域。

    就连太祖当年梦中受神仙所授《紫阳秘术》已经是传奇至极,七百年来再也无人可以复制这样一的奇迹,所以许多人其实也在猜测,这世间之中,到底有没有神仙、冥府呢?

    陆执冷静道:

    “这种事情,属于神仙、传闻,不是区区一个妖怪可以涉及的领域,它又是如何得知的?”

    说完,他又吐槽:

    “更何况我看你的表姐能被妖邪附体,受其驱使,不像是有那个所谓的重生仙缘,十有八九是那妖怪施了术法,编造了谎言骗她,让她认为自己经历了前世今生,所以才生出癔症来。”

    他说话毫不客气,可姚守宁听着却似是有些道理。

    再想到表姐受那妖邪所惑,献出一缕精魄,如今变得不人不妖,便觉得陆执所言恐怕就是事实。

    “倒是简王的事……”他皱了皱眉,道:

    “我觉得不简单。”

    “怎么个不简单法?”姚守宁问了一声,陆执想了想,回答道:

    “你在此之前,可曾‘听说’,你前世有这桩麻烦?”

    陆执以前并不知道姚守宁可以‘听’到苏妙真身上附身妖狐的声音,这会儿听她说完前因后果,迅速就意识到不对劲之处。

    姚守宁偏头一想,将自苏妙真入神都后的事前前后后一想,半点儿不敢遗漏,接着摇头:

    “没有!”

    她回答得十分笃定:

    “那妖怪只说我诸多缺点,但从没说过简王。”

    也就是说,简王是在她昏睡之后,才发生的变故。

    而在她昏睡之前,才与陆执前往过代王地宫。

    “代王地宫!”姚守宁与世子想到这里,眼睛一亮,相互看了一眼,如心有灵犀一般:

    “四百年前!”

    两人在代王地宫中,曾穿越时间,回到了四百年前。

    此后为了杀死蛇灵聚而形成的那头妖蛇,姚守宁频施术法,将陆执送回蛇群合聚之前。

    长公主说过:每一次穿越时空,搅乱时间,可能都会出现一些细微的变故与意外。

    当时姚守宁只是将这样的话记在心中,此时终于明白过来——简王的存在,就是那个因她频繁穿越时空而带来的意外。

    “……”

    两人沉默良久,吃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姚守宁此时终于得知事情原委,同时简王事件的出现,也算是间接的印证了陆执所说的话,苏妙真并没有重生,寄居在她身上的狐妖,兴许只是编造出了一个天大的谎言,使她陷入进了那些虚假的记忆里面。

    “不论如何,这种穿梭时空的事,还是尽量少做为妙。”

    陆执皱了下眉头,看了一眼姚守宁:

    “这种事情,不能走捷径。”

    姚守宁没想到自己惹上简王的麻烦,竟跟当日代王地宫穿越回了四百年前改变了历史有一定关系,此时也心有余悸,听到陆执的叮嘱,自然点头应承:

    “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

    她话没说完,忽然一个念头涌上心头:知道错了,下次还敢!

    这个意念一出,令得姚守宁莫名惊恐又心虚。

    “……如果我下次仍然穿越时空,你说会发生什么事?”

    陆执顿时就想起她曾说过,想要改变西城案件的历史,心中刹时生出一股警惕:

    “你想做什么?”

    说着,又觉得有些委屈:

    “你还想回到西城,改变当日发生的事?”

    “不是。”姚守宁摇头。

    她确实因为愧疚而生过这样的念头,但与陆执聊过之后,已经完全打消了这样的主意。

    “我总觉得,我将来可能还会做一件大事。”

    这种感觉朦胧又模糊,但随着她话一说出口,这个念头却逐渐变得清晰,姚守宁万分笃定:未来的她一定还会再次穿越时空。

    “我控制不了。”

    世子一听事情与自己无关,顿时松了口气。

    他感觉到坐在身边的少女身体轻颤,不由抽空回头看了她一眼,却见昏暗的夜色下,她神色忐忑,紧咬着下唇,面露不安。

    “放心。”陆执安慰她:

    “我会陪你。”

    他说完这话,还觉得有些不够,手心痒痒的,仿佛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可他年纪不大,对于‘情愫’懵懂未知,并不能完全知晓自己内心的感受,只得紧握了缰绳,再次保证:

    “我会保护你!不管发生任何事!”

    话音一落,异变陡生!

    ‘咕咕——咕——’

    不知何时,街道两旁的灯影已经完全消失,四周雾气升起,前路茫茫,街道、屋子全被淹没在黑气中,只能从黑暗的光影中,隐约见到尖耸的屋顶。

    犬吠声、说话声已经几不可闻,四周静谧得有些诡异,仅能听到马蹄踩踏街道的清脆声响,及车轮滚动的‘哐哐’声。

    马车走动间,车厢体发出轻微的撞击声响,在这暗夜之中像是被放大了数倍。

    声音远远传开,黑雾内似是传来若隐似无的回音。

    在这诡异至极的静默黑夜里,那屋檐顶上不知何时停了数只身形漆黑的鸟,喉间发出‘咕咕’的鸣叫。

    黑鸟冷冷望着缓缓走近的马车,一面低头以嘴喙整理自己的羽毛,那豌豆大小的黑眼睛正窥探着马车上乘坐的两人。

    世子一瞬间就意识到不对劲儿了,脸上轻松的神色一下变得凝重,身体瞬间紧绷:

    “进马车!”

    姚守宁犹豫了片刻,接着二话不说爬进马车之中。

    “把门关好。”

    陆执轻声的道:

    “不要看外头。”

    他的语气轻松,但说话的时候一手按到了腰侧的长剑上:

    “不会有事的。”

    姚守宁点了点头,关门之前,下意识的仰头。

    她目光所眺望之处,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可在那黑暗之中,她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窥探着二人位置所在,静默的等待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是谁呢?

    姚守宁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高大而诡异的黑影,有些‘眼熟’。

    这样一想,接着那黑影前面便有一道虚影逐渐出现,那影子化为人形,身穿单薄的青色道袍,窄脸细眼,眉目清秀,鼻似刀削,嘴唇略薄。

    陈太微!

    她想起自己先前与世子打闹,提到陈太微的名字了!

    姚守宁伸手一推车门,‘砰’的声响里,车厢顿时紧闭。

    车门一关上,车子微微颤动。

    ‘嘶哈——’

    远处传来尖锐的鸣响,仿佛野兽发出的可怕咆哮。

    接着大地震动,陆执的长剑出鞘,‘嗖嗖’疾风声响不绝于耳。

    ‘嘶卬——’拉车的马匹传来惊恐的嘶鸣,‘轰轰’的冲击声中,好似有不少东西正在冲击车厢,马车厢内壁被冲得不住响动。

    车体‘哐哐’左右撞击,有古怪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抓挠着车厢的每个角落。

    姚守宁死死咬住嘴唇,想起陆执先前吩咐:不要看外头。

    他说了,不会有事的!

    ‘嘶喀。’有抓挠声从她后背处传来,仿佛有指甲在抓扣着车厢外头。

    那尖锐的声音给她一种下一刻好似那爪甲会刺破车体的木板,扎破她的后背心。

    但这尖甲在刺破木板之后,似是被一层坚硬之物所阻。

    她惊得一转身,惊恐交加之下,姚守宁的五感被放大到极致,哪怕是黑暗之中,她也清晰的看到声响所指之处,车体内部突然‘凸起’一个尖锐的棱角。

    那尖角往内一钻被马车夹层的钢板一挡,微微停滞片刻,接着再往里入。

    姚守宁眼睁睁看着那尖锐棱角‘越长越大’,正惊骇交加之际——

    下一瞬,疾风声掠过,‘砰’——有东西落到了车顶之上,陆执的厉喝声响起:

    “滚!”

    接着剑气划破残空,一道似兽非兽的惨嚎响起,最终那抓挠声化为虚无,正疾速长大的尖角一下动静止住。

    不过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之后似是知道了姚守宁所在,接二连三的抓击声不停的响起。

    掌印、爪印,接连刺破木板,形成凸起的印痕,钻入马车之中。

    车内的木板在这股力量之下层层破裂,露出中间夹层的钢板。

    随后撞击声不绝于耳,钢板上如同浮现了处处浮雕一般,不停的印子接连出现。

    有时是掌爪,之后则是一张张奇形怪状的脸,配合着尖锐刺耳的惨叫,冲击着姚守宁的耳朵与视线。

    “……啊——”她死死咬住嘴唇,但仍被这种恐怖的画面吓出叫声,死死抱紧了自己的脑袋。

    “嘿嘿嘿——”

    “哈哈哈——”

    妖怪的狞笑声,车厢底部、顶部、四周浮现出来的鬼脸出现在姚守宁的面前。

    她往左躲,左侧便有声响,接着有印痕出现。

    往右靠,右边鬼脸未消,新的烙印便替盖了原本的脸印,出现在她的面前。

    ……

    逼仄的马车瞬间化为鬼域一般,恐怖的情景一现再现。

    她惊恐交加,喘息躲避。

    但这一方狭小的空间内,仿佛避无可避,她被困锁在里面。

    到了最后,她只能强忍恐惧,坐在车体中间,死死的抱紧了自己的脑袋。

    脚底原本坚硬的板层软得像棉花一般,各种脸印不停的变幻。

    有妖邪隔着车体,勾挠着她足底,她脚趾蜷缩成团,骇到极致,不免生出一个念头:

    “如果今夜没有出门就好了——”

    之前盗墓顺利,使她出门毫不犹豫,没想到会夜遇妖邪。

    此时世子还在车外,她看不到外头的情景,但从车厢内惨烈的情况看来,车外的情况更加恶劣。

    “世子——呜——”

    姚守宁双手握拳,牙齿紧咬拳头,以忍住到嘴边的呜咽。

    如果不出门就好了。

    如果不出门就好了!

    这个念头便如魔咒,一入她脑袋,便生根发芽,再也无法将其剜除。

    她已经觉醒了辩机一族的血脉,可以逆转时空,回到事情发生之前。

    最好是回到早晨的时候。那时简王的人还没有出现,她说不定可以提前通知爹娘,看能不能想办法避免。

    如此一来陆执就不会装疯卖傻,不会与她今晚约见。

    没有出门,便不会夜遇妖邪。

    她不会被困在马车之中,看到鬼的脸印接连不断的出现。她会睡在家中温暖的被窝里,有郑士巡逻,有外祖父守候——

    在危急时刻,这种逃避的念头便如毒药一般,迅速腐蚀着她的意志。

    只是就在同一时间,姚守宁的心中又想起陈太微的那张脸。

    此人来历神秘,诡异非凡。

    今夜自己擅自提到了他的名字,将他惊动,他便多次试探。

    之前珠子巷那一次,他突兀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后镇魔司拜访姚家,他也紧跟着出面。

    世子‘大殓’那日,他也曾出现过。

    今夜的妖袭,可能是陈太微的又一次试探!

    如此一想,姚守宁内心的迷障顿破,逃避的心理被她强行驱散,警惕心同时浮了起来。

    “不能逆转时空!”

    时空逆转,必会因果乱。

    涉及到了她自身,时空一乱,许多事情会更加的不受控制。

    她骇得发抖,但目光却逐渐坚定——有些事情逃避无用,恐惧只会影响她的思维,唯有直面相迎,才能想出办法解决。

    “不通躲、不能躲!”

    她今夜出门,不是游山玩水,不是与人私会,而是为了挖坟,为了解决姐姐的‘河神’烙印。

    “我娘呢!我娘呢!”

    她想到了那一夜听到的诡异呼喊,想到了从姚婉宁身上感应到的一线生机,心中除了恐惧之外,又生出坚定的信念。

    “我不会死在这里,我不会死!”

    姚守宁颤声自言自语,仿佛是在安慰自己一般,说话的时候,她紧闭上眼睛,不去看那一幕幕诡异的图案。

    “今夜我没有感应到危机的存在,”她脸色煞白,身体冰凉发抖,极力蜷缩成团,强行让自己忽略脚底心处的声响、动静,“……证明今夜之行,有惊无险。”

    陈太微此人是很危险,可她不能怕!

    “有惊无险……有惊无险……”

    姚守宁不停念叨,“我不害怕……我不害怕!”

    “姐姐……呜……”

    少女小声的啜泣,‘砰砰’的抓击声在她哭音之中,逐渐猛烈。

    夜深人静之时,妖气冲天而起,笼罩了这一段街城。

    黑雾之上,此时有位年轻的道士负手而立,望着下方的情景。

    妖气席卷,街道正中间,一辆马车被妖邪逼停。

    年轻的世子手执长剑,斩杀妖邪!

    “……”

    只是妖朝源源不绝,争先恐后往马车之上扑爬而去。

    眼见那执剑的少年即将被黑气淹没,道士探长了脖颈,按捺不住内心的急切,微微往前踏了一步——

    但他渴望看到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远处传来疾驰的马蹄。

    ‘轰隆隆!’

    地面震响,道士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

    他抿紧薄唇,脸上露出怒意,杀机冲天而起。

    “世子!”

    段长涯的声音响起,一队人马冲破妖气的封锁,闯入战局!

    ‘啊嗷——’

    尖厉的兽嚎声中,那道士踏出去的脚步一顿,只见段长涯抽出后背双戟,往一头向他飞扑而来的妖怪斩杀而去!

    神武门如今气候自然是不如当年,段长涯的身手也与那年的故人无法相比。

    可他在年轻一代之中,仍是佼佼者!

    那双戟划出银光,将妖影斩碎!

    罗子文紧随其后,一把长剑抽出,如游龙般与他左右配合,杀出一条重围,看到了被妖怪围困的马车。

    他俩只是开路的先锋,在他们之后,一队黑甲宛如长龙,骑马飞冲入阵!

    这是陆无计的私军。

    “……”

    道士感应到那股冲天煞气,脚步往后一退,轻轻的叹了口气:

    “唉——时机已失!”

第二百六十九章 为什么

    马蹄声震天,妖魂发出尖厉的叫声。

    这些后来者受陆无计调教多年,随他镇守西南边境,时常与妖邪打交道,杀妖多时,煞气极深。

    今夜围攻马车的妖魂多不成气候,为的是吓唬姚守宁,想要逼她施展手段,露出真身。

    但黑甲军一来,不少妖魂甚至承受不住这股煞气,维持不住魂体,尖叫着纷纷碎散于夜空里。

    马蹄震得大地颤抖,罗子文、段长涯杀出通道,直达马车周围。

    黑甲围护左右,将剩余妖魂斩杀殆尽。

    激荡的气流冲得世子头发乱飞,他手执长剑,跳下马车顶,撞开车门,喊了一声:

    “守宁!”

    车内漆黑,内饰几近全毁,可见先前大战的惨烈。

    最为可怖的,是车厢之中,浮现了一张张的鬼脸、爪掌之印,有些脸印狰狞可怖,黑夜之中,活生生将车厢衬映得如同人间鬼域。

    世子心急如焚,目光一转,才在被撞得歪斜的箱柜后面,发现了抱膝而坐的姚守宁。

    她蜷缩成团,脸埋在膝间,抖个不停。

    “守宁!”

    陆执钻进马车,轻拍她的肩背。

    掌心刚摸到她肩膀的刹那,她便重重一抖,像是受了极大惊吓,接着听到世子呼声,仰头一看,半晌眼珠终于找到焦距,认出了世子。

    “呜——”她哭出声音,含在眼眶中的泪珠这才夺眶而出:

    “世子!”

    自陆执与她相识以来,看过她娇俏可爱的模样,也与她打闹斗嘴,从未见过她楚楚可怜的模样,顿时心生怜意,越发怨恨今夜捣乱的妖邪。

    “别哭、别哭。”

    他见姚守宁紧抓着自己袖子,小声的抽泣,心中感觉新奇又陌生。

    ‘砰砰砰——’

    心跳好似越来越快,一种从未有过的冲动涌进他脑海之中,他小心翼翼揽住姚守宁的肩,将她拥入怀里:

    “别哭。”

    她身体软绵绵的靠在他胸膛之间,她刚经历过惊魂一幕,手足发软;而他肩宽力壮,仿佛有强大的力量蕴含于体内,足以为她遮风挡雨。

    世子的身体形成一方小小的阴影,将姚守宁笼罩在内。

    两人身体相贴,体温透过他身上薄薄的衣裳传来,令她被吓得发凉的手足回温。

    姚守宁轻声抽泣,伸手抓他手臂。

    “我害怕。”

    说话的时候,她还小声的抽了下鼻子,声音颤颤巍巍,带着丝娇气。

    可先前妖邪来袭时,她为了不使世子分心,一声不吭。

    马车内被邪祟冲撞成这个样子,可想而知她受了多少惊吓。

    陆执心中生出一股煞气,恨不能将外头的妖邪全部再杀一遍,令她不再受恐惧的袭击。

    他的一只手揽在她肩头,另一只手握着长剑,此时低头看了一眼靠在自己肩头的人——‘哐铛’的声响中,世子将长剑一放,坐落在地,把手搭在了她肩头处,犹豫了两下,才轻轻拍了拍:

    “别怕,我在这里,我说了会保护你的。”

    话虽说是这样,但他护得住姚守宁不受妖邪所害,却没能使她不受妖邪侵扰、惊吓,陆执的眼中蒙上一层阴影。

    “嗯。”

    姚守宁应了一声,将头靠近他肩窝之内。

    这个动作令她感到安心,尤其是在饱受惊吓之后,陆执怀抱所形成的包围圈给了她极大的心理安慰。

    她的头顶抵蹭到了陆执的下巴,呼吸吹抚在他颈侧。

    一种莫名的心悸涌上心头,世子下意识的松手想后退。

    他这才意识到两人靠得很近,绝对已经超过了正常朋友的接触距离。

    怀里的人柔若无骨,对他有全然的信任。

    世子心慌莫名,将手一松,身体后仰退去。

    姚守宁一时不察,没能稳住身形,也跟着往他身上一倒。

    陆执见她摔倒,连忙又来扶她,但自己也未能立稳,二人摔成一团,直到世子的后背撞上散裂的箱柜为止。

    “你干什么躲啊。”

    姚守宁手撑地才稳住身体,她的掌心摸到被冲击后的妖印,仿佛摸到了一只妖爪般,吓得忙不迭收回了手,拼命揉搓自己掌心。

    “我,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受伤而已。”

    “没有。”黑暗之中,姚守宁看不清世子的脸,错过了他此时满脸的红晕及慌乱而不敢看她的眼睛,只听得到他吱吱唔唔的声音。

    “妖邪没有冲进马车,只是吓到我了。”

    她吸了吸鼻子,爬坐起身。

    世子明明是自己先躲,可见她坐开,仍旧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似是有哪里不对劲儿。

    他目光左右一看,见到落在马车上的长剑,便将其抓起,紧紧握在掌心,以压下心中的失落感觉。

    “世子!”

    “世子!”

    外头的罗子文、段长涯与黑甲队将残余的妖魂清理了,围住了马车。

    “罗大哥!”

    姚守宁一见罗子文,不由眼睛一亮,唤了一声。

    今夜的罗子文不复之前的儒生打扮,外罩软皮甲,手中握着长剑,英姿尽显。

    而段长涯长发高高扎成一束,与他装扮差不多,与罗子文略显文雅的气质相较,他气势更彪悍些,手持着双戟,看上去杀气腾腾。

    “段先生也来了。”

    “守宁小姐。”

    罗子文见她也很高兴,脸上露出笑意:

    “我们其实一直都是跟在周围的,察觉到妖气变异之后,才疾速赶来,您没受伤吧?”

    “难怪你们来得这么快。”姚守宁一见熟人到来,一扫先前的颓废,眼睛发亮道:

    “世子一直在保护我,我没有受伤。”

    陆执的心情有些不大愉快。

    他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不高兴。照理来说妖邪被驱走,姚守宁又未受伤,本应皆大欢喜才对。

    可他就是觉得十分不爽!

    罗子文的出现令他觉得有些碍眼,仿佛他一来就抢走了自己的光辉,姚守宁一直在跟他说话,遗忘了先前保护她的是自己。

    对了!就是这个原因!

    陆执恍然大悟,当即面色一沉,冷声道:

    “你们几时察觉到妖气弥漫的?”

    “约大半刻钟前。”罗子文听到世子问话,敏锐的察觉出他情绪不对劲儿。

    不过他并没有多想,只当世子今夜遇袭,所以不大愉快而已。

    “半刻钟前——”

    陆执听到这里,回头看了看姚守宁。

    这场妖邪来得莫名其妙,也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的伤害。

    事实上就是罗子文等人不来,以陆执实力,最多一刻钟也能将这些邪祟处理干净。

    不过他们来得迅速,清理邪祟动作也快,只用了一会儿功夫而已。

    而在半刻钟前,他与姚守宁在做什么呢?

    两人坐着马车,当时正在斗嘴,并且提到了陈太微!

    ‘陈太微!’

    ‘陈太微!’

    年少的二人想到此处,相互看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的浮现出相同的名字。

    姚守宁想起自己当时与陆执打闹,提到了‘陈太微’的名字,说完那话的时候,她还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四周,害怕那个年轻的道士会出现呢。

    后面没有发现他的身影,才松了口气,以为是自己太过警惕,所以才疑神疑鬼。

    此时看来,这场妖袭来得实在诡异,说不准正是因为提到了‘陈太微’的名字,碰触到了他的禁区,才引来了这一场祸事。

    “世子想起了什么事?”

    罗子文心思细腻,一见自己说完时间后,马车上的两人神色微变,便意识到大半刻钟前,这两人兴许做了什么事,才导致了妖邪冲击马车。

    可他与段长涯一直各领了小队黑甲隐伏于四周,并没有感应到车上的异动,这两人究竟是干了什么呢?

    “是想起了一个事,今夜的事,可能与——”

    他说到这里,姚守宁大急:

    “世子!”

    今夜已经遇过一场妖邪,使她对于‘陈太微’这三个字都产生了心理阴影。

    陆执向她施以稍安勿躁的眼神,接着避开了‘陈太微’的名字,而是一指钦天监的观星台方向:

    “——那位捣鬼。”

    他这样一说,罗子文瞬间就懂了。

    “有些不对。”罗子文想了想,道:

    “今夜的邪祟全是不成气候的亡魂。”他说这话时,目光落到了车上,“这种妖邪、魂体,若遇到的是体弱多病,阳气不足的凡人,兴许有能寄身的可能。”

    可此时马车上的姚守宁觉醒了辩机一族的血脉,而陆执更是武艺非凡,气血雄浑,不可能受妖邪所侵。

    世子想得到的问题,罗子文也想到了——纵然没有将军府的人出现,以世子能力,迟早也能将这些妖魂解决,最多就是花些时间而已,不会使两人有损伤的。

    陈太微驱使这么一群邪魂攻击马车,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这个念头一出,陆执与罗子文的目光都落到了姚守宁身上。

    被注视的人一下就注意到了二人视线,并肯定道:

    “他是冲我来的。”

    陈太微今夜发现两人行踪,驱使亡魂前来,为的不是伤人,而是想要吓唬姚守宁。

    妖邪鬼哭及满车古怪、恐怖的烙印,都是为了吓唬涉世未深的少女,想要逼她逃避或是出手清理邪祟。

    一个觉醒的辩机族人,若是逃避,可能会回到事情未发生之时。

    她想到了代王地宫,想到了自己拉着陆执的手回到四百年前,想到了墓穴之下满棺的蛇尸。

    若陈太微与妖邪勾扯极深,对妖族大计必也有所了解,通过代王地宫事件,必能推演出此事有非凡人物参与,并且极有可能施展了时空逆流的能力。

    今夜他现身,可能就是想逼出姚守宁的身份!

    也就是说,当夜他与镇魔司前来,以妖王试探过她,并且极有可能伤害了她,还取走了她的东西,却并没有令他安心。

    纵然当时的姚守宁真的失去了力量,也没能瞒过他,还是让他对姚守宁产生了怀疑。

    想到此处,姚守宁不由心生寒意:

    “他想要逼认出我的身份。”

    为什么呢?她心中浮出这个念头,并觉得浑身发冷。

    她眺望四周,见随着妖邪被驱除,笼罩街道的黑雾逐渐散去。

    那种望不到前路,回头不见退路的‘鬼打墙’式的雾障已经破开,街道两旁的店铺、房舍逐渐出现,偶尔甚至有一两点灯光,及远处的犬吠声,有人的说话声都再度传来。

    照理来说已经安全,可姚守宁却依旧感到一种寒意如影随形。

    黑暗中,仿佛有双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

    陆执也在猜测陈太微的目的,为王朝?为妖族?

    众人陷入沉思,就在这时,远处有一队疾行的马蹄声传来,伴随着若隐似无的血腥气。

    先前还在说话的人声及狗叫随着这队人马的到来,像是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镇魔司!”

    段长涯鼻子动了动,接着开口:

    “老远就闻到了他们身上的血腥气。”

    “先离开这里!”

    陆执按下心中的杂念,沉声说了一句。

    镇魔司的人一来就如疯狗一般,到时被他们缠上,将军府的人就罢了,姚守宁恐怕会有麻烦缠身。

    “我们先护送您与守宁小姐出城,把镇魔司的人引开。”

    罗子文迅速想出方法:

    “到时或回或走,世子再自行决定。”

    陆执点了点头。

    他身体蹿出车厢,坐回赶车的位置,喝了一声:

    “守宁坐回车里!”

    姚守宁此时可不敢坐回车中,车里乱糟糟的,又浮现了奇形怪状的妖鬼之影,她每见一次便觉得胆寒,因此跟着世子一样爬出马车:

    “我要坐你身边。”

    陆执见她余悸未消,猜出她心中所想,嘴唇动了动,没有再劝,只是道:

    “那你可要将我抓紧。”

    她似是受这种气氛影响,也有些紧张,闻言点了点头,乖巧坐到陆执身边,死死抓紧了他的衣裳。

    两人一坐定,陆执一抖缰绳,嘴里轻喝了一声:

    “走!”

    其余人等翻身上马,以段长涯、罗子文二人为首,各领一队黑甲护在马车两侧,往前驰骋。

    此地离城门不远,众人打的主意是先出城,之后的事如何做,也要等脱身之后再决定。

    ‘轰隆隆——’

    马蹄疾驰声响中,后面的追兵似是也听到了动静,竭力在喊:

    “镇魔司办案,前方的人即刻停留原地!”

    “镇魔司办案!”

    陆执听这些话才怪,一扬马鞭,那马吃疼,四蹄撒得更急。

    高大的城墙门出现在众人视线内,夜里街道无人,十分清静。

    今夜将军府早有准备,城门至今未闭,仅有几个守城的兵俑无精打彩的靠着城门而睡,却被马蹄声震醒。

    接着听到了后面镇魔司的人声嘶力竭的喊话:

    “前方有逃犯,拦住他们!”

    才刚清醒过来的兵甲听到声响,回过神来往前一看,便见一队黑甲护持着一辆马车直冲城门。

    那队人马黑压压的,隐于暗夜中,仿佛人数不少,声势震天,当即有人吓得胡言乱语:

    “有人造反了,有人造反了!”

    “拦城门!拦城门!”

    “快关门!”

    城后接二连三有人出现,可那队人马来得极快,此时要拦,哪里还拦得住。

    有人慌乱去搬路障,但不等东西搬来,那队人马便近在眼前。

    关城门已经来不及了,那门重达千钧,守夜的几人慌乱之下根本推不动。

    骏马飞奔落地时,大地都似是在颤抖不迭,那股气势无人敢阻,所有人吓得疯狂躲蹿,哪里敢拦。

    无论是关门的,还是取障的,此时都忘了原本的打算,只能眼睁睁看着这队人马护持着车辆冲出了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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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意思,昨晚忘了上传,今天修改了一下,耽误了一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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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发疯后介绍:
姚守宁觉得自己可能中了邪。
她近来恶梦频频,先是梦到姨母过世,接着又梦表姐化名为说书人口中的精怪敲门。
可她娘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妖怪,只是世人愚昧,受传说蒙蔽。
只是下一刻,恶梦成真。
她看到表姐披麻戴孝,带着姨母的死讯而来,长相还与她梦境之中一致;
她听到表姐的身体之中,还隐藏着另一道对她恶意极大的声音。
貌美如花的少年救了她娘后,被古怪的黑气钻入身体。
一切都与她娘说的完全不一致。
就在这些事情发生后不久,姚守宁就听到了长公主家的那位陆世子,突然发了疯的传闻。男主发疯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男主发疯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男主发疯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