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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发疯后全文阅读

作者:莞尔wr     男主发疯后txt下载     男主发疯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六章 又来了

    “……姨母不要怪她。”

    苏妙真说完,冲着姚守宁露出和善的笑容。

    她为了得到任务奖励,此时是真心实意要与姚守宁和解的。

    但这个笑容落进姚守宁眼里,却无端与那狐狸脸相重合,令她十分害怕的别开了眼珠。

    柳氏也松了口气。

    她相信小女儿不是有心要打苏妙真,可外甥女被打了手却又是事实。

    从内心深处来说,柳氏不愿责怪女儿,

    但又要给苏妙真一个交待,此时见苏妙真主动退让,使得一场冲突消弥于无形,令她脑海里紧绷的弦松开的同时,又隐隐觉得有些对不住苏妙真。

    柳氏心中暗忖:兴许是寄人篱下的孩子都要懂事的缘故。

    她打定主意,头一定要好好补偿她,

    不使她白受这委屈。

    想到此处,柳氏露出温和的神色:

    “妙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放心,姨母心中有数。”

    她看着苏妙真乖巧的坐着,双手置于大腿上,微微低着头。

    乌黑的头发盘了少女式的发髻,几丝刘海垂在她额角两侧。

    苏妙真的眼皮垂了下来,两排小扇子似的长睫像是两张帘子,挡住了她一双眼睛,尖细的下巴几乎抵到了她的胸口。

    ——逐渐的,这张脸与柳氏记忆之中的另一张脸相重合。

    “致珠……”

    柳氏喃喃喊出声,眼眶渐渐湿了。

    她以为自己姐妹多年未见,有时午夜梦回想起小柳氏,都觉得有些记忆模糊,哪知此时再一看苏妙真,

    就觉得少年时期的回忆尽数涌入心头。

    “柳氏因你而忆柳致珠,对你印象更好了。任务完成,奖励‘陆执的欣赏’。”

    就在柳氏因忆起与妹妹往昔情宜而十分感动的时候,

    姚守宁也听到了苏妙真身上传来的声音,她获得了‘陆执的欣赏’。

    这个奇怪的奖励,让她想到‘陆执的一见钟情’了。

    世子真是太可怜了!

    北门前发疯的事还未过去多久,

    又被苏妙真盯上了。

    姚守宁心里涌现出这样一个念头,但脸上却半点儿声色都不敢露,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裙摆,极力避免自己想起先前那头巨大的九尾红狐而瑟瑟发抖。

    她觉得坐在自己身旁的不是清丽秀美的苏妙真,而是一头狰狞可怖的妖兽,可惜这些感受她无法与家人说。

    柳氏还在那里说起当年与妹妹之间的情谊,说到情动处,眼眶泛红。

    可惜在场的人里,姚守宁是心神不安,身体紧绷;姚婉宁困乏异常,只是强打精神罢了;苏妙真则是既鄙夷于她装模作样,又欣喜自己拿到了奖励;

    而姚若筠、姚翝父子则是知道她的心结,安静听她诉说。

    唯一对柳氏话真心感兴趣的,就只有苏庆春了。

    他记忆中的母亲,与柳氏口中那个柔弱而天真的少女截然不同,因此听得津津有味,偶尔还要壮着胆子问上几句,

    使得柳氏说得更多。

    这一顿饭吃了将近两个时辰,

    柳氏讲得口干舌躁之际,见到大女儿以手肘撑额,

    才终于惊觉时间不早了。

    “大家都回去洗漱休息吧。”

    她话音一落,姚守宁便如同受刑结束,忙不迭的站起身来,长腿一迈,借着站在姚婉宁身后的动作,躲离苏妙真远了一些。

    “姐姐——”

    姚守宁拍了拍姚婉宁的肩头,她好像十分困顿,听到自己呼唤,极力睁开眼皮,细声细气的应了一句:“嗯?”

    那眼神迷离,明显意识不大清楚。

    这情况可不对头,令姚守宁想起了前些日子‘河神’出现的时候。

    莫非‘河神’已经恢复,又要卷土重来了?

    她想到这里,心中焦急,再次拍了拍姚婉宁的肩:

    “我们先回去再说。”

    她说话的同时,将姚婉宁半扶半抱的带起了身,清元、白玉二人要来接手时,她深怕‘河神’会出现,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姚守宁身材高挑,而姚婉宁则是病了多年,身材瘦弱,因此她抱扶姐姐,并不觉得如何吃力。

    只是想到先前见过的红狐,姚守宁脚步踌躇,深怕自己一走,那妖怪会对家人不利。

    柳氏不明就里,见她起身后未动,又连忙催促:

    “你姐妹快些回去,婉宁都要睡着了。”她说完,又内疚:

    “都怪我今日兴起,多说了两句,妙真、庆春也快回去。”

    她说完,苏妙真点了点头。

    今日她最大的收获是得到了奖励,至于柳氏‘回忆当年’,令她早就听得不耐烦了,此时听柳氏催自己回去,恨不得立即就走。

    姚守宁不自觉的松了口气,众人俱都出了房门。

    屋外夜风一吹,令得姚守宁打了个抖。

    苏妙真笑着告辞,等她一走,姚守宁终于不再克制自己的恐惧,浑身直哆嗦。

    冬葵还以为她是冻的,连忙上前替她紧了紧披风。

    今夜月光如水,满天星辰,可想而知明天是个好天气,并没有之前‘河神’将到时,满府大雾的诡异情景了。

    姚守宁压下心中见到那巨大红狐的恐惧,将心思放到了‘河神’之上,带着姐姐一路回屋。

    这一路她心神紧绷,却并没有遇到什么怪事。

    清元、白玉二人去打水侍候姚婉宁梳洗,姚守宁防止着‘河神’再现,但直到姚婉宁睡下了,也并没有什么异动。

    两姐妹暂住一个屋檐下,姚婉宁的床临时安置在原本收拾出来的书屋处,与姚守宁的卧室相对隔,中间仅有屏风遮挡。

    她决定今夜不睡,定要好好守护姐姐。

    冬葵等人不知内情,收拾妥当之后也都一一离开了,姚守宁躺在床上,一双大眼睛隔着屏风,警惕的盯着姐姐的方向,竖起耳朵,听着对面的一举一动。

    屋子里留了一盏小灯,另一端传来细细的呼吸声,冬葵等人也睡在外头的房间,似是也睡着了,发出了细细的鼾声。

    一切都十分宁静,仿佛先前的不详预感只是姚守宁的错觉罢了。

    她心神一恍,却不知过了多久,耳畔突然传来轻轻的水滴声响。

    ‘滴答!’

    若是其他声音便罢,此时姚守宁对水声格外敏锐不过,一听水声响,顿时睁开了双目。

    屋内一片漆黑,那盏留下的小灯不知何时灭的,她竟半点儿没有注意到,不知不觉的睡过去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去温家

    姚守宁这一惊非同小可。

    她明明记得自己瞪大了眼,就是为了盯着姚婉宁那边的动静,但何时睡着的,竟是一点儿记忆都没有了。

    若非那一声水滴落下的响音将她惊醒,她恐怕会误了大事。

    想到此处,姚守宁慌忙翻身坐起,一把将床帘掀开了。

    幔外冷风吹了进来,

    她只着寝衣,赤足下地。

    窗口处有微弱的月光透进来,使她勉强能视物。

    姚守宁冲过屏风,便见到了屋后摆的床,隔着床帘,隐约能看到其中的身影。

    但只看影子哪能令姚守宁放心,

    她收敛了脚步,走到床边,

    轻轻掀起床幔的一角。

    姚婉宁睡得正香,呼吸匀称,对她的到来全无察觉,不像是出事了。

    这一幕令得姚守宁呆了一呆,看了姐姐一眼,又悄无声息的将手一松。

    床幔垂落下来,重新将姚婉宁的身影挡住。

    “怎么可能?”她觉得有些不安,咬了咬嘴角。

    姚婉宁今夜反常的困倦,分明就是‘河神’会再临的征兆,而她心神不安,也预感到这‘河神’会来。

    除此之外,她不知不觉的入睡,且又被水滴声惊醒,

    都是十分反常的。

    姚守宁越想越觉得不对头,

    又将那垂落的床幔拉了起来,

    伸手摸入被子中,去拉姚婉宁的手。

    她生来有疾,自小手足冰冷,可此时一摸,

    那手掌柔软温暖,相反之下,姚守宁半夜惊醒,赤足单衣下床,倒有些冷了。

    之前姚守宁不觉得,此时与姐姐温暖的掌心一握,便感觉格外明显了。

    她意识到这一点,来不及将手抽回,便被姚婉宁握住。

    黑暗之中,姚守宁看不到姐姐在握住了她手的那一刻,脸颊浮出的红晕,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

    “真是奇怪了。”

    姚婉宁被子没有冰凉,证明‘河神’并没有来过。

    她将手抽了回来,见姚婉宁睡得正香,又替她将被子盖好,放下床幔,思索了片刻,

    却依旧找不到头绪。

    姚守宁站了一阵,

    又从内室出来。

    屋门紧闭,

    她伸手想将门拴取下,发出响动,将屋角睡着的冬葵惊醒了。

    “是谁?”

    她平日守门,睡的离大门不远,听到响动的刹那,便十分警惕的睁开了眼喊了一声。

    夜半时分,这声音显得十分刺耳,接着姚守宁听到了‘悉索’的声音,显然是她掀了被子要起身。

    “是我。”她轻声应答了一句,冬葵起身的动作一顿,咕喃着:

    “是小姐呀。”

    “我睡不着,起来走一走,你别管我。”

    她压低了声音说话,冬葵听到是她,警惕心一降,睡意上涌,便含糊不清应了一句,重新倒回床中。

    有了这一段小插曲,姚守宁越发觉得怪异了。

    ‘河神’前两回来时,全府都像是被施了睡眠咒,闹出那般大的动静,没有一个清醒的。

    而此时自己弄出轻微的响动,冬葵随即便醒了过来,可见是没有中邪术咒语的。

    府中人正常,姚婉宁也似是未出事——

    她将门拴取下,‘吱嘎’声中将门拉开,屋外似是银光互裹,星月之光照落下来,将庭院内照得清清楚楚。

    没有大雾,没有邪气密布!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姚守宁满头雾水,往院中走了一圈,仍未发现有什么异动。

    她最终回屋,却再也睡不着了。

    今夜的事件给姚守宁敲了一个警钟,‘河神’的事情还未彻底解决,之前的平和,不过是陆执将‘他’暂时击退罢了。

    要想真正得到平静,解脱姚婉宁的危机,那么便还是得从陆执下手。

    世子啊……

    她想到北城事件,心中不由有些发虚:也不知道世子恢复清醒没有。

    若是没有恢复,她寻他也无用;要是恢复了,自己呼唤黄飞虎的声音肯定被他听到了,以他聪明,迟早会怀疑自己,并应该沉不住气,来追问自己缘由。

    而从他发疯以来,姚守宁因为害怕他秋后算账,除了暗地里打探消息之外,根本不敢露面出头,此时要再找世子帮忙,不知他会不会答应。

    胡思乱想之间,窗外渐渐亮起来了。

    天色一亮,屋子里的人接连清醒,就连屋内的姚婉宁都翻了个身,似是要醒过来了。

    姐姐一苏醒,就意味着她并没有事,昨晚只是虚惊一场。

    姚守宁心中松了口气,一晚没睡,反倒困意上涌。

    算了算了!她打了个呵欠,身体缩成一团躲进被窝之中,姚婉宁没有事,找世子的事——等她睡醒之后再说。

    她昨夜提心吊胆不敢睡,这一觉睡到了晌午时分才醒。

    兴许是因为昨夜惊醒了冬葵,大家都知道她昨晚睡不着,中途没有人来唤过她,醒来之后就听冬葵说:

    “太太向温家递了拜贴,说要带小姐晌午后去温家拜访。”

    她昨晚熬了夜,冬葵还怕她不醒,没料到晌午之前她自己就醒了。

    因为日夜颠倒的缘故,姚守宁的精神有些不佳,听了冬葵的话,打了个‘呵欠’,点了点头。

    昨夜柳氏提到要去温家拜访,借温家的人手替她准备生日宴,可没想到柳氏昨日提起这事儿,今日就要行动,倒是十分迅速。

    她起身梳洗换了衣服,又吃了些东西,刚收拾妥当,逢春就过来寻她了。

    显然柳氏那边有些等不及,催着她赶紧出门了。

    原本柳氏是想着难得出门一趟,准备将大女儿、苏妙真一并带上的。

    但不知为何,姚婉宁拒绝了,说是要留在家中,而苏妙真因为前世的事,对温献容十分怨恨,连带着对温家也没了好感,自然不愿意随同。

    今日出门的,便只有母女二人。

    温家离得并不远,家里准备了两顶软轿,过去最多两刻钟。

    柳氏临出门前看到女儿苍白的脸色,心中有些疑惑。

    冬葵说她夜里睡不着,半夜出来行走……

    这个小女儿心中从不装事,可这两个月以来,好像频频做梦,有好几次柳氏见她都是眼睑下方浮出黑影,像是许久没有睡好过。

第一百六十八章 温景随

    “你近来是怎么回事?”母女两人上轿之前,柳氏有些疑惑的看了女儿一眼。

    姚守宁顿了顿,摇了摇头,打了个呵欠:

    “没事。”

    若是之前,她说这样的话,可能柳氏还烦恼于家中发生的种种麻烦,意识不到母女之间出了问题。

    可现在随着家里的麻烦事逐渐迎刃而解,姚家又暂时得到了朱姮蕊夫妇作为靠山;苏妙真姐弟的事情又有楚少廉出面,柳氏这些日子的烦恼尽去,她的心思就放到了小女儿身上来。

    也正因为如此,姚守宁话音一落的刹那,她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儿,发现姚守宁的改变。

    这个以往喜欢向她撒娇,有话直说的小女儿,不知什么时候,仿佛学会了隐瞒。

    “你……”

    柳氏若有所思,正要说话之时,就听到曹嬷嬷提醒道:

    “太太,轿子抬过来了。”

    柳氏到嘴边的话一顿,果然就见到有两顶小轿被抬了出来。

    另一边姚守宁原本是等着柳氏说话,但没想到被曹嬷嬷打断,只见柳氏的表情似是有些茫然,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道:

    “回家再说吧。”

    说完,提了裙摆上轿。

    她一上轿,姚守宁也跟着往轿内一坐,闭上了眼睛。

    轿子一起身,曹嬷嬷就压低了声音问道:

    “太太有心事?”

    柳氏性格强势,心中藏不住话,无论喜怒哀乐,总会很直接的表现出来。

    可她先前的神情,仿佛是有些不知所措一般,好似有话要跟二小姐说,却又不知如何说出来。

    “嬷嬷。”

    柳氏唤了一声,最终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觉得守宁变了。”

    她也说不出来是哪里变了,可隐约感觉,这个一向粘她,对她全心全意信任的小女儿好像与她无形之中疏远了。

    仿佛有许多话,她不愿再跟自己说,有些事往心里藏。

    柳氏一想到这里,脸上露出几分茫然之色。

    虽说生育了三个孩子,可是这三个孩子中,唯有姚守宁以往是与她最亲近,最会撒娇,也最不怎么费心思的。

    只要她说的话,姚守宁就会听,就是遭了斥责,很多时候她就忘了。

    柳氏的记忆回到了两个月之前——她带着一双女儿去望角茶楼,姚守宁在马车上昏倒又苏醒过来的时候。

    那是母女俩最后一次真正的亲近,姚守宁一醒来,便邀她上床,躺在她怀中,听她讲起了当年的回忆。

    自那次之后,柳氏竟再想不起母女二人有再亲近之时,记忆里只剩下了争执、吵闹。

    一切的改变,好像是从苏妙真来了之后。

    想到这里,柳氏不由揉了揉眉头。

    弄清楚问题的关键之后,她感觉十分的头痛,也觉得有些想不通。

    在此之前,姚守宁明明是十分期盼苏妙真到来的,当日从望角茶楼回去的马车上,她问的问题也表明了她对苏家姐弟的好奇及欢迎,可为什么后来真的这两姐弟一到,她又变得排斥了?

    柳氏有许多疑惑想不通,但除了这些疑问之外,她心中还有些惶恐。

    她习惯了关注儿子,习惯了宠爱长女,也习惯了姚守宁的撒娇,当有一天发现这个小女儿无形中与自己疏远的时候,她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曹嬷嬷的话从轿外传了进来,安慰着她:

    “女孩长大,哪有不变的……”

    “……”

    守宁会变吗?

    这个念头在柳氏脑海里来回涌动。她发现自己有些不敢去细想这个问题了。

    若在此之前,曹嬷嬷说这些,她是不以为然的,她总觉得自己生的女儿,她自己清楚。

    小女儿最是顺从贴心,无论她如何指责,姚守宁总是不记仇的。

    于是柳氏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近些日子以来许多的回忆,都是些不大愉快的,有母女俩为了苏妙真而争执,也有姚守宁提到怪异之事的时候,还有前往将军府那一次,回程的路上,当着苏妙真的面,她将姚守宁骂哭……

    柳氏再一想到女儿如今的乖巧,顿生忐忑。

    “我……”

    良久之后,柳氏还想要再说话,可在她沉默的时候,已经到温家了。

    “孙嬷嬷在等着。”

    轿外,曹嬷嬷传来提醒的声音,柳氏迅速将满腔的不安压进了心头。

    孙嬷嬷是温太太身边最受信任的婆子,她的年岁比曹嬷嬷小些,约有四十来岁,头发挽了个简单的圆髻,脸颊两侧有深深的法令纹,使她看上去十分的严肃。

    她穿了一件浅色的袄子,下身配深蓝色长裙,因早前收到了柳氏要来拜访的消息,所以提前在门口等候。

    等柳氏下了软轿的时候,脸上已经看不出先前的忧愁,而是露出与往常一样自信而独有的强势笑容。

    “姚太太。”孙嬷嬷迎了上来,又见到从轿中下来的姚守宁,勾了勾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意:

    “二小姐也来了。”

    说完,又上下打量了姚守宁几眼,目光十分的严苛,仿佛在审视着什么。

    柳氏见此情景,笑容一滞,不由轻‘咳’了一声。

    孙嬷嬷回过神,收敛了脸上的神色。

    她与温太太时常面带笑容的模样不一样,从她的神情、目光看,她为人一板一眼,似是规矩十分重。

    “听说前些日子,二小姐随将军府的世子出门了?还在北城门出了些事?”

    孙嬷嬷被柳氏的咳嗽声打断了审视,却并没有收回目光,而是看着姚守宁,问了一句。

    这话听进柳氏耳中,便觉得十分别扭。

    虽说温、姚两家有默契,要使双方亲上加亲,可自己对温献容向来豁达大方,从未有过为难的时候。

    而自己的小女儿与温家八字还没一撇,温太太就已经明里暗里试探过两回了。

    姚守宁与陆执总共也没见过几面,虽说北城事件闹得确实挺大,但也事出有因。

    柳氏心中越想越是恼火,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了,淡淡的就道:

    “长公主喜欢她,出城狩猎,邀了她同行。”

    这件事情府中人都知道,瞒也瞒不过,柳氏也没想瞒着:

    “她爹觉得不放心,便随她同去了。”

    她这话音一落,孙嬷嬷点了点头。

    柳氏显然听出了她话中要问的意思,并代女儿回答了这个问题。

    有姚翝同行,显然情况并非温家所担忧。

    柳氏的话虽说令孙嬷嬷满意了,但她心中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大舒服。

    她并不觉得孙嬷嬷有如此大胆,自作主张来询问此事,八成是温太太提前示意过,想借着奴仆的口,探探口风。

    虽说她也觉得女儿与世子同行有些不大妥当,可自己的女儿,自己教训也就算了,如今这桩婚事八字还没一撇,温太太的手伸得太长了。

    姚守宁隐约察觉到母亲的心情有些不快,但她听到孙嬷嬷提起世子,心思就已经飘远了。

    看样子事情不能再拖了。

    昨夜虽说最终验证只是虚惊一场,可她总感觉‘河神’已经卷土重来,带走自己的姐姐只是时间的早晚罢了。

    她不能再因畏惧而躲避,是时候找个机会去找世子见上一面了。

    几人不再说话,进了温家内院之中。

    与姚家相较,温家的房子占地面积要小了许多。

    温庆哲只是七品的舍人,薪俸并不多,且他为人古板正直,不屑于贪墨,也不愿与官场其他人同流合污,因此并没有额外的收入。

    至于温太太,虽说外表温和好亲近,实则内里也是颇有些清高的,看不起经营买卖,心思也不像柳氏那样活络。

    正因为如此,温家的日子远没有姚家好过,从下人穿的衣裳便看出来了。

    温太太昨日就收到了柳氏派人递来的拜贴,早早就已经将屋子收拾出来了。

    柳氏母女进门的消息,早前就有脚快的下人回报,她与温献容正站在门口等候。

    而两女的旁边,还站了一道瘦高的身影。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约二十左右,生得俊眉星目,肤色雪白,神情间有些冷漠。

    他穿了一件黑白相间的儒袄,越发衬得他眉目如画。

    因还未真正束发,他的头发只是半挽,冷淡之中透出沉稳的感觉。

    “景随?”柳氏一见此人,不由低呼出声:

    “他竟然也在家中。”

    温景随与姚若筠一样,都在筑山书院入读。

    但两者不同的是,温景随读书的天份更高,更受看重。

    当年顾相的一句夸赞,使得这个年轻人一入筑山书院,便受了顾家极大的爱护。

    明年秋闱,曾有人戏言,若他下场,必能高中榜首。

    正因为如此,温太太将这个儿子视若眼珠,温家事事以他为主。

    他也不负温太太所托,除了天份之外,读书也十分刻苦,大部分的时候都住在筑山书院,回家中的时间并不多。

    温景随当年受顾相称赞而名扬神都,除了他惊人的天赋之外,同样与之出名的,则是他出色的长相。

    与陆执精致到非凡的样貌相比,温景随的五官并不是那么完美,可组合在一起却形成了其独特的韵味。

    柳氏当初就是看中了温景随的潜力,才有了想替她定下这门亲事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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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意思啊宝子们,最近太堕落了,小说都不想修改,今天多更一千字补偿~~~

    先上传,等下修改后再重新上传一次,但大体剧情是不变的,最多精修一下而已哈~~~

第一百六十九章 还在这

    算算时间,柳氏已经有将近小半年没有见过这位未来的女婿,此时一见温景随,连先前孙嬷嬷冒犯的问话给柳氏带来的不快都瞬时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她望着温景随,以丈母娘看女婿的眼光看他,越看越是满意。

    “有些日子没见,景随好像长得高了些。”

    孙嬷嬷那张看上去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骄傲神色,她与柳氏一样,都遗忘了双方先前因询问而带来的不快,一张脸笑得像是一朵盛开的花般:

    “大少爷是长高了些,太太说去年冬天裁制的衣裳,今年就短了一截。”

    她说完,又看了姚守宁一眼,这姑娘神色如常,仿佛并没有露出娇羞的神情。

    ——这在孙嬷嬷看来,是她性格变得稳重而懂事,无疑是令她心中满意的。

    孙嬷嬷收回视线,又道:

    “这段时间以来,大少爷一直在筑山书院苦读,凑巧昨日回了家一趟,太太知道您今日要来,特地留他在家多住一日。”

    柳氏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冲淡了她的强势,使得孙嬷嬷紧绷的心弦一松。

    显然温太太今日有意令她试探姚守宁,最终又以温景随来化解柳氏不满的举动,是摸准了这位未来亲家太太的脾气。

    众人大步上前,温献容的目光落到姚守宁身上,无声的动了动嘴唇。

    但在温太太面前,她可不敢造次,而是老老实实的上前先向柳氏行了礼后,得到了母亲示意允许,这才拉住了姚守宁的手,笑着喊了一句:

    “守宁!”

    姚守宁也先规规矩矩向温太太行礼问安之后,温景随也紧接着面见柳氏。

    在与柳氏问安时,他难得收敛了几分身上的冷淡之气,变得十分规矩和正式。

    柳氏越看越是满意,还没说话,就听温太太道:

    “守宁好像近来安静了些。”

    她说话的同时,目光落到了孙嬷嬷身上,孙嬷嬷微不可察的点头,挤出笑意。

    这是主仆二人之间的默契,显然孙嬷嬷在来的路上已经试探过了,柳氏的回答应该是让她满意的。

    孙嬷嬷为人严格,对女子教养十分重视,是温太太不可或缺的帮手,柳氏的话能让孙嬷嬷点头,显然前些日子的谣传不可尽信。

    温太太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切,拉起了姚守宁的手,打量个不停。

    “她确实最近乖了些。”柳氏含笑望着女儿,只是笑容里有些隐忧。

    若是以前,听到有人这样夸奖姚守宁,她只会欢喜。

    可现在发现姚守宁的改变有些不对之后,她却只觉得心中忐忑。

    “前几日她爹带她出门,又碰上将军府的世子突发恶疾,可能是被吓到了,近来都留在家中抄写书,今日还是我带着才肯出门。”

    因有温景随在,柳氏主动多说了两句,变相的算是安温太太的心,这使得温太太不由十分满意,笑容也多了些真诚。

    两个长辈打着招呼,温景随的目光落到了姚守宁身上,她看似安静,但从目光看来,好似已经走了神。

    他垂下眼眸,听着母亲与姚太太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说了半晌之后,众人才相继进了屋内。

    屋中备了茶水点心,众人落座之后,温太太才道:

    “你今日过来,姚家的事可都解决了?”

    姚家好不容易安稳了些,姚翝与柳氏的两个晚辈都从刑狱出来,显然姚家已经找到了头绪,生活逐渐步入了正轨。

    这使得温太太不由松了口气。

    两家是已经定了的姻亲,温献容与姚若筠的婚事就定在来年,温家可不希望姚家出事。

    柳氏端起茶杯,微微点了下头:

    “差不多了,就等着我家老爷拿到手令,重新入职。”

    她这话一说出口,温太太的笑容明显更深了些。

    “那就好,那就好。”她圆胖的脸上露出轻快之色,一双眼睛笑得如同弯月:

    “不瞒你说,我家老爷之前也十分焦急,说要想办法上疏折子,直达天听呢。”

    若只是温太太说要帮忙,柳氏恐怕还不见得相信,觉得她只是嘴甜如蜜,拿好听话来哄人而已。

    可她说的是温庆哲要帮忙申冤,柳氏却十分相信。

    温庆哲此人古板且又严肃,做事自有一套准则,与他打交道是十分艰难的一件事,但他为人却很是正直,且从不说虚伪的话。

    他若说帮忙姚家奔走,那必然不是一句打趣的话而已,以他身份地位,要想掺合姚家的事,呈奏直达天听,那必然是抛开了性命、前程。

    想到这里,柳氏神色一顿,将手中的茶杯一放,整了整衣袖,冲着温太太躬身行礼:

    “实在有劳温大人费心了。”

    有了温庆哲的举动,使得柳氏因先前孙嬷嬷试探而对温太太生出的恶感,此时消除得一干二净。

    温太太心中满意,也十分为丈夫的举动自豪,嘴里却客气道:

    “哪用行如此大礼,你我将来都是亲戚,本就应该互帮互助才对。”

    话虽是这样说,但柳氏仍是十分郑重的将礼行完,才重新落座,两人又说起先前的话题。

    柳氏将家中的事情大概与温家说了几句,提到将军府帮忙说了句情,也说到了苏文房与楚少廉之间的渊源。

    末了才道:

    “我今日过来,倒真有一事要请温太太帮忙的。”

    无事不登三宝殿,尤其是在姚家如今有一大堆事处理的情况下,柳氏还带着女儿过来,应该是有事相商的。

    温太太也心中有数,嘴里一面答应着柳氏,一面将目光落到了姚守宁身上。

    她穿了深色的衣裙,无论是穿着、打扮,全然无少女的活泼与鲜嫩。

    可她的长相就是最明艳的点缀,那身老气横秋的装扮压不住她的艳色。

    少女的身段高挑且窈窕,那肌肤细如凝脂,双颊浮了淡淡的嫣红,胜似名贵的胭脂。

    那一双大眼睛含媚带纯,仿佛两汪秋水,黑白分明,嘴唇不点而朱,垂落在身侧的长发漆黑如墨,光是往那一站,便照得满室生辉,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大美人。

    温太太心里在想:莫非柳氏也是听到了近来城中的流言,想要提前先订下姚守宁与温景随之间的亲事?

    她心里转过许多念头,但还没说,就听到柳氏道:

    “我家守宁生辰近了,家里好不容易太平了些……”

    柳氏将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她是过来借人的,这话一说出口,温太太也说不出心中是失落还是庆幸,但嘴上却连连应答了两声。

    两个大人在商议的是正事,她目光一转,落到了儿子的身上,心中生出一个念头,接着抿了抿唇,笑道:

    “我们说的事可能晚辈听着也无趣,守宁最近难得过来,不如让献容陪她玩耍一会儿,景随也跟着一起去看着两位妹妹。”

    柳氏想到了姚守宁对陆执的‘喜欢’,此时听温太太这样一说,不由点了点头。

    温献容几乎要掩饰不住内心的雀跃,连忙福了一礼之后应了一声。

    随后姚守宁也跟着行了礼,拉住了温献容的手,等温景随不慌不忙的向屋中两位长辈告退之后,三人一起出了屋子。

    “我好长时间没见你了。”

    出了屋门,温献容走了很远之后,才拉着姚守宁的手长长的叹了口气:

    “可想死我了……”

    这话一说完,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转头一看,有些吃惊:

    “咦?大哥你怎么还在这里?”

    温景随没有理她,目光落到了姚守宁身上,那眉眼间的寒意融解了些,神态变得温文,唤了一声:

    “守宁。”

第一百七十章 他喜欢

    姚守宁还没来得及说话,温献容就道:

    “大哥,我跟守宁好不容易见面,有些女孩间的话要说,你……”

    她想起前些日子的传闻,姚守宁与世子出行,回程途中世子发疯,这些八卦堆积在她心中,令她已经好奇了很长时间,恨不能立即从姚守宁口里得知一些消息。

    这种事情哪是温景随能听的?

    温景随却并没有如她意,被她一句轻描淡写的‘女孩间的悄悄话’打发,反倒忽略了妹妹的声音,问姚守宁:

    “听献容说,你在查探应天书局的消息?”

    他一句话比温献容之前说的要更令姚守宁感兴趣,面前原本有些无精打彩的少女,在他话音一落的瞬间,一双眼睛便绽放出了光芒,那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

    “温大哥又查出了关于应天书局的消息?”

    姚守宁问了一句。

    温景随微微颔首,认真道:

    “是查了些消息。”

    他也不卖关子,说给面前的少女听:

    “之前有些消息,你也听献容说了,传闻之中,七百年前的开国太祖,就是书应的参与者之一。”

    “嗯嗯。”姚守宁乖乖点头,一双眼睛转也不转的望着温景随看。

    她的眼神清澈,这样看人的时候,瞳孔之中映出温景随的身影,给人一种好似被她全心全意注视的感觉。

    温景随露出微微的笑意,他气质偏冷,这一笑起来却如冰雪初融,不再是那么遥不可及的样子,显得亲近了些。

    “但据说这一场书局,同时参与的,还有一个特殊的人物,也是应天书局的召集者。”

    他的消息来源果然厉害,这样一个没头没脑的话题,竟也能被他查到这样的地步。

    相比之下……

    姚守宁想到了自己家的大哥,不由暗暗叹了口气:可怜的大哥,怎么又是温景随的对手呢?

    “这个人是谁,我没有查出来。”

    他轻飘飘的说了这么一句,但温献容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大哥的性格她很清楚,他十分聪明,天赋惊人。

    身上承载了家人的期盼,以及因顾相的夸奖而带来的许多外界的窥探,形成巨大的压力。

    但他从来没有被这股压力所压垮,反倒展现出非凡的天赋,表现相当出色。

    他从不做杂事,也不屑为旁的事多花费心思,可自从得知姚守宁在打听‘应天书局’之后,他竟罕见的愿意帮忙去查询消息,且真的被他查探出来了一些东西。

    温献容知道,他是不做则已,一做便必是要求严格,尽量完美无缺。

    可此时的温景随竟然说,这‘应天书局’的召集者他竟然查不出来。

    若是他都查不出来,可见此人身份十分神秘。

    温献容被他话题引导,逐渐忘了自己想要赶他离开,继而跟姚守宁说悄悄话的初衷,皱了皱眉:

    “应天书局的召集者,竟然不是太祖吗?”

    她横插一嘴,打断了温景随与姚守宁之间的谈话,这令得温景随分出一丝目光,看了她一眼。

    他的眼神有些严厉,仿佛有些奇怪这个妹妹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

    温献容莫名其妙被他一看,正有些无语间,温景随已经别开了眼,懒得将注意力落到她身上,说道:

    “应天书局的召集者,据说是有传承的。”

    “什么意思?”

    姚守宁喃喃发问。

    不知为何,温景随的话像是触碰到了她神魂之中的一个隐秘,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神识间飞快掠过,但她还来不及抓住,便又消失。

    但就算如此,这些话依旧如一块石子投入湖面,激起阵阵涟漪。

    她总觉得这些事对她来说十分重要,一旦想起,对她的未来会带来极大的变化。

    姚守宁又惊又惧,同时夹杂着一丝若隐似无的激动与兴奋,又追问了一句:

    “温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据传,召开‘应天书局’的,是一支十分神秘的传承,他们是此会的发起人。”温景随果然不令她失望,说出了一些关键的东西:

    “古籍中对于这支传承的存在并没有什么记载,但我近来翻遍了不少传奇、异志,倒是找到了一些线索。”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姚守宁,说道:

    “在这些罕有的古本之中,关于‘应天书局’的记载,共有四次。”

    第一次太过古老,时间追溯至一千年之前,道门崛起。

    “而第二次则是天妖一族乱世。太祖所参与的那一次‘应天书局’,则属于第三次。”此后带来的变化大家都清楚,太祖灭除天妖一族,定国大庆。

    姚守宁的心中,已经隐约猜到了第四次‘应天书局’。

    果不其然,她接着听温景随道:

    “第四次‘应天书局’,则是发生在三十二年前。”

    他连时间都查出来了。

    “当年,参与了‘应天书局’的,有大儒张饶之,而据传,他带了一位姓柳氏的学生。”

    “……”

    关于‘应天书局’的消息少之又少,仿佛被人刻意的压制过,就是这样,温景随还能查出如此多消息,最后竟然还查到了那张饶之所带的学生姓柳,可见他确实用了心思。

    温献容有些不敢置信,凭借少女对于某些情感的敏锐,她意识到了一件事。

    她的目光落到了温景随的身上,但这个大哥的眼角余光也没有看她,而是全心全意的看着站在他面前皱眉苦思的少女。

    “大哥……”温献容有些迟疑,她没料到温景随竟会喜欢姚守宁。

    这两人私下交往的不多,温景随平日性情过于内敛,家里人压根儿猜不出他心中想法。

    虽说温、姚两家是有亲上加亲的打算,但温献容从没见过自家大哥对此事十分上心。

    原来不是不喜欢,而是将喜欢藏在了心里,还瞒过了所有人。

    若非此次姚守宁有事要她帮忙,且用得上温景随,否则恐怕等到这两人之间的事逐渐明朗,温献容也觉得自己可能看不清这件事。

    但大哥的喜欢隐藏得深,姚守宁的心思她却能摸到几分的。

    她对自家大哥可没有男女之意,提起温景随时,并分不见少女的娇羞之色,反倒是与将军府的世子颇有渊源……

    以往温献容打趣此事,那是以为郎无情妹无意,再加上她娘亲并非好相处的人,这桩婚事成与不成她都不在意。

    可这会儿窥探到大哥心意之后,温献容却觉得事情有些棘手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相信你

    犹豫了半晌,温献容看了看自己的大哥,又看了看姚守宁。

    一个严密的守着内心的秘密,一个懵懂无知,半点儿没有察觉。

    “唉……”

    她无声的叹了口气,并没有将自己的发现点破,而是沉默着,装着自己一切都没有发现。

    “姓柳?”温献容一面分心想着自己的事,一面听着温景随说的话,突然之间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来:

    “守宁,”她转头往姚守宁看了过去:

    “你外祖家就是姓柳吧?”

    姚家是温献容未来的婆家,对于柳氏的出身,她自然是清楚的。

    若是其他时候,温献容自然不会将两者联系起来。

    但她了解自己的大哥,温景随心思缜密,从不会做无用功,他能在此时特意提到当年的‘应天书局’上,张饶之带了一位学生参与,且提到此人姓‘柳’,那么便证明这位姓‘柳’的人,与姚守宁必有渊源。

    温献容话音一落,便见姚守宁点了点头。

    “对。”

    事到如今,姚守宁也不瞒他们:

    “当年大儒带的那位学生,正是我的外祖父。”

    温献容听了这话,目瞪口呆的同时,又觉得十分好奇: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让我们打听?”

    ‘应天书局’的参与者就是她的外祖父,这是什么情况,她应该比别人更清楚才对。

    说完,她又转头去看温景随,果然见他气定神闲,仿佛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的样子。

    虽说已经猜到,但温献容仍是十分好奇:

    “大哥,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温景随看了她一眼,平静的道:

    “都是姓柳,且是南昭人。”

    当年张饶之退出朝堂之后,定居南昭子观书院教学,“守宁的外祖就是入读子观书院,被称为南昭的大儒,在当地十分有名望。”

    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

    “同时姚家的姻亲,那位姓苏的长辈,当年也是子观书院的学生,因此才得以借凭这一层关系,与柳老先生相识,最终与柳家的小女儿相恋成婚,为此还曾跟楚家那位同样入读了子观书院的大少爷决别。”

    “楚家那位大少爷?”

    温献容吃了一惊,没料到竟会从这些陈年往事中,听到这样一桩消息。

    “是楚少廉?”

    大庆楚家,全国无人不知的存在。

    传闻之中,楚孝通的名字,足以令一些小儿止哭,可见楚家威名。

    寻常官员提起‘楚家’,都会胆颤心惊,但温景随却并不见惧意,仿佛提起的只是无关紧的旁人,点了点头:

    “这位楚大公子,当年也曾入读子观书院,与苏先生曾是八拜之交。”

    温景随说完,就见自家妹妹一副见鬼的表情看他。

    “怎么?”他不明就里,问了一声。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温献容觉得自己好像第一次认识自己家的大哥。

    他是温家的骄傲,逢年过节之时,总会受到双方亲朋好友的恭维、讨好,而他对这些亲戚总是神色淡淡,温献容有时甚至偷偷怀疑过他可能根本不记得这些说话的七大姑、八大姨——可他此时却能将柳家的亲戚如数家珍。

    不止是柳氏这一房,就连苏家那一脉他都打探清楚了。

    “为什么不知道?”温景随的平静的脸色终于变了,露出一丝小小的吃惊,仿佛十分意外妹妹竟会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

    “你与姚大公子已经定亲,姚家与我们也算姻亲,这些亲戚关系难道你都没有用心去记?”

    “我……”温献容平日自认在温太太的带领下对人情交际、亲戚关系的学习也是十分努力的,姚家的亲戚她当然知道,例如那两位才投奔了姚家的苏家姐弟她也是知道的。

    可谁家记住亲戚关系,还要记住未来婆婆那将近二十年不见的妹夫当年入读哪里,与哪些人往来过的?虽然苏文房曾经与刑狱楚家的大少爷有往来,且关系亲近到足以结拜为兄弟本身就是一件十分令她震撼的大事。

    两兄妹一聊天,温献容那种熟悉的挫败感又生出来了,她话没说完,就见温景随已经别开了脸,仿佛她是一块朽木,不愿与她多交流的样子:

    “这就是你当初想要打探‘应天书局’的原因?”

    他的视线又落到了姚守宁身上,气得温献容直跺脚,含恨瞪他,却又不敢打断他的谈话。

    “是。”姚守宁此时心事重重,也懒得去参与这对兄妹之间隐隐的斗嘴:

    “这个事情,关系到一个秘密……”

    “说起来,我倒是注意到了一个事。”温景随见她神色犹豫,仿佛在纠结要不要将秘密说出来。

    他并没有强迫少女,而是不着痕迹的引导:

    “这四次关于‘应天书局’的记载,前三次的出现,都意味着有大事要发生。”

    温景随这话一说出口,姚守宁的脸上露出复杂之极的神情——仿佛一个她极力想要守住的秘密,此时终于要被揭开的样子。

    看样子,这第四次‘应天书局’的存在,确实引发了一些未知之事,而姚守宁恰好知道些秘密。

    “不对呀?”温献容没有留意到好友的神色,而是看着温景随,十分诧异的出声:

    “照大哥所说,前三次确实是有大事发生,但第四次的‘应天书局’之后,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啊?”

    姚守宁的神色挣扎了半晌,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

    “其实是有发生的……”

    她的话吸引了温家兄妹的注意,两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的身上。

    “当年,我外祖父参加‘应天书局’是有缘由的,这关系到了我娘的一生——”姚守宁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话锋一转:

    “温大哥,你,你相信妖邪的存在吗?”

    温景随闻听此言,毫不犹豫:

    “你说我就信。”

    他的话声很轻,态度却很是坚定。

    这是自姚守宁提到妖邪以来,最相信她的人。

    她终于抬眸与他对视,仿佛第一次真正的将他看进眼里。

    姚守宁曾与父母、姐姐、兄长都提到过妖邪的存在,可就算是姚婉宁,虽说对她也是相信,但也不像温景随,仿佛毫无条件、毫无理由的相信、支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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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未来人

    温景随长了一双好眼睛。

    他的双眼皮极深,睑裂细长,睫毛又浓又密,如同幽密的森林,映得一双眼睛如同清澈见底的湖泊般透明。

    当他褪去眉宇间的清冷,便显出几分无辜之色。

    此时他目光专注,一双瞳仁里映上她的影子,两人离得并不远,她仿佛可以透过温景随的眼瞳,看到自己微张了嘴唇,有些吃惊的表情。

    天妖一族已经是七百年前的传说,过了七百年太平日子的百姓,许多都不相信妖族的存在。

    尤其是很多读书人,甚至认为这是无稽之谈而已。

    对于开国太祖灭天妖一族而立国的传记,大部分的人都觉得是一种增加太祖传奇性的说法,与柳氏相同想法的人不少,且都十分固执。

    “当年这场‘应天书局’,可能是导致我姐姐身体不好的原因。”她顿了片刻,又补充了一句:

    “我姐姐的病,并非天生。”

    她说这话时,神色有些犹豫。

    其实这件事情只是一种推测,并非真实,可不知为何,她内心深处总有一种笃定之感,觉得自己的推测就是真正发生的事。

    姚守宁的心态逐渐在转变,她对自己的预感更加的信任,只是她自己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而温景随已经注意到了她细微的改变。

    此时姚守宁略微犹豫,还是决定将一些秘密说出。

    温家是姚家未来的姻亲,温献容是她闺中姐妹,妖邪出现必有缘由,她总有一种预感,这天下的太平日子可能维持不了多久,混乱即将出现。

    这个念头一起,她与温景随对视的目光刹时变了。

    眼前的亭院消失,站在她面前的,不再是穿着黑白儒衫的年轻学子,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身穿绛紫衣袍,举手投足间带着无形威仪的男人。

    他的面庞比此时的温景随消瘦,双颊有些微的凹陷,使得他脸部的骨头线条格外的明显。

    那消瘦的面庞曲线将他身上原本残存的少年意气、青年的温文气质冲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冽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与她对视的目光一变,哪怕并非有意,但视线变得锐利,煞气扑面而来。

    他头发高挽,束白玉冠,面庞如刀削斧刻,嘴唇紧抿,纵然不发一语,上位者的压迫感却无形传来,使人与之对望,便生心惧之感。

    姚守宁的呼吸都在这诡异的‘对视’之间像是被夺走了般,屏住了半晌。

    在他的身后,有两道异常强势的红、白两种光芒冲天而起,意味着两种不同的气运。

    这红、白之光中,还夹杂着一丝若隐似无的青黑之气,与当日将军府中看到的缠绕的妖气有些相似,像是昭示着什么,但姚守宁血脉的力量觉醒还太浅,她看不明白。

    “守宁——守宁——”

    温献容的声音响起,将那道与她对视的幻景击碎。

    那种如被人以威压慑住,好似连呼吸都下意识收敛的感觉骤然消失。

    姚守宁回过神,表情还有些茫然的转头,就见到温献容的脸映入自己的眼帘。

    她的神色间带着几分担忧:

    “怎么说着说着,就发起呆了呢?”

    说话的同时,她伸手想要来摸姚守宁额头,关切的问: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这一次见面之后,温献容就觉得好友的情况有些不对劲儿。

    她不再像以前一样无忧无虑,心中装了好些心事。

    那手一探出去,便被姚守宁握在了掌心里。

    少女转头再往温景随看,那目光如鹰般的男人幻影已经彻底消失,站在她面前的还是那个身穿儒袍的年轻学子。

    虽说不知道先前那一瞬间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景,但姚守宁感觉自己仿佛窥探到了‘未来’。

    是啊,未来!

    先前看到的那一道人影,分明就是温景随,却不是现在的温景随,而是未来的。

    那时的‘他’无疑变得危险,好似在这中间的过程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般。

    姚守宁感觉自己在听了温景随的话后,血脉好似有所改变,像是某种‘秘密’被撼动,带来的细微的冲击,所以令她能在因缘际会之下,趁着这冲击的余波,可以‘看’到一些未来会发生的事。

    可是这进阶显然还不够,因为她‘看’不到温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凭借强大的预感,她觉得这并非好事。

    她抓住了温献容的手,语气有些急促而凌乱:

    “献容,你们要小心……”

    “小心什么?”

    温献容不明就里,但也感受得到好友在此时内心并不平静。

    她反将姚守宁抓握着自己的手紧握于手心,温献容的身体丰腴,那手掌也软绵绵的,柔若无骨,在这寒冬之季,也带着安抚人心的暖意:

    “你别急,慢慢的说。”

    “我说不出来。”

    姚守宁摇了摇头,看了温献容一眼,最后又将目光落到了温景随的身上:

    “我总觉得温家可能会出事。”

    她这话没头没脑,令得温献容愣了一愣,温景随的表情一怔,接着微微皱起了眉:

    “出事?”他轻声的重复了一遍姚守宁的话,内心却开始思索自己的父亲是不是无意中得罪了某些人。

    这并非不可能。

    温庆哲的性格刚正,但过刚易折。

    “没事的。”温献容并不知道大哥脑海内已经开始紧锣密鼓的去回想温家的人与事,及温庆哲所处位置、会打交道的官场中人,细想哪些可能得罪之后会致温家出事的人和事。

    她只是看得出来姚守宁有些心神不宁,安抚她道:

    “我爹就一小小的七品舍人,掌管的也只是抄写文章、奏折而已,不接触朝中大事,没有话语权,自然也没什么大事。”

    她娘性情精明而又迂腐,自诩为读书之家,不屑于与商贾往来,行为清高,从不犯事,应该惹不到麻烦里去。

    温家人口简单,有往来的亲戚,也大多身居低位的官吏,纵然犯错,也达不到会牵连旁人的标准。

    姚守宁也说不出来,她觉醒的血脉力量始终还是太低,缠绕于温景随身上的那红、黑、白三气她很难分辨得出来是什么意思。

    但她只知道,那夹杂于红光之中的黑、白之气透露出不详的气息。

第一百七十三章 朱小姐

    想到此处,姚守宁又看了一眼温景随。

    眼前的人仍然是那位备受瞩目的年轻学子,虽说样貌的变化与幻像之中的人差别不大,但眉眼间的神态却有如天壤之别。

    至少此时被他注视的姚守宁,并没有感觉到那种沉沉的压力。

    未来发生的事只能预防,更何况以她如今的力量,仅能做到先前那样的言语提醒,她还没有能力去改变。

    姚守宁定了定神,将脑海里的杂念甩去,提醒了温家兄妹要注意家中安全之后,她想起几人先前在谈的话题:

    “我姐姐的病,可能是妖邪所致。”

    她这话如平地惊雷,可将温献容惊得不轻。

    温景随也愣了一下,那目光逐渐变得锐利,接着就听姚守宁提到了当日西城事件之后的事,包括将军府中闹蛇,柳氏再遇孙神医得药引,以及家中引来邪祟等。

    这一切事听得温献容小嘴微张,许久回不过神。

    对于现如今许多已经不信妖邪,认为七百年前的开国记载只是异志传奇的人来说,姚守宁的话无疑是极大的冲击。

    但出于对姚守宁的信任,以及敏锐的嗅觉,温景随很快就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儿:

    “你的意思是,当日将军府闹蛇,可能是妖邪闹事?姚大小姐的‘病愈’,是邪祟影响的?而前些日子姚家进贼,也并非贼人,而是妖邪?”

    姚守宁点了点头。

    姚翝提醒过她,这样的话绝不能往外传,否则会引来镇魔司注意。

    可站在她面前的,是温家的兄妹。

    温景随与她之间关系虽说疏远,打交道的时候不多,但温献容却是她闺中好友,亲如姐妹,将来更是会嫁进姚家,对她真心实意。

    她已经预感到温家可能会有不好的大事发生,且从那缠绕的黑气看来,极有可能这件不好的事跟妖邪相关,她又怎么忍心温家出事?

    见姚守宁点了头,温景随似是漫不经心的又问:

    “也就是说,近来将军府数次与姚家往来,都是因为妖邪即将现世?”

    他问完这话,便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直到姚守宁毫不犹豫的再次点头,应了一声:嗯。

    这一声应答仿佛定心神石,令得温景随顿时觉得踏实,他甚至不自觉的松了口气,嘴角的肌肉微微一松,露出淡淡的笑纹。

    直到这会儿,他一颗心才落回了原处,温献容总觉得大哥的眼中流露出某种神秘的光泽。

    她的心思迅速从姚守宁所说的话中抽离出来,想起先前温景随问话的样子,似是有些紧张。

    这位年少便称为神童,并被顾相所称赞,家中父母都夸奖,甚至连严肃、古板的温庆哲提起来都心怀骄傲的大哥,没想到也会有紧张、害怕之时。

    他在怕什么?怕姚守宁心有所属?怕自己比不过陆家的那位天之骄子?

    温献容心中一瞬间闪过许多念头,觉得这位自小在她眼中便超凡入圣的大哥,此时终于有了一点‘落入凡尘’的气息。

    “我总感觉,之后可能会有大事发生……”

    姚守宁话音刚落,温献容还来不及说话,突然几人就听到了远处的脚步声。

    温景随的目光迅速变得锋利,转过了头,就见到一个身穿青色短袄,下身配枣红色厚棉裙的少女匆匆从内院之中出来。

    “玉茵?”

    温献容也见到了自己的贴身丫环,不由喊了一声。

    玉茵正在仰头四处张望,听到呼唤,转头见到这三人,不由面露喜色。

    “可是母亲唤我们回去?”

    柳氏与温太太正在说话,刚把三人打发出来玩耍不久,不至于这么快又召人回去,温景随总觉得可能是有其他的事发生。

    玉茵先是摇了摇头,接着又点了点头:

    “太太确实是让我出来找人的,不过找的是二小姐。”

    她的目光落到了姚守宁身上,姚守宁有些好奇:

    “找我?”

    温献容咬了咬嘴唇,猜测母亲唤姚守宁的用意。

    但下一刻,就听到玉茵说:

    “对,因为先前家中守门的赵大来报,说是有人来找二小姐。”

    “有人找我?”

    这话倒真是令姚守宁有些好奇了。

    她之前性格虽活泼,但柳氏拘她很紧,她亲近往来的人并不多,平时很少有人来找她。

    更何况她如今可不是在家中,而是在温家做客,又有谁会跑到温家来寻她呢?

    温献容也觉得有些奇怪,看了姚守宁满脸的疑惑,不由感兴趣的问:

    “是谁找守宁?”

    玉茵就道:

    “赵大说,那人坐在车里,是个自称姓朱的小姐。”

    “朱小姐?”

    这一次说话的是温景随,他那张俊美的面容上罕见的露出迷茫的神情:

    “哪位朱小姐?”

    姚、温两家虽说没有定下他与姚守宁之间的亲事,但他本人其实早将姚家划入自己的关注名单之内。

    与姚家往来的人他都有所了解,他对姚守宁的关注,远比温献容所猜想的要多许多倍。

    她的爱好、性格、脾气,他对姚守宁的了解,比温献容还要更多一些。

    姚守宁往来的朋友,认识的官家小姐,他都有关注,却从未听闻过有姓朱的小姐。

    ‘朱’可是国姓……

    温景随目光闪了闪,似是想到了一个情况,但又觉得不大可能。

    “哪位朱小姐?”

    姚守宁紧随其后,也问了一声。

    她比温景随还要迷茫一些,翻遍了记忆,她也找不出自己与姓朱的人家有什么牵扯。

    唯一最近往来最多的姓‘朱’的,就是长公主朱姮蕊……

    但朱姮蕊身为大庆长公主,手握权势,要想找她,也用不着找上温家的门,且自称‘小姐’……

    “我也不知道。”玉茵就不清楚了,摇了摇头:

    “赵大只说了这位小姐姓氏,说是寻二小姐有急事,其余便没说了。”

    但这位小姐乘着马车而来,据说并未完全露面,但从她说话、做派便能显出此人气势不大一般,赵大虽说只是外院小厮,但好歹在七品官员家中为奴,也是有些眼色,所以明知失礼,但仍是急忙的将此事报了温太太。

    温太太便索性让玉茵过来转告了姚守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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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请假休息一天~!

    ------题外话------

    明天请假,别等~!

第一百七十四章 我不跑

    玉茵的意外到来打断了三人谈话,姚守宁不知这位‘朱小姐’的身份,但她生来好奇心重,听到有位‘朱小姐’寻自己有事,哪怕并不知道这所谓的‘朱小姐’是谁,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想要去看看这是何方神圣。

    反正此时光天化日,这条街巷中住的都是官员家属,兵马司的人巡逻十分殷勤,向来治安都很好,而且就在温家门口,有温家的下人在,也不可能会出什么大事。

    想到此处,她转头看了温献容兄妹一眼,说道:

    “温大哥,献容,我想去看看是谁来寻我。”

    温景随点了点头,他对这突然冒出来的‘朱小姐’也觉得有些好奇,且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莫名的危机,因此道:

    “我们送你出去。”

    如此一来,他既可看护姚守宁安全,又可见见这位从没被他记住过的‘朱小姐’。

    温献容也觉得有些奇怪,甚至心中也如大哥一样生出了莫名其妙的危机感,总觉得这些时日以来,自己被温太太拘着,竟然没意识到好友身边何时出现了一位‘朱小姐’。

    几人出了庭院,很快见到了大开的房门。

    从开着的门口看去,可以看到在屋门的几层阶梯之下,停了一辆陌生的马车。

    马车外有个赶车的仆从,是个貌不惊人的中年男人,身材有些瘦弱,但看人时一双眼睛却露出精光,显然非同一般。

    三人出了门口,温景随碍于礼数,在门口站定。

    而姚守宁则是提着裙摆三两步下了阶梯,走到了马车前。

    车门半掩,她喊了一声:

    “朱小姐?”

    说话的同时,将那门一推——

    接着,她的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吃惊之色,眼珠子都险些瞪落掉地:

    “是你!”

    她的第一反应是想要逃走,接着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下意识的就想反手将车门重新关紧。

    但她动作快,车内的人动作还要快。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快如闪电的从车内探了出来,一把抓住了她推门的手,将她往车里抓,力量大得几乎要将她的身体都提起来。

    她半个身体挂在车沿之上,一双脚晃悠悠的挣扎着想要踩地。

    “完蛋了!”

    姚守宁的脑海里,顿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拽着她手腕的手宛如钢铁,根本不是她的这点儿力量能撼动的。

    她哪里还敢关门,深怕夹到自己的手腕,连忙就喊:

    “别拉,别拉。”说完,又小声的嘀咕:

    “我不跑就是。”

    姚守宁的话中透露出妥协之意,那拽人的力量顿时轻了些,一道轻轻的‘哼’声从车里传出来。

    抓着她手腕的手掌微微松开了些,却仍没有完全放——显然比起相信姚守宁的承诺,车里的人更相信自己的力量。

    虽说少女的手被人抓着,上半身维持了前扑的姿势,但好歹腾空的双足终于落地。

    温景随注意到了姚守宁与这位‘朱小姐’之间诡异的亲近,当车门被推开的刹那,姚守宁背对着他,他没有看到少女脸上露出的害怕之色。

    但从姚守宁推门之后急于关门的仓皇举动,他隐隐看出了些端倪。

    车门还未被彻底关上的时候,车厢里探出了一只手来,将姚守宁的手腕拉住,温景随脸上的笑意消失,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那只手看得出来是养尊处优的,肤色雪白,手指纤长,但明显较寻常女子大了许多。

    尤其是握在了姚守宁手腕上的时候,对比就更明显。

    温景随觉得这一幕刺眼无比。

    他强压下心中想要将这只抓握着姚守宁的手拉开的冲动,往前迈了一步,作出欲下台阶的姿势,同时目光飞快的往车内看了一眼。

    只可惜姚守宁先前关门的动作太快,此时车门半掩,仅留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两兄妹站在温家的大门口处,离下方的小巷有数步远。

    从他站的位置看去,只隐约能见到一个半卧靠于车内的人影,穿了一条及地的青色长裙,一头妖娆的黑发垂落在‘她’细细的腰侧,从身影看来,似是一位身姿相当绰约的美人儿。

    ——只是车门关了大半,看不清‘朱小姐’的脸。

    “是认识的人吗?”

    就在这时,温献容好奇的问了一句。

    姚守宁硬着头皮,哭丧着脸转过身来,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抓握着她手腕的那只大掌还没有放开,仿佛捏住了她的命脉。

    她心中天人交战,双股颤颤,几欲想要将门强行关上,恨不能立即逃走——

    但这位‘朱小姐’追到了这里,又点名找自己,怎么可能轻易放她离开。

    若她一闹,说不准这人会借机出来,到时事情闹大,此人身份曝露,‘她’倒不怕丢人现眼,柳氏可能会觉得颜面无光,回头自己可能还会受一番斥责。

    想到此处,姚守宁迅速收起内心逃跑的欲望,以一种面临苦难的心态,咬牙点了点头:

    “是熟人!”

    这句话止住了温景随想要过来的打算,他犹豫着了半晌,站在原地。

    但他随即发现,她这一刻一扫先前有气无力的模样,变得鲜活了一些,显露出几分昔日活泼灵动的姿态。

    车内的‘朱小姐’到底是谁?

    他心中有些不安,微微皱了下眉,却并不愿将内心的隐忧说出来,增添姚守宁的压力。

    “是熟人就好。”

    温景随忍下了心中的怪异感,觉得自己总要想办法打听清楚这位‘朱小姐’的存在,脸上却露出温和的神色:

    “既如此,你先去忙你的事,回头姚太太与我母亲那里,我跟献容会去说的。”

    他半点儿都不去追问,哪怕明知心中觉得不对劲儿。

    姚守宁松了一大口气,脸上露出感激之色,第一次觉得这位温大哥实在是个好人——奇怪的是,她以前怎么会觉得他有些不易亲近,难打交道呢?

    “多谢温大哥。”

    说完,她又飞快的推开车门,爬上了马车。

    温献容还想探头来看时,她反手‘砰’的将车门关紧,把外头的注视全部挡住。

    赶车的奴仆十分机灵的抖了抖手中的缰绳,马扬蹄而走,带动车轮发出‘吱嘎’的辄地声。

第一百七十五章 扮女装

    马车从小巷很快驶出,温献容望着这车一晃一摇离去的影子,有些纳闷:

    “大哥,你说这位‘朱小姐’是谁?”

    她与姚守宁如此亲近,竟从未听闻过她身边什么时候有了这样一位好友。

    温景随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消失,定定的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看,那手不自觉的握成拳,许久之后又逐渐松开。

    以他聪慧,一个念头已经涌上他心中,他没有回答妹妹的话,而是直到马车彻底转出小巷,马蹄声都若隐似无了之后,他才无声的叹了口气,看了妹妹一眼:

    “‘朱’是国姓,赶车的马,看起来膘肥体壮,毛色油光水亮,不是一般人家照顾得起的。”

    温家也算官宦之家,与普通人相比,也算小有富余,但也养不出这样好的马匹。

    与姚家有往来的朱家人,且家中富贵的,近来浮现在他脑海中的,便唯有长公主朱姮蕊而已。

    可那位长公主已经五十多岁,且传闻之中,她膀大腰圆,有万夫莫敌之勇,抡得起大刀,舞得起长枪,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将才。

    但先前马车上看到的那位‘女子’,看起来婀娜苗条,哪怕温景随只是透过车缝看了一眼,但也仍看得出来年纪应该是不大的。

    长公主并没有女儿,她很晚生育,膝下唯有一个独子,姓陆名执,正是近来神都之中传来沸沸扬扬的——那位已经发疯之后喊着要跟狗成亲的世子。

    只是可能吗?堂堂男儿,却以女子名义出街——不仅是以女子名义示人,先前那惊鸿一瞥,分明车内坐的就是一个女子。

    一个出身尊贵的男子,如何能作女子装扮?此举不止离经叛道,且实在太失体统脸面。

    温景随罕见的犹豫了片刻,最终仍是按捺下了内心的疑惑,觉得这个想法太大胆了一点。

    他沉默了下去,温献容等了一阵,没有等到他的回答,不满的小声念道:

    “说了两句,也没说出到底是谁……”

    两兄妹说着话的时候,另一边那辆已经行驶出小巷的马车之上,姚守宁战战兢兢的坐缩在角落,老老实实的面对坐在她面前的人,满脸压制不住的惊恐之色。

    那位传闻之中已经发了疯的定国神武将军府的世子,此时正穿了一身女装,宛如一位绝代佳人,正神色冰冷的盯着她看,眼神有些不善的样子。

    双方对峙半晌,姚守宁因为紧张而小腿都有些发麻。

    她偷偷缩了一下脚尖,试图将自己缩成一团,以免引起这位世子注意。

    哪知她刚一动,鞋底蹭着马车木板,发出响亮的‘悉索’声。

    那位先前冷眼着她看的女装大佬身体一动,姚守宁顿时双手抱头,脑袋像是鸵鸟一样埋进了曲起的双膝之间:

    “别打我,别打我!”

    她惨叫连连,赶车的马夫却仿佛像个聋子,对车内发生的一切置若罔闻。

    车辆平缓的驶离温家,姚守宁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干了一桩蠢事。

    这会儿车上没有什么人可以救她的命。

    她与这世子打了几回交道,兴许是驱赶‘河神’的时候两人曾经共同冒险,让她对这位世子下意识的放松了警惕心。

    如今自己与他同处一车,外面是他的人,当日北城门处,他丢了这样大的脸,神都如今传的是他疯名。

    从他身穿女装来看,这位世子怕不是彻底疯了,他要是暴起打人,自己找谁救命?

    陆执看着抱了脑袋惨叫的少女,气极反笑:

    “闭嘴!”

    他一声喝斥,姚守宁的喊声顿时消失。

    她埋在膝盖间的脑袋偷偷动了动,像是想要抬头看他,陆执冷冷道:

    “你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这话音一落,姚守宁终于是动了。

    既然他能清晰的说出完整的话,显然这位世子已经恢复了理智。

    虽说北城门丢脸一事令他极有可能处于失控的边缘,可只要他清醒了,至少也是可以沟通的。

    姚守宁心态乐观,抬起了头来,双手还捧着自己的头顶,壮着胆子盯着他看——

    半晌之后,试探性的说了一句:

    “你,你这样打扮挺好看的……”

    凭心而论,陆执的长相确实极美。

    一双丹凤眼眸光流转,本就雌雄难辨。

    此时他身穿女装,平日束了一半的头发放了下来,梳成女式的简单发髻,乌发团绕之下,那脸庞更是精致,衬得他唇红齿白,似笑非笑间更是艳色逼人。

    “……”

    陆执沉默了半晌,姚守宁有些不妙的察觉自己的恭维并没有令他通体舒泰,反倒使他怒气值直线上升。

    “我也不是说你好看……”她暗叫不妙,平时那些哄柳氏手到擒来的字句,在这样的关键时刻统统都想不起来了。

    她急恐交加,眼泪汪汪:

    “你先不要凶我,我们有话好好说——”

    这位自小性情沉稳、冷静的世子终于维持不住淡然的神情,脸色变得有些狰狞:

    “不要装可怜!不准哭!”

    姚守宁的退路被他两句话堵死,眼泪逼回眼眶,过了半晌,她问:

    “你怎么打扮成这个样子?”

    他长发如瀑,妖娆散于身侧,穿了一件加了不知多大码的女装,最重要的,是他本该一马平川的胸口处,不知塞了什么东西,此时竟鼓鼓胀胀,看起来十分惊人。

    姚守宁总觉得坐立难安,理智上她觉得陆执已经恢复了清醒,所以才会来找她算账。

    可情感上,她觉得这位世子恐怕还是在发疯,不然为什么会装成这个模样大摇大摆的出门?

    装成女人也就算了……

    她目光又不着痕迹的往世子胸前看了一眼,那一对胸倒是塞得挺大,但不知是不是他先前斜靠着坐,那‘假胸’已经挤得高低不平,还有棱角顶起了袄子——她总觉得陆执在里面揣了把刀子。

    介于她得罪陆执不轻,她觉得自己有理由感到恐惧,并且应该问个分明。

    姚守宁这话一问出口,陆执深呼了口气,嘴角试图挤出一丝笑意,似是想让自己平静,但最终抽搐了两下,化为冷笑声:

    “好你个姚二,这样的话你也敢问出口。”

    陆执冷淡的面具龟裂,压制的怒火涌了上来,令他脸色阴沉沉发黑,再不复前几次见面时的冷淡、矜持。

    他肤色雪白似透明,额头跳起的青筋显得格外分明:

    “我如果不装女人,我甚至都无法出门!”

    他起身往前一迈,蹲到了姚守宁面前,伸出一根细长的手指,用力往姚守宁脑门上点:

    “发生了什么事你不知道吗?外面的传言你听说了吗?你知道我家里人怎么看我的吗?你知道我这段时间过的什么日子吗?”

    这些时间以来发生的事一一涌上心头,每说一句,就令他更加生气。

    从小到大,他就没有这么丢脸过!

    满腔怒气值化为手指上的力量,令他用力的点击面前少女的脑门。

    陆执每点一下,姚守宁就想抱头发鼠蹿,她被喷得头昏脑涨,好在多年受柳氏斥责、教训让她养成了丰富的下意识反应,这会儿在陆执暴怒之下,还能顺着他的动作拼命点头:

    “知道——知道——”

    “你知道个屁!”愤怒令世子暴发出与他身份不相匹配的粗鄙言语,他蹲下之后的高大身形将极力缩成团的少女笼罩在内:

    “我爹娘都觉得我疯的不轻,家里的人见我就绕着走!”

    因为此事,长公主与丈夫翻脸,不准他在家中养军犬,逼他将留在府里的狗子全部赶去军营。

    下人表面不敢吱声,但背地里看陆执的眼神带着怪异与同情。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当日北门他中了邪,言行举止不受自己控制,其中也有姚守宁的原因!

    “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姚守宁觉得自己的脑袋就像一个木鱼,被他敲得‘咚咚’作响。

    情急之下,她松开了抱着脑袋的双手,壮着胆子将世子那只探出来点她的手抓进了掌心,用力的包握紧:

    “你听我说,这与我无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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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算总账

    姚守宁顶着世子的怒火,大喊出声。

    她的手掌软绵细腻,仿佛摸不到骨头一般,与陆执修长却又有力的手指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个动作过于亲近,陆执愣了一愣。

    但随即愤怒涌上他心头,两人之间问题还没说清楚,世子哪里又还顾得上这些‘小事’。

    陆执想将手指往回抽,姚守宁深怕他还要拿手敲自己的脑袋,忙将他抓得更紧。

    情急之下她的力量倒是不小,陆执一拽之下不止没能将手抽回,反倒在这股力量之下,把姚守宁的身体也拖过来。

    她蹲立不稳,像个不倒翁一样摔在他身上。

    幸亏他坚如磐石,被她一撞不止没倒,反倒是姚守宁自己撞到他身体,又摔倒下去。

    他胸前不知道揣的是什么东西,厚厚实实的,有些硬,被姚守宁一撞之下,歪到了腰侧去。

    姚守宁的长发缠在他手臂上,两人手掌相握,她蹬着两条腿想起身,但冬天衣裙极厚,她要翻身可不那么容易。

    “放手!”

    陆执既觉得离谱,又觉得荒唐,喝了一声。

    姚守宁哪里敢放,反倒将他抓得更紧,甚至借他手上的力量,好不容易爬跪起来,昂头与他面面相对。

    “不放!”她脸颊有些泛红,毕竟刚刚摔倒在地实在很是失礼。

    如果柳氏在场,可能会被她气死。

    想到这里,她有些心虚,接着又长长的叹了口气,苦恼的道:

    “真的不关我的事啊——”

    陆执被她气笑,“你还敢说这样的话!”

    他咬牙切齿:

    “当日北城门的时候,我听到你喊了狗来扑我!”

    不知是不是当日留下的恶梦,陆执此时下意识的避开了‘黄飞虎’的名字。

    “那条狗扑完我后,我就妖蛊发作,你还敢说与你无关!”

    越说,他心中越是愤怒。

    但是怒到极点,陆执反倒冷静了下来:

    “你知不知道,”他蹲在姚守宁面前,与她双目相望:

    “我妖蛊重新被镇压,清醒之后在想什么?”

    姚守宁被他喷得昏头转向之际,只知不停的点头,冷不妨听到他问话,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目光与他一望,见他眼神幽深,像是两潭深渊,直勾勾的望着她,颇有些瘮人。

    他若大发雷霆倒也罢了,此时突然冷静,反倒像是凶气内敛,姚守宁胆颤心惊的问:

    “想,想什么?”

    陆执的表情平静了下来,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腰侧,但却摸了个空。

    这才想到自己今日乔装打扮出门,将平日的佩剑解了下来,藏到了座椅下面。

    “我开始统计看到的人有多少。”

    他考虑杀人灭口的可能。

    但据罗子文说,当日围观者众,恐怕光是流民便不下百十人。

    同时沿街店铺、进出城的人,还有将军府的亲随全都看见了。

    最重要的,是他爹娘来的时候,他闹得正凶,夫妻联手将他打了一顿才带回家,此时徐相宜想办法将他身上的妖蛊镇压了,陆执还养了两天伤才能重新站起来——真是祸不单行。

    “这一切,都是你的原因。”

    他说着说着,眼底又有火苗蹿起:

    “而事情发生之后,我丢人现眼,你躲在家里不出门!”

    陆执很阴暗的怀疑她可能是想要逃避责任,自北门事件之后,她甚至没有来将军府负荆请罪的意思。

    如果不是今日他主动找上门,可能姚守宁还要躲着他,不知躲到几时!

    他幽幽的盯着姚守宁看:

    “我们以前是不是有仇?”

    世子的眼中像是燃起了两簇火光,被姚守宁抓在掌中的手指用力要往回抽。

    姚守宁深怕他暴怒之下出手打自己,甚至怕他挣脱,双手十指交扣,把陆执的整个手掌全包握在掌心,努力在他盛怒之下挣扎求生存:

    “你听我解释,我有原因的,真的有原因的。”

    虽说此时世子看样子像是要气得失去理智,但他这一场大怒始终是在姚守宁预期之内。

    遭受了他暴风疾雨般的一通指责之后,姚守宁反倒长长的松了口气。

    自北城事件以来,不止世子承受压力,其实她也提心吊胆的,深怕世子来找她算账(虽然他真的来了)。

    “哼!”

    已经骂了半晌的陆执冷冷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

    此时他可以感受得到面前少女的小心翼翼,她摆出极力求饶的姿态,令他心中那股憋了多时的怒气终于得到发泄,情绪暂时得以控制,恢复平静。

    “什么原因?”

    “因为我当时——”她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将苏妙真的情况说出来。

    陆执见她吞吞吐吐,转头去摸藏在车座底下的长剑,姚守宁连忙拉住他:

    “是因为有人想害你。”

    他没有转头,这个答案显然并不能令他满意,姚守宁连忙补充了一句:

    “是妖!是妖想害你!”

    这句话终于令他平静了些许。

    陆执别开了脸,所以姚守宁看不到他此时眼中已经不见怒火,反倒带着若有所思之色。

    “有妖想害我?”他慢吞吞的将摸剑的手收了回来,托了托歪到腰侧的假胸,问了她一句。

    世子转过了头来,他的面容冷淡,不见半分怒气,仿佛先前的发怒只是一场有意的表演,就为了诈出姚守宁的秘密。

    但不论如何,他发疯一事暂时告一段落,姚守宁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对。”

    “你怎么知道的?”他沉声发问,表面虽说平静,但内心已经杀机翻涌,决定问出此妖邪下落之后,必要令它血溅五步远,方能消自己心头之恨!

    “我感觉到的。”姚守宁话一说完,陆执的眉毛颤了颤。

    她此时将察言观色的本领发挥到极致,见他表情不妙,连忙就强调:

    “真的!”

    她怕陆执不信,又提示他:

    “你想一想,你在向狗表白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姚守宁不敢提起‘苏妙真’的名字,仿佛说到了她,可能会惊动她身上的‘意识’,使‘它’窥探到二人所说的话,偷听到两人的秘密。

    提到‘向狗表白’的时候,马车震了震,外面赶车的人像是受了不小的惊吓,险些从车上栽了下去。

    这可是将军府大半个月以来,禁止讨论的话题,没有人敢在世子面前提起这个事——除非是不要命了。

    而外头的动静也让姚守宁意识到,自己与陆执的谈话可能一直被那赶车的马夫听进耳中,那她先前被骂的时候,此人装聋作哑,半声不吭,显然是故意的!

    她嘟了下嘴,眼中的光彩暗淡了下去,整个人好似一瞬间显得有些无精打彩的:

    “我也不是无缘无故叫黄飞虎扑你的。”

    陆执看她有些委屈的样子,心中突然生出迷惑。

    到底真的受了委屈的人是谁?

    他咬了咬牙,强忍下再点她脑门几下的冲动,将心思放到了正事上,想起了姚守宁的提醒。

    正如眼前的姚二所说,在她召唤黄阿狗飞扑自己之前,他好像听到了有人呼喊自己名字的声音。

    神都之中,敢直呼他姓名的人可没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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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近真相

    陆执的目光逐渐变得锐利,并眯了眯眼睛,接着他就听到了姚守宁轻声的嘀咕:

    “如果不是那只狗,现在可能你中邪更厉害,说不准被人迷得昏头转向,还不自知。”她说到这里,也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算是帮了陆执一个忙,除了恐慌惹了祸之外,被他发了一通火后,也是有资格生气的:

    “我也只是想帮你!”

    “被人迷住?”

    陆执意识到了少女情绪的变化,她气鼓鼓的,一双大眼睛中露出不高兴。

    可他并没有哄人的经验,所以只注意到了她话中的重要信息:

    “你是指,当时有人驱动了邪术,意图控制我?”

    他很快意识到了姚守宁话中的意有所指,并很明确的指了出来。

    而这个控制的术法,应该是媚惑一类,从黄飞虎出现迷得他‘神魂颠倒’来看,施法者可能最初的目的是想要让自己爱上某个人。

    姚守宁为他敏锐的洞察力感到心惊了片刻,接着点了点头,也不敢将话说得太明白,深怕被那道附身于表姐身上的‘意识’偷听到般,小小声的道:

    “差不多吧。”

    “是谁?”陆执问。

    她摇了摇头,面露恐惧,陆执就再问:

    “不敢说?”

    姚守宁这下不停点头,他又追问:

    “怕被听见?”

    她再次点头,力道比先前更大了一些。

    陆执就心中有数了。

    看样子,她可能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十分强大的存在,应该是天妖一族的余孽,且本领极强,哪怕两人私下会面,她也担忧会泄密。

    最重要的,是这个妖孽已经盯上了自己。

    世子强忍阴影,极力从自己仅剩的回忆之中,梳理当日发生的事。

    从与她简单的对话中,陆执分析出当日是有一个妖邪混入了人群,试图向他动手,姚守宁应该发现了此事,所以及时示警——不过她示警的方式过于离奇,使得自己一世英名扫地。

    想到这里,陆执看了姚守宁一眼,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他天生气运加身,照理来说妖邪难以近身,纵使天妖之气也不可能令他失控才对。

    再加上此次发疯失去意识,分明与他体内并未彻底拔除的妖蛊发作相关,而非外来妖气影响。

    他心中略一思索,便知道如何去询问了。

    看样子姚守宁应该是愿意跟他分享一些事的,但她似是对于那妖邪十分忌惮。

    不过她不敢开口,陆执就主动提起。

    他先从妖蛊事件最初问起:

    “跟西城案件有没有关?”

    陆执并没有提到苏妙真的名字,也没提到那个可怕的‘意识’存在,姚守宁略一偏头思索,觉得问题不大,因此连忙点头:

    “有关。”

    她回答得十分肯定。

    陆执眸光一转,垂下了眼眸。

    长睫掩住了他眼中的神情,在他眼睑下方打出一片阴影,他褪去了先前佯装出来的怒火之后,整个人像是一尊冷冰冰的玉雕,有种出尘脱俗却缺少属于人的七情六欲的感觉,给人无形的压力。

    姚守宁悄悄的将手松开,身体缓缓坐到脚后跟上,双手乖乖放置在腿前,安静的看他想事。

    既然两次事件都有关联,那么便证明西城、北门两次想要对他动手的人都在现场。

    他一旦开始思索正事,自然就不再回避当日北城之耻,开始回忆两次事件同时出现的人。

    世子年纪虽轻,但心思缜密,事关自己生死,他并不掉以轻心,先从自己身边人摸查起。

    首先徐相宜要排除,西城事件的时候,他并不在神都之中,既然两件事情都有可能是同一人所为,那么这次的事情与他无关。

    其次罗子文、段长涯的嫌疑也可以暂时洗去,他二人出身神武门,一直追随在他身侧,是他忠心耿耿的侍卫,不可能与妖邪有染。

    将军府中的黑甲都是陆无计一手调教的心腹,暂且不提。

    那么两次事件都在场的,便唯有姚家人了。

    他记忆极好,将北城当日出现的熟面孔一一想了起来。

    姚翝夫妇也在现场,他生性多疑,不可能将这两人嫌疑完全排除。

    北城门妖蛊发作的时候,柳氏的身侧似是站着好些人。

    除了两个下人之外,同时出现的,还有两个少女。

    一个是姚家长女,另一人也有些面熟——苏妙真。

    陆执记忆极好,想起了西城事件中,马车失控之后,钻出的那一张少女清丽的脸,自称苏妙真,说是柳氏外甥女。

    而当日北城事发之时,她也在柳氏身边,混乱将起时,他听到有人唤了自己的名字。

    现在细想,声音来源的方向就是从她所在的地方传来的。

    也正是听到有人唤自己之后,接着陆执才听到了姚守宁惊惶失措唤黄飞虎来扑自己的声音——

    至于之后的事,他就记不得了,因为他已经失去了意识,后面的情况他勉强听身边人说了一些,不愿再去回忆。

    陆执选择暂时相信姚守宁。

    如意她没有鬼扯一通来欺骗自己,那么唤自己名字的少女便有极大嫌疑。

    通过媚惑手段来得到他的爱,自然不可能是姚翝夫妇,也不可能是上了年纪的妇人、婆子,必会是一个妙龄少女。

    除开姚守宁之外,当时年纪适合的姚家女孩,便唯有姚婉宁与苏妙真了。

    而西城案发时,姚婉宁并不在场,唯一的嫌疑人便只有——

    “你表姐!”他的脸色有些微的扭曲,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少女的脸庞。

    最令他印象深刻的,是她额心处那粒朱红小痣。

    “我记得你说过,你姐姐中了‘河神’烙印?”

    他一句话便正中问题核心,姚守宁没有说话,但眼神却无异已经表露了一切。

    缠绕世子多时的疑团终于被解开,他这会儿对姚守宁的话信了八成。

    其实他早就怀疑过苏氏姐弟,毕竟马车当时受惊而失控,实在是过于巧合了些。

    可他没有证据,且苏妙真是柳家的后代,而柳并舟则是张饶之的入室弟子。

    儒家修的是浩然正气,对天妖一族有克制之力。

    柳家的两位后辈,却先后遭受了妖族的玷污,受到了天妖一族的侵袭。

    西城案件的迷团自此真相大白,天妖一族借着当时的案件,在自己身上种下了妖蛊。

    陆执心中第一个生出的念头是杀人。

    天妖一族的余孽寄生在了苏妙真的身上,显然是借她的手,以控制自己,达到天妖一族重新现世的秘密。

    若是将她杀死,自然便能解决眼前的危机。

    但这念头刚一生起,随即便被他自己掐灭。

    天妖一族狡诈凶残,且妖族的修炼之法令它们邪术防不胜防,杀了苏妙真只是治标,无法治本。

    苏妙真死了,线索一断,未必能重创这邪灵根本。

    它要下一次重新再找宿主,自己不一定能轻易将它找得出来。

    更何况,他十分幸运的,遇到了一个可以看破这妖邪伪装的人。

    他心念一转,又去看姚守宁。

    少女还不知道自己掌握了多大的秘密,感受到他注视的刹那,有些迷惑不解的仰头看他。

    陆执想起了一个事:

    “你知道她要暗算我,为什么当时不唤我?”

    他的眼睛危险的眯起。

    意识到这是一个邪术陷阱之后,陆执虽说没有听到那道‘意识’的声音,也不知道‘陆执的一见钟情’的存在,但他却凭借聪明,很快理解了这个术法的原理。

    虽说受妖蛊影响,使施展邪法的人钻到了空子,但他心志坚毅,且有气运加身,在妖蛊受压制的情况下,要想令他突然发疯,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要想令他受邪术诱惑,必得有个引子。

    苏妙真唤他的时候,他转头往她看去,若术法发动的刹那,他可能会受影响,继而爱上她。

    此举神不知鬼不觉,陆执正处于年少而情窦初开的年纪,见到美貌的少女一见钟情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说不准中了术法之后,将军府的人未必能察觉。

    相反之下,他突兀的爱上一条狗,当众表白,如此反常狂悖的举止,才更容易引起众人警觉,知晓他妖蛊发作,后续可以令将军府的人更快察觉,出手镇压妖邪。

    道理他都懂,可一想到自己当时丢脸的情景,陆执仍是面无表情的问:

    “你为什么不喊我转头看你?”

    进城之前,姚守宁就已经警告了他,说是心神不宁,觉得有大事会发生。

    当时他已经将少女的话听进心中,离她马车极近。

    若她当时出声示警,自己必会转头看她,这样一来,说不定表白的对象会换人。

    自己‘爱上’姚守宁虽说非出自本心,可能也会做也违背本意的举止,可好歹表白的对象是人,且是个女子,不至于如此丢人。

    更何况姚守宁知道内情,事后可以提醒长公主小心防备,令徐相宜出手镇压妖邪,助他清醒。

    可她偏偏选择了唤狗扑自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丢人现眼。

    “那怎么行?”

    姚守宁显然也明白了陆执未说出口的意思,她下意识的反驳:

    “我们又没有互相喜欢,将来若是影响你姻缘怎么成?”

    她是心思单纯,有什么便说什么,陆执听她说完这话,却不知为何,想起了先前的事。

    他在家里忍了大半个月,出门来寻姚守宁后,得知她去了温家作客。

    陆执又让人驱车赶到温家,去派人寻姚守宁。

    恰巧这温家的情况他是知道的。

    自与姚守宁相识之后,他便将姚家的情况调查了个底朝天,作为姚家未来的姻亲,自然也在将军府调查之列。

    温家的家主温庆哲,乃七品舍人,写得一手好字,在翰林院中负责抄写奏折、圣旨。

    姚守宁的大哥跟温家的大小姐已经定下了婚事,从调查情况来看,两家有意相互婚。

    这在大庆来说,也不是什么稀有的事。

    温家的那位大公子颇有才名,曾得顾皇后的父亲顾焕之(字明山)称赞。

    这样一桩小事,本不该在此时想起,但陆执的脑海里却突然浮现出了神都城对这位温大公子的称赞:姿容俊美,才气天生。

    顾相曾点评他:金鳞岂非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顾家与陆家一样,都是坚定的保皇党。

    陆执也曾思索过要与温家的这位才子私下接触一番,看能不能将其拉拢麾下,将来以便于行事。

    却没料到他还没来得及行动,自己就遭妖邪盯上,与温景随的见面,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丑名尽出,穿着女装在温府门口接人……

    “哼!”

    他轻哼了一声,想到查出的资料之中提到过温太太有意替儿子聘姚二小姐为妻,他将垂落在身前的长发甩开,后退了一步坐回长凳之上:

    “我看你是怕影响自己的姻缘才对!”

    姚守宁有些茫然,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但凭借敏锐的嗅觉,她意识到这位世子总算是听进了她的解释,应该已经消气了,才认真的道:

    “那不是。”她摇头否认,“但我确实不敢这样做。”

    她不敢这样做的理由,并非是怕自己名声受损,使得自己将来姻缘受挫折,而是——

    “我是真的有些怕。”

    姚守宁老实的道。

    她没有明确的说在怕什么,但陆执从她脸上的神色,便猜得出来她在怕苏妙真。

    这种害怕与先前她跟自己说话时不一样,仿佛从心中而生的忌惮,映入她的瞳孔中,透过那双眼睛,又传达到了陆执的心中。

    他愣了一愣,接着‘嗤’笑了一声:

    “看你这点儿出息!”

    话虽是这么说,他心中却生出对苏妙真的警惕。

    西城的案件至今未结,当日的情景浮上他的心里。

    他从神武门回神都的消息十分隐秘,可此妖似是早就得知消息,提前埋伏,并当着他的面,神不知鬼不觉的使张樵被蛇妖附身。

    这个过程他半点儿都没察觉,因此才沾染了因果,坏了自己的气运。

    且事后再施咒,简直事前毫无端倪。

    徐相宜精通咒术、妖蛊,可却对自己身上的蛊咒束手无策,可见这附身于苏妙真身上的天妖一族非同一般的妖邪,种种手段、神通都异常诡秘。

    偏偏姚守宁又另有玄妙的神通,可以看‘穿’这妖邪,且对‘它’的手段有所了解。

    ——仿佛这两个表姐妹相生而相克,倒是十分有趣。

    当然,这样想的前提是姚守宁所言句句属实。

    有可能她说的都是真话,所有一切都是苏妙真所为,那么他与姚守宁合作,便是妖邪在明,二人在暗。

    可也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这姚家有嫌疑,这双表姐妹分别作套,想引他入局。

    他性情狡诈,心中虽说仍是有疑,但面上却半点不显端倪。

    不过除开这些事情之外,天妖一族事隔七百年后卷土重来,且这大妖邪选择寄身于柳家的血脉,必定是听闻了什么消息。

    他想到了徐相宜所说的,关于姚守宁可能血脉有异的话。

    陆执的目光晦暗莫明,聊到了正事之后,他一扫先前的怒意,又恢复了初时见面时冷清清的神色,居高临下望着坐蹲在地,双手握拳搁在腿上的少女。

    “一个表姐就将你吓成这个样子。”

    “我有什么办法?”

    姚守宁自然听得出来陆执在鄙视自己,但她却振振作词:

    “害怕又不是我自己能控制的事。”更何况她表姐那可是妖邪附身,她想到了昨夜见到的那只可怖的九尾红狐,不由一个激灵,又嘀咕道:

    “出息有什么用?我更怕没命。”

    陆执看着她,她可能跪坐得有些累了,身体一歪,缓缓将长腿收折起来,曲起抱在胸前,缩成一团之后才小声的道:

    “我不知道要怎么做。”

    她仰头与陆执对望,一双眼睛中满是认真:

    “家中发生了很多事,我试着和娘讲过,她不相信我。”

    提到柳氏的时候,她的神色有些怔然,缓缓的将头低了下去,把下巴搁在曲起的膝盖上,小声的道:

    “我也没有你这样强大力量,可以除妖镇邪。”

    苏妙真的存在像是一柄玄在她头顶的剑,随时可能会要她的命,她也想将这个妖邪赶走,但她无计可施。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活了这么多年,近来发生的一切已经颠覆了她以往的认知,没有人教她什么术法,甚至连身边的人都不是完全的相信她。

    姚守宁想起近来家中发生的事,有种孤立无援的感觉。

    虽说因为后来‘河神’之事,父亲、姐姐已经接连表示相信她,可这种相信并不能安她的心。

    ‘河神’的危机并没有解决,作为普通人,他们无计可施,甚至还得依靠她自己。

    少女缩成一团,看上去像是受惊的小动物,仿佛等着人安慰。

    但陆执却并没有受她所蛊惑,而是想起了她说的话——她说自己没有强大的力量,可以除妖镇邪。

    他的目光落到了姚守宁身上,徐相宜的话也同时在他脑海中响起:辩机一族。

    徐相宜说,这位姚家的二小姐,可能是传闻之中已经断绝了传承的辩机一族的传人。

    她自己都还没有察觉,甚至未必知道这个事,但从她一些表现看,她符合传闻之中的那辩机一族人的特征,某些天赋已经初现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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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k字大更,提前发。

    白天10点不要再刷新,16号随缘更。

第一百七十八章 还敢说

    据记载的传闻之中,这神秘莫测的一族人待到神通觉醒之时,能看前尘,可知后事。

    他们可以窥探人心,可改变许多人的命运,扭转乾坤。

    并且掌时空之门,能去未来、可碰过去,古籍上有一种记载,辩机一族的人,‘言’出则必行!

    这句话的意思并非指他们讲信用、重承诺,而是指他们说的话,便如规则、律例,许多事情一旦出自他们的口,那么便是必会发生之事——这几乎已经算是拥有了神的权柄。

    陆执的思绪回到了在姚家斗‘河神’的那一夜,想起姚守宁关键时刻的数次发‘言’,帮着自己破局,及挡住了‘河神’的水剑,确实与传闻之中的‘言’出法随并无二致。

    听了徐相宜说的话,陆执自苏醒之后躲藏在家里避风头这一段时间,也查阅了大量的古籍,对辩机一族了解也不少。

    但越是了解得多,陆执越是觉得辩机一族已经脱离了‘人’的许多特性,与神无异。

    虽说传说离奇,但结合他与姚守宁数次打交道的了解,他觉得传闻也不是一味夸大,而是有端倪可寻。

    而这样一个传闻之中拥有神的权柄的继承人,出现在他的面前。

    此时坐在地上,蹲抱着双膝,看上去有些懊恼的样子。

    哪怕陆执相信徐相宜说的话不是在开玩笑,对自己的判断也极有自信,但看到姚守宁这模样之后,仍觉得眼前的少女与传闻之中近似神人般的辩机一族找不到丝毫的关联之处。

    他沉默了半晌,接着‘哼’了一声:

    “你现在是挺弱的。”

    “……”姚守宁想着家中的情况,悲从中来,眼泪含了一半在眼眶,但听到陆执的话,顿时被噎住,一脸无语。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陆执压下心中的杂念,脑海里迅速生出一个主意,盯着面前的少女看。

    “我不知道。”她摇了摇头,有些天真的道:

    “不过我娘说已经写了书信给外祖父,请他老人家来一趟神都。”

    算算时间,柳氏早前写的那封信已经寄出将近一个月。

    哪怕信件走得很慢,但这么长时间,柳并舟肯定已经收到了,说不准人都已经在来神都的路上了。

    “我外祖父非常厉害。”姚守宁说着说着,心中又逐渐生出信心:

    “他老人家一来,说不定麻烦就解决了。”

    陆执眼睛微微一眯,眸光流转之间,似是漫不经心的问:

    “那你外祖父几时能来?”

    他想到了柳并舟的那副字画,曾在蛇妪报仇时,帮他挡了数次灾劫。

    从他早前探听的情况来看,柳并舟在二十年前就已经修出了浩然之力。

    随着时间的流逝,如今的柳并舟修为应该不减当年,说不准他的到来,真能镇住妖邪。

    不过寄身于苏妙真身上的天妖一族对于柳并舟的情况未必不知,甚至陆执怀疑天妖一族选择柳并舟的两个后辈血脉下手的原因,是知道了某些消息。

    若是这样,儒家的力量,就未必能解决姚家的事。

    “我不知道。”陆执的问题也是姚守宁担忧的事,她有些烦恼:

    “‘河神’已经再现了。”

    “什么?”

    陆执听了这话,身体一下坐直,眼中精光一闪,姚守宁无奈重复了一次:

    “‘河神’再次出现了。”

    她昨夜就有不详的预感,但当时她找了许久,又没找到‘河神’踪影,及至天明之后,再看姚婉宁,又没什么地方不对劲儿的,事情实在是很奇怪。

    不过她相信自己的预知力量,总觉得‘河神’可能以另外的方式出现,只是她还没有找到这个妖邪出现的端倪。

    这种防不胜防的感觉令姚守宁有些不安,害怕事情拖延下去会变得麻烦,连忙救助陆执:

    “你什么时候能再帮帮我?”

    她想借陆执的手,将‘河神’彻底赶走。

    此时陆执不怕她提出要求,毕竟哪怕她不说,‘河神’的来历成迷,且疑似与皇室有关,他总也要弄清楚这样一个邪祟出自何处。

    这会儿见姚守宁主动求助他,他又想起了北城的事。

    虽说姚守宁这样做确实也算帮了他的忙,她也确实有自己的理由,但他丢脸却是不争的事实。

    “你求求我。”

    他双腿微分,双手撑在大腿之上,望着姚守宁看。

    这样豪迈的动作,此时由他做来,也似是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潇洒、恣意。

    陆执微微笑着,神态间带着傲然之意。

    姚守宁毫不犹豫,说道:

    “求求你。”

    陆执微微一笑,接着干脆拒绝:

    “我不答应!”

    他的回答出乎姚守宁意料之外,她怔了一怔,接着有簇小小的火苗从心中升起。

    姚守宁深呼了一口气,认真道:

    “你答应过我的!”

    两人当日明明有约,她唤陆执为‘爹’,并帮他找到南安岭的佘氏,将他身上的妖蛊拔除,他便帮她杀死‘河神’,救她姐姐性命。

    如今看他这模样,他是想耍赖。

    陆执的眼中光华转动,下意识的按住了胸口。

    那里是他当日被‘河神’刺伤过的地方,他正想要借自己受伤的名义骗骗面前的少女,就见姚守宁睁着一双大眼睛,满脸怀疑:

    “你不会说你伤口痛吧?”

    她幽幽的道:

    “当日前往南安岭的时候,我可问过你,你说伤口没有大碍。”

    陆执神色如常,默默的将捂在胸口的手放了下来:

    “我伤是好了,可我蛊还没除。”

    他也以怀疑的表情盯着姚守宁看:

    “你说下蛊的妖族在南安岭,显然这个消息也并不准确。”

    “……”姚守宁哑口无言。

    这个消息来自于苏妙真身上的‘意识’,照理来说,有了蛇皮的气味引路,陆执应该已经将南安岭的蛇窟全部剿灭才对,怎么妖蛊还会存在?

    提起旧事,姚守宁有些心虚: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妖蛊没有拔除,但蛇妖的洞窟确实是在南安岭。”

    这一点,陆执自己也应该明白。

    “兴许是有漏网之鱼,可能有妖气蒙蔽了黄飞虎……”

    她提到这个名字,显然碰触到了世子的忌讳之处,因为陆执的脸色‘刷’的沉了下来。

    “你还敢说。”

    世子轻哼了一声,伸出一只手探到姚守宁面前,开始掰起了手指头:

    “西城的时候,我救了你娘的命,才引祸上身,中了妖蛊。”

    此后妖蛊发作,他神智不清就不提了,“我父亲救过你爹,我帮你赶过一次‘河神’,而你是怎么回报我的?”

    他秋后算账:

    “让我发疯,将我独自丢在北城门,从我妖蛊发作以来,你甚至一次都没来将军府看过我,问我好些没有。”

    陆执说的是事实,他每说一句,姚守宁脸上就多一分心虚之色,最后面对他的指责唯唯诺诺,缩进角落中,大气都不敢再喘一声。

    “现在你还敢跟我讲我们之间的约定?”

    “……”她哑口无言。

    ……………………

    掉落的更新,勤劳的我看着不投票的你们!

第一百七十九章 干大事

    柳氏将姚守宁教导得太好,使她有错就认,明明处于年少娇纵的年纪,但在陆执的目光下,那些死皮赖脸的推脱之言却一句都说不出。

    最终低声下气的道:

    “……我错了。”

    “当然是你的错!”世子俯身看她,目光锐利,觉得自己气势已经将她震住,接着又话锋一转:

    “照理来说,我们的约定本该作废,不过我可不是你这样的人!”

    他看着姚守宁:“我仍然会帮你驱赶‘河神’,完成我们的约定。”

    姚守宁闻听此言,有些羞愧,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当即低垂下头来,小声的道:

    “我也知道你帮了我很多。”她嘴唇抿了抿,表情十分真诚:

    “我肯定记得世子的大恩,之后!之后我一定陪你找蛇妖,直到解蛊为止……”

    她这样的回答正中陆执下怀,他心里满意,脸上的表情却有些清冷:

    “你可要记得你的话。”他轻轻的‘哼’了一声,“之后有事情不要再瞒我,有消息第一时间就得告知我。”

    陆执想了想,觉得这样说还不放心,又再次强调:

    “尤其是我如果再受妖气暗算,即将失去理智的时候。”

    他这样一说,姚守宁倒真的想起了一个事。

    昨夜晚膳的时候,她再次‘听’到了隐藏于苏妙真身上的那道声音,‘它’提出了一个任务,让苏妙真安抚柳氏,之后便给了表姐一个奖励。

    而那个奖励……

    ‘陆执的欣赏’!

    姚守宁想到这一点,既觉得头皮发麻,又觉得自己报恩的机会来了。

    陆执一见她表情,心中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却没料到自己随口诈了她几句,竟真的能从她口中问出消息。

    她年纪还小,没学会老奸巨滑的隐藏自己脸上的神情。

    这看人的目光,一眼就被陆执看出了不对劲儿。

    ——仿佛有些害怕,又夹杂着几丝同情。

    二人也打过几回交道了,陆执对她性格也有些了解,当即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

    “我是不是又有麻烦?”

    他这话一问出口,就见姚守宁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这表情一露出来,他就懂了:

    “跟你表姐有关的。”

    姚守宁点了点头,陆执的拳头就捏起来了。

    虽然她没明说,但已经吃过一次亏了,世子自然清楚所谓的麻烦是怎么回事。

    苏妙真是个隐患,尤其是在妖蛊未解的情况下,自己简直任她摆布。

    只要他还未能将附身于她身中的妖邪引出并消灭的情况下,他便不能打草惊蛇,实在被动了些。

    陆执皱了皱眉,想出一个方法:

    “若再有这种情况,得换成你。”

    “那怎么行?”姚守宁拼命摇头,“我娘会打死我的。”

    她还记得当日送画的时候,自己为了应付苏妙真而说喜欢世子,却被柳氏骂得狗血喷头的情景。

    若是再发生北门类似的情况,陆执的目标转移向她,姚守宁都没有勇气去想柳氏会是什么表情。

    更何况中间还隔了一个苏妙真,这个表姐可非省油的灯,若知道自己坏她好事,还不知要如何对付自己。

    “不行,不行。”她连忙摇头。

    陆执二话不说,吩咐外头的车夫:

    “调头回去,将姚二小姐送回温家。”

    “是!”赶车的仆人应了一声,接着姚守宁就听到有人收紧了缰绳,马匹发出嘶鸣。

    正在行驶的车辆晃了几下停止,她连忙阻止陆执:

    “有话好商量……”

    “没有商量的余地。”陆执在她手中栽了一次,态度十分强硬:

    “你也说了,要报答我的大恩,现在就是机会。”

    不管怎么样,陆执当务之急是要将姚守宁与自己绑在一起,如此一来,将来自己才能真正杜绝丢人现眼的可能。

    “唉——”姚守宁长长的叹了口气,认命的答应:

    “好吧。”

    她性格软,最擅长的就是妥协。

    更何况陆执确实救过她娘命,之所以身中妖蛊,也是因为救柳氏坏了气运,才使妖气趁虚而入的原因。

    “不过我只能尽力而为。”她有些紧张,舔了舔嘴唇:

    “我也不一定可以想到办法,如果实在没有办法,我只能让你尽量不要那么丢人。”

    她深怕陆执刁难自己,说话的同时还盯着他看。

    陆执也在看她,二人目光相对,半晌都没有出声。

    在他面前的,只是一个还没有满十六岁的少女。

    她血脉的力量才刚刚觉醒,面对一个诡秘凶残的妖邪,她还难掩恐惧之心,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答应尽力而为,已经是十分不容易的事。

    陆执大发慈悲,点了点头:

    “只要你尽力而为,我自然不会怪你。”

    姚守宁没有听出他话中潜藏的意思,只当世子宽宏大量,份外体贴。

    她心中松了一口气,觉得两人达成了共识之后,才将心思放到了‘河神’之上:

    “对了,‘河神’的事,你要怎么解决?”

    姚守宁的心思单纯,觉得危机已过,顿时撑地起身,坐到一侧车厢壁的椅子上,好奇的问了世子一句。

    陆执装着没看到她的动作,说道:

    “我已经有眉目了,也有了个计划。”

    他的话令姚守宁吃了一惊,陆执看她脸上掩饰不住的神情,有些好奇:

    “你以为我今天过来,就是找你算账的?”

    “难道不是?”姚守宁有些惊奇,反问了一声。

    自世子从温家将她带走,两人说了这么久的话,大半都是围绕着当日北门他发疯一事,明显这位世子余恨未消,就是来找她出气的。

    她这样说,陆执也不否认:

    “一半算账,一半也是要说正事。”

    他提到正事,表情多了些严肃,少了几分漫不经心:

    “之前就和你说过,‘河神’对紫阳秘术有抗性。”

    姚守宁点了一下头,道:

    “你说‘河神’可能是皇室后裔,死后可能化为邪灵作祟。”

    陆执也不说话,伸手将自己的衣领撕开,从鼓胀胀的胸前抽出一大叠东西。

    那东西一摸出来,他鼓胀的胸前顿时塌陷了一侧,陆执也不以为意,将其展开之后,姚守宁才发现是一本手工装订的书本。

    “这是我在这半个月中,抄录下来的大庆皇室子嗣的名录,七百年来有记载的,都在这里。”

    他干了一件大事。

第一百八十章 色眯眯

    大庆自太祖开始,七百年的传承之中,皇室子嗣多不胜数,饶是陆执出身皇室,手边资料充沛,可也花了不少时间查看、整理并且抄录这些东西。

    世子向姚守宁招了招手,少女乖乖的靠了过去,蹲在他面前看他翻开的书本。

    上面写的是行楷,字迹细瘦,如行云流水,其字骨劲硬,弯转勾折之间如铁画银钩,其意形倒与陆执给人的感觉相似。

    他写了一手好字,且极具他个人特色——既是带着秀丽,其形却又似透出锋芒,蕴含锐气在内。

    但姚守宁看了两眼,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到了陆执身上。

    陆执没有察觉,而是上半身前俯,跟她说道:

    “虽说朱氏的血脉对紫阳秘术都会有一定的抵抗力,但‘河神’能以阴邪之身抵抗住我的剑气,可见他在生之时,说不定也修习过紫阳秘术。”

    说话的同时,他又伸手探入衣襟之中,去摸自己的左胸,再次抓出一本折叠好的本子。

    “所以,我又整理了一批觉醒过血脉的名单,”他抓着两本书册有些不大方便展开,便将一本压在腿上,另一本叠了上去展开:

    “可能有漏网之鱼。”

    毕竟大庆统治天下七百年,皇室也有嫁聚,旁枝血脉多不胜数,不可能人人都配记录进去。

    不过只要天赋出众,且表现出色的,几乎都被他记录在案,纵然有漏网之鱼,也只是少数人,可以暂且先不理。

    他说了半天,觉得有些过于安静,没有得到姚守宁的回应,不由抬起了头来。

    因他先前招手之故,姚守宁也探过了身来,两人离得很近,说话的时候几乎脑袋都碰到了一起。

    这会儿她目光呆愣,像是出了神。

    陆执顺着她视线看去,见她正望着自己的胸前发呆,像是眼珠子都要掉落出眼眶似的。

    “你在看哪里?”他的手将才抓出来的册子抓紧,另一只手伸了出去,点了一下姚守宁的脸颊,试图将她推远一些。

    少女呆愣愣的,但那脸颊却滑嫩细腻,如新剥的鸡蛋,他指尖一碰到,便微微陷了下去。

    指腹感受着水嫩的肌肤受力之后迅速回弹,那脸颊布满细细的绒毛,像是熟透的水蜜桃,泛着诱人香气。

    世子改点为捏,忍不住掐了一下。

    ‘嘶——’

    他第一次做这种事,没有控制住力气。

    姚守宁被他捏得险些跳起来,发出痛呼声,冲他怒目而视。

    “你揪我干什么?”

    “谁让你色眯眯的盯着我看?”陆执毫不客气,提高了些声音掩饰自己被她突然的怒斥吓到后生出的心虚感,极力摆出淡然的姿态将她气势压了下去:

    “非礼勿视你懂不懂?”

    他的衣襟半敞开,抽出了里面装的书册之后,那高耸的胸已经平坦了下去。

    衣裳有些凌乱,露出里面单薄的淡色绸衣,能看到若隐若现的胸肌。

    “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将这些东西塞在这里。”

    说话的时候,姚守宁伸手揉自己被他掐得泛红的腮颊,每揉一下感觉指尖下有些发烫,却见世子衣衫凌乱,神色淡然,不由说道:

    “如果长公主在这里,她可能会打死你。”

    “闭嘴。”

    陆执伸出修长的手指将衣裳拉拢,神态有些慵懒的往一侧斜靠回去。

    他伸出左手,以手肘撑着他身旁的矮桌:

    “她在这里,只会先打死觊觎她儿子美色的人。”

    姚守宁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在暗指自己,顿时想解释:

    “我没有色眯眯的看你——”

    “哼!”陆执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话音一转:

    “‘河神’来自白陵江,所以这些收录的名单之内,沿白陵江封地的诸王,经我统计之后,有姓名的共有335人,而其中大部分都远离神都。”

    “……”

    他说起了正事,根本不接姚守宁的话茬。

    事关姚婉宁性命,少女含恨禁声,听他接着说下去:

    “所以我准备先从死于神都的王室血脉排查起。”

    说话的同时,他将握了一本书册的手提了起来,露出下方搁在腿上的另一本,示意姚守宁拿过去。

    那书册极厚,入手颇沉,还带着他身上的余温,及若有似无的檀香气息。

    她拿到手后,世子下巴点了点,示意她打开看看。

    陆执准备得十分充分,姚守宁忍下心中的杂念,匆忙去翻他递给自己的那本册子。

    上面记录得十分简略,因时间紧急的缘故,他只将诸王的封号及名字组合记录,后面写了死去的年历。

    这种记法简便,但除了他本人之外,姚守宁看来只觉得如读天书,眼前发晕。

    但这个事总归是姚家的事,救的也是姚婉宁,陆执如此认真,姚守宁哪里好意思全撒手交给他一人。

    因此她努力的翻看,试图将其印入脑海里,倒将他先前掐自己,以及给她扣了个‘色狼’帽子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陆执冷眼旁观,见她装模作样,就知道她看不懂。

    不过他也没指望她懂,只是让她看一眼,心里有个数而已。

    “葬于神都附近的,共有89人。”

    他将记于心中的数据说给姚守宁听。

    虽说这些人数也不少,但有了陆执的数字统计之后,再看世子淡然从容的模样,显然他对这些死去的王公资料早就了然于胸,说不准心中已经有了怀疑的目标。

    姚守宁心下松了一口气,偷偷以眼角余光看了世子一眼。

    他穿的是一件淡绿色的小袄,颜色典雅清新,映照得他肤白如雪,此时不再发疯之后,竟有种出尘脱俗的矜贵清冷之意态。

    世子并非浓眉大眼的长相,反倒眉目五官异常精致。

    他的头发全部梳了起来,露出完整的面庞。

    那细眉斜飞入鬓,眼睛是凤眼眼,睫毛浓密,宛如勾了眼线,眼尾微微上挑,看人时带着妩媚与凌厉。

    这样一个男人,穿着女装的时候,竟比真正的女性更加美丽,与发疯时简直判若两人。

    她陷入沉思,陆执说了一阵,没见她回应,不由抬眼看她,见她又怔怔望着自己出神,不由又道:

    “看什么?”

    他懒洋洋的问了一声,说话的时候喉间的喉结顶起薄薄的皮肤滑动,又清晰的昭示着他男子的身份。

    “我觉得你跟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两人说和之后,姚守宁放松了一些,被他一看,下意识的就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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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6178/ 第一时间欣赏男主发疯后最新章节! 作者:莞尔wr所写的《男主发疯后》为转载作品,男主发疯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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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发疯后介绍:
姚守宁觉得自己可能中了邪。
她近来恶梦频频,先是梦到姨母过世,接着又梦表姐化名为说书人口中的精怪敲门。
可她娘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妖怪,只是世人愚昧,受传说蒙蔽。
只是下一刻,恶梦成真。
她看到表姐披麻戴孝,带着姨母的死讯而来,长相还与她梦境之中一致;
她听到表姐的身体之中,还隐藏着另一道对她恶意极大的声音。
貌美如花的少年救了她娘后,被古怪的黑气钻入身体。
一切都与她娘说的完全不一致。
就在这些事情发生后不久,姚守宁就听到了长公主家的那位陆世子,突然发了疯的传闻。男主发疯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男主发疯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男主发疯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