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黄耳善吠，韩卢逐猎 （4K）
“你至少可用旁白提醒下我。”
【那不是旁白，那是对即将发生的事实，进行的阐述】
【这个世界上每分每秒都在发生无数的事情，可能某人走过一条街，喝下一杯水，甚至一次不经意的呼吸，都会对你产生影响】
【因果缘由，变化莫测，我不可能随时随地洞察一切。我要真有这等本事，也不指着你混精血了】
【我只能在某一瞬间，窥视到某一种可能，并且还不一定对】
【如果你不曾主动询问，我必须要在‘可能’即将成为‘现实’的前提下，才能指向性提醒你】
【这是规则】
【否则，我大可以直接说明哪里有机缘，让你去找。到时候咱哥俩直接走上人生巅峰，也不用每次都得等待你撞上机缘了】
“......也就是说，马道长的猜测并不是事实，朱翠之所以能找到我，不是因为神囷秘术？”
【没错】
【如果是因为神囷秘术，我必然会告诉你】
【就像我之前对你说的，这只是一次意外】
原来如此。
顾杰这才明了。
笔记本不是不想提醒自己，是没办法提醒。
规则限制了它的能力，要想避免这样的事情，以后还得靠自己多加留心。
至于笔记本否定马道长的推测，顾杰对此稍有意外，但也能理解。
——马道长虽然精通异常之事，却不是全知全能，既然是猜测，就有可能出错。
但是。
结果不能代表过程。
虽然小翠不是被神囷秘术引来的，但王拓加害自己是主观行为，哪怕没有奏效，这件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说到底，对方是完全没把他放在眼中，将他当成了随手拿捏的蝼蚁，用来废物利用一下，为飞龙军挡灾。根本不在乎这么做会让他陷入巨大的危险。
这个仇，岂能不报。
......等此番事了，找机会接触一下此人，到时候通过笔记本探清虚实，再做打算。
顾杰想着，抬起头来，才发现街上的人流少了很多。
一番交谈思忖下来，时间过得很快，此刻月照西沉，看样子已经时间不早了。
除了一些烟花之地还华灯大亮外，大部分店面都客流骤降。
旁边的杂货铺掌柜吹了灯笼，正和伙计一道抬出门板，准备关店。
顾杰走过去问了下：“叨扰一下。敢问掌柜的，此刻是什么时辰？”
“戌时将尽了。”
掌柜打量了下顾杰，笑道：“少侠是外城来的吧，内城亥时宵禁，还有半个时辰就关城门了。你若是不欲留宿，可得早些离开。”
“多谢。”
顾杰点点头，却没有离开。
他站在街边上，举目远眺。
长街尽头，广大雄伟的城主府邸灯火通明。
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许久，楼杰为什么还没来？
......
另一边。
黎显忠领着楼杰走出会客厅，步入一片林荫环绕的长廊。
“楼帮主，今次之后，你玉楼帮算是踏上登天之梯了。”
黎显忠脸色微醺，对楼杰笑道：“外城十八大帮，小帮派更是不计其数，这么多势力中，唯独你玉楼帮得城主如此看重。日后，你可得好生做事，报答城主的知遇之恩。”
“是，黎副使放心，日后我玉楼帮，一定为城主马首是瞻，为您如臂驱使。”
楼杰恭声应道。
他的语气带着激动，听起来言真意切，可眼中却忐忑不安，甚至有一分要哭出来的样子。
楼杰本以为，这次宋怀云召见他，最多是口头褒奖一下，即便有所赏赐，也只是个添头。
结果让楼杰没有预料到的是，宋怀云召见他后，话没有说两句，却赐下了一块“忠义双全”的牌匾！说是为了表彰玉楼帮的‘侠义之举’，允许楼杰将其挂在玉楼帮的门头上！
这叫什么，这叫御赐金身！
这代表飞龙城官方，承认了玉楼帮这个‘组织’，并且亲自为其正名！
如此殊荣，放在整个外城，都是独一份！
有了这块牌匾，日后玉楼帮只要不犯大错，崛起指日可待！
甚至凭此成为外城第一大帮，也不是没有可能！
楼杰当时激动万分，利令智昏之下，都没有细想宋怀云为何会如此‘厚待’自己，当场就谢了恩，说了一大堆表忠心的话。
宋怀云听过后显得很满意，离开前还让黎显忠留楼杰用饭。
楼杰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自然满口答应。
可出得门来，他听黎显忠说起，方才知道这顿饭居然还请了他人。
神刀盟、四方会、天地帮，内城三大帮派，居然一个不落，被宋怀云请了管事人过来！
“城主知道你等江湖人士不喜循规蹈矩，担心你吃喝不自在，特意派人请了几位管事赴宴，以作陪客。”
黎显忠如是说道。
楼杰一听这话，就知道要遭。当场连连拒绝，口称愧不敢受，言说不敢劳烦江湖前辈，折礼相待。
无奈黎显忠却不听不顾，表示这是城主的命令，他必须照做。他还让楼杰不要担心，说什么玉楼帮得城主看中，地位超然，便是内城三帮的帮主来了，也得来给楼杰敬酒！
一番恳求推脱无果，楼杰方才醒悟，堂堂飞龙城城主宋怀云，为何会对自己如此优待。
这时要拿他玉楼帮当枪，敲打内城的帮派啊！
楼杰早就听人说过，最近局势变幻难测，人心思动，内城的帮派时有阴奉阳违，听调不听宣之事频发，甚至有过私下小会，商量撤离飞龙城的事情。
宋怀云估计没找到切实证据，不敢贸然动手，加上强敌环伺，担心引起内乱。才一直隐忍不发。
结果好巧不巧的，玉楼帮刚好在这当口，做出了‘表率’行为。
这无疑宋怀云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借口。
——不听话是吧，不听话我就扶持一个听话的起来！我还要让你们看看，我是怎么优待听话的人的！
很显然，这场所谓的‘表功宴’，纯粹是宋怀云用来恶心、打压内城几大帮派的法子，楼杰不用想都知道，一旦上了席，他必定会被迫得罪内城三帮！
可想到又能如何，他根本没办法拒绝。
宋怀云到底是城主，楼杰哪有胆子违抗他的命令？
果不其然，席面一开，黎显忠就发了难。
他先是吹捧了楼杰一番，言说玉楼帮配合官军剿灭妖人，所行所为忠义无双。接着又一阵含沙射影，说玉楼帮虽然势力不大，却心怀大义，比之某些墙头草，更适合为城主之臂膀。
这话一出口，三大帮派的人，那是一个比一个脸色难看。
这也就罢了。
让楼杰胆战心惊的是，黎显忠说完了话，居然站起来，要三大帮派的人，陪着他一起，给自己敬酒！
当时的气氛，可以说是凝滞到了极点。
其中神刀盟的护法直接捏碎了杯子，四方会的长老亦是一巴掌拍在桌上，天地帮的军师虽然没发作，却也是脸色阴沉，怒火万丈。
单看这些人的表情，楼杰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老子能忍着气过来，都是给你宋怀云面子了，你现在居然还要我给一个无名小卒敬酒？
这是把大家的脸面往土里踩啊！
真要是做了这种事，还有脸在江湖上混吗？
那一刻，楼杰曾一度以为，自己要见证三大帮派，和宋怀云翻脸了。
结果没想到，黎显忠竟是抢在这三人之前发作。
“谁敢不敬酒，就是不给城主面子，就是违命抗令！届时，可别怪黎某翻脸不认人！”
这话出口，黎显忠一脚跺地，竟是踏碎青砖，震得满座酒撒汤溅。
也震得屋内众人，为之色变。
也不知道是惧于黎显忠的武力，还是三大帮派不敢留下这种把柄。一番沉静之后，这三人终究是举了杯子。
哪怕三人个个脸色难看，却依旧捏着鼻子，忍气吞声对楼杰一番恭维，还敬了酒。
当时的楼杰，几乎是哭着把这杯酒喝下去的。
以己度人，楼杰估摸着这顿饭结束，这些人多半不会轻饶了他，于是席间借口尿遁，写了手信，叫顾杰来救驾。
他不敢把人全叫来，因为人一多，这事儿就小不了。
到时候真打出火气，在座任意一家，都能轻而易举灭了他。
反倒不如把事情控制在小范围内，让对方出出气。
毕竟相较于他得到的好处，挨顿打真的不值一提。
只要顾杰能保住他的命，楼杰甚至愿意把脖子伸出去让人打，化解此事。
当然，前提是真能保住命。
......
心念转动，楼杰不知不觉走到了城主府门口。
“楼帮主，黎某就送你到这里了。”
黎显忠站在台阶上，拱手道别。
楼杰回过神来，左右看了下。
城主府前灯笼大量，照得周遭亮如白昼。
可楼杰看着远处的昏暗街道，却总觉得周围巷角藏着人。
他咽了口唾沫，对黎显忠道：“黎副使，楼某第一次来内城，不太熟悉道路，不知您能否派几位军爷，领楼某出城？”
黎显忠闻言，脸皮微抽。
他看向眼前。
——城主府外，宽敞的青石大道笔直通向内城城门。
“这是一条直路。”
他道。
楼杰为了安全也是拼了，当场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人到中年，力不从心，难免老眼昏花，即便是直道，也可能分叉......”
“楼帮主！”
黎显忠脸色微黑，打断楼杰。
接着，他面无表情道：“黄耳善吠，韩卢逐猎。城主对你青眼相待，是希望你做韩卢搏蹇兔，而不是像土狗一样，只知道狺狺狂吠。”
“如果你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也就没有了价值，死了就死了罢。”
楼杰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最终却没说出话来。
他并不在意黎显忠把自己比喻成一条狗，整个飞龙城，又几人不是在给宋怀云当狗呢？
他只是没想到，黎显忠居然把内城三大帮派比喻成一只野兔，把他楼杰比喻成追逐野兔的猎犬。
这是打算让他带领玉楼帮，辅助宋怀云，制衡内城三大帮派？！！
楼杰其实很想说：您真是高看我了。我这辈子最大的理想，就是多赚些钱，颐养天年啊！
你让我去和内城三帮打擂台......我是真的没这个本事！
可惜他不敢真说出来，他怕自己这话一出口，黎显忠当场就翻脸把自己宰了。
人家摆明是要试试自己的成色！不打算给自己提供帮助！
想到这，他苦涩一笑：“楼某......知道了。”
黎显忠点点头，不再说话，伸手示意楼杰自便。
楼杰沉默片刻。
转过头，看了眼街道，他深吸一口气。
“走！”
话音未落。
楼杰箭步踏出，把吃奶的力气都拿了出来，瞬间冲下台阶，狂奔跑向城门。
杨供奉见状微微呆了下，倒也反应迅速，立刻跟上。
二人数息之间便冲出百米，一路跃过三三俩俩的行人，惊起一片惊呼。
内城道路呈木字形，城主府与城门相对，位于两端，直线距离也就一千多米。
二人都是武师三段，速度远超常人，全力急奔之下，只是片刻功夫，就冲过数百米距离。
楼杰回头一看，发现这距离已经看不清黎显忠的表情。
转过头来，内城大门尚有数百米之遥。
……城主府的人看不清明，城门口的守卫赶过来也需要一会，这个位置简直是绝佳的动手地点！
吗的，不该让顾杰在城门等的！
楼杰心中懊恼，脚下不停，眼神来回扫视周遭，面露警惕。
就在这时，头顶突然响起一声重踏！
咚嗡！
仿佛铁石撞响，楼杰还没来得及抬头，就见大片瓦砾飞空，犹如冰雹般砸了下来！
“帮主小心！”
杨供奉反应迅速，提气上前以脊背挡在楼杰面前。
嘭！嘭！嘭！
铜钱大小的瓦砾碎片飞溅砸来，密集如雨，每一块都带着巨力，砸得杨供奉脊背骤颤，脸色发白，闷哼不止。
“老杨！”
楼杰怒喝一声，伸手欲扶，结果却被杨供奉一把甩了出去：“走！”
楼杰被甩出半米，踉跄几步才站稳，一回头，就见街旁店铺之上，有一庞然人影一跃而下。
楼杰只觉眼前一花，眨眼一瞬，那人影便从五米高处瞬间落到跟前。
轰！
一声巨响！
第九十二章 握柱擎天（4k）
虎背熊腰的人影一脚踏中杨供奉肩头。
巨力以一种肉眼可见的形式狂然炸开，瞬间便震碎了杨供奉的肩头衣物。
楼杰看到血肉皮肤在眼前崩开，碎骨飞射掠过眉边，杨供奉如遭雷击，噗的喷出一口鲜血！
再眨眼，杨供奉就被一脚踩得轰然跪地，砸入地面！
碎瓦被震得弹起，又哗啦一声落地。
尘埃滚荡冲起，遮蔽了视线。
一息之间，杨供奉突然飞了出来。
楼杰看到杨供奉手脚绷直前撑，唯有胸膛倒弓而起，整个人犹如被无匹巨力砸中，轰的一声砸断旁边店铺门板，滚入其中生死不知。
啪嗒。
千层底的黑色布鞋踏在青石地面上，人影破雾而出。
那是一尊犹如小山般的庞然壮汉。
壮汉约莫二十来岁的年纪，脖颈挂着个奇怪的吊坠，相貌普通，体态却异常惊人。
其人肩宽臂大，高近七尺，胸膛隆起如石，浑身肌肉犹如铜浇铁铸，月光下，居然泛起一丝金属般的光芒。
他只着一件短打，头发散乱披在肩头，站在那仿佛一直直立起来的黑熊，光是影子就将楼杰彻底笼罩，给人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怖压迫感！
壮汉居高临下俯视顾杰：“玉楼帮楼杰？”
楼杰脸色铁青：“你是谁？”
“四方会，万长洪。”壮汉淡漠道。
楼杰心头一跳。
这个名字，他听说过。
此人原本乃是外城一贫民之子，天生力大无穷，据说十来岁的时候，便能举起飞龙寺的铜钟，并且脸不红气不喘。
后来，此人不知怎么就学会了一门三流内修法，紧接着立刻展现出无与伦比的惊人武道天赋，短短一年，便成就武师一段。
如此匪夷所思的天赋，放在外城可谓凤毛麟角，当年曾一度引得十八帮争相邀请，包括楼杰自己，也向他抛出过橄榄枝。
只不过此人自视甚高，对外城的帮派不屑一顾，哪怕十八帮把条件开到了天上，此人也无动于衷，甚至不但不加入，还多有嘲讽。
到最后，有不少帮派首领为之恼火，本着得不到就弄死的想法，打算提前宰了此人。
结果没等这些人动手，神刀盟的长老邵言书便亲自出城，将其接走。
只是不知为何，此人最后却入了四方会。
这件事发生在七八年前，当时此人才刚刚成就武师一段，可现在，此人居然只用两招，就将武师三段的杨供奉打得生死不知！
这是何等超绝可怕的天赋！
想到这，楼杰的脸色愈发难看了一分。
“看来你听说过我。”
万长洪嘴角扯起，脸上露出一丝狞笑，看楼杰的眼神，就仿佛看着一头待宰肥猪。
“区区一个外城的杂碎，也敢受我四方会长老敬酒。若是不给你涨点教训，怕是谁都敢骑在我四方会头上拉屎了。”
他说着，踏前一步。
楼杰脸色骤变：“且慢！”
他语气急促，低声道：“万武师，楼某绝无对四方会不敬之心。今次之事，盖因城主不告而为之，楼某也是被他逼得没办法，只能照做。若是四方会愿意网开一面，楼某日后定登门谢罪！”
万长洪轻笑一声：“如果谢罪有用，这世上就没有你死我活了。”
他语气嘲弄，似乎乐于见到楼杰低三下气的哀求，偏偏又不答应，摆明是把楼杰的哀求当乐子看！
楼杰咬牙切齿，却不敢发火。
对方武力惊人，观其威势，甚至比顾杰还强一分，面对这样的敌人，他连尝试反抗的心都提不起来。
他只能忍着气相劝：“万武师，你可要想好了！今日也不是只有你四方会受了侮辱，但神刀盟、天地帮都没有派人过来，你就不想想是为什么？”
“我怎么说也是城主的人，你四方会冒此天下之大不韪，公然截杀我，就不怕城主拿你们是问吗！”
“这些事，是魁首考虑的事情，你说给我听，没用。”
“魁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就是说破天，我也不可能罢手。”
万长洪说到这，戏谑一笑：“还有，谁告诉你，神刀盟和天地帮没有派人来？”
楼杰一愣。
“原本他们是派了人的，只不过，老子看他们不爽，试了试他们的成色。没想到那两个供奉一个比一个不禁打，连我一拳都接不下来，屁滚尿流就跑了。”
或许是想起了当时的情景，万长洪脸上浮现出轻蔑，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狂傲，仿佛是在谈论路边的野狗。
楼杰脸色难看。
这简直是个疯子！
虽然对方的行为，变相算是帮了他，但此人连过来帮忙的神刀盟和天地帮供奉都敢打，自然更不会饶过他。
“看来，你想明白了。”
看着楼杰铁青的老脸，万长洪脸上浮出肆意的笑容：“......先废了你的手罢。”
话音落下。
蹬！
只听一声重踏，青砖猛地一震，万长洪整个人犹如离弦之箭，骤然电射而出！
楼杰连他的动作都没看清，只觉眼一花，下一刻，就看到万长洪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烈风扑面，沙尘鼓荡。
一只恍若钢铁浇筑的庞然巨掌呼啸而来！
楼杰抬手欲挡，结果念头刚起，还没完成动作，就被这快若奔雷的一掌砸中肩膀！
嘭！
但听一声闷响。
楼杰只觉自己仿佛被狂奔的马车迎面撞上，巨大的力道瞬间砸断他的手臂，让他连站稳都办不到，整个人倒飞而起！
轰！
楼杰撞碎了旁边的摊位，木屑纷飞之间，他摔在青石地面上，滚出数米远才停下。
周围原本还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见此情形吓得尖叫不止，跑没了影。
旁边那青楼老鸨也顾不得招揽客人，屁滚尿流的跑进门中，关上了大门。
“咳咳。”
楼杰勉强撑地爬起，接连猛咳，吐出大口鲜血。
他捂着肩膀站起来，发现上留下了五个血洞，衣物、皮肤、血肉，都被整片刨去！
万长洪踱步上前。
楼杰听到动静，抬头一看，脸色瞬间白透。
对方只用了一掌，就废掉了他的左手，这让他连反抗的念头都提不起来。
逃！
他踉跄转身，拼命向城门跑去。
万长洪眼中闪过一丝戏谑，突然加速。
咚！咚！咚！
伴随数声重踏，楼杰只觉脑后风声呼啸，似有重物破风而起！
他脸色更白一分，一回头，就见万长洪跃至半空，轰然落下！
庞然的身影遮蔽天光。
楼杰眼中倒影出一只硕大的拳头，紧随其后便看到了万长洪眼中，那如观猪狗般的冷漠目光。
他的脸色瞬间白透，一时间甚至忘记了躲避，脑袋里一片浆糊，只剩下一个念头。
我命休......
呼！
当是时。
一只同样庞大壮硕的胳膊横冲而来，掠过楼杰眉间。
粗粝的五指猛地张开，以一种快到极致的速度，精准扣住万长洪的胳膊。
啪！
拳锋在楼杰眼前停下，风声呼啸，却没有造成半点伤害。
楼杰呆了下才反应过来，侧头一看，脸露惊喜：“修之！”
他原本还懊恼于自己让顾杰在城门口等待，估摸这么久顾杰还没过来，多半是隔得太远没看到，早已绝望。
没想到，绝处逢生！
这一刻，多少言语都不足以形容楼杰的激动。这种生死之时逃得一命的感觉，让他险些喜极而泣。
顾杰没有回答。
他保持着举臂的姿势，浑身荡开大片热浪，偏偏脸色平静，呼吸不显，竟是只凭一只手，就将壮逾狮虎的万长洪整个人，轻而易举握在半空！
这种腾空出招的拳法，威势凶猛，不但能借住重力提升杀伤力，本身威势也无比惊人，会给人造成很大的心理压力。
但被人中途打断后，就成了个笑话。
半空之中，万长洪显得犹为滑稽。
他的手腕被顾杰握住，整个人呈倒立的姿势，裤腿滑到了膝盖弯，腰间的长刀咚的一声落地。
微风吹过，长发随风飘动，糊了他一脸。
活像是根倒栽葱。
万长洪眼神呆滞，一时甚至忘了反抗。
他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毕竟面对比他强的人他不会用这种招式，比他弱的，又根本无法抵挡他的巨力，更别提单手将他握住了。
好在他很快就反应过来。
或许是觉得自己的样子太过丢脸，万长洪脸上浮现出一丝愠怒，登时怒喝出声。
“找死！”
话音刚落，他手腕一转，倒扣向顾杰掌跟！
顾杰不躲不避，松手攥指为拳，瞬间迎上！
万长洪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借助落地之力，狠狠抓向顾杰的掌背！
嘭！
拳爪相撞，伴随一声闷响，交错滑向两旁。
万长洪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这瞬间，他明明感受到了一股不弱于自己的力道。
可手指上却传来的触感，却没有半点落于实处的感觉。
自己这足以生撕虎豹的一爪，就仿佛抓入了棉花之中，转瞬间就被卸力荡开！
“气修法？不对，还有力修法的劲力......你居然力气双修？”
万长洪脸色微变，喝问出声。
顾杰沉默不语，收回手垂眸扫过。
月光下，掌背微微泛白，可以清晰看见五道抓痕。
手背上的皮肉尚且无损，但肤膜却破裂了数处。
内气和肤膜的双重阻挡，居然都没有拦下此人的爪劲么......
五段，还是六段？
不能给此人反抗的机会，否则他一旦发现奈何不了我，很可能调头对楼杰出手。
直接用全力罢。
心念转动，顾杰左脚踏前一步。
腾！
热浪暴涨，气流滚荡。
妖异的血色纹路盘绕上顾杰的胸口，肌肉瞬间紧绷而起，全身上下缓缓浮现出大片血管脉络，青筋凸显，随着心跳呈现出明显的抽缩。
随着血元术的突破，血元秘技的效果也得到了提升，此刻全力运转之下，他整个人都大了一圈，其身形之壮硕，体态之庞然，比之万长洪也不遑多让！
清冷的月光落下，投出一个恐怖的黑影！
顾杰浑身泛起红晕，热浪浮动，配合那恐怖惊人的体态，一眼看去，犹如魔神。
万长洪脸色一沉。
他也是久经搏杀之人，见状知道不好，瞬间抢先一拳出手！
“死！”
这一拳万长洪用了全力，出手之时风雷大动，几乎是眨眼间就冲至顾杰面前！
嘭！
顾杰曲臂一格，明明体态庞然，动作却丝毫不慢，挡开拳头的瞬间，弹臂就是一掌，拍向万长洪面门！
呼！
热浪呼啸而出，五指间迅速泛红升温，犹如炙碳！
这一掌若是拍中，万长洪必定落个骨碎血溅的下场。
但万长洪居然跟上了顾杰的速度。
他以拳对掌，正面相接！
嘭！
这一次不同于之前，双方都用了全力，拳掌对撞之时，气浪瞬间炸开，吹得身旁店面旗帜鼓荡而起！
劲力紧随其后涌出，针锋相撞，二人顶力一瞬，顿觉对方力道惊人，一时都是各退一步，脚下后撤，才卸掉劲力。
顾杰脸色不变，脚下刚还没站稳，便借助力道拧腰转身，曲臂刺肘，狠狠砸向万长洪！
万长洪正要抵挡，却突觉手背传来一阵刺痛，动作顿时一僵。
皮肉之内，仿佛燃起火焰，强烈的烧灼感疼得他脸色一变。
这短暂的耽搁，手肘已砸向脖颈！
万长洪几乎是抢在最后一刻才反应过来，以手臂硬接了这一肘，闷哼一声，暴退数步拉开距离。
趁这功夫，他抬手一看，才发现手掌上居然留下了一片黑斑，并且伴随着一股让人头晕目眩的味道。
他赶紧提起手臂看了眼，上面果然也有一块黑迹，并且很快同样开始刺痛起来。
“你居然用毒！”
万长洪气得不轻，一时怒骂：“有种真刀真枪和我过招！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算什么武师！”
顾杰闻言，沉默片刻，突然开口：“可以。”
万长洪都听呆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泄愤的随口一说，对方居然真的答应了下来！
“这可是你说的！”
万长洪眼有喜色，心里暗骂顾杰是蠢货，伸手一探，就将地面上的长刀抓了起来。
“来吧，重新打过！”
万长洪握住刀，仿佛有了信心，声音都大了一分：“我给你十息时间，自己找兵器。”
顾杰点了点头。
下一刻，他突然转身，双手抱住旁边酒楼的门头大柱，用力一拽！
嘎吱......嘭！
糠泥飞溅之间，砖石滚落一地。
衔顶青砖门头的大柱，被顾杰硬生生拽了出来，握在手中！
上架感言
今天12点上架，大概12点半左右，就能看到更新了。
首先要感谢每一位支持我的读者朋友，无论是打赏的、投票的、评论的，正是有你们的支持，我才有写下去的动力。
这是我在起点的第一本书，也是第一次写这个类型，从动笔后最大的感受就是：有些事看起来简单，做起来还是挺难的。
我本人手速不快，还有工作，基本上每天除了吃喝拉撒，就是在电脑面前码字，这句话是半点修辞都没有，我是真的睡醒了写，工作也写，休息也写，写到晚上才能写个四五千字......这时候就越发感慨某些触手怪了。
第一本书，我也没想过一飞冲天，没想过成绩能特别好，我就希望能把一个完整的故事带给大家，积累经验，所以只要不是没有人看，我就会写下去。
其他的就不多说了，上架以后每天保底4K，订阅从0开始，每多100就加更2K，是的，就是100，小扑街的目标很小，各位读者老爷若是觉得还能看就赏个烟钱，其他的不强求了。
最后祝大家春节愉快
第九十三章 十八年后，再和我打过（4k）求个首订，拜谢
这一刻，长街之上一片寂静。
奔逃的行人，珠帘之后探头探脑观望的女子，包括正往这边赶来的内城守卫。
所有人的视线中，都升起了一根高逾三米，粗逾半米巨柱。
顾杰站在原地，手托巨柱，配合着他即将突破七尺的身高，仿佛擎天神将。
一旁。
万长洪的脸上，挂着尚未淡去的窃喜，却僵硬得像是被按下暂停。
他表情僵硬，眼神迷茫，似乎是陷入了对人生的怀疑中。
好一会，他才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三尺长刀，又看看顾杰手中那根巨柱，半天说不出话来。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万长洪肯定回去给自己一巴掌。
让你他吗嘴贱！让你他吗话多！
赤手空拳虽然处于劣势，但至少还有机会，现在呢？现在怎么办？
万长洪脸色涨红，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话：“......要不，还是比拳脚吧。”
顾杰没有说话。
他答应万长洪的要求，是怕他绝望之中狗急跳墙，拼命也要杀了楼杰。
而不是打算真和他玩什么公平！
“这是你自己选的。”
顾杰淡漠的看着他，怀抱大柱：“出招吧。”
“我......”
万长洪险些吐血，出招，出个锤子的招！老子这刀怎么和你的柱子打？
这念头刚升出，万长洪就听到大风骤起！
抬眼一看。
粗逾孩童的大柱，被顾杰双手抡起，举过头顶！
猛地砸落！
呼！
门柱上挂着的灯笼左摇右晃，荡开一片火光。巨大的木柱划过长空，砸向万长洪！
轰！
犹如大星落地！
青砖炸裂，地面震颤，尘土瞬间自两边荡起一条直线，又被烈风刮成雾气！
一时间，长街之上仿佛大厦崩塌，巨大的撞击声响彻整个内城！
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不管是点着灯还是没点灯的地方，都有无数惶恐的声音响起。
楼杰在一旁站着，只觉脚下堪比地龙翻身，强烈的震动让他心头狂跳。
他完全没有想到，仅仅是一天时间过去，顾杰居然跟变了个人一样，强到如此匪夷所思的地步！
那一根巨柱，至少是数百斤的重量，还镶在青砖里，换做一般武师，就算是四段，都不敢说一定能抱得起来。
可顾杰，居然能将其当做武器挥动！并且速度还快得惊人！
这一棍，不，这一柱之威，当真犹如开天辟地，就算是黎显忠，怕是也不敢直面其锋芒！
楼杰心头骇然，看向眼前。
几息之间，黄蒙蒙的尘土缓缓落下，露出大片碎裂的青砖。
柱头之下，万长洪架刀格在胸前，却依旧被巨力砸得跪倒在地。
万长洪刚才不是没想过躲开，可当他正打算动作的时候，就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窜入他体内的火毒，给他造成了短暂的麻痹效果。
虽然一息之间，就被他靠着强大的体魄抵抗住。但就是这片刻的耽误，让他失去了最后逃离的机会。
这一柱，砸得万长洪几进残废。
他的脸色白如金纸，嘴角涌出大片鲜血，刀背深陷进胸膛肉中，压得血肉一片模糊。
他的左手胳膊断裂，臂膀上有骨茬子刺破皮肤，膝盖更是扭曲外翻，隐约可见一片血污。
他虽然没有死，却也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反抗能力。
他撑着巨柱，浑身都在发抖，明显已经快坚持不住了。
嘭。
顾杰松开手，任凭巨柱砸落在地。
重力坠向万长洪，他整个人猛地一颤，差点软倒，嘴角再次涌出大片鲜血，染透了胸口衣物。
这时候，城门的守卫终于赶了过来。
这些人似乎是早就得了吩咐，靠近后并没有上前，此刻只是围在旁边，驱赶被动静惊醒后过来查看的平民。
顾杰环视一圈，面无表情的收回目光。
他脚下点地一跃，跨过三米距离，咚的一声落在万长洪面前。
万长洪眼中浮现出恐惧。
顾杰恍若不见。
他抬起手，五指间泛起红晕，热浪浮动。
“饶，饶命。”
万长洪被大柱压在胸膛上，呼吸困难，几乎是用尽全力，才挤出来这几个字。
他的眼眶隐约有些湿润，脸色惶恐，说话间身体的颤抖幅度愈发大了一分。
这个之前还狂傲凶狠、把楼杰当成猪狗一样看待的天才人物，此刻居然露出一种恐惧哀求的目光，几乎要崩溃哭出来。
顾杰没什么反应。
打到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了调和的可能性，他不可能因为怜悯敌人，为自己埋下祸患。
更何况，此人出手如此狠辣，想必杀过不少人，这样的人，不值得怜悯。
“不要哭，只是死而已。”
顾杰看着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万长洪，看着他涕泪横流，牙齿打颤，语气依旧轻缓，没有一丝波动。
“你很强，十八年后，再和我打过。”
话音落下。
顾杰攥指为拳，一拳砸向万长洪面门！
结果就在他出手瞬间。
嗡！
一柄金环大刀骤然穿过兵卒之间，飞斩而来！
刀锋横犁而过，寒光烨烨，刃口直砍顾杰手腕！
嘭！
顾杰变拳为掌，一掌拍飞大刀，就要继续打杀万长洪。
结果这大刀飞向一旁之时，突然摇柄一震，竟是在半空翻转换面，再次朝他斩来！
顾杰眼神一沉，拧头侧脸，躲开刃口，转臂一拳擂出，正中刀面！
咚！
巨力之下，大刀瞬间抛飞至半空，尾部居然浮现出丝丝点点的金属光泽。
顾杰方才发现，这把金环大刀的刀柄处，乃有一根指粗铁链，一直延伸向兵卒之后。
嗖！
长刀在半空中被拽向后方，寒光刺眼之间，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腾空而起，犹如大雁飞空，瞬间越过数十名兵卒。
伴随着一阵铁链绞合的声音，老者左臂画圆，牵引大刀入手，握刀落地。
楼杰在旁边看着，脸色一变：“神刀盟？”
“某家神刀盟长老，邵言书。”
老者托刀于胸，脸色淡然，一身黑袍随风飘荡。
其人身形并不似一般武者那样壮硕，甚至可以说有些瘦小，若非他怀中大刀寒光凛凛，隐隐添了几分凶威，一眼看去更像是个慈眉善目的教书先生。
但顾杰却注意到，随着老者出现，周围的兵卒明显紧张了一分。
老者遥遥朝楼杰微微拱手：“还请楼帮主让玉楼帮这位小兄弟，手下留情。”
楼杰的脸色有些难看：“邵长老，你神刀盟的人刚被这小子打了一顿，你还想救他？”
“他已经为自己的狂傲，付出了代价。”
邵言书淡淡道：“此人到底是我接入内城的，与我也算有几分香火情，我岂能看着他死在我面前？”
楼杰脸色铁青。
万长洪把杨供奉打得生死不知，还废了他一只手，他恨不得让顾杰立刻出手，杀了此人报仇。
可若是真这样做了，他又担心自己有命报仇，没命离开。
邵言书成名已久，便是放在内城，也非等闲之辈。
顾杰强则强矣，却不一定打得过这种江湖老前辈。
因为邵言书的名气，乃是一刀一刀砍出来的。
此人曾以武师五段的修为，单枪匹马挑翻外城十八帮所有供奉护法，一天之内，车轮作战，打得整个外城无一人敢抬头！
其对敌之凶厉，招式之老辣，远非一般武师能敌，顾杰虽然实力不弱，却到底只是个尚未及冠的少年，一旦对上这等强手，胜负难料。
“俗话说得好，得饶人处，且饶人。”
邵言书站在原地，也不动作，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似乎是料定楼杰不敢下死手。
他瞥了眼顾杰，开口道:“楼帮主，你若是愿意给我这个面子，饶他一回，某家今日也可以放你安然离开内城。”
楼杰闻言微楞，明显没有想到邵言书居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这万长洪到底和邵言书是什么关系？
邵言书为了保他一命，居然愿意做到如此地步？
楼杰不敢违抗宋怀云的命令，但他也不想把内城三帮全得罪死了。毕竟玉楼帮只有那么点人，高手更是只有顾杰一人。
一旦撕破脸，对方要是不管不顾出手，他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此刻他心中暗忖，觉得若是邵言书愿意从中说项，把关系缓和一下，他说不定能在里面和和稀泥，玩一手河蚌相争，渔翁得利。
到时候，即能不得罪宋怀云和内城三帮，也能保住玉楼帮的崛起之机。
想到这，他顿时意动，寻思要不忍一口气算了。
结果这念头刚起，他就听到邵言书一声怒喝。
“竖子尔敢！”
楼杰慌忙抬头，就见顾杰突然一拳落下，直砸万长洪胸膛！
嗖！
刀光飞掠，金环大刀猛斩向顾杰！
嘭！
似是早就料到邵言书会出手，顾杰不躲不避，转臂一扣，五指穿过刀背环扣，一把扣住长刀！
邵言书用劲一拽，却没拽动，反倒险些脚下打滑！
他心头惊怒交加，立刻拽链而起，借力腾空，一掌拍向顾杰肩头！
顾杰瞬间松手，另一只手攥拳砸落！
邵言书失去借力之处，在半空中猛地向后一仰，连忙一个腾挪，才稳住身体。
然而就是这片刻的耽误，顾杰已经一拳落下！
咚！
红如炙碳的指骨撞开血肉，伴随着蛋白质的焦臭味，瞬间炸开一片血污！
这一拳，洞穿万长洪的脖颈，指骨透体而出，砸得血水横飞，青砖剧震而裂！
顾杰猛地抽回手，指缝夹走一物，弹落到衣兜之中。
伤口瞬间自血洞边缘断裂。
万长洪连惨叫都没发出，当场断头而亡！
“你找死！！！”
邵言书落地转头，看到如此情形，气得须发皆张！
他怒喝一声，攥链收刀，脚下踏步跃起，整个人凌空转身，将金环大刀抡过肩头，挟下坠之力，轰然劈落！
这一刻，顾杰终于明白，方胜江喜欢跳着打人是跟谁学的了。
他也不急，脚掌撑地，脚跟微提，就准备躲开这一刀。
结果就是这时候。
刀身上居然浮现出一片薄如蝉翼的微光！
这肉眼难见、薄到看不清的光芒兀一显现，立刻引得顾杰体内血元术自发流转，从丹田内狂涌而出。
内气外放？还能附着兵器！
顾杰脸色微变，紧接着就发现大刀下落速度暴涨！
刃过长空，斩开空气，月光照耀下，竟然快得带起一片残影！
顾杰二话不说，一个懒驴打滚躲过。
轰！
大刀撞上青砖，斩得地面碎石飞溅！
邵言书一击不中，瞬间踩刀提链，抽出长刀反身又是一斩！
顾杰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见刀光劈头盖脸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顾杰顺势抓过地上万长洪掉落的长刀，以刀背砸向邵言书！
嘭！
火星炸开，巨力狂涌！长刀瞬间崩断！
顾杰以刀背砸出，就是怕普通长刀的刃口拦不住裹挟内气的兵器，没想到即便用了刀背，依旧是一触即溃！
好在这片刻的阻拦，终究是抢到一丝喘息之机。
顾杰趁机双掌拍地一撑，顺势拧腰转腿，一脚踹向邵言书的手臂！
邵言书明显是独修气法的武者，身形近似常人，一身实力全在内气之中。此刻他将内气全力灌注刀身，获得了无比强大的杀伤力，但同样的，也就失去了对身体的细致掌控。
加上身子骨到底是老了些，反应速度难免下降，眼看力气用尽无法收招，当场被踹了个正着！
咚！
这一脚踹得邵言书整个人一仰，大刀瞬间失去准头，砸落在旁。
轰！
刀刃落地，再次砍开一片青砖。
顾杰趁机翻身而起。
邵言书忍住剧痛，双手提刀一转，长刀划过半圆，砍向顾杰的面门！
顾杰后撤数步，迅速躲开，眸中有一丝明悟闪过。
他发现邵言书仅仅只挨了自己一脚，手上居然明显有些失力。
哪怕邵言书以双手用刀，故意掩饰这一点，还是被他发现了。
......如此看来，这邵言书虽然实力强悍，身体的强度却远不如万长洪，只要找准机会全力打他一拳，想必此人必定殒命！
念及于此，顾杰眼中凶光一闪，就要欺身而上。
哪知就是这时，邵言书突然一声怒喝，转腕横刀变砍为戳，速度居然再次暴涨，瞬间袭向顾杰胸口！
顾杰脸色骤变，登时来不及躲避！
第九十四章 罢战息兵
这一刻，顾杰完全始料不及。
他没有想到，双方打到现在，招招拼命，这邵言书居然还藏了这么一招爆发！
眼见躲避不及，顾杰心里一横，咬牙打算用手臂抵挡。
结果刚抬起手来，他突然听到耳畔风声骤响。
下一刻。
一只巨掌凌空拍下，轰然砸中大刀！
视线猛地一震！
劲力犹如波浪般荡开，匍匐漫过。刀身嗡鸣颤动，其上内气瞬间被冲散！
吼！
余波荡漾，风声一时大作，居然隐约有虎啸之声传出！
邵言书当场一声闷哼，大刀脱手而坠！
他明显是被这一掌打岔了气机，长刀脱手后一阵猛咳，嘴角隐隐渗血。
手掌当空停下，转腕收回，似是不打算追击，但巨大的劲力依旧将大刀砸入地面！
但听轰隆一声巨响！
顾杰躲开碎石，低头一撇，就见邵言书的金环大刀被这一掌拍得砸穿巨石，镶入地面，只余半截刀身在外！
好大的力气！
顾杰心头微凛。
需知这一掌乃是腾空而击，毫无借力，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砸得大刀穿石而入，没土一尺……
虽然这其中有金环大刀刀厚刃利的原因，但青砖到底是青砖，若非巨力无匹，根本不可能造成如此恐怖的效果！
更让顾杰震惊的是，他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内气波动。
单修力修法，居然也能强到这个地步......
啪嗒。
一声几不可闻的落地动静响起。
顾杰侧目一撇，就见一虎背熊腰的中年人落于自己身侧。
此人着一身短打，白绳束发，约莫五十来岁的年纪，脸瘦唇薄，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胡髯剪得当，一眼看去，不怒自威。
其人身躯庞大，浑身肌肉撑得短打紧绷贴身，脊背极为宽厚，体型与顾杰相差无几。
可就是这么一个庞然壮汉，落地时居然如同蜻蜓点水，脚步声几乎轻不可闻。
旁边邵言书好不容易平息内气，结果抬头见到此人，险些再次岔气。
他脸色腾的涨红，怒不可遏:“王行秋，你疯了吗！！！”
邵言书没办法不生气。
因为王行秋此人，乃是四方会的护法之一！
他和玉楼帮这小子拼命，是想为万长洪报仇，可王行秋到场后不帮忙也就罢了，竟然还横插一脚，把敌人给救了！
老子是在替你四方会的人出头啊！你他吗居然反过来打老子！
若不是此刻气力将竭，难再鏖战，邵言书恨不得一刀砍了王行秋。
“邵供奉，气大伤肝。”
相较于气冲冲的邵言书，王行秋却显得一脸云淡风轻。
他淡笑道:“您是老前辈了，身子骨要紧，少生点气，才能长寿。”
此话听着是宽慰，却又带着一丝含沙射影，隐隐有嘲讽邵言书人老将死、寿元无多的意思。
邵言书气得脸色铁青，当场振臂提链一拽！
金环大刀噌的一声破土而出，被他握在手中。
“老夫练刀四十年，就是半截身子入土，也能宰了你这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邵言书怒火万丈，大有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架势。
“若论吃里扒外，我可比不了你邵老前辈。”
王行秋怡然不惧，站在原地连动都没动。
他淡漠道:“你脱离四方会加入神刀盟也就罢了，还恬不知耻的把自己的私生子送到四方会，你当四方会是你家开的么？”
“放屁！万长洪跟老夫没有半点血缘关系！老夫那是念及旧情，为四方会招揽人才！”
“没有关系你还替他报仇？邵前辈莫非是白莲圣母？”
“养条狗尚有感情，万长洪对老夫多有孝心，如今他死在老夫面前，老夫岂能无动于衷！”
“呵呵，我看你是恨玉楼帮，杀了你神刀盟的暗子罢？”
“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当年老魁首念及旧情，答应为你保下此人，还替他挡下了一桩因果，帮他杀了秘籍的主人，结果呢？
七八年过去，此人仗着天赋异禀，好勇斗狠，三天两头惹是生非，到处给我四方会树敌！连我都去给他擦过屁股！
这也就罢了。
最可恨的是此人毫无感恩戴德之心！端着四方会的碗吃饭，隔三差五就往神刀盟跑，嘴上说是找你叙旧，谁知道他有没有泄露会中机密给你？”
“要我说，内城三帮被城主猜忌，说不定就是你们俩胡言乱语被人听见才惹出来的！”
邵言书万万没想到王行秋会把这种大黑锅往自己身上扣，差点气得鼻子都歪了，一时怒骂:“你放屁！”
“我看是你放屁！”
王行秋一声大喝，针锋相对。
“王行秋！！！”
邵言书怒吼出声。
他须发皆张，指着王行秋的鼻子怒骂:“你以为老夫不知道你的心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私下的勾当？你不就是看长洪天资卓绝，怕他抢了你的位置吗？啊！”
邵言书明显是气疯了，说话间控制不住肌肉，唾沫横飞，劈头盖脸溅了王行秋一脸。
王行秋却是一副唾面自干的样子，连擦都不擦。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冷淡道:“我四方会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管。”
“你！”
邵言书被这话堵得不轻，一时难以反驳。
但很快他又咬牙切齿道:“好，好好好！人死灯灭，从前你干的腌臜事，老夫也懒得和你扯！我现在就问你一句话！”
“万长洪奉命前来截杀玉楼帮！如今他被玉楼帮的人杀了！你身为四方会护法，为什么不报仇！为什么要保护一个四方会的仇人！你说！”
“你怎么知道，他是奉命行事？据我所知，魁首可没有下这种命令。”
王行秋轻笑一声，面对如此诘问，依旧脸色如常。
他淡淡道：“万长洪本就是个好勇斗狠的样子，我猜他多半是想争风头，自立名目过来找茬，结果却被人反击打死......既然是他自己找死，死了也是活该，我为什么要帮他出头？”
“放屁！明明是……”
邵言书下意识想反驳，结果嘴里刚出声，立刻戛然而止！
他突然发现，自己居然，不能用自己知道的情况，为万长洪正名！
因为这件事，是万长洪亲口告诉他的。
如果说实话，就坐实了万长洪‘吃里扒外’！
如果不提这一点，又没办法解释自己是怎么知道的，没办法为万长洪的行为正名。
邵言书想到这，突然记起来，万长洪曾告诉过他，这件事是他人转述的魁首口谕，他本人，并没有得到魁首亲自吩咐。
再联想起王行秋的态度……
这一刻，邵言书脑子里嗡的一声，终于醒悟。
是王行秋设局，诓骗了万长洪过来！要借他人之手杀他！
否则，王行秋出现的时机不会这么巧！
他必然是早就到了，然后一直不声不响躲在一旁，等待万长洪毙命，才出现阻拦自己报仇！
“王行秋！！！”
邵言书想到这，只觉心中怨愤狂涌！
他再也忍不住，怒喝一声，提刀就斩！
呼！
刀身涌现出微茫，其势快若奔雷，月照之下，犹如银月落地，瞬间斩向王行秋！
哪知王行秋像是早有预料，反手就是一掌！
吼！
这一次，虎啸之音更胜之前！
巨掌撞上大刀，刀芒再次被冲散！
巨力瞬间袭来，邵言书摁刀相顶，却只坚持了片刻，就被巨力撞得虎口开裂，手中大刀当场脱手，人也趔趄而退！
王行秋脸露冷笑:“就凭你这把老……”
说时迟，那时快！
王行秋话未出口，就见身旁冲出一庞然人影，撞入邵言书怀中！
王行秋整个人都呆了下。
他完全没有料到，顾杰居然敢在这种时候，对邵言书动手！
短暂的错愕之中。
顾杰靠肩一撞，正中邵言书胸膛！顺势又提臂出肘，一肘砸中邵言书下颚！
只听一声闷哼，邵言书整个人猛得一仰！当场吐血！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一声大喝。
“住手！”
人声带着愠怒，由远及近飞快而来。
顾杰恍若未闻。
被邵言书压着打了这么久，还差点殒命，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早就憋了一肚子火。
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他又岂会错过！
趁着邵言书脱力失衡，他大臂互扣，双手合十一握，以双拳作锤，带动全身之力，当头抡下！
这一刻，烈风骤落，热浪倒卷！
轰！
只听一声闷响，邵言书倒飞而出，须发满是血迹，左脸仿佛被巨物压过，少了大块皮肉。
但除此之外，他并没有受太大的伤。
因为有人在最后关头，拽开了他。
——只见一黑袍中年人不知何时出现在顾杰面前。
此人留着片八字胡，脸如刀削，身材匀称，此刻单手握住刀鞘横举，正好顶住了顾杰的拳头。
他站在之前邵言书的位置，一身肌肉鼓胀绷紧，脚下青石碎裂蹦飞，明显是后撤了好几步。
“小伙子，杀心太重不是好事。”
黑袍中年人说着，柔劲一顶，掀开顾杰双臂。
顾杰顺势后撤一步，脸色微沉。
此人接下自己全力一锤，虽然被砸退两步，手臂也微微发抖，像是脱力，却没有留下任何外伤，明显实力深不可测。
加上旁边还有个同样强悍的王行秋......今日怕是没办法斩草除根了。
一旁，邵言书踉跄爬起。
他看见黑袍中年人，眼神激动:“赵护法，你来得正好！快助我……”
“够了。”
黑袍中年人沉声喝断邵言书的话:“你好歹是江湖老前辈，如今被一个黄毛小子打成这样不说，还要我同你一齐以大欺小……你是嫌我神刀盟嫌不够丢人吗？”
邵言书脸色涨红，一时喏喏无言。
黑袍中年人看都没看他一眼。反倒转头看着顾杰，道:“今日之事，我神刀盟记下了，看在城主的面子上，我饶你一命。日后手下再见真章！”
话落，此人转身就走。
邵言书踌躇片刻，抓起长刀，眼神怨毒的看了眼顾杰和王行秋，也跟着走了。
顾杰站在原地看着二人走远，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是微沉。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今天让邵言书离开，来日怕是要吃个大亏。
得想个办法……
正想着，就听王行秋道:“楼帮主，你的人杀了我四方会供奉，此事你打算怎么了结？”
楼杰一直在旁边没有吭声，就是因为不知道这件事该如何收场。
此刻闻言，他脸色变换片刻，咬牙道:“人都杀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大不了手底下见真章！”
“……看来，你是真打算一条路走到黑了。”
王行秋冷笑一声，目光掠向城主府方向。
明晃晃的灯笼下，黎显忠怡然不惧的与他对视。
王行秋沉默片刻，收回目光:“也罢，今日我放你一马，希望你能多过几天。”
楼杰估计是明白求饶无用，此刻倒也硬气，闻言居然不卑不亢道:“楼某恭候大驾。”
话落，他转身进了旁边店铺。
顾杰跟着进去，就看到了地上生死不知的杨供奉。
楼杰亲自上前，探了下鼻息，随即脸色稍松:“还活着。”
顾杰点点头，将昏迷的杨供奉背在了背上。
二人随即出门，匆匆走向城门。
这一次，终于再没有遇到拦路之人。
身后，黎显忠遥望顾杰二人，直到看着二人走出城门，才缓缓收回目光。
他走进城主府，召来外管事。
“城主在哪里？”
“城主去了留云轩，说是要去见几位刚入城的奇人异士。”
“备马，我有要事要回禀城主。”
“是！”
……
出得内城，立刻有马车上前，接顾杰三人回返。
顾杰上车后发现，李风居然落座车厢，旁边还坐了个大夫打扮，手提药箱的老头。
二人身前茶盏见底，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帮主！”
四目相对，李风见得楼杰浑身鲜血，手臂垂落，顿时大惊失色，起身欲扶。
旁边大夫慌慌张张打开药箱，准备包扎。
“慌什么，死不了！”
楼杰沉脸摆手:“先救老杨。”
说着，他转身搭手，准备扶杨供奉躺下。
李风哪敢看戏，连忙上前帮忙，同顾杰一起将杨供奉轻缓安置到横榻上。
大夫检查了一阵，战战兢兢说了一大堆的话。
顾杰仔细听了下，总结起来大概就是四点：脏器破损，肋骨断裂，后脑遭受重击，失血太多……没救了。
楼杰听过，当场一掌排在桌子上：“他救了老子的命！治不好，治不好你也不用活了！”
大夫吓得脸色一白，急忙道：“楼帮主，非是我推脱，问题此人看似还有一口气，实则体内精气已随血液泄流一空。我，我能治伤，却没办法凭空造血啊......”
“我来试试罢。”
就在这时，顾杰突然开口道。
第九十五章 医武双绝顾修之？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各异。
李风看了眼顾杰，脸色有些哭笑不得，显然是不信。
那老大夫则是憋得脸色涨红，似乎想质疑顾杰有没有这个本事，又怕被一巴掌打死，一副纠结模样。
楼杰倒是最先开了口。
不过话却不怎么好听：“修之，你说什么胡话......”
“血元术第三层，可以疗伤。”
顾杰打断他，言简意赅道。
楼杰直接就呆住了。
他并不惊讶《血元术》有这种能力，毕竟很多气修法都能办到这一点。
他只是无法理解，为什么就过了一两天时间，顾杰就把血元术练到第三层了！
要知道在对冯家动手前，他还才刚突破第二层没多久啊！
难怪，难怪他突然就力能撑柱......
“你......”
楼杰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简直颠覆了他的认知！
他脑中浮现出从前听说过的无数天才人物的天才行径，可找来找去，都找不到哪怕半个人，能和顾杰的修行速度相媲美！
甚至连稍逊一筹的，都找不到！
这已经不能说是天才了......便是武圣下凡、二爷转世，怕是也就如此了罢？！
“帮主？”
顾杰见楼杰走神，忍不住叫了一声。
“啊？啊。”
楼杰这才回过神来。
此刻情况危急，楼杰也没怎么犹豫，当即道：“那就有劳修之了。”
“分内之事。”
顾杰道。
他这话也不是谦虚，毕竟他能有如今这身功夫，也离不开玉楼帮上下的帮忙，如今帮中老人危在旦夕，他自然不能不闻不问。
顾杰伸出手，轻放在杨供奉胸口。
心念一动，手指瞬间泛红，热浪腾腾而出。
由于已经在刘志身上试过一次，这一次顾杰也算轻车熟路，加上杨供奉身为修力之人，本身气血强大，因此只是片刻，他便成功将其引动。
在众人的视线中，杨供奉仿佛置身蒸笼之中，周身毛孔缓缓涌出丝丝缕缕的白气。
如此异象，引得几人瞠目结舌。
顾杰没有功夫注意旁人的脸色，他一边收束内气的毒性和温度，使其保持在相对温和的状态，一边刺激杨供奉体内残留的气血。
血元术的疗伤方式，是通过激发气血的活性，短时间提高技能恢复速度。如果用前世的理论来解释，就是以内气刺激细胞，加速细胞分裂，以预支细胞寿命方式，竭泽而渔获得加速恢复的效果。
这样的方法，原本是个鸡肋，除了战时救急毫无他用。
毕竟小伤没必要如此不计后果治疗，而受了重伤，又扛不住这种虎狼之法。
但顾杰有外挂。
笔记本在他手中，就是一个体外精血容器。不管受多重的伤，他都有足够的精血进行治疗。
更变态的是，经过笔记本的净化后所储存的精血，对任何人都能起效果，不存在任何排斥反应。
顾杰甚至想过，如果以后精血多了，他完全可以凭借给人灌输精血，加快修炼速度，批量性制造一大堆速成武师高段出来。
当然，这都是后话。
现在的他还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给我五个标准单位的精血。”
顾杰做口型道。
笔记本照做不误。
顾杰立刻感觉无名指凭空涌入一股热流，当即也不耽搁，尽数引入杨供奉体内。
有了生力军加入，杨供奉体内残留的精血瞬间活性大增，开始自发修复身体的创伤。
仅仅五个单位的精血显然不足以治疗如此严重的伤势，不过顾杰也没打算直接把杨供奉治好，那样花销就大了。
倒不是舍不得，只是强敌当前，他不敢这么浪费。
他还得留着精血，对付朱翠。
为了提高利用率，减少浪费，他不得不聚精会神，精细控制精血的输入速度。
足足一刻钟过去。
随着精血消耗一空，杨供奉身上的白气逐渐变得稀薄。
但相应的，他的脸色也从原本的惨白，变得有了一分血色。
又过了片刻。
顾杰收回手掌，对旁边的老大夫道：“重新把脉看看。”
“啊，好，好的。”
老大夫其实已经发现了杨供奉的变化，闻言连忙搭指于杨供奉的手腕寸、关、尺位置。
没一会，他脸色微变，赶紧俯身翻了下眼皮，又贴近听了下杨供奉的呼吸，随即脸色震惊的抬起头来：“这，这也太快了！”
楼杰皱眉：“什么太快了？”
“啊，我的意思是可以治了。”
老大夫连忙补充，说话间咽了口唾沫，看顾杰的眼神犹如看着神仙。
他乃是城南一家医馆的坐堂大夫，半辈子下来见过武师无数，也亲眼看过有人以内气疗伤。
可如同顾杰这样，短短一刻钟就把将死之人人治得气色转好，致命伤变重伤......那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若不是亲眼旁观了这一幕，老大夫完全无法想象，这世上居然有如此迅速的疗伤手段！
此人要是从医，这城南上下医馆，怕是全得连夜关门跑路了！
楼杰脸色微松：“也就是说，老杨不会死了？”
“不会，当然不会。”
老大夫道：“这位少侠已经为杨供奉止血生血，连脏器都略有修复，助杨供奉脱离了生命危险......这要是还治不好，老头我提头来见您！”
楼杰这才放下心来。
杨供奉是为保护他才被打成重伤，要是救不回来，他良心难安。
“修之医武双绝，真乃奇才也。”
李风在旁边脸露感叹，夸赞了顾杰一句。
末了，他又道：“帮主，你的伤要不也让修之看看？”
“不用了。不过是断了一只手，待会去医馆接上便是。”
楼杰摇摇头：“修之大战初歇，本就劳累，内气疗伤又劳神费力，不宜多用。”
断手断脚这种事，对于武者三段来说并不算重伤。只要不是连根断成两截，届时接上骨头，配合药剂药膳调理，半个月时间也就痊愈了。
这一会儿功夫，马车已回到了城南。
楼杰于是让李风把杨供奉送到了老大夫的医馆，自己也去接上骨头，敷了些药。
一番处理妥当。
楼杰坐回马车，长叹一声。
“修之，今日若不是有你在，我怕是真要命丧黄泉。”
第九十六章 离间计？
或许是想起之前的凶险情形，楼杰脸上浮现出一丝后怕，几分庆幸。
“是帮主布置得好，我只是领命行动罢了。”
顾杰谦虚了一句。
“话不能这么说。今天除了你，换帮里任何一个人过来，都拿不下那万长洪。我虽然提前做了布置，但终归是靠你神功盖世，力压万长洪，才能奏效。”
楼杰说到这，顿了下：“不过你刚才也有些莽撞了。我不是说你杀万长洪不对，此人心狠手辣，仗着身手强悍视我玉楼帮如猪猡，不但把老杨打得险些丧命，还打断了我一只手，我比你更想将他杀之后快！”
“只是......此事归根结底，乃城主算计我玉楼帮，逼着我和内城三帮打擂台，若是说清楚，或许能有转机的。”
很显然，楼杰心里对内城三帮是非常惧怕的。
虽然他嘴上没说，字里行间却已经表露无疑。
如果不是因为害怕，他堂堂一个帮主，又岂会在这种险些丧命的情况下，还有和解的打算？
顾杰其实很理解楼杰。这种想法无关懦弱，也不是忍气吞声，纯粹只是被逼无奈，没有其他办法。
但理解归理解，有些事，终归是躲不过的。
更何况，在刚才那种情况，他如果不这么做，反而是把玉楼帮推向火坑。
想到这，顾杰也不争辩，只是淡淡道：“帮主，咱们刚才在内城。”
楼杰稍稍一愣，似乎是没明白顾杰的意思。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险些惊出一身冷汗。
是啊，刚才可是在内城！
要知道黎显忠还在后面看着呢！
不管他心里有多想和内城三帮和解，都不能在那时候答应邵言书！
否则必定传到宋怀云耳中！
宋怀云能忍受内城三帮的阴奉阳违，是因为内城三帮势力太大，他楼杰可没这份势力！
“......是我疏忽了。”
楼杰也不是个傻子，之前是因为满脑子想着和稀泥、捡便宜，利欲熏心之下有所疏忽。此刻被顾杰已提醒，当即醒悟过来。
他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啊！
若非顾杰心思敏锐，想到了这一点，并且以行动‘证明’玉楼帮的决心，他现在怕是已经被黎显忠一巴掌打死了。
只是这样一来，玉楼帮真就和内城三帮不死不休了。
不，等等，好像也不一定......
楼杰突然想起了王行秋，想起了此人现身之后的所作所为，以及其可谓耐人寻味的态度。
楼杰之前也听到了王行秋和邵言书的对骂，所以能理解王行秋的一部分行为。
天才遭妒，王行秋担心万长洪威胁到自己的位置，故意设计坑杀他，是很正常的事情。
至于他不为万长洪报仇，也能用‘不想为竞争对手的死和顾杰拼命’来解释。
唯有一点，楼杰想不明白。
王行秋为何要救顾杰？
是因为和邵言书有矛盾，单纯想坏事，想恶心邵言书？
这种情况不是不可能，但楼杰总觉得，堂堂四方会护法，做事不该如此‘耿直’。
他心里浮现出一个猜测，忍不住问顾杰道：“修之，那四方会的王护法，是不是与你有旧？”
“我不认得此人。”
顾杰摇摇头，道：“帮主，我若是认识王行秋，从前岂会被受方胜江的要挟？”
楼杰一想也是，顾杰若是认识王行秋，别说方胜江了，外城哪个帮派有胆子找顾家的麻烦？
正想着，马车突然一停。
楼杰侧头一看，发现车外并不是玉楼帮驻地，不禁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驾车的玉楼帮帮众忙道：“帮主，有人拦路。”
“谁？”
楼杰下意识问道，结果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人声响起。
“修之，可否下车一叙！”
这声音中气十足，浑厚震耳，寂静夜空之中，传出老远，甚至引起了旁边巡逻而过的飞龙军注目。
那带头的校尉回头只看了眼，立刻转身，挥手对手下道：“走。”
一时间，数十名兵卒快步跑过马车，竟连巡夜盘查都顾不得了。
楼杰见状脸色一变。
他探头看去，就见马车前站着一尊庞然身影，其人虎背熊腰，壮硕异常，不是王行秋又是谁？
楼杰登时一愣，继而回头看向顾杰。
顾杰撩起遮帘看了眼，眼神微沉，却没有说话。
还能说什么呢？
王行秋这一声‘修之’，可以说是让他黄泥巴掉了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即便楼杰原因听他解释，心里多半也会落下怀疑。
离间计么。
顾杰心念转动，干脆掀帘下车。
王行秋站在马车前，见顾杰下来，脸露微笑：“修之，你父亲近来可好？”
顾杰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王行秋也不在意，又道：“之前邵言书在旁边，我不好吐露你我关系，如今......”
“王护法，何必呢。”
顾杰打断他，语气冷淡：“我不知道你为何要帮我，这份情我承。但你若是想借机离间，恐怕要失望了。我玉楼帮帮主智谋出众，堪称鬼谷神算，你这等雕虫小技，还是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你这话，还真和我了解到的情况不一样。”
王行秋闻言脸皮微抽，似乎很想吐槽，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犹豫了下，举步上前。
顾杰眉头一凝，气随心动，身上顿时腾起一片热浪。
“且慢！”
王行秋见状抬手喝止，开口道：“我没有恶意。”
顾杰恍若未闻，胸口已浮现出一缕妖异红色。
王行秋眉头大皱，一副头疼模样：“修之，我真的......”
呼！
大风骤起。
炙红的拳头瞬间砸出！
王行秋不躲不避，格臂一挡，嘴里道：“你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顾杰沉默不语，转腕变拳为戳，五指弓曲如鹤嘴，猛地戳向王行秋的双眼！
王行秋皱眉一退，不料顾杰一击不中，瞬间转身就是一记鞭腿！
王行秋嘴里骂了一声，砸臂一斩，想要逼顾杰知难而退，谁曾想顾杰瞬间屈膝，以膝盖撞向他的手腕！
王行秋脸色微变，不得不侧臂以膀背硬吃了这一击。
结果不等他站稳，顾杰右腿压膝，左脚点地，整个人突然借力腾空转身，一脚踹向他的脑袋！
轰！
第九十七章 缘由
千钧一发之际，王行秋竖臂一挡，将这一脚挡下，整个人被踹得倒退数步。
得亏他轻功了得，后退之间腾挪卸力，方才化解了顾杰的巨大力量。
虽然没受伤，但王行秋心里却惊讶难忍。
他没有想到，顾杰不但修为惊人，招式上也如此老练。
若非他实力更强，以蛮力硬抗了这一击，怕是得被一脚踹掉脑袋！
他心里不禁暗忖——此等年纪，修为如此强绝也就罢了，居然身手也老辣到这个地步......万长洪，死得不冤。
顾杰不知道王行秋的想法，他见自己的连番攻势被此人挡下，眉头一皱，就要再追击。
结果就是这时。
王行秋道：“差不多得了！单以招式我拿不下你，要是再打下去，我可要用真功夫了。”
顾杰手上一顿。
一番过招下来，他其实也发现了有些不对劲。
表面看上去，是他一直压着王行秋在打，但实际上的情况，却刚好相反。
从头到尾，王行秋都没有展现出他那身恐怖的巨力，只是仗着境界差距带来的反应力差距，以身体在硬抗他的攻击。
这才是他处于劣势的原因。
照此看来，王行秋似乎真的没有恶意，起码现在没有。
否则，他大可以直接以力压人。
念及于此，顾杰缓缓放下手臂。
王行秋见状，眉头舒展：“这就对了。”
顾杰没有接话，眼神却依旧带着警惕。
王行秋苦笑不已：“你不相信我，我能理解。这样罢，我先说点你感兴趣的事情。你应该在担心邵言书会报复你吧？如果我告诉你，他不会，不，他不敢报复你呢？”
他一开始还是正常语气，说到最后，声音却已低不可闻。
得亏顾杰听力远超普通人，又近在咫尺，才听了个分明。
顾杰脸上看不出表情，语气却显得更为冷淡一分：“......王护法莫非觉得，顾某是个傻子？”
“......你且附耳过来。”
顾杰没有动。
王行秋有些无奈，只得自己靠近了几步。
他轻声开口，声音愈发小了一分：“今日之事，几位当家都通了气，神刀盟不会让他乱来的。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我这样说罢，他要是敢找你报复，不用你出手，我绝对先宰了他！”
顾杰微微一愣。
莫非……
“怎么，你不会真以为，内城三帮都是些酒囊饭袋，被宋怀云设计一激，就要没头没脑的跟你们玉楼帮火拼罢？”
王行秋看了眼顾杰，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混江湖也是一样。如果没有好处，何必拼个你死我活，白白便宜了别人？你说对不对？”
“......所以，你们演了一出戏？”
王行秋淡笑点头。
顾杰心头半信半疑:“我玉楼帮杨供奉被万长洪打得生死不知，帮主楼杰更是险些丧命……这要是演戏，贵帮未免演得太过了一些。”
“不演得真一点，如何取信宋怀远？另外，万长洪，不知道自己在演戏。”
王行秋轻笑一声:“此等机密之事，岂能人人皆知。若是让万长洪和邵言书知道了内情，演起来还能骗过宋怀云吗？”
“我怎么觉得，万长洪被蒙在鼓里，是你想借我的手杀了他，故意设计？”
“只要结果无差，这种细枝末节重要吗？”
“若是我打不过万长洪呢？”
“我会出来救你。”
顾杰冷笑一声，根本不信。
但王行秋却仿佛早就料到顾杰的反应，见状笑道：“我没有骗你。我借你铲除万长洪，是来之前就想好的事情。但若是事不可为，我也会救你。因为魁首给我的命令，就是让此事点到为止，不伤楼杰性命。”
“我不可能直接去救楼杰，这样一来戏就演砸了。我只能选择通过救你，来让事情点到为止。”
“因为我救你，有足够正当的理由。”
“呵呵，有什么理由，能够正当到让你不被宋怀云怀疑？”
“为了保全家族血脉，不得不徇私救人，这个理由，够正当吗？”
顾杰登时一楞，脑中思绪都为之一顿。
他有些惊疑不定的看了眼王行秋，见此人一脸正色，不像是开玩笑，于是仔细回忆了一下。
可一番回忆下来，脑子里却没有半点与此人相关的记忆。
顾杰想不明白，忍不住道:“王护法，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本姓顾，由于种种原因，入得四方会，改姓了王。”
王行秋淡笑一声:“行志修远，高驰承明，这是泰州府顾家的部分字辈排行。论辈分，你得叫我一声......二爷。”
顾杰拧眉审视王行秋，心头将信将疑。
王行秋也不在意，嘴里却道：“夫天下力修之道，盖炼四肢百体，此法大妙，吾亦同哉。遂借气血精华之用，改换垢体，使骨硬如钢，肤似铜铁，内外浑然，身无瑕漏......”
这话一出口，顾杰脸色骤变：“《黑虎掌》？”
他怎么也没想到，王行秋居然知道《黑虎掌》的开篇总纲，甚至于能够轻而易举、一字不差的背出来！
“是不是很吃惊？哈哈，吃惊就对了！”
王行笑眯眯的，似乎乐于看到顾杰震惊的样子：“你小子就没想过，你顾家不过是外城的小富户，缘何会有《黑虎掌》这等内修法原本？”
顾杰沉默片刻，半真半假的说道：“我原本以为，《黑虎掌》是我父亲因缘巧合之下所得。毕竟，这只是一本三流力修法。如果钱出得够多，是可能买到的。”
“能用钱买到的三流秘籍，没有这么特殊。”
王行秋淡淡道：“单从其招式威力、修行效果来看，《黑虎掌》的确只是三流。但它有一个很特殊的效果，是很多二流秘籍，都办不到的。这个特殊的效果，让《黑虎掌》的价值远超无数三流秘籍！”
特殊的地方......
顾杰一怔，脱口而出：“肤膜？”
“没错。”
王行秋缓缓点头：“功法对身体的改造，是有区别的。一般的秘籍，只能提升你的身体强度，充其量让你的骨头更硬、肌肉更结实、更富有爆发力，让你的身体原有部位，变得比常人更强。”
“但是......却不能凭空创造出，你原本没有的东西。”
第九十八章 始末
“肤膜、虎眼、乃至后面更匪夷所思的东西，这一切，才是黑虎掌真正珍贵的地方！”
王行秋缓缓道：“你如今的实力，放在武师之中也算是登堂入室了，想必见过不少习武之人罢？想想看，你有遇到过和你一样，通过练武获得特殊身体构造的人吗？”
“......没有。”
“是啊，没有。别说你了，我都没遇到多少！”
王行秋脸有感慨。
顾杰沉默不语。
王行秋的话，让他想起了笔记本对于奉天教抢夺《黑虎掌》动机的解释。
从穿越到现在，他接触的武学只有黑虎掌和血元术，缺少对比，以至于都忽略了自己的特殊性。
现在想来，一本三流秘籍，居然能改变身体构造，的确不可思议。
或许，这才是奉天教看上黑虎掌的根本原因。
“说实话，在发现你练出虎眼肤膜的时候，我很意外。虽然黑虎掌上有相关记载，但在我的记忆中，成功的人寥寥无几。至于像你这么年轻的，更是绝无仅有。”
别看王行秋语气平静，心里的震惊却一点不小。
《黑虎掌》虽然只是三流秘籍，却与他所修炼的、顾家家传力修法《玄虎功》同根同源，都是来自南宁国的异邦武学。
是当年顾家一位先人，历经千辛万苦，跋山涉水万里，从某个大家族的秘库中，偷来的。
虽然过程不怎么光彩，但用那位先人的话来说就是：我是凭本事拿的，此物该当与我有缘。
就这样，靠着一本《玄虎功》，顾家从泰州府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户，一跃成为了名动州府的武道世家。
放在飞龙城这种地方，一个顾家，就能扫平内外两城的所有武者。包括黎显忠。
只可惜，盈过则缺。
由于某些王行秋都不知道的原因，二十年前，偌大的顾家突然分崩离析，七房子弟树倒猢狲散，各自带着小姨子卷款跑路。
顾志远，就是在那个时候离开顾家，成为了一名游商。
王行秋还记得，顾志远当时是主动放弃大部分钱财，才换来了《黑虎掌》的原本。
这样的行为，在他看来是很愚蠢的——虽然《黑虎掌》和《玄虎功》同源，都是大有来头的异邦武学。但这么多年下来，顾家也不是没人尝试练过这本秘籍。
只可惜所有人的结果都一样，都是练到一小半，就练不动了。
要知道，人的精血积攒速度是有限的。加上黑虎掌那低到可怕的转换效率......便是每天食补喝药，便是天生气血充盈，也总会有一天，会变得无法满足消耗。
更让人无奈的是，这门功法不能停，一停就倒退。
哪怕你一口气练了一年半载，只要没有突破，停下来就得被打回原形。
绝大部分的人，在尝试了一次后，便被这种挫败感消磨了动力。
少部分有大毅力的人，屡战屡败，坚持练出了肤膜，却因为耗时太久，岁过中年，身体精血上限每况日下，越练越力不从心，终身止步于此。
当然，这世上不缺少聪明人，有人就想到先以其他功法提升体质和精血上限，然后再转头重修黑虎掌。
结果一尝试才发现，黑虎掌的特殊效果，居然对已经被功法改造过的身体无效！
有人推断，这或许是因为黑虎掌对身体的改造途径异于其他功法，产生了冲突所至。
但若是修行黑虎掌之后，再修行其他秘籍，又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换句话说，黑虎掌可以兼修，却不能中途改修。
学之难练，练之难成，好不容易练出点成效，却根本比不上其他秘籍的效果，白白蹉跎了时间......正是因为这诸多的鸡肋之处，黑虎掌才被划分为一本三流秘籍，才会落到顾志远手中。
而现在，这本鸡肋的秘籍，突然在顾志远儿子身上大放异彩，又岂能不让王行秋震惊？
“......你小子，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回过神来的王行秋，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
顾杰没有说话，目光缓缓从笔记本上收回。
就在王行秋走神的这一小会，顾杰做口型问了笔记本一个问题。
“王行秋在想什么？”
笔记本无愧于他自称的‘无所不知’，几乎是同步将王行秋的想法书写了出来。
这也让顾杰多少了解了一些前身隐秘。
......没想到，我这个落魄少爷，居然还有这等身份。
他其实早就有所怀疑，毕竟便宜父亲顾志远把《黑虎掌》藏得那么好，连刘富贵都不知道有这个东西，奉天教又是怎么知道的？
现在看来，奉天教多半是知道了顾志远的身份，连带才知道了《黑虎掌》在顾家。
难怪，难怪奉天教在动手前还要特意引走顾志远......
他想着，就听王行秋又道：“修之，你父亲是不是研究出了黑虎掌的正确修行方法？”
在王行秋看来，这应该是唯一的可能。
否则无法解释，顾杰为何能做到无数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顾杰闻声抬头，不答反问：“王护法可知道，我父亲去了哪里？”
“不太清楚。”
王行秋摇摇头：“我得罪的人太多了，加入四方会也是为了躲灾，所以平日里很少和你父亲来往。若非你在外城声名鹊起，传到了内城，我都不知道他离开了。”
“那你今天......”
“今天是被魁首点将了，推不掉。”
王行秋有些无奈：“魁首是少数知道我和你父亲关系的人之一。我四方会有个规矩，就是入会前要交代从前的恩恩怨怨，叫做问前尘。交代清楚以后，魁首会决定要不要准你入会。”
“......王护法看着，不像是个老实人。”
顾杰这句话说得比较含蓄，要是直白一点，就得是：人家问你你就说，是你傻还是你在当我傻？
“不交代也行，但是日后被寻仇，帮里就会束手旁观。”
王行秋耸耸肩：“相反，若是交代清楚后，经魁首同意入会。日后谁来找你报仇，你都能找帮中弟兄帮忙。一个不行可以请两个，两个三个都不行，还有供奉和护法，当然，得给钱。”
顾杰听得一愣。
这四方会的魁首，还真是个天才。
这一招不但能加深帮派成员之间的凝聚力，也能筛选出惹不起的麻烦，即便有人浑水摸鱼，招来大因果，四方会也能理直气壮的把麻烦扔出去。
——不是兄弟不帮你，谁让你入会前不说的？
不愧是内城三帮之一，的确有几分独到之处。
他想着，就听王行秋道：“正是因为你我的关系，我就成了最佳的搅局人。因为只有我，才有正当理由救你。其他人若是出手，这戏，就演砸了。”
话音未落。
没等顾杰说话，旁边突然响起一声冷哼。
“你马上就要演砸了！”
第九十九章 应声虫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王行秋一跳。
他瞬间回头，就见头顶上飘来一个人影。
说是飘也不太准确，盖因此人行走之间速度太快，犹如穿花蝴蝶，翩跹不落，一路踏瓦而来，竟是几乎听不到瓦片刮擦的声音！
好厉害的轻功！
顾杰心头一凛，就见一袭白衣落于身侧。
此人束发垂鬓，年纪不大，相貌中正儒雅，落地时手中折扇微摇，一副文人雅客的模样。
四目相对，王行秋一脸无语：“郭庆文，你能不能别这么骚包，大秋天你打扇不冷吗？”
“你一个莽夫懂什么，军师，就要有军师的气质。”
三十来岁的儒雅男子语气鄙夷，说话间转腕展扇，一副怡然模样。
小巧的折扇乃是由玉石做骨，绸缎为面，上绘一轮红日，下方江河湖海齐汇，左右山川云雾缭绕，正中间写着四个大字。
天地亲师。
不得不说，若是单论卖相，此人的确给人几分智珠在握、处之泰然的军师模样。
王行秋似乎和此人非常熟悉，见状懒得跟他废话，直接道：“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郭庆文也不回答，闻言手腕一转，折扇合拢滑入袖口，随即探手朝王行秋探手一抓。
呼！
微风轻动，自王行秋周遭汇聚而来，掠过他身体上下，涌向郭庆文的手掌。
顾杰突然看到王行秋脖颈皮肤处鼓出一个凸起，隐约泛出一丝黑色。
王行秋脸色微变，下意识摸了下脖颈。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动静响起，好似瓶塞抽离。
一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虫豸从他手掌缝隙中飞出来，落入郭庆文掌间。
顾杰低头看去，发现那虫子顶着个圆平的大脑袋，其上不见口齿，只蒙着一张臌胀透明的肉膜，肉膜自边缘向内隆起一圈又一圈的褶皱，看着就像是.......
一个喇叭。
微风渐息，郭庆文掌心一动，虫子便弹入他指间。
顾杰看到他合指一捏。
下一刻，人声凭空出现！
“修之，可否下车一叙......”
“王护法，何必呢。”
顾杰登时一愣。
这奇形怪状的虫子，居然再现了他和王行秋的对话声，并且一字不差！
这是什么东西？还有这种虫子？
“应声虫？”
王行秋脸色骤变，瞬间探手抓向虫子。
郭庆文点地震腰，整个人呼的一声平移半米，躲过了王行秋的手。
王行秋登时沉脸：“把虫子给我！”
郭庆文一抖袖子，折扇飞出，被他用左手倒抓握住，啪的一声打开。
他摇着扇子，一脸悠哉悠哉的样子：“急什么，你总得说声谢谢罢？”
“......多谢郭军师。”
“没诚意。”
“......军师不愧为内城三帮第一智囊，当真神机妙算，神通广大，料事如神，得亏有军师提点，王某才能躲过祸事。”
王行秋一副蛋疼脸色，却不得不捏着鼻子一顿猛吹。
“嗯~嗯~嗯嗯嗯！”
郭庆文听得摇头晃脑，一副很满意的样子：“没看出来啊，你人长得五大三粗，小嘴还是挺甜的嘛。”
王行秋脸色微黑：“郭庆文，你差不多得了！有些事情你知道了没什么好处！”
郭庆文撇撇嘴:“放心，我也没心情探听你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屁事。”
说着，他合扇敲手，掌间竟荡起一层波浪般的涟漪。
啪。
一声轻响，那奇形怪状的虫子顿时炸开成为一蓬黑色粉末。
王行秋见状，脸色稍缓。
不过他还是有些疑惑：“我已有三个月未出城，这神囷教的应声虫为何会蛰伏在我身上？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你们动手的时候，我在邀月楼上看戏，当时有位朋友提点了我一句。”
郭庆文淡淡道：“至于这虫子是怎么来的......那就得你自己想了。”
王行秋闻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一沉。
郭庆文也不在意，反而转头看向顾杰：“顾修之？”
顾杰拱拱手：“玉楼帮，顾杰。”
“天地帮，郭庆文。”
郭庆文握扇拱手还礼，又道：“有位朋友让我问你，介不介意他带人去你家做做客。”
顾杰微微皱眉：“不知郭军师的这位朋友是......”
“他说他救过你的命，还刚和你见了一面。”
郭庆文笑道：“另外，应声虫这事儿，也是他告诉我的。”
顾杰面露恍然：“是马......”
郭庆文伸手示意，止住顾杰的话头：“方便吗？”
顾杰见状，也就道：“当然方便，不过最近我可能走不开，没办法亲自招待......”
“无妨，有你这句话就行。他知道你的情况。”
郭庆文笑了下：“好了，事已解决，话已带到，告辞。”
言罢，他甩扇一展，摇着扇子慢悠悠走了。
“......这郭庆文虽然骚包，但也有几分真本事。此人功夫尚可，据说还和不少奇人异士有来往，学了些神神道道的东西......今日若不是他前来提醒，你我说的话，多半会落入宋怀云耳中。到时候，别说演戏了，说不定还得被宋怀云借机发作。”
王行秋在旁边看着他走远，对顾杰道。
顾杰看了他一眼：“王护法的意思是，这应声虫来自宋怀云？”
“除了宋怀云，谁会关心咱们说了什么话？”
“之前你和楼杰离开后，有个城主府的客卿来帮忙收拾了万长洪的尸身。当时他对我多有恭维，说仰慕我等江湖豪侠云云，还邀我晚些时候喝酒。我拿不准他的来意，没有拒绝......现在想来，我多半是在那时候着了道。”
王行秋说着，冷哼一声：“没想到，咱么这位城主表面上对妖人恨之入骨，背地里，却也饲养了这些腌臜玩意。”
顾杰微微挑眉：“如果应声虫是宋怀云叫人给你中的，那如今这虫子被毁，他会不会起疑？”
“应该不会。我修行的《玄虎功》乃阳刚之法，对这些妖邪虫豸有克制作用，之前是没有注意，才着了道。一旦屏气凝神入静修炼，很快就会发现身体的异常，届时灭杀虫豸也说得通。”
王行秋冷哼一声，道：“那客卿多半是知道这点，才约我喝酒，想趁我酒醉，将虫子及早取回。”
第一百章 横财
顾杰之前还在想，宋怀云既然布局拿玉楼帮当枪，要搅动内城局势，必然要探听内城三帮的真实态度，做出应对。否则这城主未免也太蠢了点。
如今看来，宋怀云的确不蠢，也早有后手。
可内城三帮的人，也是个顶个的老奸巨猾。
或许正是因此，宋怀云才会忍到现在罢。
只是看内城三帮今天这番态度，摆明是铁了心要演戏糊弄宋怀云了。
一时半会，这件事依旧不会有什么结果。
而没有结果，对于玉楼帮来说就是最好的结果。
哪怕宋怀云想的是鸟尽弓藏，也得这满内城闹腾的麻雀，全死完才行。
不过这些事情也不用他操心，天塌下来，还有楼杰顶在前面。
顾杰更关心的，是王行秋本人。
他想着，看向王行秋：“王供奉，你说的《玄虎功》......”
王行秋刚听一半，就知道顾杰想说什么。
他抬手打断顾杰，淡淡道：“此法只传本家核心子......”
“二爷。”
顾杰突然叫了一声。
王行秋微微一呆。
“二爷，我不就是顾家的核心子弟吗？”
顾杰一脸正色，字正腔圆。
“没事的时候叫王护法，想学功夫了就叫二爷......”
王行秋脸皮微抽：“你这性子，还真是随你爹啊！”
顾杰一点不觉得脸红：“二爷说笑了，我身为晚辈，向长辈要点见面礼，岂非应有之事？”
“再者，二爷在飞龙城孤身一人，仇家还不少，哪怕有四方会给你遮风挡雨，也难免会有漏网之鱼不是？”
顾杰说到这，笑了下：“我实力强了，对您有害无利，咱们这关系，若是有仇家上门找您寻仇，我难道还能置之不理？”
顾杰这话看似是在掏心掏肺，其实不过是将无法改变的事实，换了个好听的说法，来向王行秋要好处罢了。
王行秋之前说过，四方会让他过来做搅局人，保证事情‘点到为止’，就是因为他和自己的关系，有足够‘徇私救人’的理由。
如此一来，他和王行秋的关系，必然会被众人所知，也必须被众人所知，否则难以取信于人。
这对顾杰来说，是一个麻烦。
一旦消息传开，谁也无法保证，王行秋的仇人，会不会突然想起来斩草除根，连带来找他的麻烦。
即便他单方面宣布和王行秋划清界限，人家也不一定会相信。
而能把王行秋这样的人，逼到改姓加入四方会寻求庇护，显然不会是好打发的角色。
可以说，不管顾杰怎么做，都得被迫承担不属于自己的高度风险。
左右躲不过，顾杰干脆主动做出承诺，确定战略合作关系，顺便要点好处。
毕竟，能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户，一跃成为州府之地小有名气的武道大家族，王行秋修行的《玄虎功》，绝非等闲功法。
如果能得到这样的秘籍，担点风险也就不算什么了。
更何况……
承诺这东西说得再好听，也只是空口白牙，与己无损。
东西到手以后，到底帮不帮，怎么帮，还是两说。
“你既然叫了二爷，这功法我可以教你。”
不知道是被顾杰的承诺打动，还是出于其他原因，王行秋考虑了片刻，没有拒绝的要求。
但他也没有好心到立刻倾囊相授。
“只是你现在修行《玄虎功》，会白白浪费你《黑虎掌》的进度，等你突破了当前境界，再学不迟。”
王行秋并不想这么快把东西交出去，所以找了个很正当的借口。
他看出了顾杰的黑虎掌进度，知道顾杰正处于练皮第三阶段的突破期。
在王行秋的记忆中，这个阶段最快的突破记录，是一年。
一年的时间，足够发生太多的事情了。
王行秋不介意先答应下来，反正顾杰一时半会也办不到。
如此一来，他等于是白白得了个帮手，还不用付出任何东西。
这种好事，他岂会拒绝？
顾杰一听这话，就知道王行秋在打什么主意，当即也不戳破，只是心头暗喜。
等料理了朱翠，就开始继续修炼黑虎掌！
既然选择了力气双修，总得齐头并进。
到时候，看你还有什么借口！
想到这，他佯装欣喜，拱手道：“多谢二爷！”
......
解释完事情缘由，王行秋很快离开。
顾杰随即便将来龙去脉，详细告知了楼杰。
楼杰听过，很是惊喜。
他本就有意出工不出力浑水摸鱼，如今得知内城三帮也是打着同样的主意，自然满心欢喜。
马车很快到了玉楼帮总坛。
楼杰下得车来，连休息都没顾得上，立刻便召集七堂堂主议事。
他原本也叫了顾杰列席，但顾杰拒绝了。
“帮主，我如今只是精英帮众，这种时候，就不去惹人嫌了。等您和各位堂主商量出结果，通知我一声便是。”
顾杰很清楚，这种关系玉楼帮成败的大事，短时间根本不可能商量出什么结果。
朱翠的威胁尚未解决，与其在议事厅耽误时间，他不如把时间用来提升自己。
或许是觉得顾杰今日劳苦功高，心里过意不去，楼杰又劝了几句。
但见顾杰态度坚决，他最终也只能作罢，放顾杰离开。
回到别院，顾杰叫来刘志。
“最近这几日，可能会有一道长去府上留宿。你通知一下刘叔，务必好生招待，不可有丝毫怠慢！无论对方提什么要求，都尽量满足。如果钱不够，你就以我的名义，找帮里预支一些。”
对于马道长，顾杰还是很感激的。
此人不但为他拔除了异常留下的诡异黑气，还冒着得罪王拓的风险，为他处理了神囷秘术，点破了对方留下的‘手脚’。
于情于理，他都该好生报答一番。
“好的少爷。”
刘志领命退下。
顾杰随即关上门，坐到桌边，伸手摸从怀里摸出了一个东西。
“这里面还剩多少精血？”
【四十二个单位】
“......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古人诚不欺我。”
看着手里被熔铸成琥珀的翠玉虫，顾杰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这是他杀万长洪的时候，从对方脖子上扯下来的。
第一百零一章 先下手为强
很显然，这只翠玉虫万长洪已经用了很久，以至于虫身明显开始泛白，精血含量也只剩下小半。
但有总比没有好，四十二个单位的精血，也算是一笔收获颇丰的横财了。
顾杰没有犹豫，当即让笔记本将其尽数提取储存。
这让他手里的精血数量瞬间突破了八十个单位。
如果用来修炼第三层血元术，这点精血只能说是杯水车薪。
但若是用来驱动血元秘技......却已经足够坚持整整十几分钟！
“血元秘技的效果，与消耗的精血多寡成正比例关系。随着血元术突破到第三层，血元秘术的加成上限也得到了小幅度提高。
单从力量上看，如果保持最强效果，大概能提升五百斤力道。
但除此以外，血元秘技运转时，还会小幅度提高我的反应力，增强内气的活跃性，提高内气的各种效果，包括且不限于温度、毒性、恢复速度、激发速度等等。
也正是靠着这些可称全面的提升效果，我才能和邵言书这种老牌飞龙城高手，打得有来有回。”
“综合来看……相较于未突破之前，我的最强战力至少提升了百分之五十！”
顾杰想到这，眼神微眯。
“按照笔记本的说法，血元术第三层配合上血元秘技，已经足够伤害到朱翠。至于杀死......需要看我有多少精血用来驱动血元秘技。”
“如今没有接触朱翠，无法得到准确答案......但整整十分钟，怎么也够打死它了。”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既然底牌够了，我也没必要等它上门，被动反击。”
“睡一觉养精蓄锐，明日一早，直接动手。”
......
次日一早。
顾杰起床用膳。
吃饭的时候，他问了下刘志，得知楼杰等人商量了一个晚上，到现在都还没散会。
顾杰对此并不意外——即便是演戏，也得选好生旦净末丑，搭好台子，才能取信宋怀云，不让人挑出毛病。
这其中的布置，必然不是短时间能够安排好的。
不过随着时间过去，玉楼帮得到宋怀云‘看重’的消息，倒是不胫而走，以至于外城十七帮连夜派了人过来，想要见楼杰。
据说玉楼帮的聚贤厅因此位置爆满，厨娘累得差点没骂人。
顾杰随后又问了下家里有没有来客人。
刘志对此的回答是：“按您的吩咐，昨夜我便派人通知了叔叔。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上门。”
还没来么......
也好，等我料理了朱翠，倒是可以抽空接待一番。
顾杰想着，挥手让刘志下去。
等刘志关门离开，他问笔记本：“朱翠在哪儿。”
【你应该知道，这种问题我没办法回答】
笔记本画了个摊手的表情。
顾杰也不在意，转而问道：“那我该问什么问题，才能知道朱翠在哪。”
【o((⊙﹏⊙))o】
【好家伙，你搁这跟我搁这呢？】
笔记本服了。
“我需要一些提示，一些关于提问方向的提示。”
顾杰淡淡道：“你至少可以告诉我，从哪个方向提问，才能追溯到它......拿钱就该办事，你说对不对？”
【对对对，爷，你给钱，你说的都对。但我只是一个幼小可怜的臭弟弟，你知道的......】
“说重点。”
【重点就是，这种套娃式提问是违规的】
“规矩，就是用来僭越的。”
顾杰淡淡道：“如果你只知道遵循规矩，不知变通，那咱们的提成规矩，也得改一改了。”
【别啊大爷，你爽都爽了，怎么能赖......】
“行，还是不行。”
【......你是大爷，你说行就行！但先说好，这种事可一不可再。因为所有的僭越，都有代价】
“没问题。”
顾杰也没有指望笔记本逢问必答，能有一次例外，就已经很不错了。
笔记本似乎认识到了谁才是爹，这一次倒是没有扯犊子。
少顷，它给出了提示。
【接触过异常而不死的人，会留下一种奇特的气味】
【没有才能的人无法察觉这股气味，但它客观存在，并且一直与异常保持一种模糊的联系。这也是为什么异常总能找到接触过他的人】
顾杰一眼扫过，心头顿时知道该怎么问了。
他开口道：“我身上，源自异常的、奇特气味的源头。”
笔记本上出现一个箭头。
顾杰推门而出。
箭头随着他的行走路径，缓缓变化了些许方位。
仰头看了看，顾杰突然沉腰提气，跺地而起。
热浪荡开，靠着惊人力道带来的跳跃能力，顾杰瞬间跃上两米高的墙头。
他踏墙蹬楼，翻身来到房顶。
没有了障碍遮挡，箭头指引的方向一览无余。
顾杰遥遥看了眼。
秋日的暖阳下，炊烟袅袅，箭头笔直指向一片低矮的建筑区，隐约能看到一些衣着朴素的平民，或挑着扁担，或背着背篓，穿梭在街道上。
城北么......
顾杰想了下，翻身落地，让刘志找来一辆马车。
“顾武师，今天想去哪儿？”
驾车的汉子刚巧是之前送顾杰去韩家那个人，态度显得很谦卑。
“随便逛逛，我让你怎么走，你就怎么走。”
“是。”
......
半个时辰后。
一路行至城北。
“就在这里。”
顾杰坐在车厢，看见笔记本上的箭头突然由笔直向前，转向左侧，立刻出言叫停马车。
“吁！”
驾车的汉子连忙驻马停车，为顾杰掀开遮帘。
顾杰走下马车。
“顾武师，需要我在这等您吗？”
“不必，你先回去。”
“是。”
驾车的汉子也没多话，闻言应了一声，调转马头就走了。
顾杰看着他离开，转头后行了片刻。
箭头逐渐回转，笔直指向面前不动。
抬头看去，眼前朱瓦红墙，门头高筑，包铜的大门敞开向内，能见到假山流水、游廊花圃，一派富贵景象。
奇怪的是，如此奢华阔绰的宅院，居然没有悬挂门匾。
......怎么感觉这个地方有些熟悉。
顾杰微微皱眉，目光扫过台阶，看到一大一小两排湿润黑红的脚印延伸向入院中，消失在游廊处。
他走进看了下，伸出手指揩过地面，举到眼前。
指缝间，一缕粘稠的液体缓缓滑落。
第一百零二章 好久不见，在下面吃得惯吗？
不是血。有点像是那日朱翠身上的液体。
看来果然在这。
顾杰心念转动，抬脚进门。
结果就在他跨过大门的一瞬间。
眼前突然一花，视线紧随其后暗了下去。
天光像是被某种无形的东西遮挡，在门外看起来阳光正好的院子，入内竟是漆黑一片。
顾杰微微眯眼，扫视四周。
花坛、游廊、假山、厢房，甚至包括那潺潺流动的曲水......一切都仿佛瞬间变成了水墨画，泛出一种阴冷的黑色。
唯一的光芒，来自眼前头顶大树上的红灯笼。
红到刺眼的光芒铺撒开来，将眼前的黑色染得泛起微红，显得愈发诡异。
顾杰转头看去，发现大门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面殷红耸立的大墙。
大墙高逾五米，遮天蔽日，墙头上，有漆黑粘稠的液体，犹如蜡油般缓缓滑落。
滴答，滴答。
黑蜡不断落下，漫过墙面，原本空无一物的墙上，居然缓缓浮现出一副画来。
画中是一副闺房景致，床头的地方坐着两名稚童少女。
其中一人锦衣华服，鹅蛋脸，丹凤眼，柳眉薄唇，眼中带笑，正坐在铜镜前顾盼打量。
另一人作侍女打扮，正靠在华服女子身旁，笑眯眯的为其梳妆。
二人身侧，靠窗的地方，有一岁数仿佛的少年，正探头探脑的张望。
“......难怪我一直觉得，这地方有些熟悉。”
顾杰的视线在壁画上停顿了片刻，抬头环顾四周，终于回忆起了属于前身的遥远记忆。
这地方，是朱家在飞龙城的别宅。
壁画上的少女，是朱莹莹和朱翠。
那少年，则是前身的自己。
十四年前，前身就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了朱莹莹。
看着这幅跨越时间重现的画面，顾杰心里没什么波澜。
对于前身的感情，他一直理得很清。
他没有产生什么感动念头，更别提后悔，他只是想到了一个问题。
——说起来，这宅子现在也算顾家的资产罢？可惜，看现在这样子，怕是住不得人了。
心里想着。
顾杰看着画上的朱莹莹，缓缓开口：“好久不见。在下面吃得惯吗？”
画上的朱莹莹没有回答，只是呆呆的看着眼前。
顾杰又说了几句类似的话，很快发现，无论他如何刺激，朱莹莹和朱翠都毫无反应。
“只是一幅画么。”
顾杰眼露失望。
他原本，还想再杀朱莹莹一次的。
转过头，顾杰仔细审视了下周围。
他很快发现，眼前这漆黑一片的景致，色调上似乎浓淡不一。
靠近大墙的方位，黑色显得要淡一些，向里的方位，则显得更加浓黑。
特别是通向后院的位置，更是只剩下一片纯粹的黑色，看不到任何物体。
稍作思忖，顾杰抬脚往里走去。
一边走，他一边问笔记本：“我是不是又进入了惶雾？”
【是】
“为什么这次的范围这么大？”
【因为异常不止一个】
“......能打死吗？”
【可以】
双方一问一答之间，顾杰已经走出十数米远。
周围的景致逐渐开始变化，浓稠的黑色像是要从物体上蔓延出来，染得周围愈发黑暗。
连带着，也让顾杰的身影变得模糊难见。
就在这时。
大墙之上，突然滴落了一滴黑水。
这滴水，精准落在了壁画上、落在了朱翠的眼中。
一瞬间，画上死气沉沉的朱翠，突然三百六十度转了下眼珠子！
她的眼神猛地投向顾杰，惨白到只剩个黑点的眸子死死盯着顾杰的背影，一眨不眨。
她那笑眯眯的脸蛋变得扭曲狰狞，仿佛一团发泡的面团，不断涨大，隆起，蔓延向整幅壁画。
啪！
突然间，小翠的脸整个无声炸开。
粘稠的黑水四溅飞射，紧随其后，一个黑影撕开脸皮滚了出来。
这黑影头大脚细，偏偏又长得惊人，看起来仿佛踩着高跷，又像是个面条捏出来的怪物。
它落在地上，微微踮脚，整个人就轻如无物般飘了起来，顺着风荡到顾杰身后。
猩红的灯笼光照下，黑影轻轻伸出干瘦畸形的手指，探向顾杰。
它的速度很慢，动作很轻，没有发出一丝动静，狭长的五指逐渐靠近顾杰的脖颈，绕过他的肩头......
啪嗒。
突然，顾杰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脚下发出一声脆响。
黑影瞬间收手，猛地向后一跃，没入漆黑的景致之后。
顾杰像是有所察觉，回头看了眼。
但周遭的黑色为黑影带来了天然的掩饰，单凭肉眼，根本看不到什么异常。
顾杰看了片刻，没发现问题，转过头，继续向前走。
就在他转头的一刹那。
黑影浮现而出，随风荡了过来。
它再次伸出畸形的五指，速度却比之前更慢了一分，似乎是担心被顾杰发现，故意放慢了速度。
一寸，两寸......
嗖！
它眼前的后脑勺陡然一转，露出一张冷漠的脸庞。
“你在干什么？”
顾杰看着它，眼神一片漠然。
黑影像是被吓了一跳，身体猛地一绷，险些仰倒。
它顺势向后一跃，登时没入旁边的一颗槐树。
咚！！！
热浪荡开，一只粗如海碗的庞然铁臂，紧随其后砸中树干！
树皮当场崩飞，树干应声而断！两人高的槐树几乎是眨眼间便炸开成数条碎块！
内气浮动蔓延，伴随一丝淡淡的硫磺味道席卷向整片树干。
黑影尖叫一声，骤然蹦了出来。
它那黑色的身体，仿佛浸了水的图画，竟是被顾杰一拳打得由浓转淡，飘忽欲碎！
呼！
顾杰再出一拳，身体热浪轰然一涨，肌肉垒砌膨胀而起，血管凸显律动，一抹妖异的红线猛地自肾脏涌出，冲到心口位置，绽放出一片血色纹路。
眨眼之间，他整个人暴涨一尺，带动巨大的拳头轰然砸落！
“死！！！”
狂猛的炸裂声中，黑影来不及躲避，被这一拳迎头砸中，撞向旁边的墙壁！
轰！
泥屑荡开如雾，砖石崩裂飞溅！
这一拳，当场撞碎一尺厚的墙壁！留下了碗口大的空洞！
巨大的力量下，黑影瞬间炸开，碎屑犹如雨下！
第一百零三章 意外
顾杰拽出手臂，墙砖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将近两米高的围墙在这一拳下支离破碎，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会崩塌。
剩下的半截墙壁上，留下了一团黑漆漆的斑点，一眼看去，能依稀辨认出手脚和脑袋的形状。
......已经碎成渣了么。
顾杰一时无言。
这个突然出现的黑影，甚至没来得及给他造成一丝伤害，就被他接连两拳，打得灰飞烟灭。
但这并不是因为对手不够强。
顾杰已经通过笔记本知道，这个黑乎乎的人影虽然看起来很弱，但也达到了惶级异常的程度。
而异常用以阻隔内气的特殊能力，只和级别有关，与同级的个体实力差距，是无关的。
换句话说，他能打死这个异常，也就能打死朱翠。
差别，不过是多出几次拳罢了。
顾杰心里不免有些感慨。
相较于之前面对朱翠的狼狈和无力，这一次，他面对普通惶级异常，几乎可以说是呈完全的压倒之势！
直到这时，他才真切体会到，血元术第二层和第三层有多大的差距。
这是一种质变，一种让他获得直面异常的资格、并战而胜之的质变。
......不枉我花了这么多精血，努力果然就有回报啊。
心念转动，顾杰看了眼黑影死亡后留下的痕迹。
整片痕迹看起来，就像是无数滴水从高空滴落在纸上炸开似的，自中心向外，呈现出明显的放射状。
顾杰顿时想起了，之前在玉楼帮尝试感受血元术提升效果时，莫名其妙碎开的杯子。
原来如此，血元术内气离体后，居然会以针刺型爆发么......
奇怪，杀万长洪的时候似乎并没有这种效果。
是因为我当时没有尽全力？还是说这种效果只对异常或死物有效？
顾杰暗自思忖。
就在这时。
那满墙的黑色放射痕迹突然猛地收缩聚拢，竟是在瞬间凝聚成一滴黑水，从墙上的大洞溜走。
顾杰愣了下，抬脚便追。
然而周围实在太暗，那水滴又太过细微，哪怕顾杰视力远超常人，也只追出去十来米，就再也看不到水滴的踪迹。
他一时有些不喜，忍不住道:“你不是说能打死吗？”
【它的确死了，只是还能动】
“什么意思？”
【还记得朱莹莹身体里那只虫吗？】
顾杰脸色一变:“你的意思是，这东西体内也有牵丝虫？这种虫子还能对异常起作用？”
【当然不是，牵丝虫要这么吊，奉天教早就天下无敌了】
【妖人饲育的虫子，根本意义上也是异常，一种异常的生命。只不过这份异常特性有多有少，因虫而异，并且会随着繁衍迭代，逐渐流逝，最终回归正常】
【为了不给你添麻烦，这方面的具体情况我就不和你侃了。如果日后有机会遇到，我再详细告诉你】
【总之，刚才那个异常，来源于牵丝虫母胎，所以具有一部分牵丝虫的特性】
顾杰眉头微拧:“牵丝虫的特性……死而不僵吗？”
【这只是其中一个方面】
【它还继承了另一个源自牵丝虫的特性】
顾杰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当即发问:“什么特性？”
笔记本上，缓缓浮现出两个大字。
【繁衍】
滴答！
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
突然，身后想起一连串的水滴声！
这声音初听还微不可查，眨眼间，便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急促！仿佛暴雨倾盆！
顾杰转头看去。
殷红的微光下，那三米高的大墙犹如黄油般融化，其上哗啦啦落下大片的黑色水滴！
呼！
狂风骤起。
黑水如潮！
铺天盖地的黑色水滴随风冲出，在行进之间纷纷炸裂成一个个黑色人影，由于数量太多，甚至将殷红如血的灯笼光芒都完全挡住！
这诡异惊悚的画面，让顾杰有短暂失神。
他脸色骤变。
拔腿就跑。
笔记本也在天上跑。
【ε=ε=ε=┌(；????????)┘】
顾杰一般很少问候别人的父母，但此刻实在是忍不住:“这他吗也能叫不止一个？”
【(??._.｀)】
【……一开始，的确不多，至少你完全能够解决】
【搞成这样，纯粹是因为有两个憨憨，在外面帮了倒忙】
【不过你别急，还能抢救】
“别说这些没用的废话，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顾杰沉声发问，眨眼间便冲入内院。
周边的黑暗愈发深邃，几乎要将他吞没。
身后的黑色人影穷追不舍，仿佛蝗虫过境，所到之处，一切物体都消失不见，只剩下光秃秃的黑色。
【转弯，跳过你眼前那棵树！】
笔记本突然指引道。
顾杰抬眸看去……别说树了，路都看不清！
周围已经完全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眼前只有一片彻底的漆黑，黑到顾杰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方位。
顾杰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跑，依靠落地后的触感，来勉强判断周边的情况。
渐渐的，身后的声音也消失了。
寂静到可怕的漆黑中，只剩下他的呼吸，他的心跳。
这一刻，顾杰感觉自己像是成了一个盲聋之人。
那种感官丧失带来的毛骨悚然，不可抑制的自心头浮现。
深吸了一口气，顾杰勉力按捺住心头的恐惧，强迫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他举起手，内气激荡涌出，五指迅速泛红。
置身大暗，这原本并不耀眼的光芒，也灿若黎明。
视线短暂泛白了下，继而渐渐恢复了些许。
顾杰看清了笔记本说的树，就在自己面前三米处的拐角！
随着视线的恢复，声音也迅速浮现。
风声荡漾，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诡异叫声，好似虫豸嘶鸣。
顾杰没有回头。
心念一动，内气狂涌而出，消失的妖异纹路再次盘绕上胸口，为他带来强大的力量感。
顾杰沉腰跺地，纵身一跃！
呼！
五指间的红光升上高空，越过树梢，又划过一道弧线坠落。
身后，密密麻麻的黑色人影紧追而出，下饺子一样扑了下来！
......
惶雾之外，暖阳高照。
和煦的日光铺撒内院，黄菊花开如金，曲水潺潺流动，一派秋日怡景。
“人没抓到，倒是看了场好风景。”
马道长靠在一颗槐树下，脸有苦笑：“......罢了，就当得闲小憩一日。师妹，这院子怎么样？”
第一百零四章 再见异人
带着斗笠的面纱女子一动不动站在游廊下，闻言头也不抬:“再好看的花，也不如让我手刃仇人来得高兴。”
“人活着，不能只为了仇恨。”
马道长有些感慨:“饮酒谈欢，观风赏月，做想做的事情，看想看的人，才能不负这短短一生啊。你瞧，多漂亮！”
“……我活着，除了报仇，就只剩下杀异常这件事了。”
面纱女子轻声道，话语间没有什么情绪，仿佛是在叙述一个平淡的事实。
马道长似乎有些生气，想发火，可张了张嘴，却仿佛想起来什么，又沉默下去。
他眼中闪过一丝戛然而逝的怜悯，叹息出声。
“算了。你这样的人，的确得一直都有事做才行。是我想当然了。”
马道长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起来某位郭姓朋友的话。
“这有些女人啊，不动情的时候心如铁石，比男人还狠，杀人放火眉头都不皱！可这样的女人若是动了情，往往比一般女人更温柔，更疼人，甚至掏心掏肺，逆来顺受。”
“就好像这酒，只有烈过了劲儿，才能做留香醇酿啊！”
“你问我怎么让一个女人想活下去？简单，给她找个男人呗！当然，得她自己喜欢的。”
……什么叫她自己喜欢的，哎哟，这情情爱爱也太他娘愁人了，我总不能直接开口问罢！
马道长脑子里乱糟糟的，恨不得过去把郭庆文打一顿。
他从没觉得，郭庆文的故作高深有这么讨厌过！
这时，那面纱女子突然开口:“师兄，东西烧完了吗？”
“我看看......嗯，差不多了，怎么了？”
马道长道。
他说话间低头看了眼身铁盆，其中有一团张牙舞爪的黑色灰烬，仿佛是某种碳化的虫豸。
“我闻到异常的气味了。”面纱女子又道。
马道长一愣。
他知道师妹天生对异常犹为敏感，也见过她数次料敌于先，当即不敢马虎，站起来猛地一吸。
好似鲸吞江海，马道长的胸膛瞬间高拱而起，又很快平复，鼻间气粗如牛。
呼吸之间，他仿佛察觉到什么，脸色一变，豁然抬头看去。
飞檐挂角之间，一丝常人眼中不可见的黑色雾气凭空浮现。
那雾气黑得发亮，在半空中割裂了阳光，仿佛一张美好画卷之上，多了一缕墨汁，叫人心里不禁升起厌恶和烦躁。
“我都把虫子烧成灰了，怎么还是引来了惶雾？而且还是玄色的惶雾......”
马道长有些难以置信。
惶雾也有强弱之分，颜色越深越是可怕。玄色的惶雾......马道长已经很久没看到了。
这代表其中的异常，多如过江之鲫。
“看来，虫胎还是变成了异常。”
面纱女子道。
马道长心头一沉。
他来飞龙城，本是为了联合师妹，诛杀一个异人中的叛徒。
只是接连几次战斗下来，对方却总能在关键时候招来一只异常搅局。
马道长不是没想过先解决那只异常，可惜那东西也很狡猾，根本不现身，只是躲在远处驱使惶雾进行干扰，搞得他不胜其烦。
并且，那异常在惶雾中，每次都给他看出殡，还有专人给他哭丧，孝子贤孙跪了一地，一口一个‘爹你死得好惨’。
一次也就罢了，每次都这么整，无疑是赤果果的挑衅。
马道长被气得三尸神暴跳，又无可奈何，于是把火都发在了叛徒身上，拼着耗费三年寿命，放了一记狠招。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对方居然学会了力修法，身手远超从前，加上大招要蓄力，对方几乎没怎么费力就躲了过去。
马道长当时几欲吐血——异人之间拼杀，都是靠才能分胜负，最多也就是学学身法招式，让才能更好的发挥作用。
他只听说有武者发现自身才能，于是改换门庭当异人，还没听说过异人调头去学力修法的！
这简直是自毁根基！
要知道才能蕴藏于异人的身体，其强度自出生便已经决定，很难通过后天改变。
这其中，有大部分都逸散在血液之中。
这也是为何，马道长用自己的血，就能制作出可以拔除异常气息的化邪散。
而力修法的本质，是提炼精血，回馈己身。相当于把全身的气血过滤浓缩一遍，将最纯粹的精华留下来，用作提高身体素质。
其中的才能，也就在过滤中，流逝了。
更关键的是，才能的流逝，会消耗寿命。
这也是为何祝觉和尚在成为异人后，主动放弃一身修为的原因。
——力气双修是天才，可你又当武者又当异人，那就是嫌命长，活生生找死了。
马道长不知道这其中是什么原理，也不知道武者体系，为什么会将‘才能’当成体内杂质剔除。
他也是尝试过一次后，才发现了这其中不可调和的矛盾。
总而言之，他是完全没有想到，会有人敢这么做，也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敌人。以至于始料不及，被对方轻而易举逃跑，还白白损失了寿命。
这次未果的偷袭，让对方提高了警惕，之前的追踪方法很快失效。
马道长不得不联系朋友，靠着江湖势力帮忙，大海捞针一样满城搜索。
整整两天过去，就在马道长几乎想要放弃的时候，郭庆文带来了消息。
——有帮众看到马道长说的人，去了玉楼帮顾修之家中别宅。
而且一待就是一天！进去后就没有再出来。
一开始，马道长还以为这事儿是弄错了——袭击失败，已经打草惊蛇，对方必然知道他在穷追不舍。这种时候，对方不想着出城，居然还跑到一个普通人家里，一呆就是一天，这可能吗？
马道长想不明白，于是和郭庆文打了个招呼，当场就动身前往查看。
结果等他到场的时候，就看到对方手托一物，翻墙离开。
马道长自然不可能傻站着任其逃跑，当场就要追赶。
不曾想，那只能驱使惶雾的异常突然出现，直接又给了他一个抬棺套餐！
马道长是个很有修养的人，一般情况下都不会骂人。
除非忍不住。
所以那一刻，他问候了异常的全家，身体力行诠释了什么叫无能狂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