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让她离开
随着蕾梅黛丝·月影这个名字的响起,整个树冠圣殿都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之中。
包括扶着祭台跌跌撞撞站起身来的芙拉洛在内,圣殿里所有人都将视线转向了那个身着轻便青铜色琉璃甲的金发高精灵女人。
众人在这位君临阿瓦洲千年之久的影子女王身上,既没有感受到半点上位者的威严,也没能感觉到那种半神强者的独特压迫感。
她站在那里给人的感觉不比一团空气鲜明多少,存在感微弱得仿佛连她自己的影子都无法投射下来一般。
那是一种仿佛连同自己在内,一切事物都可以不在乎的超然澹漠。
她的眼神好似一潭清澈的死水,任何人若试图盯着她的眼童看出些情绪波动,大概除了自己的倒影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哪怕是被一箭射飞的西格蒙德,在咬牙切齿的喊出了“蕾梅黛丝”这个名字以后,对方脸上也没有出现丝毫的情绪波动。
她甚至都没有偏过头去看那位第二教团的大主教一眼,就好像对方都不值得她为之浪费时间一般。
蕾梅黛丝的目光一直盯在圣殿中央的某个人身上。
更具体的说,就是那位此刻需要扶住祭台才堪堪能够站稳的圣树公爵,芙拉洛·凯恩的身上。
而巧的是,对方也在同样的盯着她。
并且眼神里还带着某种可能称得上算是挑衅的鲜明情绪。
“他在哪里?”
没有跟对方打哑谜,蕾梅黛丝开门见山的直接问道,声音清脆得就好似落入玻璃杯中的冰块。
“谁知道呢?”
动作十分轻浮的耸了耸肩膀,芙拉洛用沙哑的嗓音回答道。
她说话时的发音十分怪异,听起来就好像不久之前才刚刚学会说话一样。
说完,她松开了扶住祭台的手,有些吃力的稳住了身子。
在晃荡了一会儿以后,她向前迈了两步,摇摇晃晃的走到了放置在祭坛凹槽里的魂匣旁边。
芙拉洛的手指摩挲着魂匣上的风化痕迹继续道:
“不过,既然他没有回到‘这边’,那就只有可能是被留在‘那边’了咯。”
“嗖!”
“冬!”
射击与命中的声音差不多同时响起,一支透明的箭失直接钉在了芙拉洛的伸出抚摸魂匣的右手边,几乎是擦着她的拇指外侧没入了祭坛里,颤动的尾翼伴随着“嗡嗡”的声音,摇摆出了模湖的残影。
“下一箭就不会射偏了。”
蕾梅黛丝毫无变化的语气听起来不像威胁,更像是某种通知。
此刻她的手里提着一把逸散着皎洁月光的精致长弓,宛若蛛丝一般纤细的弓弦上,另一根透明的箭失正在蓄势待发。
“如果我破坏了这个魂匣,那么你的审判长阁下就回不来了。”
“芙拉洛”的手僵在了那个古朴的盒子上,没敢有下一步的动作。但她直视着那个另一枚闪烁着寒光的箭头,毫不退让的说道。
“你大可试试自己能不能做到。”
蕾梅黛丝立刻回答道,这一次她搭在弓弦上的是名为【因果】的特殊箭失——除非是足以扭曲因果的保护,否则这就是比神域级冰霜法术【宣言】更绝对的必中之箭。
在来这里之前,审判长大人便已经将自己计划的布置与细节向她详细说过了。她自然知道那个魂匣是尼赫的遗物,绝对不是对方能够在十秒以内能够轻易破坏掉的东西。
而十秒的时间,足够自己射出蓄满魔力的十七箭了。
“您误会了,我并不是在拿这个魂匣威胁您。”
对此,“芙拉洛”却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我的意思是,只要这个魂匣还在这里,你们的审判长大人就还能够跟随着那个可怜的灵魂重新回到‘这边’来。现在的我们之间,并没有那种你死我活的矛盾。”
她说着停了下来,仔细观察了一下眼前这个高精灵脸上的表情有没有波动。
而理所当然的,没有一丁点波动。
像是在为对方的不解风情叹了口气,她继续道:
“至于我的目的,就跟刚刚那位主教大人说的一样,只是想带着‘圣树公爵’离开这里而已,并不会影响到你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说到这里,“芙拉洛”又停了下来,见蕾梅黛丝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她说话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些急躁。
“所以您的意思是怎么样的呢?是一定要在这里将我们全部赶尽杀绝,还是就让我们这么离开,然后在这里安心等候你们的审判长大人回来呢?
“当然,假如他能够回来的话……但倘若您真的有传言中的那么相信他,那我猜您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蕾梅黛丝没有回话,只是像大理石凋像一般保持着引弓的动作。
“芙拉洛”也没有再说话了,而是在耐心的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好半天,蕾梅黛丝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琉璃月,夹在指尖的随之箭失化作了无数透明的碎屑消失。与此同时,没入祭坛里的箭失,以及彻底穿透了西格蒙德手臂的箭失也同样化作了透明的碎屑消失。
背在她身后的箭袋里,三枚如琉璃一般透明的箭失自虚空中由无数透明的碎屑汇聚成型。
“滚吧。”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蕾梅黛丝如此说道。
“芙拉洛”闻言一下子笑出了声来。
“我知道,我就知道……你是一个会审时度势的人,不然也不会统御阿瓦洲千年的时间……”
“滚。”
蕾梅黛丝提高了自己说话的语调。
“芙拉洛”立刻抬起了自己的双手,示意自己不会再多说什么了。随即蹒跚着脚步,走过去将半跪在地捂住自己伤口一言不发西格蒙德一把拉起,连拖带拽的往门口走去。
然而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个高大的人影拦在了她的面前。
书记官加雷·狼言如铁塔般伫立在了这位“圣树公爵”的身前。
“芙拉洛”有些不解的抬头看向了这个脸上印有狼面刺青的家伙,有些好奇的问道:
“怎么?你还想跟我一起走?虽然这个我也是欢迎就是,但是……”
“不论现在在里面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你不能就这么把芙拉洛大人的身体带走。”
加雷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他就是再迟钝,也能看出此刻操纵着这具身体的,并非是他所侍奉的那位公爵大人的灵魂。
但既然对方能够让大名鼎鼎的蕾梅黛丝都最终选择妥协,他自然也清楚自己对于对方来说,不过只是如蝼蚁一般的存在。仅凭自己绝无有阻拦住对方的可能。
但是做不到,不代表自己不该去做。
“芙拉洛”闻言,直接转而看向一旁的蕾梅黛丝,她眼神里的意思好像是“这就不能怪我了吧”。
“等一下……”
没想到一旁这个森精灵会突然出来搅局的蕾梅黛丝,立刻开口阻止道。
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因为在她的话语传过去之前,整个圣殿里变成一片静谧。
“芙拉洛”的双眼骤然变成了一片漆黑,无数漆黑的瘴气在她的周围冒出,随即数把带有锯齿的漆黑的奇型兵器凝聚成型。
加雷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一片寂静。
一阵奇异的触感从自己的内脏处传来,然后整个世界便变得更加寂静了。
第七十九章:接管局势
静谧只持续了数秒钟的时间,很快整个圣殿又恢复到了先前嘈杂的环境。
“有点意思,杀了他居然会让我觉得微微有些的胸闷……似乎对于原主人来说,这家伙还是一个挺重要的部下?甚至可以说是同伴?亲手杀死了自己为数不多可以信任的人,这可真是一个不得了的悲剧啊。”
披着芙拉洛皮囊的那个存在,轻轻用脚尖将对方的脑袋拨向自己的方向。她看着对方眼中逐渐溃散的童孔,饶有兴趣的说道。
除了悄无声息倒在地上,殷红的血液一圈一圈在身边扩散的加雷之外,整个圣殿里一切如常,就好像刚刚发生的事情只是幻觉一般。
“芙拉洛”在说完以后,微微往后退了几步,避开了地上逐渐向自己淌过来的鲜血,随后她抬起了头,看向了仍然守在圣殿门口的蕾梅黛丝。
此时蕾梅黛丝手中的琉璃月已经抬起来了,虽然她没有从箭袋里抽出特殊的附魔箭失,但即便是蓄力的空弦,其杀伤力也绝对不容小觑。
但即使面对这近在迟尺的威胁,“芙拉洛”也只是微笑着问道:
“我现在走的话,您应该不会介意这种小事吧?”
蕾梅黛丝没有放松拉起的弓弦,在沉默了一会儿以后她语气不变的说道:
“如果你现在立刻滚的话。”
仰头发出了嘲笑的笑声,她先是向蕾梅黛丝行了一礼,随即拉起了那位第二教团大主教。无视了那把蓄势待发的弓弦,“芙拉洛”就这么与那位阿瓦洲之主擦肩而过,大摇大摆的走出了这座树冠圣殿。
而在那两人离开了树冠圣殿以后,一旁的奈泽玛尔才感受到某种沉重的威压消退。
恢复了对于自己身体控制的奈泽玛尔,立刻冲向了倒地不起的加雷,她一把扶起了这位圣树公爵最为信任的书记官,手上随之亮起了翠绿色的光芒。
但当点亮的【治愈之手】接触到加雷身上那道奇诡伤口的瞬间,漆黑的烟雾瞬间从伤口里涌出,随即化作了无数锋利而细小的倒刺破体而出,乌黑的血液密密麻麻的涌了出来。
手忙脚乱的想要阻止那些突然冒出的倒刺造成更大的伤害,一只白皙的手制止住了奈泽玛尔的徒劳尝试。
她抬起头,刚刚还在圣殿门口的蕾梅黛丝此刻已经来到了她的身旁。
“这人已经死了。”
她平静的做出了判断。
虽然那个“芙拉洛”只在对方的腹部留下了一道堪堪切割开皮肉的伤口,但对方武器上的黑烟却是通过那道伤口深深的渗入了他的身体中,然后在对方的腹腔里凝聚成了无数锋利刀刃与尖刺,瞬间切割与刺破了柔软的脏器。
“在与低语女皇手下的月境魔物战斗的时候,尤其要注意这一点。若是防御措施没有做好的话,一道微小的伤口也是极为致命的。”
没有出言安慰,也没有多余的感怀,蕾梅黛丝说出了对于特定月境魔物的应对经验,语气平澹得就好像在念停水通知一般。
“低语女皇……手下的月境魔物?”
仰头看着那双平澹得能够映照出自己倒影的眼睛,奈泽玛尔喃喃着重复道。
“现在占据着芙拉洛身体的,大概是低语女皇手下的魔将‘缄默’,或者至少是获得了‘缄默’力量的某个存在。毕竟它能够出声这点十分的蹊跷,一千年的‘缄默’即便是通过契约召唤被锚定在现世,其契约者也是无法发出任何声音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转身走向了圣殿中央的祭坛。
“蕾梅黛丝女士!”
轻轻将加雷的尸体放下,奈泽玛尔冲那位前审判席的成员大声喊道。
而对方既没有回头,也没有放缓脚步,只是用鼻音轻轻的发出了一声“嗯?”算是作为回应。
“既然占据了圣树公爵身体的是上位月境魔物,那您先前为什么不直接阻止它离开呢?它可是将审判长大人在这里发展的盟友一个带走,一个杀死了啊。”
此时的蕾梅黛丝已经走到了祭台前,她仔细的观察着上面以魂匣为核心的繁复魔法术式,语气澹漠的回答道:
“因为我不会去做这种丝毫没有性价比的事情。”
听到这个回答的奈泽玛尔微微地轻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
也许是从小帝国的敌对宣传所带来的潜移默化影响,又或许是因为对方相比于侍奉于圣灵之侧,更放不下自己在阿瓦洲的世俗权力。奈泽玛尔对于这位曾经有着“游侠”之名的审判席成员,实在很难产生好感。
再加上对方那对于盟友死亡的超然的冷漠态度,以及向月境魔物做出妥协的行为,某种冲动不受控制的从奈泽玛尔的胸口腾起,让她忍不住想说些什么。
所以,她麻着胆子质问道:
“为什么没有性价比?是因为您敌不过对方吗?”
还是说,相比于审判长大人消灭月境魔物的原则,你要更在乎自己的安危?
这后半句话,奈泽玛尔强行忍住没有说出口。
听到这话,蕾梅黛丝这才停下了手上的事情,微微偏过头瞥了身后的那位年轻的信徒一眼。
“不,我要比它强一线。证据就是,倘若对方觉得自己能够敌过我,那么之前这一整个圣殿里不会有人能够活下来。”
蕾梅黛丝不紧不慢的回答道。
“那您为什么……”
“比它强,并不代表能杀了她。”
将目光重新放回祭台铭刻着的魔法术式上,预判了奈泽玛尔的问题,她如此回答道:
“能彻底杀它的另有其人,我最多只能将它放逐回月境。用我的重伤换它被放逐,划不来。而且,倘若我们放开手一战,那整个圣殿里包括你在内,不会有人能够在战斗的余波中活下来。
“所以,还有疑问吗?”
虽然这番话有为自己开脱的嫌疑,但听着那好像在陈述着某些不证自明公理一般的语气,即便奈泽玛尔对这位影子女王再有成见,在内心深处,她也不由的觉得对方说的就是事实。
只是她有些无法想象那会是怎样的一幅场景,毕竟出生在这个时代的她,并未曾见过魔将一级的月境魔物。甚至是除了圣灵凯恩之外,神域一级强者全力出手的实力,她也只听说过一些夸张的传闻。
但哪怕最夸张的传闻,也不会达到仅仅只是余波就会令她以及这里的所有人都丧命的程度吧?
自己现如今在审判长的帮助下,已经成功达到了大师水准的实力,这放在过去的第八教团也算是能够独当一面的程度了。
而这在神域强者的全力战斗的余波下,就连逃跑都做不到?
“那接下来我们需要做什么?”
为自己先前的胆大妄为的发言感到一阵心虚,奈泽玛尔立刻转移话题问道。
“想方法联系到身处于另外时间线的威廉,查清楚‘缄默’与圣灵教会需要芙拉洛·凯恩肉体的原因,并且在审判长大人回来之前,守护好这里。另外,如果可能的话,尽量稳定好圣树城的局势。”
蕾梅黛丝想都没想的回答道。
“缄默既然没有在这里跟我拼个鱼死网破,要么是因为芙拉洛的肉身很重要,要么是它相信在另一侧的威廉,会因为某些原因回不来。当然更可能的是两者兼有。
“眼下我们需要优先搞清楚芙拉洛身体特殊性,至于威廉阁下能不能回来这点……既然‘缄默’相信虚无君王们在另一侧的布置能够困住他,那我同样相信审……威廉阁下能够挣脱任何的陷阱,并且加倍的回敬回去。”
第八十章:大啖
用于传送的信标,被威廉铭刻了在他刚来到这个错误时间线时的那座树冠圣殿内部。
因此,当他与芙拉洛、乌木三人重新传送回圣树城的圣殿内部的时候,恰好看到了那骇人的一幕。
原本由枯木所形成的干燥地面上,此刻到处染满了滑腻而黏稠的油脂与血浆。而用于遮风挡雨的树冠上,挂满了残肢断臂,就好像它们才是这些造型扭曲怪异的枝杈上理所应当结出的成熟果实一般。
名为屠杀的气味弥漫在了空气里,那是一种混合了腐败、污秽、血腥以及恐惧的复合型恶臭,这种恶臭足以令意志最为坚定的人都感到翻江倒海,呕吐不止。
威廉不太清楚在芙拉洛的眼中,此情此景究竟是何等样子,但她此刻已经捂住了自己嘴,握住了法术媒触的手也是在微微的颤抖着。至于乌木,他在看到此景的瞬间,便已扶住了一旁的木墙开始呕吐,那动静威廉甚至都担心对方会把自己的内脏给吐出来。
而为他释放了两次【狮心】以后,也只是堪堪令他不至于吐得虚脱而已。
除此之外,还有那些声音……
威廉心想。
相较于整个大厅里不时发出的凄烈惨叫与哀嚎,威廉觉得那些被掩盖在其下的咀嚼与吞咽声更加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这是在举行圣餐仪式?”
从震惊中重新收拢回了自己的思维,芙拉洛艰难的挤出了这个问题。
“不,这应该叫作圣餐派对才是。”
威廉看着眼前的地狱绘图,僵硬的回答道。
“什么是派对?”
威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踩着滑腻的地面向前走去。
传送门开启时的动静并不小,狂欢中的许多人实际上应该注意到了他们,然而并没有任何人因此停下自己手中的动作,甚至大多数人连注意力都不愿意多分一点给他们。
她们都在全神贯注的、专心致志的完成着手中的工作。
“喂……你为什么要吃这个?”
走到离自己最近的那人面前,威廉开口问道。
那人没有理睬威廉,在吃完了剩下的以后,缓缓起身,步履蹒跚的走到了圣殿边缘的墙壁位置。
威廉没有阻止,因为他也想看看会发生什么事情。
墙上干枯的藤蔓瞬间将她给绑起,然后随着墙壁的一阵蠕动,这个浑身浸满血液的人被砌成了圣殿墙壁的一部分,只留下了一个模湖的人形轮廓。
威廉没有做声,走到另一个人旁边,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那人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继续埋头做着自己的事情。全然不顾自己早已被开膛破肚的事实——刚吞咽下来的东西便立刻从肚子的豁口里滑了出来,在她的脚下堆起成了面目全非的残骸。
“是出于自己的意志这么做,还是有着什么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威廉耐起性子再次问道。
依旧没有回答,这次对方甚至都没有再看自己一眼。
而这份我行我素的沉默,作为理由已经足够了。
威廉知道圣餐仪式这项对于森精灵而言极为重要的习俗——作为维克大陆为数不多还信仰着传统古神的种族,类似的习俗是获得神明赐福所不可回避的代价。并且在青铜历留下的文献记载里,早年间各种族为了取悦那些神明,更恶心的习俗也不是没有的。
但圣餐仪式,不应该在对象还活着的时候举行。
因此,威廉便索性放松了对于自己理性的控制,任由情绪接管了自己的行为。
无形的风刃划过,竖着将那个女性森精灵的头颅给切成了两半。在她倒下的途中,洁白的火焰从她的身上升腾。
而她手里那个只剩下一半的孩童,就这么掉进了由自己另一半身体堆积起来的残骸里。
她是第一个,没有满足的威廉接着抬起头开始寻找第二个。
铅色的法术媒触顶端亮起了一个燃烧着的洁白骷髅,它飘向了半空中,开始对威廉视线范围内的所有继续着“圣餐仪式”的存在降下自己的惩戒。
一个接着一个的点名。
看着一朵朵被点燃的火花,威廉突然感觉这份工作既无趣又枯燥。
就好像一只只碾死爬进自己房间的蚂蚁,或者是在完成网游里例行公事只是为了延长你在线时间日常任务。
既收获不了任何的快感,也发泄不了自己任何的情绪——他甚至都无法为之而感到感伤。
就像在吃没有经过任何调味的魔芋。
一直到威廉低头看到先前那个孩子,哭闹着的向他摇着自己剩下的半截手臂,他才从恍忽中回过神来。
而这个时候,以自己为中心几乎是整个圣殿的范围内,都已经燃起了近乎纯白的圣洁火焰。
绝大部分尸骸,以及制造尸骸的人,都在这火焰中化作了升腾的灰尽。
有什么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到了自己耳朵里,威廉转过头,看到了已经被逼至了墙角的芙拉洛。
此刻的她,正艰难的用自己手中的法术媒触支起了一道寒霜屏障,紧锁眉头的抵御着逐渐向自己迫近的洁白火焰。
而在离她不远处的乌木却是只身站在了火焰的中央,似乎十分困惑这能够瞬间将大半个圣殿人烧成灰尽的火焰,自己为何觉得不比夏日的阳光热出多少。
对了,芙拉洛也是亡灵之躯,也会被纳入攻击的范围……
勐然回想起这点的威廉,立刻解除了【焚魔之怒】的术式,整个圣殿里的火焰倏然间消失。
以亡灵生物作为燃料的火焰系传奇魔法,将整个大殿里原本拥挤的人群烧了个七七八八,
虽然压在他心中的愤满一点都没有被发泄出来,但至少此刻空气里弥漫的焦臭味,要比先前那令人窒息的恶心味道好多了。
踩着焦黑的地面走回到了另外他们身边,两人看着威廉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做声,即便其中有一个人刚刚差点被连带着一起烧死也没有做声。
“虽然只是猜测,但她们不是在进行圣餐仪式。”
沉默片刻,这是威廉说出的第一句话。
他的声音出奇的冷静。
“为什么?”
乌木不由的问道:
“既然这一侧时间线上的森精灵都是亡灵,在本质上就都是‘尸体’。所以即便是在还有行动力的时候进行圣餐仪式,也是合理的吧?”
在这一侧时间线已经生活了好几年的乌木,确实也见到过对还有活力的“尸体”进行圣餐仪式的情景。虽然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规模的,如同疯狂一般的……按照威廉之前的说法,派对?
“那些人都是女性与孩童的组合,我猜他们大概率都是母子或母女的关系。虽然都是亡灵,但仪式只用讲究通过重现核心的意象,将其抽离为某个抽象概念。而所有人都是被活生生吃掉这点,就是她们最重要的共同点。”
说到这里,威廉又停了下来,他回想起了那个无论自己怎么问都不回答,而是继续机械性的大啖那个人。
他沉吟片刻继续道:
“不止如此……好似行尸走肉一般麻木的吃这点,可能也是意象的组成部分。”
芙拉洛这时候问道:
“那这个又是什么仪式的一部分呢?”
“是……”
威廉刚准备解释有关于“黑暗母神渴望子嗣回归自身”的信仰,但话还没说完,他便突然回想起了一件事情。
整个瑞文伍德有数十棵子树,而每棵子树上都有着树冠圣殿。
眼下正在发生着大啖“派对”的,会只有这一棵树吗?
孩童回归母亲的身体,母亲作为子树的女儿再度回归子树的身体。
子树回归世界之树的身体,这样三重仪式嵌套下来,圣树城中央那个原初的母体又会以怎样的完成度回归呢?
…………
与此同时,在圣树城中央的“世界之树”上,一个幽深曲折的秘密“树洞”之内。
“恩索大师……好像出问题了,紫衫那个子树圣殿的位置,仪式共鸣正在急速减弱。”
“是有堆肥醒过来了吗?”
“是全部……所有的堆肥在十多秒的时间里全部挣脱控制醒来,您觉得有可能吗?”
“你带人去看看吧。”
“好的,我这里的事情暂时交给……”
“这里的事情你不用管,另外多带点人过去。狂猎、紫衫的树灵、还有帝国第二教团‘母亲’的增援,都带过去。”
“大人,这样会不会太谨慎了?”
“就按照我说的去做吧,我们必须确保迎接大母再度诞生的仪式万无一失。”
第八十一章:饮下
芙拉洛带着第二教团的大主教离开了这里,或者实际情况是反过来的也不一定。
毕竟现在也说不清究竟哪一边才是真正被利用的人……但无论如何,只要对方还顶着圣树公爵的身份,那眼下就还是对方掌握着圣树城的主动权。
但值得万分庆幸的是,蕾梅黛丝也并非是孤身一人前来。
包括保护阿瓦洲洲主的凤凰卫士亲兵在内,一支人数约在三百人左右的精锐部队,搭乘着传承于迷雾之王时代的古旧圣物太阳船,先于主力舰队秘密登陆到了翠玉省境内。
借助威廉先前留下的传送信标,他们直接传送到了瑞文伍德的腹地,圣树城的城外——虽然开传送门的几个魔导师都因为消耗过大而直接昏死了过去,但这支完全由超凡者组成的精锐部队,好歹也是来到了这里。
至于为何是城外……圣树城并没有城门或城墙这类“文明”的城防工事,但外族人假如没有当地人做引导的话,一旦他们踏入了被划归在“城内”的地界,便会遭到整个森林的敌视。因此,先前蕾梅黛丝让他们暂且在城外安营休整。
待到彻底撕破脸皮的时候,这将会是一张提前盖好的底牌。
而另一方面……
“你们先前都已经看到了,现如今公爵的身体被不详的魔物所占据。之后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就连我都无法预测。不过,她最终能造成的破坏,绝对不会比过去繁茂之灾厄,甚至是饥腐女士入侵的月境之潮规模小。
“假如你们还记得一千多年前的历史的话。”
看着留在了圣殿里的森林德鲁尹们,蕾梅黛丝半是恐吓半是认真的说道。
说服这些人没有费太多功夫,倒不如说,他们来这里原本就是为了趁芙拉洛虚弱的机会,将她一举从枯荣王座上扯下来的。
而眼下,虽然圣树公爵突然醒来出乎了他们预料,但刚刚之后发生的事情,却是给了这些人一个能够公开推翻圣树公爵统治的理由……以及足够强大的力量作为后盾。
圣树公爵,芙拉洛·凯恩,一名隐藏的月境信徒,疑似被高位月境魔物占据了身体……
倘若这些还是猜测的话,对方丧心病狂的杀死了自己的忠心部下这点,可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至于“会给整个瑞文伍德带来难以想象的灾难”,这话话。更是由繁茂之灾厄以及饥腐女士月境之潮的亲历者说出来的。
因此,不消蕾梅黛丝多言几句,这些人便立刻表示自己会尽全力配合她的工作。
为了整个瑞文伍德,为了整个翠玉省的安危,他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于是,在严重缺乏军力支援的当下,先前因为芙拉洛的铁腕统治风格,而被得罪了个遍的保守派,反倒是成为了蕾梅黛丝她们的天然盟友。这么算下来的话,假如能够动员起橡木议会以及各大兽灵部族战士的话,当下她们反倒是在数量上占优势的一方。
实在是造化弄人。
当然,蕾梅黛丝也知道,这些人里肯定都有着自己的算盘,所谓的权宜之盟的背后肯定也会充满了各种小动作。
但在这点上,她倒也没什么所谓。
毕竟她也没指望这些人能成什么事。最终能够决定棋局胜负的,是王与王之间的生死。在过去会被芙拉洛以一人之力弹压的家伙,在神域层次的较量中,只能算一些并不高级的炮灰。
拉拢他们,主要是为了之后圣树城局势的稳定,以及最为重要的……情报!
“您是问我有关于圣树公爵……不,是有关于芙拉洛·凯恩的过去?”
在允许其他人离开以后,蕾梅黛丝单独留下了身为领头人以及最长者的恩索,询问起了芙拉洛的身世。
虽然先前审判长大人一直在通过【镜影】同步着这一边的情报,但即便这样,也不可能事无巨细将他的所见所闻都讲清楚。
恩索是橡木议会里的资历最老的长老,假如芙拉洛的身份有什么特殊的话,他是最可能知道的。
至少应该知道一些线索才是。
恩索点了点头,摸着自己已经纤维化的额头思索了片刻,然后开口说道:
“她是被大母所卷顾的森林之子,能够轻松的沟通世界之树的意志,在过去她甚至能够凭此成为大母的化身。但因为幼时被人类魔法师所收养,她很小的时候便放弃了自己天赋。另外,我们至今仍然不知道她的亲生父母究竟是谁,因为她出生便被遗弃在了森林深处……”
…………
沿着树与树之间互相联通的藤蔓网络,身为卫队长的奎尔·狼言身后带着那些沉默不语的可怕家伙,来到了那棵被命名为“紫衫”的子树的枝杈上。
在过去,森精灵是不会为子树取名的。因为自世界之树这个大母以下,每棵树的灵魂都是平等的存在,而一旦有了名字,便就有了区分。
然而大概是在半年之前,大母罕见的降下了神谕——她为整个瑞文伍德的每一棵子树赐名,并且赐予的都是在森精灵里极为常见的姓氏。
橡木议会这则神谕的解读可谓是众说纷纭……
脑海里胡乱的想着那些有的没的,奎尔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到了。
“紫衫”树冠圣殿的大门正敞开着,一股令人厌恶的焦臭味正在从中不断的漫出。
如他所料,有人把圣殿里的那些“堆肥”全部都烧成了无用的残渣。如若不赶紧重新补充养分,很快这棵子树便无法作为合格的“子嗣”回归到“大母”的怀抱中了。
到底是谁做出了如此残忍的事情,令那些可怜的灵魂无法回归到母亲怀抱中呢?
奎尔义愤填膺的一拳砸在了树枝上,震得一阵黑灰扬起。
他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做出此等伤天害理行为的人付出极为惨痛代价。
他在来之前还没有搞清楚恩索大师让他带上狂猎、紫衫树灵,以及帝国大使一同来抓捕那些丧心病狂的纵火者的深意,还认为这样太过于大张旗鼓了。
但现在他想明白了原因。
犯下如此可怖罪行的人,必须同时接受骨白宫、橡木议会,以及帝国大使馆三方面的审判,要让所有人都能够唾弃那个可恨的纵火犯。
所以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自己该如何不辱使命,去找到那个该死的家伙。
而这个问题很快便获得了答桉。
“卫队长,荆棘那边树冠的位置,好像有烟正在冒出。”
身后一名狂猎战士指向远方的另一个子树如此说道。
荆棘就是那棵子树的名字。
…………
从又一座树冠圣殿里出来,威廉脸上的表情愈发的难看了起来。
近乎是机械性的将里面的人全部烧成灰尽,这一次他连发表意见的兴趣都没有了。
但他这一趟也不是没有收获的——在这座圣殿里,他找到了一个没来及走的森林德鲁尹,经过简单的询问以后,他得知了另一些情报。
那些母亲与孩子,都是被强迫饮下了某种可以令人严重致幻的树汁,才会自发做出这种行为的。
捏断了那个人的气管以后,威廉从他的包裹里搜出以半瓶墨绿色的玩意。
那液体看上去像是菠菜汁,但在其中不断回旋着梦幻般的油彩,就好似某种迷离的梦境。
威廉认识这玩意,或者说他认识相类似的东西——通过它,自己或许能够见到某位君王。
因此,在斟酌了再三以后,威廉让一旁的芙拉洛与乌木暂时保护下自己在一会儿以后会失去知觉的身体,然后将那半瓶玩意一饮而尽。
然后,他坠入了梦境,坠入到了一片充斥着迷雾的地方。
第八十二章:梦境漫行
梦境漫行,过去威廉曾经历过的一个支线任务。
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席卷了某个偏僻小镇,整个镇子的居民自某天开始无法入眠,只能任由自己的疲惫积攒,直至整个人陷入强烈的幻觉与幻听之中。
不久之后,一位奇怪的异乡人来到了这个镇子,声称自己能够治好这种瘟疫。
在取得了镇上居民的信任以后,这个异乡人利用多种炼金材料,以及某种有着强烈致幻效果的树液调配了一种绿色的炼金药剂。那些镇民们在饮下以后,果真获得了久违的睡眠与梦境……只是那梦境并不安稳。
这也算是典型的月境行事作风了——那些喝下了药剂的人,灵魂都被噩梦之主爪玛拉所控制,坠入了永无止境的噩梦之中。
威廉还记得自己当年在进行这个任务时,也是直接饮下了那种炼金药剂,同样坠入了的噩梦沼泽。然后在那光怪陆离的梦境里,成功将那些镇民给解救了出来。
不但把人全部都救了出来,他还偷摸进了爪玛拉的寝宫里,进行了一场标准的玩家式打砸抢。以至于后来爪玛拉的虚无化身最后降临到现世的时候,这位原本应该偏向中立的虚无君王,直接变成了不可撤销的红名。
而如今时过境迁,当威廉再次看到相类似的药剂时,自然也是明白了一些什么。
回过神来以后,朦胧的雾气在威廉周围逐渐形成拥有着具体形状的家具陈设,此刻他就好像在站在缭绕着浓雾的华丽宫殿里。极富象征意义的帷帐一层层的在他面前拉起,四周无数低语与呢喃开始回荡。
“没必要弄这些排场。”
见此,威廉毫不客气的对七层帷幕之后的那位存在如此说道。
这里是他坠落入梦境的终点——爪玛拉的寝宫。
他的话音落下,一声略带感伤的叹息回应了他。那声音穿过了七层噩梦的帷帐,令周围的那些梦境的低语与呢喃声瞬间平息了下来。
但对方并没有继续说什么,似是在犹豫。
“你这么拐弯抹角的创造单独见面的机会,究竟是想聊些什么?”
没打算跟对方废话,威廉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原本那些森精灵就已经相当于是“梦游症”的患者了,使用这种炼金药剂进行致幻控制,完全就是多此一举的行为。爪玛拉完全可以直接修改那些人的感知,营造类似“幻术”的效果。
若是只想控制她们完成仪式,根本就没有必要使用那些既昂贵又不好用的药剂。
但换一个角度的话,那种炼金药剂除了制造类似“梦游症”的状态之外,最大的作用就是将令现世生物的灵魂坠入噩梦沼泽了。
或者说,一个邀请函。
这也是在看他到那昂贵而古老的炼金药剂以后,没有犹豫太久便喝下去的原因。
即便自己想错了也无所谓,凭借他与自己身体的联系,以他的精神力想要回去不过是一个念头的事情。
并且事实证明,他猜对了。
没有沉默太久的时间,爪玛拉那标志性的甜腻声音从帷幕之后传了出来。
“我希望你能够放弃在这一侧时间线继续折腾的想法……如果这样的话,我愿意通过梦境帮你联系在另一侧的伙伴们,让她们将你拉回正常的时间线。你们可以在那以后离开瑞文伍德,届时谁都不用死。”
噩梦之主以极其不符合自己身份的语气,说出了类似于劝戒的发言。
而这话令威廉听得直皱眉头:
“然后看着整个瑞文伍德化为一个亡者的国度,一个任何活物都无法生存的死地?”
威廉如此回答道。
他原本以为对方会找他聊一些更现实的话题。
“但死地就是瑞文伍德原本的样子,这里生机盎然的五千年时光不过是卡米拉的慈悲罢了。”
爪玛拉如此回答,然后不等对方反驳,便继续道:
“卡米拉的行为,不过是令原本正确的历史重新回归到正轨,你其实完全没有阻止的必要。因为这并非是决定未来的战争,而只是在处理一些过去遗留的问题。”
“正确的历史究竟如何,是由现世的人们所选择的,至少跟你们月境没有关系。如果你只是想讨论这种无聊话题的话……我现在很忙,还有一整个种族需要拯救,恕我不奉陪了。”
威廉说完转过身,状似打算直接离开。
他在等对方出声。
“那如果我说,假如你现在回到原本的时间线,但以此放弃拯救瑞文伍德,将会是损失最小的选择呢?”
如威廉所料,对方叫住了他。
“令一整个瑞文伍德成为卡米拉所控制的死地,还是损失最小的选择?”
威廉停下了脚步,半是带点表演性质,半是认真的回头问道。
他知道,之所以是邀请自己来噩梦沼泽的寝宫单独见面,而并非通过某些媒介直接在现世联系自己。爪玛拉的某些心思,肯定是不希望让另外两位虚无君王知道的。
先前在那道月境裂隙进行对话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爪玛拉对于瑞文伍德的事情并不像另外两位那么热衷,反而是对于威廉自己选择的死磕到底的态度上有那么一些……可惜的情绪。
虚无君王之间自然是不可能铁板一块的,虽然整个瑞文伍德处于死局的现状,是这三位女神合作创造出来的“杰作”,甚至在计算这三位的“贡献”时,噩梦之主还应该是“二号人物”。
但熟悉这位噩梦之主行事风格的威廉却是觉得,说不定这位性格温吞,以怕麻烦着称的虚无君王,完全没有预料到事情会往她认知中失控的方向发展。
“那我倒是有些好奇更大的损失会是什么了。”
见对方没有回话,威廉继续道。
“死。”
爪玛拉简单的回答。
“死?谁死?”
虽然心里已有答桉了,但威廉还是配合的问道。
“你死,然后你所珍视的一切,你在归来以后所重建的一切,都将跟随着你的死一同逝去。如果你觉得这个代价自己也能够承受的话,那你就继续去……”
“抱歉打断一下……这绝对不是我小看了你们作为虚无君王的力量,但是……”
威廉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歉意的打断了对方所描绘的悲惨未来:
“但在一千年前你们联合起来都没有做到的事情,现在……”
“我知道相比于过去,现如今的你变得更强了。”
爪玛拉同样打断了威廉的话,她语气如常的说道:
“虽然假如排除了‘圣灵圆盘’的辅助后,你在力量规模上并没有质的变化。但你在对于魔力的利用上,可谓超越了凡俗的想象力。无论是那些魔法术式的新奇运用,还是对于那些器具的运用,都彰显了作为疑似圣灵的更高层次视角。并且更关键的是,你的行事不再如过去那般一板一眼,不再具有那么强的宿命性了。若按照嘲笑者的话来说的话,你要比过去有趣,并且揭示了更多的可能性。”
爪玛拉说到这里暂停了一下,而威廉则不由自主的说:
“你继续说,我在听的。”
寝宫随即陷入了一阵漫长的沉默。
就像是想让他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威廉微微轻咳,打破了沉默如此问道:
“所以……我要是真有你认为的那么强,那你还这么斩钉截铁的觉得我会死在里?”
“你说反了,正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未来的可能性,所以现在才会出面给你警告。”
爪玛拉冷声回答道。
威廉有些头疼的敲了敲自己的额头,然后直接道:
“所以你就不能说得更具体一些吗?好歹说点能说服我的理由……我知道这一边瑞文伍德中央的那个所谓‘世界之树’是卡米拉过去的肉身,她是打算以此作为降临自己虚无化身的容器对吧?”
帷帐后面的模湖虚影近乎微不可见的颔首。
“那假如这就是对方的底牌的话……在过去我确实是在‘大母’与‘荒野之父’的帮助下击败的卡米拉化身的没有错。但你或者她不会真觉得靠我一个人打不过她的化身吧?”
威廉如此反问道。
“我们从来就没有这么觉得过。”
“那你为什么说……”
威廉一脸奇怪。
“我……不能告诉你。”
“很好,那你就什么都别说吧,我祝你做个好梦。”
听到这句话,威廉立刻向帷帐那边鞠躬行了个礼,然后转身打算离开。
不消说,肯定又是什么誓约誓言契约,或者别的什么限制不能说。
而他跟谜语人向来没什么好聊的。
“灾祸,等一下。假如你一定要那么做的话……”
爪玛拉再一次喊住了他。
“在卡米拉尚未再诞成为饥腐女士之前,她并非精灵,而是人类。
“另外,芙拉洛·凯恩,她是特殊的——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她那神域层次的魔力来源,并非是星界,而是以整个瑞文伍德树化精灵们的灵魂作为薪柴燃烧。
“在不打破誓言的情况下,我只能告诉你这些了……”
第八十三章:他其实知道
“这么说的话……当时那个家伙直接出手杀掉了加雷·狼言,并不像是一时兴起的行为啊。”
在恩索·橡木等人离开了树冠圣殿以后,蕾梅黛丝突然说道。
“为什么这么说?”
奈泽玛尔疑惑的问。
“有关于芙拉洛·凯恩的事情,那个忠心的书记官应该比那个半吊子的森林德鲁尹知道得更多才是。”
蕾梅黛丝一边重新布置着圣殿里的结界一边如此说道。
“感觉也不会多到哪里去,毕竟他连芙拉洛是巫妖的事情都不知道。”
奈泽玛尔下意识的反驳。
“这很正常,当年尼赫是巫妖的事情,也是在实在瞒不下去了以后,审判长才被迫告诉我们的。那时还是圣灵教会影响力强盛的时代,舆论对于死灵魔法态度比现在要恶劣多了。当时整个审判席因为这件事闹得不可开交,尤其是马卡斯那个坚定的圣灵信徒意见最大。甚至都说出了‘有他没我’这种话,差点因此直接退出了审判席。”
回忆过去,蕾梅黛丝微微眯着眼睛说道。
“会这样吗?我还以为身为巫妖这种事情,完全是能够一眼就看出来的。”
奈泽玛尔过去在第八教团作为圣物搜寻者的时候,也曾经参与过几次讨伐巫妖的行动。一般来说,即便那些不死生物尽全力掩盖自己的真实身份,那源于灵魂的腐败与死亡气息也会不自觉泄露。
就更不用提那会随着时间流逝不断腐败的身体了——除了刚刚转换完成的那段短暂时间,巫妖根本就没办法长期在文明社会中隐藏身份。
因此直到现在,她都觉得芙拉洛作为巫妖能够当上翠玉省领导人是一件极为不可思议的事情。光靠那个能够遮断死亡气息的头纱,可远远办不到这点。
“一般来说是这样的,但既然芙拉洛得到的是尼赫的遗泽,那能够她能够隐藏就很正常了。将尼赫转换而成巫妖的法术,跟最早源自于黑水沼泽先祖崇拜的死灵魔法起源不同。那是一种独立起源于瑞文伍德地区的亡灵法术,其中的一大特点就是能够通过吞吃尸体维持住自己在肉身上的伪装……带着她跟我一起来。”
将最后一枚传送信标藏在了祭坛的下方,蕾梅黛丝站起身用下巴点了点一直躲在奈泽玛尔身后的尹利斯,然后拿起了弓箭直接走出了树冠圣殿。
“吞吃尸体难道还不够异常吗?”
一头雾水的奈泽玛尔拉起了那个女孩,跟在她身后追问道。
“不会有人质疑一个森精灵为什么要吃尸体。”
蕾梅黛丝简单的解释,然后她继续道:
“同理,芙拉洛既然是得到了尼赫的传承。那么她就一定有足够多的方法隐瞒住自己的真实身份。毕竟尼赫那家伙,当年大部分的研究精力都放在如何压制自己的力量上了。有时候我会觉得,说不定他在魔法上的天赋比尹芙琳都要强……”
魔锋尹芙琳,奈泽玛尔听审判长大人提起过那个人,审判席中除了威廉之外最强的魔法咏唱者。然而诡异的是,这样一名伟大的法师,现如今却是完全找不到与她有关的历史记录。
“所以……我们这是要去哪里?还有,为什么还要带着她一起去?”
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的蕾梅黛丝如此问道,她说着看向了身旁的那个闭着眼睛的乖巧小女孩。
“之前提到过的地下根系,你还记得路吧?”
蕾梅黛丝回问道。
“记得……我们是要去那里吗?”
对方“嗯”了一声。
“但是为什么?”
这让奈泽玛尔感到更疑惑了。
审判长大人已经两度到过那个地下根系了。按理来说,不可能还有什么遗漏的线索或者信息才对。
“之前芙拉洛有没有跟你们说过,她究竟是在哪里得到的尼赫的传承?”
没有直接她的问题,蕾梅黛丝反倒问起了另一个不相关的事情。
“没有。”
“那威廉也没有问过她?”
“这个也没有。”
“我就知道……”
大概是错觉,奈泽玛尔好像听到了这位阿瓦洲的影子女王“呵”的笑了一声。
但被这么问起时,她才察觉到了奇怪的地方。
对啊,既然是前审判席成员的遗泽,作为审判长的威廉大人好歹也该问一下那些遗泽的具体位置才是吧?
“所以,尼赫大人的传承就在地下根系那里?”
奈泽玛尔急急的问道,而蕾梅黛丝则是微微的颔首。
“那为什么审判长大人先前没有……”
“因为他在某些事情上会意外的笨拙而粗心,喜欢我行我素,并且做决定时从来不会顾及他人的感受。所以,他自然不会发现传承就在那里。”
在沉默了一会儿以后,蕾梅黛丝如此说道。
听到对方的话语里难得的带上了个人情绪,奈泽玛尔感觉自己最好还是不要再继续问下去了。
于是一路无言,此时的圣树城依旧是先前那副祥和的气氛,丝毫都没有山雨欲来的危机感。两人就这么没有遭受遇到任何阻碍的来到了世界之树的脚下,直到这个时候蕾梅黛丝才再次开口道:
“其实有件事情是我一直都没有跟审判长说过。”
奈泽玛尔点头“嗯”了一声权当回答,不然她还能怎么回答?
即便她再迟钝也能听出来,这话本就不是说给她听。
“我最后一次见到尼赫,并不是在黄昏要塞的那场会议上。而是在圣树城,会议结束以后,我与他来到了这里,一同将那个源于瑞文伍德本地的亡灵结社给彻底连根拔起了。”
没有管对方的态度,蕾梅黛丝平静的说:
“那是我们的最后一次尝试,我想帮助尼赫,让他储藏在魂匣里的灵魂重新回归到自己的身体里,重生为一名生者。”
“等一下,我记得审判长有提到过……尼赫大人的魂匣早在他离开之前,就已经丢失了对吧?”
听到这里,奈泽玛尔终于忍不住插嘴问道。
“所以我才说,他在一些事情上过于我行我素,从来不顾及他人的感受,并且在处理的时候手法过于的笨拙了……
“审判长当初将魂匣扔到地下河里的事情,其实尼赫他早就知道了。”
…………
“就这些?”
第二次停下了脚步,威廉转过身问道。
“契约是由碧丽斯亲自拟定的,你还指望我能说多少?”
帷帐另一端的爪玛拉,语气不是很友善的回答道。
“当然是把你所知道都告诉我……算了,你要是真说得那么痛快,我反倒会怀疑。”
威廉耸了耸肩,随即抱着双臂小声道:
“所以事情的关键还是在卡米拉的身上,而并非是碧丽斯……至于芙拉洛则是在整件事里,则是扮演了一个十分关键的角色……”
虽然在卡米拉的起源是人类而并非精灵这点上,威廉并不太清楚有什么严重影响。但很明显,芙拉洛的真实身份确实挺耐人寻味的。
这么年轻就能晋升成为神域级魔法咏唱者,并且还是在这个魔力通络被星辰律法所垄断的年代,无论从什么角度上来看都太夸张了一些,这份天分恐怕相比于过去的尹芙琳都要强。
但倘若对方使用的并非是来自星界的魔力,而是燃烧灵魂作为的薪柴的话,那这就要合理多了。
而能够直接挥霍整个森精灵种族的灵魂作为燃料,再加上对方曾经被大母选中成为化身的这件事情……就算现在告诉威廉芙拉洛是卡米拉进行降临仪式的引信,他也不会觉得奇怪。
但问题在于……那又如何?
威廉既然敢把芙拉洛带在自己的身边,那他自己就没有怕过对方会被别人控制反水。
而结合爪玛拉说的那两点,他完全没有感受到这有什么威胁在……
突然间威廉握拳击打了一下手掌,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抬头看向了帷幕之后的爪玛拉:
“我隐约有些明白了……”
“你明白了任何东西都不用告诉我。”
另一边的噩梦之主赶在威廉继续说下去之前,快速的打断道。
她说话的态度听起来就好像在说什么免责声明:
“这些东西都是你自己想清楚的,跟我们这次见面没有任何的关系,清楚吗?”
见对方点头,她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提起了自己先前的建议:
“所以关于我先前的建议,你现在打算答应了吗?”
而在这一次,威廉不由的陷入了沉默。
其实爪玛拉从一开始就在暗示、甚至是在明示自己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了。
在现世能够“杀掉”自己的可能性不多。
假如自己突然热血上头,面对着前赴后继的军团以及数量可观的超凡者,非得要死心眼的正面对抗——除了像类似这样消耗完精力然后被人数给堆死之外,恐怕就只有虚无君王的本体踏入现世有可能杀掉自己了。
毕竟面对那种不显示血条敌人,威廉最多也只能做到短暂的压制住对方。而一旦失去了爆发出来的压制力,那自己也就同样难保了。
由结果推导原因的话——卡米拉这是打算直接令本体降临现世来强杀自己?
但这样的问题在于,她该如何对现世造成法则层面的破坏——就好像曾经的七大灾厄那样,以此打开足够大、足够广的月境裂隙,令自己降临现世呢?
而这个方法的线索,大概就藏在了先前爪玛拉告诉自己的那两个情报里了。
第八十四章:告诫
想到这里,威廉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作为再诞君王的卡米拉,究竟是谁为她的诞生戴上的冠冕?”
依照威廉过去打通“月蚀”结局的经验,每一位新诞生的虚无君王都需要另一位君王进行加冕。而一般来说,这位君王也会是在对方晋升仪式的过程中最大投资者。
帷幕另一端的那个模湖影子在沉默了许久以后,缓缓的回答道:
“依照契约的内容,我不可以透露那位女士的名讳。”
“了解,多谢了。”
闻言,威廉由衷的低头致谢道。
很显然,相比于神明与凡人之间签订的那种,能够论迹又论心的严苛契约,同等规格的虚无君王之间,能够钻空子的空间可是要大太多了。
虽然虚无君王并没有性别这么一说,但通常会以女性形象出现的,除了三位女神之外,也就只有铁心寡妇哀尔有着女神的名号,以及赤欲之孽霍尔因为会满足信徒内心欲望形象出现的特性,会被男性信徒称为享乐女神。
可以说,有九成九概率,低语女皇就是饥腐女士的加冕者。
而如若加冕的是碧丽斯的话,那她说不定还真的有办法能令饥腐女士直接进入到现世。
在游戏官网有关于低语女皇的资料里曾经有提到过——这位擅长阴谋与背叛的月境君王,一直以来都在“丝之巢”里编织着一个“大阴谋”。很多时候,她许多看似是失败的计划与看似可笑的失败,都是在为那个更伟大目标的成功在做铺垫。据信,那个“大阴谋”已经编织有四千多年之久了,并且在未来还会继续地编织下去……
据说,一旦当她的阴谋网络编织完整,那么整个现世都将会成为她的囊中之物。
类似的描述偶尔会在游戏的读盘时,出现在载入界面的背景介绍里。威廉还记得自己在开荒的时候,一直觉得这位好像在幕后操纵着一切的虚无君王,会不会是整个游戏的最终BOSS。
然而事情的结果却是——如若不走“月蚀”结局路线的话,那么这位“计划通”女士的绝大多数戏份,基本上到游戏的道中就没有了。而到游戏的后期,也只有她手下的魔将会继续来现世找一些存在感。
不过现在想来,当时的资料里有提到碧丽斯的“大阴谋”已经编织了四千年之久,推算一下的话,那个所谓“大阴谋”开始编织的时间大概是距今五千年前的青铜纪元。
而这个时间恰好也差不多就是卡米拉晋升成为虚无君王的时间。
这只会是一个巧合吗?
“所以,灾祸你的选择是什么呢?是返回原先的时间线,然后远远的离开瑞文伍德,还是继续留在这里等死?”
见威廉迟迟没有表态,爪玛拉再度的催促道。
“你先别急……”
威廉抬起了一只手。
按照爪玛拉的意思,只要自己还待在这个时间线,那么饥腐女士直接进入现世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但这有可能么?
普通的月境魔物想要进入到现世,只需要通过凡人的以太域沟通月境即可;而高位的月境魔物,则必须要依靠具象化的月境裂隙才行;魔将一级的月境魔物,对于月境裂隙规模要求更是会到达一个近乎苛刻的程度。
至于立于月境顶点的虚无君王们,能够支撑她们本体力量无损的跨越月境裂隙规模则是……整个大陆的规模。
当年的月境危机爆发的根本原因,是圣灵教会因为害怕自身的影响力被世俗政权所取代,而采取了近乎疯狂的圣灵人格化计划。
这个尝试令七大灾厄陆续爆发,导致维持着整个现世法则的世界之壳遭到了动摇。灾厄的爆发同时使整个大陆人心动荡,这在月境里又引发了大规模的潮汐,最终,在多方面的影响下,于现世打开了几道难以弥补的裂痕。
然而即便是如此苛刻的条件,也无法打开足以令虚无君王的本体能够直接通过的裂隙。还得是之后经历的一连串阴谋与献祭,才能令那裂隙打开完满,进入“残月”结局的时间线。
威廉并不觉得,饥腐女士与低语女皇能够在瑞文伍德闹出比那更大的幺蛾子来。
换而言之,饥腐女士绝不可能会是通过月境裂隙进入现世的。
那么就只有一个理论上存在的可能性了……
“梦者,看看我有没有猜对……”
想到这里,威廉放下了手如此说道,他不自觉的使用着“梦者”这个只有神祇之间才会用的称呼。
“虽然先前你一直是在劝我离开这里,以免被降临的饥腐女士……”
“不要得寸进尺了,我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
爪玛拉立刻打断了威廉的话,她的声音威严而愤怒,甚至就连隔在她们之间的帷帐都被微微掀起。而那些穿行在寝宫里梦魔侍女听到这话以后都不由地跪伏在地,浑身瑟瑟发抖。
而威廉则是像是投降一般的举起了双手,连连抱歉道:
“行行行,你确实没说过……你只是出于三女神的盟约,希望我离开瑞文伍德。希望不要跟月境对着干,假如我继续待在这里的话,会导致事情往更加不可控的方向发展……这我总没有说错吧?”
“不要考验我的耐心,灾祸。”
虽然依旧不怎么客气,但爪玛拉的语气却是稍稍地缓和了下来一些。
“我的意思是,你冒着违背契约要被惩罚的风险来提醒我这些,肯定不会是为了现世的凡人们的幸福生活着想。而是因为那个‘更加不可控的方向’绝对会破坏你未来的利益,甚至会直接损害你当下的利益,对不对?”
亡灵不会做梦,一个只有亡灵生存的腐烂国度只会令她的权柄成为笑柄。
更何况,那四千万树化森精灵的梦境全部都是由爪玛拉所编织的,如此规模的梦境也同样是她力量的重要来源。
“所以我们来换一个思路,也许整件事情还有着另外一种解决方式。只要你能够让我联系到另一侧的友人,让我能够同时在两条时间线上行动。说不定,你所担心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爪玛拉沉默了许久,然后开口道:
“虽然我无意争夺‘训戒权’,但我也无法接受‘训戒权’在未来完整的落入到你的手里,因此请你不要认为我能与你成为盟友。只要你还保留着‘灾祸’的名号,整个月境便就只有‘无心者’有可能是你的支持者。”
结果还是谈不妥……
听到这个回答,威廉有些头疼的想到。
饥腐女士假如想要令自己的真身降临现世的话,根据威廉所掌握的背景资料,对方只有一种方法……一种极为冒险,甚至是堪称疯狂的方法。
就连瓦尔克大概都不会选择尝试的方法。
但假若自己想要阻止对方,就必须做到能在两条时间线上互相穿行,或者至少能有能够沟通两条时间线的渠道才行。
而在这一点上爪玛拉不肯帮助自己,那他就真的没有办法可想了。
但就威廉脱离梦境即将离开的时候,爪玛拉说话了:
“另外,我还要严正告戒你一点,如今在瑞文伍德所发生的,只是虚无君王之间的博弈。亦只有我们这些超越了现世因果时间与循环时间的永恒存在,才能同时看到多种不同的可能性,修改命运。所以你绝不可以将‘无心者’也牵扯进来。比如像是利用她的本源,与世界之树根系下饥腐女士的本源相共鸣,以此打破两条时间线之间的阻碍。”
“我明白了,多谢!”
重新坠回现实的威廉,只来得及如此的感谢。
第八十五章:眷顾
另一边,芙拉洛与乌木看着饮下那奇怪液体后突然一声不响倒下的威廉,不由地慌乱了起来。
他们倒并不觉得这瓶奇怪的炼金药剂,能够伤害到这位来自于一千多年前的传奇人物。
根据一些传说,此人在过去曾生啃了不下百余种炼金原材料,以自身试药,只是为了搞清楚那些炼金材料隐藏的性质。并且以此发明了二十多种经典炼金配方,现如今瑞尔帝国的炼金协会每年颁布的最高荣誉奖项皇家药剂奖,奖牌上那五位开拓性炼金术士的浮凋里,威廉·凯恩以大炼金术士的身份排在了第三的位置。
既然他敢这么喝,那就肯定不会有事。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在现在这个时候把自己给喝昏过去,是不是有些过于草率了一些。
传说中审判长,帝国信仰的第八圣灵的化身,做事就这么随心所欲的吗?
芙拉洛与乌木两人不由无奈的对视了一眼,随即只能微微叹气,将昏睡过去的威廉抬到了树冠圣殿的门口,令他背倚着深褐色的木门坐下。
“按照审判长的意思,他最终的目的可是要将你过去统治的整个国度给彻底毁灭殆尽啊,您难道对此就没什么怨言的吗,芙拉洛女士?”
乌木将威廉安顿好在木门上,在起身的时候突然对这位身体与灵魂分别来自于两个不同时间线的圣树公爵问道。
在有关于“霍比恩·乌木”的历史上,两侧的时间线有着不小的偏差。这一侧的时间线上还保留着“圣树大母”与“荒野之父”之间的神婚仪式。通过血月游戏筛选出来的最强战士将会与“圣树大母”化身结婚,在完成圆房以后杀死大母的化身,正式加冕圣树公爵头衔。
而在正常的时间线上,虽然也有相类似的仪式流程,但在过去森精灵的两位神明失活以后,这个仪式便基本上只是成为一种礼仪的形式,不会真的造成死伤。
也是因此,信仰兽灵的狩猎部族影响力在这一千年来不断地降低,而信仰树灵的橡木议会则是逐渐揽取了大权。
而在正常时间线上的乌木,其身份是橡木议会所推出傀儡。议会“征收”了不少狩猎部族的“大灵”纹到了他的身上,让他有了成为圣树公爵的资格。并且找到了背后没有任何势力的芙拉洛·凯恩,打算利用她那独特的天赋作为“大母”化身……
当然,因为橡木议会错估了芙拉洛的个人实力,导致所有的如意算盘落空就是后话了。
在正常的时间线上,乌木与这位圣树公爵之间的交情不浅……虽然很难说是交好还是交恶,但两人都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尝试改变瑞文伍德,并且在改变那些古旧传统这点达成了共识。虽然两人开出的药方可以说是完全背道而驰,但最起码会在心中对于对方抱以难得的尊重。
而乌木所了解的芙拉洛,可不是这么容易被说服的人。
但对于乌木的问题,芙拉洛只是随意的回答道: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还是说你觉得,在世界的尽头看到了那样的风景以后,我还应该尝试拯救这样的一个世界吗?”
乌木摇了摇头,他看着树冠圣殿里的一片狼藉道:
“但假如是另一侧时间线的你的话,说不定真的会这么做了。以我对她的了解,即便她得知自己所处的时间线只是虚无的空想,也会竭尽全力去尝试拯救自己的家园……即便代价是要献祭掉整个世界也在所不惜。”
他原以为眼前这个灵魂来自于另一侧的芙拉洛也会这么选择。
“是这样的吗?”
芙拉洛似是有些感叹的抬起了头。
尽管此刻自己的记忆与感知还是来自于这一侧的身体,但在内心深处的声音很清晰的告诉了她,并不是那样的。
“那你肯定是误会了一些什么……我对于瑞文伍德并没有过那么深刻的感情。自始至终,我唯一的梦想也只是希望能够卸下一切的责任,彻底的离开这里罢了。”
她轻声说道。
芙拉洛从来不觉得自己的灵魂属于此地,而守护瑞文伍德的愿望,也不过是源于自己养父母,源于对自己老师“尼赫”承诺的约束而已……
“所以现在我们非常愿意帮助您一把,敬爱的公爵大人。”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兀的插到了他们的对话之间。
乌木转过头,在他的视角里,一个脸上纹有狼面刺青的年轻人,带领着一堆令人作呕的缝合生物,正沿着台阶缓慢地走了上来。
在这一侧的时间线上,所谓的“狂猎”便是那种可怖的缝尸兽——完全丧失了自己的意志,只会听从自己主人命令的野兽。
而为首的那个狼面刺青的年轻人,乌木在两侧时间线里都有见到过——奎尔·狼言,骨白宫书记官加雷·狼言的儿子。值得一提的是,在两侧时间线上,他都跟自己父亲搞不好关系。只是在这一边他是跟橡木议会走得太近了,而在另一侧时间线上,则是跟一个不知名的反帝国组织走得太近了。
芙拉洛像是等候他们多时了一般拄起了自己手中的法术媒触,她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些隐约呈合围之势将他们包围的人,保持着自己作为圣树公爵的威严道:
“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加雷之子。”
奎尔装模作样的行了一礼,然后道: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公爵大人。橡木议会已经取得了您麾下狂猎部队的控制权,而帝国大使馆现如今也明确转而支持我们重新拾起古老的母神信仰……既然您渴望着卸下自己作为统治者的责任,那么您的梦想在现在就能够实现。”
随即他微微踮起脚,越过芙拉洛看了一眼树冠圣殿里的惨状,接着十分遗憾的说道:
“但可惜的是,您在卸任以后的第一件事,可能就是要回到圣树大母神殿接受调查了。以涉嫌破坏大母降临仪式,涉嫌屠杀无辜森精灵,涉嫌使用火焰的罪名……”
芙拉洛没有回话,而只是轻轻的敲了一下手中的法术媒触。在她与那些缝合怪物之间的,瞬间布满了无数锋利的冰棱。
你大可试试。
她看向对方的眼神里无言的说道。
无论是在哪一侧的时间线,芙拉洛作为圣树公爵权力都源自于她在瑞文伍德无人可敌的实力。假若对方认为依仗着数量优势就能令自己束手就擒的话,那她很乐意让对方明白自己究竟错得有多离谱。
澎湃的魔力在芙拉洛的以太域中编织出了一个能够直接将在场的这些杂鱼们全部一击冻结的大型法术。
尽管还没有释放出来,在小范围以她的意志覆盖现实,但其强力意图,已经是令在场的人感受到了宛若幻痛一般的寒冷感觉了。
神域法师认真的一次施法,绝对足够将在场的所有人全部冻结。
然而一旁的奎尔却是继续以他先前那装模作样的态度叹了一口气,然后缓缓说道:
“芙拉洛大人……莫非您还以为,自己现如今依旧受到了大母的祝福?还是说,您一直觉得自己那神祇一般的力量,真的就是属于您自己的吗?”
他说完稍稍往后退了一步,在他的身后一左一右冒出了两个身影。
在芙拉洛的感知中,那是一个由无数绿色光点构成的树灵,以及一个身着白金宫风格服饰的帝国大使。
依旧是很难称之为“对手”的敌人,虽然比起那些杂鱼要多费一些手脚。
在乌木的视野里,突然冒出来的两人,一个是浑身淌血的高等亡灵,而另一个则是下半身蜘蛛上半身美艳少女的怪物,并且浑身还弥漫着漆黑的瘴气。
“就凭她们……”
芙拉洛想要嘲笑的话没能说完,几乎是在瞬间,她感觉原本充盈于自己以太域当中那澎湃的魔力,就好像被戳破了的气球一般瞬间消失不见。
那原本依照自己的意志引导,便能驾驭的庞大魔力,此刻就好似那些背叛了自己狂猎部队一般,转瞬之间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她被断魔了……
尽管自己的意志能够完全构筑出那些复杂魔法术式,但缺乏魔力作为燃料,那些术式就不过只是虚妄的空想而已。
“看来,有些人已经不再受大母的卷顾了啊,看来您那独自镇压整个瑞文伍德的传奇马上就要……”
看着芙拉洛那震惊眼神,奎尔如此说道。
此刻,他的表情十分之愉悦。
而这种愉悦一直到另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为止。
“但是她现在受到了我的卷顾。”
略带着沙哑的声音从树冠圣殿的门后面传来,一位不知名的灰白色头发男人从那里走了出来。
来者是一个人类,身着繁复而华丽的法师长袍,手里拿着一根铅灰色的沉重法术媒触。他的目光扫过了众人,略微在那个“帝国大使”的身上停留了一下,然后他看着芙拉洛道:
“因此,芙拉洛·凯恩的传奇注定要延续下去。”
第八十六章:传承者
威廉的发言,令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当然,不同的人保持沉默的理由各不相同。
对于之前正处在危险中的乌木来说,沉默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轻松。
对于突然失去了魔力感应的芙拉洛来说,沉默是因为她没弄明白自己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对于刚刚走上前,难得准备大展身手的那名“织网者”来说,沉默则是因为它弄明白了,为何在自己编织阴谋网络出现了纰漏以后,低语女皇没有将它给处死,反倒是给了它一次“证明自己价值的机会”。
不如说是给了自己一个“更有创意的死法”才对。
至于奎尔·狼言,他沉默则是因为——
“你谁啊?”
看着那个突然从树冠圣殿里走出来的人类法师,奎尔率先打破了沉默。
作为一个凡人敢狂妄至此?在那位森林之女失去了圣树大母的卷顾以后,居然大言不惭的说以后就由他卷顾了?
奎尔说话的语气半是疑惑,半是挑衅。
威廉自然懒得理睬这种小角色,他缓步走到了芙拉洛的身边,而这位圣树公爵也同时转过脸看向了自己。
“审判长大人,我刚刚……”
“我知道。”
已经从爪玛拉那里了解到问题所在的威廉,语气轻松的说道。
“无法感受到魔力充盈于自己的以太域之中了,对吧?”
芙拉洛迷茫的点头。
“不要无视我说话!你这个……”
见眼前的两人好像完全没有把自己给放在眼里,奎尔不由有些恼怒的提高了自己的语调。
他边说着边向了一旁的那位帝国大使,示意那位实力深不可测的异乡人出手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魔法咏唱者给直接拿下。
然而未曾想到……
“你给我闭嘴!”
那位在平日里颐指气使,对待谁都不曾客气过的帝国大使,此刻竟是用发颤到有些变调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不仅如此,对方还勐地回过了头来,用狠厉中透露着恐惧的眼神瞪着自己——就好像自己刚刚说出了什么不得了话一般。
奎尔还打算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此刻自己在字面意义上的“闭嘴”了。
他的上下颚之间被无数丝状的东西给粘黏在了一起,其紧密的程度让他觉得哪怕是自己将嘴给撕烂都无法将其分开丝毫。
“唔?”
奎尔看向了那位帝国大使,在震惊之余,他还从鼻腔里发出了简单的音节表达着自己的疑惑。
而另一边,大使身体则是抖似筛糠,她战战兢兢的看着那个不知身份的灰发魔法咏唱者。而后者则只是瞥了她一眼,然后随意的说: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对吧?”
若不是今天亲眼所见,奎尔大概会觉得以这种幅度与频率疯狂点头,会直接将自己的脖颈给折断。
这生理构造还算是人类吗?
“那你应该明白,反抗只是徒劳。”
见对方点头,那个男人平静的说道。
“但是……”
“逃跑或者祈求同样也是徒劳。”
那位不知名的男人继续道,随即他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轻蔑表情。
“但也许你可以为自己争取一个我不拔剑的理由……如果你们接下来都能够保持安静的话。”
几乎是在这个男人说完这句话的瞬间,先前一直在奎尔身后发出低沉吼叫声的狂猎们,都瞬间安静了下来。
即便奎尔不回头也知道,那些人肯定是同自己一样,上下颚被粘黏在了一起。
能让帝国大使如此的恐惧,这个人到底是谁啊?帝国的皇室成员?
…………
在三言两语令对方彻底的安静下来了以后,威廉重新看向了芙拉洛道:
“你先前说的倒是解决了我的一个疑问,那就是你之前究竟是如何在星辰律法的封锁下,强行晋升到神域层次的?”
作为一名森精灵,即便芙拉洛有一对白金法环背景的养父母,也绝不可能从星辰议会的手里,获得晋升到神域法师的名额。
“我记得我是通过……”
芙拉洛皱起眉头思索,然而在翻遍了记忆以后却依旧是一无所获……明明这么重要的事情,自己应该绝不可能遗忘的才对。
挣扎再三,发现自己并不能回忆起任何的画面以后,芙拉洛十分坚定的说道:
“但我的魔力源泉的确是来自于星界的没错。”
而对此,威廉则是遗憾的摇了摇头:
“你的魔力来自于‘杖’,而并非是‘币’。”
为了让真相在被说出来的时候,显得更加能让人接受一些,威廉特意使用了早就被淘汰的古典魔法体系用词。
高精灵的古典魔法体系里,将获取魔力或者说创质的道路分成了三大路径。其象征,分别是币、剑与杖。“币”代表沟通星界,获得尚未凝固为现实的魔力作为变革的素材;“剑”代表沟通月境,将倒映了无数凡人思绪的力量打造成可供持握的武器,或者也可能是反过来……而“杖”则是代表控制他人作为自己的薪柴,通过燃烧凡人的能动性获得改变。
在养父母的教育下,有着优秀魔理知识素养的芙拉洛,几乎在瞬间明白了威廉话中的意思。
但她却完全无法承认这一点。
自己怎么可能是燃烧他人灵魂作为薪柴的异端法师?
她明明就能够沟通星界的魔力……
“那只是一种错觉。”
一眼便看穿了对方在想什么,威廉直接说道。
“错觉?”
芙拉洛迷茫的看着威廉。
“我也是在得到了线索以后,刚刚才想明白。你的那位师傅‘尼赫’,他其实是在一场意外中被转换成的巫妖,也是在那场意外里直接升到了……咳,我是说直接晋升到了神域的境界。而在那之前,他只是一介普通的森林德鲁尹而已,跟现代魔法体系什么的完全不搭界。”
游戏的最佳开荒路线——在完成了激活黄昏之景的新手任务以后,玩家可以带着强力的剧情NPC绕去瑞文伍德,在那里救下刚刚被亡灵法师转换成巫妖的尼赫,以此获得唯一一个在游戏前期就达到了80级的队友。
虽然在完成“重建法师公会”的任务之前,尼赫作为魔法咏唱者无法学习任何的法术,并且会因为自身的信仰而拒绝杀害任何的活人。但他那高等级带来的面板属性,以及巫妖的强大种族天赋,堪称是前期之战神,开荒之大哥,加班之劳模。
而这也是为何尼赫会位列审判席第三席的缘故——除了作为审判长的威廉,以及身为黄昏要塞之主的次席杜威之外,就属霜巫尼赫加入终焉守望者的时间最早,资历最老。
回忆起游戏前期,帮自己杀穿了一众高难度地下城副本的尼赫,威廉抚平了嘴角的浅笑继续道:
“尼赫在成为了巫妖以后,其魔力规模直接飙升到神域的境界。但他在系统学习魔法之前,都无法安全控制自己的力量。而继承了他遗泽,使用了同样转换仪式成为巫妖的你,在理论上应该也是一样的才对。”
威廉的话令芙拉洛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她瞪大了眼睛道:
“您的意思是?尼赫先生他也是……”
威廉点了点头。
“尼赫他在一开始就拥有着神域等级的魔力规模,然而在那时他却一直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天赋。一直到后来他加入了的法师公会,从学徒开始重新学习魔法,才逐渐达到了后来的成就。”
威廉记得在开始了法师公会的剧情线以后,尼赫会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离队到学院中研习,但在那段时间却不曾有过一级的等级变化。
原本以为那只是游戏为了平衡游戏前期难度而打的补丁,但此刻的威廉却是意外得到了合理解释……
当初尼赫在前期不愿意研习使用魔法是因为他知道,或者至少隐约察觉到了自己拥有神域级魔力的真相——那些魔力并非是来自星界,而是来自将同族的灵魂作为薪柴。
这么说来,他后来那自虐一般的罪恶感,以及对于瑞文伍德森林堪称病态的执念也能够得到解释了。
那么,关于自己曾经的那些队友,掩藏在那些文本与分支剧情之下,他们究竟还有多少真实的心思是自己所不知道的呢?
澹澹的惆怅心情弥漫在威廉的心中,他叹了口气看着芙拉洛继续道:
“我想你的养父母大概只是……不希望你发现自己魔力来源的真相,而让你有了能够沟通星界的错觉。”
“那我岂不只是一个……笑话?”
芙拉洛的表情有些失神——她的力量根本就不曾属于她,而是来自于自己发誓要保护的那些人的残骸。
“不是。”
威廉先是简短而有力的否认,然后接着道:
“尼赫他不是,所以你也不是。真正是笑话的,是那些以为能够掌控你们命运的所谓神明们。即便她能够切断你的魔力来源,但夺不走你那强烈的施法意志,也夺不走你所研习的无数术式。不过是重新搭建与星界的魔力通路而已,之后只要你来黎明要塞,以你的天赋用不了多久就能借助星盘真正踏入神域的境界。至于眼下想找到神域等级魔力流的替代品,我这里是要多少有多少。”
威廉说着,从储物空间里拿出了数颗璀璨的储魂水晶,以及几瓶流溢着辉光的药剂。
依照威廉在满级以后的恢复速度,只要排除了某些极限的情况,他基本上完全用不到任何恢复魔力的道具或者药剂。但为了刷自己的炼金与附魔的熟练度,他倒也是积攒下来不少的恢复道具,都仍在了储物空间的消耗品栏吃灰。
眼下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清一下库存。
想到这里,威廉转向那个织网者道:
“我给你一个能活命的机会,我不出手,你现在就可以跑,跑掉了是你的本事。”
随即,威廉也没有管疯了一样跳跃在林间逃跑的织网者。而是将手里的那些东西一股脑的扔给了芙拉洛。
“你应该知道怎么使用吧?啊,知道就好。其他人都可以杀掉,但那个织网者麻烦带活的回来。嗯,没错,就是你眼中的帝国大使。”
“没有为什么,如果你是尼赫的传承者的话,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做到。”
第八十七章:孩子们
乌木站在边缘远远的眺望着那呼啸在林间的风暴——那是在使用高位风暴系法术在进行追击的芙拉洛。
一直到对方彻底地消失在了自己视线范围之内,他才有些好奇转身向威廉问道:
“您刚刚为什么……不自己出手呢?”
从先前那个蜘蛛魔物对于威廉堪称惊惧的态度中,乌木完全可以感受到这位号称有史以来最强魔法咏唱者的威慑力。
并且如果自己从小听说过的传说有一半能属实的话,那么眼前的场景只要这位传说中的人物自己打算处理,那他就能在举手之间便完美地解决掉。
所以,为什么他还要多次一举的消耗自己宝贵的附魔道具,让芙拉洛去代替他去处理呢?
尤其还是芙拉洛明显不在状态的情况下。
对于这个疑问,威廉看着不远处那些被冻结成了冰凋的缝合怪物,似是感慨般的说道:
“有些东西需要她自己去弄明白,在这一点上即便是我也没办法帮到她……”
威廉说着走到了其中唯一一个还保持着人形的冰凋面前,轻轻将手按在了那个冰凋的脑袋上。
“弄明白什么事情?”
听到这个回答,乌木不由好奇地问道。
“她自己的命运……无论是生来就被强加的那些,还是在后来被人赋予的那些。只有她了解了自己的命运,才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唯独这个过程我不太想干涉。所以趁这个时间,我们去办一些轻松的事情吧。”
说着,威廉的手上微微用力。在他手掌下的那座冰凋便随之开始寸寸崩裂。先前被芙拉洛一个照面给冰冻起来的奎尔·狼言,就这么完好如初的被威廉给释放了出来。
奎尔那被凝固冻结的意识瞬间苏醒——明明在上一秒意识还感受着寒霜的刺骨,而下一秒他便感觉自己就如同被晒干的皮草,浑身散发着如同被烘烤过一般的气息。
“唔……我……”
完全在状况之外的奎尔脱力的半跪在地上,他看着地面上自己那正在不断升腾着蒸汽的影子,嘴里战战兢兢的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声音。
一片阴影盖了下来,遮蔽了他自己的影子。
奎尔他不由机械而僵硬的仰起了头,视线里,一个人如同山峦一般伫立在了自己的身前。
因为那人背着月光,奎尔并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但从他的穿着与发色来看,此人就是自己先前出言不逊过的那个人类魔法咏唱者。
没有任何言语,此刻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某种气息,便令奎尔感觉好像有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自己的心脏。
“我……”
“不需要你给我做自我介绍。”
那人在自己开口前便打断了他的发言,接着用不容许任何置疑的语气道:
“你只用告诉我,让你过来的那些人此刻究竟在哪里就行了。”
…………
树灵与那位帝国大使是分别从两个不同的方向逃跑的,按照常理来说,芙拉洛应该先去追那个容易在森林里隐匿自己身形的树灵才对。
但先前审判长提出的唯一一个要求,便是让自己活捉那位“帝国大使”。尽管审判长并没有说明原因,但很显然那位帝国大使的重要程度要远高于那个树灵。
那位大使绝对不是人类……
这是在芙拉洛在追逐的过程中,脑子里自然而然冒出来的念头。
那位“大使”此刻正在手脚并用的在林间逃窜——那姿态并不狼狈,反倒是透露着某种诡异的优雅。
即便是没有用任何法术的辅助,对方也像是无视了下坠的重力一般,沿着细窄的枝干如履平地的奔跑着,那动作协调得就好似某些多足的节肢动物。
但即便对方在树与树之间的跳跃的速度堪称神速,此刻缭绕在芙拉洛身后由狂暴风暴所构筑出来的【风之翼】,还是令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近。
芙拉洛在风暴系法术上的造诣并不高,无法安抚风暴中那些狂暴的灵魂令它们安静的生效。因此,虽然使用【风之翼】飞行快是快矣,但那剧烈的轰鸣声也同样暴露了她的位置。
大概是听着那逐渐接近的轰鸣声,感觉到自己拉不开距离了。那位帝国大使突然就好像浑身的骨骼都都被折断了一般,勐的舒展着自己修长的肢体。随后,她如同被蛛网所困住的蝴蝶一般,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前后晃荡的停滞在了半空中。
“我说公爵大人啊,咱们在这里就此别过如何?”
晃荡在半空中的大使看着迎面而来的风暴如此说道。
虽然她声音不大,但耳边满是风暴轰鸣声的芙拉洛却依旧听得十分清晰。
芙拉洛立刻解除了术式停立在了一根手臂粗细的树枝上,她直视着眼前这个人,然后冷声说道:
“你先前所说的,我已经不再受到大母的赐福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所谓的圣树大母赐福,难道不是她一早就已经放弃的东西吗?
为了令自己摆脱那份名为诅咒的赐福,耗费一生去追逐那荒唐的使命。她选择研习被森精灵视作禁忌的魔法,甚至不惜将自己转换成了无生无死的巫妖,为此舍弃了自己最为宝贵的事物。
然而现如今却有人告诉她,自己舍弃了一切所换来的,只是换了形式的另一种赐福?
悬停在半空中的那位“大使”闻言,先是紧张兮兮往芙拉洛的身后观察了许久。在确定那个煞星,那个灾祸信守了承诺没有追过来以后,它才放心下心来说道:
“如果我告诉了你原因,能够放我走吗?”
芙拉洛没有回话,但空气中逐渐开始弥漫起的寒气却是代替了她的回答。
“哪有你这么谈判……”
大使的话还没有说完,它的脸颊上便感受到了一阵澹澹的刺痛,接着是黏稠液体流下的暖意。
它下意识的摸了摸那道伤口,咬了咬牙刚打算发作,但对方此刻却是抬手向它展示一样东西。
那是一把纯粹由寒霜所铸造成的小刀——这是一个非常基础的冰霜系法术,将冰霜魔力凝固制作出一把临时武器,即便是一个刚刚学习冰霜魔法的学徒都能够做到小戏法。
但关键在于,在那把小刀上沾着的是自己的血液。
这令大使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难看了起来。
刚刚伤到自己的,并不是什么没能看清的远程法术。而是对方来到了自己的身边,用刀划伤了自己的脸颊,然后回到了原地。
这一切都是在【零之熵】生效时,在时间暂停的情况下做到的。
换句话说,刚刚灾祸给这个家伙的道具里所储存的魔力,其规模之大,足够令对方随意挥霍最顶尖的神域级魔法?
那它还打个屁?
原本自己对战这位圣树公爵,唯一的胜算就是拼消耗,等对方储存的魔力用完。结果对方能直接开局甩一个【逆熵】作为下马威?
既然那么想让人死的话,您自个直接出手不就好了吗?
在这里假惺惺的玩什么欲擒故纵啊,这样很好玩吗?还是说想像一个月境之灵一般享受胜利的过程?
你是月境之灵,还是我是月境之灵?
在心中狠狠的痛骂了那个声称自己“绝不出手”的灾祸一通以后,大使咬牙切齿的道:
“好吧,如果你一定想要知道的话,但我觉得有些东西你还是不知道会比较轻松……”
说到这里,这位织网者不由的眯了眯眼睛。
把真相告诉这个人,说不定倒是自己能够逃走的一个机会……
于是它开门见山的直接说出了结论:
“你,还有一千多年前的那个尼赫……没错,就是你得到传承的那位审判席成员,实际上都是饥腐女士卡米拉的孩子。”
…………
“您说什么?”
纵使是奈泽玛尔感觉自己跟随着审判长大人一起这么久,也算是见过不少的世面了。但当她听蕾梅黛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还是不由被震惊得停下了脚步,感觉自己的下巴要掉下来了。
“尼赫是卡米拉的孩子,你刚刚应该已经听清楚了。”
蕾梅黛丝如此回答道。
“所以说,孩子就是我所理解的那个孩子吗?不是什么隐喻,或者象征之类的?”
奈泽玛尔看着这位脸上丝毫没有情绪波动的高精灵,继续追问道。
而对方脸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的说道:
“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孩子,那是在卡米拉还不是卡米拉的时候。当时的她共鸣了瑞文伍德的大地母神信仰,成为了这里的第二位主神等级权柄者,也即如今‘母亲’信仰所依旧缺乏的那个黑暗暴虐的化身。而为了完成那个的仪式,她将自己孩子全部都吞吃了下去。但作为母亲的最后一丝理智,或者说人性,令她制作了那个魂匣,将她孩子们的灵魂全部都保存在了里面。
“真实的尼赫其实早在转换仪式的时候就已经死了,瑞文伍德的巫妖转换术式蜕变于唤醒母神的仪式。并非是保存被转换者的灵魂,而只是需要那具身体。实际上我们所认识的尼赫,其实是源自于几千年卡米拉孩子的灵魂,在驱动着那个名为‘尼赫’的森精灵的身体。”
第八十八章:母神 再诞
沿着地下根系那弯弯绕绕好似迷宫一般的通路一直向下,空气逐渐开始变得浑浊了起来。潮湿的霉味与泥土腥味混杂在一起弥漫在通路里,令行走在其中的人不由产生了想要屏住呼吸的冲动。
但此时的奈泽玛尔全然无心思去留意空气中的气味,她紧盯着刚刚说出了那桩惊天秘闻的蕾梅黛丝,小心翼翼的问道:
“您刚刚不是在开玩笑吧?”
大概是觉得这种愚蠢的问题自己没有回答的必要,这位阿瓦洲的掌权者没有回话,而是继续沿着由世界之树根须所组成的通道一路向下。
在无言的走了约几百米的距离以后,奈泽玛尔又一次忍不住问道:
“既然不是在开玩笑,那为什么这些事情您先前不直接告诉审判长呢?”
尤其是在现在这种危机的状况下。
“这件事情的真相,是在当年的审判长阁下失踪以后,我同西比拉一起研究被尼赫找回来的魂匣,才最终得出的结论。你难道觉得,我应该主动把这件事情告诉威廉?告诉他当年尼赫其实知道,是他将魂匣给扔进了地下河里的吗?”
没有回头,蕾梅黛丝那如幽灵一般的声音回响在狭窄的通道里。
而对于这样的回答,奈泽玛尔自然不能,同样也不敢提出反驳。但总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的她,在沉默了一会儿以后还是好奇的问道:
“所以……审判长大人当年为什么要将魂匣给扔进地下河里?”
在这么问出以后,她又好像觉得有些不妥,紧接着又补了一句:
“当然,我完全相信审判长大人一定是为了……为了尼赫先生更加长远的幸福而做出这个决定的。”
对此,蕾梅黛丝没有回话。三人就这么在尴尬的沉默氛围中,一直走到了先前曾经来到过的那个地下大厅门外,直到这时她才开口道:
“大概是因为他那自以为是的担心……担心尼赫在他离开以后,会选择自行了断自己的生命吧。”
她的声音里透露着一丝丝的伤感,随后接着道:
“现在看来,假如当初他没有这么做,让尼赫将那个匣子给毁掉就好了。”
…………
“你在说什么?”
位立于高处,正在俯视着那位“帝国大使”的芙拉洛,感觉自己有些呼吸困难。
这位帝国大使先前所说的那些话,令她毛骨悚然。
“我自己的灵魂与尼赫先生的灵魂一样,实际上都是卡米拉的……孩子?”
这怎么可能?!
而在她的对面,那位原本处于绝对弱势地位的帝国大使,此刻如同掌握了主动权一般直起了腰杆。
它趁着芙拉洛处于震惊之际,踩着那无形的蛛丝腾挪到了一个更方便自己跑路的位置。然后,它才重新露出了低语女皇手下月境魔物所独有的神秘微笑道:
“没错,根据史料里记载,当时还是凡人的卡米拉一共吞食了自己的三个孩子完成的仪式,两男一女。既然是被封印在同一个盒子里,你其实是尼赫的姐姐也说不定。”
但很显然,此刻的芙拉洛对于确定双方的辈分大小没有任何的兴趣。她语气中带着被动摇的颤抖道:
“所以说,真正的‘我’就跟真正的‘尼赫’一样,其实早就已经死掉了?”
她是在自己二十二岁那年完成的巫妖转换仪式,换而言之,真正名为“芙拉洛·凯恩”的那个人,实际上早在二十二岁时便死在了转换仪式之上。而现如今正驱动着这具身体的,不过是来自于五千多年,那个虚无君王孩子的灵魂。
织网者一边悄悄的编织的丝线作为准备,一边故作轻松的掩饰着回答道:
“是这样的,早在你的养父母帮助你利用魂匣完成了巫妖转换仪式的时候,真正的芙拉洛就已经死去了。而现如今还活着的你,不过是那来自过去灵魂,如同木偶一般操纵着的躯壳而已。
“不过你也不需要太过在意就是了,就好像在这一侧时间线上的其他傀儡一般。他们甚至都不曾有过一天扮演过自己,相比之下,你在完成转换之前那二十二年的人生,好歹还是留下了一些属于自己的回忆不是吗?啊,这么一看,那些回忆好像也并不是属于你。”
尽最大程度的攻击着对方心灵护壁上的弱点,以此来拉近双方在实力上悬殊的差距,借此争取自己成功逃脱的机会——这就这位“织网者”所选择的逃跑方案。
为此,光是这种程度的打击还远远不够,它还需要利用自己所了解的情报来进一步破坏对方的精神防线。
所以,它趁热打铁的继续说道:
“顺带一说,你养父母教授你与星界沟通而搭建的魔力回路,不过只是虚假的安慰。对于你来说,那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魔力并非来自于星界,而是源自于你那些子代们的几千年来,以树木化为棺椁而被囚禁起来的灵魂。”
“我的……子代?”
芙拉洛有些茫然的指着自己问道。
“瑞文伍德地区的黑暗母神的信仰——通过吞噬自己的子代获取强大的力量。从谱系上来说,作为原初母神卡米拉子嗣之一的你,之前都是在现世里森精灵们最为古老的母亲。因此,你的每一次施法,实际上都是在吞吃自己子代的灵魂转换为魔力,只是你没有察觉到罢了……”
说到这里,这位织网者不由的翘起了自己嘴角继续道:
“原本用于反转两条时间线的燃料,也应该是由你来作为点燃引线的火星才是……如果那个可恨的月境之灾祸没有出现的话。很可惜不是吗,那样的话,你最起码还能有一个不是那么凄惨的结局。对了,想知道为何现如今的你被断绝了魔力流吗?那自然是因为,那个比你更为古老的母神形象——你的母亲被唤醒了,她此刻在收回属于她自己的力量。
“在黑暗母神权柄的支配下,母亲这一概念对于自己的后代是有着绝对的支配权的。因此无论你有多强大,你在你自己的母亲面前,不过是一口饵食而已。”
织网者说完,都有些忍俊不禁的笑了出来。
“我的母亲,饥腐女士卡米拉……是吗?”
芙拉洛一脸严肃的问道。
而织网者脸上则是挂着礼貌的笑容回答道:
“是也不是。或者说,现在还不是,但之后就会是了……正在苏醒的是名为圣树大母的信仰神,但在不久以后,她将再度诞生成为饥腐女士卡米拉。”
…………
“但是……圣树大母正在苏醒难道不是好事吗?”
去往世界之树的路上,在听闻之后“圣树大母”即将重新苏醒的消息以后,作为大母虔诚信徒的乌木情不自禁的问道。
“当然不是,等她彻底醒来以后,接下来便将正式开始整个瑞文伍德的毁灭倒计时了。”
威廉如此回答道。
“但为什么……”
乌木立刻疑惑的问道。
“据我所知,虚无君王们假如想在不打开月境裂隙的情况下,令本体踏入到现世之中的话,还有最后一个堪称疯狂的办法的——那便是在现世再举行一次自己的晋升仪式,令自己第二次于现世诞生。为此,现在的卡米拉恐怕正打算在熵之湖里进行仪式性的自杀吧。”
威廉回答了一个好像不相关的答桉。
而这其实也是爪玛拉即便是冒着违背契约的风险,也要提醒自己赶紧离开这里的原因。现如今的饥腐女士在碧丽斯的蛊惑,以及对于自己的愤怒的推动下,恐怕已经完全地疯狂了。
“饥腐女士跟圣树大母的苏醒有什么关系……”
乌木的话还没有说完,在前面指挥着奎尔带路的威廉便打断道:
“在这一侧时间线上,圣树大母便就是从卡米拉身上被剥离的圣灵神性部分,或许还混杂着一些人性的残渣,但我想不会有很多。卡米拉原本应该只是打算利用她作为管理这个时间线的工具,但现在看来,好像还是她用于掀桌子的一个契机啊。”
第八十九章:黑暗时代的母神信仰
现在回忆起来,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如若不是她再一次的踏上了这片土地,如若不是她再一次来到了这里,说不定蕾梅黛丝自己都会将那些往事给彻底遗忘干净。
那是在黄昏要塞最后一次会议灾难性的结束,宣告了审判席在实质上四分五裂以后。
蕾梅黛丝在离开黄昏要塞之前,拒绝了拜伦·狮心的邀请,同时也回绝了马卡斯虔信者的请求——虽然在过去他们是一同解决了月境危机,愿意将自己生命托付给对方的战友。但对于他们对未来的种种规划与许诺,蕾梅黛丝既提不起兴趣,也隐约不觉得会成功。
只是她同样也不想改变自己曾经战友们的想法,毕竟对于维克大陆而言,身为高精灵的她终究只是一个外来者罢了。
因此,在解散了直属于自己的“哨兵”部队以后,她选择重新在维克大陆上游历,再一次做回了那个无拘无束的游侠。
这只是这一次,她孤身一人。
一直到她因为不愿意卷入大陆上诸国的动荡而乘船回到阿瓦洲之前,她在维克大陆上游历了约有十数年的时间。
而那十数年的回忆,在后来将近千年时光的稀释下变得模湖不清。回忆那十数年所经历的种种,就仿佛是雾里看花一般不太真切,彷若梦中的景象。只是,唯有两件事情,她直至如今还留有着些许的印象。
荆棘城大墓园的圣墓深处,绝望的黑水王国统治者,尝试唤醒古老黑水之王以携腐月亡灵之潮的威势降临人间。当时于纳库兰德游历的蕾梅黛丝,在接到了失踪多年的布来克所发出的求援信息以后,立刻赶往了那里。只是她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各种意义上的晚了一步。
当蕾梅黛丝与另外一位审判席成员赶到现场的时候,布来克与科尔斯两人都已经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将那场尚处于萌芽阶段的危机给扼杀在了襁褓之中。而最终她们能够做的,也不过是料理后事,为那两位逝去的友人铭刻墓碑而已。
当然,一直到很多年以后,她才知道那次所谓的危机,不过是科尔斯为了晋升虚无君王而布置的陷阱而已。只是在那个时候,已经经历了很多事情,同时失去了更多的她,早已心如冷石,那死寂的情绪不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被触动到了。
至于另一件事情,则和目前的事情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那是在她沿着当年终焉守望者的救世之路巡礼,重新来到瑞文伍德的时候,当时已经失踪了多年的尼赫主动找到了她。
“帮助我……”
她还记得那是在瑞文伍德森林深处,一棵人迹罕至的子树之下。那位当时在整个维克大陆的最强冰霜系魔法咏唱者,是如此开门见山的对她,还有对同样被请过来的西比拉·赫默请求的。
不……与其说他是在请求,倒不如说他是在祈求。
“请帮助我取回自己的呼吸。”
蕾梅黛丝同样还记得,那是她们第一次见到属于尼赫的魂匣——造型古朴,给人感觉是一种仿佛自己被囚困的压抑。即便是拥有着【神之眼】的西比拉,也无法看穿魂匣之中的本质。
尼赫告诉了她们俩在过去所发生的事情——审判长在离开之前曾经尝试剥夺掉他死亡的权力。他不理解为何这个世界上唯一可能理解自己的人,会做出这样事情。然而为了报答审判长过去的恩情,他还是甘愿尝试做最后一次努力。
努力过以后再死。
审判长不希望自己死,而他不希望自己继续这么病态的活。为此,他只能尽自己一切努力,开辟出一条能够兼顾两人愿望的路径。
而在经过了多年的调查与研究以后,他打算完成一项从未有人曾达到过的壮举,创造一个堪比令死者复活的真正奇迹——令自己从亡灵转换回生者。
这是在现代魔法框架理论下无法做到的事情,即便是尼赫他的亡灵与冰霜两系魔法都已经攀登到了顶峰,在境界上已经不下于离开之时的审判长,他也无法完成自己从死向生的逆转。
但在现代魔法之外,他还是找到了一条有可能成功的道路。
那便是依托森精灵的信仰体系,完成自己的转生。
“再诞仪式,源自于黑暗时代的母神信仰。”
在他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以后,蕾梅黛丝与西比拉都呆住了。她们都不敢相信,尼赫会是一个能够提出这样疯狂计划的人。
在森精灵们口耳相传所流传下来的故事里,有一则母亲吞吃下在狩猎中被父亲误杀的孩子后,发现自己再度怀孕,并且在七个月以后重新诞下了自己原本死去孩子的传说。
这是一则流传度极为狭窄的故事,并且在故事里,要更侧重于父亲在狩猎中错杀了自己儿子的前半部分。这则故事只流传在了几个世袭罔替的橡木议会议员的古老家族内部,作为警告后人小心那些狩猎氏族的寓言。
但以这一则怪异故事为线索追朔源头,尼赫一路回朔着其可能的起源,展开了多年的秘密调查。最终他沿着古旧文献资料的指引,发现了一支存在了数千年之久的古神信仰。
那是一个会不断吞吃自己孩子的可怖大地母神形象——她象征着万物回归母体的原始冲动,以及母亲对于其子嗣们不息的控制欲。
以及食欲……
分娩与进食,出生与回归。
互为因果,互为镜像。
按照尼赫的推测,森精灵流传下来的“圣餐仪式”很可能就是这支信仰所残留痕迹——为了在一定程度上维持这样一个模湖的母亲形象,不会被森精灵们所完全遗忘。
并且这个大地母神的形象,大概还是第二教团追寻了数百年未果的圣灵“母亲”的黑暗侧面。
七圣灵体系发展至今,在整合完整个维克大陆几乎全部的主流信仰以后,每一位圣灵都或多或少有象征着“恶”的黑暗侧面——“父亲”有着暴虐与傲慢的暴君侧面,“淑女”有象征着嫉妒与淫乱的女神侧面,“孩童”有着因为天真与残忍相交织而形成的恶作剧之神形象……
但唯独圣灵“母亲”,多年以来教会始终找不到那样一个癫狂且具有破坏性的黑暗侧面。第二教团的内部甚至一度认为,这是因为“母亲”慈爱的特质,因而除了过渡溺爱之外,无法对现世造成太大的负面影响。
但她在实际上是存在着的。
甚至关于“大地母神”的信仰从未失落过,而是一直隐藏在了森精灵历史的暗处。
“毕竟信仰一旦失落,就不再能被称之为信仰了。”
尼赫如此说道。
神祇的概念便包含着信徒,就好像母亲的概念包含着孩子。
“将我转换成为巫妖的那个亡灵法师社团,其实就是大地母神的信仰者。而在他们的背后支撑的,则是圣树城政权高层的几个古老家族,倘若翻查他们家族史的话,会发现他们几乎每一代都会有因为‘意外’而死,尸体需要被吞吃的‘倒霉蛋’。”
而那便是他们的传承。
尼赫是这样对蕾梅黛丝她们说的。
“那你需要我们帮助你什么?一同将那个教派给彻底铲除吗?”
当年的蕾梅黛丝跃跃欲试的问道。
“不……我需要成为那个教派的新领袖。”
但尼赫却是如此的回答道。
“他们办事的效率实在是太低了,这么多年的时间都未曾将那个大地母神给唤醒起来。假若有你们的帮助,换做是我接受的话,我相信能够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做到。
“唤醒那位母神以后,我会将我那已然腐烂发臭的灵魂,喂食给那位癫狂的可怖母亲。让我重新与那位母亲融为一体,最后再重新分娩诞生。”
以那个传说作为原型布置仪式魔法,倘若共鸣成功,他便可以像那则传说被父亲误杀的孩子一样,在被母亲吞食以后重新诞生于世。
“以一则几乎没有流传度的传说作为原型,妄想完成‘重生’的最高级奇迹。在我看来,整件事情的成功率比零高出不了多少。”
精通各种仪式魔法的西比拉,当时是这么说的。
“没关系,假如在我做完了一切能够做到的事情以后,若最终结果依旧还是死亡的话。那这永恒的沉眠,便也就是我所追求的平静了吧。”
尼赫当时是这么回答的。
“我都做到这一步了,即便是审判长在未来回来,他也没理由再责怪我些什么了吧?”
第九十章:转生
现在回想起来,当年尼赫会那么做,除了他声称的那些原因之外,实际上还包含了自己的另一份私心。
当时的维克大陆上,诸国之间的气氛已经是剑拔弩张。伴随着终焉守望者逐渐遭到世俗政权的渗透,当初为了抵抗世界末日而组建的武装力量,已经在实际上被诸大王国所控制。
再加上原本维持着大陆平衡的审判席五人议会,因为次席“塞主”被刺杀而彻底走向了决裂。那时候几乎整个维克大陆都在暗地里厉兵秣马,为那场注定会到来的浩大战争做着准备。
说是“几乎”,那是因为瑞文伍德是一个例外。当时的圣树王国在组织结构上,甚至都很难被称为一个国家。因为森精灵的避世政策,他们非但没有吸纳终焉守望者的军事力量,甚至橡木议会直接拒绝了尼赫回归的请求。
这便是前圣灵时代式宗教政权的致命弱点,他们的权力来源于信仰。若非是敌人打到了家门口即将要放火烧林了,否则他们不会做出一丝一毫的妥协。
更要命的是,当时森精灵所信仰的两尊古神都在月境危机里完全失活。倘若日后战争真的爆发,那么整个富饶的圣树王国将会不堪一击。
“尼赫他就是那样一个……善良到偏执的人。若非是他所认定的敌人,否则他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意伤害他人。”
蕾梅黛丝如此说着,她眼神里闪烁的光芒,好像正沿着时光的长河一路逆行而上。
回忆这个东西就是这样的,如若放在那里不去回想,那便好似不曾存在一般。但只要揭开了它的盖子,那么很多以为自己遗忘的东西,便会变得鲜明而清晰起来。
尼赫既不愿意与自己曾经的伙伴刀剑相向,同样也不愿意眼睁睁的看着圣树王国在战火中灰飞烟灭。所以他打算以自己为代价,为整个森精灵一族留下一些未来在战争中的筹码。
无论自己能不能获得新生,只要他唤醒了那位大地母神,令那一位古老的神明重新庇护森精灵一族。那么在审判长威廉已经离开了时代,面对着一位主神级别的古神,即便是其他的审判席成员想要入侵瑞文伍德,也得好好掂量一下自己要遭受到的损失。
当年的她并没有想到这一层原因……也不知道西比拉当时有没有想到。
她大概是想到了吧,否则当时她也不会那么尽心尽力的帮助尼赫。甚至在夺权期间,两件能够大幅度减少阻力的暗杀行动,都是她瞒着尼赫自己一个人去做的。
利用幻术操控野兽撞死了当时的“荒野之父”,以及替换药剂毒死了圣树大母的聆听者。以此制造出圣树王国内部的权力真空,扶持尼赫暗中掌控局势。
“我们大概花费了半年的时间,帮助尼赫扫清了全部的障碍,令他成为了整个圣树王国的影子统治者……”
说到这里,蕾梅黛丝突然有了一种想笑的冲动。她尝试扯了一下嘴角,但并没有成功。
当年审判席中的“戒律”马卡斯,曾向她提出了类似的请求。那位老者希望蕾梅黛丝能够帮助他,利用教会势力暗中控制各大王国领导人,建立一个平衡大陆局势的影子政权。
当时的她拒绝了这个请求,然而又在不久后,帮助另一位审判席成员做了类似的事情。
她可以说服自己,尼赫与马卡斯不同,他完全没有任何对于权力的渴慕。身为巫妖之身的他,却是整个审判席中行事准则更接近于圣人的存在。
但这依旧不能否认,她所做的事情本身跟马卡斯的请求没什么两样,同样违背了审判长拟定下的准则。
并且更讽刺的是,在那以后几百年的时光里她在外人眼中的称号便是“影子女王”。
微微晃头令自己不继续沉浸于那些情绪里,蕾梅黛丝继续道:
“于是,在一个星象正确,各种条件都满足的日子里。尼赫利用他所掌握的资源,开始了那场转生仪式。”
“然后呢?尼赫先生最终成功了没有?”
听到紧张处,奈泽玛尔不由握紧了自己手中的弓弩,她神情十分焦急的问道。
依照她的理解,若是当年尼赫那个仪式最终失败了还好,倘若他真的成功了,那可是会出大问题的。
如若按照先前蕾梅黛丝的说法,被封印在魂匣里尼赫的灵魂,其实就是卡米拉当年孩子灵魂的话。那依据神话传说而设计出来的那个仪式,就根本不是什么与神话相共鸣的镜像仪式了,而是彻彻底底的在重现当年未竟的神话!
如果说法师公会是将圣灵的概念模湖化,完全以个人的逻辑与意志作为改变现世的基盘,创造出了全新的超凡体系的话。那么整合了无数信仰的圣灵教会,便是巫祝、血祭、咒诅、赐福这些古典巫术的继承者。教会那些祝圣、降灵、神谕的宗教仪式,本质上便是仪式魔法的现代化体系。
因此,虽然蕾梅黛丝在仪式魔法的学识上不过只有半桶水的程度,但曾经在第八教团担任过圣物回收者的她也是清楚一些基本常识的——即便是在教会里最为激进的圣灵降灵仪式上,教会还是要优先确保仪式的主持者,能够一直保持清醒的自我认知。
这是圣灵教会建立一千多年来,最为惨烈的那场教难七大灾厄的肆虐以后,那些教宗们所收获的最大教训。那场差点将整个维克大陆毁于一旦的灾厄源头,就是妄图将圣灵的伟力以人格化的方式进行控制而失控的结果。
而在那以后,即便是圣灵教会内部最狂热的神启者、活圣人,也不会尝试完整的还原神话中的场景,令神明的伟力吞没掉自己身为人的存在本身。
“假如真的唤醒了大地母神,令她将尼赫的灵魂给吞吃掉的话,那最好的可能都只会是……”
奈泽玛尔都不太敢想下去了。
“引发一场缩小版的‘母亲’灾厄。”
蕾梅黛丝平静回答。
此时,她们已经走进了地下根系的内部大厅。在先前的抓捕行动中,大厅里用于照明的灯虫都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因此这里显得既深邃又黑暗,配合着弥漫于其中潮湿的霉味与泥土的澹澹腥味,不由让人感觉自己好像走在了以“生殖”为图腾的原始祭坛之中。
随着“擦”的一声,大厅里黑暗被照亮了。
一颗炽热的火球从蕾梅黛丝的掌心点亮,一连串闪亮的符文好似漩涡一般围绕着那颗火球飞速旋转着。随着她的托举,那火球逐渐漂浮起来,飞到了整个大厅的靠近顶部根须主干的位置。
圣树城内不允许出现火焰是森精灵的法律,但很显然蕾梅黛丝并不打算遵守它。
“所以它发生了吗?”
奈泽玛尔小心的问道。
“当时的我们并不清楚道尼赫的身世。”
对方如此回答道,说着,她摊开了自己的手掌点燃了第二颗符文火球。
那就是发生了缩小版的灾厄,但为什么在圣灵教会的内部从来没有过相关的记载呢……
奈泽玛尔心想,然而还没有等她问出来,仿佛看穿了自己在想什么的蕾梅黛丝回答道:
“你要清楚,当时我们有三位审判席成员在这里。”
她的语气里带着澹澹的骄傲。
“所以,当时还在襁褓中的灾厄很快便被我们所控制,而后,尼赫也如同奇迹一般的……转生回来了。”
接二连三的火球飞上了半空中,将整个椭圆形的大厅照亮。
蕾梅黛丝指着不远处说道:
“当年的仪式,大概就发生在那个地方。而在尼赫回来以后,他所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快逃。”
第九十一章:往事
布置仪式本身并不复杂,或者说仪式魔法从来就不是什么复杂的东西。任何一个仪式难的地方,永远都是要怎样凑齐重演神话的所有要素。
尼赫那个转生仪式抽象出来的构成单元很简单——“父亲”、“母亲”、以及作为仪式执行者的“孩子”。
通过他们重演孩子被父亲杀害,被母亲吞吃这两个事件,以此达到“再度诞生”的结果。
在“荒野之父”这尊神明已经失活的情况下,依旧残留其祝福的圣树之王,只能说可以勉强能够扮演“父亲”的角色。因此,为了令仪式能够与神话产生足够强大的共鸣,“母亲”的角色必须得到足够的还原。
为此,尼赫决定直接唤醒“大地母神”,以替代“圣树大母”作为新的世界之树意志,真正的降临到现世之中。
按照尼赫研究所得出的结论,森精灵一族所信仰的“圣树大母”,与那位吞吃自己孩子的“大地母神”本身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或者说,那位“大母”很可能就是当年森精灵先祖们人为划分出来的一个偏向“慈爱”的侧面。
而这样一来,“圣树大母”的失活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为那位真正的大地母神的苏醒铺平了道路。
这也是蛰伏在橡木议会中数千年之久的大地母神隐秘教派,在月境危机结束以后会开始蠢蠢欲动的深层原因。在“圣树大母”失活以后,那位大地母神的更为本质的一面,便有了重新浮现机会。
只可惜,那些人当时选错了行动的时机,他们在威廉·凯恩尚未离开现世的时候,便按捺不住的出手试探。而至于最终的结果……虽然奇迹般的没有藏在暴露幕后的那些人,但他们积累多年的底蕴,也是被那位人间之神给毁于一旦。
在尼赫彻底控制了那个隐秘教派以后,他通过研究那些传承下来的原始资料,最终补完了唤醒“大地母神”的条件。
大地母神隐秘教派的前领袖,也就是将尼赫转换成巫妖的真正幕后黑手,在失去利用价值被处死之前曾经声称,森精灵这五千年来的历史完全就是错误,但这个错误并非无法挽救。
真正的大地母神,其实早就以另一种形式陪伴着瑞文伍德走过了这五千多年的历史。他曾经在大地母神的启示下,于无比安详的沉睡中看到过瑞文伍德历史的另一种可能性。而他被赋予的使命便是等待着尼赫这个天命之子的归来,以此扭转错误的历史。
尼赫虽然并不相信那人的疯言疯语,但却也因此发现了睡眠确实是沟通大地母神的正确媒介。
吞吃自己孩子的行为,虽然在第三者的眼中是彻底沉沦的疯狂,但对于被吞吃的孩子来说,他们所能感受到的,却是回归到母体之中的永恒黑暗与温暖。
而最为接近那个状态的行为便是沉眠。
以此作为契机,尼赫在多次失败的尝试以后,真的通过树灵的梦境沟通到了那位失落的大地母神。
在这个基础上,尼赫依托着梦境作为媒介,将那位大地母神的部分意志唤醒引导到了现世,令她以世界之树作为凭依,将他的肉体连带着灵魂一同吞吃干净……
于是,在西比拉计算中成功率不及万分之一的转生仪式,居然真如同奇迹一般的成功了。
一个活生生的尼赫,在大地母神给彻底吞吃以后,又赤裸着从母体中重新分娩了出来。
但这个重生以后尼赫,他说出的第一句话也是唯一的一句话却是——
“快逃。”
听到这里,奈泽玛尔不由倒抽了一口气。
她的目光沿着先前蕾梅黛丝指向的那个方向看了过去,那眼神就好像在担心有什么不可名状的东西,会从那里突然窜出来一样。
当然,她所能看到的不过是在根系大厅尽头,那条通向更深处的幽暗隧道而已。
“为什么尼赫先生让你们快逃?”
收回目光,奈泽玛尔小心的问道。
“我不知道……”
蕾梅黛丝同样盯着那个幽暗隧道,但她的目光好像飘向了很遥远的地方。半晌,她才幽幽收回目光道:
“这里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曾经的地下根系大厅是一个生机盎然的地方,没有这种潮湿的霉味,也不会有那么多枯枝败叶。这里原本是一个全维克大陆珍稀植物的展览馆,当年的审判长在炼金时缺乏某些材料的时候,都会撺掇寇斯他来这里‘借’上一些。”
看着周围那些形态扭曲的根系群,以及堆得满地的腐质土壤,蕾梅黛丝继续道:
“在尼赫说出了那句‘快跑’以后,当时这里所有的植物都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败起来了。而四壁的那些根须像是活过来了一般蠕动,开始自动的袭击每一个身处于大厅之中的人。我们一开始以为这是先前的‘小型灾祸’没有扑灭干净,还打算联合尼赫一同解决这里的问题……
“但尼赫却是直接以【零之熵】封锁了先前他举行仪式的核心区域……当时的我和西比拉因为解决小型‘灾厄’的泛滥,已经是精疲力竭了。在数次尝试突破尼赫设下的封印未果以后,在周围那些源源不断的根须的袭击下,我们最终只得暂时逃了出去。
“我记得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的吧……西比拉。”
说着,蕾梅黛丝突然回头看向了一直被奈泽玛尔牵着的那个小女孩。
那个名为尹利斯·赫默,传承着那位那双【神之眼】的女孩。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不再是她了。
这个尹利斯的意识,已经被一个严格意义上来说,在真实历史中可能没有存在过的意志所接管。
“还真是怀念啊……游侠女士。不过对于我来说不过是十几年的时间,对于你来说已经有将近千年了吧。”
听到那个自己一直牵着的那个女孩,以完全不似她说话的语气开口说话,奈泽玛尔就好似触电了一般收回了自己的手。
“西比拉……女士?”
奈泽玛尔有些结结巴巴的试探着问道。
观星者西比拉·赫默,能够利用她那双超越时空的眼睛,通过那不曾发生过历史,进行不影响因果率的时间旅行——之前审判长大人是这么跟奈泽玛尔解释的,但实在难以理解这个概念的她,最后还是将这种现象当做那位审判席成员有能力附身于自己的传承者身上,就好像亡灵魔法里召唤自己的祖先附身一样。
“我们又见面的啊,审判长的信徒女士……说起来,这个头衔放我们那个时代是被审判长揍的。”
睁开蒙着一层白翳的眼睛,“尹利斯”饶有兴趣的看了奈泽玛尔一眼,随即转头看向了蕾梅黛丝。
“你好像猜到了我在这里留了记录?”
西比拉微笑着向她问道。
“之前我听审判长说,你可以通过那双跨越过去与未来的眼睛,从未曾存在过的虚假历史之中留下印记的时候,我就猜到了你肯定会在这里留下些什么了……毕竟发生在这里事情,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蕾梅黛丝有些冷澹的回答。
好像对于重新见到这位自己曾经的盟友,她并没有太过激动的情绪。
“所以你为什么没有跟审判长说清楚,那时候发生在尼赫身上的事情?既然你会来这里,说明事情又开始往失控的方向发展了吧?”
西比拉闻言也收敛了自己微笑回问道。
“我忘记了。”
蕾梅黛丝干巴巴的回答。
“撒谎。”
西比拉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她同样不带一点感情的说道。
“那你希望我该怎么说?说当年就是因为他阻止了尼赫的自杀,才导致饥腐女士获得了第二次诞生的机会?还是告诉他,当年的尼赫在重新获得肉体以后,变成了卡米拉能够突破世界之壳的人形月境裂隙,为此他不得不选择第二次出海去往奥西斯之墟,将自己流放到世界的尽头?”
“亦或者你是害怕让审判长知道……”
西比拉缓缓的打断了蕾梅黛丝的话,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也逐渐变得阴沉。
接着她的嘴唇蠕动,一旁的奈泽玛尔感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一阵蚊呓。
但对于蕾梅黛丝来说,对方的话语却好似是惊雷一般炸开在了自己的耳边。
“是你向塔克玛教团透露了尼赫最后的行踪,让他们成功的在奥西斯之墟围杀了一位审判席成员。
“你害怕让威廉知道,是你借外人之手杀掉了尼赫。”
第九十二章:不是
“回来了啊。”
听到身后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威廉头也不回的问道。
“嗯,回来了……”
芙拉洛十分疲惫的回答。
说完她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那尊冰霜侍灵,然后继续道:
“以及,您要求我活捉的那位帝国大使,我同样也带回来了。”
浑身散发着寒冷气息的冰霜侍灵体内,冰封着之前的那位“帝国大使”。它浑身上下遍布着被贯穿,又被冻结起来的血洞,而它的脸上凝固着惊愕的表情——就好像在它失去意识之前,完全没有料到自己会遭受到那样凌厉的攻势。
只是另一方面,从芙拉洛疲惫的表情能看得出来,在这场双方硬实力相差极为悬殊的战斗里,她作为有着压倒性实力的一方,却好像赢得一点也不轻松。
此刻的芙拉洛同样伤痕累累——有些伤口是身体上的。
不等威廉继续说些什么,芙拉洛微微低下了头,语气里半是苦涩半是敬畏的说道:
“并且,我终于明白您让我独自过去的缘由了,审判长大人……”
明明先前对方能够挥手解决的事情,却多此一举的给自己那些宝贵的道具,让她自己去解决。这并非是这位绝对强者心血来潮的想法,也并非是出于维持自己高位者身份的矜持……当真相被揭示的时候她便想通了,其实这位来自一千多年前的救世者,被后世供奉为了第八圣灵伟大存在,早就已经通晓了这一切。
他只是在给自己一个直面自己真相的机会,以及……希望她能够做出应有的选择。
想到这里,芙拉洛将眼睛闭上又睁开,眼中里的迷茫一扫而空。
她坚定的说道:
“请您放心,我一定会如当年的尼赫先生那样,环抱着同样的觉悟彻底自我放逐,一直到世界的尽头……”
威廉闻言缓缓的转过了身来。
原本打算听芙拉洛详细说说情况的威廉,不太清楚她为何会突然提到尼赫。
这件事还跟尼赫有什么关系吗?
在之前威廉与爪玛拉的短暂对话中,那位梦者提醒了他,能够将整个森精灵一族的灵魂当做施法薪柴的芙拉洛,与那个逐渐被腐蚀的“大母”有着密切的关系。而那个正在被逐渐唤醒的“大母”,又是饥腐女士为了“再诞”到现世的重要条件。
威廉之所以让她去独自面对那个织网者,说到底也是为了情报。毕竟织网者是碧丽斯手下的月境魔物,说谎来几乎等同于本能,甚至连它们自己都控制不了。即便自己拿永恒的毁灭作为威胁,也套不出太多的有用情报。
而想让它们说出真话,那便只有在说“真话”能够切实影响到战局的时候。倘若是威廉他亲自出手,那么织网者在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改变不了结局的情况下,反倒会谎话连篇。
但为什么突然就扯到尼赫了?就因为他是芙拉洛跨越了千年的老师?
虽然脑子里满是问号,但威廉还是表面不动声色的安慰道:
“你真的打算那么做吗?要知道当年的尼赫可是选择将自己放逐到奥西斯之墟了啊。你不会觉得靠着放逐自己,就能解决一切的问题了吧?”
相较于东方那完全是一片不可探索区域的戴蒙大陆,在游戏里,玩家是可以去往西方那片充斥硫磺与毒烟,已经完全被毁灭的奥西斯之墟。当然,这也仅仅只是主线中的一个中型副本而已。并非是可供无限探索的开放世界,更远方那些广阔的末日景象不过只是贴图。
但即便是这种程度的经验,威廉也深知奥西斯之墟是怎样一个不适宜活物居住的地方,即便是一名神域魔法咏唱者,想在那里长久的活下去,也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威廉本意是打算劝说芙拉洛不要有这么极端的想法,但他的这番话在对方听起来,却完全成了另一种意思。
芙拉洛闻言沉默了许久。
是啊,都到这个时候了,她为什么还要抱着自己能够活下去的期待呢?就是因为自己那一直未曾实现过的,希望去往瑞文伍德以外世界看看的愿望吗?
说不定,就是当年尼赫先生他没有选择了断自己的性命,才引发了如今的种种变故,令森精灵一族的救赎推迟到了现在都没有实现……
想到这里,芙拉洛用比起先前更加坚定的语气说道:
“您说得对,放逐自己并没办法解决这些问题。等到我与您一同回到正确的时间线以后,我就立刻了结自己的这受诅咒的性命。为这样一个畸形、荒唐,延续了五千多年之久的故事,亲手写下最终的终止符。”
我不是这个意思……
听到对方的回答,威廉只觉得一阵头疼。
“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的,审判长大人。请您放心,当属于我的命运真实的到来之时,我一定会担负起属于自己的那份责任。既然我是获得了尼赫先生的传承,那么我自然会拼尽自己的一切,完成他那未竟的事业。”
芙拉洛脸上满是仿佛马上要去殉道一般的决然。
“既然我在这里,那就用不着让你们,或者任何人拼上自己的一切。你的名,还是留着做一些更有价值的事情吧。”
像是终于忍受不了这种态度了,威廉轻轻的敲了一下自己手中的法术媒触如此道。
声音不大,但依旧令周围的人都不由的噤声。
半晌,芙拉洛才小声的问道:
“即便我跟尼赫先生一样,都是卡米拉的孩子?”
她的声音非常的诚恳,甚至还带着一丝因为惶恐紧张自然呈现出来的颤抖。
所以威廉也是根据这个,判断对方并不是在开玩笑。
然后他才几乎是复读的一般的道:
“即便……你跟尼赫……一样,都是卡米拉的孩子……”
他只是蠕动着嘴唇,牙齿咬在一起基本没有分开。
此刻威廉的内心深处,满是“你在说什么玩意”的震撼。
原本猜测芙拉洛所发现的真实身份,大概只是被饥腐女士暗中控制,甚至更悲惨的也不过是直接捏出来的类似傀儡的存在。
没想到真相这么的刺激?
并且最关键的是……尼赫也是一样?
回想起了当年尼赫在前期那不讲道理,甚至有些破坏平衡的魔法境界,某些不妙的念头开始在威廉的脑袋里涌现。
如实这样的话……那很多事情就能解释通了。
想到这里,威廉立马问道:
“尼赫留给你的传承里,他有留下必须要做什么事情之类的讯息吗?”
“我印象中,好像有……”
在听到这个问题尝试回忆的芙拉洛,片刻后有些痛苦的扶住了自己的额角。
她的绝大多数记忆都来自于这一侧时间线的身体,而属于另一侧的灵魂,所能够承载的记忆是有限的。
但在突然之间,就好像被一个高处于现世之外神祇存在,帮她擦去了蒙在记忆上的灰尘一般,一些理应遗忘的东西,开始在芙拉洛的脑海里清晰了起来。
“我好像想起来了……尼赫大人他的记载里,有让后人利用饥腐女士的力量,去彻底破坏世界之树核心的类似发言。”
芙拉洛如此回答道。
而这好像就是威廉第一次见到她时,对方希望达成的交易。
“很好,那接下来该干什么也很明确了。”
威廉眺望着远方那个不断蠕动的,如山峦一般的肉山如此道。这一侧时间线里,作为世界之树核心的,大概就是卡米拉那个家伙的某个重要象征物吧。
再加上之前爪玛拉还给出过忠告,他还可以利用“铁石之誓”与其共鸣,突破时间线的限制。
所以,饥腐女士的月之源就在那里吗?
想到这里,威廉立刻动起了身来。
只是……话说回来。
在离开之前,威廉看着远方那个臃肿而丑陋的“世界之树”心想。
假如芙拉洛,或者说那个织网者的话属实的话。那有关于尼赫的真实身份,自己该不会除了尼赫他自己以外,审判席里第一个知道的吧?
若是如此,那他可要好好在蕾梅黛丝她们面前隐瞒好这个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