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冒芽
自小女儿被温世同安排去了6家,许玉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偶尔看看照片,先是看小女儿的,后来,拿出了全家福,用布擦。舒嬲鴀澑
大女儿蔓蔓,在照片里比起小女儿,一点都不出色,眉头皱,过会儿却是叹气:终究是自己的女儿。
夜晚,没有老公温世轩睡在旁边,没有两个女儿。好吧,因小女儿是去飞黄腾达了,她没法,为自己和小女儿将来着想,必须放小女儿走。剩下的只有蔓蔓了,奇怪的是,她居然想念蔓蔓了。
说起来蔓蔓这孩子真怪,想当年,她生的时候,因为快把她折腾死了,她死活不肯养,让老公送乡下的奶奶。等她身体好了些,老公无论如何要把女儿抱回来。她怎么看,都觉得这孩子长得皱巴巴的,难看死了,哭声不像一般孩子有力。在她听起来,很是担心。
结果证实她想的没错,这孩子在长到五六岁之前,一直病,为了这孩子,他们夫妇结婚后的积蓄全部花光了。也因此,她第二个孩子媛媛,在很久以后才有机会出世。
她讨厌这女儿,可老公喜欢这女儿,死命护着。
争争吵吵,吵吵闹闹,哪个家都一样,到了今时今日,孩子长大,嫁了个不错的女婿,但说她这个妈让自己寒透了心。
自己,若是在以前对这孩子好一些,或许现在自己住在女婿的院子里享福了,可怎么会想到她会嫁给一个部长的儿子。
哎~
后悔。
只得寄望从小她一心捧到大的小女儿给她争气。
半夜,有人敲门。
这地方只有温世同知道。
怕是小偷,拎了条扫帚去开门。
灯光一亮,门口站的是小女儿。
“媛媛?!”
刹那,诧异,高兴,兴奋得围着小女儿团团转:“你回来看妈了?怎么三更半夜回来?对了,你现在是别人家养女了,人家不高兴你回来,是不是?妈没有关系的,只要你过得好,考上中央美院了,飞黄腾达了,他们没法拿你怎样,你什么时候来看我都行。”
从不知道母亲这般唠叨,而且,每一句好像都是在想她自己。温媛忽然想,自己应该去找父亲温世轩,而不是跑来找许玉娥。最少,温世轩不会指望她究竟有没有飞黄腾达。
她现在,别说是飞黄腾达了,连监狱里的牢房都吃过了。
人生,只要走错一步,有可能连回头的机会都失去了。
“怎么了?”见小女儿一句话不说直接坐在沙上,抱着双腿好像只流浪猫,一点都不有飞黄腾达的影子,许玉娥这颗心,慢慢地掉了下来。
给温媛拎行李的温世同,这时走进了门,道:“大嫂,这事儿吹了。”
“什么事吹了?”如惊慌的蚱蜢,许玉娥一跳三尺高。
“人家不要她做养女了。你自己问问她做了些什么事,都蹲过监狱了。”看一个又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温世同的心境坏到,行李往屋里一扔,拍拍两手,放出狠话,“我劝你们,赶紧把人家交代的事办了,没有办好,不是蹲不蹲监狱的事,是命的事了。”
杀人,没命?
许玉娥慌慌张张跑回沙,使劲儿摇晃小女儿:“出什么事了?你倒说啊。不是说好变成金枝玉叶吗?是你要变成金枝玉叶,妈才舍得你去的。你现在怎么变成惹祸回来了?”
“够了没有!”大声一喊,甩开她的手,温媛一双眼睁得老大,瞪着她,“如果我不是金枝玉叶了,变成蔓蔓那样了,还是你女儿吗?”
小女儿变成大女儿那样,许玉娥使命地吞着口水给自己压惊:“变成你姐姐,不是不好。我听你爸说,蔓蔓现在赚钱了,嫁了个部长的儿子。”
“如果,我像之前的蔓蔓,不能赚钱,不能嫁个部长的儿子呢?”
“媛媛?”愣眨眼,想不通小女儿是怎了。
以前不是一直和她同仇敌忾针对蔓蔓吗。
“妈,姐是你女儿,我也是你女儿。”温媛现在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怎么会想起拿蔓蔓的事来支持自己。
或许,像蔓蔓那样,每天不懈地努力,到了某一天,不需要投机取巧,照样能光财。
“媛媛。”许玉娥想清楚了,既然大女儿的心失去了,小女儿的心要挽留回来,不然,将来自己老了怎么办,“无论怎样,妈都是你妈。”
经历了这些事的温媛,对许玉娥这话,不知怎的,听不出几分诚意。然,不管怎么说,杨乐儿交代的事,需要许玉娥帮忙:“妈,上回,浩雪不是问过我们,温家每个子孙都有从祖上传到一块玉佩,为什么偏偏我们家没有。”
“这事,得问你爸。”许玉娥答完,不傻,反问,“这玉佩怎么了?是不是没有这块玉佩人家不收你做养女了。”
绞眉,咬唇,忽的起来:“刚妈听到世同叔说了,如果找不到我们家那块玉佩,我们都得死。”许玉娥却只顾着问:“如果找到了呢?”
许玉娥眼底一抹清晰的不死心,温媛陡然体会到了姐姐寒透内心的感觉:姐姐为什么说不要这样的妈了。
……
“啪。”
被条湿毛巾扔到脸上的杜宇,睁开了醉醺醺的眼:“老婆,初夏?”
他们俩刚是被市长大人让人开的车送回家。
“人家大领导说让你喝酒,你故意借酒消愁了,是不是?”初夏撇着嘴巴,对老公的失态很不满意。
“初夏。”见老婆生气了,杜宇坐起来,拉扯老婆的衣角,可怜兮兮地说,“我这不是不知道怎么办,没办法,只好干脆装醉。”
再说,他都察觉了事情苗头,老婆在蔓蔓身边,不可能没有察觉。
“你说,蔓蔓是6市长的女儿?我听说,6市长曾经是有个女儿,不然那温明珠不会去冒认6夫人为养母最后被君爷收拾了。”杜宇思摸着条烟,和老婆谈起这个重大问题。
的确对他们夫妇来说是重大问题,蔓蔓若是市长千金,他们以后该怎么和蔓蔓打交道。
听到老公故意提起似的话,初夏像是浑身不自在地扭了扭:“蔓蔓是6市长的女儿怎么了?”
在老婆那张像是很生气的脸上眯着眼打量了番,杜宇叹道:“你不高兴?”
“你都没能高兴,我怎么高兴?”初夏像是牛鼻子哼哼地出了两口气,不仅不高兴是很难受,“你说蔓蔓嫁给蒋大少后,蔓蔓现在住的地方,我想去看她都得经过三堂六审。若真是成了市长千金,我和她,岂不——”
“初夏,你和她感情很好,不会的。”杜宇打断老婆激动的话,安慰道。
“什么不会?两个圈子完全不同。而且那个君爷,说真的,我第一眼就忒讨厌他。你没有看见那会儿在车上他收我们五百的时候,那种把我们都像是看透了的眼光。他和蒋大少不同。”初夏同志说到君爷同志,哼。
“君爷不是养尊处优的那种浪荡公子爷,人是正直。”杜宇本是安慰老婆,现在感觉像是在安慰自己。
“你自己都会这么说了。除了正直呢?”初夏刷着眼睫毛,努力地吸气,真有点怕蔓蔓离自己越来越远了,“除了正直,我看不出他有什么想法会将来让蔓蔓和我们继续在一起。”
君爷同志,是很可畏的。
蒋大少平易近人,不分圈子不分高低,什么人都能交朋友。
姚爷性情温柔,但是,圈子和君爷一样,可能自小养成,非圈子里的人都是客气的,客气的另一个含义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生冷。
或许他们该庆幸,蔓蔓在遇到君爷前,先遇到了蒋大少订下了终身。
“你说蔓蔓知道了吗?”杜宇烦恼地忧愁地拿手擦拭眉毛。
不管怎样,这事要由蔓蔓自己决定。
他们无法帮蔓蔓做主。
但无论蔓蔓做什么决定,他们贪的永远不是蔓蔓的身份地位,是和蔓蔓的缘分。
“你和我都察觉到了,蔓蔓那是什么性子,剔透的,能不知道?”初夏说到这,为闺蜜深深地吸口气,“蔓蔓这是装瞎呢。她不仅要考虑我们,要考虑她爸。”
在蔓蔓的心里面,父亲温世轩,永远是第一。
……
老公今晚没有回学校,两个人洗完澡,一个趴在文案上写作,一个擦着未干的头打开电视机。
被岳父大人灌了两杯酒,幸好自己酒量行,不像杜宇,真是醉了。
蒋衍悄悄像个侦察兵走到媳妇身后,两手搭着媳妇的肩膀,看媳妇在写什么。
“酒气。”蔓蔓在老公走到自己背后时,吐出两个字。
“有吗?”蒋衍同志偷袭失败,举起手使劲地嗅嗅。
“给你去冲杯茶吧。”蔓蔓做媳妇,很记得自己为人妻的责任,虽然都是从大妈肥皂剧里面学来的。
老公喝完酒,做媳妇的,都是要冲上一杯解酒茶。如果老公耍酒性子,哼哼,棍子侍候。
趁老婆进厨房去冲茶,蒋衍同志翻开媳妇摆在桌上的笔记本,一看,是:日期+行事+消费金额。
原来是家用开支记录。
真把他给郁闷的。他本来美好的幻想中,老婆是在给他写情书或是记日记。
蔓蔓小媳妇端了解酒茶走进来,道:“喝吧。我在杯里放了两颗梅子,你小心别吞进核子了。”
难得,有一天晚上没有想着急于与老婆嘿咻的蒋大少,静静地坐在老婆身边看老婆算计家庭收支。
“我银行卡上的钱你查过没有?”蒋大少问老婆,主要是看到老婆的收支一行中,好像没有自己的贡献,令他警惕性大增。
他蒋大少绝不做吃老婆软饭的男人。
蔓蔓小媳妇,眉角提起来,月牙儿眼吊儿郎当地看着他:“你当年不是豪气冲天说要吃我的软饭吗?”
“那是——”蒋大少记起了那月那日与媳妇第一天踏青时说的话,急得挠起头,“那是我吓唬她们的,你也不想她们用那种眼光纠缠我吧。”
老公长得帅气,如果加上多金,是会被一群蜜蜂缠死。
“算了。”思来想去的蔓蔓,选择了大度地忘却。
“那把我的钱加上啊!”蒋大少说着,着急抢过老婆的笔,要加上自己的存款。
“不要急!”与老公抢笔,蔓蔓在金钱上很计较的。
“你不花我的钱,我不花你的钱。”蒋大少耍赖了,抱住笔记本死活不放手。
看老公这样子,真像个小孩子,蔓蔓没法想象,如果他们的孩子出世了,老公能帮她带小孩吗。不会是一大一小一块打架吧,然后她蔓蔓站在中间翻白眼。
“好吧,我老实说,现在我赚的钱基本够我们两人这一点家用。阿衍你的钱我打算存起来,给我们的孩子做教育基金。”蔓蔓道出自己的小算盘。
蒋大少眨眨眼:“养小孩需要这么多钱吗?”
“当然要,你这几十万不够的。”蔓蔓拍拍老公的脸,叫乖,还消费笔记本,“现在光是奶粉费都是不小的数字了。你和我,都要努力地赚钱。”
“老婆。”拉住媳妇的手,蒋大少细细地摸着媳妇娇嫩指头上那层厚茧,心里酸酸疼疼的,“你听我说,我不止这几十万的,如果你要钱,我都有办法,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辛苦了。”
指头一弹老公额头,蔓蔓故作生气的:“家里是只有你吗?大男人主义。女人不能赚钱养家了?”
“没有女人像你这样。哪有女人不想在家里吃喝拉撒睡,不用赚钱不用工作,只要老公把钱乖乖送来。”蒋大少说。
“这样的女人,你也不敢娶吧。”蔓蔓一句话,一针见血。
“是你,就不同。”认真地看着老婆的眼睛,蒋衍同志深情脉脉地向老婆表白,“当然,我不是想让你完全在家当煮妇,你要自己的事业我赞成。但我是真的觉得你辛苦。我听初夏说,你不止接了这个项目,一边,装裱,和以前答应给人家画的画,都在做。”
“我应付得来,你不在家,家里干净几乎不用打扫,最多给我爸和初夏他们做做饭。”蔓蔓说。
“不行!”蒋大少说到这,斩钉截铁了,“我明天找你师哥杜宇谈妥这个事,你只能做一样。”
老公板起的俊脸,浓眉如拔高的山峰,浓浓的嗓音里压人的气势,有点吓人。
蔓蔓据理力争:“我做得来的。”
“你以为只有我一个人生气吗?”蒋大少今晚打算来强硬的,“你上回住院,6上校说你有点贫血,和我说了,所以那一摔才会很快的昏迷不醒。如果你再这样,我怎么向你家人交代?”
听到老公把君爷都举出来了,蔓蔓细眉拧个小疙瘩,低下头,望着墙角。
老婆今晚的表现,他做老公都收在眼里的。
杜宇都一下察觉了,老婆倒是不动半点声色,今晚完全是把6市长看成一般领导对待,这不明摆着做戏吗。
上车前,大舅子搭着他的肩膀先打了招呼,叮嘱:我和我爸都知道的,不逼她,让她自己慢慢想。
6市长不敢一口气说,6君每一步都小心谨慎,就怕一说,她接受不了,反而完全拒绝了他们。
他之前也对媳妇说了顺其自然,但媳妇这明显不对,这么赶着赚钱,像是要怎么一样。
“你告诉我,像你这次接了项目,几十万的合约金,你想花去哪里?你不花在家里没有关系,我只想知道,你这么拼命赚钱想做什么。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事说出来商量,钱的事绝对不是问题!”
说到末尾,蒋大少用的语气真是狠了。
眼看这事瞒不住,已经让人在找房子,蔓蔓云一般叹出一丝:“阿衍,你不会怪我吧,我没有把这个钱花在家里。当然,下一次我赚到钱肯定花在家里。只是这笔钱,我想,先用在我爸身上。”
果然是温世轩。在这世上,只有这人能让老婆卖命。
“他知道吗?”蒋大少冷着脸。如果是温世轩向她要的钱,他蒋大少照样饶不过这人,管他是老婆的什么人。
“我爸怎么可能知道?如果知道不会要的。”蔓蔓很用力地说。
也是,温世轩这为人做事,和温家其他人完全不同。
“他不想要,你硬塞给他?”
“我骗他说是租的,一个月租金很少,我相信他会接受。”
“我会和他说实话。”
“阿衍!”月牙儿眼怒了,汹汹的,“我来北京就这个心愿,赚大钱给我爸舒适的房子,有错吗?”
“可你不用心急成这样!”说到激动时,大手把她一搂,紧紧地抱着,“我知道我在你心里只排第三,但你,也得考虑我这第三的感受是不是。”
急切的吼声响在耳畔,蔓蔓忽然,像是被雷击了一般,怔了:急,她在心急什么?
像是不知道,但好像是隐隐约约知道了些什么。
一些东西,像是排风倒海似的,随时要向她击来。
这股飓风,对她来说是好是坏,是要把击碎了,还是要把她卷进另一个漩涡。
“蔓蔓?”看她在怀里一动不动的,捏住她的下巴颌,灯光下她的脸,有一点点的青白,吓得他赶紧道,“好了,我不说了,我什么都不说了。你想给他买房子不够钱可以先和我要,你再慢慢赚钱,好不好?”
过了会儿,眼珠子在眼镜后动了动:“好。”
妥协了~
呼地松口大气,把她抱在大腿上,搂着她细小的腰肢,与她一块贴着脸,温存她的气息:“蔓蔓,不管怎样,我都是你老公,都是站在你角度上为你着想的。”
“我知道,阿衍。”头靠在他胸口,她想闭上眼,什么都不想,像老公说的,顺其自然。
可是,能容得她不想吗?
……
去看房子那天,老公不在,回部队去了,初夏陪着她去看的。因要骗温世轩是租的房子,买的是人家刚装修好急于脱手的二手房。
温世轩听到她说是朋友租给她的房子,可以贪便宜,没有疑心,答应搬家。
到了搬家那日,杜宇开了辆小货车过来。
两个男人搬行李,蔓蔓和初夏分别看守车上和屋内物品。
恰好,许玉娥和温媛打了辆出租车,来找温世轩。出租车停在了路对面,见到温世轩像是在搬家,这对母女按住不动,坐在车里小心观察。
等杜宇的小货车开动,许玉娥让出租车跟在小货车后面,谨慎不让前面的车子察觉。
蔓蔓给父亲找的新房子,当然要离自己的住址更近一些。
因此离温世轩原先住的地方并不远。
开了一段路,小货车拐进了一座大院子。
许玉娥在车窗里伸出头,四处探望老公新搬的家,现这小区环境竟是不比温世同的房子差。
“妈,我们搬回来和爸一块住吧。”温媛想的是,要套温世轩的口,肯定要朝夕相处找突破口。
许玉娥觉得这主意挺好,到了这里,温世同想恫吓她们母女没门了,而且,可以天天回来向老公要生活费。
打听到温世轩住哪,许玉娥当机立断,带小女儿回去收拾行李再过来。
温世轩他们浑然不知被人跟踪了,一路忙着搬家。
等温世轩和杜宇搬完东西,蔓蔓和初夏收拾完屋子,四个人坐在亮堂的新客厅里,喝着杯茶,说起了各种乐子。
“伯父,这电视机,不是新买的,人家回老家不要转手卖给我们的,你别嫌弃。算是我和杜宇送伯父这次乔迁之喜的礼物。”初夏指的礼物,是指客厅中间悬挂的四十六寸液晶电视说。
这东西,夏普的牌子,一看二手卖也要好几千。温世轩心里过意不去,道:“你们和蔓蔓关系那么好,来帮我搬家,我没有感谢你们呢。你们送礼物我怎么好意思,从我工资里扣吧。”
杜宇和初夏相互看上两眼,眼里含笑:瞧蔓蔓这温爸,老实到让人心疼。
“爸,人家送,你收下吧。”蔓蔓接到闺蜜求助的眼神,委婉地对父亲说,“初夏他们这叫做投资,对你好,才能把我留在他们公司为他们卖命赚钱。”
“哎呦,这还是我女儿做官了,你们贿赂我?”温世轩挤眉弄眼道。
没想到老实的温世轩能突然冒出一句笑话,倒是把其他几个人都乐得。
初夏边笑边流泪,心里头忽然为温世轩酸酸的:如果蔓蔓跟6市长走了,温世轩怎么办。就凭温媛那种极品女儿和许玉娥那种极品老婆,能给温世轩的晚年带来幸福吗。
刚是这么想,曹操到,门铃响,杜宇走去开门。
门一敞,门口并立拎着行李袋的许玉娥和温媛。
“你是叫杜宇吧?我知道你是蔓蔓的朋友。蔓蔓给你很多添麻烦了。”许玉娥擦过目瞪口呆的杜宇,径直走进来,行李袋搁地上后,像是这新家的主人在客厅里绕上一周。
越看越是满意。温世同给她们住的地方,虽说地段好,却几乎是没有装修的房子。哪像疼温爸的蔓蔓找的,装修那是一等一的舒适。
决定了,就这样回来住。
眼看这对母女的趋势是要赖回来了,知道蔓蔓不好说话,初夏冲了出来,向温世轩说:“伯父,你不要忘了,当初她们是怎么抛下你和蔓蔓的。”
“哎。我哪里是抛下过老公和蔓蔓了?”许玉娥走到初夏面前振振有词,“是他们不要我们,自己走了。”
这话倒是没错的,温世轩在自己不想住温世同的房子自己搬出来。蔓蔓是嫁人搬出来。
初夏气得咬牙,嘭一打桌子,冲向躲在后面的温媛:“你想想你之前对你姐姐蔓蔓和伯父做的事,你有脸回来这个家吗?”
许玉娥皱着眉,觉得大女儿交友真是不慎,交的这个女拼命三郎处处针对自己,哪有外人对别人的家人这样说话的。
“妈。”出乎意料的是,温媛拦住了要去和初夏吵的许玉娥,走到温世轩面前低头,“爸,是我错了。你要打要骂,随你。但是,千万别抛下我和妈。我和妈现在真的是无家可归了。”
向来骄傲的小女儿,突然低声下气的说话。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那带点苦音的声音和无家可归四个字,让温世轩没法狠心,但他不能对不起给他找房子的大女儿,看向了蔓蔓。
蔓蔓心里是想:那晚君爷说温媛被保释出来。即使温媛不被人保释,因为温媛未成年,坏事,又都是雷文斌做的,温媛最多的罪名,是假冒6家的侄女但不成,在法律上构不成什么罪名,派出所至多拘留几天,留案底都难。
而以君爷的性子,说真的,能让温媛这么快被人保释,蒋衍同志已经猜到八成君爷这步棋是有意的。
但蔓蔓不知道,蔓蔓对君爷惯来有强烈的排斥性,不想知道。
蔓蔓只能想:是谁保释了妹妹?既然保释了,为什么把妹妹赶出来了让妹妹变成无家可归了?
“姐!”看父亲望蔓蔓的目光,知道决定权在蔓蔓手里,温媛冲过去要朝蔓蔓跪。
“不要跪。”蔓蔓早在温媛做这个动作之前,一只脚先抬起来将温媛的膝盖顶住,“我早说了,我不是你姐,我做不起你的姐姐。我只是杂货铺老板的女儿,你不想做杂货铺老板的女儿,去住大房子,完全可以不用住我们这里。”
听到这话,许玉娥叫道:“蔓蔓,你妹妹都低头认错了,你这样是不是太不近情理了?”
蔓蔓只是把平静的目光,望向许玉娥:“媛媛的错,都是你造成的。”
温世轩和温媛,齐齐一愣。
许玉娥脸红的白的,青的黑的,糅合在一起:“你说什么?怎么她的错是我造成的!”
“爸,即使我不让她们进来住,你也抵不住她们的哀求。但是,如果她们进来住,我不会再到这里来。”说完该说的,蔓蔓起来拎起包。
对她来说,任何东西都是身外物。房子买了,给父亲的,就是父亲的,由父亲做决定。但她可以选择避不避开这对母女。
和死党一块往外走时,初夏不忘狠狠地瞪目这对母女。
门,嘭的一关,温世轩的脑子醒了,拉开门冲出去追大女儿:“蔓蔓,蔓蔓——”
听见父亲冲下楼梯的声音,温媛闭上眼睛,暗暗捏紧拳头。
“真是的,不就嫁了个部长的儿子吗?有需要这么得瑟吗?”许玉娥抡举手臂嚷嚷,嚷完对回小女儿,“媛媛,你不会输给她的。”
门,嘭!温世轩旋风似地冲回来,对死不悔改的老婆脸红脖子粗地叫了起来:“蔓蔓说的没错,媛媛是被你害的。你现在还对媛媛说什么?你给我去拎水桶!”
“拎水桶?”面对从来没有对自己过脾气只有自己对老公脾气的老公,许玉娥整个懵了。
“你今晚给我拎一晚上的水桶,如果被我现你偷懒,你马上给我滚出这个家!”温世轩这回铁了心,朝向小女儿,“你刚和你姐说你错了,知道错了的话,和你妈一块去拎水桶。”
“这这这干嘛?你这是疯了吗?”许玉娥两手插着头叫。
“我没有疯,你拎不拎,不拎马上给我滚出去!”说着温世轩真像疯了样嘭的打开门,让大开的门对着她们两个。
对他来说,刚刚大女儿那一走,几乎把他的心撕成两半了。
看了眼暴怒的父亲,温媛默默低下头,走向卫生间。
“媛媛?”许玉娥震惊,好强的小女儿居然屈服了。
“你呢?”
温世轩怒吼的两个字,令许玉娥一震,冲向卫生间。
楼上温爸那阵阵怒吼,在楼下院子里的蔓蔓初夏他们都听见了。
初夏笑开了颜,向闺蜜说:“你爸,是该端点爸的样子了,不能被这对母女欺负到头上去。”
蔓蔓点点头:只要父亲抬得起头来,出得了气,要她赚钱供几套房子她都给。
夜晚,温世轩进房间里关了门睡觉。
许玉娥和温媛,一人拎两个满水的水桶站在客厅里。
“你爸真狠心,都是蔓蔓教的。”许玉娥满腔子怒火。
“别说了,妈。”温媛的感觉是,即使拎水桶,也比住在温世同给的房子或是杨乐儿的家好多了,最少不用整天看人家的眼色。温世轩骂是骂,但眼里是有她的。
拎了快十个钟头,许玉娥两条胳膊早就像快断了一样,听老公的房门里没有声音,偷偷想把水桶搁地上。
“你做什么?想再拎一个晚上吗?”老公的双眼像是能看透门板,在她快掉水桶时,忽的在她面前出现,凶神恶煞地瞪着她。
“我错了,老公!”
“你错,就继续给我拎着。”
许玉娥的面色活像进了地狱。
“爸。”
看回倒是乖乖拎水桶像是有意悔过的小女儿,温世轩板着严父的面孔:“什么事?想学你妈求情吗?爸今天铁了心的,不能再惯坏你。”
“不是的,我是想说,浩雪姐,好像整天在打听我们家那块玉佩,爸你最好小心点。”
“什么玉佩?”
黑暗里,温世轩脸上划过那丝惊慌失措,被许玉娥和温媛都看到了。
“你果然是收了宝贝不让我知道,是不是?”许玉娥朝着他吼,“你有没有良心,我嫁你这么久,为你生儿育女,你瞒着我打算私吞财产?”
“你不要胡说八道,那块玉佩,是被我——”温世轩大力地吞了口水,换气,“是被我摔烂了。”
摔烂了?
母女俩眼神里同是闪过怔疑。
“是被我摔烂了,所以你们不用找了。”道完,温世轩逃也似的,躲进了房间。
“媛媛。”见老公这幅神态,许玉娥益信了,只要找到玉佩,小女儿能继续大富大贵,说,“妈会去翻你爸的箱子,绝对会把那东西翻出来的,你放心。”
“妈。”温媛琢磨,以父亲的性子,值钱的东西若放在家里,早被许玉娥翻出来了,道,“你说爸会不会把东西交给谁保管了?”
“你说是谁?蔓蔓?”
蔓蔓是有可能,但是上蔓蔓现在住的地方搜找,几乎是不可能的。上回她们去过一次,不是无功而回吗。
“你不是说是有人让你找玉佩吗?你告诉他们,在蔓蔓手里,让他们自己去向蔓蔓要。”
问题是杨乐儿、温世同现在他们都不想亲自动手了,怕一动手再难脱身。
见小女儿半天不吭声,许玉娥以为:“他们找你爸那块玉佩做什么?真是很值钱的东西,这样的话,不能落他们手上,我们自己找。”
温媛的心里纠结着,眼皮打起抖:杨乐儿要找那块玉佩,是因为想知道囡囡是不是在温家,如果确定是在温世轩手里,下一步,杨乐儿确定囡囡是蔓蔓的话,会杀了蔓蔓的。每天,她在杨乐儿家里,都能听见杨乐儿喊着要杀囡囡。
杨乐儿是个疯子,为什么没有人抓杨乐儿呢?
王海说:杨家很疼杨乐儿的,没人敢轻易动杨乐儿的。
可她觉得,那个6市长、还有那个冷若冰霜的男人不可能放过杨乐儿,如果知道杨乐儿想对蔓蔓怎样。
如此一想,或许,她真该去把这块玉佩找出来,不是因为杨乐儿的威胁。
眼睛一睁开,这会儿清明了。
……
今天帮父亲搬了一天家,有些累,边走边捶打肩膀。下了公车站,在要回到老公住的部队大院前,需经过蒋家和6家的院子门口。
蒋母出来都是坐车的,她不怕会遇到,遇到当做没看见容易。倒是这6家,挺怪的,有时候,6夫人和那个6家二少6欢出来,都不坐车,一路两母子慢慢走,迎面走来的话,她想避开都很困难。
话说,君爷同志在她手机里强留了6家二少的号码,她从未有机会打过。
这6家二少,她都没有想法接近。
是近来与6家的人冤家路窄吗。刚走上段坡路,遇到了6家二少一个人和另一个年纪相仿戴着眼镜的少年。
那两个少年也看见她了。
“欢儿,这就是你姐姐蔓蔓?”姚子宝近来搞清楚了,是缠着老哥搞清楚的,因为老哥那天欠了他人情,居然没有当场替他拒了温媛那个人渣。
“你小声些,她不知道。”6欢捂了他嘴巴嘘嘘嘘。
“你们为什么不说?”姚子宝瞪着他问。
“我爸和我哥是为她想,想她都一直和她养父感情很好,怕她一下子没法接受现实。”
“喔,原来你们是怕被拒绝。”姚子宝提起眼镜打量走来的蔓蔓。
蔓蔓个子一般,身材一般,脸蛋一般,姚子宝恍悟为什么自家兄长有过把蔓蔓叫做丑女的丑事了。
“怎么了?”6欢打起冷眼看着他。
敢说一句他姐姐不漂亮?饶是一块长大的兄弟都得欠揍。
“不,你姐姐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人,连你未来大嫂都比不上。”姚子宝在危机当前,给自己嘴巴抹点蜂蜜。
6家人是很怪的,什么都比不上自己家人好。就说君爷吧,明明自己未婚妻为全军第一美人,一颗心只挂在妹妹身上。
“我姐姐遭人疼。”6欢一句话洞穿玄机,“白露姐不像我姐,白露姐自己都有父母大哥疼。我哥不疼我姐,我姐怎么办?”
姚子宝再端详蔓蔓,看见了蔓蔓脚上那双鞋子是帆布鞋,一身上下衣装都是工作装,脸上戴着疲惫,叹道:“不是说嫁了个老公不错吗?你姐还得拼命工作养家?”
6欢眨着少年英俊漂亮的眼睫毛,似有点困惑。
蔓蔓走过他们身边,正要擦身而过,突然脚尖是绊到了砖缝。
哎~
身旁,连忙两双手扶住她。
没摔成的蔓蔓,反倒被他们两个惊到了,耳听他们两个大呼小叫的。
“她刚是不是摔了?”
“好像是。”
“怎么办?叫你哥还是叫我哥过来?”
蔓蔓急忙站稳了,退后一步,月牙儿眼瞪看着他们两个。
“她好像没事。”正要打电话叫哥的姚子宝被她的月牙儿眼一瞪,收了电话。
拍拍鞋子和腿上的灰尘,蔓蔓实在不想和这两个小少爷有什么纠缠,道句:“谢谢。”接着往前走。
6欢一只手伸出去拉住她,嗓子里带着股执拗:“你真的没事?”
回头,月牙儿眼透过镜片,看到这大男孩和那晚上一样,对着她的眼神,总有种说不清的感觉,让她想硬生生拒绝都很难。
“没事。”轻轻拨开他的手,蔓蔓低下头,朝前。
姚子宝是看着6欢的目光,一直跟着蔓蔓的背影,直到蔓蔓消失在大院门口。看得出,6欢是很喜欢这个姐姐的。
“你和她不是只见过几次面?”
“我哥对我说过,若不是我姐出事,我都不能到这世上来。我和我哥一样,欠了她很多年的幸福。”6欢是挺艰难的,方把目光收回来。
姚子宝的手,在好兄弟肩膀上拍拍。
当晚,君爷回到家吃饭,6欢对兄长说:“今天我遇到姐了。”
“在哪里遇到的?”对这个弟弟,君爷一样疼,拍下弟弟肩膀,再走回房间准备换衣服。
“我和宝儿看她回家,她走在半路差点摔跤。哥,你说她是不是贫血?我和宝儿看着都挺挂心的。”6欢追着他说。
君爷同志的眸果如是破冰了,脱外套的手收了回来:“我去她那里看看。妈若问起,你说我去看个朋友。”
说罢,果断出门。
……
老公不在家时,蔓蔓一个人随便搞碗面条。
正捞着面,听到叮咚叮咚门铃。
她在北京除了初夏,没有其他要好的朋友知道她住在这。奇怪是谁,走过去,打开条门缝,见到君爷那张冷冰冰的脸,刚要马上关上,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君爷两道冰目射过来,盯在她手上像是咬住的钉子,让她关门的手垂了下来。
“我老公不在。”隔着防盗铁门,蔓蔓鼓起勇气拒客。
“我是来找你。”君爷同志一个字一个字的,不容她听错半个字。
无奈,打开铁门:“6上校有事吗?”
有事快说说完冰山快走。她蔓蔓供不起冰山老爷。
进门来的冰眸一扫,就扫见了她搁在客厅桌子上的那碗清汤面条,眼里立马峻了几分:“你晚上就吃这个?”
管起她吃面条了?蔓蔓磨着牙:“不好意思,我就吃这个,有问题吗?”
“我上回有和你老公谈过,说你有轻微的贫血。”
“我老公和我说过,我有注意营养的。”蔓蔓对关心自己的人,当然不能乱说。
冷眉一提,大步过去,端起那碗面条汤,骤然一火厉吼:“你有注意营养,就吃这个!”
蔓蔓的耳朵差点被他突然加大的声音震飞了,摸着胸口,吃惊地看着他。
嘭!
面条碗重落在桌板上,汤溅出一半。
冰眸,像是翻山倒海的巨澜,向她扑过来:“我告诉你,我知道你省吃俭用都是为了谁。但是,我有底线的,如果你再这样下去,哪一天在我面前晕倒或是被我知道,你等着那个后果!”
胸口里的那颗心,嘭、嘭、嘭,像是要飞出来的快,要沉下去的重,压得她呼吸吃紧。
某种东西像是要冒出来。
【74】玉佩现身
干涉的唇尖翻滚的话,快要冲出口时。舒嬲鴀澑
门,一声响。
跑进来,一只手撑着门板,一只手扶着膝盖头的6欢,双目睁得有点圆有点大,看着他们两个。见到君爷那张铁青的脸,小山峰的浓眉微拧,抬起的手抹过眉间的冷汗。
刚不放心跟过来,到了楼梯听到雷声阵阵,现在一见果然是大哥火了。
君爷一方面的性子传自6司令,起火来,比起6司令是有过之无不及,没有个人敢顶句话的。
想叫一句大哥,现君爷的一双冰眸戳在蔓蔓脸上像是着魔了似地燃烧怒火,压根没有注意他来到的样子。
姐姐果然是大哥的软肋,只有姐姐能让大哥的脾气失控到这个地步。
他是没有这个胆量在这时候叫大哥的,难保君爷把他一块吼。
赶紧,背过身,打电话搬救兵:“宝儿,你哥在家吧?”
姚爷与君爷交情非一般,唯有姚爷能在大哥脾气的时候偶尔说得上两句话。
“我哥在家,怎么了?出什么事?”姚子宝在电话对面模糊不清地说话,应该边是在吃东西,嘴巴嚼着骨头嘎吱响,“对了,我妈买了肯德基那种鸡翅膀自己炸,你要不要过来吃。我哥问你和我的功课呢。”
“别提了,我这里都火灾了。”
“火灾?”姚子宝把头探出窗户,“你家离我家不远,我怎么没有见你家冒烟。”
“火灾生在我——”姐那个字,在眼角对到蔓蔓的大眼镜时,噎了进去,改个词儿,“在蒋中校的家。”
啊!姚子宝大惊失色。
不愧是一块长大的一条裤子一块穿过的兄弟,姚子宝一边捂着电话,一边完全明了他的意思喊人:“哥,不好了,着火了!你快去灭火,不然这火不知道会不会烧到我们家了。”
君爷同志火不迁怒,但只要靠近他的人看见他那张黑脸都会有自动被火烧的痛感。
弟弟的一举一动,君爷一面着火,一面都收进眼里耳朵里了,知道姚子业要来,稍微敛了敛怒气,坐了下来。
蔓蔓感觉是一口气冲到喉咙里头,在关头上被迫咽回去。眼眶蓦地有些涩,面对这张刚才对她大吼大叫的脸,甚至对她父亲做出威胁的冰眸,胸口里某处翻搅着。忽的回身,走进了洗手间。
听见洗手间的门嘭一声响,6欢差点跳了起来:姐姐的脾气和大哥一样,挺大的。
没一刻功夫,姚子业和姚子宝充当救火队的两兄弟,冲进了门里。
姚子宝跟着老哥跑,边跑边喘息,到了门口扶住门框,腿儿软:“我哥那是一听这里火灾了,在部队里冲刺呢。”
可见姚爷是听见着火后赶来救火的度,快得像啥。
手背一抹额头的热汗,见6君坐在沙上一声不吭,屋里不见蔓蔓,姚爷的目光望向了叫打119的6欢。
指头,戳戳卫生间的方向。
姚爷按下君爷的肩头,走到卫生间外面,举起手放在门板上敲两下,咳两声:“蔓蔓,你在里面吗?”
洗手间里,哗哗哗的水声流淌,大得能覆盖里面的所有动静。
里面,摘了眼镜的蔓蔓,掬水喷到脸上,冰凉的水花顺着脸廓流到脖子里,一个打颤,望到镜子里水珠滚在眼睫毛上,然自己的脸什么模样,怎么都看不清。
“蔓蔓。”
姚爷喊了几声,里面没有应。
6欢和姚子宝两个少年的心跳砰砰砰的,互相干瞪眼。
默不作声的君爷站起来的时候,把他们俩吓了大跳。
“哥。”6欢小声地叫道,“姐她,你别太生她的气。”
“我知道。”君爷沉稳的音量像是给弟弟做保证。
两人看他走到了姚爷的身边。
忽的抓起的拳头砸在门板上,却是极大的一声惊天动地。
“6君!”姚爷也有脾气的,狭长的眉极紧地拧着。
卫生间门里,这会儿咿呀,手把扭转,门开了条缝。
姚爷马上把手插进去,用膝盖顶住门,对着门缝:“蔓蔓,有什么事出来再说。我让他给你道歉。”
道歉?
蔓蔓不用想,都想象得到君爷冷挑着眉嗤之以鼻。
“蔓蔓。”姚爷极担虑的声音传进来。
“你们让开点,不然我怎么走出来。”声音,像是没有什么变化,在里面答应。
门口的两个人,只好各让了点位置。
打开的门,蔓蔓走了出来,低着头,额前垂落的头几乎覆盖她整张脸。
在她要径直走向房间的方向时,见苗头不对的姚爷抓住她的手臂。
一个后退没能刹住脚,向后摔,眼冒金星时,背后一双手牢牢扶住,紧接是冰到再次冒火的音色:“我刚刚才告诉过你什么?”
“6君!”姚爷紧跟冒火,急忙扶她几步先坐到客厅沙上。
耳朵嗡嗡嗡地响,他的骂声她却是每一句都听得一清二楚的。
心口跳得厉害,想到父亲,她决不能有半点退缩,于是贝齿咬紧在嘴唇上,咬出道血痕。
“宝儿,你去房间里找床被子过来。欢儿,你进厨房里找白糖,冲杯糖水。”姚子业急得满头大汗,指挥两个下手,狭长的眉一拧,是白净的脸镀上层铁色朝向那头黑着脸的君爷,“6君,你够了没有?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冷眉稍平复下来,眸是望见她有点青白的嘴唇,继而脸上的刚硬条线缓和了几分,走过去,一只手伸到她额前,帮她拂开头。
被他的手一触,不是冰凉是温热,惊得她往后是要整个人缩进沙里头。
刚接过6欢手里端的糖水,转过身的姚爷,看到他们兄妹两人不知为何僵在那不动。
伸在半空的手不知收不收回来,冰冷的眸子显出了一丝困境。
蔓蔓是马上转过脸,全神贯注地放在墙角。
“先喝点糖水吧。你今晚是不是没有吃饭?”姚爷意图缓下紧张的气氛,搬了张椅子,坐在旁边对蔓蔓说,却是手里的糖水杯子递到6君面前。
姚爷的意思很明白:你这做哥哥的给她喂。
君爷不是没有喂过人喝水,弟弟6欢生病的时候,不少时候是他帮忙喂的。
手刚接过糖水,这边传出她一声。
“我不渴。”
好不容易被姚爷撑起来的温度,立马再掉了几度。
姚子业这会儿真是被他们兄妹闹得有些闹心了,语气少许硬:“蔓蔓,不是姚大哥想说你,你这态度不行。当然,6君有错,我替你骂他。”
“他有错吗?”打死她都不信,冰山老爷会觉得自己有错的时候。
姚爷只好耍赖了:“他没错,我照样说他。你是女孩子,他再怎样都不能用对6欢的口气来说你。”
姚爷的言外之意是:妹妹和弟弟不一样,妹妹娇弱,不能像骂弟弟那样随便骂。
在旁听到这的6欢,刷起几下眼皮:姚爷这是重女轻男。
君爷优雅的指尖捏起杯子里的铁羹,一点一点地搅拌糖水,羹碰在玻璃杯内壁出清脆悦耳的音色,象征他的心情,是一点一点地努力为着妹妹回暖。
姚爷这最后一句话他是听进去了:妹妹是和弟弟不一样。如果是弟弟,他不止摔碗了。但事实证明,大点声都是会吓坏妹妹的。
“把糖水喝了,睡个觉。如果你嫌一个人做饭浪费钱,可以到我家来吃。”6君同志说这话时,语气捏得刚柔并济,总之把火力降低到了最低极限,这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如果你觉得到他家吃不方便,偶尔到我家串门也行。”姚爷在旁帮腔。
6欢听到姚爷这话,不高兴了,接着说:“你别去他家吃,他家那是两个饿死鬼,抢菜的。”
却是被6欢后面的话逗得心里想笑,蔓蔓的手抬起来撑住额眉:“我自己能做饭。”
“今晚你吃了什么?”见两人脸色都缓和了,姚爷开始问起战火突起的原因。
6欢赶紧将他的袖口一拉。
斜眼一瞥,正好对到桌上那碗溅掉了大半的面条汤,始作俑者是谁可想而知,姚爷心里叹口气:“蔓蔓,你有轻微的贫血,不能只吃这些。”
“我中午有吃菠菜和米饭的。”蔓蔓道,觉得他们的看法太片面了,能不能不要只抓到她今晚这碗面条汤说事。
听她口气都有些要生气了,姚爷向君爷使使眼色:“赶紧喝完糖水,去睡个觉。”
“我自己喝。”低着头,瞄准了他手里的糖水杯,眼疾手快地抓过来。
冷眸一愣,未想到她动作快,刹那之间掌心落空了。
姚爷拿手擦着腿,狭长的眼一眯一眯的。
“欢儿,欢儿——”
听到有阵嘘嘘的风刮在耳边,6欢转头,看见姚子宝躲在房间门口向他招手。
疑惑时,趁两个兄长注意力都在蔓蔓那,6欢一溜儿蹿进房里兄弟身边,问:“怎么了,宝儿?”
这要说到姚子宝被哥哥叫进去房里抱被子。一进到蔓蔓和蒋大少的新房,见墙上连张新人的新婚照片都没有,心里一阵嘘叹。
除了没有照片,屋内的夫妇用品倒是都很用心很漂亮,床上的被子都是传统的喜红。想想,抱这大红被子出去给蔓蔓盖,很怪的。四处找起有没有其它被子。
打开橱柜,衣服满目,下面一大格子里放了张毛毯。手伸过去抱毛毯,眼角抬上去,忽然看到斜对面一个老式的编条竹箱搁在柜上面。
“我猜是你姐的。”姚子宝指着头顶上的竹箱对6欢说。
“是我姐的怎么了?”6欢皱着鼻子问。
“你哥和我哥不是一直在找你姐应该有戴的那块玉佩吗?”姚子宝挑着眉头。
“怎么说?你想私自像小偷一样翻我姐的东西?我告诉你,我哥和你哥都不敢做这事,你——”6欢指着他鼻子教育到这里,见他一只手抬高起来后,打开掌心,露出了块玉佩。
呃。
“你哥和我哥是正人君子,不好意思,我姚子宝是小人。”姚子宝扶扶眼镜。
“你不赶快放回去?被我姐现的话,你——”6欢一面这么说,一面是眼睛被玉佩牢牢吸引住了。
这样一块玉佩的模样,他只在老爸让人根据描述画出来的画像里面见过。现在现实中见到一模一样的真品,让他忍不住是伸出手要去触摸。当然,玉佩款式和画像一模一样不能代表就是6家的东西,比如温明珠戴的那块,兄长一摸知道不是。要知道是不是真的,只有两个亲眼见过玉佩的兄长能鉴定。
见他垂涎的眼神儿,姚子宝洋洋得意:“怎么?你真要我把它放回去?”
手指头伸过去在姚子宝的掌心上一抓,抓到的玉佩熨在自己掌央温温凉凉的,像极了他此刻的心跳。
走到客厅,见着姐姐在低头莫不吱声的喝水,大哥的脸色一如往常冷若冰霜,察觉不出动静,想来想去,给姚子业看看比较保险。
在思量下一步怎么办的姚子业,突然感到衣摆处被只手一扯,掉过头,看见低头的6欢,眉宇微蹙:“欢儿?”
眼前,6欢的手掌心搁在他眼皮底下慢慢展开,像是掀开的宝箱,里头逐渐显出的宝物,令他瞳仁猛地缩圆,眉尖儿抖着颤。
如此玉质,光滑润手,光下晶莹剔透,雕琢图案精美,线条沿玉质自然分割而成,如天生一般的胎玉,工匠功夫是上上乘。
这岂是温明珠、温浩雪之流戴的那些仿冒品能相比的?
只要一眼,是真便是真,是假都决不能冒充。
这,分明就是他小时候在囡囡细小的脖子上见过的那块仙桃玉佩,他们苦苦寻找了多年的那一块。
如今,总算是出现在他们眼前了。
突然直了眼睛的哪止姚子业,另一头眼神瞟过来的君爷,瞬间之际,冰眸破开了冰层,忽的起来那只手伸过来。
嚓。
眼花缭乱的一刹那,拿着玉佩的6欢没能看清楚怎么回事时,掌间一空,玉佩转瞬间是落入了——
月牙儿眼使劲地瞪着他,好像他做了天底下最可怕的事情一样,令他愧疚地嘴唇抖:“我,我——”
与此同时,6君一只手伸到了蔓蔓面前:“把玉佩给我看看。”
一时刻,冰眸与月牙儿眼再次激烈地撞击。
手心抓着玉佩,是放到了胸口前,用力地贴着心口:“这是我的东西。”
总之,一句话,死活都不让人看。
冰眸里的浪涛反复地涌着,嘴角略勾,轻微地一丝冷笑:“是他告诉你的吗?是他告诉你让你藏起来,谁都不让看的,是不是!”
找得那么辛苦,找了那么多年,就因为那个男人把她藏起来,藏得如此隐秘,教她藏,结果,到了现在,依然这个样子。
“6君。”在他要喷出火前,姚子业急忙将他先拉开两步,“别这样,你会把她吓坏的。”
蔓蔓垂落下来的头,是快贴到了胸前。
6欢着急,半蹲在她面前仰着头想看到她,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看那块玉佩很漂亮,很像我们家那块,所以拿出来给我哥看看。”
“这不是你们家的,是我家的,我奶奶给我的。”月牙儿眼呼眨地睁开,对着他看一股认真劲儿。
说罢,起身,但没能站稳,很快跌回了沙里。
俨然,这个冲击比她想象的要来得深。
“哥——”见她跌下来的瞬间,6欢已是被吓坏了,叫着在那头的两个兄长。
姚子业即刻冲了回来,抓起她一只手腕。
蔓蔓想缩回手,现他力道很大,瞪着看他。
这会儿一摸,指尖下的脉搏跳得飞快,像皮球似地随时会冲破皮肤,狭长的眉皱成了深层的窝,另一只手摸到她额头,掌心下是热烫。
“她在烧。”
一句话,将在屋内徘徊生着寒气的冰眸拉了回来。
迅疾地折回身,来到沙边,手掌心硬生生贴住她想躲开的额头,触到的温度,让他蓦地沉下脸。
“去拿点冰箱里的冰块,再拿条毛巾包住。”这边叫了欢儿去弄冰,那边姚爷对着自己弟弟火了,“叫你抱被子你抱老半天!”
姚子宝刚还生怕因为偷了玉佩被人骂躲在房间里,听老哥叫骂,急忙抱了毛毯跑出来。
蔓蔓想起来,现在是几只手都按着她不让她起身。
“我看,打个电话到学校让蒋中校回来。”姚子业见这情况,道。
老公三天两头为了她向学校请假,蔓蔓已经很过意不去了,很怕老公因此在单位里印象不好,急着说:“别叫他。我自己一个人,等会儿会好的。”心思一转,同时怕这两人赖在这里不走,说:“非要叫的话,帮我叫初夏吧。”
大致是想有个女孩子照顾比较方便。
姚子业打了初夏的电话。
听到闺蜜病了,初夏扔下手头的活,急急忙忙让老公开车送自己过来。
等踏进蔓蔓的家门,看到两个爷,方记起是姚爷打的电话。
不管怎样,闺蜜的身体要紧。急匆匆走到沙前面,看到了被毛毯盖住的蔓蔓,一张脸都快塞进了被头里,额头那处敷了毛巾,脸蛋看起来并不是很红,人也是清醒的,好像不是很严重,心里宽松些,弯下腰问:“蔓蔓,你觉得怎样?”
“只是着了凉,一点点烧,不是胃病,你知道我只要不是胃病都没有事的。”边说,蔓蔓边向她挤眉头。
闺蜜的意思初夏很快收到了,是要她帮忙赶两个爷走。
咳咳,清两声嗓子,转过身,初夏向两个爷宣布:“有我在这里照顾她,你们可以走了。”
听老婆说得这般直率,这可是面对两个爷,杜宇急时暗地里拉拉老婆。
初夏给老公一个瞪眼:她是女拼命三郎,有什么可怕的?
冷眉一提,冷眸不见声色。
姚子业意味深长,温柔不见在眉宇,声音是铁的:“她没有退烧前,我们都不可能走。”
“哪里有你们这样的!”初夏向两个爷干瞪眼。
接下来,姚爷的话是直接要让她崩了,只听:“我们不能相信你能照顾好她。”
“谁说我不能照顾好她?她大学里生病都是我照顾的。”初夏愈说愈火,卷着袖口的动作像是要与他们俩火拼。
姚子业冷淡地一别脸,是将目光放到了进门口的弟弟。
刚是他让弟弟回家去帮他拎药箱子来。因为如果让6欢回6家去拿,6夫人会起疑心。
看到一个专业的药箱子都搁到桌子上了,杜宇拉住火气冲冲的老婆,道:“人家真是医生的,你先听听人家怎么说。”
“我不信他们。你想上次他们把蔓蔓弄到医院里一个胃病一晚上烧了三千六。”初夏一个字一个字咬着那三千六。
6欢有听说三千六那事,插进来为大哥说:“我哥不会随便让病人花钱的。”话说到一半,却被大哥一个眼神止住。
君爷向来清者自清,不和人多说。
打开药箱子后,取出一根体温计,甩了甩,要拨开她衣领夹进她腋窝底下。
蔓蔓两只手揪着衣领,像是防着什么瞪着他。
那一瞬间,那句话“我是你哥,你避什么避”差点冲出口。
冷眸幽光一闪,暗下。
翻着药箱子里的退烧药的姚子业,一回头,看见他们两人又僵了,只得皱着眉对初夏:“你帮她夹体温计。”
“瞧吧。还说我没有办法照顾好她,你们自己照顾啊。”初夏抱起手,得瑟地迈前一步,面对两个爷。杜宇拉都拉不住她。
姚子业狭长的眉像绳子拧着。
君爷可没有姚爷能忍。
冷眸猛地一喝:“你再说一句,你马上给我滚!”
“你说什么!”初夏炸了,暴跳如雷。
“你那晚上差点害死她。胃病就不紧要?你知不知道胃病不小心会引起其它疾病的。”
两句话从冰唇里爆出来时,初夏怔,蔓蔓也怔。
怔疑的一瞬间,揪领子的手被他大手拨开了,一支体温计接着轻巧地几乎没有碰到她其它地方,直接插到了她腋窝里头,然后是把她的手肘弯起来,夹紧体温计。
很难相信,脾气这么暴的人,做这些动作的时候居然如此细心。
月牙儿眼看着他,在不经意要触到他眼睛时,再度闪开。
初夏这会儿站着有些不自在了,眼瞧这里面好像没有自己能做的事似的,烦躁地咬着嘴说:“你们让她躺客厅里不行的。这里风凉。沙不舒服。”
“等看看情况,如果没有什么事,我们会让她回房间里。”姚子业细长的眼一眯,像是看穿她心事,“你到厨房帮她煮点粥吧。”
在犹豫了会儿,被老公一拉,初夏跺着脚走进了厨房淘米洗米,插上电饭煲,一边做一边与老公嘀咕:“你看见没有?看到了吧?他们完全不把我看在眼里。我和蔓蔓那么多年,他们能比我了解蔓蔓吗?”
杜宇挠挠头:老婆这是和两个爷争闺蜜。
夹着冰凉的体温计,蔓蔓是手心里还抓着玉佩,一点都不敢放松神经。
她愈小心翼翼,他这心里头愈是翻覆,她不信任他,她把他当外人,哪怕他告诉她他是她哥,她照样把他当外人,因为没有和温世轩那样长久培养起来的感情。
擦着额头的眉,冷冷的眼只有在这一刻显出点软弱:什么时候,他能把温世轩夺走她的心抢回来。
在厨房里守电饭煲里的粥守了整整半个多小时的初夏,和老公一人坐着一张小板凳,不是不能离开,是不知道进客厅里找什么借口。
“我害怕。”枕着老公的肩膀,初夏道。
“害怕什么?”杜宇想摸根烟出来抽,但不敢,有病人在,而且两个挑剔的爷在场。
“我不想承认但必须承认,他们能做到我们做不到的事情,为蔓蔓。”初夏说到这里鼻子一抽,今夜一来看更是明显了。
“哎,蔓蔓认着你,他们别想拆散你和蔓蔓。”杜宇拍拍老婆的背。
知道是安慰话,没法弥补心里面的失落感,初夏起来,拿了根汤勺舀了碗热粥,走到客厅,现人不知什么时候被移走了。
轻轻推开房门,6家二少对她举下手指说嘘:她刚吃了药,睡着了。
初夏只好把粥碗暂且搁在旁边的桌上。桌上还搁着个脸盆,卷摺两边清衫袖口的姚爷在拧毛巾。看姚爷这利索的动作一点真不像是伸手饭来的富家子弟。
拧完毛巾的姚爷,把有点温热的毛巾递给君爷。
坐在床头的君爷,挑着病人额眉上一根根头的动作,好像是挑珍珠一样,轻柔地捧在手心里,温热的毛巾紧接是一颗一颗慢慢地粘掉蔓蔓额头上冒出的汗珠,没有丝毫的感到厌烦。
眼前这个君爷,与她印象里惯来高不可攀的君爷,是没法对上号的。
初夏看傻了眼,跟在她后面的杜宇急忙将她拽出了门,叹:你帮蔓蔓擦汗的时候,有这样吗?
这亲情,果然是世上最珍贵的。
从君爷那动作,初夏是想起了自己的爸和妈了,深长地叹口气,对这两个爷的排斥,也不那么深了。
吃了退烧药的蔓蔓,是很快睡迷糊了。但没有忘记,要紧紧抓住手心里的玉佩,决不能放。可是,好像并没有人来掰开她的手。反倒是不停有手在摸她的额头,好像眼前浮现那双冰眉,时而蹙一蹙,时而是用一种很深很深的眼神望着她,像是时时刻刻要告诉她什么。
玉佩烙着掌心,烙得她心窝里很热,很酸。
蓦地睁开眼,对着他,想说:你能不能不对我这样?
“醒了?喝点粥吧。”说着这话的他,嗓音里露出丝疲惫。
她望过去,看见了姚子宝偷偷捂着打哈欠的嘴,一怔,问:“几点了?”
“快凌晨了。”调看着表针的姚子业答。
“你们一直在这?”
几个人都没有就她这话答她,好像都很有默契地忽略她这个问题。6欢兴冲冲地把温好的粥端过来,送到她面前:“你试试,你朋友煮的。”
“初夏呢?”她恍神,回头,四望,不见人影。
“和她老公先回去了。”
心头突然一个落空:连初夏都认为可以放心把她交给他们?
掌心猛地一握,玉佩在。
两个爷都看见了她这个动作,眸里不约而同地闪过复杂的颜色。
6欢装作什么都看不见,给她舀着粥,笑嘻嘻地咋弄漂亮讨巧的眉宇:“蔓蔓姐,我可以叫你姐姐吧,你年纪本来就比我大。”
听到弟弟这话,君爷一个郁闷:瞧他自己,要从她口里骗声哥,就这么困难。弟弟直接都能叫姐了。
“你叫我蔓蔓姐吧。叫姐,我不习惯,人家也会误会。”蔓蔓实事求是地道。
6欢一个脸叫做垮。
君爷心里平衡了,脸色恢复不少气血,拍拍弟弟垮下来的肩膀。
接过粥碗小心喝着,一面听姚爷接着电话说:是,她昨晚烧,可能着了点凉,现在烧退了。昨晚想通知你,但她说不用。初夏是有来过。
看来,老公消息灵通,还是知道了。
“你昨天白天做了什么事那么累?”君爷问,冷冰的嗓子寻根到底。
她能说是因为连续两天帮父亲搬家整理东西吗。
没有忘记他那句警告,嘴唇抿紧,成一条不会被任何撬动的缝。
此刻的她,像极了宁死不屈的战士。
冷眸在她闭紧的牙关一扫而过,只是在眼底留下一层深深的暗色。
……
清晨五六点,接到迟来的消息,蒋衍赶回家看媳妇,快到自家大院门口前,遇到了今早赶着去参加太太们早会的蒋母。
“妈。”面对面遇到了,蒋大少只是很客气地叫了句母亲。
母子间的冷战不会结束,只要母亲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这不仅是因他媳妇的问题,是母亲的为人处世方面出了偏差,他这做儿子的不能惯容。
听到儿子的口气不是很好,而且儿子像是打算这么叫一句就走了,蒋母冷了脸:“你不是在学校吗?三天两头回家做什么?她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整天叫你回家?做军嫂就要学会自立。”
眉毛一挺:“蔓蔓她这是病了,病了都没有告诉我,别人告诉我的。”
“不是杂货铺老板的女儿吗,怎么这身体娇贵得像个千金,三天两头病的。”蒋母说到这,忽的想起什么,抓住儿子问,“你们做过婚前检查没有?她身体弱能不能生孩子的?”
“你这胡说什么。蔓蔓只是小感冒。”蒋大少气得无话可说,甩开蒋母,紧接一个顿脚,回头警告母亲,“你不要到处去乱说话。还有,我爱的是她,不是她能不能生孩子。”
蒋大少这话其实没有别的意思,就想说明老人眼里的孙子没有他的老婆重要。
但在蒋母耳朵里听来,好像这蔓蔓真不能生孩子一样。
刚好,和蒋母同去聚会的一个太太,就和君爷同住一个大院子里,对其她太太说起了昨晚上:6上校出门一夜守着个病人没归,听说是蒋中校的媳妇。
真是这世上没有不穿耳的墙。
“你说这年纪轻轻的,什么病?要6上校守一夜?”
“6上校那是大医院里的大医生都要请着过去帮忙的。”
蒋母越听这心里越慌:这不是说她小儿子刚过门的媳妇身体不行吗?
“蒋夫人,我看你,回家最好给你小儿子媳妇煲点汤,蒋中校年纪不小了吧,你不想快点抱孙子?”
此话说到蒋母心里的痛处了。大儿子蒋飞结婚时,有二十九了,几年婚姻下来,没有子嗣,说是媳妇年纪还小,金美辰其实年纪不小,和蔓蔓差不多大。她没法逼金美辰早点生孩子,因为金美辰老爸老妈的官大,她得忍着点。小儿子晚婚,到三十,娶了蔓蔓。现在到处在说蔓蔓身体弱,不会是不能给她抱孙子吧。
但蔓蔓那里,上次和老公、儿子都闹翻脸,她不敢去。只好托了二女儿蒋梅。
蒋梅接到母亲电话说要给蔓蔓进补,以为母亲这是回心转意了,连忙应好。替弟弟和蔓蔓高兴,跑到菜市场挑鸡鸭鹅。
正挑中了一只老母鸡,旁边一个女人喊:“我先挑中的。”
两人互对上眼,都吓一跳,喊:
“大嫂?”
“小姑?”
金美辰知道这小姑性子懒,一年到头煲汤次数不到三次,问:“没有听说你老公回来,小姑,你这是煲给谁喝的?”
有意替蔓蔓挽回面子,蒋梅得意地说:“妈让我煲点好汤给蔓蔓喝,让蔓蔓早生贵子。”
“是吗?这结了婚马上有孩子,不怕马上被孩子给捆住了手脚吗?”金美辰暗中磨牙切齿的,对那卖鸡的老板说,“这鸡我要了,我给你两倍价!”
“哎——”蒋梅诧异地大叫。
拎起脱了毛的鸡,金美辰一个甩头,走人。
蒋梅望着她气冲冲的背影,眼镜里满是疑惑:这大嫂是怎么了?气蔓蔓生孩子?她自己生一个不是一样,是她自己不想生呗,有什么好气的?
金美辰哪是不想生孩子,是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吃太多避孕药了,近一年来和老公没有避孕,却迟迟没能怀上孕。
听到蔓蔓可能怀上孩子,她这心里不就急了。
……
蒋衍同志回到家,没有急着见媳妇,先问两个爷这是怎么了,媳妇怎么会突然起烧。
姚爷不好当着君爷的面说蔓蔓是被君爷给气的病,偷拉蒋衍同志到一边说话:不是感冒,可能上回摔伤后没有养好,反正我们也不敢给她感冒药吃,因为知道你们没有避孕。
想到蒋母那话,蒋衍同志淡淡的一声:喔。
媳妇喜欢小孩子,他当然会努力让媳妇怀上。但是,一想到母亲说的那话,好像只有孙子,连儿子的心情都不顾了,他这心里头火。
两个爷守了一夜病人,真是累了的,将棒子交给了蒋大少,离开。
听到脚步声,蔓蔓立刻坐起来。
“你躺着,他们说你最好再躺躺。”大步过来,按住媳妇的肩头时,看见了媳妇手心死拽着某样东西的样子,眉头一皱,“有心事?”
呼,悄悄换口气:“没有。”
“你手里抓着什么?”
面对老公不一样,蔓蔓的手犹豫了片刻,打开。
蒋大少只要看一眼,记起了温浩雪那天在饭堂向两个爷炫耀的玉佩。
怔,俊脸刹那真是怔住了。
不是因为知道这块玉佩可能代表了6家千金的身份,而是媳妇将这块玉佩苦苦隐瞒,连他都隐瞒。
“阿衍,这是我们家祖传的宝贝,我爸叫我决不能给别人看的,因为你知道我那些家人,一个个贪财,要是知道这块玉佩在我这里,说不定让我爸难堪。我爸和我不是贪钱,是因为这块玉佩听我爸说,是我奶奶给我求来的平安符。”蔓蔓一五一十地说。
听了她这话,再看回这块玉佩,这种雕工,这种上乘的玉质,怎么可能是温家拥有的宝物。如果有,温家为了生计,可能早也变卖了。
一阵,无语。
看老公好像不相信她的话,蔓蔓这可急了:“不信的话,你可以问我奶奶。”
……
许玉娥趁老公不在家时翻箱倒柜,果然没能找到那块传说中能生金蛋的玉佩,叹起气来:怎么办?真是翻墙去大女儿家里偷?会不会被守门的兵哥哥们一枪毙了?
“妈。”温媛叫许玉娥不要白忙活了,法子不能这样想,“或许玉佩在姐手里,但我们不能逼着向姐要,你忘了,爸警告过了,如果再给姐添麻烦,会立马把我们送回老家的。”
这新房子住的挺舒坦的,老公心情好的话,她可以向老公继续要钱,许玉娥不想让温世轩赶自己回家,但不为难蔓蔓,怎么找那块玉佩的下落。
“妈,我们先要知道的是,那块玉佩怎么来的?爸说玉佩摔了的话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能下金蛋的玉佩?不先调查清楚这些,不是让我们白忙一场吗?”温媛一步步诱导母亲往自己设计的路上走。
许玉娥心里对小女儿的话,百依百顺,道:“照你这么说,我们该怎么办?”
“浩雪姐说,是爷爷奶奶分给每个房的,出因在爷爷奶奶身上,爷爷早过世了,剩下奶奶,我们是不是该问问奶奶呢?”
说到温家那个孤僻的老祖宗,许玉娥黑着脸:她和婆婆的关系,是糟糕透顶,水火不容。老人家说是耳聋,但她总觉得婆婆是老妖精,故意装的。
“我想打个电话到奶奶村里,问奶奶几句话。”
“你奶奶聋的。”
“妈觉得奶奶聋吗?”
许玉娥没了气。
温媛眼中闪过一道光,让母亲出面先打电话到村里的村委,因为大人出面比她小孩子好说话。接下来,等奶奶接上电话了,她支开了母亲,对着电话对面号称耳背的老太太阴阴地低声道:“奶奶,我是媛媛,我无意中听到爸说起你的秘密了,你是不是把我的姐姐杀了?”
【75】杨乐儿下场
睡了一早上,中午老公说不要她下厨,自告奋勇去买菜。舒嬲鴀澑
老公那厨艺是,厨房失火都有可能。心里担了几分,披了件毛线衫,起来到厨房,听到里面刀子拍刀板子的噼里啪啦。里面说话的声音不止老公一个,夹了个女声。
“二姐?”蔓蔓听出是蒋梅的声音,愣住,走进去问,“二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蒋梅回过头朝她笑笑:“听说你病了,早上去菜市场买完东西过来,阿衍说你事儿不大,在睡觉,我没有进去看你。”
“小东子呢?”
“今天不是周末,我向单位请了假,他去上学。”边说边在洗手盆里洗了手,手背手心抹抹围裙弄干,蒋梅走到她面前,靠近些仔细瞅了瞅她脸色,“看起来还好。”
本来就不大事,不过是累了,连感冒都算不上。
哪知道,蒋梅见她没事,倒是说起了件趣事,哈哈笑起来说:“我们院子里都传着呢,说你病若西施,策动6上校出马。”
三颗大汗从蔓蔓额头掉下来:“话不能乱说。他只是因为过门来看见。”
说起来,她这病有一半是被他气的。
“我知道。”蒋梅别富深意地望着她,“6上校有未婚妻的,他是什么人,谁都不敢乱嚼耳根子。”
一句话两个含义,一是君爷为人众目有睹,诽谤不成,二是君爷脾气,众人皆畏,除非是不要命了,才敢像条狗乱吠君爷的流言。
蔓蔓装作没有看见蒋梅眼底含的另一种疑问的眼色,越过蒋梅的肩膀,是看见了一只老母鸡搁在刀板子上,老公是满头大汗地揪着那个鸡脖子,不知往哪里下刀。
“你们是想炖鸡汤?”蔓蔓研究眼前看到的情况,问。
“是这样子的。妈说你身体弱,要我买只母鸡给你补一补。”蒋梅有意抬出蒋母的初衷,想告诉弟媳,婆婆其实没有那么糟。
然蒋大少知道蒋母心里装的是什么心思,本是想直接把老母鸡扔回蒋母家里,但是钱是二姐出的是二姐买的,他不方便扔,当做是二姐送他媳妇的。现在蒋梅提起蒋母,他眉头一挑,打断道:“快来帮忙吧。”
蒋梅的厨艺,是和弟弟一样,走到弟弟身边,接过弟弟手里的刀子,对着那只老母鸡的脖子闭着眼一刀斩下去,脖子没有能砍断,却是吓得蒋大少和蔓蔓齐声喊:你砍哪里啊!
见这情况,蔓蔓卷起袖子,立马把他们两个都撵出厨房。
最终,这只母鸡只能由蔓蔓自己来砍。
蒋大少是很心疼媳妇的,害怕媳妇像姐姐一样不小心会割到指头,要在旁边守候。
蒋梅是想学点厨艺,站在门口垫着脚尖子看。
蔓蔓没有高高举起刀子学侩子手的姿势斩脖子,而是刀尖挨着骨头,轻轻一敲一打,鸡头立马掉了下来。
什么叫天生的厨师,什么叫一辈子都成不了厨师的,蒋大少和蒋梅两姐弟算是领悟到了。
“弟媳,你这技艺十八样样样精通,画画得好,厨艺又好。”蒋梅边夸,边是帮起蔓蔓打小算盘,“即使你不画画了,我觉得你开饭馆照样赚大钱。”
“得了。”听到二姐这话,蒋大少不悦,挥打手,“她做饭是做给我吃的,不是做给外人吃的。我赚钱都能养活她,她需要去开饭馆吗?”
话刚完,耳根子被媳妇的秀手一拧,月牙儿眼一唬:“你说什么?我需要你赚钱养我吗?”
“蔓蔓,我的全能媳妇,我知道错了。”在战场上绝不会举手投降的蒋大少,只在媳妇面前举白旗求饶。
见着他们两人在厨房里说说笑笑,蒋梅羡慕的:新人新婚,就是甜蜜。哪像她和自己老公,都快到了七年之痒了。
母鸡熬完汤,需到晚上了。中午三个人简单炒了几个菜吃,不无意外,都是蔓蔓操手。蒋梅炒的那个鸡蛋,盐放多了,咸得都苦了。
蒋大少吃了一口蒋梅炒的鸡蛋花,苦得眉头大皱,不得说姐姐:“你得练练,不然姐夫回来,你做的饭他都没法吃。”
“他爱吃不吃。”蒋梅无所谓的姿态夹着几条青菜,说,“我嫁给他不是给他做饭的。再说,我要带小孩,要工作,有这么多功夫研究这个吗。”
见老公还想说什么,蔓蔓拉拉老公的袖子。
吃完饭,蒋梅走的时候,小声拉着蔓蔓到一边说:“你注意点你那小日子,若是迟了,和我说一声,我带你去我们单位查。”
蔓蔓的脸都红了,薄薄的一层如初升的朝霞:“二姐,有这么快吗?”
“怎么会没有?现在刚结婚就有的新人一大把。”说着蒋梅拧一把她脸蛋,笑道,“你们俩是纯洁人士,婚前没有乱来,不得什么病的,要有这个,很容易的。”
蔓蔓只道蒋梅是为自己好,点点头,一边送蒋梅下楼梯,心里第一次要当妈妈,好奇地想多了解这方面的事情,问:“二姐,你当时是怎么怀上小东子的?辛苦吗?”
“怎么怀上?”蒋梅被她的问话逗乐了,像是有意逗逗她,说,“真想知道孩子怎么来的。我有人家上教育课的碟片,借给你看。”
蔓蔓不疑有诈,点着头:“我让阿衍去拿,或是我自己去拿。”
“不用了,你不是喜欢东子吗?东子下课后我让他送来,我们两边住的地方不远,几步路而已。”
蒋梅房子在君爷部队院子的背后,可以穿个小门到君爷的院子,再到蒋大少这边的大院。
“东子还小。”蔓蔓说,现在报道里经常说有拐卖小孩的人贩子,摇摇头。
“他都要上小学了,再说在部队大院子里附近,谁敢动手。”蒋梅一点都不紧张,有意锻炼孩子。
送完二姐回来,看见老公在收拾碗筷,蒋大少一边拿抹布抹桌子一边哼曲子,似乎干起家务活来乐不思蜀。
蔓蔓伸出手刚要拿碗,老公忽然贴到她耳边:你让我洗一次碗不行吗?
热气都吹到她耳朵里去了,蔓蔓脸涨红一片,别过脸:“行,你要洗你洗。”
“蔓蔓。”抓住她的指头左看右看她指尖的厚茧,说,“你这手,得让我养得白白胖胖的。”
“你当养猪啊。”作势像是要打,头仰起,被他狡黠的眸子抓住,紧接他头一低,擭住她的唇瓣啃咬。
痒痒的滋味,在心头甜甜蜜蜜地荡漾,什么烦恼都刮到天边去了。
“我们结婚后,还没有正式一块上门拜访你爸吧。”蒋衍同志肃穆地说。
这说的是温爸温世轩。
“嗯。”蔓蔓琢磨着,“上回你和我一块送面包去给他吃过了。”
“那不算。”蒋衍同志觉得这婚结的是有点快,媳妇说要简单化,但是蒋父都提出不能太儿戏化,是不尊重两方父母。
既然许玉娥不喜欢他,蒋母不喜欢蔓蔓,两家父亲倒是对双方都挺满意的,两家父亲总可以见个面说说话。
未想到老公和公公居然想得这么周全,蔓蔓心里一高兴,脸蛋像绽放了的花,开心极了。两手搂住老公脖子,用力地亲了下。
蒋衍同志惊喜万分,眨巴个眼成了木头呆子:原来媳妇激动起来,是有激情的。
择日不如撞日,约会了时间地点,两方家长决定在今晚见个面。
为这事,蒋衍同志考虑再三后,了条短信给大舅子君爷。
拉拢温世轩,其实是为玉佩来龙去脉的事。媳妇苦心瞒着他这事,他不埋怨媳妇,只是能深深感到,这里面的故事一定不简单,所以,必须撬开温世轩的口。
君爷接到蒋大少这条短信后,冷眸里的光一转,所有的心事都闭紧在缄默的嘴里。
……
车,驶进了一条老胡同,拐角处有一家四川菜馆。这里对面不远是繁华的商业开区,相对来说,这家四川菜馆较为僻静。
客人,都是老客户,而且吃的是火锅,里面的格局都是格成一格一格的类似包厢似的房间,方便客人交谈。
从车里走出来的老太太,年纪约有九十了,小脚,套着双北京老布鞋,穿的是一件针线密实花式繁复的紫色富贵长袖开衫,走起路来,背挺得直直的,不需拐杖,身边有一个中年女人扶着。
“君爷在里面等着老太太。”出来的一个秘书似的男人,迎接老人家说。
“我们进去吧。”满头银、气势俨然的老太太指挥道。
这样,老太太被人扶着,是走进了川菜馆,通过里头灯光黯然的走廊,到达了最里面的房间。
见是一男子坐在靠窗的位子,优雅的指尖捏着一杯闲茶,线条分明的脸廓在室内唯一那盏鹅黄吊灯底下,若是戴了面具般的颜色,色彩是一片美的森冷。
无疑,男子浑身迸的寒气,能让每个人不由自主地滞住呼吸。
看到他一动不动连个招呼都不打,老太太哼一声,坐在了他对面的一把藤椅上,戴着玉戒指的指头敲打桌板。不会儿,有人上了一杯茶。
老太太低头看着那飘着几根茶叶梗子的青黄茶水,一句类似嘲讽的话飘了出来:“这茶不会是被下药了吧?”
“你觉得它被下药了,可以不喝。”但若无视道,端起的茶杯抿在唇间,喝一口,一双冷眸打在杨家老太太身上,旋着寒色。
“6君,有你这样和长辈说话的吗?你妈怎么教你的?”老人家果断地以长辈的身份压人了,“我可是你的太姥姥。”
君爷同志自认,对于这个太姥姥,自小没有半点深刻的印象。唯一有一次吧,过年,陪父母回母亲的娘家说是给老人家拜寿。当时,他老爸6司令不是很大的官,再说6司令勤俭成风,为官清廉,手头上余钱甚少,给老人家包的红包能力不足因而不多。就这事,这位太姥姥背着他父母对待他人时逢人就说,说是6家的儿子呢,就这么点钱。
对这老人来说,儿孙孝敬不孝敬,是看钱的。
6家是京城脚下有势力,但是在杨家老太太眼里,跟着老公清廉的6夫人,不能给她买好吃的买好用的买好穿的买大套的房子,当然比不上天天给老人家进贡的杨乐儿。况且,杨乐儿的嘴巴甜,6夫人的嘴巴笨。
杨乐儿向老人家进贡一颗荔枝都能天花乱坠说成是杨贵妃吃的,老人家就喜欢听甜嘴儿的妙人说话,对6夫人那张笨嘴,讨厌死了。
比如你6夫人不能进贡点东西,总能用点特权帮她半点事吧。6夫人不敢给为官的老公惹乱子乱开后门,明白地对老人家说是违反纪律的事情办不到。
老人家这不火了,要你这孙女做什么,没用的。
七七八八的原因积累起来,最终得出一结论:杨家老太太,偏爱哪个孙女,一目了然。
“我妈怎么教我,好像我家的事和你家,没有什么关系了。”君爷眉头不皱不挑,依然优雅潇洒样儿,端着杯子,看着摆在桌上的书。
自6夫人的父母双双过世后,他们家,极少走这个杨家亲戚了。按照6司令的说法,是杨家觉得6家无利可图了。
所以说这老太太笨,若是正当的事儿,6家怎会无利可图。只是老太太一颗心眼儿全是想走快通道特权通道,6家饶是天皇老子都不会开这个恩。
但是,更笨的是,杨家竟是以为,6家会念情,会网开一面,怎么说都是亲戚。
平常不谈亲戚,这会儿谈亲戚,就是杨家老太太这种极品人物的作风。
老太太端着架子气怒:“我告诉你,你妈流着杨家的血,你流的也有我杨家的血,你想不认都不行。”
这话,让君爷的神一下子飘远了,想到自家妹子蔓蔓。
蔓蔓那股子冷,真的有点像他。
一如他以前和姚子业说的,如果认回来的妹妹属于温明珠温浩雪那种,他照样大义灭亲。好比那天6司令朝着跪在地上假装6家亲戚的温媛拔出枪要毙了。
“血缘,与人做错事要遭到罪罚,没有任何关系。”
被他这句话堵住了口,老太太刹那一张老脸神色变幻,似在衡量,短暂的沉默后,选择了稍微的妥协,道:“她好歹是你婶婶,里外是你亲戚,无论她做错了什么,你饶过她这一次,是在给你积德。”
杨乐儿昨晚上被现悬梁自吊,今早王海慌张送到医院,经初步诊断,已是严重的精神分裂症。
君爷同志的嘴角冷冷地一勾,完美的弧度无懈可击:“我对婶婶做了什么吗?”
“你——”老太太要拍桌子的手停在半空,拍不下去。
无证无据,一切仅凭王海和她的猜测。
王海说,就那次杨乐儿去了与君爷有关系的医院后,病情日渐严重。问题是杨乐儿不是去那里看病,是去那里杀人。
老太太的脸阴晴不定,老齿咬住,狠:“我告诉你,如果她死了的话,我会让你们给她陪葬的。”
这老太太真看得起自己。冷眸微微地一转,道:“怎么陪葬法?”
“你妈不是有病吗?只要我告诉她,她女儿早死了,被车撞死的。”这事,是杨乐儿曾经与她说的。
他简直快以为这老太太和杨乐儿一样是疯了,冷笑:“你作为长辈就这么希望我妹妹是死了的?”
老太太皱着眉停住了话。
这里面果然有问题,不然杨乐儿非要他妹妹死,老人家知道了也不阻止,若没有复杂的原因不成理由。
冷眸缓慢地在杨家老太太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探究,端起的茶杯在唇间轻抿一口,指节将扶手握得很稳:不管怎样,这个事只能是在他掌控里面。
没有人可以伤害他的家人,更没有人能再伤害到囡囡。
“没有什么事的话,我还有事。”答应来见老太太,也只是为了探一探口风,现在探到了,没理由和这些丧心病狂的人多费口舌。
起来,左手伸去拿起披在椅背上的军衣外套。
老太太看见他衣领子上一颗颗散钢色的五角星,威严到不容斜视,心里头禁不住打了个小寒战。
军人,或许在这繁华的世界里,是简朴的,不出色的,很容易被璀璨的金钱比下去的。但是,自古到今,哪个政治家不是先握兵权再掌政权。
姚家能一步步在政治生涯里往上攀,步步高升,若不是有6家在撑,若不是姚子业进了部队,若不是姚家与6家订的那娃娃亲。
囡囡究竟是死了没有?若没有死,嫁给姚子业?即使囡囡活着结婚了都不能掉以轻心的,囡囡那颗玉佩,是姚家老祖宗赐的,象征姚家与6家的关系,有是:玉结,世世代代结,玉裂,断裂。如此私密的事,恐怕眼前这小子都是不知道的。
离开前,不忘将老太太一瞬间的晃神与凶狠的目光收在眼里,君爷迈开大步,门口站的人全部闪到两侧。
秘书跟在他后面,是一路跟到了饭店门口。
“刘秘书。”顿步,回头交代,“我来见她的事,你不必告诉我爸知道。”
“是的。”刘秘书点着头。
“你不用跟我来了,我要去另一个地方。”说罢,是扬手招了辆计程车。
……
“舅妈,我送东西来了。”
打开门,接过小家伙手里的cd盒,蔓蔓摸着小东子的脑袋瓜,道:“放学了?你妈让你一个人过来?”
“我妈开着车停在院门口,让我跑进来送东西。”扶着眼镜片的小东子俨然是个小大人了,道,“其实我妈不用在大院门口等,我自己都能穿墙穿门进来。”
不管怎样,二姐蒋梅故意在楼下等,大概是怕她亲自送小东子回家。蒋梅这心意她是领会到了,但没有忘亲自把小孩子送到门口。
小东子为此皱着两条小眉毛:这不是让他白跑一趟吗?
“舅妈,你这样不行的。如果你将来自己有了孩子,你不是整天要跟着他在后面跑。如果你生的是两个孩子,一个跑到东边一个跑向西边,你怎么办?”
蔓蔓囧:瞧这孩子打的比喻,多实际,多生动。
“我到时候拿绳子一人绑一条,不让他们一个跑东一个跑西。”这是未来妈妈蔓蔓的答案。
小东子额头掉下数条黑线:舅妈,你这算是养狗还是养孩子了?
哈哈哈,蒋梅被蔓蔓的话逗得直笑,心想蔓蔓绝对会是个好妈妈,真心觉得蔓蔓可能怀上孩子了都说不定。
送了二姐人走,回到楼上。老公从洗澡间里出来,穿上了今晚要去见家长的西装领带,擦着皮鞋。
蔓蔓将碟片搁在桌上,想到今晚如此慎重的家长会面,学着老公在房间里试各种衣服。
蒋大少把自己打扮好了,却对媳妇挑三拣四的样子不大乐意。想媳妇与自己约会,都没有这样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情绪极其不满,抱着手靠在门边,对媳妇一再摇头:“不行,穿这样不合适,见老人家,要穿得简单大方得体,越简单越好。”
直接一枕头扔到老公郁闷的俊脸上,蔓蔓吼了:“是去见你爸和我爸,只准你打扮,不准我打扮,你怀什么主意?”
拿手扇凉风,蒋大少望向天花板,装作没有听见。
被老公这样一说,都没有心思了,最终穿了件绿条衬衫和喇叭长裤,择了双小低跟皮鞋,只能说凑合。
最重要的是,带了钱包,今晚请两个老人家吃饭,不能失去礼数,不能像平常小气。
温世轩那边,是由杜宇开着车直接送到饭馆,为的是避开许玉娥和温媛那对母女。
吃饭的地点,是定在北京一家有名的海鲜酒楼。主要是公公考虑到亲家生长在南方的海边,习惯了吃海鲜。北京在内地,距海远,海鲜比较少。
因而,在这饭馆吃饭的价钱,一定是很不便宜的。
小打小计,几个人吃下来,如果想吃条龙虾,打底都要万位数计算。
为此蒋父私下和儿子先说好了:这顿饭无论如何都要由蒋家来出。
温世轩搭着杜宇的车来到酒楼,一看酒楼外面光鲜的模样儿,都知道是消费昂贵的地方,真心舍不得。
杜宇推着他往里走,一边笑着说:“伯父,你女儿女婿好歹请你吃这样一顿,你不卖面子怎么行。”
进到门口大厅,衣装整齐,身穿绿色军装的蒋父,早已在等着女方亲家,看到人了,站起来,迈着军人特有的步伐走到温世轩面前,伸出手:“你好,我是蒋衍的父亲蒋浩平。”
亲家如此隆重,温世轩在伸出手前,把手使劲儿往裤腿上蹭了几下,害怕不干净。
看到这,蒋父哈哈哈笑了:“没事,我在部队里经常滚泥沙的,手早就不干净了。”
温世轩方是吸口大气,用力握住蒋父的手,老实巴交的脸露出可喜的笑容:“我姓温,大名温世轩,是蔓蔓她爸。蔓蔓嫁过去后,没有给你们添麻烦吧?要是有,我先在这里替她道个歉。”
“哎,温老哥,你这是说什么话呢?”蒋父忙拦住他想道歉的意思,尤其是想到自己那不像样的老婆,真心是想给温世轩道歉,拍胸脯说,“要说道歉,可能需要由我来。因我内子不像样,我都不敢让她来见你。”
这事有听杜宇他们这些中间人提过,知道错不是在女儿蔓蔓身上,只是这蒋母,有点像自己老婆许玉娥喜欢钻铜钱眼。温世轩对蒋父说:“彼此彼此。”
一句话,两个老男人都乐了。
蒋父觉得这亲家挺好,看起来为人老实,是个宽厚的人,而且能把蔓蔓教育得这么好,值得交往。
温世轩一看蒋父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都打心底里羡慕崇拜,怎会嫌弃女儿的公公。
拉住亲家的肩膀,蒋父一边走一边热情地说:“我们先去包厢坐着聊会儿天,两个孩子说是去给你挑你爱吃的鱼啊虾啊,都是新鲜的,好让厨房下厨。你不饿,我肚子都饿了。”
温世轩被他拉着往楼上走,一面是观察酒楼里富丽堂皇的壁画,道:“其实不用乱花钱的,我对吃的一点都不介意。要说好吃的,我不缺,我天天吃,我女儿做什么东西都好吃。”
“我有听说蔓蔓的厨艺不错。但是下次吧,老哥,今儿,这破费,是我家衍儿有意孝敬你的,你不接受不行。”
公公的大嗓门都传到这里来了,蔓蔓与老公笑眯着对上眼。
挑了条龙虾,说是要做成冰镇。然后在杜宇要离开前,匆匆提上一笼子酒店做好的水晶虾饺,让杜宇带回去,算是犒劳师哥做一趟司机。
杜宇摆摆手,笑她客气,走到外面停车的地方,看到一辆计程车刚好靠在街边,从后门走出来的军人,让他惊吓时顿住了脚:君爷?
这般巧合?要不要与蒋大少和蔓蔓说?
惶惶地掏着口袋里的手机,想要不要打。
一只手搭在了他肩上:“蒋中校知道的。”
额头不禁之间已经掉了几颗冷汗,杜宇低头佯笑:“是这样的话,那我先走了。”
继而是走得飞快,跳进车里面,关上门,拉着安全带的时候,看到君爷那抹冷冷的影子进了酒楼,感觉心口都为蔓蔓漏跳了一拍。
君爷为蔓蔓好,这不容置疑,但君爷会为温世轩好,他打十万个问号?不信!
蔓蔓蹲在水缸旁边,在一个个地挑花甲。
老公去看酒了,顺便问问她爸的意思,是啤酒或是红酒或是二锅头,蒋大少今晚有意思想请顿大的,茅台都舍得花。
把这花甲一个个挑进筛选的盆子里,忽然,身后感觉是一道寒气刮过。她一愣,慢慢地仰起头,透过镜片,见着君爷那张脸,后退两步:“你怎么在这?”
“有个朋友说是来喝酒,请我过来一块喝。”君爷同志冷冷淡淡地说,屹立的姿态一动不动的。
这么看,今晚的他,影子都似落寞的萧条。
蔓蔓别过脸,挺怕的,挺怕看到他这个样子,看着另一个地方道:“是吗?招呼不用打了。你去忙你的,我忙我的。”
“你不是说求过我,想我帮小东子的眼睛找关系吗?”冷冷的眸看着她像是要逃的身影,眸里的利光像是撒开的铁网,“还有,你公公不是心脏有问题吗?”
迈出去的脚停了下来,回过头,月牙儿眼对着他同样闪着冷光:“你认为你这样说我会怎么样吗!”
是他的妹妹桀骜的性子,几乎与他如出一辙。
冷冰嘴角上那抹暗藏的笑只有他心底知道,说:“你是不会怎样。但是,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有多一个选择,对你很有利的选择,你有什么理由不想要?”
“要理由吗?”胸口小小地起伏着,自这男人收了初夏五百块钱才让她上车,她就明白到,“你不会无缘无故提供这些有利的选择的。”
她看得很清楚,几乎一清二楚。
嘴角一勾:“好吧,我说我的条件,如果今晚我朋友没有来,让我跟着你们蹭顿饭,反正你们都是在这里吃饭。”
拳头捏紧。
订完酒回来找老婆的蒋大少,见到了大舅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又与老婆正面相对,慌慌张张一溜烟跑过来,握住老婆捏紧的拳头,对惹火老婆的大舅子英眉挺立:“6上校。”
“没事,我只是和她开个小玩笑。”君爷同志拿捏的尺寸刚刚好,嘴角这会儿噙的笑势在必得,“刚好,我朋友来了,真是可惜,没法蹭你这顿饭,选择你也不要了。”
蔓蔓怒得正想口出,门口却真的是走来了个相识的人。
“高大帅?”蒋大少看到同班军官出现,眨了下眼。
高大帅从门口走进来,见到他们夫妇,大表惊讶:“哎,你们到这里吃饭不先打个招呼?早知道我们并桌。走吧,我请客。之前我欠君爷一个人情,今晚请他吃海鲜,把你们一块请了没关系。”
君爷同志任高大帅同志解释,是稍低头,指尖优雅地整理挂在臂上的外套。
蔓蔓一甩头,直冲上楼梯。
“这——”倒是高大帅愣住了,紧张地问他们俩指着自己,“我刚刚说错什么得罪她了吗?”
“没有的事。”拍下高大帅的肩头,蒋大少急着去追媳妇了。
高大帅挠着头。
君爷只是冷眸瞥他一下:“我要的包厢号码订好了吗?”
“君爷交代的事,我肯定办到。”高大帅大拍胸脯。
冷眸望着往旋转楼梯上跑的蔓蔓,倏地闪过抹光。
“蔓蔓。”三两步并跳,蒋大少总算在楼梯口追上媳妇了,是手伸过去要搂住媳妇腰肢。
媳妇一拍他的手,月牙儿眼怒:“你告诉他的?”
蒋衍同志英俊的脸沉下来,握住她手:“我必须告诉他。”
他作为她老公,不能忽视她和6家的关系,再说了,6家是真心待她好的,他都看在眼里。6司令不止一次找他讲话,语重心长,为爸能说的话都对他说了。当然,他不会因此就忽视了她心里面最重要的温世轩。他是想做她的好老公,两方面的亲人都照顾到。
似乎能从他的眼里,读出许多层含义,蔓蔓慢慢地松开了拳头,眼睛像是陷入了沉思。
老公难做,她不是不知道。何况,如果老公和6家人一样,不会请温世轩吃这顿饭,而且是公公出面这样慎重款待的场面。
然而,这事没有那么简单,老公不知道罢了,那男人可是在她面前当场恫吓过她。是的,她能从那男人的眼里看到对她爸爸温世轩的那种恨意,绝不是能一笔勾销的恨意。
哪怕那男人对她真的是好,可是,她爸对她是多少年的好。
“蔓蔓,走吧。你爸和我爸都在等我们。”见媳妇心事重重,像是再陷入两难的困局,蒋大少没法,这事儿只能让她慢慢想,反正只要两边的人没有伤害到她就好。若是伤害到了,哪个他都不放过。
进门口前,两人都齐齐地整理了下脸上的表情,才敢进去面对里面两个父亲。
温世轩和蒋父交谈甚欢,酒菜没有上来之前,已经消灭掉两碟子花生和一壶茶水了。
等菜上来,由于谈得高兴,两个父亲敞开肚皮吃了不少,开的一瓶白酒都喝掉了半瓶。
蒋大少不得劝有高血压的老父少喝一些。
听到亲家有高血压,温世轩忙拿手盖住蒋父的杯子:“咱不喝这酒了,我女儿给我酿了一瓶梅子酒,你到我那,我们继续喝,喝多少都没有关系。”
听这话,父亲是醉了,蔓蔓囧囧有神,伸手帮父亲酒杯里的酒倒了,换了杯茶,对公公歉意地说:“我爸喝醉酒,说胡话。”
“哈哈哈。”蒋父大笑,继而叮嘱儿媳,“话说,蔓蔓,怎么不见你多吃点呢?”
“她食量向来小。”温世轩醉是醉,说到女儿的事一点都不醉,口齿清晰,“她很小的时候,经常病,把我和她妈都吓坏了。她吃东西,我都是用最小的勺子一点点拨到她口里,菜啊肉啊,都是用刀子剁碎了再喂的。”
隔壁的包厢,因为另一头喝醉酒的人兴奋起来说话声大,都传到了这边。
高大帅听着温世轩说蔓蔓的故事,挑着眉,问默默无声拿着筷子夹青菜的君爷:“就这样够了吗?君爷,你不用客气,你客气我会害怕。”
君爷说是让他请到这里吃饭,知道这里贵,他备好了钱包来的,哪知道这大爷居然只点了两盘菜,来这里吃海鲜,居然一个海鲜都没有点。俨然,君爷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君爷不说清楚目的,他这不是一直心惊胆战的。
想想,或许该偷偷打电话问问跟君爷关系最要好的姚爷,今天君爷心情是不是不好。
君爷同志心情是极其不佳,耳听隔壁温世轩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的都是囡囡小时候的事。说着囡囡小时候身体弱,小时候几次差点出事,差点没法长大和他们见面。
心里头哪里吃得下东西,筷子没有当场摔桌上已经很好了。
眼看,君爷搁了筷子,高大帅的心头绷直了弦,背过身打姚爷的号码。电话未打成,隔壁包厢,突然大声量的手机铃响把一切声音都覆盖住了。
“爸,你电话。”蔓蔓帮喝醉酒的温世轩找塞到口袋里的手机。
好不容易找到了手机,包厢里面吵,蔓蔓走出到走廊里接听:“喂,是谁?”
“大哥!”
电话对面的这句“大哥”,声音极像是她二叔温世荣。
蔓蔓一惊,先把手机从耳朵边移到眼前,见的确是长途号码。
“怎么了,二叔?我是蔓蔓。”蔓蔓重新把手机贴回耳朵边说话。
“蔓蔓,你爸呢?”温世荣在电话对面火燎火急的。
“我爸今晚有点不方便。”看眼在里头醉着要趴到桌上的父亲,蔓蔓坚定地说,“二叔,有什么事你先告诉我一样的。”
“好,你转头马上和你爸说,说奶奶病了,让他赶紧回老家。我这边,已经告诉你二婶了。”温世荣道。
奶奶病了?
这事完全没有预兆。
“奶奶一直不是身体很健朗吗?”蔓蔓很记得,上北京前去探过一次温家奶奶,奶奶和以往一样,不见半点异状,近来天气,也不见能让老人家突然病的剧变。
“老人家突然急病是很正常的,二叔可能拿这种事骗你爸吗?”
“二叔我只是问清楚,没有别的意思。奶奶怎么样了?”
问起这个,温世荣的口齿像是哽着东西,模糊不清:“在老家作,邻居现的。村委先是把老人送到卫生所,卫生所不行,连夜叫救护车送到了医院。医生说是急性脑血栓,以前只是不想说话,现在是老人家想说话都说不出口了。”
一听这话,老人家是急性中风了,可怎么会突然急性中风?
【76】都去见奶奶
身后,门把转动咔的声响,回头,不是自己的包厢,是隔壁的门开,走出来的那抹冰影斜长的影子拖曳在地上,伴随两道视线承载到了她身。舒豦穬剧
两眉轻轻往上挑的姿态,似乎并不是无意之间走出来的。
捂住手机口,蔓蔓小声对电话对面的温世荣说:“二叔,先这样,我会和我爸说的。麻烦你先照顾好奶奶,有什么事马上打电话给我们。”
听她的话长房不会脱卸责任,而且表态蔓蔓这个长孙女是孝顺的,温世荣满意地挂了电话。
小心收了父亲的手机,蔓蔓正要回自己的包厢。
“什么人病了?”
冷冷淡淡的声音传过来,里面夹杂的探试,好像是张开了铁夹的捕兽器。
“没有。”身子都没有转回去,蔓蔓冷冷的两个字后,快进了包厢合上门。
听到关门声,因要开车今晚没有喝酒的蒋大少,回头看到媳妇一张脸有点小白,站了起来:“怎么了?”
见饭桌上,自己父亲和公公两个人都半醉了,蔓蔓扯着老公的袖口走到了角落里,说:“刚我二叔来了电话,说我奶奶在老家中风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几个念头瞬间闪过,英眉轻蹙,比较担心的是媳妇为此受到牵连,把媳妇的手握着,道:“别担心,有我在。如果他们要你回老家,我陪你回去。”
“我是挺担心的。”和奶奶的感情说不上深,但父亲温世轩对奶奶的感情是真的好,她比较挂心的是父亲听到消息后的感受。
“今晚你什么都先不要和你爸说,让你爸到我们家晚上过一夜,明早醒来,由我来和他说。”
老公的安排不仅稳妥,且贴心。
蔓蔓抬眼,在老公一张俊脸上瞄两下,小小的困惑:一会儿像小孩子一会儿像大人的老公,难道男人都是这样?
蒋大少是没有想到媳妇心里面对他转起的小心思,一门心思在应付突如其来的突事件上。
眼看这顿饭是吃得差不多了,招来服务生,结账和打包,叫了个服务生帮忙,将两个喝醉酒的老父亲扶到媳妇那辆甲壳虫车。
“蒋中校他们好像吃完饭走了。”打开条门缝,观察到蒋衍他们一行人下了楼梯,高大帅说。
今晚,直到君爷出去忽然对蔓蔓说了那句话后,高大帅总算是明白了:君爷今晚这杯酒不在海鲜,在蔓蔓。
向君爷报道了情况,然君爷被蔓蔓拒后,坐在椅子上,一条腿架着另一条腿,修长的手指撑着额眉的地方,两眼,像是凝视在某个地方。
如此情形,好像高高在上的君爷被打击到了。
“君爷。”高大帅小心地试探一句,“我们是不是打个电话给蒋中校。”
君爷完全心不在焉的,或是说根本当他是哑巴说的话不是话,自顾低头转起表盘:“走吧。今晚吃得太撑了。你开车来的吧,兜个风去。”
额。
高大帅望着桌上两盘菜没有吃到十分之一的菜,君爷不敢吃,他高大帅更不敢吃。不是心疼钱,是君爷这句吃太撑了,让他无语问青天。
“怎么,你没有吃饱?”起来见他没动的君爷同志,好奇地挑起冷眉。
“不。”君爷没吃几口都吃饱了,他高大帅一口没吃当然不能说没饱,抱着肚子说,“我很饱,太饱了,君爷你说的对,我们兜风去。”
放了几张大钞搁桌上,零钱都不用找了,高大帅抢在前头去给君爷开车。
等君爷上了他的车,问:“君爷你想去哪兜风?”
“去我家院子里兜一圈吧。”君爷若有所思地说。
高大帅想撞墙:君爷,你说想我送你回家,你直说,我高大帅不是不送。
车开向君爷的院子,两个爷们坐车,车轮子转得快,不会儿,竟是追上了蒋衍同志的甲壳虫。
“我说。”高大帅的嘴巴向来闲不住的,看着男人开一辆甲壳虫,马上说起大话了,“蒋中校是不是不会开车,挑了一辆甲壳虫做什么?”
“那不是他的车。”
曾几何时,蒋衍同志与君爷关系这般好了,好到有他高大帅不知道的事,不满地问:“君爷,不是他的车,他向哪个朋友借的?”
“他媳妇的。”
君爷不是和蒋衍同志关系好到哪里去,若不是他妹妹的车,不好意思,他对妹婿开什么车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媳妇买车了?”高大帅叫,蔓蔓真有钱。
他妹妹是现在慢慢变得有钱了,即使是没有钱时的妹妹,也是沙子里的金子。
“他买给他媳妇的。”但从某方面说,君爷希望妹妹有事可以求他,让他有做哥给妹妹撑起片天的感觉。
高大帅听着,君爷这口气一会儿转东一会儿转西的,有些纠结,有些自相矛盾,于是这马屁不敢乱拍了,因为很不好拍。
前面,甲壳虫车先停在蒋父蒋母家的大院,蒋衍扶蒋父下车,是要送到楼上去。
“停。”君爷一声令下。
高大帅将车停靠在离甲壳虫车后一辆车的距离:看起来,今晚,他是舍命陪君子陪君爷跟踪蔓蔓到底了。不知道蒋中校介意不?
前面的车灯一闪一闪的。好像有辆车要从院子里出来,甲壳虫的一半挡住了院门口。
前车门打开,蔓蔓走下来,是要绕到了另一边坐上驾驶座。
高大帅开腔了:呦,蒋中校的媳妇会开车的。怪不得蒋中校买车给媳妇。
身旁啪,车门打开,高大帅转头看,君爷冲出了车门。他赶紧熄了火,扯开安全带追出去。
蔓蔓学车学了这么久,只差上路考驾照了,曾经多次在画廊门口帮杜宇的小货车退过好几次车,因此,老公不在,她想稍微退一下车没有问题。
坐到驾驶座,安全带都不用拉,打火。
后座上的温世轩听到车子启动声,睁开醉醺醺的眼,看着操着方向盘的不是女婿,是女儿,一刹被惊醒了。
“蔓蔓,你不能开车的!”
蔓蔓没有被前面的车吓到,是被背后父亲扑来的两只手吓到,方向盘差点没能握紧,赶紧先踩个急刹车。
扭曲着只退了一尺的甲壳虫,将走上来的高大帅和君爷都惊到了。
温世轩跌回后座。蔓蔓拉下车档,手背抹把冷汗。耳听身旁车窗啪啪啪。
车窗降下。
骇然的冰脸瞪着她。
蒋衍同志这会儿送完蒋父回来,一看这么多人围在甲壳虫,愣:“什么事?”
高大帅指着他要摔帽子,跺着脚说:“蒋中校,你媳妇不会开车你别让她开车啊,她刚刚退个车,差点滑下了坡。”
一听这事儿,蒋大少骤然变了脸,第一次朝媳妇开火:“蔓蔓!”
蔓蔓百口莫辩,心思真倒霉,明明会开的了,想必今晚过后,想让老公准许她去考驾照的事得延后了。
向告状的高大帅瞪个眼,绕过车前,回到副座。
忽的想起父亲不知刚才有没有跌到,回个头,见温世轩整个人趴倒在后座上。
“爸!”
蔓蔓大惊失色,冲出车门,绕到后座。
听见媳妇这声大喊,蒋衍一样受到了惊吓,拉开另一边后座车门。
扳过温世轩的身,温世轩偏着头,两眼闭着,拍打脸不见醒,不知是怎么回事。
蔓蔓一声声喊着:“爸,爸!”
泪珠在眼眶里滚了起来。
“蔓蔓,别急啊。”蒋大少一面安慰媳妇,一面心思大舅子不就在这里,转过身。
君爷冷冰冰地屹立在车旁,冷若冰霜的眼,毫无感情的两颗瞳仁,锁住没有一丝动弹的温世轩。
那种眼神,说句不好听的,像是巴不得温世轩此刻便当了。
蒋大少那句要君爷帮忙的话,眉头一簇,收了回去,唯今只好赶紧将温世轩送医院。
这时,蔓蔓忽然从车里下来。
“蔓蔓——”开车的钥匙拧回去,蒋大少同打开车门,担心冲动的媳妇会做出什么。
蔓蔓站在了君爷面前,大眼镜盖不住月牙儿眼此时此刻两道犀利的光:“你给他看看。”
冰霜的眉往上斜挑:“你不是说,不管怎样,你都不会来求我吗?”
“你说过,如果我怎样,让我等着那个后果。我现在一样告诉你,如果你现在对他见死不救,你等着那个后果。”
字,一个,一个,迸出娇嫩的带点苍白的嘴唇,声音却是极为像铁似的,像火似的,像飞蛾扑火,字字透出了一股义无反顾的决心。
高大帅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生平第一次见君爷被人威胁。
只要认得君爷的都知道,敢威胁君爷的,除非不要命。
“蔓蔓!”最糟糕的局面出现了,蒋衍拉拉媳妇的袖口。
然蔓蔓纹丝不动的,像是和冰山对抗的另一座冰山,屹立在那。
而冷眸,在她脸上,和车里的温世轩扫过去,一样不为所动。
一刻间,气氛达到了玉石俱焚的火热。
如何都好,这病人病情不能拖,眼看君爷不会动的。
“蔓蔓,听我的,开车到最近的医院很近的。”蒋大少说着不管三七二十一,拉了媳妇要进车里。
可蔓蔓再次甩了他的手,面对那张不动的脸:“我给你三秒钟,最后的机会。”
要他和温世轩共存,根本不可能。
“蔓蔓!”蒋大少急得眼眶都红了,嗓子里冒火。
媳妇这是在逼着自己和6家决裂是不是。
“君爷。”这时候高大帅作为旁人,都看出很不对头了,凭与君爷多年的兄弟感情说,“你就当做他什么人都不是,给他随便看看。”
“我可以给他看。”冰唇突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开启,“但是,我说过我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她看得到那张网已经撒了出来。
“暂时我没有想到,等我想到会告诉你。”冰眸里层转悠的光,带着森冷却不可抵御的诱惑,“怎样?你照样可以选择,要,或是不要。”
“要。”
极其简单,快的一个字,却是把在场三个人都震到了。
冰冷的唇角往上斜勾,望着她那双月牙儿眼,分明对她的答案存了一种复杂的情感。但,这算是她第一次求他,他对她终于是有点做哥的用处了,固然对象是他最恨的那个男人。
“都让开吧。”冷冷的唇一声号令。
其他人全让了位置。
弯腰钻进后车厢,那只手伸去摸温世轩的颈动脉时,一时有忍不住要掐的冲劲,可见这种恨连他自己都没法控制。
“爸——”蔓蔓轻叫一声,被老公按住。
触摸到搏动和呼吸,都表明了,温世轩是醉酒后受到刺激了。冷眸一个尖锐的扫视,扫到了跌落在车厢地上的一个手机。背着她,手指巧妙地一勾,不动声色将温世轩的手机勾在掌心里,他早就对她刚才在酒楼里的电话很感兴趣了。一看,那条被温世轩打开的短信都没有能来得及合上,停止的页面上显出的是:大哥,妈已病危通知,请尽快归家。
原来如此。
老母病危。
这个老母,好像与玉佩有点关系,据那天她自己无意口露的信息来看。
冷眉稍是一提,把手机放进了温世轩的口袋里,回身对他们几个说:“没有大碍,回去喝一点解酒的茶,让他睡上一觉。”
听这话,蒋大少锐利的眸,很快同现到了温世轩口袋里半露的详细时,在媳妇耳边叮咛两句。
爸知道奶奶出事了,所以——
蔓蔓垂下眼,与老公赶紧上车,送父亲回家休息要紧。
看到甲壳虫车转瞬间一泡烟走了,高大帅替君爷有点不值起来:“他们连句谢谢都没有的。”
谢谢。
若她真的和他说谢谢,是客气,生冷了。
“不需要。”冷冷三个字。
拍错了马屁。高大帅摸着额头——额。
但是,君爷好像心情好了不少,居然拍着他的肩膀和他说:“谢谢你送我这么一趟。”
“君爷您客气了。”
被夸奖脸笑得像朵花儿,被冷眸一瞥,立马蔫了下去。
居然以为君爷真是谢你了?
……
蒋大少背着温世轩进了家门。
蔓蔓忙将准备好的客房门打开,让父亲躺在铺好被单的床上。
“阿衍,我来就行了,你去休息。”蔓蔓怕老公累着,说。
蒋大少更怕媳妇累着,主动去打了盆水过来,把媳妇拉到一边,拧干毛巾为温世轩擦洗。
看到老公为父亲做这么多,蔓蔓心里被感动了,暖流涌得满腔肺腑全是。飞快地转个身,去帮父亲解酒茶,同时是找寻冰箱和储物柜里有什么东西,可以给老公冲杯润口的。
喂了温爸解酒茶,蒋大少得到了媳妇一杯特制梅子茶的犒劳,不止如此,媳妇垫着脚尖在他脸上再亲一口,特别嘉奖他今晚做女婿的表现。
蒋大少被媳妇吻得有点飘飘欲仙了,喝着茶,搬张椅子坐在温世轩的床边。
“爸。”蔓蔓坐在床头,和不知道醒着还是睡着的父亲说,“您不用担心,奶奶吉人天相,一定能度过这个难关的。明天,我收拾东西,陪你回去看奶奶。”
“不行。”一听女儿这么说,温世轩猛然从床上坐起来。
蒋大少差点被呛到口水,抬起锋利的眼神儿,看着温世轩。
“蔓蔓,你现在有自己的家了,你公公对你很好,你怎么可以什么都没有准备,跟我回老家呢?”温世轩说。
“爸,阿衍不介意的。”蔓蔓边说,边看向老公。
向温爸挑个眉的蒋大少,嘴角笑笑:“岳父,我请几天假,陪你和蔓蔓一块回去。”
“那怎么行呢?你在部队。”温世轩自己没有从过军,对军人,尤其是今晚见了军人亲家蒋父之后,打从心底里深深的崇仰。
“军队不是不近人情的地方。别看军人拿枪,那是对敌人,军人其实对亲人对爱人是最富有感情的。”蒋衍同志眼里含笑说。
这样看老公,熠熠的星眸,好像那天上最温柔的一颗星辰,蔓蔓的心头像是再度恋上的漏一拍,好像十七八岁初恋的女孩子一般,禁不住脸烧。
他们两个算是闪婚了,很多人都说闪婚没有好结果,但是,她和军人老公,日子一点点地过,一点点地挖掘爱的滋味,过得也挺好的。
听到女婿这富含哲理的话,温世轩同样被感动了,无声。
“这么说定了,岳父你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找人去买车票。如果想快,坐飞机也成。”蒋衍同志现在即是一家之主了,指挥小媳妇和老实的岳父大人说。
蔓蔓小媳妇,只要老公领导得对,都是愿意服从组织安排的。
“对了,蔓蔓。”温世轩转眼想起什么,对大女儿说,“你妈那边和媛媛,不知道这事没有?”
“二叔说和二婶说了,我想,难保妈已经知道了。”蔓蔓道。
张秋燕如果不马上把这事告诉许玉娥知道,才怪。因为老人家一病,照顾老人的责任,先人家想到的是儿子儿媳绝不会是女儿。
在传统观念里,女儿是泼出去的水。
何况,温家那三个女儿,除了在蔓蔓小时候已经病逝了的小姑不知道,其她两个大姑和二姑,都不是省油的灯。
听到老母病了,温家这两个儿子都算是孝子了。温世荣先不管多少钱,送老母转到市区里好的医院。接下来,这几天老母在医院里的消费,一定是不少的费用。温世荣是赚了不少钱,但不一定能顶得住。
张秋燕财务出身的,管钱管得紧,恐怕,不会单纯让自己家出钱,两个姑姑不能指望,接下来出大钱的,是大房了。
蔓蔓思量到此,叹口气:许玉娥,比张秋燕更小气,家里内战马上要开始了。
“蔓蔓。”温世轩看着女儿愁眉苦脸,一样能想到女儿所想的,两只脚伸下来准备穿鞋,“你妈知道了的话,肯定在家里闹翻了,如果我不回去,她找到这里来。”
“爸,你安心睡着吧。妈都没有打电话过来,是想趁你不在,方便逃避二婶呢。”蔓蔓一下子能抓到许玉娥的心思。
温世轩停住了动作。
蒋大少笑:“岳父,蔓蔓说的没错,如果你回去,是给你老婆添麻烦了,你老婆要跳脚。”
在女婿面前闹笑话了,温世轩老脸红了一片,缩回了床上。
等父亲躺下去睡,蔓蔓和老公回到自己房间。
看媳妇立马在动手收拾行李了,往行李箱里叠着衣服,自己翻找出莫文洋的电话号码,让他托人买飞机票。
趁老公与莫文洋谈话,蔓蔓看到二婶的来电,走出到客厅接听。
“蔓蔓。”张秋燕不比温世荣,到底婆婆是婆婆不是妈,对婆婆病了与蔓蔓想的一样,比较担心钱和人的问题,“你妈说你爸不在,不方便做主意。你爸在你那吗?”
不敢直接打电话给温世轩说这些事,是因为身份不合适。
思转间捉到二婶的小算盘,蔓蔓来个开门见山:“二婶你有什么话说吧。”
张秋燕道:“蔓蔓,是这样的,我本是想和你妈一起明天回老家的,毕竟婆婆这病凶险。但是,我这边走不开,浩雪上研究生院的事刚是找到人谈得差不多了,况且你二叔不是在老家守着你奶奶了吗?所以我想让你妈先回去,我这边事情办完马上就走。可你妈说媛媛也要上大学。据我知道的是,媛媛那个转学的事不是飞了吗?”
温媛假冒6司令的侄女上过几天重点高中的事,二叔二婶家都不知道。
“二婶,我是做女儿的,况且我和我妈现在的关系,你知道的。我妈的这些事我都不清楚,你最好直接问我妈和媛媛。”蔓蔓道。
“蔓蔓,不管你和你妈关系到了哪里去,你和你爸不能不管你奶奶。”
想是撬不动许玉娥,主意直接打到了她身上。
照顾老人家光是两个大男人怎么可能,不是张秋燕去照顾,就是许玉娥去照顾,两个姑姑不指望,余下的,一排孙女,蔓蔓排第一,逃不掉。
蔓蔓是有心陪父亲回去这一趟,看看情况,若不行,自己留下,但是听二婶等人如此一个两个意图撇开责任,这心里头,窝了把火。怎说都好,老人家终究是你老公的妈,你这般忍心对待老人,不怕你老公心寒吗。
“二婶,我自己现在是有婆婆公公的了,我公公心脏都不好呢。”蔓蔓不冷不热,顶了张秋燕的嘴。
电话里头,张秋燕的呼吸声有些急了:“行。你若不能回去,奶奶有什么事,个个都有责任。”
“责任先在你和我妈,不在我。”蔓蔓冷生生地道完,怒得断了电话。
亲人,若不是很亲的感情,哪怕病了要死了,都是这般冷漠的,连陌生人都比不上。
“蔓蔓。”与莫文洋通完电话,看着媳妇进来时小脸怒得青白,蒋大少忙过去搂一搂,“怎么?谁惹你生气了?”
“阿衍,我这次回去,如果奶奶不行,需要我留下,你说我能留下吗?”蔓蔓仰起头,望着老公征询老公的意思。
嫁了人,有个人相伴一生,她不能再一昧自作主张。而且她离开家,说不定会影响老公在部队服役的心情。
蒋大少没有想到后果这么严重,很快联想到其中曲由,眉头揪起一截,与媳妇一样火大:“她们都不愿意回去照顾老人是不是?”
“如果她们都不愿意回去,总不能拿着枪逼她们回去。”蔓蔓试图开个冷笑话缓和老公的怒火。
岂知,蒋大少从中想到了主意,夸媳妇:“这主意好。我真是拿把枪顶住她们脑袋,看她们敢不敢不回去?”
“阿衍!”蔓蔓小惊。
“其实要她们回去很简单,不需要拿枪,只要和她们说,你奶奶有笔遗产,她们肯定立马抢着飞回去。”蒋大少英眉一扬,托出自己的打算。
“骗她们容易吗?”蔓蔓摇摇头,觉得老公这主意不可行。
老人家有没有钱,早是众所周知的事了。
“就说,你奶奶藏了块珍宝,之前给大家的都是仿制品,真的宝贝一直在私底下自己藏着,没让任何人知道。”手撑在下巴颌上,蒋大少思摸着。
听到老公这话,蔓蔓马上想到了玉佩,看向老公,眸子里的光流转着,有点小心,有点忐忑:“阿衍,你——知道这块玉佩?”
“蔓蔓。”按着媳妇的小肩头,有些话是时候说了,“你这块玉佩,我看,不是便宜货,更绝不是温浩雪她们戴的那种低等劣质的假玉。你如果非要说是温家的宝物,是你奶奶送你的,我想,其他人迟早都会知道的,尤其你奶奶现在病危了。”
蒋大少想陪媳妇回老家看奶奶,不是随便说的,既然玉佩与老人家有关,如果老人家临走前想说些什么话,事关玉佩的事的话,他不能不在场护着媳妇。
玉佩,当然是奶奶送的。
蔓蔓在心里想。
但是,为什么老公提起这个事的时候,眼前会突然浮现那晚上,在这里,几个人对着那块他们温家的玉佩时种种的惊诧。
有些事,她再怎么想绕,都绕不开。
欺骗不了自己。
玉佩的事,如果不能从父亲口里得到答案,只能去问奶奶,因为父亲都说了是奶奶送的。
“阿衍,我们去看奶奶吧。”咬着唇,说。
摸摸媳妇的头,蒋大少接着将她一搂,搂紧到了怀里,像是展开庞大有力的羽翼:“不要担心。”
……
“哎。”在家里团团转的许玉娥,不敢打电话找老公,怕被老公逮住命令她回老家照顾生病的婆婆,于是愁倒了半边脸,唉声叹气,没有个消停。
“妈,你先坐下吧。我看爸今晚不会回来的,怕是回来会和你吵架。”温媛实在是看母亲这样转着太烦了,说。
“媛媛。”许玉娥现在习惯了没有主意的时候回头问小女儿出主意,抓住小女儿的手问主意,“你说,你爸会不会拿绳子绑着我回去?”
“也许会。”温媛说这话不是对许玉娥危言耸听,谁不知道温世轩的性子,涉及到老母亲,是要他豁出命都行。
如果温奶奶的确需要许玉娥,温世轩二话不说,绑都会把老婆绑上车。
“所以——”许玉娥点着脑袋,“我们必须逼着你二婶回去照顾你婆婆。”
“二婶那么精明,可能吗?”温媛知道母亲斗不赢二婶的,趁早让母亲打消这个主意,再说二叔一半的钱都在二婶手里捏着,真把二婶逼急了,到时候二房一毛不拔,温世轩这个孝子,定是要大房全部出钱救老母。许玉娥到时候只有气死自己的份。
“你说怎么办?”许玉娥大声嚷了出来,两只手揪起了自己的头,“你二婶不去,谁替我去!”
温媛低下的眼珠子一转:“妈,你为什么讨厌奶奶?”
“哪个媳妇会不讨厌婆婆?”许玉娥以偏概全,为自己辩解。
“如果奶奶身上有宝贝呢?现在奶奶都快死了,如果死了的话,说不定会把宝贝送给照顾她的人。”温媛低低声,像是漫不经心地说。
许玉娥眨眨眼:真是没有想到那个老不死能有什么财产。一笑,摆手:“不可能。你奶奶,全靠你爸资助的生活费,她连退休金和存折都没有。这个我和你二婶早都调查清楚了。”
“可你想,妈,我们找的那块玉佩,怎么都找不到。但是,大家现在手里拥有的玉佩都说是从爷爷奶奶那里传下来的宝贝的复制品,或许老人家私藏着真正的宝贝不说。因为是很重要的家传宝贝,奶奶肯定是不会拿出去变卖的。”温媛说完,一双精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向母亲。
许玉娥果然上钩了,拍打掌心,恍然大悟的模样:“真是这样,我怎么会没有想到呢?媛媛你真聪明!你姐姐蔓蔓,就没有你聪明。说不定是你爸太老实了,不敢接受老人家的东西,把宝贝还给了老人家,干脆骗我们说摔烂了。”
以温世轩那个大孝子的性情,确实有这可能。
到了第二天,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消息,说是老人家真有宝贝藏在身上没有拿出来给任何人知道,现在快要死了才暴露出来。
于是,不止许玉娥赶着联系老公说要回去孝顺婆婆,张秋燕和温浩雪母女,同是着急收拾行李要飞回去。
温媛边听母亲和父亲说话,边是折了几件衣服塞进书包里,想到回去见那个老太婆,嘴角挂了一抹抹不去的冷:没想到,她当时只是问了老人家一句话,老人家当场中风了。
看来,那句话是戳中了老人家的软肋。
很有可能,她问的都是事实。
如果这事被母亲知道,不,不止母亲,温家所有人知道的话,该是怎样的一个场面。
想想,都是一件极其有趣的事情。
笑,凝在嘴角成一抹阴影。
衣服折到半截,看母亲还在疯地想象价值连城的宝物。电话,来到自己手机上。
避开母亲,接到温世同的电话。
“媛媛,我听说了,你是要和你妈回老家去看你奶奶了。”
温媛一手拨弄起肩头上的缕,一面有点不经心地说:“三叔,我听说,她已经疯了。”
温世同倒抽口凉气,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得知杨乐儿疯了的消息。
“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听到电话里的风声,温媛都能猜想到温世同在想什么。
“媛媛。”看来,他是有些小瞧这个小侄女的,毕竟这个小侄女,勾引怂恿过一个中央美院毕业的大学生替她作案,可怜那大学生坐牢是坐定了,中了红颜祸水的陷阱一点都不奇怪,“三叔拜托你件事好不好?”
温世同厉害在,能屈能伸。平常,在没有钱的温世轩等人面前作威作福摆样子,到求人的时候,完全变成条哈巴狗。
“有什么事,三叔?”温媛道,“我这次回去,恐怕会很忙的。”
好厉害的小侄女,在他面前端起架子来了。
“其实这事,和杨乐儿之前交代你做的事一样,看能不能把你奶奶私藏的那块玉佩骗出来拿到手。三叔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拿到手,对你绝对有好处。”
温媛眸里的光慢慢地转悠了下,答:“好啊。到时候我说什么,三叔都答应是不是?”
“是,即使你说要上中央美院,三叔都能帮你打通关系,你连自己考都不用了。”温世同使出以往一样诱惑侄女的杀手锏。
然而,“先这样吧。”
小侄女忽然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挂掉了他的电话。
温世同眯着老眼瞪着被挂的电话筒:隐约能感觉到,温媛有些变了,究竟是哪里变了的?
……
温奶奶病危的消息,不久,该知道的人全知道了。
姚爷闯进君爷的门里时,看见君爷在简单地收拾一两件行装,狭长的眼一眯:“你想偷偷去?”
“已经和我爸说好了。他让刘秘书陪我过去。”叠完衣服进行李箱,是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了一张黄的黑白照片,上面有6夫人以及他和母亲手里抱着的囡囡。
这是,囡囡留给他的唯一的照片。
什么时候,囡囡愿意和他们再照一张相片呢。
“我陪你去吧。”姚爷说,说罢,利索地转身,也是去收拾行当。
“子业。”忽然一声,叫住对方。
姚爷回头看着他的眼光,一丝迷惑。
“昨晚上我向她要了个条件,你说,我该不该,逼着她回来?”君爷同志问着这话时,一反常态,铁森的脸在窗台的背光下,竟似是苍白。
昨晚上的事,姚爷是听高大帅说了的,谁让高大帅闲不住嘴巴,急着想和人分享八卦,爷的事别的人不能知道,只能说给姚爷知。
“我想——”优雅美丽的眉是微微地低下,流转的眸光对着地砖上的影子,几分深思几分犹豫,“她迟早会回来的,不需要你逼她或是不逼她。”
“你确定?”嗓子里压了丝焦耐,是希望,是自己看漏了什么痕迹,她不是排斥他们的。
“我确定。”抬起头,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复。
“你怎么确定?”对方答的太快,拧紧的冷眉反倒怀疑上了。
“6君,那晚上,你没有看见,她总是想避开我们吗?尤其是想避开你。如果她心里完全没有你,会想避开吗?”
冷眉在刹那间舒展开来,一丝融化的笑暗藏在眼底,唇里,却是扯出一丝长气:“如果这样,我该索要什么条件好呢?”
姚爷对他的这句自问自答,只是笑笑,转个身,赶紧去收拾行装。
驱车到达飞机场,拎着小行李袋走进飞机大厅,没有遇见想见的人,却是先遇到了张秋燕温浩雪一行。
面对这两个权高位重的爷,张秋燕和温浩雪母女两双眼睛都像上了勾的鱼儿,直盯盯地望着,然纵使脸皮厚达一尺,也不敢上前去撞君爷这座冰山。
敢拍君爷的马屁,高大帅会先告诉她们,会粉身碎骨的。
温浩雪更不忘姚爷,曾经几句话之间,把她牵着鼻子拔了次皮。
姚爷长得美,像妖艳的杜美莎,迷惑人之间能把人杀死。
想到此,母女俩悻悻的,目送两个爷像阵风擦过她们眼前后,若飘逸的仙人离她们远去。
“妈,你说他们来上机,是会飞去哪里?”温浩雪心里痒痒地问。
“爷的事,我们怎么可能知道。”张秋燕干巴巴地笑两声后,不甘心也没法,这种爷想攀都攀不上,低头咳一声,“哎,你大婶和媛媛怎么还没有到呢?都快检票登机了。”
因温世轩和女儿女婿搭同架机,不让许玉娥一块来。许玉娥心急,托了张秋燕。张秋燕想着去到那里,不止要宝物,照顾老人家自己一人太吃力,答应了许玉娥。
这边,两个爷通过优先登6口,上了头等机舱。
蔓蔓他们坐的是经济舱,专门避开了与许玉娥他们一架机。父亲走在前,她走在中间,老公走在最后面。
经过头等机舱时,走在前面的父亲忽然一个顿脚。顺父亲的目光望过去,见是两个甚是熟悉的身影,不正是两个爷吗。
姚爷是看到她了,向她露出诱人的微笑。
然而父亲那双眼睛,是越过姚爷,在别着脸看着机舱窗外的君爷侧影上看着。
“爸?”蔓蔓低声的,感到父亲有点儿蹊跷地问。
温世轩现在,是在这个几次撞遇过的男人的侧脸上,忽然是现了另一样东西。
【77】震呆温家人
“爸。舒豦穬剧”
女儿的声音飘过耳畔,温世轩仿佛从梦里醒了过来,迈向前面的步子,一点不稳。
等他们三个人进了经济舱,君爷的脸缓缓地转了回来。
知道他刚刚是故意没有回头其实看着温世轩的,姚子业修长的指节贴在了诱人遐思的嘴唇上捉磨:“他刚看着你的表情好像和以前不一样。”
“正常的事。”极淡的一声,他记忆里有的事,温世轩不可能完全没有。
“你瞒着我什么?”狭长的眼微眯,打量着他。
“不确定的事情,你该问他而不是问我。”
那年他才几岁的记忆,温世轩是几岁。
实事求是地说,他的记忆因为是童年时期难保有错乱,温世轩应该比他记得清。
冷眉稍提,眸光未定。
“爸。”看到父亲像是在呆,蔓蔓坐下来时,和空姐一块提醒父亲系安全带,“坐飞机要扣这个,和坐车一样。”
蒋大少看了哭笑不得,媳妇提醒老父亲,自己反倒忘了。手伸过去帮媳妇把那安全带拉过来,系好了。
见女婿处处疼惜女儿,温世轩从漩涡混乱的思绪里抽出了身,眼里满是笑意:女儿有个好归宿,他算是无憾了。
“阿衍。”
听到温爸叫,蒋大少抬起头:“爸?”
“我知道你对蔓蔓很好,但不要一直宠着她。她是当媳妇的,不是小孩子。”温世轩作为老爸说一些自认为老爸的话。
瞧温爸说的这话,真逗。
蒋大少乐了:哪个岳父不是希望女婿越疼女儿越好。
“爸。”听父亲这样说,蔓蔓不自在了,扶着大眼镜为自己说话,“我对他一直很好的。”
“你们在家谁洗碗?”温世轩问。
蔓蔓眨个眼,老实交代:“他说我做饭他洗碗。”
“你妈那个性子,都从没有让我洗过碗。”温世轩说。
蔓蔓——汗:她会比不上许玉娥吗?
蒋大少可舍不得媳妇半点委屈,抢着对温爸说:“爸,现在什么时代了,都是崇尚妻管严。好男人的标准是入得了厨房出得了厅堂。”
亏老公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怪不得师哥评价老公说,蒋大少是个赶潮流的痞子,这点绝没有错的。
温爸被女婿逗乐了,呵呵呵一边笑,一边可不会因为女婿插嘴而忘记继续教育女儿:“蔓蔓,你老公对你好,你记得在心里,不能偷懒。夫妻是双方的,如果他对你好,你不对他好,总有一天他会觉得累,累到极点的时候,会想放弃。”
低头,绞眉,是认真听着父亲的话,隐约,能感受到父亲的心迹,这一想,心里复杂了。
蒋衍一样听出了些什么,英眉一挺:如果岳父想打许玉娥的离婚案,他绝对力挺岳父到底。
许玉娥近来做的一连串事,是让温世轩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累。
以前老婆骂他,怨他,他觉得自己有责任,没得说。可是,现在老婆为了追求钱,一是打算包办大女儿的婚姻,二是竟把小女儿送去给有钱人当养女,三是,突然回心转意愿意照顾老人了,也不知道老婆打的是什么算盘。
总之,心里头,是被老婆做的事,一件件地令他逐渐寒了心。
飞机,从滑行道上起飞。
张秋燕和温浩雪在机场等到了迟来的许玉娥和温媛。
“你老公跟着蔓蔓坐火车?”张秋燕逮住许玉娥问,因为没有在飞机场遇到蔓蔓他们。
“不知道他们坐什么交通工具,可能是火车吧。他们父女,爱省钱。”许玉娥对于老公和大女儿省下钱来交到她这里,没有意见。
听到蔓蔓他们会迟些到,张秋燕心里安了,去到那边,赶紧先探探老人家的口风。老公是孝子,见老人家病重问不出口,必须她亲自上阵。
最后,她们比蔓蔓一行的飞机迟了一个多钟头出,却想着应该比蔓蔓他们早到一天。
飞机到达目的地机场。
蔓蔓他们下机时,现两个爷走得飞快,很早不见人影了。
“你说他们来做什么?”蔓蔓顶不住心里头的犯疑,问起老公。
两个爷对这次的行程,完全没有和他蒋大少先透过风。蒋衍同志一揽媳妇的肩头,说:“可能是为公事吧。有秘书陪着他们。”
爷的事,若不说,谁都不能知道。
走出机场,望到南方的天是火辣的艳阳,四处冒烟的天气。蔓蔓不燥,都能感到隐隐的火苗在烧。
北方的夏天干和燥,不像南方,是湿燥。
蒋衍上次到这里来观光旅游,天气未到最热的时候,而今是逐渐接近酷暑,刚走出空调的地方,已经湿了背上一身汗,黏糊糊的,而且不像能干。
看老公一直揪着衣领子,蔓蔓担心老公可能不适应,说:“爸,我们先去找旅馆吧。”
经女儿提醒,温世轩意识到不能回家里那个杂货铺,不然会遇到许玉娥母女,点了点头:“去你大姑附近那家。”
蔓蔓的大姑温凤姊,做的小生意,就是蒋梅向蔓蔓提过的饮食业。但没有资金没有独门功夫的温凤姊,开的是一家小小的海鲜大排档,店门设在市人民第一医院附近,客源不少,日子过得比一般家庭要好。然而,夫家的人不是省油的灯,要温凤姊拿出钱来资助娘家,温凤姊即使同意,老公与老公的家里人绝对不会同意。
这次,温奶奶中风,转到的医院,正好是市人民第一医院。
搭着车,一路往老母亲住院的医院赶路,一边是打电话联系大妹子,打了半天,温世轩终于听到温凤姊的声音。
“凤姊,我是你大哥。”
“哎呀,大哥,你终于赶来了。妈可惦记着你呢,不能说话,但老人家眼睛一直溜着转,不看我和二妹还有世荣,只等着你来。”温凤姊在电话里巴拉巴拉讲,说到老人家寻找大儿子的目光,没有一点妒忌羡慕温世轩的意思,反而是心里高兴极了,可以借机把烫手山芋直接扔给老大。
温世轩想到老母亲,抽个鼻子:“行,我和我女儿女婿一块来的,要先找个地方放行李,再过去。”
“女婿?”温凤姊远在南方,蔓蔓新婚没有摆喜酒没有通知任何人,她尚未接到蔓蔓在北方结婚的消息。
“是,蔓蔓结婚了。”温世轩充满歉意地告诉大妹子这个迟来的喜讯。
“啊。”温凤姊在电话对面的表情,可惜温世轩现在看不到。
是怔了。
蔓蔓不是一直嫁不出去吗?听说许玉娥跟张秋燕上北京,是要把蔓蔓卖给一个暴户老板,难道这事成了?
“恭喜大哥。”温凤姊这笑,笑得有些羡慕有些嘲讽,“我是有听大嫂在上北京前说过,蔓蔓是要嫁给一个香港的大老板,这样可好,你们两老有福了,未来不缺钱。”
“不,不是的。”温世轩急得挠头,因老婆做的丑事汗颜了老脸,“蔓蔓她嫁的是个军人,不是什么香港大老板。”
哎?
温凤姊的表情在电话对面刹那间再次千变万化,真可惜温世轩没有能看见。
“我这个女婿说起来你们都见过的,就那晚上,世荣开的那个相亲会,和我女儿一块走出去买泡面的那位。”温世轩仔细解说着女婿的特征。
说到那晚上,那个漂亮帅哥蒋衍同志,从开初的受捧,到后来的直落千丈,温凤姊笑弯了嘴:“大哥,你真把我逗的,人家都说你最疼蔓蔓,但是,你竟然舍得蔓蔓嫁一个破落户和大嫂一样受罪。”
温世轩打了个嗝,对大妹子这话突然很无语。
若蒋衍同志后来没有爆出自己不是破落户的身份,他照样舍不得违背女儿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的意愿。
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总比嫁给那个猪狗不如的金若文好,好吧,他温世轩是有点儿不争气。
听到大哥无话可说,温凤姊愈高兴,道:“你们是坐火车来的吧?坐了一夜的火车肯定累了。打车到这边需要不少钱的。大哥,我给你们省点钱花,如果你们不介意,我门店后面有间给伙计免费住的房子,我让那伙计这几晚在店里大堂打地铺,你们搬进里面睡,旅馆不用去了。话说,大哥,你杂货铺是卖了给蔓蔓贴家用是不是?不然怎么不回杂货铺住?”
饶是温世轩这样的老实人,都听得出大妹子这是在寒酸他和蔓蔓以及蒋衍同志。
“不,我们住旅馆。”温世轩在女儿女婿把疑问的目光投过来之前,捂住手机口说。
“都是自家人,都这么见外。”温凤姊心里想着,老大哥有必要和蔓蔓以及破落户在我面前打肿脸充胖子吗,懒洋洋道,“行,你们非要住,我带你们去一个划算的地方。”
不知道大妹子会把他们带到哪里,温世轩有点后悔打了这通电话。
然而,现在是骑虎难下了。
蔓蔓没有想到父亲和大姑说了什么,让开车的司机送他们先来到了大姑的大排档宏记客来香。
大姑的大排档,蔓蔓极少来,因为她知道大姑丈不喜欢他们到这里来蹭饭吃。而且,大姑妈只有一个女儿廖舒雅,大姑和大姑丈都知道她蔓蔓霉气重,工作不好嫁不到好人家,不喜欢她到这里来,把霉气传染到女儿廖舒雅身上。
想着这些的蔓蔓,和父亲一块站在大姑妈的店门面前,一样无语。
蒋大少向司机打个招呼要车先别走,顺便把行李运到旅馆,回头,见媳妇和岳父齐齐站在大排档面前一副困窘的样子,英眉微耸,走过去,问媳妇:“不进去吗?”
“爸。”蔓蔓叫父亲进去,是想,无论自己有霉气还是有福气,都不想传染给大姑一家。
抓扒头的温世轩,温吞吞地踏进门店。
现在是下午两三点钟,刚好是门可罗雀的时间段。一个伙计在门前端了盆水,洒水花到门前的水泥路,减少点热气。看到了温世轩那双脏兮兮的拖鞋,应说温世轩很少到大妹子店里来,伙计不认识他,直接把他列为没钱到这里点碗面条的顾客,说:“大叔,我们这里吃海鲜的,没有面条汤。”
温世轩两只眼瞪得有些圆,耳听女婿蒋大少在背后笑。
蒋大少一直有意规劝岳父大人在衣装上的改革,温世轩向来不把穿衣打扮放在心上,认为男人不需要漂亮,现在想想,或许女婿的话没有错,回头换身衣物吧。
“我是来找你们家老板的,我是她大哥。”温世轩说。
轮到那伙计的眼瞪得有些圆了,再往他身后看,看到蔓蔓和蒋大少,虽然身上衣服简朴,但都挺干净的,不像是没文化的。于是,兴冲冲地搁了洒水的盆子,往里头叫老板娘。
不会儿,温凤姊没有出来前,廖舒雅先跑了出来看热闹。
“蔓蔓姐。”
今年比温浩雪小两岁的廖舒雅,读的是本地一家大专院校,学的是会计,预计出来是要继承父母这家大排档的,有大排档当嫁妆,招个入门女婿并不难。
比起温浩雪整天忙着找合适的对象要嫁人,廖舒雅显得淡定多了,有娘家这家大排档撑着,不信找不到好老公。
眯着一双与温凤姊一样细小的眼睛,廖舒雅一眼,看见了站在蔓蔓身边的蒋大少。刚母亲和大舅打的电话她都听见了,蔓蔓真嫁给了个破落户,对她来说,完全是在意料之中。
蔓蔓这种人,没钱没背景没有姿色,有破落户要,已经很不错了。
“舒雅,很久没见。”扶着大眼镜的蔓蔓,将表妹那双打着精细算盘的小眼睛收在眼里,说起话来,照样软绵绵的,在温家人面前不动一点声色。
为了配合媳妇,蒋大少决定暂且三缄其口。
“你结婚了,蔓蔓姐,那我是不是该把他叫做姐夫了?”廖舒雅装作天真无邪地,站在蒋大少面前,垫着脚尖。近距离看,这破落户虽是破落户,但长得真是帅呆了。
这种小白脸,蔓蔓挣钱养,她做妹妹的,可以顺便蹭着垂涎姐夫的帅色。
这个极品妹子,比起温浩雪温媛,要恶心多了。
蒋大少嘎吱磨牙,俊冷的眉下,星眸里两道刀子光,准备扒皮:“姐夫不是你能随便叫的。”
“你不是和蔓蔓姐结婚了,我为什么不能叫你姐夫?”廖舒雅死皮赖脸地装着无辜的笑脸。
“可能你还没有听说过,我是个暴力分子,已经打过你表姐温浩雪的脸,不信,你去问问她本人。”蒋大少一边说,一边作势往自己手掌心里吹吹气。
摩拳擦掌的姿态,果然吓退了廖舒雅。
暴力分子?
见蒋大少俊是俊,再细看,那双眼睛,不笑的时候,挺凶狠的,让人不寒而栗。
咽咽口水,廖舒雅缩回脑袋,回头,对蔓蔓小声同情地说:“蔓蔓姐,嫁给这样的人,你一定很辛苦吧。浩雪姐说过,他要你养。”
扶扶眼镜的蔓蔓,瞥瞥老公。
蒋大少一张俊脸气怒,回头再找那个四处乱说话的温浩雪暴打一顿出气。
老公赚多少钱是什么身份,蔓蔓没有心思和大姑妈一家子人说。
没能看见蔓蔓尴尬的表现,廖舒雅讨了个没趣,心里盘算:等会儿,到了旅馆,我看你们怎么装。
大姑妈温凤姊,端着老板娘的架子,总算是从幕后走了出来。
“大哥,蔓蔓,侄女婿,你们都来了。”假惺惺地笑两声,打量下蔓蔓他们的穿着,一般化,眸中光一闪,向女儿招手道,“走吧,带大舅他们去旅馆。”
说是那旅馆离这里不会很远,新开的,环境干净,包准蔓蔓他们满意。
由温凤姊带路,车开到医院后面的新开路,拐个弯口,看到了一家装潢堂皇的酒店。
温凤姊径直往里面喊服务生帮忙搬行李,一边对温世轩说:“大哥你放心,我和这家酒店的经理有交情,会给你们打个九八折。别小瞧这九八折,一夜标间153o元的房价,九八折都能省上几十块。”
“153o元一夜?”温世轩急忙拉住大妹子。
“怎么?大哥,你不是说不住我那后面的小房间,我想,你们这点钱,付得起的。”温凤姊笑眯眯地,抓开老大哥的手,看到老大哥这张恐慌的脸,在心里笑翻了。
蔓蔓本来不想住这么贵的地方,然现在见到大姑妈这个样,住定了!
蒋大少本就不想老婆和岳父受委屈,恰好,温凤姊带他们来的这五星级酒店,符合他心里所想的,因怕省钱专家媳妇后悔了,赶紧走去柜台办理入住手续。
看到破落户蒋大少走到柜台,拿出一张卡,潇洒地一刷,先付了两间标间三天房费加押金,是整金额上万了。
温凤姊和廖舒雅,两个人站在那,望着蒋大少利索的刷卡动作,干傻眼。
“妈,你说他拿的是蔓蔓姐的卡?”
“这——”温凤姊想不出来,蔓蔓上哪里赚这么多钱养小白脸。
“妈,大舅真卖了杂货铺给蔓蔓姐养小白脸?”
在电话里说那句话是讽刺温世轩的,温凤姊早调查过了,那杂货铺根本没有卖,况且,若真卖了,钱肯定在许玉娥手里死抓着,不会给温世轩,更别提会给蔓蔓了。
温凤姊和女儿廖舒雅面面相觑。正好,老公廖明打了电话过来,可能是听说她带老大哥一家上旅馆,担心她接济老大哥,说:“你千万别给他们家一分钱,他们家傻的,没有钱还上什么北京学人家什么北漂。”
“不会的。”温凤姊答老公这句话,带了一丝不甘心的,眼见蒋大少那刷卡动作,充分表示了不需要他们接济。
“怎么了?”听出老婆情绪有异,廖明问。
“蔓蔓好像在北京赚了些钱,反正够他们花的。”温凤姊纠结地向老公汇报,因在温世轩面前拉不下这个脸,不敢和老公说蒋大少刷的那张卡看起来很有钱。
“有钱没钱都好,你记住,到了医院,老人家的住院押金,你掏的那份,要让你大哥还给你。”廖明叮嘱完老婆,才挂了电话。
温凤姊看服务生把行李送去客房了,走去和老大哥说:“怎样,现在就去看妈吗?”
“去!”温世轩一口咬定。
这边办好手续,在酒店大堂里歇口气喝口水,蔓蔓和老公,陪父亲,一块到医院看病重的温奶奶。仍是由温凤姊带路。
市第一人民医院,三甲医院,比起北京的大医院略为逊色,但就诊的病人绝不会少。
温奶奶当时能得以转进这里得到一张床位,温世荣是靠了自己在市政府里面的关系,不然不可能办到。但他的能力有限,到此为止。温奶奶想持续住下去,没有钱是不可能的。想得到更好的医生教授看病,没有一定的关系,不可能办得到。
……
温奶奶住的神经内科医生教授办公室
每个进出的人,看到窗前站着的两抹绿色军影,不仅稀奇,并且感受到了一种敬畏。
“听说是从北京来的客人,医教科科长直接带过来要见我们严科长的。”
悄悄道八卦的人,在触到浑身迸寒气的男人背影,以及那个笑眯着狭长眼睛其实眼底一样深不可测的男人,立马都拿手捂紧了嘴巴。
京城里来的客人,非尊则贵。
看这两个男人的气质,都知道是得罪不起的。
为客人斟上的两杯茶,热气都没有冷上半分,门口,医教科科长带着严科长疾步走了进来,从两人喘息的气息来看,是压根不敢怠慢贵客。
“你好,姚上校,6上校。”年到中年的严科长,主动伸出手。
“你好,严科长。”姚爷尚是微微地含笑点下头。
君爷回身打量着他,一句话都没有说,维持屹立的姿态。
严科长只得把手收了回去,接着马上打开自己办公室的门,道:“两位,请进我办公室里谈吧。”
“不用了,我们只是,想要点复印件。”君爷在姚爷之前,冷冷的声音像弹子先蹦了出来,带了些不耐烦的意思。
“请问要哪一床病人的病历?”听出客人心情不悦,严科长更不敢怠慢,一口应下。
“17号床。”
“昨晚送来的那个病人。”严科长一惊,因为温世荣和他打过交道才把温奶奶送进来的,琢磨着说,“那个病人的病人家属是——两位是病人家属的朋友?”
心里是想,莫非这两个爷是温世荣专门从北京请来的。
“严科长,你误会了。”姚爷这回赶在君爷暴怒之前,要知道君爷最痛恨与温家人有什么关系,眯着狭长的眼富有深意地说,“我们,与这个病人以及她一家绝对没有任何关系。”
没有关系,要看病历?
“给他们吧。他们做研究要用的。”医教科科长拉住严科长低声说,同时在底下比了个手势,“你想想,我在路上和你说的。”
爷的秘密,他们是不可以去探究的。再说以科研目的调出病人病历查阅不是不可以。
严科长招人过来,自己亲自去复印温奶奶的病历,然后交到了两个爷的手上。
“谢了,严科长。”姚爷将复印件放进准备好的牛皮大信封里,简单含个头,紧随已不耐烦往外走的君爷而去。
这一路走着,擦过17号病床的三人病房门口,冷眸一瞥,是能望到中间那张床躺着的垂暮老人。
老人鼻子里身上都插着管,无力,只能仰躺着,缓慢转动的眼珠,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望过来。
姚子业的长眉拧了一截,在看到老人那双幽冷的眼睛时。
“走吧。”冷声蹦出唇间时,冷眸收了回来。
温家人是死是活,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走到病区出口,听到电梯门叮咚,到达楼层的声音。
在缓开的电梯缝里,似乎能一眼望到她那抹纤细的身影,两人齐齐背身,迅从楼梯下去。
蔓蔓跟父亲老公大姑妈一行,走出医院的电梯,走了几步,忽然定住了脚跟,偏一下头,望向那关着门的楼梯口。
“蔓蔓?”蒋大少现媳妇落伍了,叫道。
转回头,蔓蔓疾步跟上。
站在楼梯门背后的姚子业,揪起了衣领子,呼出口气:“她眼睛真尖。”
“是——感觉吧。”冷眸穿过门缝,追逐那抹走过去的纤细身影。
没想到从不信感觉的君爷同志,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姚爷止不住溢出心里面的笑。
君爷同志感觉到失态了,挂上冷脸:“走吧。”
说着,走下楼梯。
走到医院门口,有刘秘书在等着他们两个上车,对两个爷说:“已经调查清楚了,他们住的酒店,就在这附近。”
“就到他们住的那地方住吧。”
就知道君爷会这么说,刘秘书向早有对此交代的姚爷笑一笑,为两个爷拉开车门,道:“已经都办好了,房间在他们隔壁。”
上了车,亟不可待,抽出了温奶奶的病历。
翻了几页,姚子业修长好看的手指摸着额眉处,显得一丝踟蹰不定:“看这情况,两三年内死不了的。”
“脑梗,本来就不比脑出血,最多让她像半个废人。”冷眸望向窗外时,眼底益的冰寒。
这个消息,对蔓蔓来说,可能是好消息。但从他们为蔓蔓考虑的角度来说,不见得是什么好消息。
一个患了中风后遗症的病人,长年累月,需要有人照顾。
久病之前无孝子。或许温世轩和温世荣孝敬,但凭他们两个男人照顾老人不可能。最怕,以温家那群极品人,这皮球最后踢着踢到蔓蔓一个人身上来。
“囡囡的身体不是很好,而且说不定有孩子了。”姚爷抚着眉毛时,眼底一样冷了起来,“这事,需要向蒋中校先透个气。”
“他要是连这点都不懂,当不了我妹婿。”君爷觉得这事根本不需要向蒋大少多一句废话。
以蒋大少那种八面玲珑的灵性,不可能不懂。
然归之,蒋大少再厉害,温世轩求蔓蔓,蔓蔓忍不住抗拒不了父亲。
冰眸蓦然冷到极致:果然,那男人不管是怎样,离开他妹妹最好。不然,他妹妹只有受罪的苦。
想尽办法,把那男人赶走!
……
蔓蔓他们进到温奶奶的病房,见到病房里面,不止温世荣一个,二姑带了汪少涵过来探望老人家。
汪少涵虽是外孙,却是老人家唯一能看到的这一代里面的男孩子了。每年春节,老人家包给这小外孙的红包是最多钱的。
然,不见汪少涵有多敬重老人家。
蔓蔓记得,小时候,这个小表弟,最喜欢爬到老人家背上扯奶奶的头。
汪少涵占着自己是唯一的男孩子,爱玩,忒爱玩,符合现下社会里的流行词儿小皇帝。没大没小,想要他孝敬老人,偶尔让他装模作样可以,要让他心底里装上每年只见几次面的老人家,是不可能的。
蔓蔓一直觉得二姑一家把这小表弟宠得不成样子,但她是晚辈,不能说。
现在,汪少涵在病房里闹别扭,嘟着嘴巴:“妈,走吧,奶奶这个样子,有什么好看的。等奶奶好了,我们再来看。”
“你这孩子——”二姑温凤妹一边作势要打小孩,手当然没有打下去,一边对中风后不能说话的温奶奶说,“妈,少涵我这是让他向学校请假过来的,现在要回去了。等你病好,我再带他来看你。”
温奶奶的头在枕头上缓慢地转动,是谁都看得出温奶奶是在摇头,不舍得小外孙走。
但二姑温凤妹非要说:“妈让我赶紧带少涵回家呢,免得吓坏孩子。”
“二妹。”温世荣看不下去了,火道,“昨晚上妈病危,我让你赶紧带少涵过来,你说他要睡觉。今天,你带他来到这里不到五分钟就走,你好意思吗?一没让你出半分钱,二没让你做半点照顾老人家的活,带个孩子来看看老人都挑三拣四。”
听二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里里外外的人都有,直说不给脸的,温凤妹脸一青,怒瞪着老二。
汪少涵直接从椅子上跳下来,伸脚踢温世荣的腿:“二舅,你真坏。”
“你看我替不替你妈打你!”举起巴掌的温世荣,是真下了力气打这个小外甥。
平常小外甥怎么闹没有关系,现在老人病成这样还耍小皇帝威风,一点教养都没有,这不是单人病房,进出不止温家人,被别人看见嚼舌根,他温世荣在市政府里怎么呆的下去。
“妈!”汪少涵嚎了起来,躲到母亲背后,与母亲一块瞪着温世荣。
温世轩在他们几个争执的时候,悄悄搬了张椅子,自己坐在老母亲床边,握着老母亲的手,很久没有声音。
“大哥,你说句公道话!妈这个样子是不是会吓坏少涵!”温凤妹将皮球踢到老大身上,最好老大和老二打起架来,她可以带孩子走。
看到妹妹这样子,温凤姊都啧啧切齿:真以为自己生的是个男孩,可以无法无天了。
“要我说,你们一个个都要在这里陪妈,一个都不能走。”做老大的终于话了。
但这话,明显不合两个妹子心意,全嚷了起来:“这怎么可能?我们有自己的家。”
“我是老大,我说了我做主!”温世轩跳了起来,激动地拍胸脯。
“大哥,不是我说你?你有本事当老大吗?要不是世荣在,妈能进这家医院?还有,住院押金,抢救费用,世荣都掏不出全部,要我出钱!”温凤姊一点都不畏惧没有气势的长房。
温凤妹不会落于姐姐后面,立马接着说:“妈最疼少涵了,总是说了,有钱,都要留给少涵一个人。大哥,二哥,你们是妈的儿子,都比不过少涵。”
一家人这个样子,蔓蔓回头看老公。
蒋大少是搬张椅子坐在门口,敲着二郎腿,等着,等着谁敢不经岳父同意踏出这个门,他先一脚绊倒在地揪回来,管对方是男是女。
于是,温凤妹拉了儿子要出门时,遇到了蒋大少的拦路。
“蔓蔓!”温凤妹嚷侄女,因为蒋大少的眼神挺吓人的。
“二姑,你先别走。我妈和我婶都快来了。到时候大家都见个面,把话说清楚。”
“有什么好说的。你妈和你婶是当儿媳的,照顾老人家是她们的事。”
这话真说得出口,母亲病了不是女儿的事只是儿媳的事。
蔓蔓忍无可忍了,一把揪过闹个不停的汪少涵,一巴掌朝他的脸掴了下去。
这巴掌是用了力气的,汪少涵半张脸都红了,因此惊得连哭都不会,傻呆呆地看着她。
温凤妹一惊之后,嚎叫:“蔓蔓,你打我儿子?!你凭什么打我儿子打你表弟,你——”
“就凭我是他表姐,他没大没小,不孝顺老人,我不打他,他将来能成什么样!”蔓蔓站住了理儿,不紧不慢,每一句话伴着眼镜后那双犀利的月牙儿眼,直刺得汪少涵乖乖地耷拉下头,不敢哭闹。
温凤妹两手抱住儿子,斜勾起嘴角,尖牙利口地说:“蔓蔓,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可以教育我家少涵?我告诉你,你爸都没本事教育我们两个妹子,就那个窝囊样,没钱,怕老婆,什么事都做不成,而你蔓蔓呢,到最后,你看你带了个什么男人回来,要我们温家倒贴钱的,你把我们温家都丢脸丢到北京去了!你敢说你有本事教育你表弟!”
温凤妹这顿吼,唾沫子都四溅到在场所有人脸上。
温世轩的拳头,捏了起来。
被侮辱了的蒋大少,只是眨眨眼,心思:是不是该给温家的人弄个排行榜,或许,温凤妹能排上极品第一。
蔓蔓可以猜到老公心里快笑破肚皮了,带了一丝无可奈何望望天花板。
被温凤妹这番话,震得最厉害的,是刚从机场一路飞奔过来想向老人家要珍宝的张秋燕温浩雪许玉娥一行人。
“老婆。”温世轩和温世荣两兄弟,现了站在门口的两个老婆和女儿,叫。
许玉娥小指头挖着耳朵,端着架子走进来,朝着温凤妹说:“小姑子,对不起了,我家蔓蔓嫁的不是破落户。”
接着,她刚要趁此机会得瑟的时候,得到了老公以及蒋大少一同射来的寒目,想到老公要让她再拎水桶,她悻悻地收住口,退居二线。
“不是破落户是什么?卖草席的?”温凤妹打死都不信蔓蔓嘴里能吐得出金牙。
张秋燕走出来了,主要是说给老公听,要老公千万别像温凤妹在蒋大少面前走上一条自取灭亡的路子:“世荣,我上回电话里说了一半,蔓蔓嫁的不是破落户这个你知道了。但是你问我侄女婿是什么身份,我后来才知道。我们这侄女婿的父亲官可大着呢,是部队里的部长。”
边说,边向不相信的温凤妹悠叹道:“小姑子,你老公的弟弟不是参军了吗?你说他去了北京的部队,如果是这样,你对侄女婿这样说话要想好了。侄女婿在部队里是大官,上的是部队高官的学校,住的房子是我们一般平民百姓都进不去的大院,一分钱都不用花的。”
听完张秋燕这些话,温凤妹仍不相信时,忽然听温凤姊和廖舒雅母女同一声惊叫:“怪不得,住五星级酒店,一刷卡,去掉上万都面不改色的。”
也即是说,温家嫁不出去的霉女蔓蔓,嫁的不是沙子而是金子。
而且这个金子女婿,是那晚上,她们自己不要的!
病房里,陡地陷入一片可怕的寂静里。
然后,两个姑姑,一个两个都扶着额头,最终都跌到了椅子上,心口里面这股与金子女婿失之交臂的痛楚,就不知道如何形容了,简直是要她们的老命!
蔓蔓攀上的是京城的少爷,那是这城市里的女孩子万分之一的福分。
廖舒雅傻了似的,望着蔓蔓和蒋大少。
对于廖舒雅和姑妈们这股痛楚,温浩雪和温媛是深有体会,没法安慰,因为她们都安慰不了自己。
被蔓蔓打了巴掌的汪少涵,诺诺地看着她和蒋大少:“蔓蔓姐,是不是从现在开始,家里人,我妈她们都没法说你嫁不好了?”
谁敢说蔓蔓嫁不好?
自己找脸抽的!
现在两个姑姑,就是恨不得拿巴掌往自己脸上抽。
躺在病床上的温奶奶,幽冷的目光,盯在蔓蔓的背影上。
【78】真相
一家人,除了小姑一家没有来,几乎都到齐了。舒豦穬剧
蒋大少的身份一曝,没人再敢小看大房了。
老油条的温世荣走到蒋大少面前,笑得脸皮都皱了起来,说:“侄女婿,您是从北京来的,看的视野比较广,做事可靠,而我大哥即你岳父嘴巴比较笨,我相信,如果由你代替我大哥来主持我们家里的事情,一是我大哥有了个依靠,二是这家里面没有一个不服你的。”
此话是要把蒋大少推出来,推到一家领导的位置上。
蒋大少在部队里混官的。常说清官都难判家务事,他是傻了,像温家人那样傻,才会傻乎乎地答应温世荣这话。想都想得到,一旦答应了,坐上一家之主的位置了,这些温家人能乖乖听他的话?恐是下一步,集体要求他和媳妇吐出钱来周济温家,最怕要他以身作则,让蔓蔓照顾老人家。
抱歉,钱是一回事,他陪媳妇来,正是看准了温家要吃他媳妇,他绝不可能让媳妇在这里受半点苦头。
“二叔。”看温世荣这人刚刚的表现,不像温凤妹极品,蒋大少把二叔这声叫了出来,同时给个下马威,“二叔,说实在,一我是个外人,像二叔说的从北京来,北京人做事的风格好像与你们这里不一样。二叔你看得起我当然高兴。但你二叔真的确定,我这个从北京来的人,按照我们北京人做事的习惯来说话,你们都能按照我的意思去做?”
温世荣设的这个先礼后兵的陷阱,没想到蒋大少一眼看穿了。
“二叔。”蒋大少仿效温世荣这招先礼后兵,拍打温世荣的肩头语重心长地说,“您是长辈,像您说的,我岳父大人的性格不太合适出来做头,由您做主最合适不过。所以,有些话我必须向您先做一下汇报。我媳妇前几天在家里都昏倒了,身体不大好,我打算是过几天带她去我们单位看病的。但她心急于老人家的病情赶过来,等过几天,我还是要带她回去的。到时候希望二叔您能帮我们主持这个公道。”
脚底抹油要溜?
即使蒋大少打算带老婆溜,就蒋大少那身份,开一句口任务布置下来,在政府里面工作的温世荣,一人力顶狂潮,都得放蒋大少他们走。
温世荣的脸色别提有多别扭了。
好不容易家里出了个高官亲戚,什么都没有捞到放了走,谁愿意?
不需温世荣放信号,一早竖着耳朵听他们两人说话的温家人,全冲了过来,围住蒋大少七嘴八舌的:“侄女婿,你这样走可不行,你可能不知道,奶奶在众孙女中最疼蔓蔓了,您最少得等老人家清醒了,看到蔓蔓嫁了个好人家才可以走。”
“我看老人家现在都很清醒。既然姑姑婶婶你们都这么说了,我去和奶奶打声招呼,然后我和蔓蔓搭今晚的飞机。姑姑婶婶,你们真是太解人意了。我代蔓蔓谢谢你们。”说罢,蒋大少抛下这一众目瞪口呆的姑姑婶婶,来到老人家床前。
见女婿过来,温世轩让开位置。
走近到病床,蒋衍同志弯下腰,与不能说话的温奶奶正对上眼睛。
温奶奶幽冷的眼珠子转了一圈两圈的样子,好像是抛出光圈要把蒋大少罩住。
蒋衍同志伸出手,长指头作势梳理老人家的白,嘴巴背着众人落到老人家的耳畔,低低声:“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媳妇。”
幽冷的眼珠子猛地锁紧了瞳仁,望着他,是瞪着他,旋转的光,凶巴巴的。
之前,他坐在门口,老人家盯着他媳妇背影的眼神,他都见得一清二楚。
媳妇说温奶奶疼她给她护身符,现在到了此地和老人见上面,不需质疑了,全是岳父温世轩撒的谎。
温世轩为什么撒这样的谎?
直起腰,转过头,一丝探究的目光打在了温世轩脸上。
突如其来接到女婿一抹探究的眼神,温世轩青青的面色,好像反光的青苔。
“爸。”
温世轩像是小退了半步:“怎么了?”
其实6司令已经明确告诉过他了,蔓蔓是6家的,不是温家的孩子,现在只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和全部的检验结果出来。然而,蔓蔓尊敬这个老父亲,他做蔓蔓的老公,想,顺媳妇的意思,尊重温世轩。
但是,如果温世轩真是曾经做出一些对不起媳妇的事。
英眉,在考虑到媳妇的心情时,极为艰难地拧:“蔓蔓她身体不大好,我想带她先回旅馆休息。”
温世轩轻轻的呼气声:“行,你们先回酒店。这边我来和其他人说。”
听丈夫说要先走,蔓蔓道:“阿衍,我没事的。”
就知道媳妇不会愿意放老父亲一个人在这,蒋大少耍了个赖皮,装作皱着眉头,贴住媳妇的耳边说:“你不考虑我吗?是我不舒服,但是我不好意思当着众人说。”
刚出机场的时候,蔓蔓已经担心老公能不能适应南方的酷暑,现在老公都自己这么说了,蔓蔓无奈,嘱咐父亲:“爸,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们?你知道我们住的地方不远的。”
大手往媳妇腰上一搂,拖着往外走。
走到门口,几个人看着他:“侄女婿——”
蒋大少这会儿懒得废话了,两眸好比下山的老虎,一排雷鸣闪电横扫温家人:谁敢挡路?
一个个退到了境界线外。
于是,蔓蔓被老公一路拉到了医院门口,现老公走路一路雄赳赳气昂昂不像有病的样子,疑问:“阿衍,你用不用去看下医生,反正我们在医院里头。”
“不用。”答得太快,看见老婆眼镜上一道闪光,心里喊不妙,马上继续装起来,“我是说没有必要,在医院看病麻烦又浪费钱,我只要找个阴凉的地方躺一躺。”
素知道他是装,知道他不爱她面对温家人,但是,她真怕他万一是真病了,心里恼着,细眉微颦,道:“你最好不要是骗我,要是真骗我的,我和你没完。”
嘴巴里好像被塞了颗黄连,蒋大少悻悻的。
两人刚是要走出到大门口,一个声音喊道:“蔓蔓,是蔓蔓吗?”
循声,看见一辆自行车驶过大门口,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从自行车跳下来,推着自行车跑几步到他们面前。
“小姑丈?”蔓蔓认出了人,讶喜地喊。
蔓蔓的小姑是在很久以前,在女儿五六岁大的时候病逝的,余下的这小姑丈林文才,到至今都未再娶,一个人抚养女儿林佳静。
“蔓蔓。”将自行车靠在一边,林文才与他们两个是走到旁边的树荫底下说话,扶低眼镜打量眼前的侄女说,“你没有变,和以前一样,我一下子都能认出你。”
“是。”蔓蔓嘴角浅浅地展开一个笑窝。
看媳妇这样子,好像这小姑丈不错。蒋大少抱着手在旁边观望。
“小姑丈,你是来探奶奶的吧?”
“我昨晚早上都要值班,中午收到你二叔来的消息的赶过来的。你可能不知道,佳静上了住宿学校,一时赶不回来。”从口袋里掏出条手帕,林文才抹一抹赶到这里时额头的热汗。
蔓蔓给老公使个眼色。
蒋大少收到信息:走过去这附近的小卖部买水。
“他是——”等蒋大少离开些,林文才悄声问侄女。
蔓蔓结婚的消息温凤姊都不知道,林文才更是不晓得的。那晚上二叔组织的相亲宴,独缺小姑子一家。若不是奶奶生重病,恐怕二叔都不会想通知林文才。
温家人都戒备林文才。说起来这其中的原因挺搞笑的。因为林文才并没有因为自己媳妇过世了,而把温家完全当成陌生人,这里面可能有蔓蔓的小姑留下遗言的缘故,林文才每到佳节,都会上门探望温奶奶,给温奶奶带点东西和包点红包。温家人,就从这点认定林文才是贪图温家祖宗的遗产,不然怎么会在老婆死了后对老婆的妈依旧这么好?
只有蔓蔓和温世轩最清楚,林文才这人不贪温家任何东西,若不是小姑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在温家,可能连温家的门都不想踏进。
可以说,林文才一家是温家里面的另类了。
可惜,之前因为许玉娥拦着,许玉娥不准林文才踏进自己家门。说林文才像条狐狸,一心想霸占大房的遗产。再有小姑丈一家住得远,到城郊,蔓蔓想和小姑丈一家靠近,都挺困难的。
“他是我老公。”蔓蔓说。
“哎呦,结婚了,不错,不错。”林文才熠熠的眼神里能看出他是真心高兴,对蔓蔓说,“看得出来,挺好的一个小伙子。”
蔓蔓脸蛋微红:“小姑丈怎么知道?”
“你看你一个眼神,他马上跑过去给你买水。这挑男人,就得挑一个疼自己的。”林文才指着在小卖部买水的蒋大少乐呼呼地说,“不过,蔓蔓你向来聪明,姑丈一直觉得你不会嫁得差,比浩雪她们好多了。我经常叫佳静如果要在家里面向谁学习,只能是学你,不能学她们。”
抱着几瓶矿泉水跑回来的蒋衍,听见林文才这番话,英眉一挺:温家人里面,总算出现一个正常的了。
好感倍增,递了一瓶矿泉水给小姑丈说:“想给姑丈买饮料,但不知你口味,干脆买了脉动。”
“脉动很贵喔。”林文才这话是说给蔓蔓听的,含义是赞美她老公会做人。
蔓蔓的脸又红了红。
蒋大少则是从眼前的林文才看到温家的阳光了:没错,温世轩人是好,但嘴巴笨,做事不利索,看着林文才,像是个知识分子,说话幽默风趣,富有涵义。
温家突破口在哪里,一目了然。
“小姑丈。”论热络人的功夫,蒋大少不会输给谁,为了媳妇马上把热脸贴上林文才,说,“您探完奶奶,先别回去,我们今晚一块吃个饭。我请客。”
林文才没有一口答应,提起眼镜,锐利的视线扫量蒋大少:“听你的口音好像不是我们这里的本地人。”紧接想起什么,回头对蔓蔓说:“对了,上回我经过你们家的杂货铺,现关门了,听你们邻居说你们一家都上了北京?”
“不瞒姑丈。他是北京部队的。我现在家在北京。”蔓蔓说。
“军人?”听到是军人同志,林文才的目光变了,一掌爽快地拍打到蒋大少的胳膊上,道,“好,今晚这顿饭我吃了。不过,你们既然从远地过来,虽然蔓蔓生长在这边,但嫁过去再过来是客了,今晚的饭局由我来请。”
蒋大少和蔓蔓赶紧要说:不行。
林文才不让他们两人说话,道:“说定了,蔓蔓你不能不让小姑丈为你们高兴一下吗?”说罢,向侄女挤挤眼睛,小小声说:军人没什么钱,不能让他请的。
蔓蔓一窘:老公并不是没有钱,再说老公没钱她有钱。
可林文才已经不管他们说三道四,自顾推着自行车走了。
与媳妇一起走去酒店,蒋大少手指捉摸着下巴,议论起林文才:“挺好的亲戚,以前怎么没有听你提过?”
“我妈的关系,不让我们和他来往。当然我妈不知道,我上大学那年,学费紧张,他偷偷塞给我爸一笔钱几千块,说是小姑的留言,要给我上大学用。我小姑不像大姑二姑,念过书,是很好的一个人。不知为什么好像好人短命,小姑死的早。”蔓蔓叹口气。
“你小姑丈也是念过书的?”
“是,和我小姑是同学。小姑丈现在在电力局工作,工作稳定,但长年累月要上夜班,也挺辛苦的。我那表妹林佳静,年纪与媛媛差不多,明年应该也是要高考了。”蔓蔓说着小姑一家的情况,眉头小拧,亦是感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把媳妇的肩膀搂着,两人进了酒店,一眼看到了在柜台办手续的6家刘秘书。
两个爷住这?
“蒋中校。”刘秘书回过身,看见他们俩,打招呼时,不忘向蔓蔓表示亲近的敬意。
蔓蔓不了解他,只知道他偶尔在君爷身边出现过,礼节性地点下头。
“刘秘书。”蒋衍同志狡黠地扬起眉角,“你住我们客房隔壁?”
“我怎么知道你们住这里?”刘秘书笑着打迷糊眼,意图敷衍过去。
两个爷交代过,隐秘行事。
蔓蔓内心里和老公转的是一个心思:两个爷住在这里?是选择性住在这里?或是巧合?两个爷到这里办什么事?
“6上校和姚上校,怎么没有见到?”蔓蔓佯作好奇地在大厅里四望了一圈,“我明明在飞机上看到你和他们在一起。”
“我这两个上司公务繁忙,下了飞机四处去办事,到现在没有能回来,我这是先帮他们办理些手续。”刘秘书道。
不管怎样,真没有逮住那两个爷的影子。
暗里是咬了咬唇,蔓蔓有点不甘心。
蒋衍同志却是捕捉到什么风影了,拉着媳妇的手,直上电梯。
等他们两个一走,两爷从躲藏的地方走了出来。
“去开车吧。如果来得及,今晚十一二点能赶回来。”姚子业赶着人去开车。
他们不是有意避开蔓蔓出门,而是真要赶去什么地方。
进车门前,君爷的冷眸低下,向刘秘书话:“找人在医院那头盯着。不止医院,这边酒店也要安排人。”
“有的,您放心吧。”刘秘书用力点下好几次头。
……
回到客房,老公说吹了空调风扇,马上病好了。
蔓蔓的小爪子打到老公膊头:“你装,装什么装?存心害我担心是不是!”
“蔓蔓,别气。”被老婆扔枕头的蒋大少,像躲地雷四处逃窜,最终,一跃而起,越过床,把媳妇一搂,抱在怀里啃着。
被老公的舌头在嘴里搅着都没有气了,只剩下恼,小爪子在老公衣服上抓两把,作罢:知道老公难做人,算了。
“可你让我爸一个人留在那里对付那群白骨精,成吗?”蔓蔓坐下来,马上说回父亲这事。
见过温家奶奶,蒋大少现在对温世轩的想法不单纯了,伸出手对媳妇说:“你那块玉佩,再给我看看。”
不知道老公打什么主意,蔓蔓忽的起来,走过去翻行李箱,找出藏在最底下的玉佩,啪的放在老公伸来的掌心上。
以往,她因父亲说的话对这玉佩是宝贝极了,现在不知怎的,她忽然觉得这玉佩愈来愈恼人,简直是想扔了。
媳妇的脾气都从手上的劲头传过来了,蒋衍星眸微眯,捏起玉佩放在灯下转了几圈,看得清楚,的确是冰晶玉洁的玉质,连一点裂痕都没有。
“你觉得真是你奶奶送你的?”蒋大少缓缓打开口试探老婆。
“我爸说的。”蔓蔓答。
逃避!
蒋衍同志眯着眼睛看媳妇:“你觉得你奶奶喜欢你吗?”
“我奶奶对任何人都冷冷漠漠的,仅是对少涵好一些。”蔓蔓道。
或许是由于温奶奶对哪个孙女外孙女都不好,蔓蔓反而从温奶奶那里得到了一点心理平衡。
“还有,我爸很孝敬奶奶的。”蔓蔓说出最重要的一点。
这点蒋衍同志很清楚,不然不会在心里对温世轩担了份心。
……
医院里头,蔓蔓他们一走,这个借口那个借口,一个个溜得比谁都快。
许玉娥和张秋燕,本想趁老人家病重,向老人家探问**物的口风。
“奶奶,你当初给每个温家子孙一块玉佩,但是,就我们长房没有,你是不是把那块玉佩藏到哪里去了?”许玉娥耐不住了,径直问老人家。
温奶奶的目光,是越过了她们,停驻坐在墙角的大儿子温世轩。
顺老人家的眼光看见了,张秋燕烦许玉娥:“你家的玉佩在你老公手里呢。你问奶奶要什么?”
“不可能。他说他把玉佩摔了,我知道他是说谎的。多值钱的东西,他是傻的都不会摔那块玉佩。”许玉娥边一口咬定,边焦急地回头说温奶奶,“奶奶,你得替我们长房做主啊。这宝物人人都有,怎能缺了我们没有呢?”
温奶奶幽冷的眼珠转悠在她们两人急切的脸,忽然,歪了的嘴角阴阴地咳出几声。
老人家的嘴巴一张一合的。许玉娥和张秋燕听不见声音,但是从老人多年的唇语读了出来:
不值钱的东西。
“不值钱?”两个儿媳一块嚷,“奶奶,值钱不值钱,你得拿出来给我们看看,或许在你那个年代不值钱,到了我们这年代变值钱了。”
温世荣在旁挠着头,心思:幸好两个妹子先走了,不然四个女人一块在这里嚷,病房变母鸡圈了。
老人家有什么遗产,对他们两兄弟来说,无关紧要。
因为温世荣自己混到了今时今日,不见得有多缺钱。温世轩本来,就不爱和人家抢东西。
可两个老婆不像他们这么想。
只见温奶奶在吐了那句不值钱后,闭上眼睛,死活不肯再开口。
许玉娥嚷着找医生,说:“是不是快不行了?”
其实,老人家病情最凶险的时机已经在昨晚上过去了,今天医生说:老人家这几年应该都死不了,只要照顾得好,避免中风后遗症带来的危险。
即是说,老人家不能自己走,不能自己吃饭了,都要靠其他人帮忙。如果故意让老人家自己摔倒,自己吃饭噎着,老人想死也不难。
心里想着医生说的话,温世轩起来对老婆和张秋燕说:“你们真的想要那块宝贝,就好好照顾妈。不然妈一死,宝物都不知道在哪里,你们都别想了。”
若老人家一直守着这个秘密,死拽着这个秘密进棺材,让她们白耗这么多年,怎么想都不划算。
许玉娥和张秋燕同是喊起女儿,对老公说:“我们行李都没来得及送回家呢。回了家,再过来。”
温世荣和大哥一样,有妻管严。两兄弟都拦不住老婆。
哎。温世荣叹气。
“世荣,你先回去吧。你昨晚不是累了一晚上吗?”温世轩对弟弟说,“她们不照顾妈没关系,有我照顾。”
昨晚一夜都没有合眼,温世荣点着头,刚要提脚离开,看见病房空空只剩老大哥一个,想到蒋大少先把蔓蔓带走,真是明智。
若蔓蔓没有陪老公走,这会儿,肯定是被留下来,或许一辈子都注定留下来陪温世轩照顾老人了。
对蔓蔓这大侄女,温世荣说不上好说不上坏,但终究是侄女,见不得侄女过得不好。当然,做父亲的都是私心的,若是自己的女儿嫁了蒋大少这种金子女婿,蔓蔓怎样都无所谓。
温世荣走了后,温世轩坐回母亲床边,看到母亲歪掉的嘴角流了条涎液,拿出条毛巾给母亲擦嘴。
温奶奶的口开始一张一合,是要对他说话。
“妈,你想说什么?”
温奶奶喘着气,有些急,说:她嫁了个高官,你高兴?
蔓蔓嫁个好人家,他为父的当然高兴。温世轩点点头。
温奶奶的气更急了:我刚都听见了,他们说那晚上和高官见面的,不止她一个,你让她如愿嫁给他,你的亲女儿你的亲侄女呢?
原来妈是质问这事,可能是不知道其中经过,温世轩一五一十说起那晚上的来龙去脉,总结道:“是她们自己把事情弄糟的,和蔓蔓一点关系都没有。”
温奶奶的目光蓦地起狠来,戳在大儿子那张老实过头的脸上:我怎么有你这样的儿子!
“妈!”温世轩诧异,“蔓蔓一直对你都挺好的,不是吗?我一直教她对你好。这次我回来,机票钱都是她出的。还有,我在北京住的房子,是她找的。”
噗!
老人家嘴里一口痰,吐到大儿子的脸。
温世轩被老母亲喷的这口痰震住了。
温媛跟在母亲后面,在快要走到楼梯口的时候,说:“妈,我忘了东西在病房里要去拿,你先到门口等我吧。”
“行,快去。”毫无疑心的许玉娥挥着手。
温媛往回走,走到快到门口的时候,看见温世荣走来,避在门后,等温世荣走开,再走向病房。现在,病房里除了温奶奶和她父亲,没有其他人了。因为另两张床的病人刚好都去做检查了,再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机会。
她相信,是奶奶对父亲说私密话的时候了。
低头走得飞快,嘴角噙了丝笑,却没有想到在她后面跟了个人。
林文才是从电梯里面走出来的时候,已经看见温媛了,远远地想叫侄女一声,但仔细想一想,没有叫。
温媛不像蔓蔓,留给他的印象一直很不好。
他不明白为什么许玉娥会宠温媛宠成这样,对蔓蔓偏心成那样不像做妈的。也或许是见许玉娥对蔓蔓不好,他和他过世的老婆,对蔓蔓一直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的。
走了几步,看见温媛躲着温世荣,他一愣,反射性地,也躲了温世荣。
跟着温媛走到一病房,想来是温奶奶的病房了。但温媛没有进去,在门口鬼鬼祟祟的,好像在窃听。他皱紧眉头,但没有出声,先是看这个侄女鬼祟的目的是什么。
医院里的走廊本就人多声杂,温媛没有注意到被人靠近。
林文才轻轻松松站在她后面,个子比她高,是越过了她的肩膀,望到了病房里头,那视角刚刚好,对着温奶奶向温世轩吐痰的那张嘴。
温奶奶这人,别看他林文才每到佳节送东西送钱过去,却是碍着老婆临死前说不能孝敬父母到老的遗言,他对这温奶奶真心是喜欢不起来。因为老人家不因你孝顺常来走动对你有好眼光看。
温奶奶心里在想什么,林文才多年来终于是摸索到一点:
温奶奶恨,恨所有的人,特别是两个儿子儿媳,就因两个儿子儿媳没有能生个男孩给她继承香火。
说起来,那一年代的老人,封建思想特别的顽固不化。这归因于年轻时当女儿当儿媳时受到这种待遇,到了自己当婆婆时,就想我对你儿媳也得这样一般,不然对不起我当年受过的苦。到了更老的时候,老人家思维退化硬化了,想改变老人的想法,是不可能的。
林文才为温世轩温世荣两兄弟感到可怜,尤其是当老大的温世轩,被老婆欺压,孝敬老母却得不到老母一句好话。到了今时今日,竟然被老母吐痰污蔑了。
胸膛里的这股气在滚,要不是温媛在,他早就冲进去为老大哥骂几句老人,管这老人是不是病重,该骂。
站在他面前的温媛没有动,眼睛直勾勾的,像是在等什么,反正不会为父亲打抱不平。
林文才心里想:幸好他们夫妇看好的蔓蔓不像温媛,不然,真是气死的心都有了。
温奶奶往大儿子脸上吐完一口痰后,气都没有歇一口,竟然喉咙里能出声音来:“你这没有用的畜生!你别忘了,她再怎么好都不是你亲生的,到时她反咬你一口我看你怎么办!”
温媛的眼珠子缩圆了,出炫亮的光。
林文才整个人被震懵了。
温奶奶能说话,一直能说话,能听见,只是在装。
老人家或许是中风了,但是,仍在装!
蔓蔓,他和他媳妇唯一喜欢的温家孩子,居然不是温家的孩子……
……
军车,在田野间飞驰。
南方的田,是水稻田,不像北方山坡上的旱地,一片低洼的田地里,都是水。农民,需卷着裤子或是穿着水鞋,走在田地里面。
出,到出市区,再到郊外,已是暮色从地平线上升起的时候。
农家的炊烟,袅袅,在青灰色的天空里面多像一条条雾,洒出来的面纱,似是神秘。
小时候因家中变故,随父母下乡,两个爷对乡村的感情,有着一股难以解说的情感。
乡下人,不是都质朴的,更不是都无私的。
两个爷都曾记得,当时6夫人早产生了女儿,没有奶水,四处去问人家有没有奶粉或是奶水。知道他们一家是戴罪来到乡下的,没有一个乡下人敢出来帮他们一把。囡囡出生后,没有喝过一口奶,喂的都是粥水。
原本生出来瘦巴的小脸,因为营养不足,益的瘦,变得像小豆芽似的。
其实,当时只要再熬过一两个月,他们就能带囡囡回大城市,吃好的穿好的,养得白白胖胖的。
但是,一切希望,都在囡囡失踪的那天,化成了灰烬。
“到了。”开车的司机说。
车子,停在了温家老宅的门口。
因温奶奶病倒住院,只有温奶奶一个人住的温家老宅,两扇柴门被一条挂锁栓住。只能从门缝里望进去,看到一间可能几年前刚翻修过的砖房,以及空院子里一株在暮色下显得巍巍的老槐树。
“把地图打开。”
爷冷冷的声量刚下达指示。
马上,有人把地图摊开在了军车车头箱上,按着地图上两个标点向爷解说:“这个村,离两位当时下乡的地方,很远。以当时交通不便的距离计算,坐车,需要一天一夜的路程,现在即使打通了高公路,都要半天以上的路程。”
温世轩离老家,跑那么远去抱囡囡?
太令人寻味了。
温世轩自己的女儿呢?
不过,幸亏温世轩把囡囡抱得这么远,躲开了杨乐儿的毒手,让杨乐儿都找不着。
一团团的谜,看能不能在这村里面找出一些什么痕迹。
啪啪。
敲打温奶奶邻居家的门。
打开门走出来的中年妇女,见是些兵,惊讶地挑着眉毛:“请问同志,你们是——”
“我们是隔壁老人家的故人,刚好经过这里想来看老人家,可老人家好像不在。”
姚爷笑眯眯的一张美颜,极少能让人抗拒。
中年妇女一看这军人和蔼,不像找事的,话匣子马上打开:“你们说温奶奶?她病了,昨晚上病的,被他儿子送城里医院去了。”
“是吗?知道是哪家医院吗?”姚爷下着套子问。
“这我还真不知道,这样,我帮你打个电话问我们支书,看他知道不知道。”中年妇女说。
姚爷一句哎,把她叫住:“不用麻烦了。”
“不麻烦。”看着这风流倜傥的军爷都养眼,中年妇女心甘情愿地说。
“可你们不是邻居吗?老人家在哪里就医没有通知你们?”姚爷一句一句往下套。
对方毫无察觉,说起温奶奶,口无遮拦:“说实话,要不是她两个儿子为人过得去,跟这种老人做邻居,都嫌烦。”
“怎么说?”
“你们不是温奶奶的故人吗?”
“不是,我们听你这么一说——”姚爷与冷立在门口的君爷对个眼神,回头道,“怕我们会不会自己记错地方找错人了。”
听是这样,中年妇女很乐意帮他们这个忙回忆温奶奶,道:“温奶奶,性子孤僻不说,脑袋像块石头。比如吧。”
“比如?”
“比如她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婿,对她都不错,但是,她只喜欢她女儿生的那个外孙。”
“重男轻女?”君爷冷冰的音色陡地插了进来。
“没错。”
两个爷的眼色瞬间冷了,冰着,是都想到蔓蔓那晚上说的话:玉佩是温奶奶送的。
一个重男轻女的老人家能对蔓蔓好?
温世轩这谎真能撒,而撒这个谎的目的是什么?
缓和老人家与蔓蔓的关系?
“我想问——”
中年妇女浑然不知两个爷罩在阴暗里的两张脸有多冷,笑道:“有什么问题你们问吧。但我想,你们八成是找错地方了。温奶奶,没有朋友的。”
“你刚刚说老人家重男轻女,老人家对她的孙女怎样?”
“能怎样?”中年妇女像是听到个笑话,大笑一声,“我举个例子吧。当初,她大儿熄生了个女儿,好像是难产,媳妇不肯养。她大儿子抱着女儿回来找妈,结果被老人家拿扫帚打。”
“后来呢——”
“后来——”因是太久远的事情了,中年妇女艰难地回忆着,“后来,我只记得,她大儿子不死心,抱着女儿回来找老母亲几次,到后来,不知怎的死心了,走了。”
“走了?”
“是的。”
“一个人?有没有抱孩子?”
终于听出对方声音不大对头,中年妇女回身的刹那,看到了两张铁森的脸和两双铁森的眼神,是如冰刀一样要硬生生撬开她脑袋里的记忆,身,不由打了个抖,齿打颤:“这——我只记得,好像是没有听见小孩的哭声。”
两道复杂颜色的目光相对上。
两抹军影,蓦地转身,出门。
“君爷?”见两位爷回来,刘秘书赶紧拉开车门,“接下来我们是要去——”
“哪里都不用去了。”姚爷摆摆手,道,“回酒店。”
刘秘书不敢多说话,因为连性情柔和的姚爷口气都不好,别提君爷坐上车后,一张冷脸像是困在万年冰库,可怕至极。
往回开的车上,姚爷是咬起了指节,狭长优美的眉是没有再松开的余地。
没有听见小孩的哭声。
可能是死了?
或是不见了?
所以温世轩长途跋涉,有可能只是去散心,把囡囡抱了回来。
因为自己的大女儿已经死了,或是不见了?
被老人家弄死的或是弄丢了?
一拳头,砸在车窗上,震得整扇车窗都在抖。
司机急刹车。
“6君!”姚子业的头转过来,对着他捏握的拳头,拧着长眉。
冷冷的唇里迸出极愤怒的字眼:“我不同情他,一点都不觉得他可怜!”
【79】峰回路转
“是的,6叔。舒蝤鴵裻我们去过当地的派出所征询过了,温家没有向当地派出所报案的记录。现在这个孩子是死是活,都不清楚。”姚子业在向6司令做汇报的时候,狭长的眼瞟向车窗口6君把脸朝着的方向。
君爷的一半侧脸,被暮烟笼罩着,冷眉散出一股冰人的寒气,比平常更甚。
远在天子脚下的6司令,听着姚子业做的汇报,可以想象得到不是自己儿子打电话的儿子,现在肯定是在着脾气,叹声息,对姚子业说:“子业,真谢谢你了。要不是你陪6君去,这会儿我恐怕得亲自下南方一趟了。”
“6叔,您客气了。囡囡的事,就是我亲妹子的事一样。而且,即使我不在,刘秘书在,6君他生气只会藏在心里,做起事来有条不紊,绝不会因为情绪上的问题影响到公事。这点,6叔您比我还清楚。”姚子业一句一句不紧不慢地说,细长优美的长眸一边细细打磨着光。
这老朋友的儿子,与老朋友一样,性子温柔,为人可靠,更重要的是做起事情来,绝不会像儿子那般不留情面的狠和绝,八面玲珑,很是得体。
6司令会心的微笑都能传到电话对面去,再叮嘱两句后,挂了电话。
刚好今晚市政府领导班子开会,加班。
姚书记收着桌上的东西,看到老朋友6司令和自己儿子通完电话后,一边是笑一边是愁眉苦脸的,好奇地问:“怎么?他们下南方是遇到什么有趣的事了?”
“你怎么不问他们是不是遇到麻烦的事了?”6司令对老朋友这句问话反倒感到奇怪。
一般儿子打电话来,就应该是有事才汇报。
“我儿子不说,能难倒你儿子的事,我不觉得会有。”就如6司令对姚书记的儿子姚子业评价很高,姚书记对老朋友6司令的儿子6君同志的评价更高。
现在大院子里谁不知道君爷是最不可以惹的,惹了君爷和惹了天皇老子一样。
“你错了。”6司令听到这话,得意了,伸出指头指住他,“真是一件把我儿子难住了的事。”
“说说。”姚书记迫不及待地邀请老朋友讲故事。
拉把椅子坐到姚书记的办公桌前,指头一边敲打着桌面,一边摇头晃脑,6司令转述着姚子业说的故事。
两手交叉撑在下巴颌上的姚书记,原是饶有兴趣地听两个孩子跑到乡下做调查,听到后面真相暴露出一角的时候,瘦长的脸逐渐地充满了峻色:“这事儿——”
“我儿子说了,绝不同情这人!”6司令一巴掌打在大腿上,两道浓眉之间抹上了深重的颜色。
“你呢?你怎么想?”
年轻人的想法,大都是稍微有些偏激的,不像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他们这一代中年人,看任何事情都已经过了那种激情年代,偏于人情世故上的一种理解和同情。然并不是说能姑息恶势力。
“你知道的。那人能把蔓蔓抚养成人,把蔓蔓教的这么好,我对他,或许有点恨吧,和我儿子一样。但是,想到他这么多年为蔓蔓做的这些事情,对他另一方面是怀了一点谢意的。”6司令说起蔓蔓的养父温世轩这个男人,口齿艰难,浓眉紧抹,同是为父的,多少能理解温世轩对蔓蔓的一些感情,但如今真相揭开了一角,儿子没法接受这个现实,他也没法,“可是,你说他这个人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
嘭!
那一掌打在桌上,震得书桌上下震动,难压这心头的大火。
“要是我有这样的妈,我早就把她毙了!虎毒都不食子,她算老几!”
眼下6司令冒起火来的两只虎眼像极了机关枪,要把那个温家老巫婆温奶奶吊起来狠扫狠打。
姚书记见状,忙站起来,给老战友斟杯水熄熄火,按着老战友颤抖的肩膀道:“这是人家的家务事,我们做父母官的,都没有办法插手的。”
“所以说他老母欠打,他本人一样欠打。没有什么比愚忠愚孝更可恨更可恶的事了。”接过老战友端来的茶,一口倒进口里,杯子啪重落在桌上。
“哎,你气,也不能摔我这办公室的杯子。”姚书记意图转移话题,再给他降降火,固然,长眉和自己儿子一样,拧着,成了个疙瘩。
温世轩这个人,确实是个大问题。
你说他可怜,真可怜,女儿被老母弄没了,他做儿子的能怎样,难道真把老母掐死了给女儿陪葬?
你说他可恶,真可恶,这样的老母,他都能容忍下来,一心孝顺到今天,还不忘教育儿女要孝顺老人。
你说他可恨,真可恨,自己失去女儿都知道那种痛失骨肉的痛楚,把蔓蔓收养抚养到今天,就没有想过去寻找蔓蔓的亲人?想想失去囡囡的6家人的痛苦?
前两点,温世轩的可怜可恶,是不容置疑了。最后一点,究竟温世轩有没有找过蔓蔓的亲人,值得进一步追查。
捉着下巴颌的姚书记,拍着6司令的肩头,道:“可惜我们抽不开身,去不了南方。但是,我想,温世轩终究会回到北京来的。两个年轻人不好开口问,由我们来问,并不难。”
“现在他母亲病成这样,他会回北京吗?”话是这么说,但6司令有感觉,就像女儿会在冥冥之中回到了自己身边一样,这些人,都会来到他面前。
……
话说,林文才站在病房门口,听到温奶奶吐出那句蔓蔓不是亲生的温家孩子之后,被震懵了。
接下来,是听到了站在他面前的温媛,忽然咬着指甲吐出:“果然是奶奶杀了姐姐。”
这句话比温奶奶刚才那句话,更令他为震!
他刚是想斥骂温媛:这种话怎可以乱说?
温奶奶不喜欢蔓蔓因为蔓蔓不是亲生的,情尚是可原谅的。
下面,温世轩顶着这张被老母吐了痰液的脸,突然一句话对向老母:“妈,你怎不想你以前做的事?我待蔓蔓这么好,就因为你以前对我女儿做的那事!”
温奶奶一双浑浊的大眼珠子看着叫起来的大儿子,一副淡定从容无关紧要的模样儿:“不就个死了丢了个丫头片子,有什么值得你抱怨的?要是你老婆生的是个儿子,我早把他当成心头宝贝疼着了。”
林文才,脑袋当场被震空了。
耳听温媛走进病房里叫温世轩“爸”,他猛地一醒,抽身,脚步跑得飞快,溜到医院门口,扶着膝盖头抬头望天空,看天色晚了,心里头的这心情,和天空一样,灰沉沉的。
突然听到一个不是自己想象中的信息,是谁,心情都会受到打击。
浑浑噩噩,真是浑浑噩噩,脑子都分不清东西南北,忘了到停车处取自行车,人,是一路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
他想为过世的老婆悲伤,是想老婆临死前心心念念的老母怎么会是这样一个人,若是自己老婆在人世间知道了,怕是死不瞑目都有。
杀死丢掉自己亲孙女这种惨无人道的事,老人家怎么狠心做得出来?
想到温世轩,他叹息,长长的云叹:温世轩这个孝子,能孝顺到这个地步,千古无人后无来者,他林文才只有佩服的份。
要是他林文才有这种老母,咱杀不了老母告不了老母给女儿赔罪,咱和老母一辈子不来往还不行吗?
现在想起来,温家里头最极品的不是那些贪财贪利的,是温世轩!
真是让人气得想吐血的心都有了。
最可怜的,要属许玉娥和蔓蔓了。
许玉娥恐怕到今天,都不知道自己亲生的大女儿被狸猫换太子了。
温世轩怕老婆,对老婆任劳任怨,恐是里面多少有点这个因素。
蔓蔓,蔓蔓不是温家的孩子,会是谁家的孩子呢?
铃铃铃。
手机在口袋里,夜黑了,走到这小路路灯没几个,摸了老半天摸出来,一看是异地的陌生电话,没多想,先接起来。
“是小姑丈吗?我是蔓蔓,刚向二叔要了你的电话。”
大侄女软绵绵的特色嗓音从电话里传过来,一听了然。
但是,是大侄女吗?
林文才摸了下胸口,想一想:是大侄女没有错。哪怕蔓蔓不是温世轩亲生的孩子,但是在他和他过世的老婆心里,是个遭人疼惜的孩子,一辈子都是他的大侄女。
笑一笑,道:“是我,蔓蔓。”
“小姑丈现在在医院里吗?我和我老公去医院接小姑丈,还是我们约个地点?”蔓蔓说到哪里,都不忘提老父亲温世轩,“我本来约了我爸的,可我爸说不用,他要陪奶奶。我想着吃完饭,再去换他的班。”
“蔓蔓——”听到了秘密的林文才,这会儿说什么都不可能让大侄女去陪恨着蔓蔓的老巫婆,“我们先出来吃饭,小姑丈有些话想对你说。”
在酒店里头的蔓蔓,听着小姑丈的语气有些不对劲,反正和下午好像不太一样,眨眨月牙儿眼,道:“喔。好的。”
于是约了在酒店门口见面,因为林文才问了下路人,现自己在的地方离他们住的酒店都不远了。
走到了富丽堂皇的五星级酒店,林文才抬了下头,仰望酒店大厅繁华的灯饰,等到从电梯里面走出来的侄女和侄女婿,提着眼镜说:“看来之前是我把我自己高估了。”
蒋大少和蔓蔓一同笑。
搭住小姑丈的肩头,蒋大少眯眯狡黠的眼睛,道:“小姑丈,今晚这顿饭,该由我请了吧?”
“行,你请。”林文才倒也爽快,这叫做一点都不计较。
三个人,走到对面的东北菜馆。
虽然酒店里面有餐厅,但是吃的大都是南方菜。考虑到从北方来的侄女婿,林文才主动提出去吃北方菜。
对这小姑丈,蒋大少是越处越觉得处处合意,有心交好,向来记录点菜的服务生提出要了瓶酒。
“不能喝,我明天要上班。”林文才却是摆手,然后对蒋大少说,“不瞒你,我酒量不行,这点我侄女都知道的,你问问蔓蔓。”
蔓蔓因为娘家人终有一个得到丈夫赏识了,心里头很高兴,嘴角的小酒窝一直浅浅地笑着,道:“阿衍,我小姑丈喝不了酒的,但是对喝茶挺有讲究。”
“喔?”和服务生说是不要酒了,要了上好的普洱茶,蒋衍同志拎起水壶,给小姑丈真差倒水,“喝茶,我还真不懂。应说北方人对喝茶讲究不像南方多。我只知道龙井最出名。”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北方人爱喝酒,因北方冷,酒下肚能缓和身子。南方人爱喝茶,因南方热,茶能止渴。当然,现在,酒和茶,南方北方都有,不分彼此。说这普洱茶吧,炒价,炒得高的时候,北方买家凑合的,不少。”林文才与蒋大少说了这么多,明显是有意领蒋大少的情。
小姑丈这点意思,蒋衍同志领悟到了。
蔓蔓看他们两个男人你来我往,好像交谈甚欢,没能看出底下其它含义。
等蔓蔓去洗手间的时候,林文才提拉眼镜,与蒋衍同志悄声说:“等会儿她回来后,你让她,别去医院陪她奶奶了。她爸她妈叫,你都不要让她去。”
此话正合蒋大少的心意,但是,由林文才来提起,话说,林文才不是刚去探望过温奶奶吗?应对温奶奶挺孝顺的,为什么会说这个话。疑窦顿生,英眉凝住一抹深思,蒋衍趁媳妇没有回来,与小姑丈交心:“不瞒小姑丈,我下午,和蔓蔓去探望奶奶的时候,都现了,老人家不喜欢蔓蔓。但是,我岳父大人硬是对蔓蔓说,奶奶最疼她。”
“是吗?”林文才指尖按在桌面上,低着头思考着这里面温世轩的心思。
恐是温世轩怕老母以前做过的事被揭出来,如果让蔓蔓和温奶奶的感情好,自然没有人会去调查温奶奶以前做的肮脏事。
“小姑丈,你是不是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把林文才脸上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蒋衍同志熠熠的眸子里转悠出光色,问。
温奶奶做的事,林文才考虑到过世的老婆,不可能对外人讲,毕竟蔓蔓不是温家人了,蔓蔓的老公蒋大少同样不是。
“实际上是这样的,奶奶她病了,情绪反复,变得和以往不一样。我个人以为,蔓蔓去照顾闹情绪的奶奶不合适。再说,奶奶有两个儿媳妇两个女儿,排不到蔓蔓。”林文才思摸着,绕过敏感的话题。
小姑丈口风虽紧,但看得出对自己媳妇是喜爱的,不然不会主动说出这些提醒的话,蒋大少盘思之间,搁下手里加水的水壶,抬头,见是自己媳妇走回来了。
蔓蔓走到楼梯口,眼睛不经意往下望,刚好看见两个爷低着脑袋走上楼梯。
月牙儿眼飞眨,纤细的长眉细翘。
这种神态的两个爷,一脸疲倦的冰脸和美颜,都是她前所未见的。
在两个爷快要拐过楼梯转折处时,她飞也似地在没被现前,奔回自己的位置。
坐在位子上的林文才,看着大侄女走来坐下,则是在心里回转犯疑的念头了:蔓蔓不是温家的孩子,那是谁的孩子?温世轩从哪里弄来的孩子?
蔓蔓的亲生父母呢?
提起眼镜,仔细地观察蔓蔓那张有点尖的瘦脸蛋,除去大眼镜的蔓蔓,可能,比他想象中要更美一些。
蔓蔓瘦是瘦,然这五官,并非是完全的平庸。
尤其是那双眼睛,双眼皮的,眼睫毛密得像刷子,眉毛长而有型。
鼻子小巧。
软绵绵的音色,让人听起来都舒服。
浑身的气质,投足之间,浑然天成的那种端庄和祥和中,另有一种尊贵的气势。
林文才愈看愈是汗:怎么看,都不像是温家人和许玉娥的品种,为什么以前自己和老婆都没有能看出来?
只能说,蔓蔓,很能很能把自己藏起来,全藏在那双丑陋的大眼镜后面。
“小姑丈。”在服务生上菜时,给看似好像在想心事的小姑丈夹了块咕噜肉,蔓蔓提醒,“您电话响了。”
回了神,手伸进口袋拿出手机,不小心一掉,嘭,落在地上。
引来好几个客人的注意。
蔓蔓忙把脸朝到内里。眼见本是没有现他们走向另一个方向的两个爷,都循声望了过来。
冷眉一提。
姚子业拉住刘秘书,质问:“你不知道他们在这里吃饭?”
“是有人和我说他们出来吃饭,因为说没有出什么事,所以我没有问他们是在哪里吃饭。”刘秘书抹几下冷汗,承认是自己工作上的疏忽。
两个爷不动声色。
刘秘书倒犯愁了,问:“是不是过去那边找个桌?”
“不用。”君爷冷冷的眸扫到桌角那张,道,“就那边吧。”
斜角处的桌子,视角刁钻,有一盆盆景遮着一半,他们想看到蔓蔓他们只要稍微伸长点脖子拉长点眼线,蔓蔓他们想看到他们这边全部,却难了。
看着两个爷走向那块刁钻的地方,蔓蔓不小心在口齿间磨牙。
你说她犯什么岁土,和这两个爷简直是阴魂不散似的。
不是说喜欢或是讨厌,是每次撞到这两个爷,总觉得不会有好事。
细眉拧着一小簇,好像尖尖的豆芽苗。
弯下腰捡起手机的林文才,没有顾得上周围其它事,是全神贯注在耳朵里的声音。
“小姑丈,我是媛媛。我听二叔说,你要来看奶奶,可你怎么走到奶奶的病房门口,没进去就走了呢?”
心头,猛地打了个寒战。
原来这小侄女不是不知道他跟在她后面,是故意的,让他跟着。
“刚好单位里有点事,我就走了。”林文才眉头皱得紧巴巴的,是在心里面揣摩温媛的鬼心思。
温媛是想做什么?
知道蔓蔓不是自己的亲姐姐了,想闹?还是想——
“小姑丈,我猜,你现在是蔓蔓姐在一块吧。”温媛在电话里的声音不大不小,语不惊不澜,听不出什么情绪,“我知道,你一直很疼蔓蔓姐的。”
“媛媛,你们都是我侄女,我没有不疼的。”林文才说。
“是吗?那到时候我考大学,你像当年给蔓蔓姐塞学费一样,会给我塞学费?”
“会,只要你考得上大学。”林文才做事力求做得正,不怕人说,“我答应过你过世的小姑,只要家里出了能上大学但缴不起学费的孩子,小姑丈都会帮一把。”
温媛在电话对面默了阵,好像是没有想到林文才会这么说一样。
“媛媛,小姑丈知道,不管怎样,你和佳静一样,都只能算是半个大人。一些心事不需要像大人那样想。”林文才缓声细语地说。
然温媛在电话对面是紧着眉,一点都不信林文才这个话。
她很清楚的一点是,大人都偏心。好比她妈,偏心于她。好比她爸,偏心蔓蔓。
林文才认定了蔓蔓比她好,只会偏心蔓蔓,这叫做先入为主。她媛媛做得再好,都慢了一拍,挤不进去了。
但是,没有关系,天底下不是只有林文才一个长辈。
“小姑丈,你会和蔓蔓姐说吗?说你今天下午听到的话。”
居然敢当着他的面提起这个事了。
林文才一时真猜不准,这温媛是像孩子似的无心之问,还是有目的的。归之,这太多鬼心思的孩子,真是不讨他喜欢。
“这些事,属于你们家里的事,小姑丈插不了手的。”
果然是不会说。
指头卷起一截尾,温媛望向了天花板:蔓蔓不是她的亲姐姐,蔓蔓是谁家的孩子?她似乎都能猜出那个答案。迷惑的只是6家一直都不说不认,是否意味6家不想要蔓蔓?但好像不可能,温浩雪不是说君爷很宝贝妹妹吗?还是,蔓蔓不是6家的孩子?
蔓蔓究竟是不是6家的孩子?
这个答案,或许只有6家人,或是自己的爸知道。
奶奶,知道不知道呢?
“小姑丈,我告诉你,你想不想知道蔓蔓姐是谁的孩子?”
“你知道!”林文才微耸了声音。
“不,我不知道,但是我想,如果小姑丈你问我爸爸,我爸爸可能知道。”
“媛媛。”林文才思来想去,也是左右为难,再不怎么喜欢这孩子,然终究是老婆大哥的亲生孩子,不能不管,“你听小姑丈说,这些事,你这个孩子,别搀和了。让你父亲去解决。”
“怎么解决?让我爸去帮蔓蔓姐找家人?如果我爸有心找,早就去找了吧。要么我爸是不想找,要么我爸是找不到。难道,要瞒蔓蔓姐一辈子这个事,这对蔓蔓姐公平吗?蔓蔓姐有权利知道事情真相吧?”
这些话,都说到林文才纠结的心处了,一面是蔓蔓,一面是温世轩。
蔓蔓是有权利知道真相,但是,应该由温世轩选择是否告诉蔓蔓,因为是温世轩养的蔓蔓。再有其他人去说的话,怕是会直接伤害到温世轩和蔓蔓之间的感情与信任。
“媛媛,如果你真是为你爸着想,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都把它们藏在心里面。”林文才语重心长地说,在口气里微微加了一丝严峻肃穆的警告。
心里,同时忐忑和不安:这个鬼心思多的小侄女,是不是能听进去他的话,毫无把握。
岂知道,温媛突然这样答他,语声乖巧:“我知道了,小姑丈。您放心,只要您一句话不说,我也不会说的。”说罢,在电话挂了之前再说一句:“对了,小姑丈,你千万别让我姐靠近我奶奶。我奶奶要吃人的。你下午都听见了。”
啪,这电话一挂。
林文才瞪着手机,有些懵:是完全捉摸不清温媛这孩子的心事。
按理来说,得知自己姐姐不是自己的亲姐姐,情绪会有点波动和反常,这才叫做正常。
温媛平心静气和他说的话,句句都像是为蔓蔓着想。
难道,温媛真是无论蔓蔓是否是亲姐姐,都把蔓蔓当亲姐姐了?
怎不记得,这两姐妹感情好成这样?
林文才站在过道一脸心事重重地听手机低声说话的样子,蔓蔓和蒋衍同志都注意到了,两个爷冷冷思量的目光,也都绕在这新出现的陌生人身上。
刘秘书向两个爷耳语:“是温世轩最小的已过世的妹妹的老公,对囡囡小姐一直很不错。”
“看这情况,这人或许知道些什么事。”狭长眉尖微挑,姚爷弓起的优美手指撑在下巴尖,细磨的眼角打在林文才。
“如果真是知道些什么事,该招来问下话。”君爷做事向来一不做二不休的,杀人灭口都可以做得出来。
收到令的刘秘书,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林文才满腹心事回到位子上。
蔓蔓给小姑丈重新倒了杯热茶,问:“小姑丈,是谁的电话?有事吗?”
大致蔓蔓心里想的是,莫非是温奶奶住的医院里出了什么事?
“不是,是一个朋友打过来的,说想和我借点钱。”林文才随意掐了个胡话,接着避开话题,道,“瞧,菜都凉了,快吃吧。”
这顿饭,哪怕蔓蔓和蒋衍同志再有意暖和气氛,都看得出来,林文才装了心事根本吃得不会开心。
吃完饭,送林文才离开,蔓蔓仍是想着是不是该回去看看父亲。
林文才板起脸,对她说:“蔓蔓,小姑丈老实和你说,小姑丈下午去到病房,听到老人家亲口说了,说不喜欢你,不希望你来照顾她。不然,你爸不会不打电话让你到医院帮忙。”
蔓蔓一怔,虽然知道自己素来和家里其她女孩子一样不讨温奶奶喜欢,但奶奶如实说出口,不大像温奶奶什么都不说的作风。
见侄女不信,林文才继续说:“你奶奶这话是对你爸私底下说的。小姑丈是偷听来的。”
“小姑丈,您对奶奶——”蔓蔓现在怔疑的是这个,林文才的态度。
提了眼镜,现在蔓蔓不是温家的孩子了,蔓蔓可以不孝敬这样的奶奶,林文才老实说:“蔓蔓,你奶奶不是个好人。多余的话小姑丈不会说,但小姑丈认为,做人缺德的长辈,你没有必要去亲近。”
“蔓蔓,现在你小姑丈都这么说了,你不会真傻着拿热屁股去贴你奶奶的冷脸吧?”蒋大少在旁帮腔,当然是说什么都不让媳妇去温奶奶面前受苦。
蔓蔓只听他们两人说话,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细眉微挑,嘴唇微咬。
等林文才走了,蒋衍同志要拉媳妇回酒店,媳妇立在地上像扎了根不动脚。
“蔓蔓?”
“阿衍,我想好了。”
“你想什么想好了?”蒋大少问着媳妇这话时,心里惶惶的。
“我有些话要去问奶奶。”被眼镜遮盖的月牙儿眼,此刻出不容动摇的光。
这话,被后脚跟出来的两个爷窃听到了。
……
被老人家吐了口痰后,温世轩依然没有忘记,等老母亲睡着了,方是挪动步子去找东西吃。
三人间的病房,两张病床之间,有帘子隔开。一个病房的,都是中风病人,不能言语不能动弹。见是另两张病床的病人和陪护人员都睡了。
一串细小的脚步声,走到房间最里面温奶奶的那张病床。
听到脚步声的温奶奶很警醒,睁开眼,看到眼前的这个人,瞪大眼:你——
“奶奶,你真是把我姐姐杀了。”温媛低下头,好像很怕老人家没能听清楚,一字一句慢慢地在老人的眼眸面前张开唇,无声地说道。
温奶奶气息一喘,口张,骂:“小妖精!”
“我是你亲孙女,难道你想把我也杀了?”挑着细长的眉,温媛嘴角勾着,“奶奶,你想想,如果你真把我杀了,不是便宜了我爸养的那个养女了?”
“你究竟想说什么?”温奶奶凶狠的眼珠子看着她。
“奶奶,你别这样,你这样我会怕的。”温媛说。
“你会怕?你会怕还会打那通电话给我,你这死妖精!”温奶奶的胸口一处一处地跳着,剧烈地起伏。
“奶奶你真奇怪,就我说一句你把我亲姐姐杀了,你就病了。奶奶你坏事做了这么多,会怕这点事儿?”温媛慢吞吞地说,一点都不急,眼睛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老人家反倒急得怎么了一样。
可见,温奶奶是怕死的,所以,是很怕事情被揭出来自己恐是要坐监狱的。以这把老年纪,说不定会在监狱里死掉。
“奶奶,你求过我爸让我爸不要说的吧?但是,现在奶奶对我爸却这个样又打又骂又吐痰的,奶奶,应该说是,奶奶你究竟想怎样。”
温奶奶面色骤然一降:“你,你怎么知道?”
“你下午和我爸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温奶奶的气喘,拼命地喘:“你这个死妖精,究竟想怎样?”
“没怎样,我对奶奶也很同情的。”低下来的嘴唇,在老人家耳畔轻轻地说,“奶奶你做了这么多,可有曾想到,却因你弄丢了还是弄死了我姐姐,让我爸抱来的这个养女,嫁了个高官不说,真实身份,居然是市长的女儿。”
温奶奶的眼珠子慢慢地回转,转到她的脸上,唯我独尊的光彩逐渐变得无力,耷拉。
“奶奶,我说的全是真的。所以,到了将来某一天,你这个养孙女,会变得高高在上,痛踩你底下所有的子孙,包括你儿子,你最疼的那个外孙子。你所有孩子只能去巴着这个养孙女。不止如此,这养孙女与我爸感情最深最好,如果知道你了你对我爸做的那些事,你想她会怎样?她父亲又是高官,会将你怎样呢?”
似乎,能感应到从监狱里吹来的刺骨寒风,能感觉到脖子处被绳子勒紧,是要被那宣判死刑的法官那把刀子斩下来到脖子处,或是一枪射到了胸口的地方。
温奶奶的这口气,只有的出,没有的进了。
眼见老人家这张脸益的白和青,宛如死人一般,声音急了:“奶奶,你快告诉我,那块玉佩在哪里?还有我亲姐姐究竟是死了,还是丢了,能不能找回来?”
老人家哪能听得到话,灵魂是脱离了身体一直往上飘,被监狱、刀子、枪吓得,这样死了,好过死在监狱里头没有人送终。
至于那孩子,她知道的,即使她不为难,都有人会继续有心为难的。
所以,伸出一只手指。
见老人家要开口谈秘密了,温媛马上把手掌心递过去。
老人在她掌心里划了些笔画后,点点头。
眉头一揪,把帽子口罩盖住脸,转身快步走出病房。
看着温媛疾走的背影,温奶奶闭上目之前,嘴角挂的是一抹阴冷寒森的笑。
……
蒋大少陪媳妇回来看老人家时,一路握着媳妇的手,英眉挺一挺:“蔓蔓,记得我和你说的,无论怎样都好,别忘记我在你身边。”
“阿衍。”蔓蔓小媳妇脸上挂出一丝无奈的,好笑的,“你不要以为我是好被人欺负的。”
“我不是怕你被人欺负。”蒋衍同志微微夹紧了眼缝子,露出的是富含深意的眼神,说。
“我知道你怕我受打击。”蔓蔓小媳妇觉得老公仍是不太了解自己,小眉头挑一挑,和老公说起自己当年的丰功伟绩,“我告诉你,阿衍,我高考的时候,之前在高中都是名列前茅的成绩,就因为高考时烧考试失常,与名牌大学失之交臂。但是,我想了一个晚上,马上想通了。这是命,可没有关系。有人说,上帝给你关了扇窗,肯定给你开了另一扇窗。你看,要不是我高考失常,能交到初夏和师哥这样的朋友吗?”
“看来从来不会有你会受到打击的事情。”蒋大少故意抬高调子说,实则仍担着份心。
“我妈对我那样,我打击应该够深了吧。可是,你看,我接下来不是有你,有我爸吗,有很好的公公和二姐,还有小东子,有什么可以埋怨的?”
听媳妇这么说,媳妇真是大风大浪都不怕的从容不迫。
蒋衍同志,忍不住低下头,在媳妇脸上偷亲一下。
蔓蔓忙看,四周没有人,小爪子捶打老公:“你做什么?大庭广众的。”
“我亲我媳妇,天经地义,警察不能抓我。”蒋衍同志无辜地抓住媳妇的手,表态,“我只是回想到第一天和你相遇的时候,你那样子是哪一点把我吸引了。”
“你不是贪图我是煮饭婆吗?”月牙儿眼斜眯着,微勾着。
“谁说的?你不会做饭我照样娶你。”蒋衍同志大拍胸脯,“我喜欢的是你的人,不是你会不会给我做饭会不会给我洗衣服。我洗袜子都洗得比你干净。”
蔓蔓:额!话说,老公洗袜子的功夫不知道是不是在部队训练出来的,硬是能把一双白袜子洗得比新的更白。让她一个囧。老公只要在家,洗东西的工作,都由老公包了。
蒋大少说:这是我的骄傲!
于是,再联想到君爷干净挺立的衣领子了,初夏曾说,那是君爷专门给自己熨衣服熨出来的一手功夫。
部队真是个训练能人的地方。
蔓蔓喟叹。
两人走出电梯,刚走到走廊,见着许多医生护士进进出出温奶奶的病房,不禁面面相觑。
疾走两步,蒋大少逮住一个医生问:出什么事了?
“病人突然不行了。你们是病人家属吧?请做好心理准备。”
听到这话,
嘭!
一盒子盒饭,从刚走进病区的温世轩手里落下来。
“爸!”
蔓蔓惊。
……
刚回到酒店的两个爷,君爷在酒店客房来回踱步,谁都看得出,他是在踌躇去不去医院看情况。
姚爷看着他,其实一样踟蹰。
刘秘书这时接到一个急电,对姚爷说:“说是医院里老人家不行了。”
“什么?”两个爷同是一讶。
老人家的病情,根本不到要死的地步,除非出了什么意外。
“负责在医院里盯梢的人呢?怎么说的?!”冷眸迸出两道厉光。
“盯梢的人就走开病房一会儿,因为看温世轩不对劲,怕温世轩做出什么事来,而老人家在病房里睡着,隔壁床都有陪护,就想——”刘秘书愈想,愈觉得这事真是一件撞上一件的。
“这个老人家不知道什么事情的。”姚子业往好的方面想,如果温奶奶死了,对蔓蔓来说,倒是件好事,因为不需要被拖累了。
然,君爷冷冷的指尖磨着下巴颌,道:“打个电话去医院问情况,看能不能把老人救回来。”
“这——”刘秘书迟疑。
“你以为她不在我们计划内死,会是好事吗!”
一句话,把其他人全震醒了。
这只能说明有作祟的人,无论是谁作祟,对他们来说都不会是好事。
【80】怀孩子
“爸。舒蝤鴵裻”
听媳妇叫温爸的声音,蒋衍都能听出里面含着的一丝忐忑和不安。
温世轩的面色铁青的,双眼缩得有些圆,视线是直的。
以为温爸是看温奶奶的病房,蒋衍仔细一琢磨,现不是。
冲了过来的温世轩,没有奔向病房,双手猛地握住女儿的肩膀,左右看:“蔓蔓,你没事吧?”
刹那间,蒋衍同志都被温世轩这一句简单的话撼动了。何况媳妇蔓蔓。
在温世轩的心里,蔓蔓比老人家重要,哪怕温世轩是个天地间所有人公认的孝子。
温世轩在这一刻,不需娇装掩饰,显出惯来好爸爸的一面。
眼镜后的月牙儿眼,含了丝不易察觉的水光,点了下头:“爸,我没事。只是奶奶——”
被女儿这句话提醒,温世轩终是想起老人家了,转身,走到病房门口,被人拦住。
“爸。”拉住父亲,蔓蔓现,父亲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般焦急于老人家怎样。
“你奶奶年纪大了。”温世轩喉咙里含着水,说的话模糊不清,像是自言自语,有点漫无边际,“我们去找个地方坐,再通知你二叔他们过来。”
是在他们走了之后温世轩和老人家之间出了什么事情吗?
蒋衍和媳妇一样有些疑问。
因为医务人员要抢救病人,拦着他们。他们走到了病区走廊的通风口,找了几张椅子坐。
岳父和媳妇都情绪不太稳定,蒋衍代打电话给了温世荣。
不会儿,温世荣马上通知了温家其他人。今下午那帮人,火赶了过来。
汪少涵即使不愿意过来,这会儿被老妈子拧耳朵揪着过来。
老人家若是今晚上死了,老人家的遗产遗物,花落谁家是今晚的事了。
众人在这里等医生抢救,等了将近两个钟头。
愈等,愈是觉这情况貌似不对,老人家似乎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温家人焦急了:你说这死不了,医药费往上狂飙,谁能承受得起?
饶是有钱的温世荣,都害怕了,跑去医生办公室问情况。
过了会儿功夫,温世荣噔噔噔跑回来,拉住蒋大少说:“侄女婿,是你去请了专家来给老人家看病是不是?你真是有心啊!”
此话言简意赅:你过于有心了,是不是希望折腾我们这群贪钱的温家人?
英眉挺立,睫毛飞扬:蒋衍自认,是有心想这么做,可惜自己在这边没有人脉,没有叫动本地人的本事。
是谁叫的专家,准备折腾温家人和老巫婆,一想,不难想到——
是两个爷!
酒店里
姚爷在电话里做指示:“对,让省内的专家过来,做个专家会诊。这种情况,不会那么容易死的。脑血栓受到情绪刺激不可能瞬间变成脑出血。至于心肌梗塞,因为现得早,在时间窗内做溶栓,效果会很好。先溶栓,再让省内的专家过来,总之,我们人在这里,不给这个人死,记住这话!”
爷几句专业的话下去,没人敢反驳一声。
爷一句要人活命,那个人,就不能去见阎王爷。
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君爷冷着脸,蹙着冷眉,向刘秘书:“林文才应该没有走,打个电话让他出来。还有,负责盯梢医院的人,让去换个班,先叫来,我有话亲自问。”
刘秘书领了命令去做事。
两爷下电梯,是搭车前往医院的医教科。
有人马上把保安处的医院内监视录像调过来,在医院里负责盯梢的同志进门,向两爷悄然敬个礼,道:“6上校,姚上校。”
“你先说说,为什么擅自离开病房的岗位,去跟温世轩?”冷颜冷色的君爷,冷眸盯着眼前的人,无论对方是什么人,只要做错了事,没有一句情面可以讲。
那人噎了口水,甚是忐忑:“之前,我是先听到了老人家和温世轩的对话。然后,温世轩整个人神情都是恍惚的,我是担心他是要去自杀。考虑到老人家知道的秘密定是没有温世轩多,因此,我选择去跟了温世轩。我是叫了人过来顶我这个位的,但是,来的人来不及,我看温世轩好像是往上爬要去天台,没有办法。”
“不是安排两个人守着的吗?”冷眸冷冷的光质问。
“一个到点去了吃饭。就这一会儿功夫。”
“看来是到点吃饭的时候安排不对,对这事大家都觉得无关紧要是不是?只有到了快出人命了,才知道错了。”君爷冷冷一句话总结了一切前因后果。
姚爷抬起了头,小蹙眉尖,记起6司令和自己老爸的交代,赶紧插进来说:“6君,这事意外因素很多,大家就这事,都知道严重性的。”
冷眸一低,站了起来,是走到打开窗户的窗口,欲让风冷却内里燃烧的情绪:“我知道,我是指,我们两人都有疏忽。是没有想到,有人会想对这老太婆下手。按理讲,要下手,也应该是温世轩。”
“是。”姚子业指尖点着下巴颌,眼见有人打开了电视机,把录像带放进了机器里面播放。
医院,只有在病区走廊里安放了摄像镜头,病房里面并没有。
花色的屏幕里面,只能看见一个穿着大衣戴着面罩的人,走出走进。完全看不清楚,连是男是女都看不清,因为那会儿走廊的人也多,根本没法摄像到全影,那人且全程背对摄像头。
“楼梯电梯的录像带呢?”姚子业问。
“电梯有,但是一样,都看不清,跟着很多人一块进的电梯,始终低着头。”刘秘书道。
冷眸是在那几乎看不清影像的影子上一扫,问的是那个盯梢的同志:“你说,在温世轩和老人说话的时候,有人窃听,是不是一个是林文才,一个是温媛?”
对方一个诧异:“君爷你料事如神。”
姚爷指尖一勾嘴角:“温媛进的老人家房间?她进去做了什么,让老人家心肌梗塞了。”
“可能是把自己下午听到的话说给老人家听,顺便要老人家透露些线索,比如那块玉佩。”冷冷的声音几乎不用想,复制了温媛下午做的事。
狭长的眼勾起眼尾,望着他:“你对她很了解。上回她假装你家侄女你也是一眼看穿。明明你和她接触不多。”
“这种人——”后面的话,君爷含进了喉咙里面,只是冷眸出微寒的光。
姚爷琢磨着他的眼神:看得出来,君爷是极讨厌温媛,可以说是讨厌至极。
的确,温媛做的事,好像没一件让人觉得好的。但是,最少,没有做到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事。
刘秘书走了进来,道:“带了林文才过来。”
于是闲杂人士都退了出去。
林文才进来的时候,房里只剩两个爷,刘秘书出去时把门关上。
“请坐。”姚爷向林文才拱手,并亲自起来,给林文才倒水。
林文才和蔓蔓他们在东北菜馆分开后,回医院拿了自行车,骑到半路,接到温世荣的电话,往回赶,到了医院门口,被刘秘书的人截住。
刘秘书派的人是软硬皆施,把他带到这里来的。林文才平生头次遇到这种事,感觉是像在经历电影电视剧情节,心头像只小鹿乱蹦,根本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事让他过来。
而且,眼前这两个男人,虽是和蒋大少一样穿了军装,但是那种感觉和蒋大少是完全不同的。
蒋大少一看,就是那种很正派很阳光的兵。
这两位军官,一看派头很大,高高在上的样子,压人的气场,令人站在其面前都会感到颤抖。
在饮料机下接了杯水,端到林文才面前,现林文才站着没有坐,姚爷似是早已料到如此,嘴角微微勾着笑:“对不起,这么晚,突然把你叫来,我们的人可能没有和你说清楚,让你有了误会。我们是蒋中校的朋友,你尽可以把我们也当做朋友。”
朋友?
林文才分得清,姚爷这话是客气话。
爷的朋友岂是可以乱交的。
而且爷的命令他收到了,爷叫坐,你最好坐。
没有反抗的能力,林文才想到自己有个女儿需要自己,乖乖地坐了下来,接过姚爷亲自倒的水,感恩不尽地说:“谢谢。”
提起眉,姚爷回自己的位子。
君爷转回了身,修长的身子倚在窗口,一面望手腕的表,一面打量林文才。
在两个爷眼里,在东北菜馆时,都对林文才有了一些初步的印象:知识分子,讲道理,耿直。
性格好,为人好,然做事,可能很有自己的原则,不好说通。
不然,蒋大少委婉地探了好几句口,林文才始终不透口风。
“林先生,我们让你过来,是想问你件事。”姚爷即是开门见山地说。
“什么事,请讲。”林文才歇下茶杯,扶着眼镜,正正经经地准备答话。
“据我们了解到的,你是知道了你的大侄女不是温家的孩子这个事,想问你,你打算说给你大侄女知道吗?”
两只手放在大腿上的林文才,一震,讶异的目光在眼前两个爷身上转。
他不会笨到以为姚爷是问他这个事,爷是用这话告诉他一个信息,他大侄女亲人的事,与眼前这两个爷有关。
“请问你们是——”
“我们从北京来,是蒋中校的朋友或是说战友。”姚爷点到为止。
“你们认为我该告诉她知道吗?”林文才的不安,都快跳出了嗓子眼。
“林先生你自己认为呢?”姚爷狭长的眸子里转的光是意味深长的试探。
“我个人认为,这种事情,应该由她的父亲自己告诉她。”林文才脊梁骨挺直成一条竹竿,说。
这个答案,令两个爷眼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厉色。
要温世轩告诉蔓蔓?
冷霜的嘴角提起,是一抹寒到极致。
当然,他们现下,并不希望由林文才来告诉蔓蔓。
“希望林先生你能继续严守秘密。”姚爷的嗓音一丝丝透着凉。
林文才接到了信息:他的答案并不能让两个爷满意,然两个爷却也没有叫他去告诉蔓蔓。
其中是些什么去由,犯着愁,起身被爷遣出门时,望回两个爷。
两个爷却都别过头,像是一句话都不会与他多说。
站在温世轩那边的人,他们不会与其交好。
林文才不像蒋衍同志是中立,而是一颗心明显偏向温世轩,当然,这是由于他和温世轩有感情在。
听着人离开门嘭一声,姚子业眸光不定:“你说,是时候告诉她了吗?既然温媛都知道了。接下来难保温世同这些人都知道。”
“他们知道没有用?我们都没有认。在这点上,只要玉佩不现身,他们想知道蔓蔓是我们6家的孩子,不可能。”
狭长的眼眯起,似乎摸到他一点想法了:“你是不想告诉她?”
“告诉她没有用。告诉她解决不了问题。要彻底斩断她和温家的关系,靠她本人她办不到。”道完这话的冷影,背对,是向窗户外那片广阔的夜空,“我要的是她的心,不是告诉她然后被她的心拒绝。要的是她的心,主动来向我们要求真相。”
所以,这张网是撒了出去了,罩着她,网着她,让她逃,都别想逃出去!
狭长的眉略低,是低到了阴影里:似乎可以想象得到她那种被左右拉扯的心情,心微微地为之疼。
……
守到夜晚十一二点,耐不住的温家人,先是打道回府了。
反正医生说了:温奶奶,又是一时半会儿都死不了。而且,人到现在都没有醒,可能是变成半个植物人。
“媛媛。”
许玉娥见小女儿坐着好像在呆,连叫了两声,心想这孩子怎了。本是说好到二叔家吃晚饭,却自己非要回家,说同学叫去聚会。莫非是因为和同学一块玩的半路被叫回医院不高兴。
见母亲都起了疑心,温媛忙站了起来,举起手打了个哈欠,说:“妈,我困了。”
“那回家吧。反正你姐和你爸都不回家。”许玉娥牙齿痒痒的,温世轩现在跟着大女儿享福了,住五星级酒家,不回窝着狭窄的杂货铺了。
“走吧,妈。”温媛真是生怕母亲和父亲在这里吵起来,连带让她引起别人的注意。
温奶奶突然再病重了,倒是把她吓了一小跳。
后来想,一句话都能让老巫婆中风,她说的那些话,恐是句句都说中老巫婆的心事了。
对这个老巫婆,她可不像蔓蔓天真,会以为温世轩说的话都是真的,老巫婆压根不喜欢任何一个孙女。她和老巫婆压根没有一点亲人的感情。温奶奶是死是活,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而且,她现在都拿到老巫婆亲口泄露的秘密了。她刚才呆,是一直在回想老巫婆在她掌心里写的字。
的的确确,是写了三个字:平安扣。
可她记得,温浩雪她们戴的玉佩,款式都一个模样,不是平安扣,是仙桃。
难道6家骗了所有的人,包括杨乐儿都被骗得团团转,囡囡戴的不是仙桃,是平安扣。
如果真是这样,老巫婆莫非是在这其中又做了什么手脚?
蔓蔓看着人一个两个的走,余下自己和老公以及父亲三个,回到原始状态。在妹妹和母亲走的时候,她不是没有听到许玉娥连叫两声媛媛。媛媛在呆,在什么呆?
做姐姐的太了解这个妹子了,让温媛因为温奶奶病重而伤心以至于呆?
绝不可能!
而且,温奶奶怎么会突然病重呢?
纤细的手指尖,在鼻梁上推一下大眼镜,在妹妹的影子上琢磨三分。
其他人都走了,却是突然见到了林文才姗姗来迟。
“文才。”温世轩喜欢这个小妹婿,因为林文才是温家里面少有能看得起温世轩的人。
“温大哥。”林文才的心事比去见东北菜馆蔓蔓时更沉了,可见刚刚会见那两个爷给他影响力不小。
不知道温大哥知道不知道,他养的这个女儿像是大有来头。
拉了老大哥去角落里说话:“温大哥,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有秘密瞒着所有的人?”
温世轩眨巴一双老实的眼睛,对林文才突然冒出来的这句问话,十分诧异:“文才,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你认为我会做什么事吗?”
想来这老实过头的大哥,是不逼,不撬开口。
趁着蔓蔓和蒋大少背过身的时候,林文才低低声在老大哥耳边说:“你下午,被你妈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
默。
温世轩沉默的表情,像是块石头,在这一点上,倒是有点像温奶奶。
“老大哥!”林文才急得想捶打胸口,“我要不是为你和蔓蔓好,是很想不插手这个事的。你告诉我,你有没有找过蔓蔓的家人?”
“找过。”
从温世轩口里吐出来的两个字,声音很稳。
就温世轩的为人,林文才都信得过,问:“找得怎么样?”
“当初,医院欠费太多,医院要我把她抱回家,我不让,去找过她家人。结果——”
“结果怎么了?”
“结果,她家人说是不要的孩子,和我女儿一样。我心疼她,她像我那个被我妈不要的女儿。”
林文才知道温世轩是不会在这种事情撒谎的,于是脑袋懵了。
蔓蔓是人家不要的孩子。
可他刚见过的那两个爷,貌似不是这回事。
“你怎么会突然问这个?”轮到温世轩抬起头,疑问地看着他。
就是,即使林文才听见了下午的话,不是该先问他究竟此事是真是假,而不是劈头问起蔓蔓的家人。
扶着眼镜避开温世轩的目光,爷的事毕竟是捉风捕影,不知是真是假,林文才呐呐道:“我只是觉得,即使你是她养父,她本人有权利知道她亲生父母这事。但是,如果是你这样说的话,蔓蔓还是不知道为好。”
温世轩缓慢地点了两下头。
“话说,奶奶真的是,把你女儿给——”林文才始终揪心这个,真正的大侄女是死是活。
“妈说她丢田里去了。我跑到田里找不到。不知道是不是被野狗叼走了。”温世轩眨巴着眼睛,把眼里的水光都含在眼眶里,不能让蔓蔓看见,道,“我是真把蔓蔓当亲生女儿。因为,我看见她的时候,她是和我女儿一样被人丢在田里面的。”
手掌心在老大哥肩膀上拍打,用力地拍,林文才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同是都哽在喉咙里头了。
……
蔓蔓见着小姑丈拉父亲去说悄悄话,一缕疑虑浮现在心头。
这时医生过来找病人家人有话要说。
蔓蔓陪老公一块去了医生办公室。
老人家的主治医生对他们说:“可能要长期住院了,病人什么时候能醒来,要看她自己的意志力。”
长期住院。
蔓蔓与老公对着眼神:如果温奶奶长期住院,谁照顾是个大问题。
见是到这样的情况了,蒋衍站起来,走到一边,拨了姚爷的电话。
“蒋中校。”似乎知道他迟早会有电话过来,姚子业的声音像是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我想,你们的意思应该是和我一样的,是不是想让老人家转院到北京?”
“是。”接到君爷的手势,姚爷直言,“让她到北京来,我们这边有人看着。蔓蔓不用受累。我们和医院的医生都说好了,温家人那边,你说个话让他们放人我想不难。”
这点正合蒋衍的心水。他什么事都好商量,只要是有利媳妇的事。
挂了电话,在媳妇进一步问医生情况时,蒋衍插了进来对那医生说:“一切按照你们建议的去办。”
医生似是早知道他会这么说,合上病历夹点点头:这样,我们接下来会安排病人上机转院的事。
和老公走出办公室,蔓蔓提起了眼镜:“是不是他们做的?”
媳妇眼睛底下的质问闪着寒光,蒋衍先举手投降:“我想他们是为你好。老人家在这里,没人看。到了北京,别说他们,我也好安排人。再有你妈和你婶,不是整天借口在北京要溜吗?”
蔓蔓思来想去,也是这么回事,没有说话。
回头和父亲说了,温世轩本是不同意,嫌北京的医院费用贵,怕不好报销医疗保险。
然林文才在中间说通,说是去北京好,有更好的专家老人家会更快病好。而且温世荣听到蒋大少愿意支付去北京的费用,立马答应好。
温世轩勉强答应下来。愁的,倒是老人家两个儿媳妇了。今晚上,注定借口要逃的张秋燕和许玉娥,都得睡不着觉。
蒋衍同志,则琢磨着,怎么到北京压榨这群温家人掏出私房钱给老人家治病。
在要把病人转院之前,蔓蔓带老公回了温家老宅,看温奶奶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带着去北京。
温家老宅温家人早翻过了,知道里面没有藏钱,就同意了蔓蔓和蒋大少自己去。
坐公交车,直达到村口。
手背搭起在英俊的眉毛上,蒋衍深深吸一口新鲜空气,说:“你奶奶住这里,其实挺不错的。”
“老宅是不错。可我爷爷死的早,我奶奶一个人生活。我们都觉得她奇怪,怎么不会觉得一个人寂寞。”从二叔手里拿到钥匙,打开锁,刚要两只手去推门。
隔壁的大婶走出来,见到他们两人,是把蔓蔓认出来了,道:“是蔓蔓吧?”
“大婶。”蔓蔓对这邻居家的大婶印象挺好,虽然很少到村里来,与这大婶交谈不多,但印象里,这大婶挺有礼貌挺客气的。
邻居大婶,是因为想到那天两个爷忽然来问温世轩大女儿的事,自己都犯起了疑问。从没有如此认真过,仔细地上下打量蔓蔓,道:“你——”
“大婶,你怎么了?”蔓蔓吃惊,捂住自己的脸,“我大变样了吗?”
邻居大婶想了老半天,不知道这些话该不该说。举起手,招下蔓蔓。
媳妇走过去时,蒋大少想跟过去。
“他是谁?”没见过的大婶问。
“我老公。”
“你结婚了!”大婶惊诧。
“是。”蔓蔓微笑里含着抹刚做媳妇的羞涩。
拉住蔓蔓的手,直拉进屋里面,大婶让蒋衍同志在外面等,说起女人间的悄悄话,道:“哎,你结婚,我都不知道。你等等——”说着,翻起柜子,翻出了一些小孩子的衣服,打了个包:“你听我说,我想你们现在结婚应该是很快要孩子了,小孩子刚出生,是不能穿新衣服的,要穿旧衣服,才不会过敏。刚好我那女儿生完孩子后,一些孩子的衣服都堆在这里。你都拿过去吧,算是我送你新婚的礼物。”
听是旧衣服,蔓蔓不好推却。
说到孩子的问题,大婶把衣服包打好,递到蔓蔓手里,这会儿仔细凑近看蔓蔓的脸,怔:“我记得你有个妹妹叫媛媛。”
“是。”蔓蔓答,好奇怎么大婶提起她妹妹了。
“奇怪,你平常戴眼镜我都看不清楚,你好像和你妹妹长得不像,你妹妹像你妈,可你和你爸也不像。”
大婶这话,是在想到两个爷的问话,有点类似自言自语的咕哝。
蔓蔓因为站得近,全听进去了。
一颗心,嘭、嘭、嘭,愈来愈响,响到了耳膜。
“大婶,你刚刚说什么了?”
“我说什么了吗?”回神的大婶,忙矢口否认,并把她推出了屋子。
真是生怕坏了人家的好事。
看见媳妇从屋里走出来,小脸沉默不语,没有之前高兴的模样,蒋衍问:“她和你说了什么吗?”
“没有。”摇摇头。
步子往前迈,是急着走进温宅。
那晚上,大伙儿急着送老人家进医院,老人家在屋里的东西都没有收拾好,随处搁着。
进了屋门,先是打开老人家的衣柜,翻找些衣服给老人带过去。
老人值钱的物品应该是不会有的,有,也早被其他温家人带走了。
拿了个袋子塞衣服时,看见老公居然不帮忙,站在院子里,仰头看着老槐树,像是要爬树。
蔓蔓恼,喊:“你是想当猴子是不是?”
蒋衍同志悻悻地搔后脑勺,刚要离开,突然现树下摆放的几块石头有些异样,眼睛一眯。
塞完东西的蔓蔓,拎着袋子出来时,就现老公拿了院子里一支锄头,扒起了树下的泥土。
“你做什么!”蔓蔓怒。
老公偶尔的性子,十足小孩子。
走到老公面前,正要大雷霆。
老公忽然对她竖起指头:嘘。
紧接把她拉下来,两人背着门,是在大树后面的几块石头压的地方掘了个坑,看见了土里埋的是一个木匣子。
温奶奶真的在这里藏了宝物?
蔓蔓惊。
老公是迫不及待,掘出木匣子,刚要打开。
蔓蔓心想若真是宝物,是温家的遗产,不能这样做,会被温家人说自己和老公私吞钱财的,她和老公又不贪财,于是按住老公的手。
“蔓蔓,我觉得不是宝物。”蒋衍同志坚持已见,手指头一用力,没带锁的匣子开盖了。
见老公都先斩后奏了,蔓蔓只好和老公一块凑着脑袋,看里面温奶奶是装着什么。
其实匣子很小,里面是用一块红布包了东西。等他们把红布揭开,一看,几乎傻眼:这包的什么啊?
十块钱的人民币,一共一百张,一千块钱。
有必要把一千块钱埋到土里搞得这么神秘吗?
蔓蔓记得,每个月,老人家光是从村里拿补助,都有三四百,加上父亲和二叔给的生活费,加起来足有两千。
“不对。”老公看出了苗头,英眉挤到了额头中间,像一座小山峰。
“怎么不对?”
“这是第三套人民币。现在在市面上炒作的价值,肯定不止一千。”
温奶奶居然懂得把钱存起来,做古董保值?
蔓蔓与老公面面相觑。
扶扶眼镜,蔓蔓催促老公:“赶紧埋了它。不然,到时候一家人争着这么一点钱,都得头破血流。”
蒋衍同志耐不住媳妇说,将钱重新包起来埋起来,然等媳妇一走神,马上偷偷抓了一张塞进自己口袋里。
温奶奶那种死脑筋,会在那时候,就懂得把人民币作古董保值。别人或许信,他蒋大少绝不信。
这笔钱,肯定有什么蹊跷。
两人把东西埋好了,走出故宅。蔓蔓一身背汗,未想老人家真是埋了宝物。
由医院去安排老人转机,避开温家人,因为温世轩要晚点走,蔓蔓和老公先自己搭乘飞机回北京。
这几天,一直忙着兜兜转转,有些累。蔓蔓坐到飞机上,头挨在老公肩膀,不禁打起了盹儿。
手指头,是慢慢拂过媳妇额眉上的刘海,摘下媳妇鼻梁上那双大眼镜,眸子,怎么琢磨,都觉得这张脸愈看愈漂亮。
有些女人,是如牡丹,一目惊艳。有些女人,是如一杯酒,愈久,韵味愈浓。牡丹过了花期会凋零。而酒,芳醇因年代的久远,令人爱得无法自拔。
她媳妇是一杯永不会褪色的酒。
轻轻一个吻,烙在媳妇的小鼻尖上。
蔓蔓趁在飞机上,做了个梦,一个像是在飞的梦,在梦里面,她似乎从温家故宅的那个村,越过了山头,俯瞰到另一个村。
那个村,比起温家老宅的村,要大一些,然在那个年代一样穷。
蔓蔓在梦里愣:怎么回想到那个年代了?
接着,她好像听见一个小孩的哭声,喊着:囡囡,囡囡——
模糊的眼想睁开,想看清楚是谁,忽然是,两张脸重叠在一块,小男孩的脸与那张始终冷若冰霜的俊颜合在了一块。
额头,是一片冷汗。
“蔓蔓?”担心她是做噩梦了,老公推着她。
呼吸有点促,她睁开眼睛,明显是惊疑未定。
这种梦好像不止一次了,自从知道他妹妹叫做囡囡以后。
她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关心他妹妹的事,甚至是连做梦都总是梦到。
想到邻居大婶看着她说的话:她长得不像父母?
忽然有种冲动,想拿把镜子拿出全家福,左右对照着看。
“蔓蔓。”拿纸巾给她擦着脸上的汗,英眉微紧,眸里满是忧心,“不舒服吗?”
“想吐。”蔓蔓道。
“吃错东西了?”忙扶她起来,到机上的卫生间。
结果,只是干呕,什么都吐不出来。
然,呕了一阵,又觉得好一些了。
“下机后,我带你去医院看看。你的胃病老犯。”老公以很严肃的口气与她说。
蔓蔓摆手:“不是胃病,若是胃病,我是胃疼了。是晕机。”
到真正下机的时候,精神果然好了。蒋大少无语。
不过,医院需要去的,要去安排老人家转院的地方。
驱车来到两个爷介绍的医院。
走到搭电梯的地方,迎面遇到两个人。
“蔓蔓。”李振伟精神为之一振,叫。
蒋衍同志立即将媳妇藏到自己身后,以免这渣男的眼神污染了媳妇半点。
看蒋大少面对情敌气势汹汹,听李振伟喊蔓蔓的名,温明珠低下了头,让头顶戴的帽子盖住脸上的神情。
电梯打开,温明珠走进了电梯。
蒋衍同志见到李振伟没有动,嚷开了:“你不陪她去吗?”
李振伟两只眼,悄悄垫起脚尖,意图越过高大的蒋衍同志的肩膀,望向蔓蔓,说:“蔓蔓,你听我说,我即使和她结婚,都会和她离婚的。”
蔓蔓傻眼:他和温明珠怎样都好,关她啥事啊!
蒋衍同志恨不得,一脚将李振伟踢进地狱里头。可惜李振伟溜得快,进了电梯里。
看着电梯往上升,一手搂住媳妇,说什么都不放手。
“阿衍,我和他没有见过面的。”虽然知道老公肯定信得过,然蔓蔓小媳妇不忘强调,防止老公醋意大。
“我知道。”点住媳妇的鼻尖,英眉高傲地挺起,“他能比得上我吗?这世上没有男人能比得上我。”
知道老公的意思是,在她这个媳妇心里,老公是任何男人都比不上的。
蔓蔓囧的是:当着当庭广众说这话,老公不怕尴尬。
蔓蔓很传统,情情爱爱的话,只能在房间里说。大秀恩爱的事,她觉尴尬。
“你说,他们来医院做什么呢?”蒋衍同志思摸起怎么收拾情敌时,当然要知道情敌眼下的情况。
蔓蔓哪知道,摆着头:“来看望老人吗?或是温明珠病了?”
李振伟不像病,只能是温明珠病。
蒋衍同志望着电梯旁边挂的楼层指示牌:有妇产科一栏。
眸光一闪。
……
温明珠走进了产检室。李振伟是不会陪她进来的,应说,若不是江云的命令,他连陪她来医院都不肯。
本来,李家那样的人家,说什么都是要让她落胎的。
但是,邓晓羽亲自与江云交涉,说到:如果我女儿肚子里怀的是个男孩呢?
现在国家政策,对于公务员的生育,要求特别严格,只准一胎。生男是男,生女是女。
江云与老公李权商量之后,决定,让温明珠的胎,先活到能做b看到是男是女,再做是否落胎的决定。
这是个机会,一个最后攀住李家的机会,温世同和邓晓羽肯定不会放过。是女,都得转变成男。
李家指定医院,温世同通过老同学在医学界的关系,买通了人脉,现在,负责给温明珠做产检的这位方医生,是温世同私底下塞过钱的人了。
“方医生。我现在这个胎怎么样了?”做完检查,看到方医生的神情有些肃穆,温明珠紧张地问。
“老实说,不大好。你需要做一些其它检查。”
“什么意思?”
“具体要做完检查,结果出来才能知道,你这个孩子会不会有疾病。”
【81】上陆家
孩子有病?
岂不是不能生?
与是男是女都无关紧要了。舒蝤鴵裻
面色大变,立即拨打电话回家。
接到女儿的电话,说是胎儿有问题可能不能生,邓晓羽乍一跳,心想这事真邪门,为什么总是不如他们家的意思了。温世同刚好在家,马上与老公说了这事。
温世同让方医生接了电话,第一是吩咐消息不能外露给李家,第二是叮嘱女儿,要镇定,千万不要露出马脚。
走出检查室的时候,温明珠已经镇定下来。
坐在诊室外头的李振伟,没事的时候走来走去,竟是与护士站一个漂亮的女护士聊起了天。
近来因怀孕的关系,温明珠的脸起了虚胖,比起以前那种标准美人的鹅蛋脸,逊色不少,而且是用化妆都没法掩饰的。
看着李振伟与其她漂亮女人说说笑笑,眼中的熊熊怒火在刹那完美地收藏到了底下,嘴角勾起一笑,走过去:“振伟,这是谁?不和我介绍一下?”
微变了脸,李振伟对那护士说:“对不起,下次再聊。”
说完,睬都不睬她,自个儿走向电梯口。
温明珠淡淡地收起眉,看向那似有些挑衅意味的护士,仿佛看到以前的自己,真是可笑。
对这个像自己的护士,她压根不放心上,唯有蔓蔓,貌不惊人,却能吸引到蒋大少这样的优质男。
真是貌不惊人吗?
那副大眼镜下隐藏的脸,真是丑?
想,很想,扯掉那副大眼镜,如果不丑,撕烂它。
“你想什么?”见着她跟来的李振伟本就不高兴,在看到她一脸的阴毒好像露出獠牙的毒蛇,眉头皱紧。
“我——我能说我刚刚妒忌那女的吗?”捏起可怜巴巴的嗓子,温明珠抬头企图用一双可怜无辜的眼神望着他。
于是,他想到了上次她跪在他面前求他不要抛弃她,说自己很爱他。
无论是真是假,头一次有女人对他这么说。
他本以为,她和他一样,只是把恋爱婚姻看成是往上爬的一种手段,不会有感情。
转过头,看着电梯,好像没有看见她的眼神。
看出他是有意避开,阴森得逞的笑斜勾在樱桃嘴角边。
……
给温奶奶办了入院手续,蔓蔓与老公走出医院时,鼻子痒痒,打了个喷嚏。
像是有谁在背后说她?
抹抹鼻子,顺便取下眼镜擦擦。
老公走去开车,蔓蔓站在门口。
李振伟这时开着车拐出来,一眼,望见门口的蔓蔓。
没有黑框大眼镜,一张偏瘦的脸,显得那双双眼皮大眼睛特别的大特别的亮,若是会说话似的。鼻子小小,嘴唇小小,或许单看不出色,然这几样五官合在一块儿,让人感觉特别的舒服养眼。
想到每天晚上蒋大少可以在房里独享大眼镜下藏着的美颜,李振伟深深地妒忌。
温明珠的两只眼睛像长出了针,针针要在蔓蔓的脸上戳出千疮百孔。
重戴上眼镜,一见,老公的车来了,匆匆过去,上车。
蒋大少的甲壳虫,瞬间过李振伟呆的雪福来,扬长而去。
坐在车上,见老公一张气闷的脸,蔓蔓说:“阿衍,我们避着他们两个,以后不来这家医院。”
“是你自己说的哦?”英眉飞起,微夹的眼角露出狡猾的痕迹。
蔓蔓瘪起小巧的嘴唇:老公的诡计再次得逞了。
老公不止不喜欢李振伟,而且不喜欢她来看温奶奶。
“行,我蔓蔓说话算话。”蔓蔓小媳妇,很喜欢老公的,只要老公说的有理,她都无条件遵从。
伸出的手指,在她鼻梁上的大眼镜一推,指尖紧接点到她额间,又滑下来点到她可人的上嘴唇。
趁红绿灯的时候,这蒋大少愈来愈不像样了,既然背着交通叔叔调戏媳妇。
“阿衍,好好开车!”蔓蔓小媳妇红着张脸恼骂。
“遵命,老婆。”指尖收回来,贴在额角向媳妇敬个礼,操纵甲壳虫的蒋衍同志和媳妇在一起时,时时刻刻心情都像开花的春天,吹起了口哨。
说回来,老公调皮的样子,既不失英气,又有种风趣,让人不想动心都难。
胸口里一颗心怦然,小嘴角悄悄地弯起,好像一弯新月。
回北京前,因小姑丈不上北京,小姑丈送他们到机场时,与她偷偷说:蒋大少很不错,比你爸爸更值得信赖。有什么事,如果你觉得不能和你父亲商量的,和你老公商量吧。毕竟,你爸不能陪你一辈子。
小姑丈这段话怎么说呢?欣赏她老公?
隐隐约约,总觉得有另一层意思似的。
父亲不能陪她一辈子……
“蔓蔓,今晚我们去6司令家吃饭好不好?”蒋衍同志手指头插着头问。
蔓蔓一愣:“为什么?”
“你忘了?我和你说过,我上司要我带你一起去他家吃饭。”蒋衍同志找出很久以前媳妇亲口答应的话。
说到和6司令一起吃饭,他们夫妇不是第一次了。上次6司令说要道歉,请过他们和初夏师哥了。
“不是一块吃过饭了吗?”蔓蔓心里有想法时,手指尖不停地推着鼻梁的眼镜架。
“事实上是,他太太今晚在家里自己过生日,我想送点礼过去。”
老公竟然,会巴结逢迎上司了?
不过人在江湖,想避都避不了这些人情世故的。
蔓蔓说:“好吧。”
语气里一丝无奈。
眼角飞到媳妇小脸上那抹踌躇,英眉些些的紧。
“如果你不喜欢,我自己去。”
回头,望着老公,小咬唇:“阿衍,我怎么可能让你难做。”
“我不会难做。”斩钉截铁。
不管来自哪方面的威吓,哪怕是6家,他都不怕,最重要的是她怎么想。
“我想去。”
突然从她唇里咬出的三个字,倒是把他吓一跳,刹住车。
“你确定?”
“是。”
月牙儿眼是坚定的,蒋大少眨眨眼。
……
要上6家巴结上司的太太,蔓蔓小媳妇帮着老公挑选能讨好6夫人的礼物。
蒋衍同志在心里头小小地谋划:只要说出是媳妇挑的,6家人谁敢说不喜欢?
甲壳虫停在百货大厦门口,两人来到三楼的女装专柜,蔓蔓想着挑件胸针或是女士丝巾,想着这些都是一般女人不会拒绝的东西。
“阿衍,你怎么知道6夫人是今晚生日?”手里眼里挑着礼物,对老公突如其来的提议,蔓蔓心里保留点小疑问。
“当然是有人告诉我的。”至于谁告诉蒋衍同志,不是君爷,就是6司令本人了。
“很多客人去吗?”
蔓蔓想,那晚满月宴上那么多人想巴结6夫人,6夫人的生日宴应该更盛大吧。替老公挑个胸针或丝巾会不会太寒酸。
蒋衍同志却以为媳妇会嫌弃人太多不想去了,忙道:“不,就他们自己家人,没有其他客人。”
“为什么?”抬头,有一点点的吃惊。
“只是在家里办宴,哪里能招待客人?而且,我上司和上司太太根本不喜欢张扬,这你都知道的。”蒋衍同志英眉一挑一挑的,有根有据。
“不,我是说他们既然都不招待客人了,我们贸然去巴结6夫人,可以吗?”蔓蔓诧异于聪明的老公竟然会走这一步险棋,要知道拍错6司令的屁股,后果的严重性,她已经从自己两个妹妹和蒋母身上都领教到了。
蒋衍同志:汗~
这点确实不合逻辑。
眼见老公答不上来,蔓蔓停下手,眼里一股认真劲儿:“阿衍,你要好好地想,是有人邀请我们去吗?”
“可能是6司令之前和我提过这个事,就想,刚好趁这个机会带你过去。”蒋大少总算将谎言圆满了,手心一抹额头,都是汗。
“这样的话,礼物你想要花多少钱?”
媳妇低下去的头,好像没有疑心。
要讨好岳母大人,这钱当然不能少。而且6司令自从从儿子口里得知他请过温世轩吃大餐,心里早已深深地妒忌上。
“一万吧。”蒋衍同志说,考虑到自己请过温世轩吃那条龙虾,都是万数了。
蔓蔓乍怔:“阿衍,你们送礼都是这么**的?”
蒋衍同志,再度汗~
送生日礼物给岳母,怎可能是贿赂和**。
顶着**之名,蒋大少砍了下价:“那九千吧,采个好意头。”
老公说多少,蔓蔓不知道部队里面的人情规矩,不禁想:连6司令这种清官,原来随便收个礼,都这么多钱了。要真是**的官,岂不是家里装的都是金砖。
最终,买了只表,国外进口货,卡西欧牌,镶了名钻,9999,合乎老公说的好意头。
蒋衍同志希望这9999,比请温世轩的那条万元龙虾少一块钱而已,不会让6司令对他这个女婿深感不公。
用礼盒慎重装好,绑上彩条,买了张贺卡。
上面的字蒋衍同志希望由媳妇动笔。
纤细的眉毛向上扬,选择了在商场新买的墨笔和墨,写了一行小楷毛笔字:王母长生,福海寿山。岂止于米,相期以茶。
拎了礼物,要去人家家里做客,需要回家先换洗衣物。
老公换衣服的时候,蔓蔓坐在梳妆台前,摘下眼镜给脸上抹点护肤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老家邻居大婶的话蹦出在脑海里头,驱之不去。
眉,是不像许玉娥的远山眉,是纤细的柳月眉。
眼睛,不像许玉娥和温世轩偏细偏长的眼线,是眼角微翘,像弧月儿。
嘴唇,偏薄,唇色,偏淡,小。
温世轩常说,她是由于小时候营养不良,才长成这个样,豆苗似的。
然五官的特色,她学画画时学过人体基本常识,知道是遗传的,不会因后天改变的。
不像?
是不是自己记忆错了,从手机里面调出那张全家福。很久以前,十年前一家人在照相馆照的。看了又看,的确不是很像。
6家人呢?
6家人长什么样的?
猛眨个眼,自己是疯了吗?为什么会想到这个?
也许是因6家人莫名其妙的对自己偶尔的好。
是很莫名其妙,而且都知道那个男人已经把网撒向了她,她应该避开,选择视而不见。毕竟,现在她的生活很好,很满意,不需要去想其它的事情。
“蔓蔓,我的鞋子呢?”
绷紧的神经,老公一句平常的问话都能让她跳起来。
“我帮你洗了,搁阳台上晒着呢,我去帮你拿。”
看到媳妇那一乍一跳的动作,英眉一挑,星眸望到她桌上搁着的大眼镜,眉间划过一抹凝思。
拿鞋刷,坐在板凳上擦着皮鞋,旁边媳妇打开衣柜,从衣架上取了件普通的条纹衬衫和一条牛仔裤。
“就穿这样?”蒋衍同志都为6司令心酸了,之前媳妇为了和父亲公公那顿饭局,挑了老半天衣服。
“你觉得不合适吗?你不是说奉承上司不能做得太明显吗?”蔓蔓道。
蒋大少无语地望着媳妇:“可你也不能这样随便?”
“很随便吗?”蔓蔓撅着小嘴巴,举起衬衫和牛仔裤,“是我过年时的衣服呢,很贵的。”
令蒋大少更无语的是,当他带着这身装扮来到6家。
给他们俩开门的是6家二少6欢和他的小兄弟姚家少爷姚子宝。
两少年看到他们俩,应说两双机灵狡黠的眼睛都转悠在蔓蔓上,异口同声:“蔓蔓姐,你今晚真漂亮,这衣服是从哪里买的?”
“是吧?”蔓蔓小得意地看向嫌弃她这身衣服的老公,“是我从批市场淘到的,别看这款式有些老,可这料子很好的。”
蒋衍同志嘴角小小地勾,瞪两眼有意捧她媳妇把嘴巴抹了蜜糖的小舅子和姚家二少。
“我爸刚回来。”6欢是有意想和姐夫都打好关系的,向蒋大少挤挤眼,“在书房里,蒋中校是要先见一见吗?”
岳父大人兼上司的6司令,蒋衍是理应先拜候的。
6欢拉开门,领着蒋大少去见6司令。
姚子宝请蔓蔓进客厅。
诚如老公说的,6家客厅里竟然一个客人都没有。6家没有邀请其他客人,只请他们夫妇?
蔓蔓眼皮直跳,心里头莫名的慌。
话说,6司令未免太看得起她老公了吧?
“蔓蔓姐坐吧,我给你去倒杯茶。”姚子宝指着客厅里随意哪处她都可以坐,然后拎起茶几上的茶壶,给蔓蔓倒玫瑰花茶,边说,“这花茶是6阿姨泡的,可好喝了。”
“你今晚在这里吃饭?”蔓蔓想,如果姚子宝在这里吃饭,说明6家不是一个客人都不请,还好还好。不然这心里头慌。
“没有。我妈在厨房帮6阿姨的忙,帮完手,我和我妈要回家的。我们家,就在楼上,很近。”姚子宝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像个算命老道扶着眼镜,说,“蔓蔓姐,你是怕6大哥吧?”
“我怕他做什么?”蔓蔓感到好笑。
要怕,应是怕6司令吧。6司令起威来,吓人,瞧上两次把蒋母和温媛吓的。
姚子宝和兄长姚子业一样的狭长眸子狡黠地眯成条缝。
可以说,现在的人,几乎没有一个不是怕君爷怕过6司令。
“宝儿。”随着这一声东北音浓厚的儿化调儿,一名身着紫色花衫的中年妇女从厨房走了出来。
“是我妈。”在蔓蔓面前端上花茶的姚子宝,对蔓蔓小声说,声音甚至富有一点言外之意。
要知道,如果这个姐姐当年没有失踪,现在是他嫂子和姚妈妈的媳妇了。
蔓蔓站起来,面向姚妈妈:“姚阿姨。”
“是蔓蔓吧?”姚夫人,比起6夫人,身材显得圆润些,端着富态,然这看着蔓蔓的目光,和老公姚书记一样,是特别的和蔼宛如自己亲人一般。
“阿姨您认得我?”蔓蔓好奇,谁告诉姚夫人的,能让姚夫人一眼看出是她。
“我老公和我说过你。”姚夫人笑得眉角都在笑。
她老公姚书记,和6司令那晚上见了蔓蔓后,回家马上拿着蔓蔓的照片向她炫耀了,说是做他家儿媳妇不成,总得想方设法骗过来当干女儿,是个多好的女孩子。
反倒是两个儿子,一个个见了蔓蔓后,都不来和她做报告,不知装什么心思。
未想自己在姚书记心里头留了印象,还让市委书记回家和夫人说了。
蔓蔓囧,两只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不清楚市委书记对自家夫人是怎么形容她的。
这孩子,一看,就知道是个心肠善良的。
姚夫人的笑意都满满地溢在心里头去了,只可惜自己儿子没有这个福分,最可笑的是那个蒋母,竟然敢嫌弃蔓蔓做儿媳?6夫人是好说话,不代表她姚夫人好说话,等哪天遇上那蒋母,当面奚落一番。
与两儿子一样狭长优雅的眉角清雅地上扬,向二儿子:“宝儿。我们要回去了。你哥和6君都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我和6欢打电话去问过了。说是进了手术室,不知什么时候能结束。”姚子宝摊高双手,耸着眉头说。
听到这话,姚夫人向蔓蔓做解释:“他两个哥哥,说是单位里接了个老干部,肺严重出血,不知道要抢救到什么时候。我们做他们这些家人,都是这样习惯了的。有时候过年,不止他们两个,我老公,6司令,都是要在单位加班。”
蔓蔓主动理解为:姚夫人以自己亲身经历教育她,要她做军人家属,不能扯自己老公后腿。
月牙儿眼肃穆,点头:“我嫁我老公的时候,已经知道他的工作性质。他和我说过这方面的问题,我有心理准备的。”
姚夫人与姚子宝,眨眼,不知如何继续解释。
“6姐姐在厨房里,你坐会儿。”姚夫人带儿子离开前,特别叮嘱她。
等门咔关上,蔓蔓一个人坐在客厅里,不安,感觉砰砰砰的心跳声,都跳到了耳朵。
6家的房子,比她想象中要窄,6司令真是清官。想自己二叔只是在市政府当一个司机的头,都能买下四房两厅加个小院的房子。6司令这房,四房一厅,但是,明显那个书房是改装下隔出来的。客厅,比二叔家的客厅整整小了一半以上,一条沙,几乎都占满了客厅。
二叔家的茶具,是下了血本的,什么紫砂,她都记不清名堂,只知道一套茶具几万块,对二叔来说很正常。
6司令的那张茶几,虽是实木,可桌子腿儿都褪了皮。茶具是最普通的瓷器,几个小茶杯搁在一个圆形盘上。
真正让她感叹的是电视机,现在满大街都是液晶了,连她老爸温世轩都用上了液晶电视,可6司令家里这台二十一寸的电视机,不仅小,而且年代久远,上面居然可以拉起天线。
这样的家居,出乎她意料,与高高在上的高官形象完全不符合。
心,在某处,不知不觉在这里拉近了距离。这个家,和她家那间杂货铺,并不是太大的区别。
“欢儿,欢儿,摆桌子了。”
厨房里6夫人的声音叫着。
6欢在关上门的书房里,听蒋大少和岳丈大人说话,没有能听见。
蔓蔓在心里小小地徘徊,是去敲书房的门,还是走去厨房和6夫人说。
起来,整下衣摆,走向厨房,步子迈得步步忐忑。
6阿姨,6欢他不在,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吗?
光是这句最普通的话,在走过去见6夫人前,在心里面不停地反复念了百遍。
走到了厨房门口,6家的厨房,和普通人家的厨房一样,狭长的一条线,挤进三个人都难。
站在灶台边的6夫人,拿着把厨刀,刀板上搁的是一条腊肠,刀尖利落地一上一下,切成的片,一片片,厚薄适中不说,基本是差不多大小。
刀功斐然。
两个煤气炉上搁的一个炒菜锅,一个汤锅。
汤锅里骨头汤浓郁的香气飘溢在空气里。
炒菜的锅里面蒸的是一条桂花鱼,葱味混着鱼香,不腥反而清新入脾。
厨房里,这么多东西,都放得井井有条,而且壁砖擦得干干净净。
脚,不禁停驻,月牙儿眼唰地眨起来:在家里习惯了看母亲简单的炒菜,再有个不会做饭的死党初夏以及二姐蒋梅,蔓蔓几乎以为,现在女人不会做饭是正常,她自己专注做饭是不正常的。
结果在这里,她看到的是一个对做饭做菜专心致志的女人,一个她以为是高官夫人绝对不会亲手做饭做菜的女人。
刹那,心头微微地起了一丝波澜。
“欢儿?”切完腊肠,手伸到水池里洗手的6夫人,转头一看,看到门口站的不是自己的小儿子,眨个眼。
就这个神态的眼神,蔓蔓心头一惊,好像看到镜子里的自己。
同时,打开水龙头冲洗手的6夫人在看清楚是谁后,怔住了。
厨房里一时没有人声。
水,哗啦啦地积满了水池,溢出池边。
蔓蔓想叫,却觉自己叫不出声音,眼睛像是着了魔一样,凝结在6夫人的五官。
6夫人的眉,细长的,不是远山眉。
6夫人的眼睛,是双眼皮的,不像许玉娥那样的长,眼角微向扬。
心头某处,微微打起了抖。
“妈。爸问可以摆桌子吃饭没有?”6欢,从书房里冲出来跑到厨房,一看,姐姐和妈妈站着面对面都在呆。
再看,水池里的水都跑出来流到地上了,叫:“妈,关水龙头!”
“啊?”6夫人回神,现了满水的水池,忙拧紧了龙头,紧接,脸是赧红了,“瞧我,真是的。”
一只手撑在门框上的蔓蔓,心头阵阵抖。
许玉娥是张扬的,6夫人是含蓄的,她呢?
她更像哪个,几乎一目了然。在邻居大婶一句话后,她这是走火入魔了是不是?
“蔓蔓姐,你去客厅里坐吧。”6欢见她神情有些不对,不禁又想起那晚上她晕倒的事了,心有余悸。
触到6欢那双眼睛,这会儿注意起是双眼皮,活灵活现的,蔓蔓面色晃过一丝青白,往回走,步子离开时迈得飞快,好像想将自己藏起来。
6夫人看着她走的背影,有些担心的,拉住小儿子问:“你哥呢?”
“在单位,和姚大哥都在单位,没有回来呢。”6欢道。
“打个电话。”6夫人催。
知道母亲担心什么,大概是担心姐姐要是这里病了怎么了,有大哥在,总是能让人安心些。6欢走去客厅拨电话。
这电话当着蔓蔓的面打的。
蔓蔓想装作听不见都难。
“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妈在问。”6欢道。
“一时可能回不去,你们先吃。”君爷冷冷的声音在电话线里面走,当然没有忘记今晚是母亲的生日,嘱咐弟弟,“我和白露一起要送给妈的礼物都准备好了,在我房间书桌上面,你等会儿帮我先拿给妈。”
“蒋中校今晚带蔓蔓姐来了。”6欢突然斜入正题。
冷眉一蹙,道:“我知道了,我会尽快赶回去的。”
6欢挂了电话,看见蔓蔓端着玻璃杯在喝自己妈妈泡的花茶,嘴角衔着丝狡诈,走近她,问:“好喝吗?”
蔓蔓点点小头:“好喝。”
“喜欢的话,经常到这里来,我妈现在每天都在家,可以天天给你泡花茶。”6欢抛出一个小小的诱饵。
蔓蔓囧:6夫人泡的花茶虽是好喝,但是,这里是副市长的家,她如果天天跑这里,不是得被人说闲话?她需要考虑老公的处境。
“欢儿,摆桌子。”厨房里的6夫人叫着。
声音比起之前,多了些着慌,失去了平日里的一副淡定从容。
噔噔噔,6家二少一个人移开茶几,搬出一张大圆桌子,摆放在狭小的客厅里。
蔓蔓伸出手想帮忙,被他瞪眼。
“这种事,男人来做,女人坐着。”
蔓蔓垂下手,嘴角挂了丝不知如何形容的笑:了解得愈多,现副市长的家,也只是一个家,和其他人家一样。
在桌子四周摆上凳子,在桌子上摆起碗筷,6欢做着这些事儿动作十分利索,好像早已习惯。
“听说你要念清华?”蔓蔓据在大院子里听那些大妈大婶说的闲话得到6家二少的消息。
大哥君爷优秀,可惜早是名草有主了。这6家二少一样优秀过人,是颗明日之星,谁家闺女不想嫁。大妈大婶们都早早盯上这颗明日之星很正常。
“我想念北航。”6欢边摆着筷子,边向她眨眼。
这算不算,第一次和自己姐姐说家里人的话。
“清华不好吗?”清华,算是国内最高学府了,蔓蔓奇怪的是自己,为什么想问他这些事。
“我喜欢北航。”6欢道,“感觉北航比较适合自己。清华不是不能念,但我哥也说了,去念北航吧。”
“为什么?”扯到君爷,难道这做哥哥的管着弟弟的学业问题,蔓蔓小小一皱眉。
“跟部队有关。”6欢笑,咧开嘴里一排闪亮的牙齿。
蔓蔓听得出来:能得到哥哥的赏识,这个弟弟很高兴,高兴过头了。
月儿眉,再度小小的一个结。
这个君爷,影响力无处不在。
“你很喜欢你哥?”
她实在不明白,那个冰山男,有什么值得人家喜欢的?
“是敬仰。像我哥那种男人,万里挑一,是真正的男子汉。”
“他是男子汉吗?”小声一咕哝,完全不屑。
姐姐和哥哥抵触的情绪,他早就觉了。怪不得6爸爸都说,兄妹俩,天生像是两颗星星,既是吸引又是排斥,反正谁都逃不掉谁。
“蔓蔓姐,你没有看过我哥工作的时候吧?你有机会应该去看看,多了解我哥多方面,你会逐渐觉,他不是你想的那样。”6欢说到这,再眨个眼,说起了哲理,“很多人第一次见面都有错觉的,如果不深入了解对方,可能一辈子都误解对方,不是吗?”
问题是,她有必要为了解除误解去接触冰山爷吗?
蔓蔓小眉头紧着,没能松开。
6夫人这时端着菜走出了厨房,听到他们俩的谈话,嘴边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微妙的微笑,对6欢说:“快让你爸出来吃饭吧。你爸在做什么呢?”
说回来,她老公在书房里奉承上司,从踏进门奉承到现在,足以令她刮目相看。
书房里头
6司令与蒋大少面对面坐着。6司令一边拍着大腿,一边听取蒋衍同志陪媳妇回南方一趟的心得汇报工作。
“这么说,温家人现在上北京的,除了原来的温世轩一家和张秋燕母女,可能,大妹二妹,都会上来北京。”
“据我知道的,她们如果会来北京,说是探望老母,其实都是冲着我来。”蒋衍同志说这话,等于承认没有将后来温家大妹二妹私下打电话探他口风的事告诉媳妇,“她们是想,不能落后两个兄长,看能不能在北京捞到更多的利益。”
“这样一家。”6司令浓眉紧皱,“除了对你媳妇好的,其他人你看着办,难处你可以向我提。”
这样极品的一家温家人,如果6家哪天和温家摊牌,6司令说的这话已经表明了6家的态度,会和温家势不两立。
蒋衍同志英眉一低。
温家人比起坏人,是俗得不得了,这意味比起坏人,更像是橡皮糖一样,想甩都甩不掉的韧劲。
6家这场仗不容易打。
6司令心里有数,在前台幕后掌握第一手对战情报的君爷更有数。
“除了这些,有没有在温世轩或是林文才口里得到一些消息?”6司令锁着两道浓眉,问出最关键的一点,温世轩抱走囡囡的来龙去脉。
老战友姚书记说了,温世轩不一定是没有在抱走囡囡后回来找6家的。
听6司令连林文才都提到了,蒋衍同志可以认定,6爸可能掌握的消息比自己多,英眉一挺,问:“岳父,可以告诉我,你们得到什么消息了吗?”
“温世轩的大女儿是被他妈害死的,你知道吗?”即使到了今时今日,6司令说起温老太婆做的这个天理不容的事,依然止不住愤怒,指头在桌面上猛打。
蒋衍低头,熠熠的眸中若流星划过一抹更深的思虑,老槐树底下埋的钱,难道是和温奶奶对温世轩女儿做的事有关。
看这情形,女婿恐怕连这点不知道。6司令收起怒气,耳听小儿子叫吃饭,招呼女婿说:“尝尝你岳母的手艺。”
女婿尝岳母做的菜,可以看出岳母对女婿的喜爱程度到哪里去。
蒋衍同志摩拳擦掌的,兴致勃勃奔到客厅里,见媳妇低着脑袋,已是被6欢强拉着坐在桌旁的位子上了。
“坐,都坐,我们家里吃饭,没有任何规矩。”6司令爽朗地说着,随便择了张椅子坐,全然没有个官家的派头。
见丈夫这样,6夫人忙拉拉丈夫的袖子:“那位子是给君儿留的。”
在家里,6司令听老婆的。这种作风源自6老爷子的教导,女人在家艰难,做男子汉,就得学会对妻子宽容。
6司令问老婆:“6君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吗?不像话。”
“6君是在单位忙着。”6夫人连忙打断老公这句好像说自己儿子的坏话,挤起眼角儿,提示有其他在。
在6司令心里,现在坐着的都是家里人,女儿不是外人,女婿更不是外人。可惜妻子不知道。内心感慨一声,向蒋衍同志:“你带了礼物吗?”
女婿第一次送丈母娘的礼物,很影响岳母大人对女婿的第一次印象评分的。
“带了,我和蔓蔓一块挑的。”蒋衍同志大声应道,立马拎出礼品袋献宝。
刚老公直接向人家要礼物,6夫人都窘了,连道:“不需要,有你们过来吃饭为我庆生,我已经很高兴了,破费的事不需要。”
可6欢和6司令一样兴致盎然的,伸长脖子代替母亲看:“是什么?”
这会儿,门铃响了。
“是哥,我去开门。”
门咔一声,打开门走进来确是君爷,众人均高兴,唯独蔓蔓低下脸。
如果被那个男人现,今晚上她的心境有了变化,会不会,把这张网收得更紧些呢。
似乎,都快逼得她不能呼吸了。
“在拆礼物了吗?”君爷冷是冷,但不代表哪里都不凑合,冷眉扬起,对弟弟说,“把我的礼物你的礼物都拿出来,一块拆。”
大儿子说的话,在家里比老公更具威力,6夫人毫无反抗的能力。
蔓蔓小小地瘪嘴:这男人到家里,依然是霸君,这名字起得真好。
几件礼物全摆在6夫人面前,6夫人一个个拆,先拆小儿子的。
小儿子送的是——一个表。
桌上几个人一愣。
6夫人没有看出来,拿着小儿子这块表,无论这表外相多平凡,终是儿子送的,怎么看都心水,立马戴在没有表的手腕上。
俨然,小儿子是知道6夫人的表坏了的。
“妈,你别小看这表没有什么花样,但里面的表芯是我自己找零件做的。”6家二少自夸自卖,老王卖瓜,极力表示自己虽是学生没有什么钱,可是送的礼物绝不会逊色有钱的大哥大姐,眼见大哥和姐夫都是一脸奇怪的颜色。
“继续拆。”肚子饿了的6司令,催老婆赶紧拆礼物,边说,边是急着帮老婆同时拆。
接下来的两个礼盒一块拆除包装,两个盒子里面放的是两块卡西欧女表,不仅牌子相同,款式颜色都是一模一样的。
桌上所有人都愣了。
过了好一阵子,6司令意味深长的话飘在了一家人的饭局上:“这——真是心有灵犀了。”
说罢,眼神是在做大哥的儿子和女儿脸上瞟。
做父亲的,感觉都能感觉到,女表是儿子和女儿挑的,不是未来儿媳和女婿的主意。
蔓蔓看着两个盒子里的那两块一样的表,再望到6夫人手腕上戴的6欢送的表,三块表,令她整颗心全乱了。
告诉她
“我先去洗个手。舒蝤鴵裻”有洁癖的君爷用这句话打破了桌上的沉闷。
修长冰冷的身影消失在客厅,蔓蔓抬起头,想到自己竟然和冰山爷的念头不谋而合,嘴里咀嚼的滋味古怪。
“吃吧。不用等他。”6司令率先举起筷子,夹了一块6夫人炒的辣子鸡,搁在了蔓蔓的小碗里,“尝尝,这是我太太的独门手艺。”
蔓蔓囧:副市长怎么一开筷,先给她夹菜了。
她有什么资格让副市长给自己夹菜?
不甘落后老爸,6欢拿个小碗给姐姐舀汤,边舀边说:“我妈做的骨头汤,是不下味精的,味道正宗,原滋原味,包你尝了想打包带走。”
蔓蔓低头看着6家二少给自己舀的汤,夹起眼角斜望老公:感觉老公好像被冷落了。
还好,6夫人见着情况不对,急忙接过小儿子手里的汤勺,舀了八分碗的鸡汤里面放了只鸡爪,递给蒋大少,笑道:“蒋中校,你试试,不知合不合你口味?”
岳母大人给自己舀汤,蒋大少受宠若惊,站起来双手慎重接过汤碗,尝都没有尝,先一口咬定:“好喝!”
桌上所有人望着蒋大少。
蔓蔓为老公感到汗颜:老公为了拍上司太太的马屁,居然到了这种程度。
君爷慢吞吞从卫生间走了出来,看到桌上你来我往彼此夹个不停,各自碗里的菜都没有动,冷眉小颦,道:“都是一家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
被大儿子的话提醒,6司令停止了为他人夹菜的功夫,吆喝:“都吃吧,今晚你们不把这些菜吃完,对不起你们的妈。”
几个人起筷子。
君爷坐下来,开了瓶酒,给父亲以及妹婿都倒了一小杯,自己的没有倒,说:“吃完饭,我要回单位,就不喝了。”
“怎么这么忙?”6夫人问。
“有点事走不开,子业在单位一个人顶着呢。”公事上的问题不能在家里说的仔细,君爷端起个空碗。
6夫人见,知道儿子这是赶着吃完饭回单位,要给儿子舀饭。
“妈,今天你生日,我自己来。”说罢,君爷自己走去了厨房。
6夫人望着儿子,被老公一拉。
“你自己吃吧。他都大人了会不给自己勺饭吗?”6司令边说老婆,边在老婆碗里放东西。
可见6司令在家里多疼老婆。
被老公拉回来的6夫人,坐了会儿,没有吃,又站起来。
“你做什么呢?”6司令脾气急。
“我给子业弄点吃的,让6君带过去。你刚没有听6君说吗?子业在单位忙着呢,可能都顾不上吃饭。”6夫人这话,让6司令歇了口。
蔓蔓嘴里嚼了条白而脆的小白菜,牙齿咬东西,知道东西好吃,但是,不知道自己在吃什么,眼睛不停地在看,观察今晚和普通家人一样给母亲过生的6家,与自己之前所想象的相差太远了。
君爷舀了碗白饭出来,坐在位子上默默扒饭,夹菜。
桌上一时陷入了冰冻的状态,哪怕君爷一句话都没有说。
6夫人在厨房里拎了做好的饭盒出来,搁到一边的桌上,告诉大儿子:“给子业的,你等会儿回单位拎过去。”
“嗯。”趁着被6夫人撬开了冰口,君爷向蒋大少说起,“你今天到我说的医院办好了手续没有?”
说的是温奶奶转院的手续。
“今天下了机后,即刻去办了。”蒋衍回答大舅子。
“这样。”冷眸好像能瞥到小心翼翼竖起耳朵的蔓蔓,冷凝的嘴角挂了丝无奈的,对妹婿放小了音量,“我会让医院给你出两份不一样的记账单,你一份给温家,数目是做了假的。一份真的,你自己留着。”
蔓蔓努力地听,终于听出君爷是在教导老公怎么剥削吝啬的温家人掏钱给温奶奶医病,唇角叹出一丝无奈的。
“明天,你让你媳妇到我单位一趟,复查血象。”
说到自己了,直觉里知道少不了自己,蔓蔓眉角微翘,正想插嘴。
可老公竟是一口替她答应了:“行。”
君爷扒完两碗干饭,拎起6夫人做的饭盒回单位去了。
接下来一桌子人,吃了大概半个钟头,蔓蔓歇了筷子,实在是胃里撑饱了。老公和6司令碰起了杯。6夫人看她吃饱,向小儿子示意。6欢把蔓蔓一拉,拉到茶几旁的沙里头坐着,说:“他们喝酒,我们看电视吃水果。”
6欢转身经厨房出来,端来了一盘哈密瓜,用牙签刺了块硬塞进她手里,道:“我妈挑的,绝对好吃。”
蔓蔓今晚吃的全是6夫人做的,抬头,看见6夫人站在客厅门口,两手抹着腰上的围裙,微微地对着她笑,笑纹里柔和的光,好像教堂里的壁画,美得神圣不可侵犯。
哈密瓜很甜,甜得她心里头打起几个巨澜。
想:许玉娥有这样对她笑过吗?
好像对媛媛,许玉娥都没有这样笑过。
许玉娥的笑,只有在她们两姐妹给她带来可以向他人炫耀的成功和喜悦时,因此那笑不是专门对着她们的,是对着所有可以为之炫耀的人。
抬头,低头,牙齿间磨着瓜肉甜腻的味儿。
老公今晚喝高了,因为不用开车,被6司令硬灌了几杯白酒。
6司令本人的酒量是经过长年累月锻炼出来的,比起蒋大少,那是不用说的。蒋衍同志喝醉的时候,6司令眯着眼睛,像只机灵的猫儿,头脑清醒,向蔓蔓说:“怎么办?你老公醉了,今晚你们在这里休息吧。”
蔓蔓赶紧拉拉老公的衣服:阿衍,回去了。
蒋大少白净的脸膛这会儿红得像化了妆的花旦,半眯的眼神儿对着老婆:蔓蔓?你说什么?
蔓蔓扶额头:老公今晚太不像话了。
她哪是知道,这是6司令和蒋大少合起来演的一出戏。
“6欢,将对面房子的钥匙拿出来。”听到老公这么说,最高兴的算是6夫人了,赶紧招呼小儿子拿钥匙。
接着,6欢和蔓蔓扶着好像醉了的蒋大少,来到了与6家门对门的另一套房子。
6夫人用钥匙打开门,两人将蒋大少扶进去,先是在客厅里坐着。
这边的房子,比6家的房子,格局明显要大一些,三房两厅,光是客厅,都比6家的客厅大上一半。
“这是你们家的房子?”
在6夫人去倒水时,蔓蔓问6欢。
6欢用手捂住嘴巴,贴到她耳畔说起小秘密:“这是我们家给我姐姐结婚时准备的房子。”
蔓蔓诧异:为什么6家不是给6家两个少爷娶媳妇办房子,专门给女儿办房子了?
“我哥自己有房子的,在楼下。我爸我妈说女儿娇贵,要住在父母对面。”
“可你姐姐不是没有找到吗?”蔓蔓问。
“没有找到,也得时时刻刻准备好,说明我们全家每个人都惦记着她,等着她回来。”6欢认真地一个字一个字对她说。
蔓蔓后悔问了,面对6欢这双认真的眼神儿,熠熠的流光,任是铁石心肠的人都得被撼动。
“房间我都准备好了,今晚这里的东西你们自己随意用。”6夫人走出房间时,对他们微笑地说。
“6阿姨,您太客气了。”蔓蔓道,其实哪敢随意用别人家的东西,6家二少都说了,是6家精心准备良久给女儿用的。
6夫人欲言又止,望着她,一双双眼皮的眼睛里流动的光,像是在说话。
蔓蔓低下头,走进卫生间给老公拧条温热的毛巾。
出来时,或许是6家人体贴,都走了。
至于老公,已经躺进房间里去了。蔓蔓无奈,走进卧室,里面,如6夫人说的,收拾的干净整齐,物品齐全。
一张实木的全新书桌上,立起一个亚克力玻璃相架。
以为是6家的全家福,心里跳跳,是忍不住地走近去细看。
照片是那种褪了色的有些黄的显得有些岁月的痕迹,上面的人,蔓蔓认出了6司令和6夫人曾经年轻时的影子。从照片里可以看出,当年6司令没有福前,与大儿子长得一样帅气,浓眉大眼,身着绿色军装,英气挺拔。6夫人好像没有什么改变,都是一脸温婉的微笑,气质伊然。
6夫人手里抱着个孩子,看起来很小,小到眼睛都没有睁开的样子。6夫人与6司令前面站的男孩,两三岁的年纪,与6司令一样的浓眉,小小年纪已是具有威严的气势,板着一张英俊的小面孔。
月牙儿眼唰了下:莫非这小男孩是当年的君爷同志幼小时?
如果是,6夫人抱的孩子,是6家失踪许久的囡囡了?
尖尖的手指头,在要触摸到相架上小婴儿的五官时,蓦地收了回来,紧接,是把相架往下一压,盖住了上面6家人所有的人影。耳听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回头,看老公翻个身在睡,蹑手蹑脚走了出去接电话。
“蔓蔓。”温世轩的声音从电话对面传过来。
心口突突地跳,嘴角微抿,似有些惭愧:自己是怎么了?都有个好父亲了,居然想东想西的?
“爸,你什么时候过来?我去接你。”感觉整个人回了魂,蔓蔓以和平常一样的口气,与父亲说。
“我现在火车上,应该明天中午到,你不用来接我了。”
“那怎么行?”蔓蔓不让,在有了今晚之后,她更不让了。
“蔓蔓,你现在做人家媳妇了,怎么可以整天往娘家跑呢?”温世轩教育女儿,好不容易有个好老公,不能一心偏娘家。
蔓蔓小媳妇向父亲保证自己两不误:“阿衍他说他明早回学校的,所以没有关系的。”
“蔓蔓,我打电话只是想问你,你奶奶住哪里?我还要带你妈过去医院。”温世轩捂着手机说。
原来这次回北京,许玉娥和温媛两母女不能搭张秋燕的顺风机了,只得蹭着温世轩出火车费,一家人坐了卧铺回北京。
温世轩想,刚好,将老婆直接带到医院照顾老人,省去其中的麻烦,于是答应下来。
父亲现在学机灵了,蔓蔓嘴角小小地勾,马上报了地址给温世轩。老人家转院的飞机,应该是在明天早上到的,父亲他们过去的话,正好是下午。
又叮嘱女儿两句要注意身体,温世轩挂了电话。
深吸口气,抬头,四望这间6家给6家千金准备的房子,月牙儿眼摇摇一个释然的微笑:她有好父亲了,不需要其它的。
……
6家
要睡觉前,6夫人把儿女们送的表取出来,一个个看,好像永远看不够,舍不得放下任何一个。
6司令见到取笑老婆:“不然,你每天换戴一个表。”
“我看我只能戴6欢送的出去。6君和蒋中校送的,都太名贵了,戴出去怕遭人抢。”6夫人将两块名表放进专属的昂贵盒子里,实事求是地说。
“谁敢抢我儿女送老婆的东西,我拔枪把他毙了。”6司令威严道。
这是军人老公的口头禅,6夫人笑着没有接上话。
6司令爬上床,开始好奇地问老婆:“你说你最喜欢今天谁送的礼物?”
“哪个都喜欢,不分彼此。”6夫人回答这个问题不假思索。
偏心这种事,父母不该做,因为父母做了这种事,最终吃苦的是儿女。她是过来人,深受过其苦,说什么都不会让这种事生在自己骨肉身上,从小教导儿女之间要相亲相爱。
就知道老婆会这样答,6司令浓眉一挑,指着蒋大少那份名表,说:“我明明看到夹了张贺卡的,你放哪里去了?”
没想老公火眼金睛,连一张小小的贺卡都搁在心上。
6夫人嘴角抿着保密的微笑:那上面有蔓蔓写的亲笔贺词,她要一辈子珍藏在最宝贵的匣子里。
“你说她会喜欢我们准备的那房子吗?”6司令今晚注定睡不着了,因为女儿睡在他给准备的房子。
如果蔓蔓喜欢的话能一辈子就此住下多好,他天天打开门,就能看见女儿。
丈夫什么都没有说,但6夫人心里有些底的,合上盖子,拉出抽屉,取出一张照片,想:如果女儿在那边看到书桌上的照片,是不是能回忆起他们?
到了第二天早上,6夫人起了个大早,准备好豆浆和包子,叫6欢给在对面睡的蒋大少和蔓蔓送过去。
6欢兴冲冲过去敲门,蒋大少给开的门。
“姐姐呢?”6欢问,探进客厅里的头不见蔓蔓。
蒋衍同志有些愧疚的,今早他起来,现媳妇竟起的比他早,且溜了,只留了张纸条给他,告诉他拙笨的演技在昨晚半夜里穿帮了。作为惩罚,要他一个人今早上应付6家人。
“她说急着回家有事要做。”蒋大少临时编了个谎。
6欢一听,扬起好看的眉毛:这姐夫真没用,居然让姐姐溜了?
豆浆和包子塞进蒋大少怀里,吩咐:“记得留一半带回去给我姐吃,我妈早上起来亲手做的。”
拎着6夫人做的豆浆包子,因为要赶着回学校,蒋衍几步跑回家。
家里的小食厅,蔓蔓小媳妇早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早餐,有皮蛋瘦肉粥有油条,等着老公回家吃。
蒋衍同志这左右为难,只得撑开肚皮,将媳妇和岳母大人为自己准备的早餐都塞进肚子里,顺道告诉媳妇:“6夫人给我们做的包子,你最少吃一个吧。”
“行,你放着,我等会儿吃。”蔓蔓眼睛都不眨,道。
“蔓蔓。”看出媳妇在闹情绪,恐是恼他昨晚的欺诈行为,软声软语,“你在恼我吗?”
“我有什么可恼的,你需要巴结你上司和上司太太,我作为媳妇肯定得配合你。”说罢,扶扶大眼镜,月牙儿一眯,“但是,阿衍,上司再对你好,你家在这,不是在你上司家。”
蒋衍同志汗:昨晚上媳妇没有被感动到吗?奇怪了,明明昨晚经过他谨慎机密的观察,媳妇是有点动心了。不然他不会后来答应6司令表演那出戏。
“你不是要回学校吗?”蔓蔓不给老公多嘴的机会,指着表针。
说到公务上的事,蒋衍不敢怠慢,吞下6夫人做的包子,喝干净碗里媳妇煲的皮蛋瘦肉粥,袖子一抹嘴巴,道:“我饱了,你今天记得去6上校的单位。你还记得地址吧?如果不记得,我告诉他让他来接你。”
老公恐是因为她在飞机上吐的关系,担心她身体有什么事。蔓蔓小瘪嘴,想说:不去君爷那里看,到其它地方看不是不可以。
月牙儿眼盖在眼镜底下,答:“嗯,我记得,你不用打电话告诉他。他那么忙,我直接过去找可以了。”
君爷是很忙,昨晚上听6欢说,一夜都没有回家。
离家时的例行公事,狠狠亲了下媳妇,蒋大少离开了家门,出去学校。
在老公离开后,因昨天回家一直没能来得及整理从老家回来后的行李,这会儿打开行李箱,该洗的衣服要洗,一时忙到了中午。晒完衣服,想到免得老公一通打电话过来质问她没有爱护身体,拎了个包出门,预计着就到附近的社区医院挂个号。
打算在君爷向老公告状之前,来个先制人。
最近的社区医院离这里,问人,听说是不远的,半个小时的路程。
径直进去门内,这里她从没有来过,一看,挂号处分为两个窗口,一个对民,一个对军人和军人家属,貌似是部队开的医院。
老公是军人,她算是军人家属。可蔓蔓不想搞特殊,走到了另一个窗口,对民的,排在一排老人后面。
光是挂个号,都等了大约要二十几分钟。
前面排队的老爷子老奶奶叽叽呱呱的,都在议论什么知名教授今天亲自坐诊,所以很早过来排队挂号了。
轮到蔓蔓时,蔓蔓对挂号处的人问:“今天有教授坐诊吗?”
“有。”
“可以挂那个教授的号吗?”
挂号处的人疑惑地朝她看:“你有心脏病吗?”
蔓蔓终于知道自己摆了个乌龙,人家是心脏科教授,她没有这个病凑什么热闹,月牙儿眼尴尬:“我挂胃肠科。”
“胃肠科,教授也可以看的。”挂号处的人说,“不过今天已经太多人了,教授看不过来,你等下次吧。”
“下次什么时候?”
“这个要看我们的合作单位安排,如果想挂今天坐诊的这位教授的号,这个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如此稀奇的教授?蔓蔓纯属是好奇心,其实不喜欢凑热闹的,说:“我不是重病,没有其他医生吗?”
“你挂内科吧。”
社区医院没有太过仔细的分科,慢性胃肠病属于内科。
蔓蔓取了挂号纸,走到内科,一条走廊里,内科一个诊室,在内科前面的是教授的诊室,挤满了候诊的人。
擦过排队的老太太们时,听到老太太们议论:听说教授是个英俊的男人。
蔓蔓囧:原来不是来看病,都是来看帅哥的。
走着,是快走到了内科门诊,突然排队的老太太们哗然声起,听到门把转悠的声音,从里面走出来的男子,何止英俊,五官精致,美若仙人下凡。
老太太们都张开了心心眼。
蔓蔓则是想快抱住脑袋看哪里有个地洞可以钻,把自己掩埋起来。
姚爷那张美得惊人的俊颜,任谁都假冒不了。
“蔓蔓?”
姚爷的声音追到。
装作没有听见,再走两步可以靠岸了。
手臂,被一只手铁实地一抓:“蔓蔓,你没有听见我叫你吗?”
转头,扶起大眼镜,佯装迷糊,嘴巴慢慢展开个模棱两可的小弧度:“姚上校。”
“你怎么会在这?”姚子业先是眨一下迷惑的眸子,接着是眉头一展,仿佛为她找好了借口,薄而充满魅力的唇如春风三月的笑,“你到我们单位找我们,那里的人告诉你上这里的吧。”
月牙儿眉努力地拧了又拧,其实很想当着姚爷的面将左手里捏的挂号纸抖出来:不好意思,我蔓蔓没有卖爷的面子。
“进来吧。6君在等着你。”说着,姚爷是不容分说拉着她,通过一串惊呼声的老太太之间,走进了房间。
里面刚好一个病人看完走了出去,姚子业趁此带了她进来后,关上门。
“坐吧。”姚爷道。
蔓蔓往四处望下,这坐哪里呢。
一间干净且充满消毒水味的房间,中间摆着一张桌台,冷冷的君爷坐在桌台后面,右手执一支钢笔在写字,冷眉时而蹙会儿,听到姚爷说话,抬头,冷眸像个小圆圈锁住她。
心口像是被什么一抓,蔓蔓手指揪紧了背包的带子。
有冰山在的地方,到处都像南极。
脚底蹭下地砖,转个头,躲开冷眸的寒气,像说笑话问:“不是说教授吗?”
“教授?哦,你是说张教授吧?他昨晚上忽然肺病作,送到我们单位抢救,因为牢牢不忘今天本是约来这边坐诊的任务,6君代替他过来坐诊。”姚子业解释这其中的来龙去脉,接着朝她说,“其实他们不该叫你到这边来,应该让你打个电话给我们。我们在这里坐到四点就走人的。”
“可外面那么多人在排队——”蔓蔓指着门外的手指头,略显迟疑。
这些老太太都是来看帅哥的,要是看不到帅哥回去,是不是会大叹可惜。
“这没有办法,他们要看的,其实是张教授不是我们。”姚爷边笑着说,边见她迟迟没有坐下,只好将君爷旁边的椅子搬过来给她坐。
两个爷居然对自己的魅力没有自知之明?
蔓蔓在心里喟叹。
姚爷都把椅子搬到她面前了,她不坐也得坐。
“喝杯水吧,还有半个小时。”不止搬椅子,姚爷亲力亲为给她倒水。
蔓蔓忙接过水杯,说:“你们忙吧。我到外面等也行的。”
狭长的眸子在她刚塞进纸条的口袋里掠过,眸光一闪,微笑:“不用,你在这里坐,蒋中校和我们都会安心些。”
此话言简意赅。蔓蔓一口水喝到嘴里烫到舌头:莫非是看到她那张挂号纸了?
下个病人进来的时候,蔓蔓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看着两个爷怎么工作。
姚爷的任务是,帮忙书写单子。
担任主要工作的人是君爷。
想到6欢昨晚和她说:要多了解冰山爷,可以看看冰山爷工作的时候。
扶着眼镜框,她左看右看,觉得工作时的冰山爷,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一贯的冰颜耸人,好像谁都欠了他十万八千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逐渐的,好像有什么地方,冰眸在她眼里渐渐生了改变。
记得,偶尔每次冰眸的融化,都能让她有一种不可置信的错觉。然到今天,她能看得一清二楚,似乎那种感觉不是她的错觉。冰眸不是时时刻刻都冰着的,至少,在工作时,冰眸不是全冰的,是在表面的冰层下面淌流着莹莹的液体。
一双温热的冰眸?
月儿眉小蹙。
冷眸转瞬间转过来,是在她困惑的颜容上捕捉到微妙的刹那。
眼见到四点了,姚爷套好钢笔盖子别到上衣口袋里,起来对她说:“一块走吧。”
“去哪?”蔓蔓仍想逃。
“回我们单位。”爷怎可能让她逃,好不容易抓到差点开溜的鱼。
蔓蔓跟着爷们走两步,找到借口:“我还要回家收衣服,不然我明天再来。”
君爷对她一再的找茬不满了,冷眉一提:“你自己身体重要还是衣服重要?要我和你老公说吗?”
就会拿她老公来压她?蔓蔓恼:“我老公在家里听我的。”
姚爷听到她这话失笑了。
阵阵的笑声,让蔓蔓恼羞难堪,差点一跺脚走人。
为了不被老公事后追究,暂且忍了。
跟他们上了车,车拐个弯口,穿过条小巷,来到另一条大街后进了单位大门。
蔓蔓恍悟:为什么能被他们迅逮到?因为这里离他们单位,仅一条街之隔。
这回,随他们上楼后,能进到上回她窃听不成的君爷的办公室。
君爷的办公室是很大的,有一种庞大的气势,里面其实家具很少,反倒显得空间宽敞压人。
一条皮沙摆在角落,蔓蔓坐下来。两个爷来不及坐稳和她说话,被人叫了出去。
蔓蔓枯坐了会儿,耐不住,起身在这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主要是这里充满了那个男人的味道,让她心里着慌。
瞧,这网无处不在,办公书桌上立着的相架里,放的正是她昨晚上在6家看到的那张,一模一样。不同的是,这张照片里下面有一行歪歪斜斜像小孩子写的字。她只能凑得很近去仔细辨认,勉强能认出是一串日期。
“那字是小时候写的。”
冷冷的声音突然在她头顶上响起。
心里蓦地浮现一个念头,他已经把刚才她的一举一动脸上的一丝一毫都收进眼里了,这样一想,心头被揪起了一截。
“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冰冷的嗓音里,带出的是诱饵,撒网的饵,是将她心头蠢蠢欲动的地方勾起来。
“这是你的私事吧。”故作轻松的话语出口,却察觉,自己不由自主之间,是将相架贴紧到了胸口的地方。
“不是不可告人的事情。和你说没有关系。”轻描淡写的,是将饵放得更近一些,指头,是轻轻地捏住她手里抱的相架,冷眸低下,看着她。
手指头忙一松,相架差点掉下来,两手要去抱,他冷冷的指尖却是更快一步,吊住了相架,冷眸仍是看着她。
背,是已出了身汗,为了尽早脱离这个局面,道:“既然你想说,我阻止不了你。可这是你妹妹的事吧,和我无关。”
“你怎么知道会是我妹妹的事?”冷冰的唇角,是勾起了道斜线,仿佛拉起了上钩的鱼竿。
“你这里写着——我想可能是你妹妹失踪的日子。”嘴唇里直接吐出了心里想说的话,一怔,想收回都来不及。
冷声,变了丝温度,趁着她这话,继续下饵了:“你猜的真准,一猜猜中了。实际上,我妹妹失踪,和我有很大的关系。”
“什么关系?”他不是很爱他妹妹吗?
冷眉飞提,眸里的深色像是望着她,又像是穿过她望向一个与她重叠的小影子:“是我害我妹妹失踪的。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很可恶的兄长?”
两双眼对上。
忽然惊觉:相似的眼睛,这双眼睛的外廓,像6夫人,像6欢,像她?
心,猛漏一拍,砰然的心跳声像是在警告她已经逼近界限。她不该来的,昨晚上好不容易恢复的心境,现在又被扰乱了。
迅捷地低头:“这个,你要问你妹妹。我不清楚你们兄妹间的事。”
冷眸把她眉间的动静收进来,嘴角微提出一抹自信:“我也想,她那么小,不一定记得了我曾做过这么可恶的事情。但是,如果她记得,你说她会不会恨我?”
“6上校。”这颗心感觉快被他逼得透不过气来,“我是个外人。”
“你不是外人。”
冰冷的声音在吐出这句话时,突然变调。
整颗心猛地被缩紧,急欲从牢笼里解脱出来的慌和急,低头,擦过他身旁,跑向门口。
迎面的门打开,没有注意,额头直接撞上去。
“蔓蔓!”
嘭!
撞得头晕眼花的,往后一跌,落入到一双强有力的肩壁里面。
“你走路都不小心!”
厉色的怒吼在她耳畔一**震响。
额头被撞疼了的蔓蔓磨着牙齿:那还不是因为你?
一块冰凉的毛巾很快敷到她有点红肿的额眉上。
丝丝抽着疼,躺在沙里头不能动。
然,要庆幸,正因为这个痛楚,令她可以暂时冷却热的神经。
即使如此,他刚刚说的话,已经都烙在了她心里变成一个无法磨灭的洞,且越挖越深:
你不是外人。
如果她记得,她会不会恨我?
紧紧地闭上眼。
……
眼看温奶奶已经被转到了北京的医院,许玉娥是被老公直接骗到医院里才知道,想逃都逃不掉。
“我一个人怎么照顾得了老人家?24小时工作的保姆都不像我这样,我还得陪媛媛。最少你要叫几个人来帮我。”既然逃不掉,耍赖总成吧。
温世轩铁了心要治家,说:“这个你放心,不止你,我和世荣说好了,弟媳要过来轮班。不止你们两人,媛媛在家休学期间,没有上学的时候,都要来这里照顾奶奶。”
“爸!”温媛一听,站起,“我要准备考试,你想我考不上大学吗?”
“让你回老家念书,你说你不要,非要到北京。现在,北京的学校不要你。你怎么办?”温世轩现在学乖了,要小女儿和老婆自己负责自己做的烂事,“如果你上不了学校,就得去打工赚钱,反正不能在家里白吃白住。因为你爸不能养你一辈子的,你终究要靠自己赚钱。”
温媛眉头紧着:上不上学一回事,但是要她来照顾这个老巫婆,打死她都不愿意。
“爸,是不是我回老家上学,你可以不追究这事了?”温媛道。
“媛媛,你胡说什么?人家都说,要考中央美院的话,必须到北京上高中的。”许玉娥见小女儿这么说,自己先不情愿了。
温世轩怒对老婆:“非得上中央美院吗?你看蔓蔓没有上什么一流大学,现在不是照样混得好好的。”
许玉娥憋着一股火:什么时候起,老公变得能说会道了,都是蔓蔓惹的祸。
“爸说的没错。”
温媛的声音再次出乎她意料。
“媛媛,如果你真想回老家,爸妈不能陪你,你怎么办?”许玉娥问住小女儿,非得把小女儿扣住不可。
一家三个人正吵着。
走廊里忽然一声:“大伯,大婶,媛媛。”
走来的温明珠,让温世轩一个锁眉,温媛一个微微地变脸,许玉娥喜出望外。
“明珠,你怎么在这?”许玉娥总以为温世同他们既然看中了她家的媛媛,绝不会轻易放手的,走过去高兴地去与温明珠攀话。
许玉娥的心事,一目了然。
温明珠噙住嘴角冷冻的笑,朝向温媛和温世轩:“是这样的,我在这里的妇产科做产检,准备待产和结婚。”
“是嫁给李家少爷吧?恭喜!”许玉娥激动得好像是自己嫁女一样。
温媛淡淡地撇起眉。
温世轩呐呐的:“有身孕了要注意身体。”
“谢谢大伯关心。”温明珠故意忽略过许玉娥,向温世轩靠拢,说,“大伯,其实你不用让媛媛回老家念高中的。有个学校,想要媛媛进去,不过是私立学校,师资力量差一些。因此这家学校的校长,也是因为看中媛媛本身的实力,如果媛媛能在高考中获得佳绩,考上名流大学。校长愿意,不收媛媛的学费。至于媛媛在本地参加高考的户口问题,可以先挂在我那房子名下。”
天下有轻易掉下来的馅饼吗?老实做人的温世轩不信。
然许玉娥已经抢着说:“明珠谢谢你了。等我家媛媛迹了,肯定会报答你的。”
温媛冷冷的眼,只是在温明珠好像胖了不少的脸上转了转。
“这个,说起来,我这里真有件事需要你们帮忙。”温明珠说。
“什么事?”许玉娥问。
“我一个朋友,她要结婚了,知道蔓蔓姐现在是知名画家,想请蔓蔓姐给她做幅肖像画,钱多少,由蔓蔓姐尽管开价。大伯,不是我夸口,我这朋友交友广泛,蔓蔓姐若能做成她这笔生意,我讨个人情,蔓蔓姐尽赚不说,将来绝对是条财源滚滚的财路。”
这话,说得温世轩都心动了。
“这么好的事情,赶紧打电话和蔓蔓说啊。”许玉娥催。
【83】温明珠下场
用毛巾小心包裹了冰块,轻放到她的额头,听见她随身带的小包里手机铃声一串串的,冷眉小蹙,看她似是睡了,手打开她的小包,取出手机兜进口袋里,走到门外。舒蝤鴵裻
屏幕上显示来电人姓名——温世轩。
眸光寒色一闪,手机贴在耳畔:“喂。”
陌生的男人声音,温世轩愣住:“你是——”
“我是6君。”
这,算是第一次和这个男人面对面对话。
冷眉微扬,眸里的光似是等了很久,一直在等这个时候。
6君?温世轩偶尔从杜宇他们口中有听过君爷的大名,说是个高官的儿子,可女儿的电话怎么会进了高官儿子的手里,噎着口水说:“蔓蔓呢?这是我女儿的电话吧?”
“蔓蔓她不在,电话落在我这里了。”
冷眸微低,嘴角微勾,一抹阴影落在背光的侧颜。
“蔓蔓的电话怎么会落在你手里?”
“她和我在一起。”
这句话,想对这个男人说很久了。
听着电话对面的温世轩喘气的声音,心头的愉悦不自禁地倍增。
“你是谁?!”
啪。
挂上电话,这样,温世轩会心里会更慌了,慌得不知所措,却谁都不能说。这是他的罪,他要遭受这个罪罚,让他尝透他们一家曾经试过的种种痛楚。
冷眸望向开了条缝的门内,躺在沙上她纤细的倩影静静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嘴角一勾。
……
疼痛被冰块一捂是缓解了,头,嗡嗡的响。
念头一个个闪过脑海,场景一幕幕滑过闭紧的眼前。
小时候父亲抱着她,背着她,下雨天雨水爆满,淹了路面,父亲脚步维艰,将幼小的她背在背上,两只脚迈过深深的水坑,送她去看病,送她去上学。
父亲是座山,保护着她,是把伞,无论晴天下雨,都在那,当她需要的时候,走出来,做她最后的靠山。
她长大了,是时候了,当父亲的靠山,当父亲的伞。
无论刮风下雨,由她来代父亲抵挡,来代她父亲承受。
所以不需要犹豫,没有任何可以犹豫的。
谁都不能替代父亲在她心里面的位置。
哪怕谁对她再好,都不行。
脚步声,从门外进来,一步步地靠近走近,门咿呀。
睁开的月牙儿眼,望向立在门口的他,里面荡漾的光,盈盈的,清澈如冬日的溪流见着底下的分明。
一刻,他的心抖,刚从温世轩那里得到的一点成功感,似乎已经被她破坏得一干二净,冷眉一皱,迫不及待打断她像是要说的话:“你需要再躺着,等会儿我送你回去。”
她坐了起来,像是知道他要说的话,在他冷眸出厉色的同时,道:“你不是说你想告诉我有关你妹妹的事吗?我想听听。”
出人意料,心里没有刹那的欣喜,瞬间是质疑,强烈的迟疑,锐利的冷眸在她的脸上想找出一丝一毫的痕迹,然什么都没有,不见有。
“你改变主意了?”
微低的头,没有声,但成功地引了他回来说话。
他走过来,坐在她面前,冷眸里的光旋转着,放在她身上尖锐的视线像是针尖,道:“她叫囡囡,小名囡囡,因为她出生的时候,我爷爷被人陷害进了监狱,我爸妈决定等,等老人家出狱了,再给她起大名。但是,在老人家未平反出狱之前,她在随我们一家下乡的时候,失踪了。”
“你们总是说她失踪,她年纪多大走失的?”
“她离开我们的时候不到一岁。当时是因为我贪玩,把她抱到院子里,我离开一阵的时候,她在那时候不见了。”
“你意思说她是被人偷走了?”
“是!”
强烈的字音从他紧闭的唇间蹦出来。
情绪传达到她心头上,是恨,一如她之前直觉到的,恨。
6司令、6夫人、6欢,会不会和他一样,恨。
他们待某人好,待某人愈好,是不是意味对另一人愈是恨。
鱼与熊掌不能兼得,在此之前她经历过太多,比如在母亲和老公两边,她只能选一样,选了老公和自己的幸福。今天,再面对这样的抉择。
“你问我,你说你妹妹会不会恨你?我觉得她不会,如果她现在已经很幸福的话,没有必要去追究这些过去。”
拒了。
连说都没有说出口,被她拒了。
若说出口,恐是一样百分之百被她拒。
因为他们比不上温世轩,比不上,远远的比不上。
那一刹那,冷眸里里面翻覆的光,掀起的巨澜达千尺高。
她没有看,什么都没有看,即使见到了,一样是不能比得上心中的父亲。
她不信,她不信她父亲会是个怎样的人,因为她从小到大,是父亲养大,太清楚父亲的为人。
他和父亲让她选择,她能选谁?
父亲。
一个信了二十多年的亲人,陪她爱她二十多年亲人,与一个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即使这人对她真像是很好,一比较,谁能更值得她信赖,不需要想。
或许之前有疑问,有犹豫,然现在,全都一清二楚了。
如果两方不能容,只能择其一,她只能选父亲。
门外,站着的姚子业,当手举到门板上要敲下去时,迟迟敲不下去,里面两个人的话,他听完了。
里面的两个人,各择一方,不迷茫,不犹豫。
他该怎么办?
如果是蒋衍,媳妇是第一,不用想。
他不同,他们姚家与6家宛如一家人的亲人,姚家只能站在6家这边,但他本人,欠了她太多,想,能补偿她,能遂她心意。
“我该回去了。”起来,捉起小包,这会儿走出房间的步子,迈得坚定而沉着,没有一点的踌躇。
姚子业让开,避开,看着她走出去,狭长的眸中颜色复杂,缓慢地转身,悠叹口气,再进到办公室里面。
与他所想一般,坐在沙上的君爷,若说是受到打击,不如说是越战越勇。
6家人的特性,会战到最后一刻的生死,现在都没有到与敌方拼生死的地步,冷眉时而蹙,时而飞扬到最高。
不信,不信赢不了温世轩。
不知道说什么,其实对君爷同志说任何安慰话是不需要的且显得很多余的,走到桌边,看到上面搁着毛巾裹了几块冰块,狭长的眉疑惑:“怎么了?”
“她刚刚出门时走得太快撞到额头。”
“你这样让她走!”姚爷的长眉挤成个小疙瘩,声音里带出了责备。
冷眸早已在刚答他话的时候变了颜色,自己一生气,都把这事给忘了。急急起来,要走出去追她时,兀然摸到口袋里放着她的手机,这下,整个人左右不是,前后为难。
“我去送她吧。”姚爷以为他是拉不下面子,长眉一个小不满,代他出去。
手心触摸着她的手机,知道这是她和温世轩的联系,然不还给她,她会不会再恨他几分。
冷笑:说是不恨,不认,其实是恨的,很恨的吧。
既然都恨上了,再恨上,无所谓。
坐下来,交起腿儿,取出手机,放在掌心里玩转,等着,等着她回来。冷眸蓦地反转出一抹寒光,自家抛的种种诱饵都不行的话,只要他手里握着温世轩的话,她是不是一定得回来?
就像,上回温世轩有事,她求他,无论怎样都答应。
冷眸,眯紧。
掌心里的手机蓦地吡一响。
来了条短信。
陌生号码的来信,写着:小心有人要毁你的脸!
冷眉,一瞬间蹦紧,背挺直。
……
“蔓蔓。”
走到电梯口的蔓蔓,转头,见追上来的是姚爷,困惑地扶起眼镜:“姚上校,有事吗?抽血复查的话,刚刚我在君爷办公室的时候,有人帮我抽了。”
“不是的。”姚爷心里其实很复杂,然而,在看着她的时候,狭长优雅的眸子不由呈一汪温柔的湖水,笑,“我送你回去。”
“不需要,现在是大白天的,搭公交车,过两个站点,就到大院门口了。”爷日理万机的,她蔓蔓不需要爷如此款待,受宠不起。
“那我陪你走走吧。”说着,不容她分说,是帮她按下了电梯按钮。
对蔓蔓这种吃软不吃硬的来说,明显,温柔的姚爷,比起冷硬的冰山,难拒多了。
姚爷一路陪她走在路上,两人静悄悄的,奇怪的气氛,令月儿眉小揪。
姚爷像是有心事。
“蔓蔓,你和你爸的感情很好,是不是?”终于开口的姚爷,长长的目光,像是穿过暮色,到达遥远的某地,充满周全考虑的深邃。
他不像6君,对温世轩的情感,没有排斥到极端。当然,他看得出感觉得出,6君对温世轩的那股恨,几乎是恨之入骨的,里面的原因他再三打探,6君都不说。
“我爸很好。”蔓蔓意味深长地答。
感情很好,不意味人很好。蔓蔓更希望,有许多人像她一样喜欢她爸理解她爸温世轩。
“我知道你爸对你很好。”姚爷顺着她的话轻声地说,莹光,在充满着温柔魅力的眸里流动。
蔓蔓看得出来,他只是因她的话而这么说。
“有机会,我介绍我爸和你认识。”纵使如此,仍被他的话说动,出口道完这个建议,心头马上打起一个小结头。
爷能愿意吗?
不是她和她父亲自卑,爷的圈子,与他们的环境,绝不是一个圈子里的。
“嗯——”捉起下巴颌的姚爷,微微挑起清雅的长眉。有些话,从6君口里问不到,或许可以从温世轩口里下手。好像父亲同有这层意思,刚好是个机会。
“这样,你和你爸说说,找个时间,到时再通知我。”
姚爷突然答应下来的话,让蔓蔓小讶。
公交车刚好来了,刹住话题,姚爷执意要将她亲自送回去,说:“是顺路,我刚好要回家拿点东西。”
不管姚爷的话是真是假,似乎爷的工作与自己想的不一样,诚如姚妈妈说的,很是辛苦。
自己老公如果离开学校后回单位工作,会不会一样周身繁忙抽不出身?
如果这样,有了孩子到时候自己一个人带,能不能带的过来?请个保姆,不如让父亲回来帮自己。
月牙儿眼一时低下来,想远了,尽想着父亲。
两个站点一会儿就到,两个人下了公交车,在前面走,浑然不知后面跟了个王凤。
亲眼看到姚爷将蔓蔓送进部队大院,王凤的眼皮子一个劲儿地眨,这一下,她有新鲜话题在太太的聚会上震惊四方了。
太太的聚会
“蒋夫人,不是我说,你小儿媳妇,是愈来愈受欢迎了。听说那晚上照顾你儿媳妇的,不止6上校,还有姚上校。今天姚上校都亲自送你媳妇回到大院。”
蒋母杯里的茶喝到一半,被王凤这句话刺激的,一口呛在喉咙里头,吞不下去,吐不出来,噎的很。
现在,她是管不着蔓蔓的,可是,不代表她这个婆婆不被蔓蔓影响。
“哎,我说王凤,话不能乱说,姚上校是什么人?”有太太提醒王凤,小心祸从口出。
那是,姚子业响当当的爷身份,除非想自毁前程,能敢乱来吗?
“不,你们误会了,我不是说姚上校与蒋夫人的小儿媳妇有什么关系。”王凤急忙纠正自己话里的错误,说,“我是说,蒋夫人该关心下小儿媳妇的健康,是不是真有什么问题?不然怎么会三天两头到医院去?我看见的,他们下的那趟公交车,是去两个上校单位那条线上。”
这事儿,上回已经托二女儿去问过了,蒋梅回来曾向她交代:蔓蔓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很好,应该快怀上孩子了。
想到此,蒋母的心里依然不安实。你说两个儿子,大儿媳妇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她就指望这小儿媳妇了。
王凤静悄悄地贴紧蒋母的耳畔报另一个料:“你可能不知道?李家要抱孙子了。”
“哎?”蒋母讶异,李振伟不是没结成婚吗?
温明珠闹了个大笑话后,江云现在都不敢在她面前逞威风了。
虽是不能之后在江云面前趾高气扬的,但至少是出了口气。
如今王凤重新提起,她浑身不免都起了痒痒。
“李少结婚了吗?是什么人?我怎没有听说过?李家想娶媳妇,不会保密的,你是不是听错了?”
王凤故作神秘地笑笑:“蒋夫人,你这就不知道了。人家这是先上车后补票。生的是个儿子的话,自然娶回家。不是的话,这个媳妇不会想要的。”
有这回事?
蒋母惊异:“非得是儿子吗?现在是什么年代了,还讲究生男生女继承香火?”
“怎么?难道你想要个孙女多个孙子?”王凤嘴角噙着抹笃定,没有做奶奶的不想要孙子只想要孙女的。
蒋母心里头生疙瘩了。
实事求是地说,如果真是个孙子,肯定好过孙女的。
两个儿媳妇,谁给她生的是个孙子,肯定她要对谁好一些,即使是蔓蔓。
拍定,要赶在江云之前抱个孙子,回去,催促蒋梅,暗地里带蔓蔓去医院检查,看有没有怀上。
蔓蔓让姚子业送到楼梯口,说什么都不让送了,以免他人看见说闲话。
姚子业刚要走,蔓蔓手伸进包里搜找开门的钥匙,这一翻,方是现手机掉了,一怔。
“姚上校!”
刚走向门口的狭长身影立马走回来,见着她焦急的模样都替她紧张,长眉一紧,问:“怎么回事?有事慢慢说,别急。”
“我的手机,好像在落在你们单位里了。”蔓蔓是急,手机都掉了能不急吗。
“你等等。”姚子业取出自己的手机,拨起君爷的电话。
嘟嘟几声后,君爷办公室的座机被一只手接了起来。
“我是6君。”冷然的冰调没有丝毫改变。
“6君,我是子业,蔓蔓的手机不见了,你看看有没有落在你办公室里。”姚子业开门见山地说。
“丢了手机?”
“是。”
“那真糟糕。我到现在都没有看见有。她手机是什么样子的?”
狭长的眼微眯,直觉里一丝不对劲,旁边,蔓蔓垫着脚尖望着他的话筒,长眉再一紧:“6君,你再帮着找找吧。”
“她如果不信,自己回来找吧。”
咔!
君爷的脾气向来如此,几句话不顺意,谁都不卖面子。
姚子业反而找不出疑点了,转回身,面向蔓蔓:“你再想想,会遗失在什么地方?是什么牌子的手机。我帮你一块找,不然,你现在跟我一块回我们单位找。”
不在君爷的办公室?
指尖焦躁地支起大眼镜的蔓蔓,在稍微的一个思虑后,沉了眸:“我知道了。没关系,我自己再想想。”
“蔓蔓?”
“没事的。就一个两百块的手机,用了五六年了,不贵。”月牙儿眼朝他笑一个。
姚子业锁着眉,倒是拿这样的她没法。
蔓蔓回到家,怎么回想,都觉得手机不可能在落在其它地方。
家里的座机电话正好响了。
跑过去接,听是父亲温世轩的声音。
“蔓蔓,你手机丢了?”温世轩的嗓子听起来火燎火急的。
父亲怎么知道的?蔓蔓怔:“是。”
“没事,人没事就好。”大概是知道女儿省钱专家的习性,温世轩马上反过来安慰女儿,“爸给你买个新的。”
蔓蔓乐,感觉丢手机的郁闷都被父亲一句话吹没了:“爸,我自己有钱,再说现在买个手机不贵,两三百块,可以满足我用了。”
既然找到女儿了,女儿好好的没事,温世轩心里安实了,说起了许玉娥下午一直催促的事:“是这样的,我们在医院里遇到温明珠,她说是自己有个朋友想找你作画。我本想拒了她的,但是想,这事,要你自己做决定,爸不能阻挡你的财路。”
这点,蔓蔓与父亲想的一样:小人之心不可不防。
“爸,你告诉她,介绍不用了,我们现在画廊不缺生意,她朋友如果对我们画廊有兴趣,到我们画廊我们不会拒绝,她自己不用来了。”蔓蔓道。
“行。”温世轩爽快地应承,瞧大女儿说的这话有理有据有骨气,他喜欢,转回来,准备和温明珠说。
温明珠现是坐在他们家的客厅喝茶,听许玉娥吹牛这房子价廉物美,并不比他们家之前提供给她们母女住的房子差,嘴角阴是一笑,道:“不是租的房子吗?大婶,这租的房子终究不是自己的,这点道理你不是不知道吧?”
许玉娥被驳得有些悻然,见老公终于打到蔓蔓的电话回来,忙问:“怎样?蔓蔓怎么说?”
要老婆别插嘴,温世轩将蔓蔓的话转述给温明珠听。
真行啊。
自从母鸡变凤凰,这蔓蔓现是谁都看不在眼里了是不是?
不过这样更好,出了事,谁都怀疑不到她头上了。
“谢谢你大伯,我朋友性子比较傲,听蔓蔓这一说,可能不会去蔓蔓姐的画廊了。”温明珠眉角一提,望的是许玉娥。
许玉娥果然是一点燃火的火爆性子,出口就骂老公:“你怎么和蔓蔓说的?有钱的生意都不做,有你和她这么傻的吗!”
“蔓蔓现在不缺钱!”温世轩有大女儿撑腰,现在与老婆说话的底气很足,瞪足眼。
“有钱?”许玉娥哼,“她自己都上回和我说过了,家里的生活费她只能照以前的标准给付,她老公的钱不是她的钱。她孝顺你真是有能力的话,不会是租这房子给你,是买给你了。”
“买房子做什么?她真想买,我这个做爸的,还舍不得我女儿做房奴!”温世轩气昂昂地拍下桌子。
老公愈来愈口齿伶俐了,许玉娥被这话一顶,没了声。
眼看许玉娥没有用,现在都闹不了事了。温明珠赶着想需要自己动手,立马起身离开。
许玉娥送她到门口,忽然记起小女儿念书那事,怕情况有变,探问:“明珠,我家媛媛和她姐姐不一样,绝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你一定要区别对待。”
“放心吧。媛媛我很看好的。”温明珠假惺惺地笑着答应下来。
找门路让温媛继续上本地高中,只是为了把温媛和温世轩一家拉回他们能操纵的范围里面。
送走温明珠,现小女儿都没有出来送人,老公则傻站在客厅里头,许玉娥生着闷气一个跺脚:现在这家,好像只剩下自己一个孤军奋战了,怎能让她不心急的?
……
姚子业回到单位,直进君爷的办公室,敲门都懒得敲了,进去一看,果真,君爷手里捉的手机,不是君爷自己的。
“你这是搞什么名堂?”姚爷气得,扭起领子上的扣子。
“你看看这个。”6君同志,将陌生人的短信展开,搁在桌上给他瞧。
弯下腰,低头瞧,上面的短信内容让姚爷瞬间一张白净的脸镀成了铁色。
“什么人来的?”姚爷的嗓子里透出丝丝的寒。
“我没有让人查,但我大致猜得出是谁来的,所以,我相信,这事儿是真的。”君爷冷冷的调子足以证明自己是在认真办事,压根没有生蔓蔓的气。
姚爷听到这,心里稍微一安。
“你觉得是谁想害囡囡?”既然都说了知道是谁通风报信,这个罪魁祸,想必君爷同是大致都猜出个百分之百了,不然会镇定地坐在这里玩妹妹的手机。
“还能有谁?近来和她接触最多的,能是谁?”君爷说着悠悠然起来,是将怎么折磨人的手段想得差不多了,开始干活。
想毁他妹妹的脸?
他君爷很大度的,那就直接让她自己毁容好了。
……
隔天,蔓蔓和初夏跑去手机城买新手机。
路上,初夏出奇像她这么谨慎的人都会丢东西,说:“你这个省钱专家,一个手机可以用五六年以上的人,居然能丢手机,真让我惊讶。”
别说初夏惊讶,蔓蔓自己都从不认为自己能丢手机。她通常都是把手机放在包里最里面的最安全的。贼想偷,都不知道往哪里找。
然而,丢就是丢了这个现实。因背包没有被人划破的痕迹,她虽然想过或许是落在君爷的办公室,但君爷都明白地告诉姚爷说没有。君爷若连姚爷都不说实话,不大可能。
若为了两三百块钱的手机闹去派出所报案,有点大题小做。不如像父亲说的,马上买个新的遗忘掉,反正不贵。
仔仔细细来回把想法和死党一说。
初夏得知她打定主意继续想挑个两百多块钱的低等机,嘟起嘴巴说她了:“你啊,现在都挣大钱了,却不爱惜自己,你是自虐狂吗?”
“买个两百块钱的手机和爱惜不爱惜自己有什么关系?与自虐狂有什么关系?”蔓蔓嘴里咬的是条理分明的依据。
“应该让你老公教你怎么享受!”这事在理上说不过她,改由曲线救国,初夏举起的指头作势要戳掉她的大眼镜,恫吓。
说起自家老公自称最让她享受的事,是床上运动。
蔓蔓月牙儿眼一转,信誓旦旦借用扭曲蒋大少的话:“你错了,我老公提倡不用花本分钱的事情,是最让我享受的事情。”
初夏傻眼,肚子里小小的腹诽:改天回去催老公问蒋大少,这是怎么回事儿,蒋大少不是连车子都给媳妇买了吗?理应不是个吝啬的老公。
不管怎说,蔓蔓始终挑了个两百块的货,两人回到画廊的时候,初夏见老公满脸高兴嘴里哼曲子,问:“中**彩了?”
老婆这是说笑话,明知他不买彩票的。杜宇从兴奋状态中回神,依然挺着兴致勃勃的眉眼,向她们俩炫耀:“今早来个大客户,我签了一笔大单子。说是他们的花店新装修,希望我们的人给他们的花店做幅大尺寸的壁画。出价不少于二十万。”
二十万一副壁画,不知名画家做的画能有这个价格已经很了不起了,再说花店的墙壁再大大不到哪里去,初夏和蔓蔓都以为这笔生意不错,极力赞美杜宇。
杜宇想把这笔生意真正拿下来,不免要谨慎一点行事,对蔓蔓说:“蔓蔓,你先去看看客户花店的整体环境,我知道你很忙,可能没法接单。没有关系,我只是想让你提个意见说个指导性的意见,我好安排人来接。”
“师哥,没有问题。”蔓蔓一口应下。
当天,杜宇开着车送蔓蔓到客户的花店。
下车走到花店的门口,里里外外都在做装修,然装修工人可能做到一半去休息,没有在门口见到半个人影。
杜宇立在花店门口拨打客户的电话,联系客户出来与他们见面进一步商谈。
蔓蔓先一个人走进了花店,观察起里面的格局。步子迈进刚装好两扇玻璃门的大门,小小的前厅里面搭满了要装大灯的铁架子。往左拐,有面木板墙开了个小门。低头,弯腰钻过小门,抬头正要看。
迎面一团白色的雾气直冲她脸来。
蔓蔓一惊,避开脸,拿手掩脸,想躲,都没能来得及躲掉。
不知是什么水,直洒到她大眼镜上和额头,水流从小巧的鼻子淌下来,整张脸都溅满了水花。
躲在车里,通过花店里刚装好的摄像镜头,见着那张丑陋的大眼镜下的脸,都被淋上了液体,阴阴的嘴角勾起了笑。
接下来,只要等着,等下一步,马上就能等到下一步,这张令蒋大少、李振伟、甚至两个爷日思夜想的脸,长出一个个红包,变成一张肿红不像人样只像贵样的脸。
美女变成个猪八戒!
看男人会继续喜欢她?!
肯定是像李振伟待她一样,唯恐不及。
声声里,夹杂看到别人痛楚的喜悦从颤抖的唇间溢出来,乐不可支,乐得全身都在抖。
只要蔓蔓毁容了,哪个都不喜欢,谁能护着蔓蔓,没人护着蔓蔓,她想怎么踩蔓蔓都行。
等着,快了,她马上能翻身了。
金子是金子,沙子是沙子!
“蔓蔓?”
杜宇听见门里的响动,赶紧先挂了电话冲进花店里,见到蔓蔓整张脸都被淋湿了,吃一惊,急急忙忙掏出口袋里的纸巾递上去:“怎么样?有没有弄到眼睛?”
眼睛没有被直接喷上水,但额头流下来的水流进了眼镜框里,照样让她一时睁不开眼。
视线模糊地接过师哥手里的纸,感觉喷在脸上的水凉丝丝的,但没有刺激性,好像只是普通的水,心里沉静下来,举着纸巾慢慢地擦,一点点地擦干净脸上的水渍。
杜宇立马追究起手里拿着一瓶喷雾瓶的师傅:“你这是怎么干活的?没有看见人进来吗?要是什么液体喷瞎了她的眼睛怎么办?你赔得起吗?”
师傅举高两只手,连声道歉:“对不起,就刚刚没有看见。她走路没有声音的,我听不到,没有留意。”
“师哥。”擦完脸,在仔细擦洗大眼镜的蔓蔓,沉着地说着话让师哥熄火,“我没有事,不是什么化学液体。”
坐在车里面的温明珠,听不到他们说话,一双本来美丽的眼瞳逐渐地缩圆瞪圆,充满不可置信地望着蔓蔓那张被喷了液体但没有丝毫变化的脸。
不,是擦去脸上灰尘的蔓蔓,一张脸变得更加白润漂亮了。
这是怎么回事!
“蔓蔓,我们先回去吧,那老板好像不在,是师哥的错,没有先联系好。”杜宇深感歉意地向蔓蔓说。
“师哥,怎么是你的错了?”蔓蔓连忙笑着打断杜宇的话,低头看到衣服有些湿,杜宇说的是实话,即使老板在,她现在这个样子,也必须先回去换身干净的衣服,会走光的。
喷水师傅边向他们弯腰道歉边把他们送到门口。
杜宇开车送蔓蔓快离开去换衣服。
见杜宇和蔓蔓走了,温明珠忍不住了,实在是忍不住了,踢开车门,气冲冲地跑进花店,朝向那个喷水师傅,怒吼:“你怎么做事的!你别想我支付给你余款!”
“小姐。”喷水师傅脸上露出一副十足无辜的相,“你不是要我给你那朋友的脸上喷点水作为恶作剧吗?我都照做了。”
那是,是她塞给他一瓶专门调制过的液体,让他喷到蔓蔓的脸上,所以,他本人都不知道是什么液体。若不是没有成功,她都不会在他面前出现的,让他一个人顶罪。
伸出手,此事太奇怪了,自己胸口的这股气都没有办法平息:“你喷她的那瓶水还给我。”
“就你给我的那瓶嘛。”喷水师傅悻悻然的,耸着鼻子维持一副何其无辜相,提起刚搁到了墙边上的那瓶液体,交给温明珠。
温明珠上下左右观察瓶子的外观,没有现任何疑点,是自己塞给他的那瓶。莫非,是里面的液体被撤换了,阴冷的眼珠子盯着对方:“你是不是自己换了里面的液体?”
“我没有换过,你不信,你自己试试喷到脸上,不就知道了吗?”喷水师傅怒了。
小心起见,没有先喷到自己脸上,是先喷到了自己手背,喷过之后,凉丝丝的水气,皮肤没有变,一愣,难道是她仔细按照配方挑配出来的这液体有错?再一喷,朝向自己的一边脸,凉丝丝的水流淌过脸颊之后,依然没有变化。
看来真是自己调错配方了,让蔓蔓逃过一劫。
气得将喷雾瓶扔到地上,猛踩,转身冲冲离开。
“小姐,你答应给我的余款呢?”追过去的喷水师傅,只追到门口,佯作怒气状,等到她坐上车离开,嘴角一平,脸上露出另一丝微笑,走到隔壁房间紧闭的门举起拳头敲一敲,小声道,“爷,都办妥了。”
“行,你现在马上离开这里,到外地避几天。”冷冷的声音从门里传出来,的是不容违抗的命令。
温明珠驱车回到家,冲进自己房间。
“明珠?”邓晓羽看女儿不知因何事气成这样,走进去问。
结果,就这一会儿功夫,可怕的痛楚忽然,先从手背,再到脸颊,痛,痛得她整张脸和一只手都扭曲了起来,牙齿疯狂地张开大叫:“我的脸,我的手!”
站在门口的邓晓羽被吓到了,眼看女儿的脸骤然起了一个个红色的包疹,不断地充血流血。
人脸变成了鬼脸!
人不像人,鬼不像人。
别说美若天仙,连普通人都比不上了。
“明珠,明珠!”和女儿一块疯狂地叫起来,“天!我的宝贝女儿,你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
半个钟头后,温世同赶到医院,看到躺在床上的女儿半张脸上裹满了纱布,好像是个重伤的烧伤病患,整个人呆了。
“世同,怎么办?医生说明珠这张脸是毁了,可能连整容都整不回来了!”邓晓羽大声哭道。
“怎么会这样!”温世同揪起老婆的领子,狠冒出凶光的眼睛恨不得两只手掐死老婆。
如果温明珠毁容,哪怕生了个儿子,李家肯定都不会要的。
“爸。”床上的温明珠喘着息。
“明珠。”温世同奔到床前,将耳朵贴紧女儿的嘴唇听。
“爸,是蔓蔓害的我。蔓蔓妒忌我嫁进李家,她之前和振伟相过亲的。爸,你一定要为我主持公道。”
刚好走到病房门口的李振伟,听到温明珠这话,看到床上那张包着纱布的脸泪流满面,哀戚楚楚,心头忽是一震。
……
接到蒋母命令的蒋梅,哪敢随意带弟媳去医院做孕检,这不胡来吗?人家都没有反应,随意带去医院,检查结果不是的话,给弟媳带来压力,以后蔓蔓想要孩子反而不容易了。
在医院工作的蒋梅是很清楚这点的,然而总得找个借口敷衍母亲,只能是再拎了只老母鸡上蔓蔓家给蔓蔓煲鸡汤。
蔓蔓从画廊回到家,在家门口,就见蒋梅立在那拎着只老母鸡。
饶是她再笨,都体会得到蒋家的言外之意。
小孩子她不是不要,但她和老公都商量好了,让小孩子自然的来到他们身边,不急不燥,一切顺其自然。
蒋家这种做法,让蔓蔓感到一点压力了。
“二姐,鸡汤天天喝,我承受不了的,你拎回去给小东子喝吧。”蔓蔓说。
蒋梅就知道,母亲这种做法迟早要成问题,叹口气,说:“好。”继而叮嘱:“蔓蔓,二姐没有逼你的意思,你自己过好日子就好。”
“我知道的。”月牙儿眼聪慧地回以了然的微笑。
蒋梅不会做这种事,公公不会做,只有是蒋母的主意了。
话说,蒋梅再送一只老鸡给蔓蔓的事,被金美辰知道了。
当晚,金美辰在家里当老公的面摔了筷子:“你说你妈什么意思?就觉得只有蔓蔓能生出来吗!”
【84】三个父亲的会晤
早上,蔓蔓踏进画廊,看见温浩雪坐在茶水厅里,令人惊讶的是,初夏居然和温浩雪说起了话。舒蝤鴵裻
看到蔓蔓,茶水厅的两人都停了话。
初夏先走过去,贴蔓蔓耳边说:“我给你打听消息呢。”
“什么消息?”蔓蔓记得近来自己和温家没有什么特别的瓜葛。
“蔓蔓姐。”温浩雪一如往常那股黏劲,走上来使劲儿挽蔓蔓的胳膊,说,“我可想你了。”
蔓蔓扶下眼镜,提醒她:“我们两人前几天刚见过面,回老家的时候。”
“蔓蔓姐,我是说,我什么时候可以上你家拜访你和姐夫呢?”
终于提出这个不怕死的要求了。
蔓蔓想起老公蒋大少警告的话:不准任何一个温家人踏进他们家里一步。点点头,说:“这个你要问你姐夫。你姐夫说,我们那里环境特殊,去的人很容易行差踏错的话,会掉坑里的,比如上回你被你姐夫挨的那一巴掌。”
圆圆的脸僵了层青,温浩雪咬着嘴唇很不甘心的:“蔓蔓姐,你只听姐夫的话吗?姐夫管得你死死的吗?”
“这没有办法,我在家是夫管严。”蔓蔓支起眼镜。正确的说法是,在什么人面前说夫管严或是说妻管严,是有尺度的。
她和老公是互管。
打开不了突破口,温浩雪眼珠子骨碌一转:“蔓蔓姐,你知道吗?昨天我们家生大事了。”
“你们家生大事你今天过来?”蔓蔓挣开她的手,走到了茶几边的沙坐下。
初夏给她倒杯茶。
再次挨到蔓蔓身边,温浩雪的嘴巴像麻雀叽喳个不停的:“蔓蔓姐,不是我们家,是说我们温家,明珠姐昨天进医院了。”
“她本来有身孕,进医院做检查吧。”
“不是,她是昨天脸上被了淋了药,半张脸都毁容了。医生说整容都没有办法重新见人,我想,要是我,不,不说我,原先美若天仙的容貌,现在都变得比我丑,太不可思议了!”温浩雪深深地像是十分同情温明珠,悲悯地叹口长气。
初夏和蔓蔓同差一点儿,喷出口里的茶。
温浩雪这话说是同情温明珠,不如说是可以在温明珠之前得意了,因此迫不及待来向蔓蔓炫耀。肯定之前少不了因为容貌的事被人拿来和温明珠作比较,心里早不平衡了。
只听,果然温浩雪接下来继续卖萌:“蔓蔓姐,你和我想的一样吧?大家都说明珠姐长得漂亮,我觉得嘛,女人应该看内里而不是看表象。明珠姐这回毁了容,应该会支持我们的观点了。”
初夏受不了了,跑去厨房捧肚子大笑。
事实证明,温浩雪在众温家姐妹中,绝对算是一朵奇葩了,表现在时时刻刻能当活宝逗人一乐。
蔓蔓嘴角微抿,对这些妹妹的心思,自然是摸得到底的,端起茶轻吹一口:“浩雪,有什么事,你直说吧。”
“哎。”温浩雪圆脸笑眯眯的,表示瞒不了蔓蔓,道,“蔓蔓姐,你知不知道这女人毁了容以后,有些人有自知之明,知道该悔过反省自己以前做的肮脏事,对不对?可有另一类女人,那是不知羞耻,居然指鹿为马,认为是人家害的她!”
眉头小蹙,蔓蔓道:“她认为是谁害的她?”
“这需用我说吗?女人会这么说肯定是因为妒忌。”向蔓蔓转达完最新新闻,温浩雪高高兴兴得得意意地端起茶杯,佯作端正大方的女人抿一口。
在听完温明珠的事后,温浩雪马上打定了主意:隔山观虎斗。
谁让这两个姐姐都是遭人妒忌的。
温明珠毁了容,认为是她做的。蔓蔓舌头舔着牙齿,喟叹:女人的妒忌心,真是可怕。
初夏从卫生间里奔出来,虎起脸:“她人呢?想诬陷蔓蔓是不是?蔓蔓昨天一天和我们在一起,她想要人证还是物证?需不需要我跑到医院去把她骂醒!”
温浩雪正愁没有戏看,点点头:“我知道她住在哪间医院的地址。”
“初夏,没有必要。”蔓蔓扶起大眼镜的动作优雅沉定,道,“如果我们去了,人家以为我们是做贼心虚。”
“可是能让她四处诽谤你吗?”初夏现在就想冲到医院去拧温明珠的嘴巴,最好拧成个猪八戒的样子,刚好配那张丑脸。
“我也认为蔓蔓姐不能太懦弱了。”温浩雪在旁帮腔,内心打的主意和初夏不一样,最好蔓蔓和温明珠扭打起来,她能渔翁得利,圆润的眼珠再转悠,“对了,让姐夫回来帮蔓蔓姐主持公道吧。”
“浩雪,我这里事忙走不开,既然你都到我这里想为我主持公道了,你替我回去向明珠讨回我的公道吧。”蔓蔓有脾气的,你在这里使劲儿煽风点火,正好,让你去当前锋冲锋陷阵好了。
温浩雪的圆圆脸瞬间表现出色,白得不能再白,像是扑扑掉粉的墙:“蔓蔓姐,我,我要是有这个本事,不会来找你了。”
“浩雪,你知道的,我蔓蔓向来在温家里面被人看成是最低一等的,你都没有这个本事,怎么可以来找我呢?我蔓蔓需要靠你们为我出气的。”蔓蔓咬定牙齿说道。
可怜温浩雪,使坏不成,反被将一军,最终,只能是狼狈而逃:“我,我还有事,对不起,蔓蔓姐,初夏姐姐,我得先走了。”
看着温浩雪像是逃命的苍蝇飞奔出画廊,初夏和蔓蔓相视一笑。
“说真的。”温浩雪走了,初夏与蔓蔓说起姐妹俩的体己话,“你让她这样四处诽谤你不成的。你一定要想个法子好好整整她。”
“人家都毁容了,再去踩她一脚不厚道。”蔓蔓扶着额角,陷入深思,这事不是她做的会是谁做的呢,不是温明珠傻到自毁美貌吧,“当然,不能让她这样说我。”
“就是!”初夏力挺,翻卷袖管,“我们动手扯烂她那张口无遮拦的嘴巴。”
月牙儿眼眨眨:实在的说,当温浩雪说温明珠诽谤她是杀人凶手的时候,心里头不可能不气的,确是很想撕烂温明珠那张嘴。
不需她上门找温明珠算账,事实证明,坏人总是喜欢一马当先,先自个儿送上门。
当天,温世同带了一帮人上画廊里找事了。
杜宇不在,眼见情况不妙,初夏打电话给蒋大少,可蒋衍同志好像出公务了,没有在学校,没能接到她的电话。
是莫文洋代替蒋大少接到了她的求助电话,心里急,想除了蒋大少,有什么人可以帮得上忙的。知道两个爷都在意蔓蔓,然君爷这座冰山莫文洋不敢碰,姚爷性情倒是不错,于是急拨电话给姚爷。
……
姚子业今天一大早,因昨晚与姚书记、6司令都商量好了,瞒着蔓蔓和君爷,开着车,前去截温世轩。
昨天带了老婆上医院服侍中风瘫痪的温奶奶,今天许玉娥闹着不去。温世轩一不做二不休,将老婆的行李袋打好包后扔出大门,赤红双眼大骂:“你如果不想去医院,行,你不是我老婆,因为你都不打算孝顺老人,今天起从我这里搬出去!”
许玉娥现在到北京,没有杂货铺可以偷腥,没有温世同支援,要靠老公过日子了,抱住老公大腿:“对不起,老公。但是,如果我走了,媛媛怎么办?媛媛要上高中了,要转学,手续谁办?”
“媛媛的事我会去办,你去办,我还不放心。”温世轩狠下心,掰开她的手,“你马上说,去不去医院?”
许玉娥无可奈何,最可怕的是小女儿现在都躲在房间里不出来了,不像以往一样挺她。
督促老婆进了医院照顾老人,温世轩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坐公交车前去画廊,就在走到画廊所在那条街的拐弯口时,一辆小车杀过来停在他面前。
车窗降下,露出一张年轻的军颜:“温世轩先生是吧?有人想见你,特意让我来接你。”
“你是——”温世轩想了很久,好像记得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我叫姚子业,上回是在蔓蔓的画廊与温先生碰过一面,实际上我是蔓蔓的朋友。”狭长的眼眯眯,笑容温和且保持一定的距离。
既然自称是女儿蔓蔓的朋友,人看起来谦和有礼。温世轩倒不是很排斥,问:“你要带我去见什么人?”
“如果温先生信得过我的话,请上车,我在车上和你说。”优雅的眉眼透出一丝意味深长的,“这事事关你女儿的幸福,我相信你去了不会后悔。”
说的是蔓蔓。
温世轩点下头:“行。”
姚爷下车,亲自给他拉开车门:“温先生请上车。”
之后,车是开到了一处幽静的地方,是座不起眼的小茶楼。
跟着这个自称女儿朋友的军人,走到二楼的小茶间,温世轩忐忑不安地拿掌心擦擦裤子,问姚子业:“可不可以告诉我是要见的什么人?”
“你放心,只是两个很温和的,和你一样当父亲的人。”姚子业微笑着,为他打开房门。
走进去,进到里面,见到一张茶色的小茶几傍依在窗口,两个中年男人面对面坐在茶几边,看到他进来,两人同起身,道:“温先生是吧,请坐。”
立即,身旁有随候的人搬来一张有背的花雕木椅,给温世轩就坐。
温世轩见这两人的派头,都是不凡,一个浓眉大眼气势威严,一个温文尔雅透着威仪,都是不可小看的人物,心头一方面骇然地嘭嘭嘭跳,一方面又是极担心是否是女儿惹上了不得了的事和人,终是惶惶然坐下来,坐会儿屁股粘不住椅子,站起来,说:“我不认得两位,有什么事两位请直说吧。”
“你不认得我们,我们可是认得你的。”姚书记笑笑,代6司令言。
只因这6司令在心里头,始终对温世轩存在一个疙瘩。温世轩究竟是怎么得到他女儿蔓蔓的,是偷的,是抱的,是捡的?
若是偷的,他6司令管他温世轩对蔓蔓如何,和儿子一样这股恨没法消去,说不定真拿起枪一枪毙了温世轩再说。
若是捡了蔓蔓,那事情另论了。
眼前的两人,那个温文尔雅的男人对自己算是和气,至于那个浓眉大眼的,对自己偶尔的一瞥厉目,并不显得多温和,温世轩咽了咽口水:“你们认得我?”
“这样,鄙人姓姚,我这位朋友姓6。温先生请先坐下,我们再慢慢谈,好吗?这事一时半会儿可能都说不清楚的。”姚书记温柔的话声,配的是不容违抗的威严眼神。
温世轩倒真是怕把眼前两个看起来是大人物的大人得罪了,屁股粘到椅子的前三分之一,背像小学生挺得直直的。有人在他面前上了杯茶水。他连杯里面的茶都不敢望上眼。
这个人怯懦、老实的面容,都是收在姚书记和6司令眼底的。
看来是个无害的单纯的人。
姚书记若有所思地磕下茶盖子,道:“其实今天请温先生来,是想谈有关你女儿蔓蔓的问题。”
“蔓蔓?你们都认识我女儿蔓蔓?”蔓蔓没有和他提起这个事,温世轩有些糊涂地问。
“我们认识不认识蔓蔓等会儿再谈。主要是我们听说过,你女儿不是你亲生的这个事实,所以想找你再确认一下。”
姚书记已是用最慢的语来说出这个话题,然而仍让温世轩瞬间有被雷击中的感受。
一张老实的脸,怔怔的,好像个木头人,脸上空白无神。
“温先生!”这问话刚开始,姚书记可不能让被问的人先出事了。
浓眉下的厉目在温世轩迷茫的脸一掠后,沉重地咳上两声,道:“温先生你逃避是没法解决问题的。”
被6司令这话拉回了神,温世轩一边皱眉头,一边对他们两人表示更深的疑惑:“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听谁说的?”
“听林文才先生说的。”姚书记眼看如果不把这个谎撒圆了,是没法将审问继续下去,由是搬出早已商量好的台词,道,“主要是我们是蒋中校的朋友。蒋中校本人关心他媳妇,我相信温先生对蒋中校对他媳妇的心意是不会有疑问的。蒋中校不巧从林文才先生那里得到一些类似的消息,大表惊讶,但是,他作为女婿作为晚辈,不好意思向你问起,又不好向自己家人提起,只好委托我们两个年纪相当的同辈来问问温先生。”
是女婿的疑问,看来都是那天自己的妈说漏话引出来的问题。
温世轩长叹一声,对女婿蒋衍同志的品德他是绝对信任得过的,因而点头承认:“蔓蔓是我养女,是我经过某地时不巧在田里捡到的,我看一个婴儿小小的被人抛弃在田里实在可怜,于是把她抱回家里养大。”
“你在抱走她的时候没有问过当地人有没有人丢失孩子吗?”听到温世轩说出了当年怎么和女儿遇到的故事,6司令心里早已急得不行,急急地插了进来问。
温世轩愣,实在想不通为什么6司令问这话的样子,纳闷地说:“那个田,我记得,周近有好几个村。我当时抱过那孩子到附近最近的村里问,他们对我说,这孩子肯定是人家不要的,因为是个女孩子,而且长得弱,都不知道能不能养大。农村里,很多人生的是个女儿的话都不要的例子我知道很多,可能两位是在城里的,不知道这样的事。”
说到此,温世轩想到自己那个被温奶奶丢掉的真正的大女儿,心头酸酸的。
“人家这么说你就信了?没有找到孩子真正的亲人再问清楚吗?”虽然,知道温世轩有自己的苦楚,但6司令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就是想质问,因为如果你温世轩愿意下功夫找到他们6家,蔓蔓早已和他们家相聚了,没有近二十多年的疏远,以至于现在即使见了面,中间依然隔着堵难以穿越的墙。
“我,我有找到她的亲人的。”温世轩说,或许是由于沉浸在自己和女儿的回忆中,反倒是没有去留意到6司令奇怪的神色,道,“那是后来,我把她抱回家,现她身体不好。我送她到医院治病,但医药费不够,我就想,如果她真的是熬不过来,至少,要和她真正的亲人见上一面。我跑回那个村,一家一户的问,人人都把我当疯子,说那个女孩明明是人家不要的,因为那家人都走了。”
震!
是同时一股真正的震,震到了6司令和姚书记的心里深处。
这不可能!
6司令在心里大喊一声,愤怒的拳头正要砸下桌板。
他明明,在被迫离开村子回到大城市的时候,交代了人留守在村里替他继续找寻失踪的女儿的线索。
怎么会变成没有人告诉温世轩他们6家在哪里,他们6家一直很爱这个女儿。
“老6!”关键时刻,姚书记手一把举起,拿住6司令要往下打的拳头。
6司令喘着气,大力地喘息,胸腔里的这股肺火腾腾地往上烧,只要这个疑问没法弄清楚,他就没法安心,或许夜夜都就寝难安。
因为,难道是自己家的疏漏,让蔓蔓失踪这么多年吗?
听到姚书记那一句声音,温世轩从回忆里出来,醒了,看6司令青白到可怕好像生了大病的脸色,不由惶然:“6先生,这——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让你难受了?”
闻到这句,姚书记不禁一声笑:这温世轩老实得,让人想到可爱两个字。
“温先生。”眼见6司令这个样,是没法再继续下去这场交谈了,而且,该问的话,应该都问了,姚书记起身走向温世轩,伸出只手,“谢谢你愿意到这里来向我们吐露这么多的信息,这样一来,我相信蒋中校心里一定能安实了。”
抬头,看到姚书记那张温和的脸,却盖不住一双气势的眸子,想想,温世轩不敢与这个人握手,只低下头,忐忑地问:“你们打算怎么和我女婿说?还有,这事会和我女儿说吗?”
“对于蒋中校,我们会如实告诉。至于蔓蔓,你自己怎么想?”姚书记的眼,从高到低俯视他。
“嗯,告诉我女婿,我相信我女婿能处理好的。”温世轩避开了最敏感的话题。
可见,他根本不想告诉蔓蔓。
原因呢?
“你认为你女婿会告诉蔓蔓,你觉得即使这样都可以,是不是?如果是的话,我们会转告给蒋中校的。”姚书记深意的眸光盯注在温世轩本人。
被逼宫,表态。
温世轩忙道:“我相信我女婿不会告诉蔓蔓的,因为他很爱我女儿我知道,如果我女儿知道她是被人不要的孩子,不是会很痛苦吗?”
这话,深深地刺痛了6司令的心。
他怎么可能会不要女儿?
他又不是那瞎了眼的老巫婆温奶奶!
只是,如果温世轩刚说的话都是事实,说到蔓蔓耳朵里,他情何以堪,如何解释这一切?
难道对蔓蔓说是温世轩撒谎?
撒谎也得拿得出证据来表明自己的清白。
蔓蔓会信谁的话?
其实一目了然,蔓蔓肯定信温世轩多过他们的话,毕竟当年,他们真的是把她弄不见了。
无言。
大手拍住浓眉上深深的皱纹,6司令低下来的头,圈出一圈地上痛楚责备的影子。
“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可以走了吗?”温世轩问,始终见这屋里气氛不大对,好像自己每说一句话,那位6先生的情绪都会十分剧烈的起伏一次。
“可以的,事情你都说清楚了,我们会派人送你离开。”姚书记温和的眸子扫过6司令,示意人将温世轩带走。
终于可以走了,也没有被为难。温世轩呼出口气,急着迈开步子离开这块是非之地。
跟着一个秘书模样的男人走下楼梯,到门口时,迎面撞上另外一张年轻的冰冷的军颜。
这张军颜,比起姚子业的脸,总共与他之前遇过三次的模样,每次都让他印象深刻。
因为对方那双寒气逼人的冷眸,从第一次遇到他,就散出一种强烈的敌意。
温世轩低下头,擦过据君爷的肩膀最远的地方而过。
冰眸,在听着温世轩离开的脚步声,一点点地漫上最冷的冰水。想,想到,她昨天刚和他说的话,充分表示了她情愿相信温世轩任何话,都多过他这个哥哥。
他这个亲哥哥,只能在她的养父面前落得一败涂地的局面。
可他不甘心,不会甘心的!
要他与温世轩共容,不可能。
“姚上校在哪里?”冷冰充满气势的语气,对着门前的守卫。
“君爷,姚爷在二楼。”只要被君爷这气势一压,没有不慌张应对的。
姚子业这次又是私自行动,没有与他有过任何商量。
知道姚子业始终是为他们兄妹着想,但是牵涉到温世轩的任何问题,都能足以让他肝火大动。
门。
嘭一声被撞开。
正欲拾取军帽过去探问自己父亲和6司令口风的姚子业,狭长的眼一眯,望向了门口气势冲冲进来的人,嘴角饶是些微无奈地一勾:“你消息这么快?”
“不快,若是快,应该赶在你把他送来之前,阻止你了。”
对方的火气很大,大到姚爷狭长的眉是紧了紧,道:“6君,你为什么不心平气和与他当面对谈呢?或许,你们在互相了解了之后,会觉得实际上双方并不难相处。要知道,你们之间的问题,会让蔓蔓很为难的。”
对姚爷这说法,冷冷的嗓子忽的冷笑:“他给你灌了什么**汤了?”
作为组织者和旁听者,姚爷隔着墙,都是能把刚才两个父亲问温世轩问题时的一串问答,都收进耳朵里了。
“6君,蔓蔓是他捡到的,他作为蔓蔓的养父,对你妹妹有养育之恩,你为什么要排斥他?”惯来优雅温柔的嗓音里,在此处多了丝要引导大局的沉稳。
从姚爷这话,足以说明,对温世轩的阐述,姚爷和两个父亲一样,是认为没有可疑之处的。
早知是如此。
冷眉仅是愈可笑似地威耸,冷眸里的光尖利得像出鞘的刀锋:“笑话!他说的你就信。如果我说,我小时候亲眼看到的是他将囡囡抱走,即使我苦苦追着他喊那是我妹妹不是他女儿,他依然不肯把囡囡还给我。”
望着他,姚子业长眸里的光骤起波涛,是震惊。
“你说他是撒谎?”
“他明明是偷!”愤怒,满腔无法抑制的情愫,在想到被她的拒绝之后,汹涌如吞噬一切的狂澜,“当然,我会找出证据的,证明他是偷,不是抱。”
听到他这句类似出誓言的对温世轩的恫吓,姚子业的眉深深地低下,眼,在地板上一圈圈地转悠着光,是抹模糊不定的光色。
总觉得这事,好像没有那么简单。毕竟,中间已经证实有杨乐儿的搀和了,不是吗?
杨乐儿究竟在这件事里面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做了什么样的事情,据他们现在了解到的,只知道对方很恨6夫人,所以要杀死囡囡。
“我说,6君,杨乐儿那方面——”狭长的眉一提,提出。
“我上次去精神病院看过她。她连我都认不得了,却很记得我妈和囡囡。”冷声,提起那个疯子婶婶,没有存一丝感情的波动,寒目射出像侩子手刀一样的光,“我问她任何问题,她都答不上来。你也去过关着她的那个精神病院,应该知道的。”
就是知道,所以更不确定,这其中的来龙去脉。
与杨乐儿在一块的那个王海,是后来忽然冒出来的,在他们未能找到相关情报时,在杨乐儿进精神病院那天,王海神秘失踪了。
因此,他们现在只能盯住杨家老太婆那条线,因为温世同那条线,最多与杨乐儿有过很肤浅的联系,都没有和杨家有深入牵绊。实际上,温世同现在是全力以赴意图通过温明珠攀附李家拯救他那岌岌可危的建筑公司,可见,温世同是在女儿身上孤注一掷,这更表明了温世同没有其它出路了,没有其它靠山了。
深思到此,长眉微紧微松,是想走到隔壁,再问问两个长辈的想法。
姚爷做事周全,体解人多一些。
冷眉一提的君爷,却一直认为,这既是姚爷的优点也是缺点。
也好,两个长辈与温世轩见面成了定居,就此聆听长辈的想法,并不妨碍。
两个年轻的军影,在慎重敲门后。
“进来吧。”姚书记在小茶间门里温和的声音传到门外。
未听到父亲6司令的大嗓门。
君爷在心里慰藉:幸好姚书记在这,能让他父亲按住脾气。
门开,看见6司令真是如他们所预想的,坐在椅子上浓眉不展,阳刚的部队军官的面孔怒气腾腾,像是随时都要拔出枪的气势。
6君先踏进门里,叫句:“爸。”
后头,姚子业在临进门时接到了莫文洋的电话。
“莫少校,我现在正好有事,迟点和你说。”姚爷本想说一句挂了莫文洋的电话。
莫文洋却是在电话对面大呼小叫起来:“姚上校,你先别挂,我告诉你,你千万不能挂。我这边的事肯定比你的急!”
“怎么说?”倒是有些担心是不是部队里面出了什么事,姚爷缩住长眉,接着却想,如果是部队有事,不是该由上面的人通知他。
莫非,不是部队里,是——
仅听,莫文洋急得语无伦次的声音通过电话线断断续续的:“哎,我本来是想联系蒋大少的,可是他不在,想来想去,君爷不好说话,只有姚上校你最好人了。我只好为了蔓蔓联系你了,想必你也愿意为蔓蔓出这个头。”
“你说蔓蔓怎么了!”平日里优雅从容温柔的音色骤然变得铁青,几乎是从肺腑里冲出来的声音。
莫文洋一惊,早知姚爷遇到蔓蔓的事会变脸,他该谨慎些,现在都不知道是好是坏。
同时间,姚爷的那句骤然加大音量的话,已经成功地引起了屋内几个人的注意。
冷冰的身影蓦地一转,迅捷地抽走姚子业手里的电话,向对面的人威喝:“什么事?”
听君爷可怕的音色忽然在电话里面响起,莫文洋像是被震出了七魂六魄,做汇报的声音都是抖的:“蔓蔓的朋友初夏打了电话过来,说有人诽谤蔓蔓,现在带了一群人上画廊闹事。”
咔!
果断地一断线,同时间冰影已经向外冲了出去,旋风似地席卷楼梯而下。姚爷紧跟其后。
两抹影子在迅疾地跃上停在门口待命的军车后,朝画廊的方向。
冰眸一面在车上接听消息,一面当听到原来是温世同一家惹出来的事后,放出犀利的刀光:是嫌毁容不够吗?看来是等着扒掉皮!
……
画廊
“蔓蔓。”
初夏护在蔓蔓前面,拿着手机,向温世同一帮人出警告:“我已经打电话给报警台了,你们不走是不是?是想等着坐监吧,我成全你们!”
“我们做什么事了?”拉把椅子坐下来的温世同,衔着一副爷们的从容,眯着狡猾的眼珠子。
在他身后一溜是五六个男人。画廊里,现在只有初夏和蔓蔓两个女流,明显的势单力薄。
即使初夏打报警电话,警察要来到这里,不知道要多长时间。
但是,他今天带人来,不光是为了替女儿出气,最重要的是要在某个人面前上演一出戏。
这个人,就是李振伟。
“你们吓走了我的客人!还敢说不是犯法吗?这是天皇老爷的城墙脚下,你们都敢做这种事,你们等着报应!”初夏一边与温世同不停地说话,意图拖延时间。
“你弄错了,我不是来找麻烦的,是来向我的大侄女问句话的。”温世同眯着的眼珠子,带着锋芒毕露的光向蔓蔓。
对这个叔叔,蔓蔓是打从心底里,从很早以前,厌恶至极。
因这个叔叔,连她二叔温世荣都比不上,做事没有底线,道德败坏到底。
对温世同、温明珠这种人,她蔓蔓绝不会畏惧半分。
因为人做事天在看。
从初夏身后走出来,给初夏一个安然的眼神,月牙儿眼透过丑陋的黑框大眼镜,锋利地对上温世同的斜视,从从容容道:“我只记得,在十几年前,当你拒绝了对我爸伸出援手让我们家自生自灭见死不救的时候,我和我爸在心底里,已经都不认你这个亲人了。我不是你侄女。”
翅膀长硬了,就因嫁了个部队高官的小儿子。
若自己女儿嫁进了李家,能比不上蒋家的儿媳妇吗?
李家比起蒋家,甚至要高一些地位的说。
温世同冷冷地笑:“蔓蔓,你不认我没有关系,可是,谁都知道,你这颗心是被染成黑色的心。”
“你说话不要乱说话,我警告你!”初夏一听,怒气冲出来。
“我有说错话吗?你妒忌我女儿的美貌,就因为我女儿抢了你的相亲对象。现在,居然拿化学药剂泼我女儿的脸,害我女儿深受其害。”
“胡扯!”初夏卷着袖子,举起手要指到温世同鼻子上去的怒吼,“你有证据吗?如果你有证据尽管告法庭上去。我看你是无凭无据无故中伤,才像流氓一样到这里以为能用威胁恫吓让我们屈服?谁是坏人,所有人都知道!”
温世同那是江湖老道,怎可能因初夏几句话退缩,两条腿交换成了另一悠闲的姿势,举起手招招:“我这是想着蔓蔓始终是我侄女,想给蔓蔓留个面子,才没有急着闹到政府部门里头。既然你们都死活不肯承认自己做的事,让这个人出来为蔓蔓说话吧。”
于是,一个人从温世同身后走出来。
对于这个陌生的年轻小伙子,别说初夏不认得,蔓蔓更不认得。
可见,这人是温世同专门从哪里用钱买来准备做假口供作为诬告蔓蔓的利器。
此事一眼分明的说,听着这陌生人用一种难听的口音指证蔓蔓是杀人凶手的话,初夏怒得直跳脚:“你有本事拿证物啊?”
然,有些人,仅凭这个,已经足以动心了。
李振伟从门口暗藏的地方走了进来。
对他来说,他情愿蔓蔓真是为了他去毁掉温明珠的脸,这意味,蔓蔓心里面有他,他比得上蒋大少。
“蔓蔓,你根本不需要为我做这种事,你知道不知道,你做这样的事很傻的。犯了法,我,也没有办法保全你。”李振伟一厢情愿,絮絮叨叨的话,以及那副像是深深痛楚和自责的表情,令初夏和蔓蔓两个人只觉得天雷轰顶。
“你——”初夏被雷得全身鸡皮疙瘩了,说话都得防雷地打颤,“你别太自以为是了,你以为你是什么人谁会为你做这种事情!沙猪!”
被初夏骂得头破血流的李振伟面色大变,对向蔓蔓:“蔓蔓,你朋友这么说我,你说话啊!”
月牙儿眼里此刻燃烧起了凶昂的忿怒,这些人居然想给她制造她和老公之间的信赖危机,已经触及到她的底线了:“她说的一点都没有错。你在我心里面连空气都不是!”
震天动地!
李振伟天摇地晃,脚步不稳。
见着戏没能达成,温世同凶狠的眸光忽现,站起来,一挥手:“把她抓起来送到法院去,我今天就让她法办给我女儿谢罪!”
五六个大汉子往蔓蔓那里冲过去。
【85】一伙儿全端了
“爸!”
门口处,温明珠尖利的叫声传进来。舒蝤鴵裻温世同像蚱蜢跳起。
几个一拥而上向着蔓蔓冲过去的汉子,同被声音惊住,停下手。
此时,蔓蔓和初夏都退到了沙后,正想冲进厨房拿碗拿盆抵御,现在见情况忽变,互相看了眼,都不清楚是什么状况。
“明珠!”温世同出女人一样的尖叫声,可见是看到了什么恐怖至极。
温明珠像是一包麻布袋子,被人掷了进来,四肢趴在温世同面前,头蜷缩在胸前,整个身子抖得像触电了似的,没有一刻不停地抖。
趴在沙上面观望现场动静的蔓蔓和初夏,在看到温明珠头上那层层包裹的纱布时,知道了温浩雪报告的事是真的:温明珠这张脸真是毁了。
然,什么人毁的?
“你,你想做什么?”
温世同往后退,一步一步蹒跚得像个走不动的老人,跌在墙壁上,刚在蔓蔓面前嚣张的那双小眼珠子,如今气势全无,布满惶恐地大张着,望着从门口走进来的男人。
寒气,伴随男人韵律的脚步往四周扩散,冰到零点的声音回旋在画廊里,如寒冰冰封四处:“你问我我想做什么?”
冷冷的一声反笑。
温世同仿佛全身被冻住了,连眼珠子都不动了,根本找不回来声音。
随温世同来的那几个下手,见温世同这个样,纷纷弃械而逃。
擦过那冰冷至极的男人身边,冲到门口,快要见阳光的时候,突然见一溜的军影出现在门口,宛如一座高不可攀的绿色的墙。于是,这几个全跪了下来,高举双手,嚷道:这事不是我们做的,是他做的!
温世同的额头冒出层层冷汗,巴不得后面这堵墙能穿个洞让他钻过去,或是直接把头撞墙。
这时候,那个被蔓蔓震得呆的李振伟,回过了神,却分不清状况,出连声诧异:“明珠,你怎么在这?——君爷?!”
“振伟!”看父亲好像护不住自己了,温明珠像条虫子爬到李振伟脚边,伸出双手使劲儿抱住李振伟的双腿,“你要相信我,这事真不是我干的,我真是爱你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李振伟叫,因为双腿被温明珠像抱佛脚一样捆住,寸步不能行。
君爷的声音一响起,全部人再次被冻住了,包括李振伟的叫声。
“你刚好像是说,要抓谁去法办?”
冷眸冷丁丁地把温世同整个儿吊起来挂墙角。
“我,我——”温世同即使不出声音也得拼命地挤。
这个男人太可怕,虽然之前早已知道,但是现在面对面对上,才知道远比自己想象中更可怕。似乎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光用那眼神都能把他像只蚂蚁压死。
“你什么?”
“她,她毁了我女儿的脸。”温世同喘着,痛苦地喘着。
“你说她毁了你女儿的脸?”
再一声地府似的冷笑,冷眸瞬间出的寒刀要活活地剥掉他这层枉为人的皮。
喉咙里翻滚的口水吞不进去,温世同像是要死不能要活不成地挣扎:“是,是她指使人做的,有证人。”
于是,那个先前为温明珠温世同作证指证蔓蔓为杀人凶手的证人,被高大帅一揪领子,马上杀鸡似地痛叫:“不是的,不是的,是他叫我撒谎,叫我指证那个女人。”
李振伟傻愣。
温明珠是要把那张包裹纱布的脸都埋到李振伟的两脚之间。
看温明珠和李振伟两个人的这幅姿态,初夏实在忍不住了,想笑,然而君爷的冷气太强悍了,让她的笑都冻在了唇边。
现在的确不是笑的时候,蔓蔓受诬陷是一回事,主要是在场的人谁都看得出来,眼前的两个爷都在濒临爆的边缘。
君爷生气她们不是没有见过,而姚爷大怒,倒是第一次亲眼所见。
眼镜后的月牙儿眼微眨:进门的姚爷,刘海下那双狭长的眸子底下微微着冬日溪流的冷光,给俊颜上的美镀上了另一层诱惑的魅色。不知是不是盛怒的关系,她对不上他的眼。
姚爷直走,是一条直线走到温明珠面前,单膝一弯,蹲下,刘海一飞,露出底下那双充满魅力的眸。
面对君爷浑身瑟抖的温明珠,在看到如此美貌的姚爷时,似乎能缓一口气了。或许在她心里面,这个温谦有礼的男人,肯定比可怕的君爷好应付。
然而,在几秒钟之后,她立即明白到自己错的离谱。
优雅的指尖在她下巴颌上轻轻一挑,她痛得吃声。
“你说你是不是觉得你这张脸太可怕了,所以嫌自己拿化学药水淋不够,现在是要人家给你刀子让你自己戳脸是不是?”
姚爷的字,一个个地蹦,带着那惯有的优雅,同夹的是恐怖的寒。
温明珠嚷了出来:“不是我,是别人做的,我自己怎么可能毁我自己的脸?”
伸进绿装口袋里的手指,缓慢地夹出一只小型的录音笔,指尖按在那小巧的按键上,只听从扩音器里面传出来的是:
我想和我那个朋友开个玩笑,你拿这瓶水在我朋友进门的时候,喷到她脸上,事成之后,我会给你丰富的报酬。
你怎么做事的!你别想我支付给你余款!
你喷她的那瓶水还给我。
你是不是自己换了里面的液体?
我没有换过,你不信,你自己试试喷到脸上,不就知道了吗?
呼呼呼——温明珠的气只有的出没有的进了:“不,不是我——”
“不是你的声音?没关系,我们这里还有影像证物和你去药店的记录,你指使谁做的证人,一应俱全。你想要什么我们提供什么。”
贴在墙上的温世同闭上了眼,好像是要代女儿领死了一样。
这分明是有人洞察了他女儿的计划,给他女儿设了套,他女儿笨笨地踩进去已经没法走出来了。
因而,饶是李振伟这种一时瞎了眼的,都意识到整件事是怎么回事了,怒紧了唇,回向温明珠:“你,原来都是你自己演的戏码,还诬告蔓蔓——”
“我——”温明珠一闭眼,死活都要抱紧李振伟的腿,“我都是爱你才这么做的,谁让你只看着蔓蔓。振伟,我真的爱你!”
初夏在牙齿里“切”:温明珠这种只求享福的猪,能爱李振伟?
“你真的爱他?”
姚爷充满诱惑力的磁性嗓音飘过温明珠的耳畔。
浑身一个酥麻,明知不可以掉头,仍不受控制地朝向他的脸转过去,眼前这张美丽的俊颜,一如她第一次见的时候,让她前所未有的心悸和震动,宛如一生中唯一的初恋一般。
心砰砰砰,温明珠那半张没有裹纱布的脸红了。
啪!
李振伟那巴掌狠扫温明珠的脸,怒吼:“婊子!”
猝倒在地,余下的半张脸全肿了,干脆急急闭上眼装死。
可李振伟不会就此放过她,拽起她,用力拉出门外。
留下温世同,终于认识到下一个目标将是自己,立马自己先跪了下来,向两个爷求饶:“我女儿骗了我,我不知情的。”
“你不知情,能弄出一个污点证人?”两位冷爷直接拎出高大帅拎出的那个污点证人,与温世同面对面。
事到如今,龟孙子都得当了,举起手自打自己的嘴巴:“是我小人,是我错,是我妒忌她,如果不是她,我女儿早就嫁入了李家。”
“对你来说,你希望你女儿嫁入李家,是希望能拯救你的公司。所以,这方面公安部门和纪委已经介入调查了,说希望找你谈谈。”
之前留温世同,是想利用温世同吊出杨家,现在,能确定杨家不在温世同身上费力了,两个爷懒得和温世同兜圈圈了:干脆趁着温明珠这事儿,一伙儿全端了。
冰冷的手铐铐上温世同的手腕。温世同被两个人一拽,像条死鱼一般拖出了画廊。
其他那些打下手的,一个都没有能逃过,全数押上了警车。
整个画廊外围,早已被不少围观的人群包围起来,水泄不通。毕竟动静闹的这么大,警车、救护车、纪委的车、军车都到了。
杜宇从外面接到急电,赶回来时,就见到这样一副气势庞大的战场,他足以相信,他的小画廊不需几分钟后,会在全城里出名了。
人怕出名猪怕壮。
蔓蔓和初夏都躲在画廊里,说什么都不敢走出门,人渣是被清了,可她们和画廊都出名了。
甚至有人悄悄地传递消息:说是市长和市委书记的车都刚在这里停了好一阵子。
女儿出了事,打定主意要做干爸的姚书记以及亲生爸爸6司令怎么可能不来?
坐在车里头,等到亲眼确定两个儿子把这伙渣全给收拾了,两个父亲方是安了心。
“这伙人,一个都不能放过!”6司令一掌打下大腿,胸口里的这股怒火闷火熊熊燃烧,宛如让他重临当年战场的火热。
姚书记心知他是被温世轩的话给刺激的。
抚慰地拍下他肩头,同是凝重且富含深意的说:“这里面,肯定有些我们尚是不了解的事儿。”
两位父亲,望向画廊里的目光充满了深邃和不舍,最终在公务迫使之下驱车离开。
好不容易等到大批政府车辆离开,从围观的人群里面像个被压扁的饼干挤进画廊里头,杜宇进了门后,急急忙忙关上画廊的玻璃门,抢先挂上歇业的牌子。
紧接奔向老婆:“初夏,你没有被吓到吧?”
庞大的阵势,有人民解放军坐镇,老婆若有事,国门早被人攻破了,所以,铁定没事。
初夏嘟起嘴巴,抚摩胸口,回答老公:嗯。
她这心口被吓的,不是被温世同温明珠这群败类吓到,是被爷给吓到了。
杜宇不需与老婆心有灵犀,都知道铁定是被爷给吓的,安慰地拍老婆肩膀,意味地说:“瞧,我上回不是和你说过了吗?”
说的是,老婆你这个拼命三郎在爷面前要注意收敛一点,两个爷是不和你计较容忍你,不然,早就把你怎样怎样了。
初夏如今信服了:自己能在爷面前放肆都是托了蔓蔓的福。
“蔓蔓呢?”杜宇问。
“在里面。”初夏却是不怎么担心单独面对爷的蔓蔓了。
因为,在这世上,能与爷分庭相抗的,似乎只有蔓蔓了。
蔓蔓走的是韧的路线。不钢不硬不软,但是韧。
蔓蔓的韧劲儿,温家人抵不住,爷抵不住,蒋家人抵不住,市长市委书记都抵不住,因为蔓蔓站得住理。
高大帅清完场,走进画廊的茶水间向两爷汇报,看见的画面是三个人,坐的坐,站的站,茶水间里一片沉默的寂静,有点儿可怕。
立在墙角盆栽边上的姚爷,指尖撵转金边吊兰细长的叶子,狭长的眸,闪避起蔓蔓。
君爷同志一如既往,坐在沙上的时候像座不动的冰山,只负责散寒气。
蔓蔓给他们两个端上两杯上好的花茶,扶下大眼镜,道:“谢谢你们。如果不是你们赶到的话,我们这里可能被人砸了。”
被她真诚地道谢了。
浑身不习惯,十分的不习惯,因为她向来对他们是冷面孔的。
高大帅稀奇地看到两个爷的面孔都暗地里扭曲了。
“不用谢。”端起茶杯的君爷,是迫不及待地喝上一口,掩饰心里面被激起来的情愫。
总以为,她和他们之间开的是红灯,什么时候起,已经有了开绿灯的时候。
答完谢的蔓蔓,或许考虑到了他们不习惯谢意的心情,镜片上一抹光,道:“其实,如果你们事先告诉我有这事的话,或许我可以配合你们演戏,比如做出脸被淋了后毁的感觉,这样,她或许会更得意些,进你们的圈套容易一些。”
两个喝茶的爷同时噗,喷了茶水。
高大帅看着从容淡定的蔓蔓,脑子里忽然惊诧地闪过一个词:级腹黑型。
说回来,姚爷真是躲着蔓蔓的。因今天背地里背着她做的事,私自带温世轩去见6司令。而且温世轩回去时,还让人再三恫吓了温世轩今天的事不能和蔓蔓说。
“我们有事,需要先走了。”转动腕上的手背,心思不定的姚爷一说之后,修长的身影急匆匆步出画廊。
生怕再对上那双眼镜后的月牙儿眼一眼,会被看出什么。
冷眉稍是一皱,君爷搁下茶杯,起来时整整笔直干净的衣领,大步离开。
月牙儿眼,对他们离开的背影,一瞅后别开。
两个爷都走了,高大帅赶忙跟上去,忽然想到什么,回身记得对蔓蔓说:“是莫少校通知我们的,蒋中校好像不在学校里,出公差了。”
欠了莫文洋的人情,蔓蔓赶紧打电话到学校亲自向莫文洋道谢。
莫文洋却生怕她误会了蒋衍同志,一五一十和她详细解释事情经过:“你老公,是出了公务,没有能带手机在身上,一时联系不上。但是,我已经向大队里面报告了,领导都很重视这个事情,会让你老公尽快先回来看你。”
“不用了。如果你见到阿衍,告诉他,什么事都没有了。让他好好在部队里工作,我不会拖他后腿的。”蔓蔓说。
两个爷即使没有赶到,或许画廊会被砸,但她和初夏是计划好了逃跑路线,应该人不会有事。
只要人没有事,钱可以再赚。
蔓蔓心态很好,基本啥都不怕。
莫文洋一面答应她,一面在心里头装了话:这事若能瞒得住蒋大少才奇了。蒋衍同志回来肯定得气爆,说不定拿捅汽油直接浇到温世同和温明珠身上,点火。
蒋衍同志不惹则已,一被惹火,与爷的脾气一样糟糕到底。
正因为很了解老公的脾气,蔓蔓说什么都不让老公去凑这个热闹。
不过,正如蔓蔓、初夏、杜宇等担忧的,这个事不多久,能传到的人都知道了。
……
温浩雪和张秋燕,是在出事后三个小时,得知了温世同一家都进了监狱,温世同名下的房子全被抄了。
两人不由都庆幸,没有接受过温世同的恩惠。
接下来,张秋燕迫不及待赶到温奶奶住的医院,找到了在温奶奶床边手捂着嘴巴打哈欠的许玉娥,说:“大嫂,你没有和我们家那个三叔有什么利益的瓜葛吧?”
“什么利益的瓜葛?”许玉娥眯着惺忪的眼睛,好像没有睡醒的模样儿,说。
张秋燕知道她是装,是怕自己过来和她这么说是有意想分羹,心底一冷笑,我这是来幸灾乐祸的,最好你真与温世同有什么瓜葛,于是道:“大嫂,我这是好心提醒你,若你真受了三叔的什么贿赂,你要赶紧把钱花了或是转掉,三叔现在都落到监狱里头了,被纪委公安部一干人查了后全抄家了。”
蹬的站起,退后的脚绊翻了椅子,许玉娥的眼瞪得老大的圆,口一张,结结巴巴:“我,我是个笨人,三叔他想找我做事都不可能。我怎么可能与他有什么瓜葛呢?”
这会儿说起自己笨了,真是有些人到了这时候骂自己是猪都行。
张秋燕看她被吓的,心里笑,说:“没有最好。只是,我听说,之前温明珠好像给媛媛搭了条能上本地高中的线。”
“这事,要看媛媛能不能上再说。我们没有给他们半分钱,他们也没有给我们半分钱。”许玉娥咳咳挺直了背,摆出一副清者自清的姿态。
张秋燕暂收了声,待看她笑话。实则她到这里来,除了看许玉娥笑话,是想借机给许玉娥施压,让许玉娥一个人开口独立承担照顾温奶奶的责任。
照顾这个半死不活的老人,而且是从来没有给她这个媳妇好脸色的老人,她都觉得晦气。可惜许玉娥都来了,她不来,在社会上说不过去,如果许玉娥开口要她不来,那情况不一样了。
搬张椅子坐到许玉娥身边,因为知道温世轩今天下午带温媛去学校了。
两个人暗里较起了劲头。
不久,病房门口,温世轩在后,温媛在前,走了进来。
看到张秋燕在,两人皆一愣。
“弟媳,你来了?”温世轩温温吞吞地说,不是很信张秋燕愿意把自己送上门。
温媛眼眉低下,想避开张秋燕。
“媛媛。”张秋燕站起来,却是早已把目标对准了这个侄女,圆圆脸皮笑肉不笑地说,“怎样?今天和你爸到新学校办入学手续顺利吗?”
温媛眼中利光一闪,不说话。
温世轩心里叹气,想都知道张秋燕是来看他家笑话的,温声地说:“这所新校的校长出乎我们意料的,是挺和气的一个老师,说愿意让媛媛到他学校就读,学费和户口的事都暂时不需要考虑。”
笑话没有能看成,张秋燕一愣。
许玉娥得意了,反过来笑话起她:“我家媛媛,在家乡的学校上学时,年年都拿第一的,到这里,谁敢小看。”
“大嫂。”张秋燕哪是省油的等,马上采取迂回战术,笑,“你确定你真没有给钱给三叔帮你疏通关系?”
这可把许玉娥怒的,跳起来叉腰骂人:“我哪里有钱!你以为我像你家,不知道当会计时帮人家逃了多少税收心里早肮脏死了,才会时时刻刻想着走歪道。”
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张秋燕嘴里牙痒,干脆全说出来:“是啊,你们家现在是不得了。不说媛媛吧,就说你家蔓蔓,嫁了个高官子弟,现在是听说连市长市委书记都攀上了。今天有人去你们家蔓蔓的画廊闹事,警察军人全部出动,一个不漏地全抓了起来,说是都要上断头台。你家蔓蔓现在不得了,你怎么不去你家蔓蔓住的大院子里住,享享福?”
蔓蔓连市长市委书记都攀上了。
温世轩一个愣:怎没有听大女儿提过这事?
温媛猛地闭上眼皮:回想起上次自己在市长办公室原形毕露的那一幕,6司令拨着腰间说要一枪把她毙了。
许玉娥那是后悔得心痛,心绞痛,快想死了重生一次一般的痛,愤怒地想要冲上去厮打张秋燕:“都是你!我本来可以在蔓蔓那里享福的,都是因为你介绍那个金若文,害我被我女婿女儿讨厌了。”
“哎。这事我都和蔓蔓说清楚了,不关我的事,当初是你自己看不上蒋中校的,硬是嫌弃人家穷,结果人家压根不穷。说到底,是你自己人品问题。”张秋燕拿起小指尖挖耳洞,不痛不痒地说。
真怕这两人就此在老人家的病房里打起架来,温世轩忙着抱住要冲锋陷阵的老婆,对张秋燕道:“弟媳,如果你来只是为了我们家的事来,那就算了。如果你是要留下来照顾妈,那我没有话说。”
“对!”难得老公说一句实在的了,许玉娥忙接上话炮轰张秋燕,“你等着,等着我到处揭开你们家那些丑陋的肮脏事,你是个不孝的儿媳,而你老公居然没有管你这一点,和你一样不孝。”
目的没有达成,被喷了满脸的灰,张秋燕怒气冲冲奔出病房门,迎面差点儿与进来的人撞上。
“二嫂子。”鼻梁上的眼镜都被撞歪了的林文才,急退两步,看清楚是张秋燕,吃惊,“你这是来照顾奶奶了吗?”
一个两个都这么说,好像有意拆穿笑话她似的。
张秋燕往林文才脸上一瞪,拨开腿,走两步,忽然现他身后还有个人影,一惊,回头:“这是——”
“你小姑和我的女儿佳静。”林文才扶着眼镜,对张秋燕不认得自己女儿一点都不吃惊,毕竟这些温家人向来戒备他,更别提会关心他女儿了,“你应该很多年没有见过她了。”
对方的言外之意张秋燕收到了,这可好,不仅大房的气,连林文才和他女儿都给她气受,一甩脸,像子弹头冲向电梯。
或许是因突然间与林文才对付张秋燕成了同仇敌忾,许玉娥这会儿对小姑丈,露出少有的和气,说:“小姑丈,你女儿都长这么大了。”
“不大,和媛媛一样年纪。”林文才温温不露声色地笑道。
许玉娥被他一句话堵了嘴,脸色半是青,有些埋怨:我都主动和你示好了,你居然给我冷屁股。
“文才。”这里面的人,大概只有蔓蔓和温世轩是最欢迎林文才的,蔓蔓不在,温世轩忙给林文才搬椅子,问寒问暖,“你现在是请假过来的?”
“是啊。一是请假,二是刚好这边有间学校来挖我们佳静的墙角,要佳静到这边念书说是学费全免。”林文才说。
“这样啊。”温世轩带着惊讶与高兴的目光望着站在林文才后面的小姑娘。
林佳静长得与林文才有些像,都是文文静静斯斯文文的模样儿,白润的小脸蛋,习惯地保持默声低小头。
温世轩记得自己有一年没有见到这个小外甥女了,觉小外甥女在这一年中身高拔高了许多,都快一米七的样子,加上身材苗条,是个一见都令人印象深刻的孩子。
笑道:“我记得佳静的成绩一直都很好。其实你这么说有学校要,一点都不奇怪。”
“成绩好,可说话像锯齿的葫芦,闷的。”说罢,林文才教育起怕生的女儿了,“大舅子你年年都见过,怎么这会儿还怕?”
“大舅。”林佳静急急忙忙开口,向温世轩的方向慎重地行了个见长辈的礼。
“好,好。”温世轩连声说好,自心底里的笑都到了嘴角边。
站在墙边的温媛望着:父亲的这种笑容,对蔓蔓露过,现在对佳静露,却是对自己从未露过的,哪怕她今天为他挣回了脸面。
犀利的目光扫到佳静那只低下的小头:有点像蔓蔓。
许玉娥在旁看老公当自己孩子的面只夸别人家的孩子,心里不悦,咳咳:“我们家媛媛,今天去北京的一所重点高中面试了,对方也答应了全免学费邀请我家媛媛去读。”
听到许玉娥有意炫耀的这话,林文才斯文的脸笑开了纹路,这个笑可压根没有许玉娥的小气模样,赞道:“大哥,大嫂,这样一来,我们两家算是双喜临门了。”
许玉娥瘪了嘴。
温媛对母亲皱了眉头:都叫别乱说话,每次说话都吃闷亏,总是不接受教训。
“既然有喜事上门,老大哥,今晚我们俩人喝一盅。”林文才邀道,扶着眼镜的动作有一丝其它意味。
温世轩却是没有疑问的,大声应下。
于是,两个男人称兄道弟地往外走,林佳静低着小头跟在父亲的后面。
温媛搬了张椅子坐下来翻书,因为在回来的路上答应过父亲,要在这里坐到母亲吃完晚饭帮母亲代吃饭时的班。
一屁股坐到凳子上,看着床上不能说话不能动的老人,许玉娥生着一肚子闷气:难道自己以后的人生,只是在这里守着这个老不死的老巫婆吗。
不行,说什么都得拉上几个当垫背的,张秋燕、蔓蔓一个都不能放过。
躺在床上的老人,微微从闭紧的眼皮缝里透出的光,掠到旁边的人身上,一闪而过,马上盖回了眼皮底下。
……
与林文才走到门口的温世轩,突然想起,道:“我该和蔓蔓说你来北京了。让她好好招待你。”
“嗯。”林文才对这事,倒是不介意的,说,“我正有此意。想让佳静见见蔓蔓,总觉得她们两姐妹爱安静的性子比较像,能说得来。而且蔓蔓和蒋中校都在北京,见识面广,能给佳静转学这事提点意见。”
温世轩点着头:“蔓蔓在这里,我也在这里。如果佳静来这里念书,你即使不在这边,我和蔓蔓都能照顾好佳静,这个你放心。”
因而,蔓蔓在接到父亲说小姑丈来了,并且要带佳静给自己认识,心里头不止是高兴,立马打了电话给老公。
蒋衍在听说媳妇出事的当晚,赶回了学校,先是向莫文洋与高大帅等人了解了当时的情况。
“蒋中校,过了这事,你心里要打点醒。我感觉两个爷不止防着那一家子。”跟两个爷做事的高大帅,贴在蒋大少耳边偷偷报个料。
这事,他清楚,6司令都有和他打过招呼了。6家一直在查杨家那条线索,但一时半会儿想要翻出二三十年的旧账,不是容易的事,何况说不定牵涉上6老爷子当年的事。
对此岳父大人亲口要求他不要插手,因为如果这事真翻出什么内幕需要对战的话,他蒋大少是最后一道防线了,最低限度能保障蔓蔓的安全。
所以,他现在能为媳妇、为媳妇的两个娘家6家和温家做的事是,去调查当年温世轩丢失的大女儿的线索。
今天他名义说是出公务,实则奔着这条线索去的,可惜尚未摸到真正的头绪,仅凭一张第三代人民币的钞票,想抓到什么不是容易的事。
正好,媳妇的电话打了过来,没等他开口问起今天媳妇身上生的事,蔓蔓小媳妇先兴奋地像只小麻雀与他说:
“阿衍,你先猜猜,什么人来北京了?”
“蔓蔓,什么人来北京让你这么兴奋,比与我这个老公相隔两地说话还兴奋?”蒋衍同志表达小小的不满,始终目标是希望能达到成为媳妇心中第一的人。
蔓蔓突然意识到好像自己兴奋过头了,歉道:“对不起,阿衍,我忘了你刚出任务回来,肯定很累。”
“我不累,我只是妒忌。”蒋大少现在和媳妇说话,时时刻刻都带着挑逗的性质。
蔓蔓小脸一赧,避开老公的攻坚战,说:“是小姑丈来了,而且带了佳静过来,说是想和我们见个面。”
林文才上北京了,不知是不是有什么变数?
英眉小挺,英气的眸光狡黠地转了圈,道:“行,我收拾收拾,回去和你们见面。”
……
母亲去医院打饭盒了。父亲今晚去和林文才喝酒了,或许会拉上蔓蔓。
想着这些的温媛,独自一人坐在老人家的病房里,低下的眉在眼皮上落下一圈阴阴的影。
温奶奶住的是单人病房,关上门,基本谁都不知道病房里面生什么事。
眸子在床上躺的那半死不活的老人死人一样不动的脸上转了半圈,继而嘴角一勾一凝:这人若是真死了,倒是能让很多人解脱了,包括自己的父母。
铃铃铃。
书包里的手机在响。
手摸进书包掏出那个被她摔烂外壳后被许玉娥黏贴回来的手机,来电显示的陌生号码让眼底的颜色更深,温媛转个头,起来走到窗边说话:“我说过了,叫你不要再找我了,我不会帮你做任何事的,你们威胁不了我。还有,我三叔被抓进监狱了,你们该更小心些,不是吗?”
对方的声音,正是那个在杨乐儿身边露过面的王海:“我知道你三叔让你查探过玉佩的下落,我只是想知道这事你做得怎样了?如果你能把结果告诉我们,你想要什么我们都能帮你解决,比如你今天去面试过的学校,不是十分顺利吗?”
学校?
今天她刚挣回面子的学校,难道也是他们一手操纵的?
呼吸微微地一丝急,声音强硬地持住沉稳:“不需要你们我照样能考进去。”
“你真以为你能?”
“当然能!”
“好,那等你第一次模拟考成绩出来,我们再来等你的好消息。”
对面咔挂了电话。
指尖捏紧手机,温媛的背影在窗口的月光下,拉成一条巍巍的斜线。
床上的老人,嘴角在背光灯下轻微地勾了点,活像抽搐的冷笑。
……
在部队的蒋衍,看时间差不多了,要出前往和媳妇他们汇合。
结果,这人未走到门口,队里通知他说是有亲人来找。
怕是媳妇等不及直接上他这里找他,一面心里高兴一面深怀对小姑丈的妒忌,蒋衍英气挺拔的身影冲进接待室。
坐在接待室里等着他的,却是蒋家真正排行老大的大少蒋飞。
对这个大哥,蒋衍是亲,亲不过与二姐蒋梅的关系,但不是不亲,毕竟小时候曾被大哥背着玩过竹马,两兄弟一块玩过沙子一块偷过人家田里的西瓜一块被人逮住遭大人挨训过,一人顶着一个水桶罚站。
儿时的往事印象深刻,牵绊兄弟情谊。纵使后来两人各有各的展,现各有各的媳妇,各有各的家。至少,在大嫂金美辰插了进来怂恿蒋母针对蔓蔓的那件事生之前,蒋衍对兄弟间的感情怀有极大的信心,如今,只剩下考量了。
毕竟,怎么说是儿时的大哥了,大哥在成长的岁月中,似乎与他与他二姐蒋梅,都越走越远的感觉。
“蒋大少。”蒋飞对弟弟开口的第一句,虽是笑融融说的,然而,其中那些复杂的滋味,足以马上让两兄弟间拉起了警戒线。
蒋飞是蒋家真正的大少,然无论在部队,在大院,在任何一个地方,人家说起蒋大少,第一个想到的是蒋家老三蒋衍而不是他。
论起来,蒋飞混的不是比蒋衍差,只不过蒋衍无论在哪个领导面前,在哪个单位里,都是天生的吃香,人缘比他好的不是一丁点。
蒋飞始终想不通,论能力,他哪点比蒋衍差了,以至于被一个老三压下了老大的位置。就说娶媳妇这事吧。他蒋飞娶的是高干女,岳父身份比自家老爸高官一等,而老三蒋衍,娶的是一个杂货铺的女儿。
母亲蒋母的态度,算是正常的,力挺他媳妇贬低蔓蔓。父亲蒋父则是被老三和老三媳妇灌了药,居然黑白不分,到处夸老三媳妇。
搞到现在他媳妇愈来愈难做了,回娘家诉苦,岳父岳母大人亲自给他下了命令,要他回家处理好这些事情,不然他媳妇再回娘家哭诉,他别想领回媳妇不说,今后在部队里也不用指意攀岳父的关系往上升了。
因此,他是盘思了一夜的话,要和弟弟谈判。岂知道走到学校路过大队办公室的时候,听说了老三媳妇一出事现在是连市长市委书记都惊动上了。
没想到,这个杂货铺的女儿有这样勾男人的能耐?怪不得自家媳妇给气的不行。
别人不敢随意说,他作为家中老大,教训一下弟弟和弟媳,总是应该的吧。
【86】听到
找到一家南方菜的小吃店,温世轩林文才坐下来,等蔓蔓他们来。舒蝤鴵裻
“佳静,你到周近转一圈,给你大舅子买包红塔山。”林文才从钱包里搜出一张百块,吩咐女儿,“不知道北京红塔山要多少钱,你大舅子喜欢抽硬盒的,以前是1oo,现在应该是15o了。你买两包,看清楚点,千万别买成假烟。”
“哎,别忙,我不抽烟了的。”温世轩拦着小外甥女说。
林文才可不让他拦,一句话拆穿他:“温老哥,我让你外甥女买包烟孝顺你不行吗?你是不在家抽,偷偷跑到其它地方抽。”
因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在家抽烟会给家里人带来二手烟,烟瘾十足的温世轩,每次抽烟,都是偷偷跑到离家很远的地方。
没话说的温世轩,无奈地放了林佳静走,对林文才不甘心地说:“我其实想戒烟的。”
“戒不掉,肯定戒不掉,你家里这个事烦那个事烦,有那样的一个大嫂每天念你,你想戒都不成。”林文才说一句话洞穿吸烟人的心思。
吸烟犹如喝咖啡吸大麻,起的就是一个麻醉心理和神经的作用。天天心情舒畅的,哪里需要这些麻醉剂。
“文才,你说话真是——”指头指着林文才,温世轩哭笑不得的,说回来,这个妹婿的犀利的眼神儿剔透的心思是很像自己家的蔓蔓,“我说想戒是真想戒掉的了,因为我现在觉得蔓蔓的话是对的了,不能再惯纵我老婆。”
“也只有蔓蔓能说得动你。”林文才朗声一笑,拎起桌上的茶水壶给自己和温世轩倒茶。
两人一阵默,望着北京老胡同上的暮阳笼在云烟里面,轮廓却出乎意外的清晰,不像他们南方的暮阳,经常是湿濡的一片红,什么都看不清。北方的干与南方的湿,一目了然的分明。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北方人的刚硬爽朗,与南方人的温儒文雅,形成鲜明的对比。
“温老哥。”林文才低低的声音伴随望着桌上的眼睛,若是陷入了一种复杂的思绪,“这几天过来的时候,我一直心里在想,是不是该和你说。想来想去该和你交个底,免得你到时候和蔓蔓措手不及。”
“什么事?”温世轩转过头,有点惊讶地看着他,因为听他说话的口气好像蛮严重的。
“那时候在温奶奶出事的那晚,我不是赶回来看老人家吗?结果,先是遇到了几个陌生人。”
“哎?”温世轩仿佛身临其境,忙拉住他问,“是什么人拦住你?他们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如果真是坏人,我现在都不能在这里和你说话了。”林文才在他伸来的手臂上拍拍,眼镜底下的眼珠笑得一丝无奈,“但是,那一次真是把我吓到了。我当时就想,为了女儿,说什么都不能有事。后来,我想,温老哥如果在,为了蔓蔓,肯定和我的想法一样。”
“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事?”温世轩问。
说到这里,林文才怀了忐忑,眼睛有意避开温世轩:“那晚之后,我不是问了你你有没有找过蔓蔓的亲人吗?所以,我怀疑,那几个人是蔓蔓的亲人。”
温世轩低下头,像在看地上自己的影子。
怕伤害到对方,林文才急忙将话题婉转回来:“当然,他们没有对我这么说,是我自己猜的。”
“文才。”温世轩的声音显得沧桑疲惫,“实际上,我今早上,和你一样见过两个人。”
那些人真的找上温世轩了?
林文才忧心忡忡时,嗓音里冒出了焦急的火星:“他们怎么说?对你提出什么要求了?”
“没有。他们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问我,说是我女婿的长辈代我女婿问话,问我蔓蔓是不是我亲生的,我如实和他们说了。”温世轩说到最后,再补了句,“其它的,他们什么都没有说。”
“这——”林文才不停地推扶眼镜,想,或许温世轩见的真是和他见的人一样的,问,“他们有说他们是什么人吗?”
“说一个姓6,一个姓姚。”
没错了,真是一个姓6,一个姓姚。
林文才“哎”一声:“这些人是想做什么呢?如果真是蔓蔓的亲人,为什么不直接表明身份呢?害我们瞎猜。”
“他们不说,我想是有理由的。”温世轩拿手心慢慢地摸着杯子,话声很慢,若在沉思若在回忆。
“理由?”听出点言外之意的林文才,追着问。
“蔓蔓很小的时候,差点出过车祸。”温世轩长嘘,“不仅如此,出过不少意外。所以我教她戴眼镜,教她一定要注意安全,提防陌生人。”
“你是说——”接下来的话林文才哽在喉咙里头不敢说,与温世轩对着眼神儿,终是从对方眼睛里找到了肯定的答案。
有人想杀蔓蔓?
这,太令人诧异,却仔细想来,不是毫无道理。想那几个陌生人在这件事上不惜找他警告他不要乱说出去,或许这里面真有些什么内幕都难说。
思到此,林文才握起的拳头狠狠地锤在桌上,口里蹦出几声激愤的:“这是什么家人呢?怎么可以让自己的孩子遭遇生命危险呢?”
“所以,我想,这件事等对方开口吧。或许到了哪一天,他们认为可以了,到时候了,自然会来向我开口的。暂时,让蔓蔓不要涉入这件事情为好。”
林文才听着温世轩温温吞吞好像老牛拉车的声音说着这些事情,忽然觉得这位温大哥,并不似自己想象中的懦弱,温世轩想事情做决定,是经过长年的深思熟虑。
或许,正是因为温世轩经受了太多的磨难,以至于性子养成了这般的谨慎: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宁可不做,绝不万一。
难做,做家中的老大难做,身为一个凡人却想做到一个对儿女尽善尽美的父亲更难做。
一个人把女儿抚养成人的林文才,对此深有感触,拍着温世轩的肩膀,长叹:“你的辛苦是有价值的,蔓蔓很孝顺你。”
“我不需要她和媛媛回报我什么,只要她们平平安安,我心满意足了。”温世轩长遂的目光透过夕阳,似乎想望到遥远的老家故居。
在那里,还有他另一个已经失去了的女儿。
只但愿,他这个女儿,也能平平安安。
……
学校里,蒋衍与兄长蒋飞面对面,英眉削挺,眼神微眯,嘴角噙的一勾说不清的深意。
“三弟,我刚听说你是要出学校,是回家吧?刚好,我随你一块见见你那媳妇。你成婚了这么久,我这做大哥的,都没有和弟媳见个面说句话,是有点不对。”说着,像是充满热情笑容的蒋飞,热络地拉起兄弟的胳膊,要往外走。
微微一挣,蒋衍挣开了蒋飞的手,微噙的嘴角似有深意的凝着那个浅浅的酒窝,道:“大哥想见蔓蔓的话,今晚恐怕不太方便。”
“怎么?你不是回家吗?”蒋飞浓眉一挑,挑衅的意味浓烈。
“大哥知道我为什么赶回家看我那媳妇吗?”蒋衍英眉下的眸子旋出道不容忽视的尖光。
“这个——”蒋飞在心里骂,三弟这只狡猾的狐狸,居然想拿套子套他,“我怎么可能知道?”
“真是不知道?”英眉下的眸子眯成了条诡异的缝隙,“大哥过来时,没有从大队办公室那里听说什么吗?”
“三弟,你这话真是怪了,我被人带过来直接见你,能听说到什么?倒是你,为什么执着地问我必定是听说了什么?难道,你媳妇真做了些什么事让你觉得不好意思和我说?”蒋飞嘴角两个深深酒窝的笑,简直是阴深至极。
到此,英眉下的眸子瞬间化成了寒冬,如果他之前的一系列问话只是探试,那么,蒋飞刚最后那句话,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兄弟,兄弟,到最后,因为一个女人而疏远了吗?
金美辰!
对这个大嫂,他蒋衍接触十分之少,自己结婚前,遇到金美辰的寥寥几次,无不是说不上两句话,客气而过,若陌生人一般。但是,既然是大哥选择的女人,他选择了尊重与敬重。
从二姐蒋梅口里听说这位大嫂一些不如人意的地方时,心里有些在意,仍选择了宽容。
然而,人都有底线的,金美辰越做越过分了,居然策动蒋飞来找他。想必,他们兄弟间的关系已经是被这女人离间了。
“大哥认为我媳妇做了些什么事会让我不好意思和大哥说?”声音夹着半冷,是为了进一步套话。
都到这个地步了,固然没有能当着蔓蔓的面说,但是先给弟弟一个下马威不是不可。蒋飞嘴角一个冷笑:“三弟,不是我想说你媳妇坏话?是你媳妇做事做的太出格了,搞得现在人人皆知,你媳妇是有家室的人了,却不守妇道,和上面领导的关系不三不四,暧昧不清。你知道现在说什么呢?是说你,说你没有管好你媳妇,甚至是你怂恿你媳妇这么做。你蒋衍什么时候变成这窝囊样了,还是我弟弟吗?我和你大嫂的脸都被你们两人丢尽了!”
英眉狠力地一皱,嘴角冷冷嘲笑地勾着:“哥,我只问你一句话,这些话是你自己想的,还是大嫂告诉你的?”
“这用说吗?”蒋飞饶是不屑的神态,浓眉如一抹笔画撇下去,“你大嫂即使不和我说,我都会听其他人说。你大嫂和我什么想法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自己在害你自己!集团军司令员的女儿你不要,非要娶一个杂货铺的女儿,为此,你不惜和妈闹僵关系,值得吗!”
“这么说,是大哥自己的想法了?也是大嫂的想法了?”心在一步步变冷,英眉下的一双厉眸已是毫无情感可言,只存下一股冷。
蒋母一直没有对蔓蔓改观,变本加厉,都定是什么人在作祟,今天一见,情况了明。
谁在破坏他们蒋家一家人的和睦?
金美辰想要什么?
自家小媳妇蔓蔓的性子他自己最清楚,蔓蔓和谁都不喜欢争。但是,金美辰想要争老大是不是?
冷笑,就有这种坑爹的,自以为是的极品。
更可笑的是,自家大哥,已经财迷心窍,被这种女人牵着鼻子走。
“我都说了,你大嫂和我的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
冷冰的英眉轻轻往外一扬,一字字犀利得像刀锋:“既然不重要,大哥何必气冲冲跑来对我说这些话?大哥若真不在意外人的说法,实际上大哥你是在意别人的说法,误信他人的言论,认为错都在我这个兄弟。”
“是每个人都这么说!”被说到弱处的蒋飞,横起了脖子。
“大哥,纵使每个人都这么说,你是我兄长,你连听我一句辩解的话都不肯,说出去谁会相信我们是兄弟,谁会相信我们是一家人?”英眉下的眸光冷若冰窖,每一句话都要剥对方的皮,挖到对方犯贱的骨子里。
蒋飞脸红脖子粗的,一时从蒋衍的话里挑不出一句违背常理的毛病,心道这老三果然是狡猾至极,我切不能再上他的当,于是暂低下头,收住声。
见是反击的机会到了,英眉傲挺,俯瞰审视兄长那副想隐藏起来的奸相,道:“怎么?大哥连想问我怎么辩解的话都不敢说了?既然是这样,我倒是有几句话很想质问大哥并和大哥说清楚的。”
“什么事?”蒋飞冷冷道。
“先,我想问大哥,是谁说我媳妇和上级领导暧昧不清了?谁说的?我蒋衍定要问个清楚,因为此事事关我媳妇和上级领导的声誉,我相信我的上级领导肯定与我一样,十分注重这件事情的真相。”
一句如针,如枪,如子弹,一击命中致命点。
蒋飞的脸哗的青白。大队里谁敢把这话乱说乱传,那即是不要命了,蔓蔓是不能把人怎样,但是,那个上级领导可绝对不会轻饶给自己造谣的人。所以,他刚说给蒋衍听的话,都是他自己想的,他媳妇想的,谁都不会说。
阴狠地咬牙磨齿,他奶奶的这个老三,拖着推卸责任的长音道:“这——人人都说,那么多人说,我怎么能记得是谁?”
“大哥不可能一个都不记得吧。如果大哥真记不得,我担心我那个上级可能不相信我的话,到时如果这事传到我上级耳朵里,说是请大哥过去,请大哥别责怪我这个做弟弟的没有提醒过大哥。”话到此,当然不能放过那个极品大嫂,英眸寒色斐然,“对了,还有大嫂,大哥记不得,大嫂总记得的吧,既然大哥说大嫂也听说了。”
“你——”浓眉下鹰邪的眸子看向兄弟,狠狠的一抹冷笑,“你这是恫吓我是不是?”
“大哥,人在做天在看。我不需要恫吓大哥,只是这几句话让大哥自省自问罢了。而明显,大哥你做贼心虚,不然不会答不上我的问题。没人在说我家媳妇做了坏事,若真的有,这个人是谁,刚刚在我耳朵里都听到了。”英眸一眯,无可挑剔。
无话可说,将军不成反被将一军,气得心口都快喷出火来,蒋飞怒而甩袖,若不忘放话的落水狗逃走时一顿雷霆:“行,你尽管护着你媳妇,但是,总有一天这事肯定天下大白的,到时候,看是你的错还是我说的对,我有没有诬陷你媳妇,天地可鉴!”
听到这话,蒋衍同志很不厚道的蓦地在心头起了笑,太好笑,以至于他只能握起拳头掩饰。
到了某天他媳妇的秘密真相大白的话,恐怕,蒋飞自己的末日也到了,如果他和金美辰依然执迷不悟的话。
如此兄长,和蒋母一个样,何必故意提醒他,活该被教训。
“请。”蒋衍轻慢一声,遣人。
任这种极品自生自灭。
蒋飞一甩帽子,火弹似地冲出门口。
这一怒,走得飞快,没抬头见人,在楼梯口差点儿撞上来人。
定住脚,头往上一抬,见是两个肩章标志的军衔比自己高的上校,而且,是两个一看,就令人印象深刻的军人。在固有的记忆里一找,顿找出眼前这个自己差点撞上的男人,是曾在岳父大人的办公室里有幸见过一面的,是岳父大人上司的儿子,忙是殷勤笑脸地打个招呼:“6上校。”
“你认得我?”君爷本是要走的了,被眼前这个一脸讪笑的男人拦住,一丝不悦凝在眉角。
于是,跟在君爷后面的姚爷同站住了脚跟,稀奇地望向蒋飞。
“鄙人姓蒋,名蒋飞,有幸在我岳父的办公室见过您。”生怕君爷贵人多忘事,蒋飞尽可能地把其中的关系向爷表述清楚,于是几乎将自己的家底当着爷的面全掏了,“我岳父曾担任过6司令的副将,现仍在6司令的手下工作,姓金。”
姓蒋,已足以引起两个爷的留意。
君爷对向姚爷一个眼神:蒋大少有兄弟吗?
姚爷回君爷一个琢磨回忆的眼神:这点你应该比我清楚,不是你妹婿的家吗?
老实说,君爷对蒋家没有一点兴趣,只对妹妹有兴趣,若不是妹婿蒋大少与妹妹结婚,他根本连蒋家是什么状况都不知道。但这不意味,他会把蒋家的每个人都记在脑海里,因为,不是一个等级的对手,他君爷没有这个精力去记住对方。
因而姚爷仅从君爷迷惑的眼神里读到了:蒋飞同志悲催了,因为君爷根本记不住你,就凭你若真是与君爷的妹婿有关系,都记不住,可见你有多悲催。
“蒋少校,你来这里是?”因为君爷记不住,姚爷只好代君爷说几句话,免得君爷一开口把人打击到要去死。
蒋飞自认能力不比弟弟差,但是,蒋衍同志即使没有有能力的岳父大人支撑,都比蒋飞同志爬的快。
“我是来找我弟弟的。”蒋飞避着与弟弟在爷面前被比较。
然,怎能避得过,倒不是姚爷故意挑刺,只是寻常的问话:“哦,是谁?说来听听,或许我们认识。”
“他姓蒋,叫蒋衍。”
蒋飞刚答完。
姚爷一句无心之语:“你说蒋中校啊?刚好,他和我们一个班的。”
蒋飞的脸当场红了。
两个爷这会儿,总算现了蒋飞异常的神态。
会心一想,姚爷倒是能稍稍体谅蒋飞不如弟弟的心情。
君爷冷冷的光,在蒋飞那张羞愧的红脸上,一扫,一哼:不如弟弟就承认往上爬是了,羞愧做什么?是男子汉不?
不过如此一来,可以见妹婿蒋大少,能力算是在同龄军人中很不一般了。
想到父亲每次在他面前赞美蒋大少这个女婿,君爷眸中的冷光转过一抹若有所思。
继而,这冷光是放回到蒋飞身上:话说,这蒋家真正的大少,找他妹婿做什么?为什么不见蒋衍同志送自己兄长出门?
不需两个爷套问,蒋飞正因自己被弟弟比了下去,在爷面前大失面子,因而必须马上找些话来证明自己,出口就说:“实际上,我这是来找我弟弟谈我弟媳的事情。可能两位上校有所不知,我这个弟媳做事没有分寸,搞得众人相传,竟生出了不少有关我们上级领导的谣言,令我甚为忧心。”
蒋飞如此说,是想让两个爷动心,站到他这边压蔓蔓。
然,两个爷听完他这段话,是骤然变了脸,只不过并非他想象中的为了他那种变脸而已。
弟媳?
不是指蒋衍同志的蔓蔓小媳妇吗?
他妹妹?
冷眸立马寒了三分,开始在蒋飞那张脸皮上剥:“什么谣言,说来听听。”
爷居然有意思听下去了?
蒋飞兴奋,以为自己真是拍中了马屁,吞着唾沫亟不可待,不会儿马上说得唾沫横飞:“我那弟媳不知道做了什么?或许是我弟弟的主意都说不定,有可能是让我弟媳去巴结领导,让人误会了领导和我弟媳的关系暧昧。你说,这是不是给上级领导添麻烦呢?我弟弟做事都不周全,令我这个哥哥都深感遗憾。”
轻轻别过脸,姚爷狭长的眉微微地蹙动,微翘的嘴角,似笑非笑:这心里头,是被蒋飞这段话,给气的哭笑不得。
6司令巴不得天天和女儿“暧昧”呢,会嫌麻烦才怪。
君爷冷眉一提,道:“这些话是谁先说的?”
谁先造的谣?
兀然想起刚在接待室里弟弟说的话,蒋飞倒不敢直明是自己说的,道:“说的人多着呢。”
“哦,我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说。”君爷的冷光不需多言,直戳到蒋飞的脊梁骨上,“将少校,都是你说的吧?”
“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蒋飞急忙摆手。
听此,回眸的姚爷下了个套:“蒋少校,如果不是你说的,是谁说的,请务必告诉我们。这样我们能禀告上面的人,论功行赏。”
论功行赏?
蒋飞的心动了,道:“这事其实错都在我弟弟和弟媳身上,不过领导请放心,我会教育好他们的,今后,他们不会给领导再添任何麻烦。”
“你打算怎么教育他们?”冷冷的声音问。
“我刚已经和我弟弟说了一番。”
冷笑,顿从两爷的心底里出。
因此,见不到蒋衍同志送蒋飞兄长出门,原因在这。
既然蒋衍同志都教训过蒋飞同志,让他气冲冲差点撞上人,两位爷想,就此送这位蒋飞同志一程不是不可。
姚爷笑,笑得好像妖冶的花:“蒋少校,这事儿你放心,我一定会向上级禀告为你‘邀功’的,所以,请你到时候一定要在上级面前拿出造谣人的真凭实据出来,因为你知道,我们上级凡事只认两个字——证据。没有证据想告状的,是诬告,比造谣的人更罪加一等。”
爷说的话没有任何毛病,但是,足以让蒋飞心头阵阵虚打起了冷战。他上哪里去找个垫背的?
“至于你弟弟弟媳,你不用教育他们了,此事调查得一清二楚之后,你放心,我们领导肯定会论公办理。”
爷的话言简意赅,极富深意之外,同时包含了令人极为深畏的威吓。
蒋飞惊的,磕磕巴巴都说不出话来,含糊道着“是,是”,跑下楼梯逃逸去了。
冷眸,盯上一眼蒋飞逃走的背影。
对他们来说,收拾掉蒋飞很容易,问题在蒋飞说的这话不是空穴,如果随意和蔓蔓太过接近,说不定真是给蔓蔓带来不少声誉上的闲话。或许人们畏于他们的身份不敢乱嚼舌头,但是,在心里头或许真如蒋飞一样会有猜嫌。不过,应都是些黑白不分的人,与蒋飞一个水平。
看来,人间极品之多,防不胜防。
说回来,温家那群极品,该是极品中的极品了。
两个爷往上走时,一面小声交谈。
“我们跟踪到了王海打过电话给温媛,但是,王海应该是用路边电话打的,完全找不到线索。”姚爷拧着长眉,“你看,我们是不是该把温媛抓起问。”
“没有用的,温媛本人并不知道多少事情。如果真抓了温媛,打草惊蛇,这条线可能真的断了。”冷声中,带了一丝更深邃的思虑。
温世同那条线之所以会断,就因为他们之前派人去查了温世同的公司,导致对方收手之快,也可见对方做事的狠和绝,像温世同这种外部的,绝不会让他接触中心秘密,随时可以当弃子丢弃。
进了监狱的温世同,经多次审问,的确是对杨家那条线的背后,几乎毫不知情。只知道一个杨乐儿找过他,要他做一些事,还有那个王海,是杨乐儿的助手的样子,在他面临困难的时候为他出谋划策过。
杨乐儿与王海,与他交易对他提出的要求,不外乎都是要他尽可能让温明珠靠近6家,或是让温媛混进6家,再到现在,让温媛寻找丢失的玉佩。
“他们那么想知道囡囡活着或是死了做什么?”姚爷想不通的,即是没有一点利益可取的囡囡,为什么会成为对方的目标。
杨乐儿不用说,是个疯子,针对囡囡是针对6夫人所为。然而,杨乐儿栽了,这事本该停止了。
“他们要的肯定不是囡囡,只是囡囡拥有的某样秘密。”冷眸道着这话时,旋转逼人的寒光。
“这事,肯定连囡囡自己都不清楚的。”性情悲悯的姚爷,狭长的眉深愁居多。
“或许那个男人知道些什么。”冷眉上提,夹起的双眸,若是温世轩那张老实巴交的脸近在眼前。
温世轩,他怎么看,都看不透看不清,究竟在温世轩内心里面装着什么。
……
蔓蔓在部队大院门口,与赶回来的老公相见。
“你迟了半个多小时?是不是路上塞车了?”蔓蔓小媳妇在等老公迟迟未到的过程中,心脏经历了心惊胆战的担忧成疾,月儿眉皱了个小疙瘩。
“什么事都没有。”蒋大少英眉一扬,接过媳妇手里拎的瓶酒,嘴角边浅浅的酒窝,潇洒帅气。
有什么事,都有他顶着。
蔓蔓斜着往上看老公的侧影,见老公的肩膀宽和阔,好像一座山,月牙儿眼眯着眯着,成了一弯噙着笑意的新月。
接下来,蒋大少开着甲壳虫,送小媳妇去见娘家人。
“阿衍。”蔓蔓想着是个时候,尝试与老公提起,“我想去考驾照。”
“考驾照,你行吗?”蒋大少想到了上次高大帅告的那次状,心有余悸的,“你现在还闭着眼睛开车吗?还有,你倒个车都差点酿成大祸。”
“我现在没有闭着眼睛开车了。上次那是意外,我爸坐在后面看见我开车被我吓到,伸出手来抓我,我才慌了手脚。”蔓蔓努力向老公解释和保证。
“蔓蔓,为夫不是想刁难你,只是你要想好了。”英眉下的英眸,望着媳妇,是一抹担忧,“你一定要想好了,才可以去考驾照。”
“我都想好了。”指尖扶起大眼镜,点着头。
“那我问你,你之前是因为什么开车上路时,总是想避开什么东西去撞电线杆?”
未想老公突然问出这样尖利的问题,蔓蔓绞眉,浅浅地咬唇:“可能是我小时候错乱的记忆。我小时候听我爸说我差点出过车祸。”
这事,蒋衍同志略有听说杨乐儿曾开车撞人的事,莫非,当初是真的是差点撞上了幼儿时候的媳妇?导致给媳妇落下了心理阴影。
现在那个疯子都抓起来了,按理来说,应是安全了不少。
媳妇愿意与他开这个口,说明心结解了不少。
人,总得往前进的,不能一辈子困在阴影里面。
“嗯。”蒋大少在前后矛盾的种种苦思之后,做出了一个比较科学的决定,“这样,你下次开车,我请个心理医生坐你旁边,让他看看你是不是还受到心理影响你正常开车。”
老公这个提议是为自己好,蔓蔓点点头。
甲壳虫开到粤菜馆,停好车后,两个人走进餐馆里面。
“蔓蔓,这边——”看到他们进门的温世轩、林文才,齐齐出声招呼。
自己父亲、小姑丈,那都是再熟悉不过了,蔓蔓走过去看的是,立在林文才旁边低着小头的高个子女孩,月牙儿明了地一笑,对向小姑丈:“这位是佳静吧?”
“是。”林文才扶眼镜笑,催女儿,“你不是很想见蔓蔓姐吗?现在见到了,还不赶紧叫。”
“蔓蔓姐。”林佳静慌里慌张的样子向蔓蔓鞠了个躬。
蔓蔓失笑,赶紧扶起她:“佳静,不用客气成这样,都是一家人。”
说罢,扶起对方时再细细打量林佳静略带羞涩的脸,说真话,林佳静这幅样子,决不是像温浩雪温明珠那些人一样是装出来的,是真正的内心而容易害羞的女孩。
蓦地,蔓蔓想起了自己,在去念大学前,在与初夏认识前,和佳静很像,见个陌生人,都是小心翼翼十分忐忑,生怕不经意得罪对方。现在,她自然不是这么想了,人都是平等的,不需要去故意的讨好对方。所以,大学是个很锻炼人的地方,是个小社会了。
在林文才责怪女儿不得体时,蔓蔓笑着插话:“小姑丈,不用说她,她上了大学后,自然而然,会变得不一样了。”
说到上学的问题,担心林文才不好开口,温世轩抢着道:“蔓蔓,佳静有可能要到北京来上学,这不,你小姑丈想求问你和阿衍的主意。”
“是吗?”蔓蔓与老公对个眼儿。
“先都坐下,边吃边谈。”林文才可不能让其他人为他和女儿饿到肚子,招呼蔓蔓蒋大少坐下的同时,喊了服务生赶紧上菜。
挖林佳静到北京上学的,是一所公立学校,但是,非北京的重点公立学校。大概是为了升学率和高考状元的问题,这所学校新上任的校长,鼓励老师到其它地方挖尖子生,只要是能有北京户口。
实际上,林佳静在本地考,不会差过在北京考,因为林佳静所在的高中在本地很出名,每年被全国出名的大学招录的高考生并不少。除非,林佳静是想考中央美院之类对本地生源特别优待的北京大学。
“佳静自己怎么想?”与老公商量了下后,蔓蔓问羞涩低头的佳静。
“你自己和蔓蔓姐说。”林文才催促女儿。
“我想——考中央美院。”鼓足了气,林佳静抬起的双眸,与蔓蔓的大眼镜对上,“因为,我想和蔓蔓姐一样成为画家。”
蔓蔓是知道,已过世的小姑喜欢画画,现在,小姑的女儿说想要画画,如果真能成,是不是满足了九泉之下小姑的遗憾。
月牙儿眼笑:“行,蔓蔓姐帮你。你好好学,户口的问题,蔓蔓姐帮你解决。”
听到这话,林文才父女高兴非凡。温世轩替林文才高兴之余,想到小女儿的梦,深喟,与大女儿悄声说:“今天我带媛媛去那所私立学校了,对方说接受媛媛入学。”
对这个道不清情愫的妹妹,蔓蔓扶下眼镜:“我知道了,爸。”
热菜上桌。
众人开筷。
在蒋衍同志走去柜台找开酒器时,忽然肩膀上被一拍。
回头,见是林文才,英眉一扬:“小姑丈?”
偷偷望了那边桌上的人并没有注意到他们,林文才拉着蒋大少到店外,找了块阴暗遮光的地方说话。
“什么事,小姑丈?”林文才如此神秘兮兮,是把蒋衍同志惊到了。
“是这样的。”林文才前思后想,北京的地盘,唯有蒋衍同志能护得住温世轩了,于是,是该把事情托给蒋衍知道,“今天,还有不久之前,你岳父,和我,都被一群陌生人请过去问话,问的都是有关蔓蔓的事。”
眸光一转:知道请他们过去问话的人定是6家人。
果然,林文才接下来透露:“他们自称姓6和姓姚。我过几天离开北京,倒是没有关系,主要是你岳父的安全问题。虽然这些人看起来不坏,但是想到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作为女婿,要多照看下你岳父。”
英眸低下:这回,真是成了夹心饼干了,两面难做人。
拍打下蒋大少肩膀慎重嘱托后的林文才,抬起头刚要走回去,却见是距离不到三步远的地方站着蔓蔓,猛地大惊之下额头冒出一排冷汗。
“小姑丈?”察觉异样的蒋衍跟着回过头,看到媳妇,一样一惊。
媳妇什么时候学会了偷袭?还能让他不察觉?
这边两个大男人僵成了木头。
扶扶眼镜,蔓蔓的口气却是很稀松平常地说:“小姑丈,阿衍,菜都凉了。我刚在柜台找不到你们,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看起来,蔓蔓像是一个字都没有听到。
互相猜疑的眼神,在林文才和蒋大少的目光里流动。
“没事,我和阿衍说点男人之间的悄悄话。”打着迷糊眼,林文才若是没事人笑着,率先走回餐馆里面。
蒋衍同志急忙尾随于后。
看着他们两个像是狼狈而逃的背影,蔓蔓的大眼镜上掠过一抹弧光:终是,找上自己的父亲了吗?
【87】有了居然药流了
“蔓蔓姐,你喜欢喝什么?”
父亲和小姑丈都选择了喝酒,蒋大少要开车,与女人一块喝饮料。舒蝤鴵裻
佳静要去柜台拿饮料时,问蔓蔓,却现蔓蔓好像走神了。
蔓蔓一会儿回过了神,朝佳静笑笑:“我和你一块去吧。”
点点头,林佳静陪蔓蔓一起走,或许是人个子高的缘故步子迈得大。走了几步,见蔓蔓跟的吃力,佳静放慢步子,羞怯地低着头说:“对不起,蔓蔓姐,我人粗。”
“个子高是好事。”蔓蔓道,眼镜后的月牙儿眼羡慕地打量小表妹高挑的身材,“像你这样的,当模特儿都没有问题,是你的资本你的骄傲,你不需要低着头。”
“嗯。”佳静低低声说。
蔓蔓知道这事急不得,怕生是基于佳静的性子,不见得肯定是缺点。
两姐妹来到柜台,要了几瓶椰子汁。
等服务生去拿饮料的时候,佳静对蔓蔓说:“蔓蔓姐,大舅子是喜欢抽红塔山吧?我刚去外面转了一圈,都没有买到大舅子要的15o,不知道这附近烟店在哪里。”
父亲抽烟?
记忆中很小的时候父亲似乎抽过,后来自己都没有见到过了。
蔓蔓都以为父亲戒烟了,愣:“是,这附近好像没有烟店,不过那种小卖部应该有。”
就是佳静这种迟钝的,都能感受到蔓蔓好像不知道温世轩抽烟,一刹那自知是说错了话,忙道:“对不起,我是听我爸说的。”
父亲偶尔有些小秘密瞒着自己,不止父亲,还有刚刚撞见的小姑丈和老公,蔓蔓扶了扶眼镜,道:“没事。”
佳静窘着,因为听得出蔓蔓并不是真的没事。
两姐妹拿到椰子汁,正要往回走,蔓蔓忽然停住脚步,问佳静:“佳静,你和你爸爸相依为命很多年了,是不是?”
“嗯,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过世的,就留下我爸这个亲人。”佳静道。
“你爷爷奶奶呢?你父亲那边的亲戚呢?”知道温家人除自己父亲和自己外并不待见他们父女,蔓蔓错开问。
“我爷爷奶奶很早去世了,我爸是独生子。我爸那边远房亲戚有几个,都在外地,不常走动。”佳静说到这,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蔓蔓,“蔓蔓姐,你和大舅子感情,好过和大舅妈是吧?”
“我和我爸的感情比较好。”蔓蔓边说,边是看向坐在饭桌上与小姑丈相谈甚欢的父亲,目光在这两位中年父亲的身上深深地凝注,“我们两个好像是同病相怜。”
“蔓蔓姐,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说。”蔓蔓转过头,看向小表妹。
佳静此刻羞涩的声线里,压了一丝不若平日小兔子般的沉稳:“我和我爸经常交心的,我觉得我和我爸比较像是朋友,不大像是父女。”
小姑丈是那种性情,平易近人不说,像是和什么人都能平等交往,因此颇得自己老公蒋大少的欣赏。
蔓蔓理解了佳静的意思,深邃的目光远望父亲:“这点,不是什么样的亲子关系都能做到的。但是,不管怎么说,即使不能时时刻刻的交心,感情是不会变的。”
这其中似乎有什么深意,佳静转过脸稀奇地看着蔓蔓,在蔓蔓平凡的侧脸看见了一圈柔和的光,好像一只小橘灯暖暖地洒在人心窝里头,莫名地令人安心。再一看,现表姐夫回过头来看自己的媳妇。佳静慢慢地微笑开来:好像终于明白为什么表姐夫会喜欢上表姐了。
吃完饭一群人分散的时候,老公开车先送小姑丈父女俩去下榻的旅馆。蔓蔓和父亲在小饭店里等蒋大少的车回来。
温世轩因为今晚被林文才灌了几杯酒,再加上今早生的事,有些借酒消愁的意味,多喝了几杯,人醉醺醺,有点顶不住,挨坐在椅子上坐着坐着,头偏向一边轻声打起了呼噜。
蔓蔓忙找出老公带来的外套,给睡着的父亲披上,担心夜晚风凉受寒了。
衣服刚披上温世轩的肩头,忽听温世轩嘴里喃出一句,似是梦话似是醉话的话:“蔓蔓,你不会怨爸吧?”
怨?
月牙儿眼低下,眉罩的阴影圈住自己的小人儿,过会儿,坚定的声音像是对自己说对他人说,蹦出唇间:“爸,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怨你。”
“为什么?”温世轩像是在梦里面问,眼睛都没有睁开。
“因为这世上,对我最好的,是爸了,我知道的。”
温世轩是不计任何的对她好,这世界上,除了父亲,她想不到,有谁能做得到父亲这点。或许老公能,但老公,毕竟慢了父亲一步将近二十多年。
“蔓蔓——”温世轩或许想说什么,却是抵不住醉意的样子,喉咙里打个酒嗝,不会儿睡迷糊了。
到蒋大少开着甲壳虫回来时,因林文才父女住的旅馆偏远,来回用了将近两个钟头,温世轩已睡了一觉,清醒了,与女儿女婿说:“送我到家的路口行了,我自己能走回去。”
蒋衍同志存心避开许玉娥那对母女,代媳妇先答应下来,送了岳父大人到小区门口放岳父下车。甲壳虫送完人回家时,从车前镜里能看见媳妇的眼光一直尾随着车尾消失了人影的岳父。
“蔓蔓?”蒋大少问,应说有些担心今晚媳妇是否听到了他和林文才的对话会不会有什么举动。
似乎一眼能看穿老公的心事,蔓蔓扶着眼镜:“没事,我只是怕我爸没有醉醒,爬楼梯摔到了。”
“蔓蔓,你爸不能陪你一辈子的,但是你老公——我能。”蒋衍同志时时刻刻不忘抓住时机提高自己在媳妇心里面的地位,手指头一插头,帅气地充满诱惑地笑。
“少贫嘴。”蔓蔓小媳妇瞪一眼老公,“专心开你的车。”
被老公插科打诨转回了神,但是,心里头仍然沉甸甸的。
……
第二天,在画廊。
初夏同志现蔓蔓小朋友做事不经心,在蔓蔓拿棍子搅着浆糊搅了整整一个小时都没有停手的时候,生怕死党摧残她的耐性终于出声了:“蔓蔓,你是要捅破了桶才罢休,是不是?”
低头一看,看见桶里的浆糊被自己搅得稀巴烂,蔓蔓囧,急急歇下棍子。
“哎,你别急着干活,告诉我,你今天想什么了?”搅浆糊是一回事,要是死党不经心地去插电线烧煤气炉分神了,出意外那可事大,事关人命的,初夏作为画廊经营者之一,有义务提醒蔓蔓,顺便夹紧双眼揶揄死党,“怎么,想你老公想出神了?那是,你与你老公是新婚,但你老公是军人,天天不能回家,你是挺寂寞的。”
蔓蔓也觉今天自己有点儿做事不合格,停下手头的工作,拿一条布擦拭自己手指上的污迹,一面用力擦,一面像是漫不经心地问:“初夏,你说,怎样才能消除一个人的恨意?”
6家人找父亲,她怎能不瞎想?
不知6家人找父亲做什么,但是,她知道的是,那个男人很恨她爸,几乎是势不两立的那种,哪怕她答应那个男人任何事情,那个男人都不会放过她爸的,所以,她不能,不能就此抛下她爸。
“你说恨一个人?”初夏坐在她旁边的凳子上,挑着眉头苦思冥想她的问题,“我不知道恨是什么滋味,但是我讨厌过人,知道讨厌的滋味。有时候,一些人是做了很坏的事让你很气没法饶恕而讨厌,这一种,想消除那种厌恶感是不可能的吧。”
“另一种呢?”蔓蔓问。
“另一种,比如吧,我和你师哥,你知道的,在最初,我对他没有好感的,总觉得他长得不帅,又有点像老太婆唠叨。”
这个蔓蔓是知道的,当年师哥杜宇想追她好友初夏,费了不少心力。说起来,自己和自己老公也是一样。想到这里,突然茅塞顿开。
初夏竖起指头,道“宾果”:“就是这样,因为一开始是误解了对方,到后来,误解误会都弄清楚了,自然不会讨厌了,甚至觉得他身上的缺点都变成了优点。”
照这种说法推断,不,她蔓蔓坚信只能是这种说法,因为她父亲什么人她最清楚,那男人说的,肯定是误解她爸了。
然而,那男人绝不是一个能随意说得动的男人,除非有充分的证据,除非真相大白,还不能由她父亲或是她来澄清。
月牙儿眼一眯,或许,那些瞒着她秘密的人,都是在做这样一件事了。只是,不想她知道,不想她涉入。怕是这事有很大的风险,比如温明珠那件事,两个爷原本就打算什么都不告诉她的。所以,如果她贸贸然提出参与,不说他们同意不同意,她自己都明白不合适。自己对这些事根本不了解,并没有那个能力。她蔓蔓的长处在做饭和画画,不在这些。
但是,总有自己能做的事吧,再想想。
肩膀上,被指头戳,戳,戳,蔓蔓回头,看向初夏:“有什么事你说,不用神神秘秘的?”
初夏今天都在死党身边转悠徘徊,当然是有原因的,咳咳咳,眼角观看四周没人,贴在蔓蔓的耳朵:“趁你师哥今天不在,你陪我去趟医院好不好?”
“你病了?”蔓蔓惊诧,急忙上下左右观察她。
“什么病?你别想女人上医院就因为病!”初夏说着,脸都红了,一副别扭的模样儿。
蔓蔓是聪明的,而且因为近来经常被蒋家闹这种事,月牙儿眼一弯,笑:“原来是有宝宝了。”
手伸过去一把捂住蔓蔓的嘴巴,初夏愤愤地咬住唇:“都叫你小声点,我不想结果没有确定被你师哥知道。”
“你都不知道结果,那你怎么知道是有了?”蔓蔓小媳妇尚未生过宝宝,对这种知识的基础在于新手级别,月牙儿眼好奇地眨眨。
“你白痴啊!”初夏同是新手,但是从蔓蔓的一句话,都认定了自己比蔓蔓高一等,翻着白眼道,“还用说,药店有验孕棒卖啊,我小日子迟了,不就怀疑上了。”
“喔——”蔓蔓小媳妇长长地拉一声,扶眼镜的动作稍显科学家的风范,“验孕棒有时候会有错的,所以,要上医院检查。”
“废话!”初夏打断她,又气又急的,因为这些话明明是自己先说的,怎么变成蔓蔓来教育自己了。
因此,初夏是急着想当妈妈了。
蔓蔓嘿嘿嘿,不厚道地笑着,问:“你想去哪家医院检查?”
“这——”初夏且是一怔,好像尚未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到哪里检查都一样吧。”
“你都怕验孕棒不准,难道不怕差的医院给你一个误诊?”扶着眼镜的蔓蔓,抓到机会正式教育起准妈妈,虽然自己从未做过妈妈。
听着这话俨然有理,初夏纳闷的:“那你说去哪家医院?”
“去我老公二姐的医院吧。她在的那家医院虽然是二甲,但是,那里的产科听说很有名,二姐生小东子的时候差点难产,就是在那家医院最终母子平安的。”蔓蔓说的这些话,当然都是从蒋梅那里一五一十搬过来的。
论在北京里在这方面认识的人,除了两个爷,就是二姐蒋梅了。两个爷自然不能找,死活都不能找,但若是找蒋梅,蔓蔓十万个乐意。
“你老公的二姐是产科医生?”初夏头次听说这事儿,起了好奇。
若蒋大少的二姐是产科医生,初夏认为绝对能把自己和宝宝交给蒋梅。
“不是。她是医院财务科科长,厉害着呢。所以,她在她那家医院里头,是说一不二的。谁不知道,财务是财神老爷,要供起来的,没人敢反抗。你去到那里,她肯定给你介绍最好的产科医生。”蔓蔓使劲儿鼓吹蒋梅。
对蔓蔓小媳妇来说,老公的二姐,值得她骄傲和炫耀。
初夏听她边说蒋梅的好处,边腮帮子鼓得大大的,心里明亮,嘻嘻嘻笑起来:“你,嫁了人,现在胳膊都拐到你夫家的人身上了。”
蔓蔓一窘:这话可决不能被老公知道,不然会让老公得意地飞上天。眼镜推扶两下,转开脸避过窘境。
近来由于画廊业务增大,招了两个人帮忙看店。吩咐了留守的人,初夏让蔓蔓带自己到蒋梅的医院做孕检。
路上,不在画廊里了,蔓蔓趁着没人仔细地盘问初夏:“我问师哥,师哥含含糊糊没有答我,那天温明珠来闹事,究竟有没有给画廊带来影响?”
“你想这么多做什么?”听她这样问,初夏不高兴她见外,嘟着嘴巴道,“早和你说了,画廊不单是我和你师哥的,有你一份。你的事,就是我和你师哥的事。”
“正因为我知道有我一份,我不是更该弄清楚画廊的现有状况吗?”蔓蔓努着眉,据理力争,不希望自己四处变成一个被人都蒙在鼓里的,何况画廊的事她完全能帮得上忙。
这话初夏倒是驳不了的,只得承认死党一张嘴巴厉害,不情不愿地说:“是有一点影响,但是,不大的。”
“什么影响?”
说回来,杜宇瞒蔓蔓的原因是,不是画廊的生意坏了,相反,是画廊的生意火了,于是,同行里的谣言四飞,说是之前蔓蔓中标旅游局广告那事,也是因为他们画廊在政府里有关系。
“这些人都是妒忌我们生意好,自己没有那个能力,你不用听他们胡说八道。”初夏扬着眉,小咬着唇,若是被她抓到那些嚼舌根的,看她不一个个割了那些人的舌头。
蔓蔓中标,是因为蔓蔓自己本身有能力,这点毋庸置疑。6司令和姚书记,根本不会插这个手帮女儿做这种事。旅游局领导都知道上级领导有避嫌的意思,都差点先因为这否决掉蔓蔓的作品,然而,这个项目的合资方,一个外国人,却是极为欣赏蔓蔓的作品,在审标组中大力支持蔓蔓。最终,蔓蔓方能夺标。
可这些事的来龙去脉,外面的人即使知道,都不会去想好的,如初夏说的,被妒忌红了眼,全改版成符合他们想象的,以图能平衡他们失败的心理。
“算了。”蔓蔓淡淡地道。
人长在那么多人的嘴巴上,一个个去捂,既是办不到,只是想了让自己白添无所谓的痛苦。
清者自清。
她蔓蔓不是没有被人说过?
抬高眉角,初夏看着她,忽然觉得她这样子有点像某个人,后来一想起,不由眉角展开笑与她说道:“那天,你师哥和我说到,6上校,被人诬陷与你有暧昧关系。6上校听到的话,眼皮连抬都不抬的,一副无聊至极的模样,让你师哥从头到尾膜拜到极点,说:神仙不过如此。”
怎么说到君爷身上了?
扶大眼镜,月牙儿眼慢悠悠地转到笑不拢嘴的初夏,十足的质疑:“你以前不是很讨厌他吗?”
初夏的笑容一僵,瘪起嘴巴:“这,人都会变的嘛。其实想想,这人就是脾气臭,说可恶倒不至于。”
对君爷同志的改观,大概是在那晚上君爷照顾死党的时候,亲眼看见那人脸上与普通人一样,都会流露出温柔的情感。
想到此,初夏迟疑着道一句:“他,对你很好。”
这点,蔓蔓很清楚,不会否认,只是眉一扬:“但他对我爸不好。你忘了?我曾经过誓言,谁对我爸不好,我不可能和对方好。包括我老公阿衍。”
温世轩第一的位置,稳若泰山,不可撼动。
初夏皱着眉,似乎能想象得到冰山爷在听到蔓蔓这句话后会崩溃成什么样。
说回来,冰山爷从第一次,就和她家蔓蔓,是死对头似的。
天生的冤家。
“哎——”
“你叹什么气?”不解地扶眼镜的动作。
瞪向她,初夏嘟嘟嘴:算了吧,你装,我和你多少年了,能不知道你腹黑。你都知道,我这叹气声是为谁叹的,就是那个被你整得崩溃的冰山爷。
不过——眼珠子一转,初夏不厚道地在心里头笑:是很想继续看冰山爷崩溃的模样,谁让这人像是从来没有被人整过的样子,太高傲了,目空一切。
冰山爷欠缺的,就是被撼动的样子,最好再崩溃几次,变得普通人一点,对冰山爷没有坏处。
……
转了两趟地铁,出了地铁口,来到蒋梅所在的医院。
半路蔓蔓打了电话给蒋梅。
她们一到,蒋梅已准备好,急匆匆跑出来接她们。
“她叫初夏,可能二姐在哪里见过了都说不定。”蔓蔓介绍两人认识。
蒋梅与初夏两个人互看,初次印象极好,说明蔓蔓平常不少于在两人面前互相夸奖过对方。
“我联系好了我们妇科的副主任,因为我们的主任本人是基本不出门诊了,这位副主任的技术不会比主任差多少。号,我已经帮你们先排好了。现在我带你们直接上去看可以了。”蒋梅边带她们去坐电梯,边解释。
听蒋梅安排的如此周密,蔓蔓和初夏同笑,感谢:“二姐做事我们放心。”
被她们夸的蒋梅,不好意思之余,益卖力:“你们尽管放心,我们这医院的妇产科虽然小,但是口碑很好。三楼是妇科,四楼是产科。之前,有一个在专科医院死胎数次的病号,还有一个一直不能怀上孕的病号,其他医院的专家都看不好,后来都是在我们这里医好的。”
电梯叮咚,打开,是到了三楼。这所医院的门诊大楼,并非是那种刚建不久的新楼,是格局有些小,廊道错综复杂的旧楼。
蔓蔓和初夏看那些错综复杂的回字廊,都感觉头晕,紧跟在蒋梅后面怕走错路。
三人往右边转,走到一个拐弯口再向右转,去到一个诊室。
在这期间,一双犀利的眼睛,在掠到蒋梅和蔓蔓两人的背影时,眼光里充满了惊慌失措。
没错,这人即是金美辰。
金美辰之前有意避开小姑子蒋梅,主要是担心蒋梅知道她怀孕不上的秘密笑话她,因而四处求医偏偏不到蒋梅所在的这家医院,结果,哪里都医不好。她甚至求到给温明珠看过病的那位著名妇产科专家方医生。然而,方医生表示她的病最好到蒋梅这家医院看,蒋梅所在医院的妇产科,是在这方面有独道的中西医结合技术,在治病方面能出其不意,治好一些古里古怪的顽疾。
兜来兜去,始终绕不过去。
为了拼上这个孩子,金美辰毫无办法。正好,不需要蒋梅,方医生在这家医院有熟悉的人,就此,金美辰转到了这边的门诊看病。
这是她来问诊的第二次,第一次医生简单问诊,这第二次是来做相关检查等检验结果的。
哪知道,她能不能怀上还说不定,被她在这里见到了蔓蔓。
要是蔓蔓已经怀上了——
金美辰的脸哗的铁青:一点都不希望蔓蔓在自己之前怀上孩子。
可蔓蔓若是真的怀上了孩子,她能挡得住吗?
愈想,这心里头愈是难受,脸上难堪。
耐不住,在这里等。
蔓蔓和蒋梅坐在诊室外头等,初夏进去了会儿后,出来说:“要先去验尿。”
担心初夏一个人去会走错路,蒋梅吩咐蔓蔓:“你在这里等,帮她守着号位,我带她去检验科。”
“你们放心去。”蔓蔓点头。
在角落里听到这段对话的金美辰,明白不是蔓蔓怀孕了而是蔓蔓的朋友怀孕了,这颗心本该松口气的,但是,越是看着蔓蔓,越不顺眼,心里气极了。
昨晚上,老公蒋飞,本是去老三的学校替她出气的,后来不知怎么回事郁闷地跑回家,说:这事没法管了,老三媳妇就是个狐狸精,把所有人都迷得团团转。
确实,蔓蔓有什么可以吸引到男人的?
不就是个杂货铺老板的女儿,又是个没样貌的。
想到上次,陪蒋母去到那个小咖啡店见市领导,市委书记居然想认蔓蔓为干女儿?!
蔓蔓哪里来这么好的福气?
想着都觉得气,气得半死的。
……
“美辰,是你吧?”
在医院门口要上车时,见一个走上来的女人向自己扬手,金美辰眯紧微小的眼缝,望着来人:“你是——”
“哈,你忘了,高中同学,和你一样有个美字的,经常被人弄错的。”烫着金色波浪头的女人,有一双狐媚眼睛。
“美美?”金美辰记起来了,咧开牙齿笑,“我们有多久没有见了?去年高中同学聚会,你好像没有来。”
“是。十年有了吧。自从高中毕业所有人各分东西。”张美美拨着头,体态风流,“既然我们这么久没有见面,不如一块喝杯咖啡叙个旧吧。”
“我知道有一家咖啡馆。”看张美美衣着不凡,常于修装打扮,记得高中时张美美家境并不差,金美辰热络地主动拉开计程车的车门。
张美美坐进了车里,两人,就一路开始在车里叙起了旧。
老同学见老同学,聊的最多的,无异于是当年的学校往事与现今的现实写照,哪个同学现在迹了,或是哪个同学如今家道中落了,聊他人的八卦,总是能让人热血沸腾。
“美辰,你听说了吗?我们毕业不久,我那个同桌落落就离家出走了,说是因为她爸当年收养的孩子把她气走了,到现在十年了,都不愿意回家。”张美美说。
“收养的孩子?”
“是,说是她爸好心肠,当年什么大地震的孤儿,领了回来养。哪知道这养女心肠不好,什么都要和落落争,连落落的未婚夫都争。落落一与她吵,她扮可怜,说自己是养的,始终没有亲生的好,搞得落落她爸在外面难做人。”
听是这样有趣的故事,金美辰很留意地听,听完后,眉头一竖:“收养的,就是收养的,假的冒不了真的,还想过真的,疯子。落落她爸真是的,怎么不把这养女打死,反把亲生的给气走了。”
“我们一样想不通。”张美美摊开两只手,表示无奈,接着神秘兮兮地问金美辰,“我刚见你从我进的那家医院里出来,你是去看病吗?”
“你在那医院里看病?”金美辰当然不好说自己的衰事,避开自己的反过来问她。
“别提了,我这是不小心中标了,要去落掉。哪知道去的几家医院都说要做刮宫,我不愿意,听说这家的医生技术可以,能给我做药流。所以,我见你进这家医院,以为你在这家医院里有熟人,能不能帮我拉点关系,隐姓埋名做这事。你知道的,我家里那个老爸管的严,被我爸知道,要把我打死。”张美美既是无奈地哭诉,又是向金美辰哀求。
金美辰对医院这方面的程序倒是因为近来看病多,有点了解,深感有些困难:“这个怕不太好办。你知道的,现在就诊,正规医院的,大都是要身份证登记的。尤其做这种事儿,这间是部队的正规医院,这里的医生要求严格一些,定是要身份证的。”
“你真是没有其它办法?我去弄个假身份证行不行?”张美美不死心,问。
“假身份证不是不可以,只要做的真。”被张美美说的话刺激了想法的金美辰,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生出了个主意。
手拉住张美美,是左看右看张美美的脸,甚至将自己袋子里兜的墨镜给张美美戴上试试,一看,因张美美的下巴尖,戴上眼镜后,与蔓蔓真是有几分像。
眉眼笑开了花,对张美美道:“你只要听我的,我能帮你办到,连医生人情费都不用了。”
……
蔓蔓在走廊里坐着,看到走廊的墙壁上贴着一些优生优育的宣传海报,饶有兴趣地观看。
小宝宝?
初夏都有了。
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有?
是像老公,还是像自己?
笑眯眯的月牙儿眼,一想,都走神了。
初夏和蒋梅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她这幅对海报宝宝流口水的模样,不禁都会心一笑。
“怎样?”见她们回来,蔓蔓急忙站起。
“是有了的。”蒋梅拿着检验的单子,炫耀似地说,“我刚在路上问她生理期,大致推断,应是有两个月了,具体,我陪她进去,看我们副主任怎么说。”
高兴时,两个死党手拍手。
蒋梅陪初夏进去时,初夏非要蔓蔓一块分享喜悦,让蔓蔓一起进来听。
如蒋梅介绍的,那个刘副主任是个温文和蔼的老医生,经验足,向初夏这个准妈妈以及蔓蔓这个未来妈妈一面解释初夏的情况,一面是开始介绍她们有关做妈妈的准备工作。
蔓蔓与初夏一块聚精会神地聆听,八个字都不愿意漏过。
看到蔓蔓这个样子,蒋梅笑开了嘴:现在,就等着蔓蔓怀上了。
三个人听完做妈妈的教育课,出门时,蒋梅忽然记起:“对了,蔓蔓,我上回送给你的碟片,你看了没有?”
“什么碟片?”初夏听出里面好像有秘密,插了进来问。
蔓蔓想起,与初夏说:“你和我一块到我家里看吧。是有关宝宝怎么出生的纪录片。”
蒋梅一听莞尔,倒是不想拆穿西洋镜,让蔓蔓回家自己看。
当晚,两个很想做妈妈的女人,跑到了蔓蔓的家,蒋大少不在家,两个女人兴致勃勃地将蒋梅的碟片放进了dvd机。
画面一开场,即是激情戏,男女两人交缠成条蛇扭来扭去。
蔓蔓和初夏两个人同时瞪圆了眼珠子。
初夏讶异地看向蔓蔓:“你老公的二姐居然有这种爱好?”
蔓蔓窘:自然不能说,自家老公在家里放了许多这种片子,当然老公只是为了学习努力在床上讨好她。
或许,家族有遗传。
老公这样,蒋梅这样。
两人窘窘的,正考虑要不要继续看下去,出于对蒋梅的信赖,两人耐着性子往下看。接下来的画面,更匪夷所思了,居然镜头一转,放大镜似的对准两方交接的部位,细微的毛孔都能拍到,再加上那突然的一串白色液体。
蔓蔓脸红得不行,忙用手捂住脸。
初夏讶异得下巴都掉下来了。
固然,两人都是已婚妇女,然这种事对于传统的中国女性来说,属于房事秘密,难于启口的。
不过事实证明,蒋梅给她们的,的确不是那种片子,而是比较写实的教育片。
从怎么交,到怎么变成胚胎,到最后婴儿怎么成形,都是用摄影机录的,很写实的写照。
看完整部片子,两个妈妈望向天花板,都挺震惊的:因为自己,也是这么来的。
父母,是赐予自己生命的人。
如果没有父母,自己来不到这世上。
“蔓蔓,我和你师哥商量好了,如果可以,今年过年会准备回老家和父母一块过。”初夏抱着膝盖头感慨,“或许是久别家乡,特别挂念父老乡亲了。”
“嗯。”蔓蔓淡淡的一声应。
“你嗯什么?”初夏朝她瞪眼,“你最爱的老爸在这里陪你,你当然不像我,没有什么可以不满意的。”
是啊,自己的家人都在这里,都活的好好的。
眼前忽然浮现出严厉的6司令,温柔如水的6夫人,听说现在6夫人的病已经好了很多,笑。
“你笑什么?”初夏总觉得她今天有些奇怪。
“我只是想,只要对方活的好好的,无论怎样,都不怕了。”蔓蔓道。
“这话却是没有错的。”初夏皱眉挑不出她话里的毛病,但依然觉得她话里有些奇怪。
……
隔天,因为医生嘱咐初夏怀孕初期,最好是在家躺几天,多休养。初夏没有来画廊。杜宇听到要有儿子女儿了,兴奋到夜里睡不着觉,几天都呆在家里陪老婆。
于是,画廊里只剩下蔓蔓和一个服务生,这可忙坏了蔓蔓。
连续几天,蔓蔓都没有任何遐思去想其它事情,埋头工作。
到了周末,惯例老公回家。
蒋大少回到家,与以往一样,第一个动作,即是把老婆抱起来亲一阵子。这一抱,现老婆好像瘦了些,疑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又吃不下饭了?”
“没有。只是近来有些忙。还有啊——”蔓蔓小媳妇说到死党怀孕的消息,兴奋地像自己有了一样,“初夏怀孕了,我们都在猜是男是女。”
老婆的好友怀孕蒋大少自然为之恭喜,可蒋大少心里面只有媳妇最重要,指头一戳老婆的额头:“怎么?初夏怀孕,杜大哥把所有事情都放你头上了。那可不行,我要和杜大哥说。他请不到人的话,我帮他找。”
蔓蔓撇嘴:“有你这样的吗?他们之前帮过我们多少,我只是帮顶几天,你生什么意见?”
“我心疼老婆,每一天都心疼。”说着,蒋衍同志可怜兮兮地搂抱媳妇不胖的身材,道,“不怕,听说有了孩子后,会长胖的。”
蔓蔓囧:感情老公是为了让她长胖,才努力制造两人的下一代。
……
这头,蒋母,不知哪里听说到的消息,有太太称在自己二女儿医院里头的妇产科,先后见到了大儿媳小儿媳的身影。
因为大儿媳不好得罪,小儿媳已经分裂,求孙心切的蒋母不能当面问两个儿媳结果,这不,急匆匆地找到女儿的医院里头,连二女儿都不让知道。
到了妇产科找到熟悉的人一查就诊记录,因为金美辰与这里的医生有过暗地里交易,并没有在病案上直接书写是不孕症,只说是普通体检。
蒋母看到大儿媳只是普通的妇科体检,深感失望。
再看到小儿媳的就诊记录,那是直接让她大声失叫:有了居然瞒着他们蒋家药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