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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北倾     美人宜修txt下载     美人宜修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惦记着今天要去实验室,闹钟还没响,戚年就已经醒了。躺在床上睁眼发了会呆,这才磨蹭着爬了起来。

    z市的深秋只剩下了一个尾巴,这几日不是阴沉沉的,就是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实验室的楼道口被雨水打湿,戚年迈上来,顺手甩了甩雨伞上的水珠。

    实验室出入有限制,是以,虽然是周一,来往行走的人也并不多。

    跺了跺脚,戚年避开冷风盈灌的风口,往楼梯上站了站。

    被冻得冰凉的手有些僵硬地拿出手机,给纪言信打了个电话。

    等待电话接通的这几秒里,她扶着楼梯扶手往外看了眼……上一次来实验室找李越和刘夏,就是在这里看见他从雨幕中走过来。

    这一次,自然什么也没看见。

    纪言信握着手里还在不停震动的手机,从楼上的楼梯口往下望。一眼就看见楼底,站着穿粉红色大衣,正探头探脑的戚年。

    他顺手掐断电话,叫她:“戚年。”

    楼下的人抬起头来,有些惊喜,也有些意外。

    纪言信抬抬手:“上来。”

    因为是下雨天,楼道里有些暗。

    他低着头,戚年看不清他的五官,只看到了在幽暗中他那双明亮的眼睛。

    她匆忙答应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地爬上楼。

    纪言信还在原地等她,一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一手握着手机。不知道是谁来了信息,屏幕上倏然闪过一道光泽,被他掐了home键,顺手放回了口袋里。

    等戚年站到了他的面前,才发现他的神情里有几分倦色。身上穿着的还是昨天的那套衣服,只在外面套了一件白大褂,看上去,像是昨晚就留在这里一般……

    这样慵懒随性的样子,倒没有平常看上去得那么不易近人了。

    “跟我进来。”纪言信转身,率先走进实验室。

    和上一次来实验室找李越和刘夏的感觉不同,这一次跟在纪言信的身后走进去,总有种……在一步步迈进他世界里的感觉。

    咳……好吧,不用提醒她,她知道是自己想太多了。

    实验室的生活区依然有些乱糟糟的。

    纪言信走到刘夏的桌前停步,懒得说话,只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先把东西放下。

    戚年立刻会意,把放在背包里要用的画笔和画纸拿出来。想了想,又拉开最里面的隔层,摸了一瓶牛奶递给他:“纪老师,给你的。”

    纪言信的眼神定住,视线落在她手心里的那瓶牛奶上。

    戚年有些局促,怕被他拒绝,低着头,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就怕从他的眼里看到审判的结果。

    “我不喜欢喝甜的。”

    纪言信的声音很轻,似乎是在刻意压低。

    戚年闭了闭眼,暗道:果然是要拒绝吗?

    结果,下一刻,他抬手接过来。

    温热的指尖擦过她的,戚年手里的牛奶被抽走,她霍然睁开眼看去。

    纪言信收下牛奶,看着她:“不过,谢谢。”

    依然是压低的嗓音,淡淡的,含着一丝沙哑,是成熟男人才有的磁性。

    戚年这才后知后觉地缩回手,悄悄背到身后去,握住被他不小心触碰到的手指。那一寸皮肤,烫得就像是溅到了火星,让她全身发暖。

    ——

    纪言信带着戚年出现在实验室里时,原本还轻声交流的教室,顿时鸦雀无声。

    戴着口罩的,扶着眼镜的,正在观察数据的,实验室里做课题的十几个人整齐而划一地全部把目光落在了戚年的身上。

    对戚年,生化院的学霸们基本上都不陌生的。

    从一开始以刘夏的朋友身份出现在会场帮忙布置,后来出现在生化院的教室里听课,直到今天,又站在了这里。

    如果前面几次还能够忽略,那么此刻,对戚年就要重新定位了。

    戚年被大家盯得有些紧张,见纪言信没有要介绍的意思,清了清嗓子道:“我就是来画画的……”

    刘夏差点笑出声来。

    生化院现在谁不知道她是有备而来,画画……也就只能当个靶子糊弄外人,亏她还说得那么一本正经。

    话音刚落没多久,就听一个男声拖长音调“哦”了声,不太怀好意地质问:“是来给我们教授画肖像的吗?”

    刘夏没忍住,第一个笑出声来。

    有一就有二,接二连三的笑声传来。虽然并没有恶意,可还是让戚年闹了个大脸红。

    她默默地捏紧了画笔,有些无措地看了纪言信一眼。

    哄堂大笑中,一直没有说话的纪言信扫了那个男生一眼,手指微点:“那桶离心管你来洗,一遍洗洁精十遍自来水十遍去离子水。”

    杀鸡儆猴的效果显然很好,原本的喧闹顿时平息,只有那个爱开玩笑的男生一声哀嚎,颇有些悔不当初。

    纪言信抬起狭长如墨的双眼,低吟:“还有问题吗?”

    鸦雀无声。

    纪言信要指导他们做实验,只带着戚年转了一圈,介绍了实验室里的仪器和用法,给她安排了一个待着的地方,便没有再管她。

    戚年也乐得一个人待着。

    从刚才他替自己解围开始,戚年的心脏就一直不安分地跳动着,失序得让她有些惊慌。如果再待在他的身边……

    戚年悄悄地看了眼几步外,弯腰看显微镜的人。

    鼓着嘴缓缓吐出一口气来,抬手不停往脸上扇风——呼,好热!好热!

    快到饭点时,实验室里的人陆陆续续地都走光了,只有李越留下来值班,盯着培养皿。

    纪言信昨晚没有回去,心里惦记着七宝。手头上的事一结束,就要离开。

    脱了白大褂挽在了手弯,这才想起戚年。

    回头一看,发现她真的还没走,坐在他的讲桌前,懒洋洋地趴伏着。下巴抵在手背上,脑袋一点一点的,握着画笔正在画着什么。

    讲桌靠着墙壁,这一处的光线略暗。她的坐姿又不标准,垂下来的头发遮掩了她的侧脸,只能看到圆润白皙的手指曲起,那关节微微发青,画了很久的样子。

    他悄无声息地走近,站在她的身后,看她画笔一勾一提,已经画了一整排的试管架。

    纪言信看了一会,曲指轻叩桌面,吸引她的注意力。

    戚年果然抬起头来,眼底的迷茫还未收去,悴不及防地撞进他深邃如墨的眼睛里。

    纪言信把白大褂挂在手边的衣架上:“走了。”

    戚年这才发现,整个实验室已经空了。

    昨晚睡得不好,早上又醒得早。她困得连意识都有些迷糊了,压根没注意大家是什么时候走的。

    匆忙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跟着纪言信走出实验室。

    走廊里卷起一阵冷风,吹得戚年缩了缩脖子,不自觉地裹紧了外套:“纪老师。”

    走在前面的纪言信停下来,转身看她。

    戚年只是觉得他走得太快了,他突然停下来,她反而一愣,傻傻地回望。

    “下次实验课就自己过来。”他放慢了脚步等她跟上:“我一般都在,所以不用提前打电话或者发短信问我。”

    戚年点点头:“哦。”

    “做实验通常要很久,你的时间不用和他们同步,自由分配。但走之前,跟我,或者刘夏说一声。”他瞥了她一眼:“实验室的禁则都清楚吧?”

    戚年继续点头:“清楚的。”

    她怕忘记,还抄过十遍,就贴在书桌上……

    几句话的交谈,已经走到了一楼。

    站在楼道口,戚年才发现,原本淅淅沥沥的小雨,已经酝酿出了一大片的乌云。天空阴沉得连一丝光都没有,整个天地之间,似乎只有雨点砸落在地面上的声音。

    雨势已经大如瓢泼,颇有倾盆之势。

    纪言信看着她,挑眉:“伞呢?”

    戚年一摸背包,囧了下:“好像……落在实验室里了。”刚才进门怕弄湿了屋子,伞就靠在进门的墙边。

    她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指了指楼上:“我回去……拿伞。纪老师,再见。”

    纪言信点头,撑起伞就要离开。

    刚走了几步,想起什么,回身叫住她:“戚年。”

    那声音已没有了早晨时的低沉沙哑,像被这雨水打湿的树木,透着微微的湿润。

    戚年站在楼梯上,转身看着他。

    他站在台阶上,雨滴落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那水花顺着伞骨流淌,在他脚边溅开一朵朵水花。

    他的声音不知道怎么的,又有些低哑:“长寿面……”

    才说了几个字,就是一顿。右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了几声:“你可以百度。以防万一,在当做礼物之前,先实验几遍。”

    戚年还在发愣。

    他昨晚还有些不高兴地问她,知不知道有个成语叫得寸进尺……

    可现在,好像就是在纵容她的得寸进尺?

    戚年被自己归纳出的“纵容”两字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在心里否认——不可能!

    有纪言信的学生经过,和他打招呼:“纪老师。”

    纪言信颔首,眉眼间的冷清就像是这冰凉的雨水。

    他转身,撑着伞,迈进了雨幕中。丝毫没有察觉,他的随意之举,已经搅乱了戚年的一方春池。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戚年觉得自己是真的没有下厨的天分。

    流理台乱得像是被洗劫过一样,碟碟碗碗乱七八糟的堆在一起,或多或少地还沾上了不少白色的面粉,一片狼藉。

    戚年用手背搓了搓有些发痒的鼻子,崩溃地洗了手,发求助短信。

    屋外是缠绵的小雨,屋内是茶香袅袅,透着一股清雅的温暖。

    沈教授端起茶壶往玻璃茶杯里斟了茶,那清暖的茶香中,他一双眼睛也缓缓地眯起来:“回头你替我向你爸传个话,改天我没课,约他去茶楼喝茶。”

    条索细长,卷曲成螺的碧绿茶叶在温烫的水中沉浮。

    纪言信轻晃了晃茶杯,看着碧绿的茶叶沿着玻璃杯的杯壁晃过,低头抿了口。

    微烫的茶水入喉,鲜醇的茶香满溢,回味甘甜。

    沈教授喜欢喝茶,尤其喜欢碧螺春。

    纪父每次回来看望老爷子,总会记得给他捎上特级的碧螺春。

    但这还是第一次,由他送来。

    “他过两天就要回去了。”纪言信低敛起幽深如墨的双眸,眉眼间不自觉地又漫上了几分清冷:“陪老爷子体检完就回去了。”

    “难怪。”沈教授嘀咕了一声:“不然往常都是他自己送来。”

    正说着话,纪言信放在手边的手机嗡鸣着震动起来。

    他垂眸看去。

    屏幕被滑亮,戚年的短信倏然蹿进了他的视野里。

    先印入眼帘的,是惨不忍睹的流理台。

    停顿了几秒,她的第二条短信紧接着追了过来:“纪老师,我们参照的攻略一定不一样吧……”

    纪言信握着手机,有一瞬间的出神。

    沈教授好奇地探了脑袋去看,扫到“戚年”二字时,挑了挑眉:“这丫头在给你做饭啊?”

    纪言信抬眼,那眼神的含义不言而喻:“想多了。”

    “我是真没想到。”沈教授“啧啧”了两声,跟第一次认识他一样,把纪言信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你授课的范围都已经涉及下厨了。”

    “只教她而已。”纪言信站起身,从衣架上取下自己的长外套:“去实验室,我先走了。”

    沈教授挥挥手:“行,走吧走吧。每次一谈这个女孩,你就下意识回避。”

    纪言信的脚步一顿,转头看他,疑惑地问:“我有这样?”

    这会,连沈教授都诧异了:“我瞎说的,你反应这么大干嘛?”

    纪言信:“……”

    戚年等了半天没等到纪言信的回复,不敢再打扰他,拧眉盯着眼前的狼藉发呆。

    正打算回去再搜搜“揉面的技巧”,手机铃声响起。戚年凑过去看了眼来电显示,惊吓得差点把手机都扔出去。

    镇定了几秒钟,她清了清嗓子,这才接起:“纪老师。”

    纪言信握着伞走在去实验室的路上。

    黄昏时分,天色沉得犹如打翻了砚台里的墨水,不透一丝日光。有路灯已经亮起,一盏盏,隐在行道树之间,昏黄又朦胧。

    他的声音也从未如此清晰:“我以为揉面这种,都是无师自通的。”

    戚年干巴巴地眨了下眼睛,不敢反驳——好吧,她承认,她是有些小故意。

    他不说话,戚年也保持沉默。

    她总觉得自己这些小心思,在他面前,基本上都是透明的。

    有雨水落在树叶间,沙沙作响。

    戚年转头看向窗外:“纪老师你在外面啊?”

    “嗯。”纪言信轻应了声,回忆了一下前天揉面的过程,简单地跟她说了一遍流程和注意事项。

    听她满口答应,他顿了顿,又提供了一种方案:“如果还不会,就去买现成的面条煮。基本常识,不用我再说了?”

    戚年自动地把这句话翻译成:“不会也不要再问我,很蠢知道吗?”

    她咬咬唇,有些低落地“嗯”了一声:“我不会随便打扰老师了,老师你先忙吧。”

    纪言信已经迈上了台阶,单手收起伞,听了一会,那端一直没有声音,便挂断了电话。

    戚年在厨房里呆呆地站了一会,直到脚底传来了冷意,她才醒过神来,拍了拍脸,振作起来。

    先收拾厨房,把不需要的碗碗碟碟都洗好放进橱柜里。刚把流理台恢复一新,戚年却没了揉面的兴致,回到电脑前,草草地画了一幅脸滚键盘的草图贴上微博。

    附句:兵行蠢招,滚脸长记性。

    ——

    刘夏回到寝室,洗完澡,刚舒舒服服地躺下来刷微博。没刷几下,就看到了戚年那张萌萌的脸滚键盘图。

    第一反应:这家伙又干什么蠢事了?

    第二反应:缺了本军师,果然不行啊。

    第□□应:能者多劳啊……

    戚年正盯着画板发呆,突然弹出刘夏的视频邀请。

    她犹豫了一瞬,接受。

    画面静止了几秒,出现刘夏糊着绿藻面膜的脸:“我说你什么时候去修修镜头啊,每次跟你视频都是一团黑。”

    戚年被吓了一跳,刚缓过来:“你敷面膜的时候能不能别跟我视频啊,吓我一跳。”

    刘夏“嘿嘿”了两声:“诶,你那微博是怎么回事?又干什么蠢事了?”

    戚年支支吾吾地不想说,被逼问了几句,这才老老实实地交代了。话落,殷切地看着她:“你说我这样是不是显得特别蠢啊?我总觉得纪教授都没有耐心了。”

    刘夏“唔”了一声,想了想,才回答:“戚年,说实话。在你之前说对纪老师一见钟情想追他的时候,我就提醒过你,纪老师油盐不进,冷情冷性,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你那时候是怎么回答我的?”

    戚年沉默。

    “所以,如果你依旧保持初心,就不要老是自我怀疑。”顿了顿,刘夏分析道:“你现在也没明确地跟纪老师表白,不过纪老师那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来。但他的态度,给我的感觉好像并没有强硬地要拒绝的意思啊……”

    说到这,刘夏一怔,皱起眉来。

    之前她还没往这个方向想,现在开解戚年回想起来,好像还真的是这么一回事?

    戚年的眼睛倏然一亮:“真的?”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是一直没觉得纪言信对她有什么好感……

    刘夏不太肯定,但还是点点头:“他居然还会因为揉面这个事给你回电话,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啊。”

    嗯,戚年瞬间被治愈。

    她欢快地用脸在键盘上来回滚了几圈,那键盘被压得嘎嘎乱叫。听得刘夏很是狐疑地问:“你在干嘛?”

    戚年答:“滚键盘啊……”

    “……”求键盘的心里阴影面积。

    ——

    戚年下午没课,上午的课结束后,就收拾了东西提前回家。先坐公交到地铁站,再转乘地铁去烘培屋拿蛋糕。

    为了给戚妈妈一个惊喜,戚年选择了自取,然后亲自送货上门。

    等她拎着一袋面粉,站了那么多站地铁,站在店门口时,她才深刻的悔悟,这是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

    回去时,乘的是七号线的地铁,路过祁承站。

    祁承站的出口就在纪言信公寓的不远处。

    戚年靠在车厢之间的车壁上,听着地铁呼啸而过时的风声,看着自己正在一点点地,靠近他。

    戚年上高中时,学校还不能寄宿。每次上完晚自习,都是和同学一起坐地铁回家。

    七号线的地铁车厢里,总有穿着蓝白校服的身影。

    那个时候,班上已经有好几对班对了。

    浪漫的高中恋情,总有那么些浪漫的传说。

    戚年那时期,最流行的浪漫传说是——在七号线末班车上,闭着眼,虔诚地在心里默念三遍自己想见的那个人的名字,他就一定会在下一站出现。

    不过戚年那时候不开窍,有人追她她反而避之不及。再加上,又没有喜欢的人,对这个浪漫的传言嗤之以鼻。

    七号线是主线,只要对方坐地铁,从第一节车厢走到最后一节,见一面的几率还不大么……

    所以,这会她闭上眼默念纪言信名字的时候,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骂她脑残,神经病。

    好吧,脑残也好,神经病也好。

    她的少女怀春来得比别人都晚了些,这会就算是想体验体验,也不犯法啊。

    下一站是祁承站。

    祁承站离市中心不远,是七号线人流量最大的一个站。眼下虽然不是出行高峰,可地铁里依然挤满了人。

    戚年小心地护住蛋糕,边压着裙角,边后悔不迭。

    穿着裙子为什么要站在出风口!!!

    不过眼下,是寸步难移。

    广播提示到站,地铁的速度渐渐慢下来。车厢外的广告箱终于渐渐清晰,明亮的led灯照亮着一个二十六岁女孩明媚的脸。

    清秀的脸庞,眉眼舒展。算不上漂亮,看着却很是清新舒服。

    路清舞签售会,倒计时三十天。

    这个女孩对戚年……不,应该是对七崽而言,是一段里程碑式的成长。

    她曾经给过戚年无数对漫画的憧憬和幻想,但也是她,生生掐灭过她所有的热情。

    她还在发呆,眼神呆滞地凝着广告箱良久,终于在地铁关车门的声响里回过神来。

    一抬头,傻了。

    卧槽!

    那什么狗屁传说,这么准?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车厢里,有潮湿的风。

    随着地铁缓缓前行,那湿润的风,徐徐而起。

    压在轨道上的重响渐渐清晰,窗外的灯箱从车窗外掠过,形成一帧帧静止的画面。

    很安静。

    纪言信并没有发现戚年,他靠在门边的扶手上,修长的身材和出色的外形让他在这样拥挤的环境里,都鲜明得独树一帜。

    戚年听见身旁站着的几个女孩正大胆地看着他轻声议论,不是普通话,也不是z市的方言,听着倒像是韩语。

    戚年好奇地回头看了眼。

    与此同时,低头回短信的人像是有所察觉一般,抬起头来,和戚年的目光交错而过。

    戚年下意识地贴着车壁站直。

    纪言信有些意外。

    他隔开人群,向她走去。

    呼啸摇晃的地铁车厢里,他的每一步迈得又平又稳。几步之间,便已经从人群间穿过,走到了她的面前。

    身后的交谈声戛然而止。

    有几缕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微微的审视。

    戚年有些紧张地贴着墙壁,仰头看他:“纪老师。”

    纪言信睨了眼她护在手里的礼盒:“蛋糕?”

    戚年点点头。

    外面在下雨,她怕淋湿了,出门的时候让导购员在蛋糕纸盒上面盖了一层纸板和塑料袋,蜡烛等配具都和面粉一起放在了包里。

    “下午没课?”纪言信看了眼她的负重,微挑了挑眉。

    戚年摇头,摇完,想起下午有一节他的实验课:“下午的实验课我去不了了,我也不知道要不要跟你请假……”

    她满脑子装着给母上过生日的事情,直到刚才上地铁了才想起来。

    关于是否需要跟他请假这个问题,想了好几站。

    犹豫着犹豫着……然后就,遇上了……

    她带着几分小心的表情看得纪言信微微皱起眉来,重复了一遍她刚才说的话:“不知道要不要跟我请假?”

    戚年抿嘴。

    她说错什么了吗?

    为什么纪言信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太高兴?

    “要……要请假?”她试探着放缓声音解释:“上次你说,我并不算你的学生,只是一个人数而已。所以我不知道要不要因为请假这件事打扰你……”

    纪言信认真地回想了一下,好像是前几天的事?

    回答纪秋的时候,以及她问随堂考成绩的时候。

    他一皱眉,戚年的心就跟着发紧:“我……说错话了吗?”

    车厢内有些摇晃,纪言信抬手握住扶手,低头看她:“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话落,见她一脸迷茫,耐着性子解释:“缺课要请假,听见了?”

    戚年忙不迭点头,莫名得就觉得有些心花怒放,就连语气都雀跃了不少:“听见了听见了。”

    说话间,下一站很快就到了。

    森冷的风卷起她的裙角,戚年腿上一凉,忙不迭地去按裙角。

    虽然穿了丝袜和安全裤,可裙子飞起来,腿上就凉飕飕的,一点安全感也没有。

    车门口开始围上要出站的人。

    戚年又要小心地护着蛋糕不被撞到,又要压住裙角,分身乏术,狼狈得不行。

    多次刹车减速,让戚年惯性地往前一扑,险先没站稳。

    纸盒的棱角撞到纪言信的手背上,微微的尖锐。

    他转头,看了眼脸憋得红红的,被身旁拥着往车门走的人群推挤却还努力避开撞到他的戚年。

    鬼使神差的,纪言信松开扶手,把手撑在了她身后的车壁上保持平衡。

    然后俯身,把她和人群彻底隔开。

    戚年蓦然抬眼看向近在尺咫的纪言信,惊吓得不会说话了:“纪,纪老师……”

    周围的声音像是都在此刻远去了般,只有心跳如擂鼓,砰然作响。

    纪言信一手压住她被风吹起的裙角,撑在她脸侧的手往上移了移,那双眸子沉郁浓黑,似结了冰,冷然地看着她。

    戚年被他这样的眼神盯得不敢说话,埋头错开他的视线,数飞快的心跳声。

    结果,越数越心慌。

    车门大开,有冷风吹进来。

    戚年缩了缩脖子,看向纪言信压在她裙角上的手——那修长的手指轻轻按压住裙角,始终保持着一横向小指的距离不碰到她。

    心口像有一只小兽在翻滚,卷起一池春水涌动。

    戚年耳朵热热的,烫得几乎要冒烟。

    下站的人还未走完,两侧等候已久的乘客已经迫不及待地挤上来。

    纪言信被身后的人群一推,猝不及防地往前撞去,只来得及用手肘抵在她的身后,避免撞上她。

    然而,这样的姿势看上去却有些尴尬,像是半圈住了戚年。

    原本就低着头默不作声的戚年,额头抵上他的肩膀,就跟缩在他怀里一样。她惊慌失措地抬起头来,毫无预兆地,撞进他幽邃深沉的眼神里。

    离得这么近,戚年都能嗅到他这件拼色针织毛衣上淡淡的香味。

    她有些发愣,片刻的失神后,才想起要管理好脸上的表情,努力地……摆出四个字——坐怀不乱!

    可惜,那烫红的脸,实在是没有一点说服力。

    这样的暧昧对于纪言信而言就是一场尴尬,他把眉心间的沉郁压下,尽量的,和戚年拉开距离。

    不料,刚退后一步,戚年就握住了他的手。

    “纪老师。”戚年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唇。

    纪言信皱眉。

    这样的表情,并不陌生。

    他几乎是立刻就猜到了她接下来要出口的话,只是还来不及阻止,就听她问——

    “纪言信,我可不可以追你?”

    ……

    ——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戚年情绪崩溃地猛灌了几口果汁,冰凉的果汁从喉间划过,冷得她一个哆嗦,悲从心来。

    刘夏被她有些入魔般的表情唬得一愣一愣的,吓得都没敢问她又干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蠢事。

    李越来得迟,看桌上被消灭得所剩无几的烤肉串,认命地又去点了些。

    等坐下来,才察觉木桌上,犹如凝固了一般的低气压。

    他悄悄地撞了撞刘夏的胳膊,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了这是?”

    刘夏两条眉头拧得都要打结了:“我要是知道了,这会该落井下石就落井下石,该火上浇油就火上浇油,哪能什么都不做?”

    李越:“……”

    老板端着烤盘来上菜,看见戚年面前三瓶空了的玻璃瓶和一大串木签,探究地打量了这三位顾客一眼,确认不像是吃霸王餐的,才问道:“还需要饮料吗?”

    “要!”戚年一拍桌子,恶狠狠地:“旺仔来一箱!”

    老板:“……”

    刘夏狠狠地瞪了戚年一眼,赶紧拦住:“喝醉了,她喝醉了。再来一瓶旺仔就行了,谢谢老板啊。”

    老板默。

    喝果汁能喝醉?别欺负他读书少好吗!

    z大的小吃街,雨后热闹得像是戏台。

    吹拉弹打,样样皆有。

    唯独烧烤摊上,安静得像是凝固了一般。

    “就是这样……”戚年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刘夏,默默地向烤盘里的烤玉米伸出魔爪。

    刘夏一把压住她的手,沉了脸:“你给我再说一遍?”

    那怒气值,隔着桌子都扑面而来。

    戚年不敢了,可怜巴巴地向李越求救。

    得到求助信号,李越立刻出动,按住刘夏,半搂进怀里:“别冲动,气坏了我心疼。”

    戚年:“……”

    都什么人啊这是?

    刘夏气势汹汹地把李越丢到一边,质问戚年:“你把纪老师按在地铁里告白了?”

    戚年眨了下眼:“我没按着他……”

    就是摸了摸小手。

    “告白了?”刘夏再次确认。

    戚年大气都不敢出,小鸡啄米般点点头。

    刘夏被气乐了,瞪着眼,摆出凶神恶煞的表情来:“你就因为这点事,让我坐在这看你吃了半小时?你知道我培养皿里那堆小乖乖们都还饿着吗?”

    戚年连旺仔都不敢拿起来了,乖乖听训。

    戚年和刘夏,李越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小到什么程度呢?

    戚年和刘夏的父母是同学,当初一起怀孕的时候还约好了,如果是一男一女,那就定下娃娃亲,来个亲上加亲。如果都是姑娘,小子,那就义结金兰……都没点创意。

    据戚妈妈说,戚年和刘夏的友情,是在妈妈的肚子里就结下的。

    李越是戚年和刘夏上幼儿园时的同学,他的爸妈和刘夏的妈妈是同事,经常有往来。

    后来,三个人一起上小学,上初中,上高中。

    戚年是三个人里面年纪最小,个子也是最小的。加上小时候,身体弱,总是受保护的那一方。

    她也喜欢这种相处模式,久而久之的,对刘夏的依赖性强烈得超乎了自己的想象。

    直到大学。

    戚年去了j省的j大,李越和刘夏来了z大。

    可即使分开了那么久,很多东西,依旧是时间也无法改变。哦……除了这两只悄悄的狼狈为奸了这事。

    “没多大点事。”刘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告白是迟早的事,你脑子发热提前告白了也不是坏事。起码,能早点被拒绝,早点死心。”

    戚年捂耳朵。

    “拿开。”刘夏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挪开手:“听着,既然都这样了,你就放手去追吧。送早餐,送狗粮,送狗零食,每天一封萌萌的漫画这种你一开始设计好的追男神的桥段都能拿出来用上了。”

    话落,她想起什么,眯了眯眼,问道:“你问完那句话后,他就没反应?”

    “啊?”戚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我跑了。”

    刘夏“嗤”地冷笑一声,彻底气乐了。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地铁到站的提示音响起,纪言信睁开眼,看了眼站牌,还有两站。捏捏眉心,继续闭眼。

    越往西,地铁上的乘客就越少。

    纪秋百无聊赖地看着灯箱上的广告,从几天前开始,七号线灯箱上的广告几乎都换成了路清舞签售会倒计时30天。

    “不是七崽的啊……”纪秋托腮。

    路清舞是这两年突然崛起的漫画作大神,杂志连载,各地巡回签售会,粉丝见面会等等,都进行得有声有色。

    纪秋刚接触漫画时,迷了路清舞一阵子。

    天天抱着微博看她和基友七崽微博秀恩爱,没少被纪老爷子念叨。

    但物是人非,曾经迷恋的人,在时光的洪流里早已成了过去时。

    地铁到站,纪秋跟着纪言信从地铁口出来。

    雨已经停了,地面还湿漉漉的。

    纪秋拿着伞,从天桥上往下看,奇怪地问:“堂哥,你今天怎么不开车?”

    纪言信的回应很冷淡:“安静点。”

    纪秋“哦”了声,乖乖地把嘴封上,不敢造次。

    今天是纪老爷子每年体检的时候,惯例是纪言信开车送纪老爷子和纪荣去医院。

    纪荣这次回来得匆忙,公司一堆工作积压着,后天就要回美国。

    下午把纪秋接回来,等晚上吃过饭,再送她回学校上晚自修。

    把纪老爷子和纪荣送回纪家后,纪言信把车送去保养,难得坐了一趟地铁,这才会正好遇上戚年。

    取了车回家,纪秋等车一停稳,就迫不及待地下车去告状。

    纪老爷子亲自下厨做拿手菜,被冲进来的孙女一顿委屈地告状,顿时瞪起眼睛,和纪秋统一战线:“太不像话了,给你摆脸色!”

    纪秋一脸“小人得志”的表情:“就是就是。我被吓得一路没敢说话……”

    “等晚上,让你叔叔收拾他。”

    纪秋立刻就高兴了。

    结果一回头,纪言信就倚在厨房门口看着她,似笑非笑地问:“学会告状了?”

    ……

    理所当然的,纪秋被狠狠地收拾了一顿。

    直到吃晚饭前,还哭着在书房写试卷。

    纪荣听说了这件事,饭桌上免不了问起:“今天心情不好?”

    纪言信眼皮都没抬一下,回答:“挺好。”

    看来是非常不好了……

    纪秋埋头,认真努力地数饭粒。

    纪荣倒没继续追问,安慰了一下纪秋,转了话题:“这次你妈走不开,没回来。但操心你的事是一点没忘,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才准备谈个女朋友?”

    纪言信伸出去的筷子一顿,循声抬眼:“目前都没有这个打算。”

    纪秋专业拆台十八年,等着时机从饭碗里抬起头来,插上一句:“那戚姐姐呢?”

    ……

    戚年一晚上,坐立难安。

    雄心万丈,气压山河地说完一句“纪言信,我可不可以追你”一时爽,爽完就让戚年后悔得想咬舌自尽。

    睡前都喝了三杯牛奶了,除了不停跑厕所,她是一点睡意也没有。

    她担心被纪言信直接拒绝,担心再去上课会被撵出来,直愁得失眠了一晚,才在清晨晨曦微露时沉沉地睡去。

    刘夏在教室门口碰到戚年时,狠狠地吃了一惊:“你昨晚做贼去了?”

    戚年一脸的萎靡:“失眠……”

    刘夏“噗”地一声笑起来,拉着她坐下,把李越热好才给她的牛奶移到戚年的面前:“喝一口暖暖,等会迎接你的会是纪老师冬天般的严寒。”

    戚年想装作不在意地冷笑一声,然后拍着桌子说:“我才不怕!”

    但这个念头刚从心口滚过,就被她摁了回去,何必丢人现眼呢……

    铃声刚响过,纪言信拎着书,走进教室里。原本还嘈杂的教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戚年的心跳也随之慢了半拍,不自觉地往下缩了缩,企图减少存在感。

    纪言信按照往常的习惯,用眼神扫了一圈,在出勤表上记录下来。

    视线落在戚年的身上时,毫无停顿,直接略过。

    刘夏看得也是心口发紧,压低了声音小声地问了句:“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我总觉得你昨天把纪老师惹毛了啊……”

    戚年一头雾水:“惹毛了?”

    “纪老师越不动声色的时候,就说明……”接下去的话刘夏不说戚年也明白,她默默地吞了吞口水,一脸悲壮。

    果不其然,纪言信就像是故意刁难她一样,一到提问环节就换着法的点她名字。

    “坐在第三排,没带课本的同学,站起来回答。”

    目光所聚,皆落在装死的戚年身上。

    “倒数第七排最中间的同学,请站起来回答。”

    同学们兴致勃勃地算了一圈,目光又落在咬着笔头一副要哭出来的戚年身上。

    “纵向排列第……”

    到最后,刘夏都格外同情地看着戚年。

    纪言信却怡然地:“怎么又是你?”

    戚年:“……”她也想知道!

    下课后,戚年理所当然地被提审纪言信的办公室。

    再次踏入这里,戚年很自觉地站到了办公桌前,低垂着脑袋,双手交叠垂放在腹部,标准的认错姿态。

    不过显然,纪言信把人弄到这里,并不是为了看她罚站。

    早上泡的茶已经凉了,纪言信却毫不在意,端起来抿了几口润嗓。

    碧绿的茶水还凝着淡淡的茶香,浸在空气里,不仔细闻,根本无法察觉。

    喝完这杯凉掉的茶水,他像是刚看见她站在这里,点了点戚年身后的椅子:“坐吧。”

    戚年一脸坚贞地摇摇头:“纪老师你说吧,我站着听。”

    纪言信挑了挑眉,意外地没说什么,只点头,表示随意。

    但很快,戚年就后悔了……

    他把戚年直接晾在一边,写论文。

    纪言信考究资料时,会去书架里翻书。他办公室里有满满一书架的专业书,原文版的,翻译版的,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地码在一起。

    这会,他正半靠着书架,修长的手指扶着书脊,纸页和他手指摩擦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尤为显得安静。

    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空隙落下来,细细碎碎地洒了一地。

    他却似没有察觉阳光的刺眼,低着头,看得认真。侧脸被明暗两道光线切割,晕染出了平日里没有的柔和。

    戚年差点沉迷。

    她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专注看书的人,突然抬起头来。

    戚年偷看被逮了个正着,顿时囧得无以复加。忙别开视线,遮掩一般,东张西望,就是不跟他的眼神对视。

    纪言信抬腕看了眼时间,觉得差不多了,这才合起书:“看来,你也没有好好反省。”

    胡说!

    戚年咬唇,她就刚才走神被逮到了!

    纪言信也不在意她的回答,把书放回原来的位置上,信步走到她面前。

    他的个子比戚年高出很多,这么近地站在自己面前,沉沉的威压拢下来,把戚年原本就磨得差不多的意志力生生又瓦解了大半。

    “我不太擅长处理这些问题,但通常,我只有一种做法。”他轻缓地开口,声音不疾不徐:“不留希望地扼杀。”

    语调里的冷意让戚年心尖一抖,背脊凉凉的。

    “你今年几岁?”纪言信问。

    戚年已经饿得有些反应迟钝了,顿了顿,才回答:“二十三了。”

    差五岁,多萌的年龄差啊……

    “之前谈过恋爱?”他继续问。

    戚年连忙摇摇头:“没有,连喜欢的人都没有,你是第一个。”

    那语气正经的……像是在告白。

    纪言信一怔,被她的回答杀了个措手不及,目光凉凉地看着她:“都没有恋爱过,就要追我?”

    戚年“啊”了声,有些迷茫:“要有恋爱经历才能追你吗?”

    纪言信:“……”

    他一沉默,戚年就心慌。

    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小声地道歉:“对不起,纪老师你继续。”

    纪言信的耐性并不好,短短几句交流,他就已经对这个话题没有了耐心,匆匆结束:“我对师生恋没有兴趣,听见了?”

    戚年很喜欢听他说“听见了”这三个字,即使简短,却总能听到他压在尾音上的轻柔,像是被对待七宝一样对待着。

    虽然明白,只是音节的原因,并非是他刻意的温柔。

    可当这三个字前面有了那样一句前缀,她一点也不喜欢了。

    戚年咬着下唇,小声道:“我也没打算马上就能追到你……”

    她一直都是奔着持久战去的啊……

    那时候她毕业工作,他继续当他的大学教授,多好!

    纪言信没听清:“你说什么?”

    戚年心虚地摇摇头:“没……没什么。”

    话落,她又反口,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神色:“我能说嘛?”

    她的表情看着就不像是要说什么好事,明明他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她却左耳进右耳出,压根没放在心上。

    但,一瞬的僵持后,纪言信妥协:“说。”

    戚年笑眯眯地弯起眼睛:“你不喜欢喝甜的牛奶,那喜欢纯牛奶吗?或者酸牛奶?”她敲了敲脑袋,又补充:“不然你喜欢喝的饮料,喜欢的早餐,我明天早上可以送给你吗?”

    纪言信沉默。

    眉目间似藏着北极的冰雪,眸色淡淡地看着她。

    戚年的声音越说越小:“那你是同意我追你了没啊……”

第20章

        第二十章

    毫无疑问,胆大妄为,目无尊长的结果就是——

    戚年被纪言信很不客气地丢出了办公室。

    真的是……

    用丢的……!

    戚年揉了揉被他握得发痛的手腕,有些委屈地站在门外。被丢出来这种事,真的是人生第一次……

    不欢而散后,戚年回了学校旁的公寓。

    心情不好,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呆,迫于肚子唱的空城计太响亮。饿死之前,先叫了一份黄焖鸡米饭,想了想,还让老板加上一碗西米露。

    等外卖的时间里,戚年抱过笔记本电脑,处理微博上的私信。

    她是没有合约在身的自由人,签约,代理等各项版权事宜都需要自己决定,处理。

    几十条未关注人私信里,有不少编辑询问她《美人宜修》的版权情况,还有各种类型的约稿。

    戚年看完后顺手清空。

    她虽然没有签约公司,代理也是由自己负责,但有长期合作的出版社。《美人宜修》刚挖坑,和她建立长期合作关系的编辑就来约过稿子。

    戚年那个时候并不想出售《美人宜修》的版权,就推说过阵子再谈。

    可这会不知道是饿过头了,还是在纪言信那受到的打击太大。脑子里突然冒出个不得了的想法——要是把《美人宜修》出版了,送给纪老师,他会不会很感动?

    好像可以一试?

    光是想象,有那么多人参与着这个故事,戚年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双眼冒光。

    就算不为别的……单看看他的反应,就足够构成她满满的动力。

    戚年向来是个行动派,这个想法刚冒出水面,下一刻,她就登上秋秋去找编辑。

    周欣欣正因为作者拖稿着急上火,戚年的这个决定就像是湿润大地的甘霖,感动得她泪眼哗啦。

    “崽崽下午有空咩?有的话,我把合同弄好给你。”

    戚年正要回复,门铃声响起。她捏了钱去取黄焖鸡米饭,回来一看,屏幕上几乎都被周欣欣刷屏了。

    “宝贝儿,难道是太快了不能适应?那坐上来自己动!”

    “别走,万事好商量。”

    “……吓跑了?抱紧我好吗亲爱的!”

    “卧槽,真消失了?”

    ……

    戚年无力:“我就是取个外卖……”

    戚年和周欣欣合作过三本漫画,别看周欣欣看着逗比,但手腕却是和她画风不符的强硬。

    戚年这两年大火,离不开周欣欣的营销手段推波助澜。

    作为一个优秀的编辑,周欣欣能够由一个点发展成一个面。边敲定合同,边提出意见:“七崽,你这个梗又萌又有吸引力,加上又是以你和你男神为原型。读者最爱看的就是这种涉及了三次元的爱情,因为这种感情很美好。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你要是愿意的话,我能把《美人宜修》操作起来,全民热恋系那种……你看怎么样?”

    戚年发了个发呆的表情:“什、什么意思?”

    周欣欣盘点着脑子里不断冒出的点子,兴奋得口干舌燥:“具体的你不用管,我知道你对这些不是很看重。但如果一本书的潜力有那么大,后劲那么足,浪费了多不好?而且,我有把握……用这本书,彻底碾压路清舞。”

    戚年咬着土豆,吃惊得都忘记咽下去了:“等等,你来真的?”

    周欣欣在当编辑以前,也是圈子里的画手。但一直火不起来,后来迫于生计,转行当了编辑,再没有碰过画笔。

    当年七崽和路清舞撕逼的事情,惊动了整个圈子,在画手圈引起了轩然大波,她也参与其中,知道不少内情。

    就在周欣欣星星眼地等待戚年站在她的战线同仇敌忾时,屏幕上只冒出一句:“欣欣你知道吗?我现在最关心的是我男神爱喝什么,喜欢吃什么早餐……”

    周欣欣抽着唇角问:“就没有长远点的想法?”

    什么名利双收啊……都没有吗?!

    戚年认真地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回答:“哦……还有就是努力追到男神,不然《美人宜修》会变成我若干作品里唯一be的……”

    ……

    合上电脑,戚年连食欲都没了,草草地往嘴里塞了几口,就收拾了快餐盒丢进垃圾桶里。

    然后,上微博,更新——

    “我要对男神发动猛攻啦!”

    微博评论里,小天使们纷纷举起旗帜:“攻吧,攻下了给我们发糖吃。”

    当然,这是婉约的甜心派。

    还有粗放的邪恶派:“嘿嘿,等着崽崽攻下男神夜夜*,来个高清无/码版的!”

    高清无/码什么的……

    好害羞啊!(*/w╲*)

    ——

    确定了要努力的方向,戚年安心地去补眠了。

    一觉醒来,天色已黑,公寓楼外一整排路灯都已经亮起。昏黄的灯光投下周围的树影,安宁又静谧。

    早晨匆忙间,只开了一扇窗通气。窗户没关,夜风徐徐,吹动着树叶,发出“簌簌”的声响。夹带着青草味的冷风卷进屋来,戚年的汗毛直竖,忙裹着毯子哆哆嗦嗦地去关窗。

    再过两天,就是立冬。

    z市的天气,是越来越冷了。

    戚年洗了把脸,准备叫外卖。

    一拿起手机,才看见上面七个未接电话,全部都是刘夏打的。

    戚年睡觉怕被打扰,习惯手机静音,所以丝毫没有意识。这个习惯,刘夏是知道的。

    所以这会,戚年的心里一咯噔,隐隐有不太好的直觉冒出来。

    这种不安在刘夏接通电话后,得到证实。

    刘夏不止没有和她开玩笑,连带着语气都有些低迷脆弱:“我姥姥前天进了急诊室,我妈昨天赶过去,结果今天下午来电话说就快不行了。我现在正在机场……”

    刘夏的姥姥住在j市的老家,一直都是刘夏的伯父一家在照顾。

    戚年记忆最深刻的就是以前还小的时候,刘夏一家每年寒假都回去j市过年,一个星期后才回来。

    这次毫无预兆的就……

    戚年垂下眼,情绪也被带动着低落下来:“夏夏,你还好吗?”

    “还好。”刘夏的声音都哑了,像是在哭:“今年回去过年的时候我就知道姥姥身体不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就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知道李越会送刘夏回去,戚年松了一口气。安慰了几句,就因为刘夏快要登机,先挂了电话。

    刘夏和李越一走,上课记笔记的重任戚年就自己揽到了身上。

    早上起床的时候难得没有赖床,去早餐店吃过早餐,又给纪言信买了一份热乎乎的三明治和鲜奶装在便提携的保温箱里带去纪言信的办公室。

    经过戚年一段时间的潜伏和观察,发现无论天气晴雨,纪言信都会先去办公室,再去教室上课,无一例外。

    加上……早餐肯定要趁热吃比较好,自然要在上课前给他。

    大约等了十分钟左右,走廊里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戚年转头看去,正好和同沈教授一起走来的纪言信打了个照面。

    为什么……旁边会有人……

    戚年悄悄地背过手,把保温盒藏到身后,弯腰敬礼:“沈教授,纪老师。早上好!”

    这恭敬的一鞠躬,倒让沈教授受宠若惊:“不用行此大礼,哈哈哈。这么早,来找小纪的吧?”

    戚年点点头,用眼角余光看了眼纪言信面无表情的冰山脸,“嘿嘿”笑了两声,目送着沈教授离开,这才把保温盒从身后拿出来:“纪老师,我给你带了早餐。”

    纪言信看都没看一眼,拿出钥匙开门:“我吃过了。”

    戚年早就猜到会碰壁了,跟着他走进办公室,边把还温烫的牛奶递给他:“喝点牛奶解解腻?”

    纪言信的脚步一顿,转身看着她。眉宇间,压着一抹郁色,语气不善:“我昨天说过的话,你都当耳边风了?”

    戚年眨了下眼睛,坚定地摇了摇头:“我都听进去了。”

    纪言信无声地凝视她。

    眼神里的含义就像是在问她:“那你还死性不改?”

    戚年的手心被鲜奶的温度熨烫得有些发痒,她耷拉下脑袋,可怜兮兮道:“这家店的三明治和鲜奶都是限量的,我排了好久的队……你就算不吃,也收下好不好?”

    说到最后,她抬起眼来,漆黑的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

    纪言信有些头痛地捏了捏眉心,左手撑在办公桌上,倾身靠着桌沿:“放下,然后出去。”

    语气里,是他自己也未察觉到的无奈和妥协。

    戚年眼睛一亮,欢天喜地。

    但到底不敢在他的面前表现得太放肆,用力地抿了抿唇角,抑住想要上扬的嘴角,格外郑重地把保温盒放在他的手边。

    “那我先……出去了。”

    戚年指了指门口,因为压抑着情绪,声音还有些颤抖。

    落在纪言信的耳里,倒有那么几分可怜。

    他侧目看了她一眼,无声地点了点头。

    等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口,这才拎起还留有她手指余温的保温盒,头疼地拧起眉……

    这个,要怎么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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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z市立冬前,难得的大晴天。

    沈教授自得地哼着小曲,刚把碧螺春泡上,就听见两声极为潦草的敲门声。

    他抬头看去。

    纪言信敲门的手还没收回去,见他看来,拎着保温盒就进来了。

    他急忙把存放碧螺春的罐头藏进柜子里,一脸防备:“又来蹭茶叶?我可不给了。”话落,又放软语气:“茶叶可是你爸送我的,你想要问他拿去,别三天两头来我这喝茶。”

    纪言信脚步一顿,有些哭笑不得。

    这几天因为论文的事来得勤快了些,不料……

    纪言信把手里粉蓝色的保温盒放在桌子上,漫不经心道:“我那还有黄山毛峰,君山银针,庐山云雾,冻顶乌龙……沈叔喜欢,随时来拿。”

    沈教授的眼睛亮了又亮,直到纪言信转头看过来,这才轻咳了几声,端出为人师表的架子来:“找我有事?”

    纪言信往后靠着桌子,拍了拍手边的保温盒:“给你送早餐。”

    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沈教授狐疑地打量了他几眼,嘀咕道:“今天吹得是哪边风啊,居然知道孝敬我了。”

    边说边打开保温盒看,里面用锡纸包裹着,旁边还放着一瓶鲜奶,吸管上还绑了个红色的小蝴蝶结……

    沈教授的表情顿时有些精彩。

    纪言信自然也看到了,眉峰微挑,觉得头更疼了。

    这什么奇怪的审美?

    “是戚年那丫头的吧?”沈教授拿起三明治,剥开锡纸看了眼。

    呦,还挺丰盛。

    肉松,鸡蛋,培根,烤肠……

    香得他嘴里不停地分泌口水。

    纪言信低头把玩着钥匙圈,没回答。

    这是默认啊……

    沈教授立刻把三明治放回去:“那我不要了,人家小姑娘送给你的心意,我吃了要折寿。”

    “她送了,我收了。谁吃的有那么重要?”纪言信顺手把钥匙塞回裤袋里,修长的手指搭在保温盒上,轻轻地敲了两下:“不吃才浪费。”

    沈教授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嫌麻烦收下来干嘛?回头还要我销赃。”

    纪言信皱了皱眉,无言反驳。

    答应收下来,完全是因为……

    他回想起刚才,戚年那个湿漉漉的眼神,觉得心脏有一处微微塌陷了。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

    也许是昨晚没有休息好,才有这种前所未有的错觉。

    纪言信轻压了压两侧的太阳**,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卧室的窗忘记关了,他今早起床开始,就一直头疼。

    “先放你这,我过两天再来拿。”话落,他起身离开。

    走了没几步,听沈教授有些含糊的声音响起:“昨天我跟你爸去打高尔夫,他问我认不认识戚年。”

    纪言信的脚步顿住。

    沈教授在他身后笑得像是只偷腥成功的猫:“年纪大了,嘴上没把门,好像说了些不能说的。”

    纪言信手背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哑声问:“你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沈教授掀开杯盖,嗅了嗅碧螺春的茶香,惬意道:“就觉得你对那女孩不一般,挺上心的。”

    纪言信无力地闭了闭眼,抿紧唇,一言不发地抬步离开。

    ——

    戚年趴在桌上画原理图,纪言信来了,她才收起画纸,翻开笔记本。

    如往常一样,写完课题,他才正式上课。

    纪言信上课很少做板书,很多重点的知识通常都是口述,或者自己实践做实验体会。即使写了板书,大多时候都是一些生僻的专业词,以及画原理图示例。

    戚年作为门外汉,顿时两眼一摸瞎,不知道什么时候该记,又要记什么。

    纪言信偶尔眼风扫到时,她都是一手托腮,叼着笔,苦大仇深的表情。

    云里雾里的上完课,纪言信被学生拖住问问题,戚年就抓紧时间收拾好东西,到教室外等他。

    难得的晴天,风却很大。

    戚年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就觉得露在外面的双手发凉。她边把手凑到嘴边哈气,边转头看楼梯里经过的人。

    等了大概十分钟。

    纪言信拿着课本走下来。

    戚年正要迎出去,脚刚迈出去,就看见落后纪言信两步远的地方还跟着一个女生。

    大概是发觉走得太快,纪言信在楼梯的拐角处等了几秒,让那个女生跟上他。

    戚年“诶”了一声,默默地收回脚。

    是生化院除了刘夏之外唯二的那个女生。

    唔……听说,已经出口了?

    戚年观望了片刻,等快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了,这才跟上去。

    结果……

    刚到一楼的楼梯口,就看见纪言信站在几步外守株待兔。

    那只兔子——当然是她。

    戚年躲避不及,被逮了个正着。只能摸了摸鼻子,灰溜溜地走过去:“纪老师。”

    纪言信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样子,挑了挑眉:“跟着我?”

    戚年赶紧摇头,从包里拿出笔记本:“我是找你问问题的。”

    纪言信从她手里抽过本子,随手翻了两页。每页页脚都画了小图像,最后一页更是涂了两只金毛在玩球。

    他转眼看她,无声的询问。

    戚年不好意思地咬咬唇:“这是七宝还在我家的时候画的……”

    她悄悄扫了眼,用手指了指叼着球的那只金毛,不太好意思地解释:“这只是我,叫七崽……”

    七宝寄养在戚年家里时,戚年回家后都会抽空陪七宝玩一会,有时候会玩球。但碍于公寓大小的限制,不能施展开,通常都是丢几个球让七宝捡回来,借着奖励的功夫,就开始对七宝上下其手……

    比如揉胸毛,揉脑袋,捏爪子。

    后来,有一晚脑子一抽,画了两只金毛。

    一只叫七宝,一只叫七崽。

    本来想贴上微博的,但……最后当成私货藏在本子里了。

    纪言信的目光凝了片刻,才移开眼,往前翻。

    她的字倒写得很清秀端正,排列在一起,看着赏心悦目。

    只是笔记的内容,实在不敢恭维。

    纪言信又随手翻了几页,再往前,基本上都是只有一个课题,一副原理图,然后就是她的随手涂鸦。

    看来,上课没少做小动作。

    他抬眼,看着她:“想问什么。”

    纪言信问。

    戚年“啊”了一声,耳根子红了红,小声回答:“要问的太多,我也不知道要问什么。”

    专业词那么多,她只记得住几个,就连提问……都很困难。

    良久,还是纪言信问:“替刘夏摘的笔记?”

    戚年点点头。

    “哦,那不需要了。”纪言信把本子还给她:“你摘得再详细,也许她也看不懂。”

    戚年:“……”

    纪言信像是没看到她无辜的表情,语气淡淡的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戚年摇摇头,失落地:“没有了。”

    见他这就要走了,戚年又赶紧举手:“有!有一个!”

    ——

    等到晚上。

    戚年下了课,先给刘夏打电话问问情况。

    昨天凌晨,戚年都已经睡着了。刘夏发过一条短信,说她已经安全下机到医院了。

    戚年中午打电话给她的时候,没人接听。

    这样的特殊情况,她应该是没空,或者是无暇顾及了。戚年便没有再打扰,李越在她身边,这让她很放心。

    专业课上了一下午,加上周欣欣把拟好的合同发给她,她光是看合同就看得头昏眼花。

    以前,她和路清舞还是好基友的时候,合同这种事,她都会交给路清舞把关。可也就是太过信任她,才铸就了这几年大小风波不断。

    刘夏说她没长脑子。

    戚年想了想,觉得挺有道理。

    那时候即使不懂事,可未免也太缺心眼了……可不就是没长脑子么。

    她叹气的功夫,刘夏已经接通了电话,声音有些沙哑,听着却还挺精神:“叹什么气呢,是不是又干什么蠢事等着我给你补窟窿了?”

    “哪有!”戚年嘀咕了声,问起:“姥姥,还好吗?”

    “嗯,我下飞机的时候,我妈才告诉我。送姥姥抢救过一次,人是救回来了,但还在危险期。不过,现在这样的消息,对于我来说,都是好消息了。”

    戚年垂着眼,有些难过:“摸摸你啊。”

    “呸。”刘夏笑了一声:“我有男人,还需要你摸啊。”

    戚年:“……”行!你有男人,你了不起。

    她哼了一声,拔了叉子,搅了搅热气腾腾的方便面,深深地吸了口气。

    刘夏一听这声音,隔着手机都能闻到她那红烧牛肉面的味道:“又没吃饭呢?”

    “下课晚了。”戚年往嘴里塞了一叉子的方便面,声音模糊:“又懒得自己做,外卖都吃腻了……”

    刘夏“嗯”了声,问她:“今天是你发动猛攻的第一天,有进展吗?”

    她这么一问,戚年跟被踩了尾巴一样,顿时不吱声了。

    这动静……

    刘夏揣测:“惨烈?”

    ……

    “非常惨烈?”

    戚年咽下泡面,深深地叹了口气:“我是真的信纪言信时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人了,我早上送早餐,他奚落我。我青梅爱爆发帮你摘笔记,他羞辱我!我,我……我快要气死了!”

    刘夏很淡定:“正常。”

    “但我把他噎回来了!”

    刘夏“嗯?”了声。

    ******

    楼梯口,来来往往的都是人。

    纪言信不方便和她在这里久站,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边走边说。

    戚年自然是屁颠屁颠地跟上,走到了绿草坪旁那条石子小路上,才开口:“我周末的时候能不能去看看七宝?”

    她原本可是斗志昂扬,哪怕死皮赖脸,都要跟他回办公室缠着他教重点。

    可转念一想,这不利于长期发展啊,于是灵机一动,想到了这个好主意!

    结果……

    纪言信停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语气凉薄又不客气:“戚年,你对我的企图是不是太不遮掩了点?”

    戚年愣了一下,点头,理所当然地回答:“知道啊。企图明确又强烈才能让你知道我的决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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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论厚脸皮,实在是没人能够敌过戚年。

    小学二年级时,戚年借了李越的金刚铁甲模型回家玩。结果不小心,掰断了模型的一条腿,气得李越一个星期没理她。

    刘夏那时候还是个心愿世界和平的善良女孩,很热情地给两人当起了和事佬。

    奈何,李越从小就很固执,哪是随便哄几句就能哄好的?

    加上这个金刚铁甲的模型还是他姑姑从美国带回来的限量版,事情很棘手。

    戚年转遍了z市所有的玩具店,最后在商场看到了陈列在柜台上的模型,可惜是非卖品,只做展示用。

    戚年为了在李越生日前买下这个模型,每天放学之后雷打不动地去商场找老板软磨硬泡。

    老板见她大有不达目的死不罢休的架势,没挨过一个星期,就把模型卖给了她。

    所以,刘夏在这场追逐站里,更担心的……反而是纪言信。

    ******

    戚年早上有课,等下了课,先回公寓把合同复印出来。一式两份,还有她的身份证复印件。签完字,又仔细地看了一遍。确认无误,经过快递驿站时,顺手投递。

    这么一阵忙下来,等赶到实验室时,还是来迟了。

    纪言信已经来了。

    戚年轻手轻脚地把书包放在刘夏在生活区的桌上,抱着画纸蹑手蹑脚地走进去。

    悄无声息的,并没有惊动别人。

    倒是坐在办公桌前的纪言信,头一抬,准确无误地逮到了这只迟到的小老鼠。

    戚年吐吐舌头,也不藏了,放轻脚步走过去:“纪老师。”

    纪言信点点头,眼神毫无波澜地扫了她一眼,压低的声音沉蕴又醇厚:“迟到了要写一千字的检讨书,开始写吧。”

    戚年刚拖了凳子要坐下,手扶着桌沿,整个人愣在那:“检、检讨书?”

    纪言信眼都没抬,“嗯”了声,手里的原文书籍被他翻过一页,轻轻的纸页声像在戚年心口刷过一样,微微的痒,痒得她想磨牙。

    见她无动于衷,纪言信的目光终于从书里抬起,落在她的身上。带了几分疑惑,很善意的语气:“有困难?”

    那眼里闪烁的光芒,不怀好意。

    戚年咬牙,朝他伸出手来:“借我一只笔。”

    纪言信睨了眼她握在手里的画笔,倒没有为难,拉开办公桌的抽屉,给她拿了一只钢笔。

    戚年刚接过来就觉得有些沉甸甸的。

    旋开笔帽,就有一股淡得几不可闻的墨香味盈盈而绕。

    戚年小的时候字写得不好看,戚妈妈每次检查她作业,都要戚年在一旁翻译。就连戚年的班主任也经常反映:“一个女孩子,字怎么能写得这么丑?”

    戚年幼小又脆弱的心灵还来不及受伤一下,就被戚妈妈果断地塞去学硬笔书法了。没有任何缓冲,上来就是用钢笔。

    那时候还不知道选对一只趁手钢笔的重要性,直接拿的戚爸爸的钢笔。结果,戚年练完回家,手都酸得握不住铅笔。

    所以这会,一掂量这支钢笔的重量,就知道,这样的重量,肯定是纪言信在用。

    摊开画纸,戚年目测了一下间距,在几个方位上点了一个小点做参照。托腮略沉思了片刻,便下笔开始写一千字的检讨书。

    纪言信原本专注地在看书,耳边那阵笔尖和画纸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却扰得他分了神。

    他侧目看了眼。

    戚年正低着头,下笔如有神助一般,流畅到连停顿都没有。

    纪言信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目光落在她写了大半的检讨书上。

    格式规矩又工整,开头是标准的检讨书格式。字迹端秀,如果有笔锋,不失为是一卷好字。

    纪言信漫不经心地移开眼:“这么熟练,没少写检讨书吧?”

    戚年毫无防备地点点头,点完才发觉是纪言信在问她,眉头都纠在了一起:“也不全是给自己写……”

    初中高中的青春叛逆期,戚年,刘夏和李越三个人狼狈为奸,在学校里基本上都是横着走的。闯祸生事,一点也没少干。

    戚年那时候就是三人团伙里的检讨书担当。

    这么一回想起来,整个初中高中的记忆顿时只剩检讨书了……

    纪言信自动过滤她的辩解,问:“通常是哪些理由被罚?”

    “……迟到,还有上课不认真。”

    戚年的声音越来越小。

    纪言信轻笑了一声,点头赞许:“没冤枉你。”

    纪言信的办公桌在实验室的角落里,大家又都在专心地做实验,没有人会注意这里。可戚年还是红了脸,有些羞恼:“这些都是小问题……无伤大雅!”

    纪言信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我喜欢有时间观念的人。”

    戚年顿了顿,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挪开视线,娇羞地回答:“我会改的……”

    纪言信盯在书上的目光一凝。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

    戚年立刻装傻,埋头继续写检讨。

    一千字对于她而言,的确不算什么。戚年收好尾,写好署名和时间,想了想,在结尾又加了一句:“纪老师,我一定会成为你喜欢的那种有时间观念的人。”

    写完,她仔细地端详了一遍,非常满意地交给他。

    纪言信接过,从头扫到尾,落到最后一排字时,视线冷冷地扫了一遍戚年,不悦地皱眉。但最后,什么也没说,顺手把检讨书夹在了书里。

    只扶着书脊的中指,有些不自在地摩挲着光滑的封皮。

    大概一个小时后,纪言信拿了车钥匙准备离开。

    戚年不是正规的化学院的学生,实验室又只被准许跟着纪言信,他一走,戚年也不能留下。收拾了背包,跟着纪言信离开。

    纪言信腿长,步子也迈得比戚年大。从走廊走到楼梯短短的一段路,戚年始终都和他差着两步远的距离。

    戚年扶着扶手,眼睛盯着楼梯,脚下的鞋子踩得楼道里都能听见回声:“纪老师,你现在回家吗?”

    纪言信正在拨电话,没回答。

    戚年想起什么,把背包从左肩上松开,抱在身前:“我给七宝带了手工的鸡胸肉……”

    她又要顾着脚下,又要翻出夹层里的鸡胸肉,一个没留意,脚下一滑,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往前跌去。

    戚年吓得一声惨叫,正要屈膝抱头。

    身后猛地一股力量拉住了她卫衣上的帽子,把她拎了回来。

    戚年心有余悸地回头,整张脸都是惨白,惊魂未定地看着纪言信:“纪、纪老师。”

    纪言信也好不到哪去,被她刚才那一声惨叫吓了一跳。脸色铁青,薄唇紧抿,眼神更是凌厉。

    训斥她不好好走路的话到了嘴边,看她张着嘴急喘着气,一副被吓得不清的样子,最终又咽了回去。

    盯着她站好,纪言信这才松开手:“别跟着我。”

    戚年还没回过神来,他警告意味浓烈的语气唬得她一懵,再不敢上前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几步消失在楼梯拐角。

    良久,才揉了揉有些酸涨的鼻尖,蹲下身来。

    浑身的冷意还未消退,这会才后怕起来,不敢哭出声,戚年就拼命用袖口狠狠地擦眼泪。可直到擦得整张脸都有些生涩得疼,那眼泪却越流越多,怎么也止不住。

    混蛋!

    纪言信大混蛋!

    她愤愤地在心里臭骂了他两声,这才揉着蹲麻了的双腿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回家去。

    ——

    纪言信的车就停在学院门口的停车线里,上了车,他重新拨通刚接通就挂断的电话。

    纪秋躲在厕所里接电话,捏着鼻子,声音都变得又轻又细:“堂哥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啊,我马上就放学了。”

    “还要半个小时。”纪言信抬腕看了眼手表,启动车子。

    “哦……”纪秋点点头,又八卦地问道:“刚才怎么回事啊,我好像听……”

    纪言信打断她:“爬山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没有?”

    纪秋果然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准备好了啊,堂哥我能不能再带个朋友啊?”

    “随便。”纪言信看了眼后视镜,方向盘往左边打了一圈,快速地从停车线里退出来。又叮嘱纪秋下课后到学校门口对面的电话亭等他,便挂了电话。

    纪秋的期中考发挥出色,知道纪言信和邵醉约了一起去山上露营一晚看日出,缠着纪老爷子要奖励。加上纪荣在家,纪老爷子对纪秋又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根本没有纪言信什么事,就决定了。

    戚年回到家,先打开平板刷微博。

    看到美人宜修的微博话题下,小天使们一脸正气的鼓励,哭碎了的心这才被她一块块收拾起来。

    她沮丧地发了一会呆,发了一条格外丧气的微博——

    我对不起你们,男神他对我一点好感也没有。【大哭】【大哭】【大哭】【再见】【再见】【再见】

    七崽的小天使们一看到这条微博,顿时跟天塌了一样。

    黄焖鸡米饭:“大大不要啊!你要三思啊,我们给你做后盾,你千万要□□啊。追男神的道路永远都是坎坷的,加油!”

    麦芽糖吃多了:“大大你别给你不想更新找借口,我们不听。【再见】”

    风吹西湖糖醋鱼:“……发生什么了,虎摸大大,大大别难过。”

    戚年揉揉发红的眼睛,边想着小天使们可太贴心了,边叹了口气。打算去刷个牙,洗把脸,先回家再说。

    她觉得她需要好好疗两天伤,才能打起精神来。

    正刷着牙,手机短信提示响起。

    戚年边往嘴里灌了口清水漱口,边拿起手机看了眼短信。

    戚姐姐,这个周末有没有空啊?我和堂哥一起去爬山露营,你一定要来好不好?

    咕咚——

    戚年瞪圆了眼,惊吓得一口满含泡沫的漱口水吞了下去。

    她捂着喉咙,痛苦地咳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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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戚年咳了半天也没咳出什么来,握着手机在浴室里站了良久,直到双腿发麻。她才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漱了漱口,飞速地冲回电脑前,打开浏览器百度。

    吞了漱口水会不会起化学反应啊?

    漱口水在胃里是不是不能喝水了?泡沫会越来越多吗?

    吞了漱口水会中毒吗?要洗胃吗?

    网友机智回答:有两种可能,一是很好喝,下次再多吞点!二是不好喝,下次记住不要再吞了。~(*^__^*)~

    戚年囧了囧,放心了。

    戚年往后,慵懒地靠在宽大的电脑椅椅背上。盯着电脑屏幕发了一会呆,忍不住又把纪秋的短信翻出来仔细地看了看,心动得不行。

    可想着半个小时前的不欢而散,戚年又小小地怯懦起来……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纪言信肯定不希望见到她。

    所以,纪秋邀请她去爬山露营,她是去还是不去呢?

    ——

    纪秋在电话亭旁等了一会,就冻得手脚冰凉,不住地搓手跺脚取暖。

    冬季的校服订做后,学校还没有发下来。再加上,这个年纪的女孩都爱漂亮,没有谁愿意还未入冬就把自己包裹得跟狗熊一样上下一样肿。

    纪秋自然也不例外,所以这会算起来,还算是自食恶果。

    正是每周放学的高峰时段,学校的大门口已经挤满了各路接送车辆。原本宽阔的整条马路都被堵得严严实实,无法通行。

    下课铃声里,不断地涌出各个年级段的学生,穿着统一的校服,黑压压得一大片,彻底把整个街道都霸占得严严实实。

    纪秋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纪言信的车影,跺跺脚,转身钻进身后的小摊里买了一碗麻辣烫。

    正在校服口袋里掏钱准备结账,后脑勺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还未等纪秋反应过来,一只漂亮的手从她的耳边伸过去,把钱递给了摊主:“她的,多少钱?”

    “堂哥!”纪秋惊喜地叫了一声,冻得发红的脸顿时漾开笑意,欢天喜地地抱住他的手:“你再晚点来,我要冻成冰块了。”

    纪言信接过纪秋点的麻辣烫,递给她:“站好。”

    纪秋“哦”了声,接过塑料杯,吸溜了一口热气氤氲的香气,满足地眯了眯眼。

    坐上了车,纪秋一手圈着麻辣烫,一手摸出手机来看了看。

    没有戚年的短信。

    她转了转眼珠子,咬了一口鲜嫩的笋干,单手点着手机屏幕,飞快地又发了一条短信过去。

    戚年纠结地正在用脸滚键盘,折磨得键盘都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也没做好决定。

    就在这时,一直被她握在手心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纪秋的。

    “戚姐姐,我和堂哥等会去超市买烧烤的食材,你喜欢吃什么?”

    戚年倒吸一口凉气,牙根都隐隐发痒。

    她不是没有挣扎,没有思想斗争过啊!

    纪秋小妹妹都开始问她喜欢吃什么了,她再装死就太不厚道了!

    戚年思忖了片刻,发了个颜表情先卖萌,然后敲字:“我都随意,你们明天几点出发?在哪集合?”

    纪秋一口笋尖咬得汁香四溢,边划着手机回复戚年的短信,边满足地“咯咯咯”,直笑到纪言信不耐地皱起眉,才自觉地闭上嘴:“对不起,我太嚣张了……”

    ——

    第二天一早,纪秋就联系戚年中午吃过饭来纪言信的公寓,她和七宝在家乖乖等着。

    戚年还在刷牙,这次她学聪明了,吐了漱口水再去看短信,顺便问她:“那纪老师呢?”

    “堂哥去接邵醉。”

    这个名字太眼熟了!

    戚年边往脸上抹洗面奶,边努力地回想。

    等等……

    邵醉!

    好像就是那个……在化学院演讲的纪言信的同学?

    戚年兴奋地捧脸,这、这么快就打入男神的朋友圈了!!!

    ……

    戚年吃过午饭,就拎上塞满了露营必备品的双肩包出发。

    到纪言信公寓楼下时,刚过十二点。

    不远处的钟楼不紧不慢地传来钟声,整整十二下,音质浑厚又沉蕴。

    纪秋来开的门,刚进屋,原本正窝在自己窝里啃大骨头的七宝叼着骨头就哒哒哒地跑了过来,绕着她转了几圈,高兴地猛摇尾巴。

    纪秋拉住七宝的牵引绳:“戚姐姐你随意坐一会,哥哥等会就来了。”

    戚年的注意力全在七宝的牵引绳上:“七宝也一起去吗?”

    “去啊。”纪秋指了指客厅桌几上放着的那一袋收纳箱:“露营怎么能没有放哨的!”

    戚年几次见七宝,不是吃货的形象,就是在用生命卖萌的卖萌专业户……

    即使是第一次见到她,七宝也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对陌生人的警惕性。听到纪秋说带七宝是去放哨的,不由怀疑地看着双爪按在骨头上,正啃得欢实的七宝,问:“它还有这个功能?”

    纪秋“嘿嘿”笑了两声:“戚姐姐你想喝什么?饮料还是牛奶?”

    戚年摆摆手:“不用麻烦。”

    话落,又补充一句:“我怕上厕所。”

    纪秋一脸我深懂的表情,不过还是去厨房拿了罐牛奶递给她:“东篱山有公共厕所的,我们在山上扎营会选在划好的扎营区内,戚姐姐你放心好啦。”

    纪秋的话音刚落,原本还趴在地上啃骨头啃得忘我的七宝突然抬起头来,下一秒,飞快地站起身,抖了抖松软的毛,小跑着凑到门边。

    下一秒,门锁被转动的声音响起。

    七宝摇了摇尾巴,脑袋抵在门上,低低地“呜呜”叫着。

    纪言信拎着食材推门而入,钥匙圈被他扣在指尖转了一圈顺手放在玄关的鞋柜上。低头正要换拖鞋,看到鞋柜里一双分外眼熟的运动鞋时,不由眯了眯眼,转头看向这会正站在客厅的两个人。

    纪秋被纪言信这凛冽得让人发毛的视线看得背脊凉了凉,赶紧上前去接东西。

    纪秋不知道纪言信和戚年之间发生了什么,见纪言信眼神不善,试探着问道:“堂哥,你不欢迎戚姐姐吗?”

    她的声音压得低,并不让戚年听见。

    纪言信没回答,眉间的沉郁一收,冷淡地说了一句:“没有。”

    不等纪秋再问,他拎了东西去冰箱归置,吩咐她:“牵上七宝,出发了。”

    戚年看着纪言信越走越近,紧张得都不能呼吸了。

    饶是再迟钝,她也从纪言信的表情上知道,纪言信并不知道她会来。

    这会看见她,不知道该有多厌烦她的“不请自来”了。

    一定觉得她死皮赖脸,不知道什么叫矜持……

    虽然她的确是这样。

    会看到戚年,纪言信倒的确有些意外。但意外过后,便有些头疼。

    可看着戚年一脸茫然,显然刚反应过来的悲壮表情,又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算了……

    他叹了口气:“拎上东西,先跟纪秋去车上。我等会就下来。”

    戚年愣了一下,抬头看向他,良久才答应了一声,埋头从他身边小跑着过去。

    等纪言信转身看去,她已经消失在了门口。

    ——

    邵醉正靠在车门上等纪秋下来,等脚掌把鞋底枯黄的落叶都碾成渣了,才看到纪秋挽着一个女孩从电梯里走出来。

    邵醉挑挑眉,打量了一眼被纪秋挽着的陌生女孩。

    有些眼熟啊……

    他摸了摸下巴。

    纪秋正一个劲地跟戚年道歉:“对不起啊戚姐姐,我是觉得我们都这么熟了,我就没跟堂哥说……我堂哥没兽心大发欺负你吧?”

    戚年已经说了无数个没关系了,拍了拍纪秋的手背,苦口婆心:“没有没有,什么事都没有。”

    邵醉往前走了几步,从纪秋手里牵过七宝,俯低身看了眼戚年,问道:“我认识你,叫戚年是吧?”

    因为名字好记,没想多久就记起来了。

    突然被点名,戚年怔了一下,随即立刻点头:“邵老师好,我是戚年。”

    邵醉“嗤”地一声笑出来:“什么老师不老师,叫邵醉就行。”

    见她囧着一张脸不说话,邵醉抬了抬眉梢,打趣道:“跟着纪言信那么久,心里素质就这样?”

    戚年还没说话,纪秋先横眉竖眼地护起短来:“怎么那么久不见,你嘴还是那么坏啊!”

    邵醉笑了一声,眯眼看着纪秋,饶有兴致地回:“怎么这么久不见,还是没见纪大小姐长个子啊。”

    纪秋气急,拉着戚年赶紧上车,“嘭”的一声,把车门关得震天响。

    七宝被吓了一跳,骨头都没叼住,吧嗒一声掉在了车里。

    戚年有预感……

    这一次的东篱山露营,一定一定分外精彩……

    ——

    邵醉开了后车厢轻点物品,纪言信下来时,他刚压回后车盖。

    “东西都齐了?”纪言信问。

    邵醉的手按在后车盖上,一脸探究地看着他:“我可没听你说要带上你学生一起露营啊。”

    纪言信瞥了他一眼,反问:“碍你什么事了?”

    邵醉“嘶”了一声,透过后车窗看了眼车里的两个人:“我得知道今晚的帐篷,我是一个人睡还是和你睡啊。”

    纪言信正要拉开车门的手一顿,眉心狠狠地跳了两下,眼神不善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一个人睡!”

    邵醉:“……”这么大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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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东篱山位于z市偏北方,离市中心约一个小时的路程。

    那里群山起伏,和大海相连,像一道天然的屏障。

    那时候群山没有名字,东篱也只是群山中的一座山头。等到后来,才被取为东篱山,意喻:“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相传古时候,有一窝占山为王的强盗,就盘踞在东篱山上。仗着这重山峻岭,背靠大海的优势,很是嚣张了几年。

    戚年小的时候,就经常被戚爸戚妈吓唬:“不好好吃饭,是要被强盗抓走的。”

    但严格说起来,威慑她这么久的一个地方,她却还是第一次来。

    快到山脚下时,纪言信打破车厢里的沉默,问道:“这条路继续往下开,就是跨海大桥。时间还早,要不要去兜兜风?”

    闭眼假寐的邵醉睁开眼,狐疑地问:“这桥不是才造了三分之二吗?”

    “有通行证就没问题。”纪言信淡声回答。

    就此,车到了东篱山的山脚下也未停,径直往前。转了几个弯,远远的,就已经能看到接连到天际,看不到尽头的堤坝。

    在关口处,纪言信把事先准备好的通行证递给工作人员,登记过后,便放行了。

    纪秋还是第一次在东篱山看到碧蓝的大海,也不顾外面风大,开了车窗。

    海风卷着大海特有的咸腥扑面而来,微微带着凉意,瞬间把戚年一头长发吹得糊了她一脸。

    戚年“唔”了一声,双手把头发往后一捋,迎着海风,只能眯起眼来。

    七宝原本还蹲坐在纪秋和戚年中间的座位上,卷进车里的风这么强劲,它一身蓬松柔软的毛发全部吹散。

    它龇了龇牙,大约是发觉自己已经无法控制绅士又优雅的脸部表情了。整只狗被海风吹得迷乱,干脆耷拉下脑袋搁在戚年的腿上,委屈地“呜呜”直叫。

    末了,还抬起了一只爪子,遮住眼睛。

    大桥已经建造了三分之二,长度却很可观。

    纪言信并没有带着他们走完全程,出海没多远,就找了个可以停车的半岛,下车休息。

    纪秋最兴奋,脚一沾地,就飞快地跑到了礁石处,边跑边招呼戚年:“戚姐姐你快点啊。”

    可怜戚年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腿有些发软,踩在岛上坑洼的碎石上,十足得没有安全感。连走稳都困难,何谈走快一点……

    纪言信牵着七宝解决了狗生大事回来,纪秋已经怂恿着戚年脱了鞋,和她一起下礁石泡泡脚。

    这处海域半岛,地势平缓,又是退潮时分,露出了大面积湿润的沙滩。

    应该也有不少人在这里玩耍,平坦的碎石地面上还有烧烤的煤炭痕迹,安全措施稳固。

    邵醉便也没拦着,眯着眼看着两个女孩互相牵着往下走。直到听见七宝兴奋的哈气声,转身看了看,指了指下面的沙滩,眯眼笑得像只老狐狸:“我也下去看看。”

    今天的天气好,海面上被和煦的阳光折射得亮晶晶的,像是缀满了闪闪发光的钻石。碧波**间,那些闪亮的光源推挤着,沉浮闪烁。

    沙滩有些冷,没有了礁石遮掩,海风盈灌。

    戚年才站了一会,就冷得不行,哪还敢把脚泡进冰凉的海水里,感受了一会细软又湿润的沙子,就迫不及待地要上去穿鞋。

    哪料,这礁石下来方便,可上去就没那么简单了。

    纪秋又被邵醉拎远了,她手脚并用地往上爬了没几步,就蓦然一僵,站住不动了。

    脚趾上有一阵细密如针扎一般的疼痛凶猛袭来,她试探性地又往前迈了迈,牵扯到伤口,那痛像是要钻进她的心里去,让她瞬间缩回脚,白了一张脸。

    戚年低头去看自己的脚趾,不知道是被什么割伤了。血液争先恐后地冒出来,才一小会的功夫,圆润的脚趾甲上就被溢出来的血色染红,触目惊心。

    戚年顿时傻了,僵硬着,不敢动弹。

    七宝突然站起来,不安地汪了一声。

    它的叫声吸引了背对着这里的纪言信,他转身,目光落在戚年的身上,正好和她的视线对上。

    下一秒,她带着哭腔叫他:“纪老师。”

    纪言信眉心微蹙,顺着她僵硬的站姿看向她受伤的右脚。脚掌之下,已经晕开了一片鲜红。

    她缩着脚,不敢用力,无措地站在那里:“我、我上不来了……”

    “等着。”纪言信示意她不要动,弯腰轻揉了一下七宝的脑袋:“坐在这里等我。”

    七宝摇摇尾巴,乖乖地坐下来。然后歪着头看了纪言信一眼,抬起满是尘土的前爪,在他小腿上轻轻地拍了一下。

    纪言信翻过栏杆走下来,步子迈得又稳又快,几步就走到了她的身前。

    戚年已经吓得要哭了,一双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声音都在颤抖:“我怎么感觉……血还在不停地流?”

    纪言信抬手扶稳她,不自觉就软下了声音:“怕什么,抬起脚来我看看。”

    戚年这会也没心思去留意他的温和,翘了翘脚尖,抬起脚来。

    纪言信一手扶着她支撑着她身体的重量保持平稳,另一只手,犹带着他温热的体温,不期然握住她的脚踝。

    脚上的伤口被鲜血掩盖,也不知道割伤的程度,得去车上先清洗伤口,尽快处理。

    他松开她的脚,站起来,看她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表情,问:“很疼?”

    戚年摇摇头。

    “还能不能走?”他继续问道。

    戚年试了试,咬唇倒抽了一口凉气,底气不足道:“我、我单脚跳上去吧,应该可以……”

    纪言信毫不客气地轻笑了一声,示意她往上看:“你确定?”

    戚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纪言信也没真的要听她的回答,原本扶着她的手从她背后绕过去,握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托在她的手肘处,以一种把她锁在怀里的姿势支撑着她身体全部的重量。

    戚年一愣,整个人僵直在他的怀里,连呼吸都忍不住放轻,生怕惊扰。

    他的体温隔着衣料熨帖在她的后背上,温暖得有些发烫。

    戚年却不敢分神,随着他的脚步小步小步地往上挪。

    可纪言信的存在感哪里是她想忽略就能忽略掉的?无论是他握着她的手,支撑着她的手臂,还是他呼出的气息,无一不让戚年心神**。

    **着**着,耳根子就默默地红了起来。

    **着**着,脸上的温度渐渐烫人。

    **着**着,人……也熟了。

    明明很长的路,却没多久就到了。

    七宝摇了摇尾巴,小步跑上来迎接。大约是闻到了让它有些不安的血腥味,它前爪趴地,有些焦躁地“呜呜呜”直叫。

    纪言信想起什么,立刻松开她,先去牵七宝。

    安抚住了七宝,他依旧没松开牵引绳,只是看着她,平静地问:“能不能自己处理伤口?”

    戚年虽然不知道七宝怎么了,但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要添乱,点点头。未受伤的脚先穿上鞋,然后单脚一蹦一跳地往停在不远处的车跳去。

    离那辆奥迪只有几步远的时候,奥迪的车灯闪了闪,发出解锁的声音。

    戚年回头看了眼。

    纪言信半蹲在七宝身边,正揉着它的下颚,大约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侧目看了她一眼,很快收回了目光。

    戚年捂着漏跳一拍的心跳回过头,满脑子都是——

    好想当被他摸下颚的七宝啊啊啊啊啊!

    ——

    纪秋被邵醉拎回来时,戚年已经处理好伤口。

    七宝趴在她的脚边,时不时地抬起眼睛看看她,发出轻微的咕噜声。

    纪秋捡了不少漂亮的贝壳,献宝似得摊在戚年的面前让她随便挑一个拿走。

    戚年一个选择困难症,愁得眉头都拧在了一起。

    东篱山有修建好的山路,绕着山路而上,没多久就到达了山顶。

    常年有人来这里露营烧烤,东篱山的山顶也有工作人员负责值班。

    眼看着马上就要立冬了,这时候来露营的人已经非常少了,也许是这两天的天气好,等他们上来之后,陆陆续续地又来了几队露营的人。

    入了夜,东篱山的气温骤降。

    这时的四个人,已经分配好帐篷,架起了烤箱。

    邵醉在烤肉,那“滋滋”滚动燃烧的油声,馋得饿了一下午的戚年饥肠辘辘。

    七宝已经很不矜持地绕着邵醉打转了,湿漉漉的鼻尖亮亮的,时不时舔邵醉一口,又或是乖巧地蹲坐在他面前,吐舌头卖萌。

    邵醉被七宝黏得受不了,怒得大叫:“纪言信,管好你家的狗!”

    纪言信闻言,懒洋洋地转过身来,很是敷衍的叫了声七宝。

    美食当前……

    七宝纹丝不动。

    戚年忍不住笑了下,偷偷地去看纪言信。

    东篱山上的夜空好像格外的干净清澈,虽然没有盛夏的夜空繁星璀璨,但今晚的夜空缀着星辉,像是一片要拢住大地的星幕。

    那些星辰,触手可摘。

    纪言信仰头看着这片星空,燃烧的篝火映得他的双眼格外的明亮。

    周围的一切,好像都与此刻的他无关。

    他只是静默着,伫立着,可就是这样毫无防备的,让戚年的心房,一次次震荡不歇。

    还说让她自觉地放弃……

    怎么做得到啊!

    戚年刚大着胆子去看他,还来不及仔细欣赏,纪言信倏然转过头来,用仅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戚年脑子一懵……

    兽液奔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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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山顶呼啸的风安静了,烤肉的“滋滋”声也远去了,周围的一切声音都被压了下去。只有他清冷的嗓音回响着:“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他侧着脸,侧脸的轮廓在不甚明亮的夜色里却格外得清晰。

    那是戚年在画纸上描绘过很多次的侧脸,每一处棱角,每一个角度,都像是精心打磨过,精致又完美。

    戚年的心口被他这句问话毫无防备地凿开了一个大洞,血液奔腾,让她整张脸在瞬间涨得通红。

    偏偏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耳鸣不绝。

    她张了张嘴,本能的有些害羞:“我……”

    刚说了一个字,纪言信不知是没了耐心,还是不想听了,打断她:“也不是那么重要,你不用告诉我。”

    话到了嘴边,被他这么云淡风轻地堵回来,就像是刚才被他凿开洞的地方又被纪言信塞上了一团棉花,堵得戚年差点内伤。

    她抿了抿唇,耷拉下眼角,嘀咕:“那你还问我……”

    纪言信没听清,但此时肯定不适合继续这个话题。

    他清了清嗓子,再开口时,声音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无波:“走吧。”

    邵醉刚烤好了几串烤肉,放在烤盘上,招呼戚年和纪秋过来吃:“排骨酱,番茄酱,孜然,胡椒粉都在边上,喜欢什么自己放。”

    唯独对纪言信,不太客气:“手艺不好,怕班门弄斧了。纪老师你自己来,也好让我一饱口福。”

    纪言信瞥了他一眼,一言未发地走过去,接替他的位置。

    邵醉功成身退,凑过来和纪秋抢烤肉,气得纪秋哇哇大叫:“你还比我大一二三四五六七……十二岁啊!你还跟我抢,邵醉你要不要脸啊?”

    邵醉被纪秋猛地拉住衣领,抢到的烤肉刚咬进嘴里,差点被勒得吐出来。咳了几声,毫不退让地和纪秋斗起嘴来。

    明明是三十岁的人,遇上纪秋就跟小孩一样,没有一点成熟男人的样子。

    纪言信显然也是习以为常,眼都不抬一下。

    为了不弄脏衣服,袖口已经挽了起来,露出一大截线条流畅的手臂。腕上戴着一块质感极好的手表,在不甚明亮的篝火下发出幽幽的蓝光。

    七宝馋极,湿漉漉的鼻尖碰了碰纪言信的手腕,嗷呜嗷呜地撒娇叫着。

    成年犬的声音大多低沉又厚重,这种转音落在耳里,直逗得戚年想笑。

    纪言信握着竹签,利落地给它们翻了个身。手腕轻轻一抖,均匀地撒上孜然调味,先递给了戚年:“拿着。”

    戚年探手接过,还未握住竹签,纪言信却缩回手,从身旁抽了几张纸巾绕在竹签的末端,这才递给她。

    完全不经意的动作,却让戚年的心口像是被火舔舐过的木炭,热热的。

    她还没拿稳,馋得口水流了一地的七宝不知道什么时候转了过来,“嗷呜”一口,直接张嘴把烤肉叼进了嘴里。

    正要松手的纪言信一怔。

    戚年也是一愣。

    目光都直直地看向正好把脑袋搁在两个人中间的七宝,失语……

    良久,还是纪言信先开口,语气里尽是对七宝的无可奈何:“在遇到你之前,七宝从来没有抢食这种动作。”

    戚年心塞塞地问:“那它是看我比较好欺负是吗?”

    航站楼的地下停车场那次是,这次也是……都在抢她的……

    纪言信忍不住笑出声来,语气里是自己也未察觉的温和:“我再给你烤几串。”

    戚年这才松开了手,怨念得看着七宝——

    这是纪言信送给她的第一串烤肉……

    大快朵颐的七宝欢乐地直挠爪。

    ——

    填饱了肚子,四个人围着篝火边烤火边暖身,顺便看看星空。

    戚年的周一周五都在学校上课,不是去上专业课的路上,就是在去生化院打酱油的路上。晚上又要填坑,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像今晚这样——

    悠闲地坐在东篱山的山顶,看星星闪烁的夜空。

    纪秋安静了一会,就忍不住了:“那么多星星,到底哪一颗是北极星啊……”

    戚年……自然是一头雾水。

    虽然从小就被灌输,往长得像勺子的北斗七星里找,但从来没有一次……找到过。

    邵醉哼了一声,嘲讽:“纪大小姐这些年是光长个子没长脑子吧?”

    纪秋被噎得转头狠狠瞪他:“你下午嘲讽我没长个子,现在又嘲讽我没长脑子。邵醉你今年几岁了?”

    邵醉和煦地弯了弯唇,说出口的话却不怎么好听:“好意思说,十八岁了连北极星在哪都不知道,不是没长脑子是什么?”

    到二十三岁也不知道北极星在哪的躺枪无脑族戚年默默埋头。

    纪言信往火堆里添了添柴,被烤干水分的木枝发出“啪”的一声爆响,惊得埋头囤肉的七宝倏然抬起头来,警惕地望着火堆。

    纪言信修长的手指落下去,轻揉了揉它的脑袋:“继续睡。”

    语气轻柔,生怕是惊扰了它。

    戚年羡慕得都想咬手指了,她也好想被他这么揉脑袋……

    大概是她渴求的视线太强烈,纪言信侧目看了她一眼:“怎么?”

    他的眼睛里倒映着跳跃的火光,整个面容都被这样的明亮柔化。

    戚年突然就跟吃了雄心豹子胆一样,拉着折叠的小矮凳往他那靠了靠,然后小声的,只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回答他:“我羡慕七宝……”

    这种故作神秘地拉近距离,悄悄咬耳朵的行为,我们通常归之为——调戏。

    但戚年显然没有这个觉悟。

    纪言信捏着木枝从篝火里挑出一抹摇曳的火光,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戚年看去:“知道你现在在干嘛吗?”

    他的本意是想让戚年悟出——惹火烧身,然后自觉地收敛收敛。

    也许是真的和戚年有代沟,她盯着那木枝枝头摇曳生姿的火光,愣了一下,红着脸问:“惹火?”

    纪言信的脸色一黑,似头痛极了一般捏了捏两侧的太阳**:“你还是闭嘴吧。”

    戚年一头雾水地捂上嘴,用眼神询问:“我说错话了?”

    于是,七年想象中非常美好的,在温柔的夜色下,在温暖的篝火旁,她一脸娇羞得和纪言信互诉衷肠,然后让纪言信在这次灵魂的触摸中对她产生强烈好感的美梦还没开始就碎得一塌糊涂。

    ——

    夜色渐深,山中雾气渐浓。

    用架在篝火上煮开的热水洗漱过后,大家都钻进帐篷里休息。

    两个分别能装四个人的豪华大帐篷只塞了两个人,空间十足富余。

    纪秋裹着睡袋在帐篷里欢快地滚了两圈,等戚年钻进帐篷,这才乖乖地躺回自己的位置。只露出个脑袋看着戚年脱掉外套,套上睡袋。

    等嘻嘻索索的声音消散,戚年在她的身旁躺下来!纪秋侧身,面朝戚年,压低了声音问:“戚姐姐,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戚年心里一突突,顿了顿,才道:“你想问什么?”

    纪秋有些害羞地笑了两声,声音压得更低了:“戚姐姐你是不是喜欢我哥哥?”

    那压低的声音婉转,怕她会尴尬,纪秋又赶紧补充:“不想回答你就无视我。”

    这回答不回答……都一样了啊。

    外面有篝火,两个帐篷紧紧相邻。突然的安静里,都能听到纪言信和邵醉的说话声。

    戚年的心里却很安静,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一阵强过一阵的心跳声。

    她想了想,反问:“如果我说喜欢,你会不会不高兴?”

    “怎么会!”纪秋压低声音反驳:“我表现得那么明显,戚姐姐你看不懂吗?”

    戚年当然能看懂……而且,她估计纪言信看得比她更清楚。

    和纪秋的几次见面里,她并没有刻意讨好。可纪秋对她的热情,就算她是个冷淡,也能看出来了。

    戚年的性格其实并不主动,对她而言,对纪言信的追求简直已经拼上了她这一身的尊严。如果不是知道这样的勇气她只有这么一次,她也许……早早在他再而三的冷淡拒绝里溃不成军。

    她深吸了口气,捂住脸。

    和男神的堂妹谈喜欢不喜欢这种事情,还真的蛮有羞耻感的。

    于是,戚年机智地开始转移话题:“你跟邵醉呢?”

    小姑娘被问得一愣,奇怪得重复:“我和邵醉?”

    戚年立刻换了一种说法:“就是你和邵醉有什么过节么?你看上去……很排斥他。”。

    也许是“排斥”两个字甚得纪秋的心,她笑了几声,开始和戚年回忆往昔:“我和邵醉是在几年前认识的,具体什么时候忘记了……”

    戚年听她絮絮叨叨地从怎么认识邵醉,邵醉又是怎么怎么可恶地招惹她的,一直听到现在她和邵醉是怎么一见面就吵得不可开交,相看两生厌的……

    然后困得悄悄打了个哈欠:“也真是……欢喜冤家。”

    她这话说得含糊,纪秋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什么家?”

    “没……”戚年矢口否认,脑海中跃过一道灵光,一个问题脱口而出:“我都忘记问你了,你为什么对我和纪……咳,的事表现得这么热情?”

    纪秋也困了,掩嘴打了个哈欠,含糊着回答:“你终于想起问我了。”

    戚年竖起耳朵。

    只听纪秋说:“我知道你是七崽,画《美人宜修》的七崽。”

    戚年:“……”

    卧槽!

    戚年一骨碌地翻身坐起,顿时吓得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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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纪秋翻了个身,没心没肺地睡着了。

    戚年却像是午夜被噩梦惊醒的人,心跳快得似乎都要从她的胸腔里跃出来。

    她捏了捏发汗的双手,压低声音叫了纪秋几声。

    回应她的,是纪秋平缓又轻细的呼吸声,在这安静的夜里,像是小绒猫的爪子轻轻地挠过指尖。

    戚年躺回去。

    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猜想着,是哪里暴露了?还是自己在不经意间,透露了些什么?

    掉马这种事……别人也就算了。

    可为什么……会是在纪秋面前?

    戚年咬住指尖,有些懊恼,也有些耳热。

    她微蜷起身,拉起睡袋遮过整张脸。遮掩了倒映在帐篷上的火光,她触目之间一片漆黑。可只有这样悄然无声的环境,才让她退去窘迫,稍稍心安。

    无意识地神游了一阵,倦意刚涌起,戚年突然想起一种可能性——

    纪秋知道了,那会不会……纪言信也知道了?

    他能看见她画的他,也能看见她心底最隐秘的渴望和想法。

    他会知道她所有的心事,也可以窥探她的内心……甚至,连小天使们对他们的yy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也太、太羞耻了点吧?

    这个想法对于戚年而言,无疑是个非常大的刺激。她想着想着,很成功地……把自己折腾失眠了。

    夜晚的东篱山,像是一直蛰伏的巨兽,风声一起,草木皆动。

    呼呼咆哮的山风里,戚年只觉得睡垫都有些湿漉漉的,寒意逼人。

    她睡前口渴,灌了半瓶矿泉水,这会小腹沉甸甸的……急需释放。

    戚年摸索到手机,按量屏幕。刺眼的白光透过屏幕,戚年眯了眯眼,等适应了这道光线,看了眼时间。

    她总觉得翻来覆去间,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不料,才刚到十一点,还没到戚年往常的睡眠时间,难怪睡不着。

    戚年捂着小腹坐起来,轻手轻脚地从睡袋里爬出来。拉开帐篷上的拉链,就坐在帐篷里套鞋子。

    七宝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吵醒了,惺忪着,从帐篷挡风的下摆钻进来,静静地看着她。

    “七宝!”戚年惊喜地揉了揉它的脑袋算是打招呼:“你还真的在站岗啊?”

    七宝摇了摇尾巴,有些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戚年穿好鞋钻出来,一眼看见篝火旁坐着的纪言信时,吓了一跳。往后一退,差点踩了七宝的尾巴:“纪纪、纪老师,你你你还没睡啊?”

    纪言信正专注地看着火堆,并没有留意这边,只淡淡地“嗯”了声。

    戚年默默地站了一会,正打算离开去上厕所,便听他清冷的嗓音问她:“睡不着?”

    戚年刚迈出去的脚默默地收回来,“嗯”了声:“生物钟有些迟……”

    篝火被风撩动,火舔舐着柴火,发出“呼呼”的轻响。

    戚年站在几步之外,都能感觉到被夜风席卷而来的热浪,干燥,温暖。像是碾着皮肤穿过,徒留下夜风的凉意。

    山风贯穿整座树林,树叶相互泣诉着,发出的声音像是野兽在咆哮,听得戚年的心口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里面回荡得尽是酸涩的风。

    她哆嗦着在纪言信身旁的位置坐下,跟在她身后的七宝趴在她的脚边,把脑袋塞到戚年的手边。

    戚年从善如流地摸了摸它的脑袋,语气随意地问起:“纪老师,你也睡不着?”

    纪言信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那双幽深的双眸映着火光,在夜色里格外明亮:“你和纪秋太吵,睡不着。”

    毫无防备被算账……戚年心虚地低下头:“那你……没听见什么吧?”

    纪言信语意不明地反问:“你想我听见什么?”

    ……

    戚年默。

    就这么干坐了一会,就在戚年打算先去上厕所时,他才不疾不徐地说道:“虽然隔音不好,但确实没听见什么。”

    戚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她刚才的那个问题。

    “没听见么……”戚年捏住七宝的耳朵,摸着它耳朵上蓬松柔软的毛,笑了笑:“那我先去……上厕所了。”

    她含糊地说完,轻轻地挪开七宝的脑袋。刚往前走了几步,看着那只有一点昏黄灯光的路,听着耳边阵阵不歇的山风,渐生退意。

    那恐惧馋食她的勇气,让她迈出去的脚不由自主地缩了回来。到最后……直接退回了篝火前。

    纪言信看着去而复返的戚年,扬了扬眉,无声地询问。

    戚年吞了吞口水,总觉得背脊凉凉的:“我一个人害怕……”

    她远远地看了眼只有一星半点光线的厕所,难以启齿,开口时就像是蚊子在耳边哼哼:“纪老师,你可不可以……陪我过去?”

    纪言信没听清,但这个时候,不用她再重复一遍,光是看着她此刻的表情也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他垂眸思忖了几秒,手里被他捏碎的木渣尽数抛进过篝火里。他用脚尖轻轻地踢了踢七宝。双手□□口袋里,微抬了抬下巴:“走吧。”

    戚年的脚尖还在不安地摩挲着地面,没想到他答应得那么爽快,有些呆愣。

    还是纪言信发现她没跟上来,回头看了她一眼:“不是要去……”

    戚年脚步一轻,赶紧追上去,跟在他的身旁:“纪老师,谢谢你。”

    纪言信的脚步有一瞬的停顿,他皱了皱眉,竟有些听不惯她叫他“纪老师”。可这样的感觉只维持了几秒,就像被风吹散了一样,无影无踪。

    不远处传来窃窃的人声。

    这里也有一队露营的人,三两帐篷散落着,也是来看东篱山日出的人。

    大约是在谈心,男女声混杂,压得很低。走近了听,还隐约能听出话语里的情绪。

    这里没有光源,只靠着小路上路灯昏暗的照明。

    光线明暗的切割里,人影恍惚,反而让戚年心里发凉。

    她忍不住快走几步和纪言信并肩,匆促的脚步声泄露了她的恐惧。让纪言信不由自主地慢下来,放缓到她能勉强跟上的速度。

    “不急。”他开口:“慢慢走。”

    轻缓的声音,毫无预兆地撞进她的耳里。

    戚年这才放松一直揪着的心,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怕黑……”

    说话间,已经走得近了。

    纪言信停下脚步,示意她:“我就在这里等你。”

    戚年“哦”了声,怀揣着发憷的心,慢吞吞地走进去。

    厕所里的灯光比路灯要明亮不少,大概是景区的人每天都在用心管理。非常的干净,洗手池旁,更是贴心地放了洗手液。

    戚年解决完,挤了点洗手液洗手,连镜子都不敢照,匆忙地跑了出来。

    纪言信就站在原地等她,微低着头,玩着手里一束微弱的光。

    听见匆忙的脚步声,回头看了眼,心底暗笑:“何止是怕黑。”

    他把手里把玩的手电筒递给她:“拿着吧。”

    虽然灯光微弱,却聊胜于无。

    戚年受宠若惊地接过来,正要说话,脚边突然擦过毛茸茸的东西。她吓得浑身的毛都炸了,尖叫一声,僵立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只那双眼睛闭得紧紧的:“有,有什么东西……在我脚边啊……”

    心猛烈地撞击着胸口,她哑了声音,快要被吓哭了:“毛茸茸的……”

    她的神经本就高度紧绷,被一吓,心律不齐。连睁开眼的勇气都没有,只胡乱地伸出手,想要触摸到原本就在她附近的纪言信。

    纪言信摇摇头,有些无奈地抬手握住她到处摸索的手,在她的手背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是七宝。”

    刚解决狗生问题的七宝无辜地看着它的主人。

    戚年被七宝蹭过的脚踝这会还起着鸡皮疙瘩,凉飕飕得让她不敢回忆那时的触感:“我、我不敢睁眼……”

    纪言信挑眉,另一只手已经先于理智,轻轻地覆在了她的眼皮上。

    温热的触感,让戚年蓦然安静下来。

    那是……他的手?

    她动了动唇,几乎控制不住地想去握住他。

    现在这股冲动化为实质前,覆在她眼前的手缓缓落下。他的手心微烫,缓缓划下,随之而来的,是他刻意放缓的语气,引导着:“睁开眼。”

    戚年的眼皮子一颤,听话地睁开眼。

    纪言信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被她柔软的睫毛刷过的手心,似乎还残留着那时微痒的感觉。他背到身后,轻轻地握住。

    等那种异样被压下,他已然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清,面无表情地示意她低头去看。

    七宝正歪着头,嗓子深处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在询问。

    十足的温柔绅士。

    戚年半提着的那口气彻底松下,她双手捂住脸,有些好笑自己的大惊小怪。

    “走吧。”纪言信微微侧目,看向远处的篝火。

    戚年眼看着他迈步离开,闭了闭眼,红着脸叫住他:“那个……纪老师……”

    纪言信转头,眉心微微蹙起。

    “可不可以……”戚年深呼吸了一口气,尽量让此刻的自己看起来可爱纯良一点:“可不可以让我牵着你的手……”

    纪言信还未开口拒绝。

    她已经可怜巴巴地补上一句:“我……腿软了。”

    静默。

    死寂一般的静默。

    她的企图……还真的是半分都不遮掩。

    纪言信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有些后悔……为什么一开始不拒绝她?

    无论是把手电筒丢给她,还是让她去叫醒纪秋……都比现在的情况要好很多。

    他叹气,回答:“我不愿意。”

    戚年失落地“哦”了一声,还来不及难过,他已经伸出手来,清冷的嗓音里还有丝不易察觉的别扭:“所以勉强地……借你牵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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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远处,隐约有海浪的声音传来。

    此起彼伏的海潮,就像是戚年此刻的内心,被风卷起惊涛骇浪。

    戚年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伸出来的手,那惊疑的目光来回地在他的脸上和手上扫了几圈,这才仿佛确信,他是答应了……

    她牵了牵唇,想笑又不敢笑。

    急急忙忙地把手在裤子上用力地蹭了一下,蹭干了水珠。生怕他会后悔一般,稳稳地握住他的。

    直到握住了他温热的手指,戚年才终于有种,他果真让她牵手了的真实感。

    那是和女生完全不一样触感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修长有力,被她抓在掌心里,指尖所有的触感似乎都敏锐了起来。

    他手指每一处的纹路,略微粗糙一些的指腹,比她要温暖许多的温度。

    戚年低下头,无法控制胸腔内加速的心跳,只能一遍遍地心理暗示——淡定,要淡定!

    然而……

    砰砰砰——

    戚年口干舌燥地舔了舔唇。

    砰砰砰——

    她忍不住用拇指的指腹悄悄地摩挲了一下他的分明的指骨。

    砰砰砰——

    在离帐篷只有几米远的时候,戚年被纪言信牵住的手微微一用力,拉得他停下来。

    后者不明所以地转头看她,清明的眼神里含着夜色,深沉又幽凉。

    “那个……”戚年被他的眼神盯得整张脸发烫,但依旧鼓足了勇气开口道:“你之前问我,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

    纪言信挑眉。

    戚年有些紧张,手心里汗湿的感觉让她胆怯地松开手。

    她低着头,声音磕绊:“我一开始……就喜欢你了。很早很早,在航站楼的停车场那次。”

    “也许你会觉得一见钟情很荒谬……但它就是这么发生了。”

    这句话倒是说得很流畅。

    戚年暗暗吐出一口气,连直视他眼睛的胆量也没有:“我是很认真的在追求你。”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直到自己也无法承受过速的心跳,急急地喘了口气,埋头就跑了……

    七宝不明所以地跟在戚年身后小跑,见她动作灵敏地钻进帐篷,正要矮了身子从帐篷挡风的缝里钻进去。

    刚趴地,就被戚年挡在了外面,只有一个脑袋探进帐篷里。看着戚年身手利落地翻身躲了进去。

    它歪了歪脑袋,轻轻“呜”了声。

    纪言信神色莫名地看着又一次落荒而逃的戚年,不远处的篝火在他眼底映出明亮的火光,让他那如同掺了墨色的眼神愈发得深不可测。

    他微蹙了蹙眉。

    这人……

    非要每次告完白,都把人甩在原地,自己却溜之大吉吗?

    他站了片刻,似乎是轻叹了一声,又似乎是在笑。

    低着头,走到帐篷外。

    放轻了力道,轻轻地踢了踢只露出个尾巴在外面的七宝:“走了。”

    被踩了尾巴的七宝立刻匍匐着,钻出来。

    耳朵上柔软的毛已乱成一团。

    偏偏它还一脸傻气地看着他,高兴地摇尾巴。

    这副蠢样,倒跟里面的人,有那么几分……相似之处啊。

    ——

    戚年竖起耳朵,听着他的脚步声走远了。隔壁的帐篷里,拉链被拉开的声音反复响起几次后,终于松了口气,小心地呼吸起来。

    放松下来,才发觉背上已经湿了一大片,这会凉凉的,泛着冷意。

    她爬起身,咬着他刚才递给她的手电筒,就着那微弱的光翻了一包纸巾出来,潦草地擦完汗,脱力地躺在睡袋上直喘气。

    几句话……却累得她脑袋晕晕的。

    不知道他这一次,听进去了多少?

    这么胡思乱想着,连什么时候睡着了也不知道。

    等再次有意识,已经是凌晨时分。

    篝火的火势减弱,倒映在帐篷上的火光只有小小的一簇。

    山里的夜晚,温差大,凌晨时更是寒凉四溢。

    戚年忘记钻进睡袋里,被生生冻醒。

    她凭借着本能,迷迷糊糊地把自己套进睡袋里,温暖的触感围上来,戚年只来得及满足地叹了一声,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外面吵闹得让纪秋睡不着。

    她揉着酸涩的眼睛醒过来,凌晨正是倦意正浓的时候,她懒懒地闭着眼,轻轻地推了推戚年:“戚姐姐,天亮了吗?怎么那么吵?”

    戚年浮在最浅层的意识像是被一个牢笼困住,浮浮沉沉间,被带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纪秋这一推没推醒她,倒让她在这样不安稳的环境下,神经紧张起来。

    纪秋手肘撑在睡垫上,半坐起来,侧耳听了片刻,嘀咕道:“是不是外面有人在吵架啊?”

    那声音,还不止一个。像是很多人,在为什么事情争执。

    纪秋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了些。

    她往戚年身旁凑了凑,结果……听到了很细小的啜泣声。

    纪秋忙低头去看,黑灯瞎火里,什么也看不见。

    只有戚年啜泣的声音,渐渐清晰。

    她脑子一炸,第一个念头是——堂哥对她做什么了?

    但理智一回来,她甩甩头,有些害怕地压低声音叫戚年的名字:“戚姐姐,戚姐姐?是不是做噩梦了?”

    戚年依旧没有醒来。

    纪秋胆子小,帐篷里唯一的光源只有外面篝火倒映的火光。这会一悚,被吓得也带了哭腔:“堂哥……堂哥!”

    刚呜咽起来,帐篷外就传来一道略微沙哑的声音:“怎么了?”

    那声音像是刚睡醒,含了几分慵懒。

    得到回应,纪秋一抹眼泪,犹带着几分惊悸:“戚姐姐在哭,我叫不醒她。”

    她不知所措地看着帐篷外:“我害怕。”

    纪言信也是被外面的吵闹声扰醒的。

    这种幕天席地的环境,他放不下戒备,只是浅眠。

    刚睡下没多久,那一队露营的人就发生了争吵,那声音越来越大,隐约有闹大的趋势。

    他原本是打算出来看看情况,经过戚年和纪秋的帐篷时,就听见了哭声。

    纪言信站直了身体,远远地看了眼那一处还会持续一段时间争吵的阵营,捏了捏眉心,缓解睡眠不足的疲倦感。

    “方不方便我进来?”话落,又解释了一句:“我来看看她。”

    衣服虽然压皱了,可还算整齐地穿着,没什么不方便。

    所以,纪秋只思考了几秒,便坐起来,掀开帘子。

    纪言信就站在帐篷外面,披着外套,手里还握着一个手电筒。

    七宝睡眼惺忪地坐在他脚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纪秋露了下脑袋,就被山间的寒气给逼了回去,冷得打了好几个冷战。

    纪言信弯腰上前,一手隔开帘子,半探进身体。手电筒往帐篷顶一照,明亮的光线立刻照亮了整间帐篷。

    他偏头看了眼纪秋。

    眼睛红红的,刚睡醒,还哭过,看上去跟可怜的流浪猫一样。

    “外面有一队露营的吵起来了。”他简单的解释,移开目光去看戚年:“吓着了。”

    纪秋抽了抽鼻子:“外面的声音吵得我睡不着,我以为天亮了,推了推戚姐姐……”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下去。

    因为纪秋发现,纪言信后面那句话,并不是在询问她,而是很确定地告诉她——戚年吓着了。

    她抿唇,顺着纪言信的目光看去。

    大概是深陷梦魇的缘故,她眉头紧皱,看上去很不安稳。就连抓着睡袋的手指都捏得紧紧的,用力到骨节都泛着青白。

    肤色白腻,脸上却病态得有些绯红。

    眼睑周围还有浅浅的泪痕,滑过她的两鬓。

    “梦魇了。”纪言信伸出手,想去松开她紧抓着睡袋的手指。

    刚伸到一半,想起什么,侧目看了眼眼也不眨盯着的纪秋,不含任何情绪地吩咐道:“转过头去。”

    纪秋“啊”了一声,怀疑自己的耳朵。

    “我说,”他重复:“转过头去。”

    这下,纪秋是听懂了……

    可听懂之后,小心脏不安分地跳动了几下,兴奋又期待。

    她暗暗咬唇,乖乖地转过头去,然后用眼角余光……吃力地瞥向两人。

    纪言信毫无察觉。

    目光落在戚年被咬得发白的唇上良久,抬手,染了夜色的手指微微带了凉意,捏住了她的下颚。

    随即,倾身。

    纪秋的心跳都要破表了,一双眼睛瞪得滚圆。

    要亲了要亲了要亲了!

    啊啊啊啊啊啊!

    然而……

    纪言信只是用手指一拨,迫得戚年松开了被咬着的唇。

    呼啦——

    纪秋满涨的热情像被戳了一个洞的气球,几下干瘪了下去。

    下一秒,她又跟被打了鸡血一样,眼眸中冒出狼一般的森绿光芒……

    牵手了牵手了牵手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七宝不解地“呜”了声,扭头看去。

    纪言信的手指按在她的骨节处,微微施力,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握住她手的动作一顿,抬眸看了她一眼。

    但也不过眨眼之间,他便收拾好异样,松开她的手。

    “戚年。”他压低声音叫她。

    手指移上去,按在她的眉心处,轻轻纾解。

    “醒过来。”

    那刻意压低的声线带着几分魅惑,听得纪秋心潮澎湃。还来不及替戚年惋惜她错过了这么美好的一刻,就见纪言信一愣,那潋滟的目光“含情脉脉”地凝视着。

    纪秋终于忍不住悄悄转头。

    戚年睁开眼,直勾勾地和纪言信对视着。

    梦境里让她心悸的感觉还在,她却突然安静下来,静静地看了一会纪言信,没心没肺地闭上眼,又睡了过去。

    纪秋差点捶桌……

    不是梦啊!赶紧醒醒!天降良机啊!!!

    她内心的呐喊还未停歇,纪言信已倏然抬眸看向她,似笑非笑地问:“看见什么了?”

    纪秋的毛一炸,识趣地摇摇头:“什么都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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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纪言信撑着身子,随意地坐在帐篷口。

    一夜未能安睡,他的脸色看上去有些疲惫。

    “纪秋。”他叫道。

    纪秋转了眼珠,看着他。

    “你的那点心思……”他顿了顿,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收起来。”

    纪秋大气都不敢喘,小心地问:“什么心思?”

    纪言信瞄了沉睡中的戚年一眼,微微沙哑的嗓音弥漫着淡淡的无力:“我不管你是觉得好玩,还是好奇。”

    “如果我喜欢,不需要任何人推着我往前走。”

    纪秋愣住:“你不喜欢戚姐姐吗?”

    “我有非喜欢她不可的理由?”纪言信反问。

    话落,又觉得太过薄凉,抿了抿唇,缓和了语气:“总之,这些事,以后不准多管了。”

    纪秋被他训得有些委屈,虽然纪言信没有一个字是在指责她的不对。可她就是觉得心里窝了一团火一样,难过得不行。

    还想说什么反驳,纪言信已经转身迈出了帐篷:“后半夜我在外面守着,安心睡吧。”

    纪秋哑口无言。

    她瞪着帐篷口,气得鼓了一张脸。

    丝毫没有注意到,原本该在沉睡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纪言信回篝火前坐下,凌晨的东篱山顶弥漫着层层白雾,温度低得坐在火堆前都能感受到夜风的侵袭。

    他顺手捡了一枝树枝,在只有一簇火焰的火堆里一挑。烟灰四溢间,火焰顿时壮大,冉冉而起。

    七宝原本趴在纪言信的脚边,似乎是察觉到他的心情不好,无声地蹲坐在他的身前,舔了舔他的手背。

    “没事。”纪言信摸了摸它的头,自言自语道:“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了……”

    七宝歪了歪脑袋。

    听不懂。

    ——

    下山的路上,是比来时更加压抑的沉默。

    挡风窗上的雨刷来回扫荡着,坐在车里,都能听见车外滂沱的雨声。

    雨天,又是东篱山的盘山公路,邵醉不敢分心,专注地注意着路况。

    纪秋心心念念的日出没看到,清晨一出帐篷,就是云雾遮掩的山峰,山顶阵阵冷风,刮得人简直生无可恋。

    等草草地吃过早餐,收拾了帐篷准备回去,刚出发没多久,就下起了大雨。

    她剥着橘子,一瓣瓣清理地非常干净,这才塞进嘴里。任早冬还有些酸涩的橘汁在唇齿间漫开,酸得她忍不住眯起眼来。

    邵醉抽空瞥了她一眼:“少吃点。”

    纪秋生着闷气,从今早开始一直没理纪言信,连带着邵醉也无辜牵累,头一甩,径直看向窗外:“不要你管。”

    邵醉皱了皱眉头,没跟她一般见识。

    到了平地上,雨势也小了些。

    邵醉这才能偶尔从后视镜里瞥两眼后座上沉默的二人一狗。

    纪言信昨晚守了一夜没合眼,脸色难看至极。靠在后座上闭眼休息了一会,脸色才算好了些。

    “戚年。”驶上高架桥后,邵醉看着后视镜叫了她一声:“先送你回家。”

    戚年这才大梦初醒般,往窗外看了眼。

    大约是没睡好,眼睛有些红红的,打不起精神:“随便找个地方把我放下就好……”

    车厢里静了静。

    一直闭眼休息的纪言信睁开眼,撑着座椅坐直身体。随意披在身上的外套因为他的动作掉落在地上,他不慌不忙地捡起来:“往前,转角我会提前跟你说。”

    邵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接下来的一路,便只有纪言信的声音在指路。

    没睡好,加上心情不悦,他周身的气压已经降至冰点。

    没说几句,就掩唇轻咳了几声,再开口时,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前面那条路开到尽头,左转。”

    邵醉诧异地回头:“是不是感冒了,怎么咳起来了?”

    纪言信没说话,他头痛得厉害,浑身像是浸在水里泡着,可身上的温度却滚烫。

    连呼吸,都沉重了不少。

    窗外的雨势不歇,被风刮卷着,噼里啪啦地砸向车窗。

    戚年手里的矿泉水已经握了一路,手心的温度都要把水捂暖了,几次想把水递给他,可那冲动刚涌进心口就呼啦啦地碎了一地,再拼凑不回来。

    昨晚他说得那些话,戚年听见了。

    那么严肃的口吻,让她想继续不当一回事都不行。

    她原本以为,这么久以来的浸润,他至少会对自己不一样一些……可转了一圈才发现,只是她自作多情而已,他依旧站在原地,未踏出一步。

    她难过,可又想维持那点自尊心。

    只能假装什么也没听见,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只要下车了,看不到他就好。

    她轻声地安慰着自己,连车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也没发觉,还是七宝舔了舔她的手,她才恍然回过神来。

    一抬眼,车已经停在了小区的门口。

    戚年怔了一下,推开车门的同时,才想起要先告别:“那我先走了,大家再见。”

    纪秋连忙叫住她:“戚姐姐,你把伞带着。”

    她解开安全带,趴在椅背上把伞递给她。

    戚年下意识地看了眼纪言信,正好和他的目光对上。

    微亮的,有温度的,像隔了远山。

    她慌忙地接过伞,连“谢谢”都忘了说,退后几步,关上车门。

    最后一脚踏上了水坑,溅起的水花湿了她的裤腿,一塌糊涂。

    戚年撑起伞,从车尾绕过,正要过马路。一低头,才发现手里还握着那瓶水。

    满世界的雨声里,她却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快过一下。

    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她转身,拉开了纪言信那侧的车门。伞面倾斜而下时,那雨珠顺着伞骨滚落,正好落在他的手背上。

    纪言信敛起眉目,不在意地抬手扫开那滴雨珠,抬眼看她。

    那样安静的眼神,看得戚年也静了心。

    几乎是有些蛮横地把手里的矿泉水塞进他的手心里:“纪老师,我专业课的老师布置了论文作业……”

    戚年一顿,狠了狠心:“我应该有一段时间去不了实验室了。”

    纪言信的呼吸一沉,避开她的视线转而盯着那瓶水。

    半晌,才点点头,沙哑着嗓音吐出一个字:“好。”

    ——

    这场雨一直到傍晚才渐渐地停了下来。

    戚年捂在被窝里不想动,就怔怔地盯着窗外阴沉的天色发呆。

    只偶尔,天空中有飞鸟经过,她的眼珠子才会跟着那道小小的黑影转一转。

    戚妈妈做好饭也不见戚年出来,想着她上午回来时,拿着伞也淋了个半湿的狼狈样,终于迟钝地察觉不对劲。

    等进屋把戚年从被窝里捞出来,她已经哭得眼睛都肿了。

    戚妈妈吓了一跳:“不是去东篱山露营吗?走得时候还高高兴兴的,回来怎么就成这样了?”

    戚年摇摇头,抱着戚妈妈的腰,把脑袋埋在她的怀里:“我的新漫画要坑了……”

    戚妈妈陡然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吓的……

    她拍了拍戚年的背:“行了,多大的人了,还跟三岁的小孩一样不经事。先起来吃饭,吃过饭你继续哭。”

    戚年难过得无以复加。

    男神追不到了。

    《美人宜修》也要坑了,怎么若无其事……?

    嘤嘤嘤。

    ******

    想着这会戚年应该也到家了,刘夏吃着李越剥好的橘子,给戚年打电话。

    忙音响了几声,就接通了。

    她咬着橘瓣,说话的声音含糊不清:“我明天下午到z市,来不来接我啊?”

    戚年又抽了一张纸巾擤鼻涕:“不去。”

    那浓浓的鼻音听得刘夏一个皱眉:“怎么了?又被纪老师花式拒绝了?”

    戚年受到会心一击,顿时倒地不起。

    要不然怎么说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都跟亲眼看着事情发生一样,一猜一个准。

    刘夏久久没听到戚年的回答,心下一咯噔,咬了舌头,疼得呲牙咧嘴:“你别不说话啊……还真被我猜准了?”

    刘夏“嘶嘶”地倒抽冷气,李越从厨房探出头来,看她一脸痛色,端着切好的火龙果走过来:“怎么了?”

    刘夏指了指舌头,疼得眼泪直打转。

    知道她是咬了舌头,李越低笑着凑近看了眼,不期然地听见电话那端,戚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夏夏我怎么办啊……男神拒绝了我,漫画也要坑了。我下午还给周欣欣打过电话,她说合同签好寄出来了。”

    李越诧异地挑眉。

    戚年还在那哭:“不说要走法务部的吗,她没事速度那么快干嘛啊!”

    刘夏在她一堆混乱的叙述里,勉强理清了整件事情:“纪老师拒绝了你,你的坑画不下去了,结果签约实体的合同又签好寄出,尘埃落定了。你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对吧?”

    听着那头越发凄惨的哭声,刘夏叹了口气:“你傻啊,坑不能编完啊?男神丢了就丢了,改明我给你介绍一打随便你挑。”

    戚年还在哭。

    刘夏听着心疼,嘴上却是恶狠狠地:“行了,给我闭嘴。不就是一个纪言信吗,我帮你追!我帮你想办法!”

    世界顿时安静了……

    半晌,戚年才抽噎着确认:“你说真的啊?”

    刘夏翻了个白眼,唇角却勾起来:“瞧你那点出息。”

    ——

    回去的路上。

    邵醉频频从后视镜里瞥后座的纪言信。

    只看得纪言信也无法若无其事,抬眼,问:“想说什么?”

    邵醉等得就是他这句话,不客气地问道:“你对戚年家这么熟……来过几次了?”

    真是毫无营养的问题。

    纪言信继续把玩着手里的矿泉水,回答:“不记得了。”

    邵醉:“……”

    看来是很多次啊……

    过了没多久。

    邵醉轻咳了一声,提醒他:“你已经盯着戚年给你的水盯了一路了……喝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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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又是戚年公寓楼下的烧烤店。

    天还未黑,青黑色的天际云层翻涌。天幕低垂,逼仄得像是随时都会下雨。

    戚年咬住烤肉撕下来,就着手边的啤酒灌了一口,辣得直抽凉气。

    刘夏皱了皱眉,拎着啤酒瓶放在离戚年最远的李越面前。

    “我一下飞机就过来,可不是来看你怎么把自己灌醉的。”刘夏用筷子夹了一口烤鱼,眯细了眼看她:“你说这段时间都不去实验室了对不对?”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戚年神色悲痛。

    她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做得好。”刘夏用竹签指了指她面前的辣椒:“这种东西刚入口是新鲜,可辣到无法承受的时候你就想着不停地喝水降降温……”

    戚年似懂非懂地看着她。

    “也就是说,”刘夏喝了口水,眉眼轻挑:“实验室不去了也好,最近少出现在纪老师面前,起码要让他察觉,你是存在过,甚至介入他生活的。”

    戚年已经从似懂非懂进化到一头雾水:“不在他面前晃,怎么怒刷存在感?”

    刘夏冷笑一声,摆出冷艳御姐范:“你当我是死的吗?”

    李越在旁边无奈得直摇头。

    戚年咬着手指就差哭了:“说简单一点……我听不懂。”

    刘夏不慌不忙地咬了口里脊肉,又灌了口红牛,这才慢条斯理道:“撩拨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就是你不经意地撩一撩拨一拨,他就神魂颠倒……每天怒刷存在感刷出个熟悉度足够了,接下来,该拨春心了……”

    戚年依旧是一脸“夏夏你在说什么我还是听不懂啊”的表情。

    刘夏:“……”

    虽然不在一个频道上,但二十多年的默契还是让这场灵魂的交流圆满落幕。

    戚年目送着李越和刘夏离开,士气高涨地打包了没吃完的烧烤回了家。

    坐到电脑前,铺开画纸,郑重地用签字笔写下四个大字——按兵不动。

    ——

    纪言信销假来上课,刚泡上茶,隔壁的沈教授就闻着茶香寻了过来:“我说呢……感冒好了?”

    纪言信靠着书柜,形容懒散。手里端着透明的塑料杯,刚泡上热水,杯口氤氲的雾气冉冉而升,模糊了他清隽的侧脸。

    听见声音,他转头,微微颔首:“沈叔。”

    “脸色看着还是不好。”沈教授摇摇头,寻了把椅子径直坐下:“怎么不好好休息两天,这么急着回来?”

    “不放心。”纪言信垂眼,目光从书柜上扫过,不一会就拎了两本书出来。

    沈教授随意地瞄了眼书脊,眉一挑,兴致颇高:“这两本初级的书,是不是借给那个古代文学专业的戚丫头?”

    纪言信捏着书脊的手一顿,僵硬地看着这两本书片刻,倏然一哂,摇了摇头:“我是烧糊涂了……”

    她前天跟他说过,不来了。

    那自然,也不学了。

    纪言信面无波澜地把书放回原处,捧着茶杯,静静地看向窗外。

    ******

    就这么过了几天,戚年的小天使们按捺不住了。

    被置顶的那条微博评论数量不断攀升,七崽的后援菌七熊刚上微博就被私信,艾特炸了个头昏眼花。连带着七崽偶尔有过互动的几位画手,都不免被波及。

    她的微博刮起这阵“七崽去哪了”的风时,戚年正在专业课上一脸认真地……出神。

    五天了……

    第五天了!

    她已经有五天没有见到纪言信了!

    不用再在生化课和专业课两头奔波,戚年就闲了下来。

    往常她总在赶稿的时候抱怨时间不够用,她一个拖延症冷却时间三小时……通常画完稿都深更半夜,困得只想把自己往床上一丢不省人事。

    可真的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她却没了追剧的兴致,也没了追文的热情。

    满脑子除了纪言信,还是纪言信……

    走火入魔了!

    她换了一只手支着下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黑板上的粉笔字。可视野里的一切都是模糊的。

    正唉声叹气,饱受相思之苦的戚年突觉兜里的手机嗡鸣着震动起来。

    她小心地瞄了眼讲台上正讲得唾沫横飞的教授,悄悄地摸出手机。

    预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纪秋的短信——

    “戚姐姐,今晚有空吗?万盛新开了一家甜品店,晚上去看电影吃甜品好不好?就我们两个。”

    戚年支在下巴上的手一松,“咚”的一声,一脑门狠狠地磕在课桌上。

    安静。

    教室里安静得可怕。

    戚年察觉到教室里所有的视线都汇聚到了她的身上,后脑勺被盯得一阵阵发烫。

    她闭了闭眼,抬手捂住脸。

    没脸见人了……

    和纪秋肯定是要约的。

    不论是出于她是七崽的漫粉,还是纪言信的堂妹。

    约好晚上六点三十分,直接在万盛广场的门口碰面,戚年先回家一趟,从书架里拿了两本亲签的漫画本,这才出门赴约。

    戚年在沂蒙的家和纪言信的公寓并不是很远,一条街,几个路口。坐公交车很快就能到达。

    她忍不住蠢蠢欲动的心,非要坐一班和万盛广场背道而驰却经过他公寓门前的公交车。又怕在他公寓前的公交车站台等车被撞见尴尬,往前坐了两站才下车。

    即使这样折腾,依旧也是戚年来得早。

    立冬过后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冷。

    她裹紧了毛呢大衣,推门进了万盛广场的星巴克点了杯热热的卡布奇诺。坐在门口只有一个伞蓬遮挡的露天位置上,看整个天空像沉入海底的邮轮,一点点沉入黑暗。

    市区的天空没有东篱山那样的澄澈,即使没有云层遮掩,也很难看到那样一大片璀璨的星空。

    她把纸杯捧在手心里,小口小口喝着。

    等z市华灯初上,那杯卡布奇诺也渐渐放凉了,纪秋的身影才出现在夜色里。

    戚年朝她招了招手,毫不意外纪言信竟然没有送她。

    “戚姐姐,你等我很久了吧?”纪秋捂着心口喘了好几口气:“堂哥还在学校没回来,我牵七宝溜了一圈,就来晚了。”

    戚年抬腕看了眼手表:“不晚啊,还有五分钟才到六点半。”

    纪秋松了口气,眼睛一弯,挽住戚年的手:“走走走,饿死了。”

    在甜品店填饱了肚子,又在影院取了票。

    等待电影放映的时间里,戚年才想起把自己带来的两本书送给她:“其实那天晚上,你说你知道我是七崽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

    纪秋看着她递来的两本书,眼睛顿时一亮,爱不释手地抱进怀里:“亲签了吗?亲签了吗?”

    也直到现在,纪秋有那么点像她漫粉的样子。

    戚年“咳”了一声,点点头,有些不太好意思:“签在扉页了,还夹了两张明信片。”

    纪秋忙翻开书一看,嘴角扬得高高的:“有么么哒……嘿嘿。”

    笑了两声,她又转头问:“《云之彼岸》还没上市吗?”

    《云之彼岸》是《美人宜修》之前的坑,她填完刚交稿没多久。恍然从她嘴里提起这么文艺的书名,戚年还囧了囧。

    “还早。”她回答。

    纪秋“哦”了一声,眼睛里流转着晶亮的光:“我本来还遗憾,为什么开签售的不是你是路清……”

    话音未落,纪秋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忙捂住自己的嘴,有些无措内疚地看着她。

    戚年并不在意,倒是意外她会知道路清舞的事:“你……什么时候开始看我的漫画的?”

    “很早……”纪秋捏着下巴,故作深沉道:“其实,我是大大你的脑残粉……”

    戚年还没从怔忪中回过神来,纪秋又幽幽地补上一句:“为了不让大大把《美人宜修》坑了,我会努力助攻的……”

    戚年:“……”

    这算不算,她画漫画这么多年以来……捡到的最大的惊喜?

    电影开场前,戚年又回粉了纪秋的微博。

    正要发微博,想起什么,转头问了一句:“我能跟你互动吗?”

    纪秋从刚才收到书起就已经切换成狂热粉状态,戚年说什么她都说好,简直毫无原则……萌得令人发指。

    所以,被宠爱什么的……

    纪秋立刻小鸡啄米地点点点:“翻我牌吧!”

    于是。

    失踪近一个星期之久的七崽一更博,就炸得小天使们人仰马翻。

    七崽:中了大奖,捡起了系统掉落的男神堂妹一枚,不巧……七崽粉,哈哈哈哈哈。

    此条微博一出。

    小天使们立刻狂翻七崽的关注,最近的一个关注是“爱七崽的寄秋秋”。

    作为七崽强有力的官方后援团,七熊立刻转发——

    七崽官方后援团:我们女神就是不同凡响,随随便便捡的男神堂妹还是个七崽粉。姑娘,答应我们,务必毫无后顾之忧地把你堂哥送上我们崽的king-size大床!

    纪秋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3d眼镜,想着纪言信这会应该到家,看到了她贴在他拖鞋上的便签,忍不住翘起唇角。

    自家人嘛……总是要多照顾照顾的。

    ——

    纪言信拨了拨钥匙,听见七宝用爪子拍门的声音,开门一看。

    满室的黑暗。

    他微微皱眉,弯腰揽住七宝,边叫了几声纪秋的名字。

    回应他的,是一室寂静。

    反手关上门,纪言信按了灯。

    换鞋时,一眼就看见了贴在他拖鞋上明黄色的便签纸——

    哥哥,我和戚姐姐出去吃饭看电影了,十点半回来。

    署名:纪秋。

    纪言信叹了口气。

    他并不限制纪秋的活动,通常去哪只要报备时间和地点,能够一直保持通讯畅通,他都不会横加干涉。

    但这次……

    他的目光落在“戚姐姐”和“十点半”上转悠了一圈。

    只迟疑了一瞬,给纪秋发短信:“地址,我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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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

    纪秋正咬着爆米花笑得喘不上气,手机屏幕一亮,她低头看去。

    纪言信的短信就这么跃入她的视野里,清晰无比。

    她悄悄地回头看了眼撑着额头,笑容柔软的戚年,把手里捏着的爆米花一口气都塞进嘴里,手指如飞地敲下一串地址。

    电影散场。

    毫不知情的戚年等纪秋上完卫生间出来,还商量着先打的把她安全送回去。

    纪秋正在向纪言信确认他的位置,闻言,“嗯嗯嗯”了好几声才想起,还没告诉戚年:“堂哥来接我……”

    戚年怔了一下,随即点头:“那挺好的啊。”

    纪秋眨了眨眼,问:“就这样?”

    戚年忍不住笑:“不然要怎么样?”

    纪秋回答不上来。

    在东篱山露营的那晚,纪秋转头撞上戚年的视线时,心头狠狠一震。一阵惊慌失措后,她试图解释戚年听见的那段对话。

    而她,只是在她快要出声前,把右手的食指贴在唇上示意她不要说话。

    纪秋没有这样去喜欢过一个人,她不知道这种毫无技巧近乎直白的拒绝会带给戚年多大的伤害。

    可看见戚年翻身,把脸埋进睡袋里难过时,她头一次,对纪言信有了一种逆反的情绪。

    连她这个局外人都如此感同身受,更别提戚年那一晚是怎么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了。

    纪秋叹了口气:“不见吗?”

    戚年想得心都皱了起来,但在纪秋面前依旧维持着云淡风轻的表象:“我等会直接从东面的出口出去,走几步就是公交车站,回家很快。你到家之后给我打个电话,发短信也没事。”

    纪秋“哦”了声答应下来,在电梯口依依不舍地松开手:“那你小心点。”

    戚年看着纪秋眉头都耷拉下来的样子,觉得又好笑又温暖,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背,先松开了她:“那我走了。”

    等着戚年三步一回头地消失在展柜之间,纪秋才摸出手机给纪言信打电话。

    纪言信在电影散场的半个小时前就来了,车就停在路边的临时停车位上。

    等人的期间,甚至还有闲心去万盛旁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拿了瓶牛奶……在接到纪秋电话的同时,他已经看见了就在大门口东张西望的纪秋。

    纪言信蹙了蹙眉。

    怎么只有一个?

    车喇叭的声音粗犷又响亮。

    纪秋扭头看见纪言信的车就停在路边,挂断电话,挥了挥手,赶紧抓着双肩包的肩带小跑过去。

    拉开车门,旋律轻缓的钢琴曲倾泄而出。

    纪秋坐进副驾,把双肩包抱进怀里,正要扣上安全带,便听纪言信不经意地问起:“不是说和戚年在一起?”

    纪秋“嗯”了声,也没多想:“她听见你来接我,就自己坐公交车回去了。”

    话落,她一副“我乖吧”的表情凑上来:“你让我收心思,我可一点心眼都不敢有。”

    纪言信抬手推开她的脑袋,握住档杆挂档,起步离开。

    纪秋被推了一脑袋,转身抽了安全带扣上。嘴里还嘀嘀咕咕,念念有词:“可是这么晚了,戚姐姐还能不能等到车啊……”

    纪言信没理她。

    纪秋继续嘀咕:“我们住得和戚姐姐家这么近,我刚才应该捎她一程的。万一……”

    车驶出没多远,就是一个车流量较多的十字路口。

    信号灯刚跳转成红灯,前面一溜的车都缓缓地在停止线前停了下来。

    刚要变道,纪秋指着在路口等绿灯的戚年,叫出声来:“哎哎哎,戚姐姐!”

    隔着一层玻璃,戚年并没有听见。

    倒是纪言信,左手在车门的按钮上一按,缓缓降下纪秋那侧的车窗。

    纪秋挥手:“戚姐姐。”

    ……

    正等到绿灯,戚年迈出去的脚还没收回来,一眼就看到了趴在窗口向她招手的纪秋。

    她诧异地停下来。

    身后有骑着自行车的老伯歪歪扭扭地控制着方向,戚年一停,老伯来不及刹车,踮着脚缓了自行车的冲势也不免撞到了戚年。

    戚年捂着被撞疼的手肘回头看了眼,对方忙不迭愧疚地说对不起,一直反复着,听得戚年都有些不太好意思:“没关系没关系……”

    她往边上让了让,再抬头看去时,纪言信的车已经到了空无一车的弯道停止线前。

    透过车窗,他侧目看来。

    那如藏着北极冰雪的眉眼,清晰地印在了戚年的眼底。

    他微低了头,跃过纪秋看向她。

    目光沉然,安静,没有一丝相隔一个星期再见到她的波澜。

    可那么多天的时间,对于戚年而已,恍若隔世。

    戚年镇定了下情绪。

    还没等她开口,纪秋已经迫不及待地邀请她:“戚姐姐你上车吧,让我堂哥送你一程,反正你住得也近。”

    戚年下意识地看了眼纪言信。

    有车窗的遮挡,又背光,戚年压根没看清他的表情。

    她摆摆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公交车站台:“我再走几步就到了。”

    车内旋律优雅的钢琴曲不知何时被纪言信关了,他左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落在档杆上,侧身看她,言简意赅道:“上车,我送你回去。”

    戚年握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指甲掐进手心里,让她觉出一丝疼来。这才克制住自己,看向对面已经跳跃着要进入黄灯的信号灯:“不麻烦纪老师了。”

    这样刻意的疏离,让纪言信眉头一皱,生出几丝不悦来:“这里不方便,上来再说。”

    戚年一怔。

    上、上来再说?

    她不是正在拒绝上车吗……

    难道要等上车坐稳后再告诉他“我觉得我上星期那么有骨气地说不去生化院了,应该也要克制住不搭你的顺风车,自己回家”,然后再利落地下车?

    她又不是有病……

    义正言辞的拒绝已经到了嘴边,但在看到纪言信那微凉又带了几分警示的目光时,戚年还是很没出息地拉开后座的车门——好吧好吧,先上车再说……

    坐上车,却是前所未有的拘谨。

    纪秋也老老实实地坐在副驾上,除了戚年拉开车门进来时,她转头来笑眯眯地盯了她一眼,又做了个鬼脸之外……

    安静了一会,纪秋突然问起:“戚姐姐,你今晚能更新吗?”

    戚年一时没反应过来。

    等脑子转过弯来,莫名地就有些心虚。

    《美人宜修》完全是以……她和纪言信的日常为养料一点点挖土填起来的,就这么当着毫不知情的纪言信的面说这个,她委实底气不足啊。

    “更的吧……”戚年气弱。

    偏偏纪秋使坏使上瘾了,一手扶着椅背,转身看她:“那我有没有特殊的福利啊?”

    戚年不安地看了眼纪言信,见他并不在意,压低声音,暗戳戳道:“这个……我们以后私下聊。”别在你堂哥面前说了啊拜托!

    纪秋跟看不懂一样,眼神狡黠:“现在还不算私下吗?”

    话落,也不等戚年回答,径直和纪言信说道:“堂哥,我寒假的时候能不能跟着戚姐姐学画画啊?”

    戚年傻了……

    这这这这剧本的发展为什么不提前通知她一声啊?

    纪言信从后视镜里睨了戚年一眼,似乎才想起她还有漫画家的身份。

    “你看,戚姐姐跟我也比较熟了。我没时间学国画,水彩画,跟着戚姐姐学点速写也是挺实用的啊……”纪秋顿了顿,软了声音哀求:“不然你开个条件,我努力完成试试。”

    戚年看得目瞪口呆,正担心纪秋会被纪言信毫不留情地拒绝时,后者却给出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来:“等寒假到了再说。”

    话落,又听纪言信漫不经心地问她:“你什么时候把那本和生化院相关的画拿来我看看?”

    戚年脸色一白,恍若晴天霹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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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宜修介绍:
戚年第一次去生化院找朋友时,就遇见了正在指导学生做实验的纪言信。他穿着白大褂,纽扣扣得一丝不苟。鼻梁上还架着一副眼镜,双手俯撑在桌面上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脑显示的数据。听见有人叫他纪教授,转头看去时,那清冷的目光掠过,在戚年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问道:谁的家属?这里不可以进来。午休值班,听着小师妹感叹纪教授高冷不近人情……戚年想了想,有些疑惑:会吗?昨天做实验,他嫌我吃东西的声音太吵,直接……话还没说完就见小师妹惊诧地捧脸:直接亲下来了?戚年回想起昨天他不耐烦地把自己压在冰箱上的那副表情,默默地……舔了舔唇……一个二次元漫画大触倒追高冷学霸教授备受碾压……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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