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铁水分红(下)
于硕看了眼这个外忠内奸的家伙,没有和他多绕弯子,“我安排了人在你那边盯着呢,是怕那些人故意破坏新式化铁炉,统计出铁量只是顺手的事。”
“谢谢大人关心。”金十六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却在暗骂,我信你个大头鬼,还派人保护,不就是派人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嘛。
想到这里,金十六“刷”的一下出了一身的冷汗,如果今天自己不是第一时间就跑到这里来,而是直接去找那位杨大人,后果不堪设想啊。
于硕扭头问胡新明:“小胡,刚才你说让他找我,什么事?”
小胡把金十六提出主动要给穿越三人组分红的建议大概说了一下。
于硕哈哈大笑着起身,伸手在金十六肩头重重一拍,“好小子,你还算是有点良心,不错不错。”
“小的怎么敢忘本呢?说到天去,这新式化铁炉也是胡大人设计的。”沉重的一拍让金十六一咧嘴,没想到这位大的手劲这么大啊。
于硕和金十六算是老熟人了,所以也没和他客套什么,直接就是一句:“既然你这么主动,我也就不客气了。新增的生铁产量中每1000斤,我们抽成一两。不过,这一两银子,你不用付给我们,而是日后我们从你那里订制铁器时直接扣掉,听明白了吗?”
金十六连连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
心中却大感意外,就这条件,1000斤生铁才抽成一两?
在来的路上,金十六已经想好了,按一千斤生铁22~24两银子的售价来算,扣掉成本和人工费用后,自己差不多有12两银子的纯利润,那么起码胡大人也应该要走5两银子,自己心中的上限则是8两。
当然了,如果胡大人开口要10两,自己也得认。
一两?金十六有些茫然的看向于硕,他没敢问出那句大人,您是当真的吗?
又看向胡新明,胡大人,您没啥意见?
胡新明都没看他一眼。
于硕挥了挥手,“你回去吧,我们还有事要商议。”
金十六把一直提在手中的礼盒放在长凳上,再次躬身施礼,转身离开了。
等金十六走后,胡新明才说了句:“1000斤生铁我们才抽1两,是不是太少了?”
于硕示意亲兵把那个礼盒拿过来,掂了掂,挺沉的嘛,一边拆礼盒一边说:“我刚从杨大乖那里过来,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要压铁价。”
“反正现在苏木沁板申也没人敢向其他鄂托克私贩兵器或是铁料,杨大乖又有蒙古兵的刀剑为后盾,自然是想怎么压价就怎么压价。我懒得到时候再和这个外忠内奸的家伙讨价还价了,每1000斤生铁只抽他1两银子,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拖欠咱们的那份,更何况,我要的也不是现银,最后都折成铁器了,金十六又不傻。”
胡新明有些奇怪,“杨大乖要压铁价?现在市面上的铁价飞涨本质上是一种恐慌性叠加了刚需的涨价。如果不是蒙古右翼要备战,就不会把生铁价格推上去。这么说,杨大乖是打算直接用行政手段来压价了?”
于硕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胡新明耸耸肩,这算是土默特万户的家事了,穿越三人组还少干涉为妙。
接下来,二人就开始讨论正事。
于硕之所以赶过来就是要小胡帮他写一份新兵训练章程,现在的于硕除了当新军总管以外,自己手上还有了一支长夫军,虽然人数还不多,但已经开始着手训练了。而且听达阳临走前的意思,近期还会有从其他板申被罚为奴隶的人集中过来,于硕打算提前做点准备。
对于这种小事,胡新明气笑了,“你说你是不是闲的,这种小事,你派个通信员过来不就行了。”
于硕也很无奈,“我刚从杨大乖那里出来,这不离你近嘛。这不就顺路过来了,另外,我怕通信员说不清楚,我希望你能在长夫军的新兵训练章程上略加改变。”
“你要什么改变?”胡新明知道于硕在训练长夫军团时做了不少简化。
“我希望未来的长夫军团能承担起土工作业、挖掘阵地、建造营地的任务,以后我们的炮兵力量会越来越强,自然也就需要更强的工程作业能力。”于硕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嗯?”
说着,于硕已经打开了礼盒,见到里面的东西时不由得“哦”了一声。
胡新明伸头一看,也哦了一声。
两人确实有些意外,礼盒中放得是两根尺寸不大的金条!
于硕好奇的拿起一根,金条没有打上这个时代常见的银号戳记,应该是在苏木沁板申或是口外其他板申铸造的。
金条的质地也很粗糙,明显没有经过提纯,估计是由金砂直接熔化而成的。
于硕这些天来没少和各种质地的金银打交道,也算是积累了一些经验,在掂了掂手中的金条后,对胡新明笑道:“咱们这位金社头真是大方啊,这一出手就是20两黄金。”
小胡一笑,“买命钱而已,也不算贵。”
于硕抓过桌上的一张纸,胡乱写下自己的要求,递到小胡手中,扔下一句:“那就麻烦你了。”就赶着去组织伐木队了。
建造新营地需要大量的木板,今天已经组织了200夫役去伐木了,可还是不够。
此时的金十六已经坐在了苏木沁板申公所的客厅里,正在努力控制着自己颤抖的双腿。
毕竟他现在要面对的是一位杀他只需要一句话的狠人。
杨大乖安静的听完了他的话,包括之前和于胡二位大人达成的协议,面无表情的说道:“你既然来了,也就省事了。我本来是想今天抽个空找你的。”
金十六赶紧放下没喝一口的茶水,“大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你是金炉社的社头,现在又是苏木沁板申最大的铁料供应商。这事就好办了,自即日起,铁料价格恢复到二月初的时价,土默特万户会按这个价格与金炉社结算,你回去和各个铁匠铺打个招呼。这是军令,有敢违反者,斩!”
金十六马上起身施礼:“大人放心,我一定把军令传达到每一个社员。”
“坐下吧,”杨大乖自然明白光有大棒是不够的,没点好处是打动不了这个金炉社的社头的,“你作为金炉社的社头,自然不会亏待你,我允许你每1000斤生铁额外抽成1两。”
杨大乖是什么人?能在明代血腥的宫廷内斗中全身而退,还能带着一帮基层军官逃到塞外吃香喝辣,看人的眼光自然是一流的。
他一眼就看出金十六是那种外忠内奸的混蛋,但对于土默特万户来说,确也是个很有用的混蛋,至少短时间内还是需要他的。
金十六根本不敢再坐下去了,他始终觉得眼前这位杨大人就是笑得再亲切,身上也仿佛有着浓到化不开的阴鸷之气,和他同处一室会让人不由自主的感觉到阵阵阴寒。
听到杨大乖许诺的额外好处之后,金十六立即跪地叩头谢恩。
在连叩三个响头后,金十六这才敢告辞离开。
坐在查铁君驾御的大车上,金十六陷入了沉思。
他当然对生铁的价格不满意,恢复到二月初的价格,那就意味着1000斤生铁只能卖到12两银子,就算加上杨大人许诺的额外1两,也不过才13两,与现在1000斤生铁22~24两的高价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何况这额外增加的1两实际上也到不了自己口袋里,之前自己已经承诺要给那三位大人每1000斤生铁分红1两。虽然说,自己当时留了个心眼,说的是新增的生铁产量,这样自己原有的几个化铁炉中生产出的铁水就不需要支付这1两银子的分成了。
“唉,”金十六不由的轻叹一声,自言自语道:“看来自己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既然不能从土默特万户弄到更多的银子,那么就只有从原料和徒工这二方面下手了。
原料嘛,金十六暂时还没想法,铁矿来源单一,自己敢让他们降价,他们就敢把铁矿石卖到其他板申或是太平堡。
现在唯一能压榨的就只有徒工了。可金十六不敢降工钱,也不敢降低徒工们的待遇。今天他在长工院看到的一切都在告诉他,自己和这样的军队争夺人力资源,必败无疑。
万一赢了,自己恐怕会死的更惨。
想到这里,金十六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不管怎么说,1000斤生铁就算按13两算,自己也有足够的利润了。更何况,那位于大人说得好,分红的那1两银子不用给现银,折成铁器。
嘿嘿,金十六心中暗笑,这位于大人还是外行啊,这里面的讲究可就太多了。
不知道今年年底之前能不能凑足300两银子,然后把成衣社傅家三丫头娶回来当小妾。
自己可是已经预付了50两订钱,说好了十月前要给足剩下的部分。
能不能成,就要看这新式化铁炉了。
想那傅家三丫头那双长腿,金十六伸手狠狠的擦了下快要流出来的口水。
第一百二十二章 矿奴
此后的半个月内,整个苏木沁板申都处于一种微妙的宁静状态。
宵禁已经解除,板申居民也能正常外出劳作,生意往来也基本也恢复了正常。之所以说是基本恢复,是因为有消息说,太平堡现在还处于封堡状态。
成衣社曾经派人去太平堡采购粗布,在距离太平堡还有一百五十里地时就被堡丁拦下了,说是封堡了,外人不许入内。
消息传回苏木沁板申后,杨大乖特意把穿越三人组请到板申公所,又把成衣社派去太平堡采购粗布的东虹号的三掌柜叫到跟前,让他把事情完完整整讲了一遍。
张亦隆又问了些细节后,陷入了长久的沉思:看来太平堡有变,而且变化之剧烈是外人难以想像的。
作为口外最重要的商业集散地,封堡意味着中断一切商业活动。除非是真的到了万不得已时,否则不会采用封堡这种极端手段。
太平堡作为一个商业和手工业集散地又会出现什么万不得已的情况呢?
鼠疫或是其他时疫?不可能,张亦隆马上就否定了这一点。明代的医学还达不到这个程度,更何况是口外草原。
防备马匪袭击?这也不可能,无论是杨大乖的手册还是他的介绍,太平堡内的武装力量都达到了五百人以上,其中作战能力最强的是四大姓的家丁和护院武师。就算堡丁战斗力不强,但依靠堡墙和垛口也能放箭开枪。
就张亦隆所见的塞外马匪,就算是一丈红那支精锐马匪,也不具备强攻太平堡的能力。
更重要的是,如果太平堡真的被马匪围攻,堡丁就不会离开太平堡百余里拦截苏木沁板申的商队,而应该派员赶到归化城求援。
基于同样的理由,也不会是鄂尔多斯万户派兵包围了太平堡。
去掉疫病隔离和外有强敌这二个原因后,剩下的真相就只有一个了。
那就是太平堡内部爆发了严重的内讧,准确的说,应该是四大姓内讧了,甚至有可能是类似内战的小规模冲突。为了不暴露太平堡内的混乱,维持一个相对良好的对外形象,就只有暂时封堡了。
可惜的是,这位三掌柜所能提供的细节实在太少了。简单的说,就是情报太少,根本形成不了明确的态势,太平堡的一切都还在战争迷雾中。
最后,张亦隆问了一句,“你知道封堡多久了吗?”
成衣社东虹号的三掌柜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当时给了堡丁一块银子,问他封了多久,还有多久能恢复正常?堡丁收了银子,只说封了有段时间了,估计还有十天半个月才能恢复,再多就不肯说了。”
张亦隆看向杨大乖,“杨先生,我没问题了。”
杨大乖示意三掌柜可以走了,十天后再派人去试探一下就行了。
张亦隆的脑子开始飞快的旋转起来,看来太平堡已经是不能不去了,十天后如果太平堡解除封堡,那么就要考虑武力介入太平堡了。
对于穿越三人组来说,铁板一块的太平堡是最麻烦的。
对于一个商业中心来说,纯粹使用武力夺取其控制权是下下策。即使夺取了控制权,也要花更长的时间来稳定人心,好让这个商业中心重新运作起来。
但一个处于混乱状态的太平堡对于穿越三人众来说却是最理想的目标。
穿越三人组可以以武力为后盾,拉一派打一派,短时间内就可以拿下太平堡的控制权,并有效的使其成为新军的供应和后勤基地,最终将新军打造成一支真正意义上的战场利刃。
问题还是在于情报太少,太平堡内的动乱规模有多大?四大姓中如何划分阵营?商会是什么态度?掌握了理论上堡内最大武装力量的武甲头是什么态度?
再往大了说,鄂尔多斯万户对太平堡的动乱是什么态度?就算没有直接派兵,是不是也派了一些人暗中介入?介入程度有多深?
这些问题都没有答案,张亦隆自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伸手揉了揉有些疼的太阳穴,张亦隆无奈的说道:“杨先生,我记得达阳兄弟之前说过,有一支运粮队从太平堡过来,这都过去半个月了,还没到归化城?”
杨大乖一拍自己的额头,“是我忘了说,那支运粮队这两天刚到归化城,据说是在路上被一支奇怪的马匪袭击了,好在他们带的护院武师不少,又正好占据了一处水源,这才坚持了五天。直到巡逻的蒙古骑兵发现后才救出他们。”
“马匪敢在这里袭击运粮队?”于硕有些吃惊,这可是蒙古右翼土默特万户的核心统治地区,什么样的马匪敢在这里动手?
杨大乖闻言后,脸色也是一变,“我们也很奇怪,自从俺答汗允许汉人百姓建立板申以来,从来没有一支马匪敢在归化城二百里以内进行劫掠。”
“对了,杨先生,你刚才说那是一支奇怪的马匪,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张亦隆没问有没有抓到活口,如果抓到活口,肯定要送到眼前这位杨先生手中,所以可以肯定蒙古骑兵没有抓到活口,甚至都没能抢到尸体。
“他们手中有大量的火器。据蒙古骑兵回报,那支马匪不过三五十人,却拥有二十多支火铳。”
杨大乖此言一出,穿越三人组马上就意识到不对了,这是塞外草原,一支三五十人的马匪中怎么可能有二十多支火器?就算是他们能通过各种手段从明边军中弄到如此高比例的火器,那么从哪儿获得足够的火药补给呢?
胡新明好奇的问了一句,“既然马匪有这么多的火铳,运粮队怎么还能坚守五天?”
杨大乖一摇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反正过几天这些人就会押着粮食到这里来,到时你们自己问吧。”
好在三人临出门时,杨大乖说了个好消息,率领那支运粮队的是太平堡四大姓中的王家少东家,从他口中应该能获得足够的情报。
从板申公所离开后,穿越三人组齐聚胡宅书房。
沉默了好一会儿,张亦隆才用英语说道:“如果我没猜错,袭击运粮队的根本就不是什么马匪,而是化装了的大明边军。”
于硕和胡新明一起点头,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也只有化装后的大明边军才敢于在归化城二百里内袭击运粮队,反正事后逃回口内,现在的蒙古右翼三万户根本抽不出足够的兵力来收拾他们,可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关键是谁雇佣了这些大明边军,这次袭击的目标应该是非常明确的。肯定不是要劫掠那些粮食,口内再缺粮,也不至于从塞外草原上抢。
就算他们抢到手了,也运不回去。
那么答案就非常明确了,这些化装的大明边军袭击的目标只有一个,人。
胡新明嘿嘿一笑,“等那位王家少东家到了后,我们得和他好好聊聊,他居然能从三五十骑大明边军的火铳下坚守五天,有些本事了。”
干过治安警的于硕抓到了问题的核心,“我觉得,我们更应该问的是,他得罪谁了,对方肯出钱从口内雇佣成建制的边军深入塞外也要杀他。”
张亦隆站在窗前,盯着窗外正在发芽的树枝,“这位王家少东家的脑袋很值钱嘛,正好我们没机会渗透到太平堡去。不管他愿意不愿意,到时候,我们都要派人保护他回到太平堡!”
“那派谁去合适?”于硕不认为现在三人的手下有能执行这一任务的人,董一振等人都是基层军官,现在又是新军初创期,派他们去执行侦察任务,是严重的浪费。
方布倒是锦衣卫出身,勉强算是合格的人选。但穿越三人组暂时还不能把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他,知人知面不知心。
姜玮就更不行了,虽然这位白莲教的前香主是目前穿越三人组最好的帮手,没有之一,但把他放出去单独执行任务,三人自问还没这个信心。
万一他与太平堡内的白莲教徒弟里应外合设个局,后果不堪设想。
“我去吧。”张亦隆平静的给出了答案,“标营的训练就由小胡代理一下,刀盾手和长刀手我都要带走,如果能在太平堡立足的话,我会尽快传信回来,你们就从新兵中挑选可靠的人手分批送入太平堡中。”
“光凭那二十多个刀牌手和长刀手?”于硕马上提出了反对,“不行,太冒险了。”
胡新明也表示同意:“人数太少了,不如我们再等一二个月,等标营或是新兵训练的差不多了,一次带个百余人过去。”
张亦隆回头制止了二人,“富贵险中求,我们之前讨论过,混乱状态的太平堡才是我们的机会。我们当初还想着自己制造一些混乱,现在他们自己乱了,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不能错过。”
“至于说风险,我刚才就想过了,实际上不大。只要那位王家少东家能配合,我就可以以护院或是镖师的身份混入太平堡,太平堡里还有一丈红的暗桩,我估计自保应该是没问题的。更何况,我只是去侦察一下,除非万不得已,不然不会和四大姓的其他三姓发生正面冲突的。”
胡新明还要说什么,门口传来轻快的脚步声,有人在门口道:“大人,姜大人求见,说是有急事。”
说话的是临时充当张亦隆侍卫的杨元标。
姜玮之前一直在训练标营士卒,有什么事能让他跑到这里来?
穿越三人组迅速的对视了一眼,张亦隆说了句:“请他进来吧。”
话音刚落,门帘一挑,姜玮快步走了进来,冲着三人抱拳施礼后,一屁股坐在下首的太师椅上,抓过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喝完后这才说道:“三位大人,刚才在伐木队在板申外发现了一名昏死过去的少年,在昏过去之前,他说他是逃出来的矿奴。”
穿越三人组齐齐一皱眉,矿奴?
这塞外草原上还有矿奴?
第一百二十三章 解放矿奴(上)
张亦隆把姜玮叫到跟前,“我知道这口外草原是法外之地,可这矿奴是怎么回事?”
姜玮连连摇头,“张大人,我也是第一次听说。之前也没听说这里还有矿啊。”
胡新明是最敏感的,毕竟七人背的化铁炉现在算是他的发明了,马上就意识到这个矿是什么意思了,“这里没矿?不是有煤矿吗?”
姜玮还是摇头否定,“这边的煤是在山沟里捡来的,不用挖什么矿啊。”
胡新明看向张亦隆:“那就是铁矿了。”
张亦隆双眼一眯,“那孩子呢?”
“我安排在医馆里了,还安排了四名刀牌手保护他!”
“办得不错,”张亦隆一拍姜玮肩头,“这孩子很重要,你去把刀牌手都调过去,轮班盯着,我估计今天晚上肯定有人要灭口。”
胡新明冷冷一笑:“我先去做点准备,只要他们敢来,保证有来无回。”说完,叫上于硕就一起离开了。
张亦隆让姜玮先去安排刀牌手轮值,顺便把长刀手们叫过来。
想了想,又把邱成叫过来,让他给杨大乖带个条子,借调30名蒙古亲兵,要求必须是射箭好手。
剩下的就是猜测这些人会如何灭口了。
直接偷袭是不可能的,如果张亦隆猜测的不错,追杀一个逃奴,有二三个好手足够了,顶多再加二三个帮手。这样一来,肯定不敢直接冲到医馆里砍人。
现在的苏木沁板申不亚于一个大兵营,只要脑子正常的人就不会直接硬来。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三个办法了。
一是用弓箭,医馆周边没有太高的建筑物,想找到一个理想的狙杀地点是很难的。至少张亦隆想不到有这样的地点。
就算是神箭手,想在夜间射中100步外房间中的人,也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现在是明代,窗户上贴的可是不透明的窗纸。
二是下毒。这点也很好防范,医馆院内有水井,只要注意不要被人在饭菜中下毒就行了。
在张亦隆看来,最有可能是放火!
明代建筑几乎全是木制,医馆自然也是一样,而且塞外草原夜间风大,只要火起,可以说是风借火势,火助风威,短时间就能把医馆和里面的人全部烧死。
就算起火时人能逃出屋外,只要隐藏在医馆附近,利用火光的照明效果也能轻易射杀目标。
纵火的方法多的是,追杀的人应该不会担心备好火罐等专业纵火工具,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发射火箭和直接点火烧房子了。
发射火箭在夜间太过显眼,估计他们不敢。
那么唯一的选择就是夜间潜入到医馆附近直接纵火了。
既然如此,那就来个请君入瓮好了。
亥时刚过,医馆旁的小巷内,悄然出现了两条黑影。
一人压低声音说道:“你弄明白那个小崽子在哪个房间里了吧?”
另一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汉子用同样低沉的声音回答道:“弄明白了,那个小崽子在东侧第三间厢房,现在还亮着烛火呢。”
“有人把守?”
“有,有四个拿刀牌的汉子,二个在院里,二个在屋里。我下午专门溜进去看过,外人根本接近不了。”
为首的黑衣人啐了一口,“该死,这些人到底是哪儿来的?”
“听说是什么新军,之前没听说过啊。”另一个黑衣人明显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大哥,苏木沁板申不是蒙古人的地盘吗?怎么会有什么新军?”
为首大哥挥手示意他保持安静,因为正好有一队手持长枪的士卒从不远处走过,好在他们手持的气死风灯亮度有限,照不到巷中的黑影。
一直等到长枪手们走没影了,两名黑衣人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论单打独斗,二人丝毫不惧这些一看就是新兵的长抢手,可一旦对方结成枪阵,那么二人就是有死无生,实在没必要亲身犯险。
为首的黑衣人抽出一口锋利的腰刀,他的同伙则从腰间拔出一把板斧,二人趁着夜色的掩护悄悄摸向医馆。
所谓的医馆是一幢刚扩建不久的建筑物,前身是苏木沁板申内着名蒙古大夫王朝林的诊所。
新军创立后为了解决新兵训练时必然会出现的各种伤病,经姜玮的介绍,王朝林被聘为新军医官,原有的小诊所也马上被扩建为一幢可容纳五十人的医馆,并增聘了三名大夫。
由于现阶段的伤病员数量不多,所以医馆也接待板申百姓前来求医问药。这也就给了黑衣人事先侦察的机会。
再三确认了目标位置后,两名黑衣人准备行动了。
为首之人刀交左手,右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制作精巧的小铁筒,铁筒内藏有一块阴燃的木炭。他需要吹燃木炭,然后点燃同伙准备好的火把,再把火把扔到那个逃奴所在的房顶上就行了。
能把这个小崽子烧死是最好的,烧不死也没关系,自己一行三人中箭术最好的那位已经埋伏在医馆对面,在火光的映照下,射杀那个小崽子不会比射杀草原上的一只黄羊更难。
就在他从铁筒中取出阴燃的木炭准备吹燃时,他听到了此生最后的声音,也是最为恐怖的声音,那是弓弦的轻响!
“嗡”,弓弦轻响,一支新制的梅针箭由上方直射而下,瞬间就贯穿了为首黑衣人的头颅,中箭之人甚至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魂归地府。
同伙到是反应极快,扔下火把掉头就跑,只要跑回小巷中就安全了。
可惜,他没这个机会了。
“嗡……”弓弦再响,七八支梅针箭跟随他的脚步射至!
两矢分别钉入他的左大腿和左肩。
“啊!”黑衣人发出一声惨叫,左腿一软,翻倒在地。
不等他爬起来,黑暗中忽的冲出七八条壮汉,他们手持长柄木制草叉,不由分说就把中箭黑衣人的手脚叉在地上。
黑衣人手中的利斧和早就在中箭摔倒时就已经不知所踪了,现在他一边痛苦的呻吟,一边挣扎着想从腰间拔出短刀来反抗。
“还想反抗?”一个狠厉的声音传来,不等黑衣人有更多的动作,拔刀的右手就挨了铁棒的一记重击。
“啊!”黑衣人再次惨叫,短刀落地。
“绑了!”一声令下,七八条壮汉一涌而上,把手无寸铁却还想着反抗的黑衣人用细羊毛绳绑了个结结实实。
此时有人点亮了火把,手提铁拐的方布狞笑着看着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蠢货,杨大人一向很喜欢这样壮实的汉子。
就在纵火二人组一死一伤时,埋伏在医馆对面小巷中的弓箭手也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为了便于携带,他拿的不是自己擅长的角弓而是一张短弩,上面搭了一支铁制弩矢。
这里是法外之地的草原,不存在什么违反大明律,如果不是实在不好携带,他恨不得把那支神枪带进来。
之前在大车店密议时,他就不同意什么纵火啊,放暗箭啊,成功率太低了。凭着自己的连珠快箭,不就是四个守卫嘛,自己可以轻松把门口的二人射倒,剩下二人根本就不是自己这边二位武林高手的对手,砍倒守卫后,直接冲到小崽子那里,一斧砍下人头,回去拿赏金就是了。
但不知道为何,两位同伴都拒绝了他的提议,可能是被弥漫整个苏木沁板申中军武气息所震慑,毕竟就算是武林高手,也怕被众多长枪兵围攻。
但现在这个纵火后用弩箭射杀的计划在弓箭手看来更像是胡闹,他不知道那个小崽子能不能被烧死,但他确定一点,那就是大火会把板申内的军队吸引过来,到时候能不能溜掉可就听天由命了。
就在此时,他隐约听到了医馆后方传来弓弦震动的“嗡嗡”声和紧随其后的惨叫声!
不好!中计了!他瞬间就明白自己那两位同伴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毫不犹豫的扔下手中的短弩,弓箭手转身扑向旁边的院墙,伸手一搭不高的墙头,双臂一较劲,就想要揉身而上,只要翻进院墙,自己就有一线生机。
可惜,没机会了。
黑暗的小巷中忽的奔出一人,手中粗大的木棒带着呼啸声狠狠抽在了弓箭手的双腿上。
弓箭手清晰听到了自己小腿骨折断的声音,一声惨号从他嘴中不受控制的喷出,无力的双手从墙头上滑落。
“绑了,小样,还敢玩狙杀?”一个冷冽的声音传来。
正在地上痛苦翻滚的弓箭手根本没有注意到狙杀一词,他只知道一点,自己今天是十死无生了。
很快一具尸体和二个受伤的袭击者就被送到了板申公所的客厅里。
杨大乖看着二个打算宁死不曲的袭击者,微微一笑:“二位好汉,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杨,来自大明东厂。”
二个袭击者的眼睛瞬间瞪的溜圆,什么?大明东厂?
这里怎么会有大明东厂的太监?!
看着他俩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杨大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自己的二名手下说道:“把这俩位好汉的裤子剥下来,我到是看看,是你俩的骨头硬还是我东厂的手段高明。”
片刻之后,“啊!”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声从板申公所中传出。
正在胡宅客厅中听着逃出生天的小矿奴讲述来龙去脉的众人不约而同的齐齐叹了一口气,都有些同情那二个倒霉的袭击者。
落到杨大乖手中,真是生不如死。
没错,就是字面意思上的生不如死。
第一百二十四章 解救矿奴(下)
好在杨大乖很快意识到了这大半夜的弄出如此惨叫确实是很扰民,此后,板申公所那边就再也没有传出过这么惨烈的叫声了。
不过让在座众人意外的是,那名小逃奴对于如此惨叫却毫不在意。
说是小逃奴是不准确的,他自称叫张介,是山西晋中人,现年16岁。是明军卖到到口外来的。
据他说,他是和家人、邻里一起出来逃荒的,一行百余人,本来想着只要逃出个二三百里地就能找到吃的,只要度过春荒,就还能回去种地。
虽然已经避开了明军的囤堡,可还是被一支巡逻的明军马队发现了。
说到这里,少年连连冷笑,这些明军看到逃荒的难民,不仅没有提供任何帮助,反而展开队形就是一阵冲杀。
直到把难民队伍中的成年男性全部斩杀干净,这些明军才收刀住手,一个个哈哈大笑,说是今天发财了,这百余颗首级能换不少赏银。
紧接着,就有一个军官打扮的人出来,把难民队伍中剩下的人按男女分开,自此以后,男孩就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
包括他在内,一共19名少年被蒙上黑布,绑住手脚扔到大车上后就开始往北走。
所有人每天都只能吃二个掺了杂菜的黑面馍,喝一碗水。
五天后,明军把他们卖给了一帮武林人,据少年讲,他之所以觉得那些人是武林中人就是因为这些人没有统一的服装,却各持刀枪。
少年虽然被蒙着眼睛,却也听到了有人在清点他们,还有人说,一人10两银子,还有人在还价,说现在人丁不好弄了,得加钱!
可惜,他没有听到他们被卖了多少钱。
接下来的十五天路程,他们的待遇有所改善,每天两顿饭,二个黑面馍加一碗高梁渣子粥,有时还有咸菜条。
十五天后,他们才知道已经从大明境内被运送到了口外。
在草原上,他们又被卖了一次,这一次,他们总算知道了自己被卖了多少钱,一个人,30两银子。
买下所有少年的就是矿主,不知道此人的姓名,所有人都叫他韦老大。
然后,少年就进入了地狱。
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先干各种杂务,然后吃过早饭就被带到山沟中捡石头,中午是一个黑面馍和一碗开水,干活时会有人拿着鞭子监工,挨打是常有的事。
天快黑时才能回到住处,每人捡的石头都要一一称重,捡的多的,晚上能吃到黑面馍,捡的少了,晚上就只有一碗高梁碴子粥,再少的就要挨三鞭子。
有人生病,也不管,能自己扛过去就扛过去,扛不过去的,死了,就被大车拉走,也不知道扔到何处了。
听到这里,董一振问了个问题,“你是哪一年被卖到这里的。”
少年想了想,“我离家时,是天启六年春。”
在座众人,除了穿越三人组以外都是脸色一变,尤其是董一振和姜玮,脸色难看之极。
这帮人在归化城附近活动时间长达2年有余,无论是大成台吉鄂托克还是苏木沁板申中的白莲教居然一无所知?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只有一个,这个组织得到了太平堡商会的支持。他们所有的补给都是从太平堡运来的,那么出产的铁矿石恐怕也大多运回了太平堡。
恐怕只有一少部分矿石才被运到苏木沁板申。
张亦隆示意少年继续讲下去。
实际上少年能讲的已经不多了,他是无意间听到几个打手在私下聊天,说他们这批买来的少年马上就要够三年了,要么卖到蒙古各部,要么就得杀了,不知道韦老大这次打算怎么干。
少年听到这个消息后,原来打算召集自己一起来的少年们群起反抗,可看到那些打手手中的刀枪和同伴们已经麻木的神情,张介决定一切靠自己。
他每天偷偷从黑面馍上掰一小块下来,风干后暗藏于布袋中。他时时注意偷听打手们的闲谈,知道了离他们所在之地不到二百里外的东北处就有一个板申。
他甚至注意到了时不时就会有大车运着那些黑色石头往北而去,估计就是去那个他当时还不知道名字的板申。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他发现只要三辆大车装满黑色的石头,就会走一趟。
所以他一直在等。
直到两天前,他抓住了可能是唯一的机会,利用打手们晚上聚会偷喝酒的时机,悄悄趴出地窝子,爬到一辆大车下面,双手死死的扣住车底的木板。
他知道天不亮,车队就要启程了,只要自己能保持绝对安静,就不会有人发现他。
他成功了。
车队出发后确实没人发现他。
车队走的很快,赶车的车把式不停的打着响鞭,催促健马快走。
旁边的护卫马队也赶得很急。
据张介估计,一天之内,车队僦赶了八十多里以上的路程。
直到天黑了,车队才停下来,打手和车把式们开始生火煮饭,喝酒聊天。
少年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他不能再待在车队里了,韦老大肯定已经知道有人跑了,说不定很快就会有打手赶过来检查车队。
已经走了一天了,说明离那个板申不算远了,方向大概也不会出错。
少年趁着黑夜爬出大车,开始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狂奔。
先是爬,然后是小跑,最后才是发足狂奔。
他不知道当时离板申有多远,他也不知道即使到了那个板申会不会得救,他能是赌一把,反正最坏的结果也只是一死而已。
少年狂奔了一个晚上又一个白天,中间只在一条小溪旁喝了点水,吃了点藏在身上的干馍就继续狂奔。
说到最后,张介从怀中掏出一块石头,放在桌上,“这是我从矿场里偷出来的。”
张亦隆伸手拿过石头,这是一块铁黑色的石头,像是由多个块状岩石集合而成,有着一种隐约的金属光泽。
张亦隆嘿嘿一笑,伸手要过于硕手边的小餐刀,将小刀轻轻靠向石头。
“叮”的一声轻响,不大的小石头径直飞向了小刀,粘在刀身上。
穿越三人组几乎同时哈哈哈大笑起来,把其他人都笑楞了,不知道这三位大人在高兴什么。
“好小子,算你立了一功!”张亦隆伸手一拍张介的肩头,扭头对其他人说道:“这是磁铁矿石,能炼铁的矿石!”
张介涨红了脸,“大人,我不要什么功劳,只求大人们能把其他人救出来。”
说着就要跪下叩头,却被张亦隆伸手拦住了。
递给他一杯奶茶,让他缓口气,休息一下,然后在纸张上画出矿场的建筑、守卫和防御工事。
说起来,这少年的运气确实很好,他实际上已经偏离了正确的方向,如果不是正好碰到离城几十里的伐木队,他有可能完美的错过苏木沁板申,那么等待他的不是在草原上冻饿而死,就是被追上来的打手杀死。
很明显,追他的打手只晚到了一步,如果穿越三人组猜的不差,那么在伐木队救下这少年时,追杀的打手就已经到了附近,只不过看到伐木队中有几十名持枪护卫,这才不敢轻易靠近。
至于说为什么打手敢于潜入苏木沁板申杀人灭口,恐怕就得等杨大乖那边的拷问结果了。
不过,穿越三人组对于杨大乖在这一领域内的能力都是百分百信任的。
手端着热奶茶的少年一脸震惊,画出矿场的建筑和守卫?
这位居中而坐的大人是要去救那些矿奴?
张亦隆示意他先喝了再说了。
趁着张介喝奶茶的时间,张亦隆开始检点自己的人马。
“小胡,你那边现在马上拉出来能顶用的有多少人?”
小胡想了一下,“真正能拉出来作战的人不多,大多新兵还是基础训练阶段,不过我之前在郭宅里临时训练的20长枪手,后来我把他们抽调出来准备建个亲兵哨,现在补充到了80人,勉强可以算是一哨了。”
“小于,你那边呢?”张亦隆又转向于硕。
“我这边情况还不如小胡呢,长夫军现在刚刚扩军,大多数人还在基础训练阶段,每天还要抽出半天来做各种劳役,勉强能抽出的也就最初跟着我们的那几十人。不过,我觉得,就是那些人,对付些许打手应该是没问题的。”
至于说标营什么情况,张亦隆就不需要问任何人了。经过半个月的扩充,标营此时已经达到了二百六十余人,除了最近几天刚调入的几十人以外,其余人拉出来打仗是没问题的。
再加上可以从杨大乖那里借调100左右的蒙古骑兵。
应该是够用了。
看张介喝完奶茶,还规矩的把茶碗放好,张亦隆对这个少年的好感提高了不少,温言问道:“你知道矿场里的打手有多少人吗?”
“矿场里的打手分成二种,一种是穿黑衣的,大概有六十多人,是看守我们这些矿好奴的。另有二十多人,也穿黑衣,但是系着红绸腰带,他们天天跟在韦老大身边,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张介回答的很是干脆利索。
张亦隆和于硕对视了一眼,很典型的黑社会组织结构嘛。
黑衣打手是外围成员,负责看场子。
黑衣红腰带的是金牌打手,直接隶属于韦老大,一方面是保护他的安全,另一方面则是镇压外围成员可能的反抗。
可见,尽管过了几百年,可黑社会还是一个鸟样。
甚至连创收的模式都没变。
用三百人对付不到一百的打手,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绰绰有余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木炮
张介接过丫鬟小红递来的毛笔,在一张白纸上认真的画了起来。
老实说,他画的实在是太过简陋,只能大概看出来是矿场是个山沟,矿奴们居住的地窝子是在山沟底部,外边围有一圈木栅,只有一个门可供出入。
黑衣打手住的房子是在半山腰,韦老大的住处更高一些,已经接近山顶了。
至于说防御工事,看出来,只有在进山沟的山口处有一道木栅,木栅后面有一个简易木制高塔,上面应该是有了望哨。
此外就是韦老大所住的小院外还有一道木栅,木栅后同样有一个简易的木制高塔,上面有了望哨。
除此之外,就再没有什么像样的防御工事了。
对于这一点,张亦隆和于硕都能理解,毕竟只是一个黑社会控制下的奴工矿场,防范的是里面的奴工逃跑和造反,恐怕他们也想不到会有一支军队前来进攻。
董一振也问了一个问题,山沟口的木栅多高多粗。
张介可能没想到这个问题,想了好半天,浓黑的眉毛都皱在一起了,才回答道:“那个木栅不算粗,也就二人高吧。”
看得出来,回答的很是勉强,董一振也就没再问下去。
张亦隆又问了问打手们有什么兵器,这次张介能提供的情报就比较有限了。他只看到黑衣打手们平常都是佩刀悬剑,大多数人还拥有一支长枪或是长柄刀,几乎每人都有一张以上的角弓。
张亦隆也没在意,让丫鬟小红把张介带到厢房休息。这方面的情报等一会自然就能从那二个倒霉打手身上拷问出来。
张亦隆把众人招呼到桌前,指着张介画的图说道:“你们有什么看法?”
于硕和胡新明都没吭声,张亦隆这话明显是在问董一振等人。
董一振是目前新军步军的二把手,他自然要第一个发表意见,“三位大人,如果我们单纯只想要救人的话,直接从正面强攻就是了。”
说着董一振指着山沟前的木栅说道:“我估计这只是一道单纯的木栅,上面应该没有射孔之类的,能对我们攻城造成威胁的,只有这个木制高塔,上面就算能站几个人,在毫无掩挡的情况下,也不是我们弓箭的对手。”
“那如何破栅呢?”张亦隆又问。
“二个办法,一是用套马索套住木栅然后拉倒它。二是用大车改造一个攻城锤,这种木栅,经不住几下的。”
“能拉倒吗?”胡新明有些好奇,这种攻城方法还是比较少见的。
董一振、岳双元和魏立庆这几个明军军官都笑了起来,看来他们都知道这种办法是可行的。
最后还是董一振出来解释了一下,“这种木栅,在大明那边很常见,一些规模不大的土匪都喜欢用这种木栅。就是把树砍倒后一头削尖插在地上,过几年换一次,能插的密实一点的就算有本事的了。”
“从那少年的话里来看,加上他们百多个矿奴,整个矿场也不到二百人,除去不干活儿的打手,只用奴工们伐木树木栅的话,我估计中间的缝子大到能开弓放箭,更不会用皮条绑紧或是加钉横木。”
“所以我更担心攻城时间久了,他们聚集在木栅后放箭。这种木栅一般插入地中不过二尺,用套马索套中后是可以拉倒的。”
岳双元补充道:“我们之前在清剿土匪时经常碰到类似的木栅,要是在山地就麻烦一些,要是在平地上,就是用精骑冲上去套住拉倒。”
于硕指着山顶上的木栅问道:“那这里的怎么办?”
董一振一笑,“这道都不用攻,咱们打破第一道木栅后,但凡有点脑子的就不会想着什么据栅而守,而是赶紧带着女人和财物翻山逃跑。”
“可真有那种死硬到底的怎么办?”于硕追问了一句。
“好办啊,要么困死他们,要么就顺风放火。”
看得出来,这几位明军前军官,没少干剿匪的活儿。
于硕没理会他们几人,转身问张亦隆,“张哥,你打算什么时候进山剿匪?”
张亦隆想了想,“张介说他跑了一天一夜,那么理论上明天天亮时送铁矿石的车队就能到,卸货和算帐需要一天。回程的话,我估计他们不会太赶,满打满算,从明天算起,他们需要三到四天才能回去。”
于硕点点头,“也就是说,我们有二天的准备时间?”
张亦隆表示同意:“差不多,毕竟我们行军至少也要两天。不过,要是只抽调精锐的话,全军骑马,我估计有一天差不多了。”
“那我们就不用什么套马索和攻城锤了。”于硕嘿嘿一笑:“我们弄门炮去攻城吧。”
“炮?”所有人都惊呆了,尤其是几位前明军军官,两天内能铸出一门炮来?
于硕神秘一笑,“是的,我是想要弄门炮出来。”
一直保持沉默的魏立庆小心翼翼的问道:“于大人,我知道你们三位大人神通广大,可两天内铸出一门铁炮来,还是很难的吧?”
于硕笑得像是一只胖狐狸,“谁说要铸铁炮了?”
“啊?”在座众人再次发出一声疑问。
“别卖关子了!”张亦隆没好气的瞪了于硕一眼。
于硕哈哈大笑了起来:“我前天在木行看到二根相当不错的桦木,我打算做二门木炮出来。”
“木炮?”董一振马上就明白了于大人想做什么了。
实际上明军也有类似的武器,叫法各有不同,有的地方叫木发贡,有的地方叫木将军,一般是用是用硬木制成,优点是轻便易携,适合山地作战,缺点是不能连续发射,否则极易炸裂。
而且由于炮身材料所限,木发贡的射程和威力都不及铁炮和铜炮。
“我看了一下,那两根桦木挺粗的,也比较直,外面再套几道铁箍,我估计发射出的铁弹丸应该可以击穿那种木栅吧?”说着,于硕看向剿匪经验丰富的前明军军官们。
几人一起点头,别说是用坚硬的桦木了,就算是用松木做成的木炮,击穿这种简陋至极的木栅也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好,那我就不和各位客气了,小胡负责从新兵中挑选能战之兵,小于负责长夫军团和你说的那两门木炮。其余几位按各自职责行事,姜玮,你协助于大人准备一下出征的各类物资。”
“是!大人!”在座众人一起起身施礼。
杨大乖的审讯能力确实很牛。
天刚亮,一份完整的口供就送到了穿越三人组桌前,还配了三张图,分别是山沟口的木栅和木塔、矿奴地窝子外的木栅和韦老大居所外的木栅。
口供的内容大多数可以与张介的说法一一印证,可见这二个家伙确实是实话实说了。
当然,相比张介的讲述,这二个家伙提供了更多的细节,例如黑衣打手的准确数量是67人,当然现在就只剩下64人了。再例如他们的日常补给确实是从太平堡运来的,而且和他们有合作关系的很有可能是四大姓中的王家。
此外就是补充了各种细节,例如韦老大手上有五支三眼铳,还有十几斤火药,韦老大的院子外面的木栅只是摆设,真正坚牢的是石制的院墙和屋子。
甚至连矿场平时储存的粮食够吃十天却需要下山沟取水这种细节都有。
传看完口供后,张亦隆对着二位战友叹气道:“就算我,也对杨公公的手段不得不服,真心佩服。”
于硕也是一声长叹:“连打手们每天吃两顿饭,哪个时辰轮班睡觉这种细节都有,我现在有些同情那二个倒霉蛋了。”
胡新明看了眼于硕,“你先别同情别人,你那个木炮靠谱吗?”
于硕正色说道:“二位战友,怎么了?还怀疑我本专业的能力?”
说着,就沾了茶水在茶几上比划了起来。
木炮可以说是一种很有历史的管形火器,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突火枪时代,明代军中就有使用木炮的传统,叫法各异,但其突出特点是轻便易携,多用于南方水乡和北方山地作战,算是一种轻型山炮。
清代虽然少见,可民国却有不少地方自制各种不同的木炮用于自卫或是械斗,红军、东北抗联都使用过类似木制火炮,也都取得了不错的战果。
所以于硕肯定的给出了结论,用木头制造火炮是可行的。
而且就他在木行看到的那两根桦木长度合适,粗细也正好,粗略量了一下,能钻出一个100毫米左右的炮膛,两根桦木长度都在4米左右,加工成一根3米左右的炮身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为了保证强度,于硕还计划在桦木炮外再加固三根铁箍,至于说炮架就免了,直接用铁箍把炮身固定在一起马拉大车上,就用大车帮着桦木炮瞄准。
张亦隆吃惊的看着茶几上的水迹,“我说小于,你确定能行?你算过这炮的射程和威力了吗?”
于硕摸着刚用新磨的剃刀刮的光溜溜的双下巴,若有所思的说:“我这个桦木炮是有讲究的,其原型是清代1400斤的野战炮,也就是红衣炮中的一种,如果是铁炮的话,内装火药可达5斤,铁弹重达10斤。射程嘛,我估计在500~800米之间。不过,考虑到桦木炮的材质,恐怕不能装那么多的火药,假定减到3斤火药,铁弹丸重量也减至7斤左右,那么我估计平射的射程还能达到300~500米。”
听到于硕这么肯定,张亦隆和胡新明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单从纸面性能来看,这两门桦木炮完全可以对付那伙矿霸了。
不过,张亦隆还是哀叹了一声,“小于啊,你可一定要打准啊,这一炮出去就是几斤火药,肉疼啊!”
于硕对此也是无可奈何。
第一百二十六章 准备出征(上)
大概说完了桦木炮后,于硕就要赶着去造炮了。
张亦隆叫住他,“运铁矿石的车队到了没?”
于硕手指旁边的板申公所:“杨大人早就安排了,今天一早还把方布调去了,说是帮忙。”
方布是锦衣卫出身,他去能帮什么忙,穿越三人组都心知肚明。
杨大乖是苏木沁板申首领,抓人是他的份内之事,穿越三人组也不好多说什么。更何况,还有一堆事要准备。
带一支几百人的队伍出去打仗是件很容易的事吗?
当然不是,就算是黑社会带几百小弟去砍人也要事先做足准备,何况现在穿越三人组带领的是一支真正意义上的军队,没点准备就上阵,这不是去打仗,而是去送人头。
好在三人的分工是很明确的,张亦隆集合标营,从中挑选出可用之兵,做好出征准备。
于硕专心制作木炮,出征部队的后勤工作交由姜玮负责,他是苏木沁本地人,也知道军队出征需要何种物资,从半个多月的相处来看,姜玮也值得穿越三人组信任。
小胡的任务是最重的,他不仅需要从新兵中挑选出可战之兵,还要准备指挥作战用的全套旗鼓。
这就是标营和普通步军营最大的区别,标营是穿越三人组的亲兵,类似于明军将领的家丁,作战时紧紧跟随在将领身边,所以只需要用手势和口令就能实施指挥。
可对于成百上千,甚至是成千上万的步卒来说,你就是喊破喉咙都没有用。在三人穿越之前的21世纪好办,有单兵电台,有班排电台,通信联络极其方便。
但现在三人所处的是明末草原,上述东西都是不存在的,所以唯一的选择就只有入乡随俗的准备旗鼓了。
小胡曾经不只一次和张亦隆感叹过,指挥这样一支军队实在是太难了。
变个阵,要举不同颜色的旗子,要吹不同音调的军号。
集合要擂鼓,解散要鸣锣,起床要放号炮,睡觉要放号炮。
尽管如此,这些旗鼓仍只能传递极其有限的信号,否则,太过复杂的旗号,新兵们记忆起来就有困难。
自己如果想要传达具体的命令,就要派出传令兵去给哨长或是营官传令。但在传令兵返回之前,胡新明不知道自己的命令有没有得到完全和彻底的执行。
队形转换和变阵之类的事还好办,传令后就能看到效果。
可如果自己想要派一支军队去执行追击或是伏击任务,那么执行的效果到底如何就只有天晓得了。
说到这里,小胡仰天长叹,“我当初看日本的战国电影,看着一帮人背着个旗子到处乱跑,直觉可笑。现在看来,是我太低估古代战争的指挥难度了。”
叹气归叹气,可该干的活儿还是要干的。好在胡守常一伙为了起事已经准备了不少旗帜和鼓号等物,穿越三人组算是捡了个现成的便宜。
这半个月以来,胡新明已经派董一振和岳双元两人清点并整理了这些旗帜,确定足以满足二千人规模的部队使用,岳双元当时甚至笑道:“胡大人,别说2000人了,就是5000人,用这些旗鼓也足够了。”
“哦?”胡新明一愣,他眼前的帐册上,各色旗帜也不过几百面而已,怎么够5000人使用?
董一振笑着解释,“胡大人,咱们不需要给每个步卒发面旗子,以戚少保的军制而言,每队队长执旗枪即可,也就是说,十余人才需要一面旗子。如果未来火器更多的话,所需旗帜的更少,例如京师三大营中的神机营,57人一队也只需要一面旗枪。”
“至于说这种需要专人挥舞的大旗,更是一哨只需要一面就足够了。”
小胡心算了一下,新军步兵中军营现在一共有2300余人,可以分为两类,一是已经接近了十五天基础训练的1100余名新兵,二是最近十天从各个板申前来应募的新丁,用董一振的话说,这些人都连怎么走路都还不会,更不能指望他们上阵杀敌了。
胡新明真正放心能带上战场的,只有还在组建中的亲兵哨。
亲兵哨的概念来源于清代曾国藩创立的湘军,湘军陆营下辖五哨,分别是前后左右哨和亲兵哨,其中亲兵哨为营官自带。
表面来看,亲兵哨下辖只有六队,而不是其他四哨的八队,每队也只有正勇12人,与其余四哨基本相同,但其装备要好于前后左右四哨,其中第1、3队装备的是劈山炮,虽说劈山炮只是一型发射霰弹的小型火炮,但明显优于另外四哨作为火力核心的抬枪。
从这个营制,胡新明就可以看出,这个亲兵哨在战场上主要有二个使用,一是作为营官手中的预备队,一旦战场上出现意外,营官手中必须要有一支足够强劲的预备队,亲兵哨兵员多,火力强,是比较理想的预备队。
二是在必要时可以弹压其他四哨的兵变,无论是前后左右作为一哨,想在一对一战斗中击败亲兵哨都是不可能的。
胡新明觉得曾剃头的这个营制很有道理,特别适合明末乱世。所以在新军步兵中军营创立之初,就抽调出最早跟随自己在郭宅中作战的20名长枪兵用于组建亲兵哨。
后来又陆续从新兵中挑选出训练刻苦、态度认真之人进入亲兵哨。到目前为止,已经达到了80人,胡新明将他们编为6队,第1、3队为长枪手,第2、4队为弓箭手,未来要换用三眼铳或是鸟铳、第5、6队目前使用弓箭,未来要换于硕设计的轻炮或是虎蹲炮。
亲兵哨每队均为12人,其中什长1人,副什长1人,正兵10人。
现在让胡新明比较郁闷的还是火力不足,穿越三人组在苏木沁板申的收获不算少,可火器数量太少且质量很差,就那些收缴而来的三眼铳,胡新明直接把它们当成了信炮用,指望这东西打人还不如指望榆木长弓。
就亲兵哨来说,全哨80人中远射火力只有4队弓箭手,每队还要再扣除使用旗枪的什长1人,也就是说一队中只有11副弓箭可以射击。4队齐射,一次也不过才射出44支梅针箭,长枪兵虽然每人都携带角弓一副,箭30支,但在实战中要靠他们组成枪阵,指望他们参与射箭是不现实的。
而且就小胡的了解,无论是于硕的长夫军团还是张亦隆的标营,情况也差不多,甚至于说标营的远射火力还不如中军营,因为标营中的哨还编入了刀牌手,占用了纤手的编制。
看来等这次作战回来后,穿越版手榴弹要提上议事日程了。
愁归愁,打仗的准备还是得认真做。
小胡先到了长工院,直接把亲兵哨集合到眼前,告诉他们,马上就要出征打仗,具体目标在哪儿,打谁,等离开苏木沁板申会告诉他们。
然后每人去仓管使处领取一套盔甲,既是亲兵哨,那待遇就要高于普通步卒,每人除铁网甲以外,还可以额外领到一件牛皮软甲。
第一次出征,每人领安家银3两。
听到有安家银,亲兵哨全体欢呼一声,引得其他正在训练的新兵纷纷投来羡慕的眼神。
打发走了亲兵哨,胡新明又把董一振、岳双元和魏立庆叫过来,让他们每人从亲兵中挑选50人,组成观战团。
说白了就是让这些新兵体验一下战场气氛,同时壮壮声势,如无意外,是不用他们上阵搏杀的。
既然只是出工不出力,那么安家银就只有1两了,但如果参战的话,赏格是相同的。
之所以让三人分别挑选,胡新明说的很明白,就是要看看他们三人各自选兵的能力如何,这50人在战场上的表现直接影响三人未来的升迁。
一听这话,三人马上严肃起来,抱拳施礼后就赶紧去各自负责的新兵队伍中挑人去了。
这边刚送走三人,那边姜玮就带着长夫军团的人赶着几十辆大车过来了,说这是分配给中军营的,用于装载人员和各种物资。
胡新明点点头,问了句:“粮食怎么带?”
姜玮严肃的回答道:“按张大人的安排,每名步卒只需要携带一日的干粮,其余粮食全部由长夫军负责押运。”
“好,那你去忙吧。”胡新明点手叫过一名书办,让他接收下大车和负责赶车的长夫军们,特别嘱咐,这些长夫军的供应与新兵相同,任何敢歧视长夫军的人,军法从事!
看到不远处正在排队领盔甲的亲兵哨,胡新明忽的想一事,叫住了正要走的姜玮,命令他去找木行社的人,订造二十个门板,每个门板下要安二个木轮,可以由人推着往前走,限期明天天黑前办好。
姜玮心中有些疑惑,却也没敢多问,只是抱拳行礼后转身离开。
亲兵哨是现在新军步卒中训练水平最高的,也是未来的种子,胡新明可不想他们因为一次剿匪行动而伤亡惨重。
当然,主要还是看于硕于大哥制造的桦木炮能不能发挥出预想的威力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准备出征(中)
被寄予厚度的于硕此时正在木行社里忙乎着,在他的指挥下,两根桦木先被剥皮,然后打磨光滑,以便安装铁箍。
另一边,郭绍元正在指挥金炉社的几个铁匠,现场打制镟床,这是制造桦木炮的核心工具,用来镟出炮膛的。
郭绍元是京师三大营中的神机营百户出身,曾经学过西法制炮,并亲自铸造过红夷炮和大神铳,按照他的意思,镟床所用的镟刀之刀刃必须用纯钢打造,这样才能保证镟出的炮膛极其光滑。
可当他画出镟刀图样时,金炉社的老师傅们都有些头大了。打制这八个纯钢偏刃不算很难,但现在既缺现成的钢料,更没有足够的时间。就算是现在开始锻打,今天也不可能做出来。
郭绍元一听就急了,没有镟刀,这桦木炮根本就没法做。他刚要发火就被于硕制止了。
于硕看了眼正在被打磨的桦木,“这是木炮,用不着纯钢刀刃的镟刀,用生铁的就行了,用生铁的话,来得及吗?”
金十六作为金炉社的社头,必须在场,他见于硕降低了标准,马上站了出来,“于大人放心吧,胡大人的新式化铁炉化出的铁水就已经是熟铁了,稍加锻打就是合格的镟刀了。”
于硕没有戳穿他的谎言,反正对自己有益无害,反而伸手拍了拍金十六的肩膀,“好好干,干完了自有重赏。”
金十六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亲力亲为。
安排好了打制镟刀后,于硕让郭绍元赶紧着手制作镟刀的刀杆和镟床,后者是放置镟刀的木制摇架。
制造镟床还需要一个车轮,郭绍元二话不说就让木行的人拆了一辆大车,把车轮装在了镟床上,镟刀钻炮膛时需要车轮来配重,这样镟床的转动问题就解决了。
镟刀杆则是用坚实的榆木加工而成,刀杆尾端又安上一根摇把,这样就可以把装了刀刃的镟刀装在车轮上。
镟刀床也是由榆木制成的,镟刀床要求两头必须齐平,否则钻出的就是门废炮,所以郭绍元亲自监督镟刀床的打造,用墨线反复校准。
仅是这一架镟刀床,打制时间就长达三个时辰,直到四道墨线全部校准后,郭绍元才长出口气。这是他离开朱家大明后第一次铸炮,虽然铸的算不上是真正意义上的炮,但一样不能失手,否则自己的价值何在?
对于火炮,郭绍元绝对不算是外行,甚至可以说,在这塞外草原,他绝对是内行中的内行。所以郭绍元自然看得出来,这位于硕于大人对于火炮的理解和研究远在他之上。
眼前这位于大人提出的一些想法,是郭绍元做梦都想不到的,他无法想像那是什么样的火炮。
郭绍元不希望在这一领域内丢人现眼,更不希望自己所学被人所轻视。
郭绍元之所以离开大明,就是因为明军并不真的重视火炮,无论是仿制西洋的红夷炮还是训练新式炮兵,表面看来确实是很重视,但骨子里却充满了轻视。
郭绍元是京师三大营中的神机营出身,真正重视火器的远远不是现在的朱家大明,而是一代雄主朱棣。
火器,包括火炮在内都不能独立称霸战场,需要的是步卒和骑军的配合。为什么当年成祖爷能带着三大营横行漠北,打得蒙古人远遁上千里,靠自然不仅仅是神机营,还有五军营和三千营的配合。这才是当年明军横行天下的根基所在。
在郭绍元看来,仿制红夷大炮也行,训练西式炮兵也罢,都无法在本质上扭转明军在辽东的劣势,甚至可以说投入越多,损失越大。因为一旦这些新式火炮落到金军手中,那么明军唯一能依靠的坚城就会变得不堪一击。
可惜,在朱家大明军中,他郭绍元只是一个小小的百户,位卑言轻,说多了还有掉脑袋的风险。
现在好容易得到了可以一展所学的机会,郭绍元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镟刀床做好后,他马上令木行的人准备一段松木,只等金炉社把镟刀刀刃打造好就先用这松木试验一下。
镟刀的刀刃如果只用生铁的话,并不难打制,金十六却也不敢把这活儿交给别人,自己亲自上阵,就在木行边上开炉化铁水,化成的铁水刚一结成铁锭,他就用夹子将其夹到铁砧上,和查铁君一起“丁丁当当”的锻打起来。
用于钻木的镟刀无需太多次锻打即可成型,反复折叠锻打九次即可。可金十六却特意折叠锻打了十五次,他同样不敢在这位于大人面前耍什么花样,只有拿出自己的真本事,这才能保证自己在苏木沁板申的地位。
郭绍元见镟刀刃已经打成四把,这才叫过另一个铁匠,让他打一个圆形铁套,用于安装镟刀刀刃,自己则亲自打磨了镟刀刀杆,一边打磨还一边向于硕解释道:“于在大人,按说这镟刀杆也应该是铁制的,但现在时间来不及了,而且我觉得这榆木做得的刀杆也应该够用了。”
此时于硕正在监督着金炉社的老师傅制造铸造炮弹用的泥模,他听到郭绍元的话,抬头一笑,“你不用解释什么,只要能钻出一个合格的炮膛就行了。”
不多时,八个镟刀偏刃都已经锻打好了,金十六点手叫过几个徒弟,让他们马上把刀刃磨出锋刃来。
待锋刃磨好后,郭绍元就一一将它们安装在铁制刀套上,再把刀套套在镟刀杆上,再用大钉钉实。
最终耗时五个时辰,一架完整的镟刀床制造完成。
郭绍元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令人把那段松木架到镟刀床上,用三道皮带固定住,这才把镟刀放在床头之上,对准松木木芯,轻轻开始旋转摇把。
锋利的镟刀扦入松木中,如刀切豆腐一般,随旋渐进,木屑纷纷落下。
郭绍元全神贯注,心手眼合一,不求快,只求稳,缓缓的转动摇把,镟刀在他的操控下,平稳的在松木段上镟出一个光滑的炮膛。
一刻钟后,随着镟刀从松木段另一侧旋出,炮膛加工完毕。
郭绍元取下松木段,仔细扫出其中的木屑,反复检视后这才交给于硕,“大人,您看一下行不行?”
于硕接过松木段,反复看了好几遍,又伸手在炮膛内摸了摸,确实是光滑,虽然远远不能和现代火炮相提并论,甚至都不如铸铁炮膛般光滑,但作为前装滑膛炮的炮膛是合格的。
“好!干的漂亮!”于硕哈哈大笑着,用力一拍郭绍元的肩头,“你放心大胆的镟吧,我给你标出位置来。”
作为桦木炮,自然不能真的钻通了,要留出底台。
考虑到是一个简单的直射炮,于硕就没有设计复杂的炮膛,只是设计了一个简单的直筒形炮膛,这种炮膛的好处是加工简单,装药量大,射程和威力都不错。
但其缺点也在于此,装药量不好控制,有可能因为装药量较大而出现炸膛问题。好在于硕自知手边火药不多,对付一伙矿霸也不需要多远的射程,能把铁弹丸打出150步就足够了。
在桦木身上用黑漆标出镟刀停止的位置后,于硕就让郭绍元开始钻炮膛,怕他紧张,还特意嘱咐了一句,“就算是钻的稍深也无妨。”
郭绍元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用力点了头,对准桦木木心开始转动镟刀摇把。
第一百二十八章 准备出征(下)
随着他的动作,坚硬的桦木木芯被锋利的镟刀削的如雪纷飞。
桦木炮不同于刚才的松木段,切不可钻透,为了保证镟刀能在合适的位置停下,除了于硕在桦木炮身上做出的标记以外,郭绍元还在镟刀杆上也用红漆作为了标记,等于上了双保险。
等到漆有红漆标记的镟刀杆没入炮口时,郭绍元果断停手,小心翼翼的把镟刀取出,就着西斜的阳光向膛内看去,木制炮膛虽谈不光滑如镜,却也是他这些年少有的杰作了。
“大人请验看。”
于硕探头过来看了看,“确实不错,好,马上钻火门!”说着就用红漆在桦木炮身上标出了需要开火门的位置。
随着他一声令下,早就有木行的老师傅拿着个手摇钻快步走来,将铁制钻头对准红漆漆出的圆点,屏气宁神,飞快的摇动起手钻,同样是钻的木屑纷飞。
火门就是前装滑膛炮的点火口,也是决定前装滑膛炮性能好坏的关键因素之一,火门开的太靠前会影响火药燃烧后的推力,开的太大又会泄出太多的火药燃气,故而于硕选择的火门位置是后世前装滑膛炮集大成后的最佳位置,即将火门开在底径的上前方,这样可以充分利用炮膛长度,这也是第一次鸦片战争时英军加农炮惯用的火门开口位置。
木行老师傅钻的不慢,却也不敢太快,郭绍元则从炮口往内看去,这同样是双重保险,以免钻孔时钻的过深伤了炮膛。
“好了!”刚从炮口看到铁制钻头的一个小尖,郭绍元就喊了一句。
“再多钻二圈。”一直注视着钻火门的于硕示意老师傅再转两圈,火门开口太大不行,可太小了也不行,要能允许火绳通过其中。
等木行老师傅钻好火门,金十六马上就招呼徒弟们把刚锻打好的铁箍套在桦木炮上。
金十六本想是把铁箍烧热后套上再浇冷水,这样能套的更加结实。
于硕却没同意,木炮毕竟是木制的,这种热胀冷缩的套法有可能会损伤到木制炮身,反正桦木炮也不需要长时间连续射击,所以于硕只让金十六把锻打好的铁箍套在炮身上就行了,并用铆钉钉死。
这铁箍套的位置也很有讲究,受力最大的炮尾套三道,剩下的两道一在炮耳处,一在炮身靠前位置。
铁箍刚套好,金十六就手持铁锤用力将铆钉砸入接口处,今天这些活儿自己必须得干好,于大人在开工前说过,做不好的,军法从事。
什么叫军法从事?往轻了说,挨十军棍,往重了说,掉脑袋。
金十六绝对不敢去赌军法从事的内容。
等铁箍套好,就又到了郭绍元出场了,他把炮膛内的木屑清理干净后,又用一个精巧的小刮刀稍加修整,这才抬头对于硕说道:“于大人,炮膛镟好了。”
于硕从炮口一直检查到炮尾,很满意,点手叫过一个木行老师傅,让他在炮口的铁箍上钉入一枚铁钉,一定要垂直钉入,这就是桦木炮的准星了。
老师傅气沉丹田,力贯双臂,一锤就把钉子钉入了半分深,又用垂铁检查了一下,这才满脸堆笑的对于硕说道:“大人,弄好了。”
于硕又让金十六拿来一个早就打造好的u型铁环,放在化铁炉中加热到赤红,这才用铁钳夹着安放在炮尾部的铁箍上。
于硕站在炮口处,一直通过准星监督着u型铁环的安装,事先已经用墨线在炮身上标出了位置,只要金十六不故意使坏,就不会安错。
钉子是准星,u型铁环就是照门,桦木炮的瞄准装置就算弄好了。
于硕一边检视桦木炮,一边下令众人趁着天还黑,马上开造另一门,这两门桦木炮今天制好后,明天一早就要试放了。
郭绍元马上招呼木行伙计把另一段桦木架到镟刀床上,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他已经不需要于硕在炮身上做标记了。
金十六也赶紧率众徒弟开始锻打铁条。
于硕检视了一番后,觉得眼前这门桦木炮就其品质而言,比自己穿越之前在农村械斗中收缴的那几门松木炮要好的多。根据参与械斗的村民说,他们自制的松木炮,能把铁钉、钢珠、碎瓷片等打出100多米,能在一天施放三十余炮。
事实上,他们在收缴该炮后,还专门拉到空地上试放了二次,第一次装入的是铁钉和瓷片等物,点燃导火索后,松木炮一声巨响,就把炮膛内的杂物打出七十多米,直接把当作目标的一块旧门板轰成了漏勺。
第二次则是把火药份量加了一些,弹丸换成了汽车轴承内的钢珠,这次试放的效果更加惊人,钢珠飞出100多米后还能打入树干之中,可见这种土炮的威力之大。
当时在场的所有警察都在感叹,要不是抓捕当天先亮出了轻机枪镇住场子,后果不堪设想啊。真要给这松木炮正面来上一发,就算穿了防弹衣也是白给啊。
只可惜现在手边没有好的黑火药,之前从郭、胡两家缴获的火药,于硕都检查过了,完全可以用粗制滥造来形容,别说无法和现代制式军用黑火药相比了,就是和一些乡镇鞭炮厂的产品相比也是相差甚远。
既然不能从装药上改善桦木炮的性能,那么就只能从炮弹上想办法了。
于硕点手叫过查铁君,让这个金十六的得意徒弟亲自浇铸生铁弹丸。
桦木炮所用生铁弹丸是用泥模铸成的,胡新明本意是想做一套砂箱和木模出来,方便以后制造穿越版手榴弹,但考虑到时间太紧,最后只得放弃。
现在浇铸弹丸的是金炉社惯用的泥模,这种泥模的优点是制造简单,成本低廉,缺点则是铸出的弹丸不够光滑,而且上多有砂眼,需要人工再加打磨。
好在这次桦木炮需要对付的目标只不过是几道木栅,精度要求不高,泥模浇铸出来的生铁弹丸勉强够用。
为了保证桦木炮的制造,金十六专门搬了一座新式化铁炉到木行,现场化铁,现场浇铸。
查铁君将五十个泥模排列在化铁炉出铁口下,一听到炉内传来铁水开锅之声,马上用铁钎捅开炉座的封泥,清出炉渣,然后将赤红的生铁水一一浇入泥模内。
于硕估计此战需用生铁弹丸不会超过100枚,再多的话,就算是浇铸得出来,桦木炮恐怕也受不了。
再说了,不就是二三道木栅吗?于硕还真不信那东西能扛住一发100毫米前装滑膛炮的轰击,就算扛的住一发,再来一发也就是了,这也是为什么于硕坚持要制造二门桦木炮的原因。
把五十个泥模一一浇铸后,剩下的事情交给时间就行了。这五十个泥模将于明天天亮前打碎,由金炉社的派出的徒工对其进行打磨,以保证天亮后试炮能顺利进行。
于硕监督了浇铸的全过程,对于金十六的这名嫡传弟子的表现感到很满意,“明天去营务处领赏。”
有了第一门桦木炮的制造经验,第二门炮的制造过程要顺利的多。
不到一个时辰就制作完成了,郭绍元赶在太阳下山前,把炮膛内再次检视了一遍,这才放心的把第二门桦木炮交给于硕,“请大人检视。”
于硕里外检查了一遍,重点是炮膛的光滑程度和火门的位置,没什么问题。
制作好的桦木炮自然不能放在木行这边,包括镟刀床在内,所有器件全部都拉回了长夫军团驻地。
虽说长夫军团这边已经给于硕准备了一顶全新蒙古包,可于硕就是住不惯,还是习惯住到相隔不远的胡宅里。
反正现在胡宅的内宅全都空着,小胡和张亦隆只是各占了一间,别说是住个于硕了,就是把现在几个将领全部安排进去都有富余。
更何况,张亦隆有时会住在郭宅那边,所以于硕曾经拿这事开小胡的玩笑:“现在的胡宅算是名符其实了,胡新明的宅子。”
可今天是个例外,明天不仅要试炮,下午还要全军点检,然后后天一早就要出征,作为新军主力之一的长夫军团有大量的事务要处理。
于硕一回到属于他的那顶蒙古包中,就有手下送来了木炭盆,火红的木炭不一会儿就让蒙古包里暖和起来。
紧随其后的就是罗登甲,少年一手提着装满奶茶的铁壶,另一手托着装有各种奶食和茶碗的托盘。
把奶食一一摆放到于硕面前的矮脚桌上,又给这位恩公倒了一碗热腾腾的奶茶,少年这才跪坐在一旁。
于硕一边熟练的把奶油、炒米和奶豆腐加到奶茶碗里,一边问这个少年,出征的准备做的如何了?
别看罗登甲现年只有15岁,却已经是长夫军团的三把手了,今天一天他都在辅佐长夫军团的副统领彭道济大哥准备出征的事。
少年正色回答道:“回禀大人,按您的命令,长夫军团一共出征人数为400人,其中直接参战的有100人,其余300人负责运送全军的给养。其中100人为车把式,200人为壮夫。”
“参战的100人全为长枪手,每10人配3面长木牌,每10人角弓5张,箭矢30支。车把式每人发短刀一口,壮夫每人发短刀或是中剑一口。”
“按张大人的命令,需要运送的给养为面六千斤,各种蔬菜八百斤,肉羊一百头只,均已备好了。订制的六百斤烧饼已经着人赶制了,明天一早即可制好。”
“所需的帐篷、锅灶等物已经全部备好,均已装车。”
“另有预备赏银1000两由张大人的标营自带。”
于硕点点头,确实做得不错,不过他还是发现了一个被罗登甲有意无意漏掉的问题,“长夫军团参战之人的盔甲备好了没有?”
少年迟疑了一下,声音变小了许多:“直接参战的100人都领到了皮甲,其余的人……”
“嗯?”于硕眉头一皱:“皮甲?不对吧,我记得应该是和新军步卒一样,直接参战的100人均配铁网甲,其余人配皮甲。”
说着于硕逼视着少年,“怎么回事?”
“于大人,别怪小罗。”蒙古包的帘子一挑,彭道济走了进来,“是邝大人说,库存的铁网甲不够了,长夫军又不需要在前面搏杀,有皮甲就足够了。”
说完后,彭道济把手中的帐册递了过去,“大人,这是准备运送的物资清册,您看一下,还没有什么遗漏的。”
“邝正雄?!”于硕冷笑一声,接过清册却没看,只是放在了桌上,“我知道他一直看不起长夫军。平时有些事情,我就睁一眼闭一眼了,可现在是要出征打仗,他敢在这上面耍小动作,真是嫌命长了。”
伸手从桌子上拿起张纸,想要写道命令,可打开墨盒一看,早就冻住了。
罗登甲赶紧把墨盒拿到火炭盆上烘一下,等墨化开了,这才送到于硕面前。
于硕一边暗叹还是21世纪的中性笔方便啊,一边用毛笔在纸上飞快写下几个字:“老彭,你拿这道手令去找邝正雄,告诉他依令行事,否则我就要军法从事了。”
彭道济接过纸一看,内容非常简单,领铁网甲100领,牛皮甲300领,下面还盖了于硕新刻不久的大印:长夫军统领于。
彭道济一笑,“有您这道手令就足够了。”说着起身就要走。
于硕叫住了他,吩咐了一句:“你等一下,我最近一直忙着营务上的事,对长夫军这边照顾的少了,你是副统领,有什么事要及时和我说,明白了?”
彭道济心头一暖,看来于大人已经猜到邝正雄平时没少给长夫军团穿小鞋了,赶紧躬身施礼,“大人放心,有事我一定会及时禀报您。”
“你去送一下彭大人。”于硕让罗登甲把彭道济送出营门,自己则打开清册看了起来。
和小胡一样,于硕也是到了现在才理解在生产力极度不发达的古代要组织一次远征作战有多困难。
就规模来说,这次出征简直是不值一提,计划中出动的战兵一共不到1000人,而且除了百余兵标营兵和借来的100蒙古骑兵以外,其余全部为步卒。
可就是这么点人,需要准备的物资却足足写了七页之多。
首先是粮食供应,每人一天一斤六两粮食,菜八两,肉三两,每匹战马额外要供给6斤干草,拉车的驮马只给4斤。
乍一看确实不多,可乘以1000人再乘以6天,那就不是个小数目了。
还要考虑解救出矿奴后的吃饭问题。
这几千斤粮食、蔬菜和肉食都要由长夫军的大车运往前线,长夫军还要保证这些粮草的安全。
这还不算每名参战人员,包括穿越三人组都要自己携带一日份的口粮。
其次是兵器的供应,主要是箭矢和弹药两项,每名新军弓箭手只携带30支梅针箭,剩下的箭矢同样要由长夫军运到前线,还有桦木炮所需要的火药和弹丸。
最后则是宿营问题。按张哥的要求,新军外出作战,长夫军要负责搭建营地、构建防御工事和埋锅造饭。
其中做饭一事,理论上长夫军只需要负责一半,另一半由营中的伙夫负责,按张哥订制的营制,新军步兵营中每哨额外编有1队伙夫,相当于解放军中的炊事班。
可现在计划参战的标营和中军营的亲兵哨都没有建立伙夫,所以后勤重担就全部压在了长夫军身上。
好在蒙古草原上不缺牛皮,每队都分到了一顶牛皮帐篷,宿营问题不需要于硕操太多的心。
可用于建造防御工事的木板和拒马还是要由长夫军运送和架设。
想到这里,于硕不由得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头大啊。
第一百二十九章 试炮(上)
把物资清册看了一遍,于硕觉得没什么问题,唯一有些疑问的就是这里面没有饮用水。
看到一直跪坐在一旁的罗登甲,于硕问了句:“军队出征,这个喝水问题怎么解决啊?”
罗登甲一脸疑惑,“大人,如果那个叫张介的少年说的没错的话,这一路上都是有小溪的,不会缺水的。”
沿着水源行军吗?于硕陷入了沉思,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历次草原会战,双方选择的地点多在水源附近。想想也是,粮食和肉类都能随军携带或是由后方运送,可消耗量大的淡水只能就地取水,不可能全部依赖后勤。
一旦被切断水源,那么离战败也就不远了。
想到这里,于硕提笔在表册上加了一条,每人配发陶制水壶一个。
一边写,一边随口问了句:“苏木沁板申能不能弄到1000个装水的水壶,或是水瓶之类的东西。”
罗登甲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于大人的意思,“您是说那种可以带在身上的,是吧?”
“对,大小要能够一个人喝半天或是一天的。”
“有!”罗登甲回答的很干脆,“有瓷的,也有陶的,还有银的。”
“有银制的?”于硕有些奇怪,可他马上就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了,“你说的是银制酒壶吧?”
少年点点头。
于硕笑着把表册递给他,“就按这个办法吧,每人发个银制酒壶?你小子是想让我们兄弟破产啊。”
罗登甲自然听不懂什么叫破产,只好笑着接下表册,转身去清点物资了。
于硕则开始在脑中计算着明天一早的试射。
于硕出身解放军炮兵部队,说到玩炮是穿越三人组中当之无愧的行家里手,小到82毫米迫击炮,大到05式155毫米加榴炮,不仅摸过,还撸过。
转业回到地方工作后,又在工作中接触过农村械斗用的松树炮,在公安分局组织的试射中,他亲自装填和发射了松木炮,所以按说对明天的试射应该是非常有把握。但实际上于硕却有些担心。
问题主要出在火药上,于硕对于这些粗制滥造的火药到底有多大的效能实在是有心无底,手边又没有制式的测量仪器和工具,一切只能凭经验了。
看来明天起码要试射三发,于硕在心中默算着,按他的命令,浇铸的弹丸重10斤,按小胡查阅他那个万能资料库的资料可知,按清代红衣炮的标准,一般需用火药5斤到7斤,但实际上为了保证粗陋的火炮不炸膛,其用药量不会超过弹重的三分之一,也就是说,实战中的用药量只有3斤左右,这必然会导致清军在第一次鸦片战争的炮战中被打得屁滚尿流。
但在于硕看来,桦木炮的强度远不如铸铁炮,直接照搬铸铁炮的装药量是不现实的,所以第一发试射时只装2斤火药,试试能打10斤重的弹丸打出多远。
之前穿越三人组对此战作过一个简单的推演,不足百人的矿霸面对近千人的新军是不可能出栅作战的,这不仅因为双方有着十倍的兵力差距,更在于矿霸手下只是一些打手,不是士兵,他们不习惯正面列阵。
他们最有可能的就战方式就是据木栅自守,希望用弓箭击退来犯者,或者说给那个神秘的韦老大争取足够的逃跑时间。
这就意味着,只要桦木炮的射程能超过对方弓箭射程就行了,达阳手下的蒙古亲兵在下马时使用顽羊角弓的有效射程约在70步左右,换算下来差不多不到90米,这还是蒙古兵中最擅射之人的成绩。
穿越三人组都不相信矿霸的打手能有如此射术,故而桦木炮的有效射程只需要超过100米就行了。
于硕估计就以现在自己手边的火药,2斤差不多就把10斤重的生铁弹丸打到100米处,如果不行的话,那么就把装药量加到3斤,这样既能保证桦木炮的威力,又能避免出现炸膛的风险。
说到底,新军中的士卒大部分是没打过仗的农民,第一次试射就炸膛会严重影响他们看待火器的态度,会为以后火器的普及造成严重的负面影响。
于硕伸手抚摸着自己的双下巴,确实不能一口就吃成个胖子,要分成好多口吃才行。
再有就是今天晚上还得让金十六再出把力,制作几个铁桶葡萄弹,这只是以防万一,要是那帮矿霸的打手们真打算从山沟里冲出来,那么就可以用葡萄弹来欢迎他们的了。想到这里,于硕拿起纸笔开始画图。
葡萄弹也就是筒装霰弹,是前装滑膛炮的主用炮弹之一,与常见的霰弹相比,葡萄弹内装的弹丸数量要少一些,但单个子弹丸的重量更重,相对来说,射程也要更远一些。
根据小胡手抄出来的资料,鸦片战争时的英军常用的葡萄弹内装生铁小弹丸24枚。只不过英国人的设计相对比较复杂,要在铁筒中心装一铁柱,铁柱外还要套一个木轴,再将24枚生铁子弹丸分四层放于木轴之上,对于现在苏木沁板申来说,实在是太过复杂,也没必要。
于硕打算搞一个更加简化的铁筒葡萄弹,筒壁略厚一些,筒内用铁片将12枚生铁子弹丸分为三层,最后用黄泥封口即可,射程只要有6、70米就行了。
两门桦木炮齐发,一次就可以打出24枚葡萄弹,相比明清时代所谓的蜂窝弹效果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矿霸真正核心的战力也就是那27名黑衣红带的打手,就算是他们个个都是常山赵子龙附体,敢于冲向近千人的军阵,在两门桦木炮发射的铁筒葡萄弹的轰击之下也不会有一个活口能冲到开弓放箭的距离上。
更关键是让新兵步卒看到,自己手上是有对付蒙古骑兵的武器,虽然桦木炮离于硕设想的轻炮还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但对于建立新兵们的信心还是很有帮助的。
写好了图注,于硕让罗登甲马上把这个送到金十六那里,依图制造,一共制造20枚即可,明天天亮时送到这里来。
罗登甲领命而去。
于硕抓过枕头,直接倒在了松软的羊绒织毯上,他决定在晚饭前先休息一会儿。
至于说,桦木炮的试制能不能顺利进行了,一切等到明天再说吧。
崇祯元年四月十九日
天刚亮,悠长的号角声就飘扬在苏木沁板申上空,经过半个月的洗礼,现在板申中的百姓已经把这新军的起床号当成了自己每天的起床号。
于硕刚起床,罗登甲就送来了洗漱用品和一盆热水,一边伺候于大人洗漱一边汇报着今天一早得到的报告。
金十六昨天连夜浇铸铁筒葡萄弹,一开始没有掌握好小弹丸的尺寸,一直折腾到下半夜才弄好,所以天明时分只做成了20枚铁筒葡萄弹。
不过实心生铁弹丸到是已经全部打磨好了,郭绍元郭大人已经一一检查过了,说是朱家大明最好的炮弹也不过如此。
于硕用力把嘴里的盐水吐在地上,要过手巾擦了擦脸,满意的说道:“干的不错,命令全军开饭,饭后整队开往板申外五里外的试炮场。”
“是,大人!”
所谓的试炮场实际就是一块平整的空地,原来是板申内几个头面人物护院武师训练徒弟的演武场,长百余米,宽30多米,地面经过简单的平整,还建了三间存放各种石锁器械的草房。
蒙军占领苏木沁板申后,此处就荒废了,直到于硕提出要制造桦木炮,姜玮才提议在此地试炮。
昨天新军中军营派了三十人在此驻守了一夜。
最先赶到这里仍是中军营,只不过这次是全副武装的亲兵哨,由魏立庆亲自带队,亲兵哨全部骑马,却不是骑兵,而是骑马步兵。
马蹄阵阵,长枪如林,80名亲兵在什长旗枪的指引下排成整齐的队列从板申正门离开。
5里地,片刻即到,魏立庆手中的红旗一挥,80亲兵分为左右两翼,呈半圆形散开,他们负责最外侧的警戒。
紧随其后的2300余名新军步卒,他们在胡新明、董一振、岳双元等人的率领下,排成三路纵队,高唱着新学的行军歌,排成整齐的队形走出板申正面。
再后则是长夫军团,1100余人,同样排着整齐的队伍,走出正门,在他们中间是两门装在大车上的桦木炮。
这二门桦木炮是今天绝对的主角,于硕亲自在一旁骑马押送。
炮车之后是二辆同样受到严密保护的大车,一辆上装有三桶火药,另一辆则装着刚刚打磨完成的生铁弹丸,另有一辆大车上拉着六扇旧门板,它们是今天的炮靶。
整个长夫军团中,只有于硕和他自领的护军哨是有武器的,其余人全部空手。
最后离开苏木沁板申的是张亦隆统率的标营和杨大乖率领的200蒙古骑兵,整个苏木沁板申此时只留了100蒙古骑兵看守几处要地。
无论穿越三人组还是杨大乖都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不说100蒙古骑兵强悍的战斗力,就算真有变化,不过五里地,转瞬即回!
第一百三十章 试炮(中)
杨大乖是张亦隆请来的,包括那200蒙古骑兵,张亦隆的潜台词非常明显,那就是让这些蒙古骑兵看一下,即使是在苏木沁板申这样的环境下,制造出能克制蒙古骑射的火器也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半个月了,也该让达阳兄弟知道点好消息了。
杨大乖本意是不想来的,他虽然是东厂出身,但对于战阵搏杀并不陌生,他知道在明军就有类似的武器,那就是铳。
那是一种用六块木板拼接而成的木炮,虽然外用铁箍勒住,却也不能保证其连续发射后不炸裂。万历年间,明军在朝鲜与倭寇激战于泗川之时,明军就因施放木熕炮时不慎炸膛,连累阵中火药失火燃烧,最终导致了攻城失利。
在杨大乖看来,那位于大人制造出的桦木炮,也不过就是铳或是木熕的水平,没什么好看的。
只不过张亦隆再三恳请,杨大乖才决定带着200蒙古兵出城看看。
张亦隆自然看得出杨大乖的满不在乎,想想也正常,这位东厂公公肯定是见过大世面的。
就算是明末京师三大营已经名存实亡了,可该有的装备还是会有的,即使杨大乖不说,张亦隆也能猜到,起码这位公公是见识过佛郎机、大神铳,甚至是红夷炮的,自然也就看不起于硕弄出来的堪称粗制滥造的桦木炮。
无所谓了,俗话说得好,广告再好也不如疗效好,等会儿看看效果,相信这位杨公公会有所改变的。
不过,杨大乖在看到前面排成整齐队列行军的长军团已经有些许动容了,他扭头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周洪新,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周洪新压低声音:“听说前面是那位于大人亲掌的长夫军团,也就是由奴隶组成的军队。”
杨大乖有些吃惊的看向不远处的张亦隆,这三位安答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武装这些被蒙古人罚为奴隶之人,不仅给他们武器还要让他们操作火炮?
可能是感受到了杨大乖询问的眼神,张亦隆扭头看了过来。
杨大乖没有问什么,只是微笑了一下,现在还不是发问的时候。
尽管试炮场地不算小,可挤入三千多余人后还是非常拥挤,好在来得都是受过基础训练的军队,起码的秩序还是有的。
中间是一个昨天临时堆成的土台,上搭一个遮风棚,棚外罩粗布,挡住了些许春寒。
棚中摆着长桌和长椅,供各位大人坐着欣赏试炮。
棚左是排成五个方阵的新军步卒,每个方阵就是一个营,正中央的是最先组建的中军营,营前树一面黄旗,围绕在它四周的是前、后、左、右四营,分别以的镀黄边的红、黑、蓝、绿四色旗区分。
棚右是二个长夫军团的二个方阵,暂时没有名字,只是以镶白边的黑旗和镶黄边的黑旗加以区分。
棚前则是新军标营,以大红旗为标志,只不过此时的标营只有少部在此,所有标营长枪兵全部在试炮场外围警戒。
他们也是现场唯二全副武装的汉人部队,另一支是中军营中的亲兵哨。
标营前方五十步就是试炮位,昨天下午于硕已经派了长夫们在他事先标定好的位置上挖掘出了左右二个大坑。
坐长凳上的杨大乖没觉得有多舒服,早知道这里如此简陋,他就命人把自己那把太师椅抬来了,他有些没话找话问坐在一旁的张亦隆:“张大人,于大人挖的坑是有何用途?”
张亦隆当然知道那二个大坑是干什么的,“那是为了保证试炮之人的安全的,毕竟新制出的桦木炮能不能经得起二三斤火药,谁心里也没底,所以第一炮试射时,试炮之人在点燃火绳后就要躲入坑中。”
“哦,”杨大乖点点头,顺便卖弄了一下自己的火器知识,“这和施放发熕炮时差不多嘛。”
“对,施放铜发熕炮时也是要挖坑以躲避炮风的。”张亦隆没好意思继续笑话明军,就铜发熕重500斤的体量,但凡炮架设计得科学一点就不至于出现需要炮手躲避炮口风的窘境。
杨大乖和周洪新无声的对视了一眼,再次好奇这三位安答来自何方。
原因就在于,张亦隆没有注意到杨大乖在之前的卖弄中已经打了埋伏,他说的是发熕炮,这当然不是准确的名称,这种威力较大的火炮,准确的名字是张亦隆说出的,铜发熕,也可称为铜发熕炮。
不是在朱家大明军队中当过官兵或是从事制造官属火器的制造,一般人是很难如此准确说出某一种火炮名称的。
压下心中的怀疑,杨大乖开始集中精力看正在场中忙乎的于硕。
于硕指挥着长夫军把二门固定在大车上的桦木炮拉到预定的炮位上,在80步外,彭道济正带着十名长夫把三块门板竖起来作为炮靶,为了保证门板不被风刮倒,还在后面打上二根支桩。
由于时间太急,于硕没有给桦木炮设计活动炮架,只是用铁箍将其固定在大车上,这就造成了瞄准时的不便,桦木炮几乎没有上下俯仰的能力,左右瞄准也需要长夫们搬动大车,实在谈不上便利。
好在这次攻击的目标也不需要火炮做过多的机动。
指挥长夫军将桦木炮推到用白漆划下的标线后,于硕走到炮尾,通过u型照门和炮口的铁钉准星看向百米外的门板。
一边心算误差,一边指挥长夫军们缓慢的搬动炮架,直到他满意为止。
这是穿越三人组第一次在明末草原上试验自己研发的火器,绝不允许失败!
看到桦木炮摆好了,棚内的张亦隆忽的站起身来,把身上的披着的皮斗篷扔给站在身后的杨元科,自己快步走向试炮场。
棚内众人都是一愣,可没等他们问出什么,张亦隆已经走下了土台。
听到脚步声,于硕回头一看,“你怎么来了?”
张亦隆压低声音:“我之前见过榆林炮,农村械斗用的,我给你打个下手。”
于硕点点头,有个帮手总是好的。
将两门桦木炮摆放到位后,于硕示意长夫军把一桶黑火药、装有生铁弹丸的木桶、一桶清水和各种试炮用的器械提过来,然后就让他们退后三十步。
看着放了一地的长短器械,张亦隆不由得感叹一声,“这古代放个炮还真是麻烦啊。”
于硕无奈一笑,“我昨天上午已经折腾半天了,不然只会更麻烦。”说着,打开装药黑火药的木桶,里面是已经包好的绸布火药袋,一袋一斤。
“我去!你用绸子装火药?”张亦隆有些吃惊了,这可是塞外草原,绸缎的价格不是一般的高。
“第一炮必须得打响嘛。”于硕毫不在意的把二个绸布火药袋塞入炮口中,又拿起一根榆林制成的推药杆缓缓将药包推至炮尾,并轻轻压实。
整个过程轻柔的好像在抚摸美女的肌肤。
送药完毕后,张亦隆递给他一个打磨光滑的生铁弹丸,于硕用推药杆将弹丸送入炮膛内。
最后是从铁盆中取出盘好的火绳,张亦隆用瑞士军刀上的剪刀剪下一段,刚要把火绳插在火门上,就被于硕制止了。
“还差一步呢。”于硕从地上拿起根粗大的铁针,从火门上一穿而入,直入绸布药包中,这才把火绳插入。
再三检查后,这才从另一个铁盒中取出已经燃烧的粗线香。
几口气吹红线香头,张亦隆嘿嘿一笑,“像不像小时候放麻雷的感觉?”
于硕点头道:“像,你准备好啊。”
张亦隆不再玩笑,点头表示明白了。
火红的线香头点着了火绳,火绳缓缓的往下燃去。
确认火绳点燃后,于硕和张亦隆迅速闪入桦木炮旁的土坑内。
试炮场内众人都看着边燃烧边冒出阵阵轻烟的火绳,直到燃着的火绳没入火门中,“嗤”的一声轻响,一股硝烟从火门向上喷出。
与此同时,“轰!”一声不亚于远方雷鸣的炮声从桦木炮处传来!
伴随着一股浓烟,2斤黑火药推动着10斤生铁弹丸从炮口喷射而出!
“轰”另一声巨响从炮靶处传来,生铁弹丸准确的击穿了门板,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就将门板还原成一堆形态各异的木片。
有些纷飞的木屑甚至钉入了旁边的门板中!
生铁弹丸一直飞出百余步外才下坠落地,并激起了一片烟尘。
沉默片刻后,全军欢声雷动!
无论是新军步卒还是长夫军团都在欢呼,就是见过火器实战的董一振、岳双元等人都是惊喜交加,没想到木头制造出的火炮居然有如此威力!
郭绍元激动的差点流下两行热泪,他毫不怀疑一点,自己这次的选择实在是对的不能再对了。
杨大乖却面色如水,桦木炮的威力确实超过了他的想像,在他看来,这种东西也就打个蜂窝弹,能把百多枚石子打出四五十步就不错了。
谁成想,居然能把那么大的一枚生铁弹丸打出百步开外!
他想的要比身边所有人都要远,桦木炮的试放成功,意味着三位安答大人不仅有了对付小股蒙古骑兵的利器,更可以攻城拔寨!
苏木沁板申离归化城才多远?这次试射成功对蒙古右翼意义着什么?对达阳台吉是好是坏?
杨大乖不由得陷入了深思。
第一百三十一章 试炮(下)
于硕没有理会那些欢呼声,炮响之后,他就以一个胖子最为敏捷的动作从土坑中一跃而起,冲到桦木炮前,里里外外的检查了一遍,这才长出口气,桦木炮没有炸裂,也没产生肉眼可见的损伤。
只是整体往后退了三四步距离,这也在意味之中,架退炮嘛,只能如此。
等于硕检查完第一门桦木炮,张亦隆这才对他说:“你注意到弹着点了吗?”
于硕的神色有些凝重,“你也注意到了?看来2斤火药还是有些不够啊。”
原来两人都注意到了由于装药量略少,生铁弹丸出膛后的飞行轨迹明显偏下,虽然不影响最终的命中效果,却也暴露出了火药量不足的问题。
于硕一边召唤已经惊呆的长夫军们过来把发射后的桦木炮复位,地上已经漆了标线,不需要他一一指点了,一边打开装黑火药的木桶,“张哥,要不要把火药加到3斤?”
张亦隆伸手抚摸着还有些许余温的桦木炮身,说了句:“我觉得不用了,咱们是去剿匪,这觉得命中精度足够了,你算算,咱们一共也只有二百余斤火药,要是打一发就消耗三斤,怎么够用啊?”
于硕算了一下,确实,要是把装药量加到三斤,两门桦木炮射击一次就要消耗六斤火药,不划算。
抓起两个绸布火药包,于硕熟练的塞到第二门桦木炮膛内,有了上次的经验,这一次于硕推药包的动作就粗鲁多了,麻利的推药到底,再次塞入生铁弹丸。
仔细瞄准后,手中的铁针狠捅火门,塞入火绳,线香点火!
于硕整套动作行去流水,张亦隆都没机会插手帮忙。
火绳点燃后,二人再次迅速躲入土坑中。
“轰!”弹丸飞出,划出一个不那么优美的弧线,再次击中作为炮靶的另一块门板。
这块门板的命运和它的同伴一样,向在场的所有人证明了就算是木头制成的火炮,也是火炮,坚硬的实木门板都能被打成碎片,何况你们这些血肉之躯?!
于硕从土坑起身,检查了第二门桦木炮,仍没有发现明显的损伤,看来桦木炮的强度还是可以的。
想到这里,于硕点手叫过彭道济,让他马上带人把剩下四块门板中的两板放在距炮位40步之外。
彭道济极力压抑着心中的狂喜,指挥着手下重新竖立好门板,就算从来没上过战场的他也能看得出来,只要有足够多的火器,那么就算是名扬天下的蒙古骑兵也不值一提。
张亦隆问了一句:“你还要再试一次?”
于硕眼睛向棚子处一瞥,“杨公公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我打算让每门桦木炮再放一发铁筒葡萄弹,再给他提提神,让他明白,咱们是有用的盟友。”
张亦隆没有任何异议。
不过,试射铁筒葡萄弹的风险要比发射生铁实心弹要大一些,如果铁筒的强度不够,提前破裂,那么筒内的弹丸就有可能撞击炮膛。
金属炮管完全可以承受的起这点冲击,可桦木炮的炮身强度就不好说了。
所以这一次,于硕直接把火药量减到了一斤半,只要能把铁筒葡萄弹打到40步外就行了。
看着于硕把铁筒葡萄弹装入炮膛中,张亦隆好奇了一下:“你这是葡萄弹?”
“对,我就怕桦木炮承受不住,我还重量减轻了呢。”于硕一边用送弹杆把炮弹往里送一边说,“第一次鸦片战争时英军火炮发射的葡萄弹,一般都能装入24枚以上的子弹丸,甚至有能装入40余颗子弹丸的,我怕桦木炮的炮身承受不住,这才减半的。”
张亦隆玩笑的呸了一声,“人家英军当时用的是9磅铁炮,你这是木炮。”
于硕嘿嘿一笑,“怎么?瞧不起木炮啊?要不要你站在门板那里体验一下?”
张亦隆没有理他,只是有些担心的说,“我记得英军的葡萄弹是用布包着的,你这用铁筒装,行不行啊?”
于硕第三次用铁针用力捅破药包,插入火绳,吹红线香头,点燃火绳后,扔一下句:“行不行的很快就能知道了”就跳入了一旁的土坑中。
张亦隆暗骂一声,也赶紧跳了进去,自己可不想在这时候被自制的木炮伤着。
一股青烟从火门冒出,紧接着就是“轰”的一声炮响,黑火药推动着铁筒飞出炮口,在惯性和风阻的双重作用下,铁筒裂开,内装的12枚子弹丸被各层铁片依次推出,四散飞去!
空气中传来小弹丸破空特有的“丝丝”声。
没有大弹丸命中时的巨响,小弹丸击中门板时传出的是如击败革之声!
炮响后于硕马上跃起,不等硝烟散尽就直冲向炮靶。
张亦隆略一犹豫也跟了上去,反正棚子里也有小胡盯着,不怕有人在下黑手,如果没有小胡在场,二人绝对不敢同时跑去看炮靶,万一被人从背后来一炮,可就真的完蛋了。
作为炮靶的两块门板上分布着多个弹孔,其中一枚在穿透门板后还把后方的支柱打断了,导致其中一块门板斜倒在一旁。
二人认真的数了一下门板上的弹孔,一共有8个,也就是说,12枚子弹丸命中了8枚,这个成本可以说相当优秀了。
按于硕之前的估计,12枚子弹丸中最多也就命中个四五枚而已。
张亦隆转到唯一一块仍竖立原地门板后,从弹孔回看炮位,连看了三个后,朝于硕竖起大拇指,“可以啊,这弹道挺平直的了。”
于硕当然知道这话是有前提的,用燃速不足的黑火药作为装药,能打出这样的弹道已经算是非常好的成绩了。
“可能是铁筒葡萄弹弹重略轻吧,”于硕同样转到门板后看了几眼:“我是按10斤弹丸分割成12份让他们制造子弹丸的,我一会儿回去称一下,我估计金十六那家伙肯定是缺斤少两了。”
事实证明,于硕的猜测是正确的,事后随机挑选了一枚铁筒葡萄弹拆开称量,其12枚子弹丸的总重只有8斤12两,就算加上铁筒的重量,也不过9斤出一点头,离10斤还差不少呢。
当时要是不是张亦隆和胡新明一起拦着,于硕都打算拎根棍子去和金十六好好聊聊了。
张亦隆在炮靶及周边转了三圈,一共捡回来10枚子弹丸,并一一标记了落点。这才拉着于硕后退几点,看着有些分散的弹着点,“我说,12枚子弹丸还是太少了,你看这散布,对付高速机动的骑兵有些勉强啊。”
于硕坏笑一声,“我这铁筒葡萄弹本意也不是对付骑兵的,是专门对付金军那种重甲步卒的,就看杨公公他们能不能看出来了。不过,你说的确实没错,12枚是少了点,看来还得改进啊。”
12枚子弹丸散布的范围差不多有10米,除非对方排成密集队形,否则杀伤效果确实有些差强人意。
“要不要再试一发?”话是这么说,可张亦隆言下之意是别再试了,火药有限啊。
“不用了,没意义,等火药再多点我再着手改进吧。”于硕和他的意见一样,试制的效果已经足够好了,不需要画蛇添足了。
于硕大手一挥,下令:“收队!”
棚子内的新军众将个个满脸笑容,就是最熟悉火炮的郭绍元也没想到用时仅二天的桦木炮就能有如此威力!
但很快,欢乐的气氛就从棚内消失了,因为大家都注意到了杨大乖的脸色如水般凝重,坐在他身边的周洪新也是一脸严肃,而端坐下首的大成台吉鄂托克召图车根的脸上已经是在咬牙切齿了。
胡新明却没把一个百户长车根放在眼里,论公自己是达阳台吉的安答,论私则是达阳的救命恩人,张哥又有个明安图的头衔,自己无需看一个百户长的脸色。
看着试炮场上的于张二人已经在指挥着长夫们收拾场地,杨大乖极力压下心中的不悦,决定趁这个机会试探一下三人中最是耿直的胡新明。
他清了清喉咙,“胡大人觉得这桦木炮威力如何?”
胡新明示意站在身后伺候众人的小姑娘常淑娟给自己重新换上一杯热奶茶,这蒙古奶茶唯一的缺点就是凉了没法入口,等新奶茶入口后,胡新明才回答了杨大乖的问题:“在我看来,发射实心生铁弹时的威力尚可,可能是药力不足吧,有些偏下了,不过,打个木栅什么的应该没问题什么。至于说那个铁筒葡萄弹,于哥太过保守,装的子弹丸少了,散的太开,只能勉强对付个步卒方阵,对付不了快速冲杀的骑兵。”
就在杨大乖和车根都暗松一口气之时,胡新明却成功的补了一刀,“不过要改善这事也不难,只要把子弹丸做得再小些就是了,如果一个铁筒内能装入百颗以上的铁弹丸,有望能克制蒙古骑兵的冲杀了。”
“有望?”杨大乖追问了一句。
“对啊,”胡新明有些奇怪的看向这位一向聪慧过人的杨公公,“桦木炮的炮管强度不够,就算是换了弹丸更小的散弹,也无法连续射击,形成不了密集的弹幕,还是很难抵抗住大群蒙古骑兵的冲击。”
“除非一次投入几十门,才有那么点希望。”
车根的脸已经黑的快能当墨锭了。
“那为何于大人只制造二门?此地不缺桦木吧?”这次问的是周洪新。
胡新明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周大人,就算于哥制造出上百门桦木炮,我们去哪儿找足够的火药?”
言下之意,有炮没药,木炮的储存时间又短,你周洪新好歹也是明军军官出身,是不是真傻啊。
周洪新也马上意识到自己这话问得有些问题,老脸一红,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车根身为蒙古右翼土默特万户大成台吉鄂托克的召图,即百户长,他确实想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
但就在他开口之前,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想响,那是胡德尔金大人临行前特意交待他的,“这三位安答来历神秘,但他们是达阳大人的救命恩人,又是台吉亲口答应的安答,你必须对三位安答保持足够的尊敬。一旦你与他们发生任何冲突,达阳大人都不可能支持你,懂吗?”
车根有些头大,他只是一名英勇善战的百户长,极其不擅长处理此类事物,所以他不得不问胡德尔金大人一个问题,“那我如果发现什么问题,怎么办?”
胡德尔金大人当时气的差点用手中的马鞭敲他的脑袋,“苏木沁板申离归化城不过几十里地,你不会派人过来报信吗?”
正是想到了这点,车根这才把已经到嘴的话咽回肚里,等回到板申公所后,自己一定要马上把这些情报送回归化城。
第一百三十二章 出征(上)
整队回板申的新军个个士气高涨,歌声阵阵。
新军步兵齐声高唱着行军歌,标营则高唱着戚少保创制的凯歌,只有长夫军居然是全体哼唱着塞外小调,显得有些杂乱不堪。
正在和杨大乖并驾齐驱的张亦隆回头狠瞪了于硕。
于硕正在和小胡讨论着如何提高桦木炮的强度,保证发射铁筒霰弹时的安全,看到张亦隆愤怒的眼神,赶紧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回去马上改。
相对新军士卒的兴高采烈,蒙古骑兵们的神色普遍比较凝重。
他们不是什么武装牧民,他们是大成台吉鄂托克真正意义上的专业军队,台吉亲军,他们自然看得出这种简陋的火炮对于蒙古骑兵的威胁之大。
特别是最后一发散弹,虽然飞散的很开,但蒙古骑兵想要发动骑射,也要集合成足够的集群才会有够大的箭雨覆盖范围,这样一来,一旦新军有足够的桦木炮,照样能把上万的蒙古骑兵打得屁滚尿流。
好在现在只有两门,威胁还不算大。
但傻子都知道,制造一门桦木炮所需不过两天。自从他们听到三位大人要制造大炮,仅仅过了二天,炮就做出来了。
这还不够吓人吗?
好在他们还不知道现在穿越三人组手上没有足够的火药,不然,士气只会更差。
杨大乖一路上大多数时间都保持了沉默,只在快到板申门口时,才对张亦隆说道:“张大人,你不是要借200蒙古骑兵吗?我可以借你,不过我有个条件。”
“杨先生请讲。”张亦隆知道杨大乖一定会提条件,不提才怪,关键是提什么条件。
“我和你们一起出征。”
张亦隆愣了足了半刻钟,却没有如杨大乖预料的那样提出什么反对意见,只是淡淡的说道:“没问题,明天一早我们一起出征,另外,杨先生,麻烦你先派出100骑,今天下午出发,一方面拦截板申中可能跑出去的报信人,一方面提前绕路到毛忽洞西北方,拦截韦老大。”
“好,不过,”杨大乖看了眼很是淡定的张亦隆:“张大人怎么确定韦老大一定会向西北方向逃呢?”
“西北方是太平堡,韦老大很有可能是太平堡中某个大姓的人,甚至有可能是商会的人,我估计他跑回太平堡的可能性最大。”说到这里,张亦隆顿了一下,“韦老大本身并不重要,可他从事的铁矿料开采,这二三年间肯定存下不少钱,就这么放跑了,太可惜了。”
“明白了,我会派周洪新亲自带队。”杨大乖把不远处的周洪新叫过来,令他下午带100骑提前出发。
周洪新听完后,没有多说什么,抱拳施礼后离开了,这任务并不像表面听起来那么轻松,周洪新需要从300亲兵中精挑细选才行。
新军回到苏木沁板申后,三部各自返回驻地,除了确定明天要出生的人马以外,其余人的正常训练还要进行。
就在张亦隆拐弯要回郭宅时,胡新明拍马赶了过来,“张哥,明天你和于哥带队出征吧,我留下,你把方布也给我留下。”
“有什么问题?”
“没有,咱们都走了也不成,总要留个看家的嘛。”
想到杨大乖也要跟着出征,张亦隆也就没有犹豫,只是提醒了他一句,万事小心。毕竟新军中能战之兵实际上已经算是被抽调一空了,万一有事,能派上用场的就只有100蒙古骑兵。
胡新明一笑,“你放心吧,好歹新军步卒里,我还能再挑出百余人,无论是对内对外,都足够了。你们从出征到回来,一共也不过五天而已。”
“行,那就这样。”嘴里说的轻松,可实际上张亦隆还是很担心,毕竟新兵太多了,军官又太少。
一回到郭宅外的标营驻地,张亦隆就令号手吹号集合号。
虽然牛角号吹出来的音调与军号差别很大,甚至有些刺耳,但作用是一样的。
新军标营所有人都放下手上的工作,跑步到场院中央集合。
张亦隆点点头,到底是受到一些正规训练的明军边兵或是军户,经过十五天的密集训练后,起码在队列整齐和集合速度上都超过了新兵。
看着眼前这些黝黑脸庞和健壮的身板,张亦隆笑了起来,“兄弟们,明天你们就要随我出征了,在这里,我没有多余的话要说,只强调两点。”
说到这里,张亦隆收敛了笑容:“第一点,要令行禁止,一切听我号令,如有违反,斩!第二点,作战时,任何人胆敢退缩不前,斩!”
所有标营士卒听到这二个斩字,俱是浑身一抖。
“我不管朱家大明那边是如何处理逃兵的,在我这里,逃兵就只有一个下场,死!而且只要是在战场上逃跑,我就在战场上处决他!”
“说完了罚,我再说赏,就四个字,论功行赏。我之前说过,在我这里,不以首级论功,所以不需要抢割首级,你们在战场上表现如何,自有书办记录,我会亲自核实,过必罚,功必赏!”
“最后说一句,半个月了,我一直没有任命什长和哨官,就是在等着各位的战场表现,谁的表现好,我马上就提拔他当什长,当哨长,甚至是当营官!”
“听懂了吗?”
“听懂了!大人!”标官官兵齐声高喊!
“好,继续训练!”
一直站在张亦隆身后的姜玮跨前一步,大声下令:“长枪列阵!刀牌在前!”
随着他的口令,提着方型木盾的刀牌兵迅速前出,立牌于地。
身后的两列长枪手齐声大吼,整齐的长枪从刀牌手的肩上伸出!
第一百三十三章 出征(中)
“停!”张亦隆喝令众人停下,快步走到方阵前,伸手要过一名刀牌手的方形木盾和腰刀,摆出一个标准的弓步持盾式,对身边的刀牌手说道:“注意,一定要站成弓步,左膝要顶着盾牌下沿,这样不仅可以提高盾牌的抗冲击能力,也能更好的保护你们最重要的脑袋!听懂了吗?”
40名刀牌手一起点头,刚才他们举木盾的姿势确实有些低了。
把盾牌和腰刀还给刀牌手后,张亦隆又从一名长枪手中要过长枪,同样摆出了标准的预备用枪姿势,轻喝一声,手中长枪电闪般刺出,收枪立定后把长枪扔还回去,这才说道:“刺枪必须有力!你们不仅要保护盾牌手,更要在敌人接近时给予其凶猛而精准的刺击!”
长枪手中有些人点头,有些人却表现出些许的不以为然。
这就是标营只招募明军逃兵和军户带来的负面影响。
不同于如白纸般的新兵,这些明军逃兵和军户不可避免的会带上一些明军旧有的坏习惯,例如轻视格斗,鄙视新武器等。
张亦隆可以理解这些习惯,这在军队中是一种常见的问题。
明军长期是世界上火器装备比例最高的军队,没有之一。这在客观上导致了明军或多或少的在实战中存在着过度依赖火器的问题,长枪手的地位自然也随之下降,这也是为什么逃到塞外的明军边兵多是长枪手的原因。
在这些长枪手看来,自己只要维持好阵形,攻击敌人的事交给火器手就行了。就算没有火器手,还有弓箭手。
这种情况在北方明军中更为普遍,在家丁盛行和轻骑浪战的双重打击下,明军长枪手的作战素质和士气下降的更为夸张。
更何况百年来,明军最重要的北方边患就是蒙古各部,蒙古骑兵擅长骑射,不擅长重装冲击,更没有重甲步卒,自然也就不需要长枪手习练刺击之术。
张亦隆没有过多的责怪他们,只是要求他们勤加练习。
姜玮再次挥动手中红色令旗,刀牌手、长枪手和弓箭手再次排出方阵。
“举盾!刺击!放箭!”姜玮一一下达口令,方阵中的士卒们随令做出相应的动作。
由于张亦隆亲临训练场,长枪手们的士气有了较大的提升,就算有些人心中仍不以为然,但刺击的力度和精准度确实有了提高。
这已经不错了,剩下的就交给战场吧。
对于有些成年人来说,欠缺的毒打迟早是要补上的。
训练半个时辰后,姜玮下令休息。
张亦隆点手把作为弓箭手参加队列训练的长刀手们叫了过来,让他们围坐在自己身边。
现在是加训时间,训练内容则是警卫战术。
准确的说,张亦隆是在做战术讲解。
一边用手中的小棍在地上画出五种标准的警卫队形,前三角形、倒三角形、方形、圆形、菱形,一边讲解在何种情况下采用何种队形,以及五种队形各自的优缺点。
15名长刀手都听得格外认真。
他们算是标营中的特种部队,是穿越三人组的警卫,更是穿越三人组夺取太平堡的武力基石。
同时,他们也是种子,毕竟15人还是太少了,起码也要再翻三倍。
只不过想靠着从各个板申投奔过来的逃兵和军户中挑选出合格的长刀手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就眼前这15人来说,除了最开始选入的10人外,半个月内也只选入了5人,考虑到新军步卒已经扩编了一千人以上,标营长刀手的扩编速度简直可说是毫无进展。
这当然不是因为没人来应募,相反,只要不是傻子就能看出长刀手将是三位大人最亲信的手下,只要能成为长刀手,那么前途就会是一片光明。
所以每天的应募者都超过五十人。
可惜的是,张亦隆给长刀手的招募立下了较为严格的限制条件,比如说必须习用过双手长刀、至少要有一年以上的刀剑使用经验,能在格斗中与长刀手过五招以上、要性情沉稳等等。就是这些条件,淘汰下来一大批人。
作为长刀队什长的刘东方对此很有些意见,他私下找到张亦隆,希望能放宽标准,在短时间内多招募一些人手进来,毕竟15人也太少了。
但张亦隆没有同意,当时给的理由就是二条,一是长刀手不久后就要随三人投入实战,而这场实战有可能是极其血腥和凶险的,自己不想带着一帮不成熟的菜鸟去应对如此凶险的场面,既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这些人的家属。
二是自己要从长刀手中挑选未来的军官,现在新军最大的短板就是极度缺乏基层军官,现在这2000余人的规模,由穿越三人组勉强亲训还能应付,但再扩充下去,三人就要力不从心了。而且真要带2、3000人上战场,现有的军官数量更是远远不够。更谈不上军官本身是否合格的问题了。
所以对于长刀手的要求自然要远高于其他人。
刘东方勉强被这二个理由说服。
不过,张亦隆今天给出了一个补偿方案,他对着正在认真看阵形变化的刘东方说道:“明天我们就要出征剿匪,你除了领受我们三人给你的任务以外,还要特别注意一点,那就是你可以从所有参战的士卒中挑选出你认为合格的,经过我们三人复核后,就可以直接编入长刀手。”
刘东方抬起头,有些疑惑,“包括于大人指挥的长夫军吗?”
众所周知,长夫军除了于大人以外,全部都是奴隶。可以把他们直接提拔为长刀手吗?
张亦隆毫不犹豫的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只要合格,不仅直接提拔为长刀手,而且马上恢复他的自由之身。
周边的长刀手们都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要想恢复一名奴隶的自由之身可不是说说那么容易,理论上每一名奴隶都是归属于蒙古右翼土默特万户十二鄂托克中的大成台吉鄂托克。这些人在新军中无论是当兵还是服劳役,都可以说是相当于一份活计,换言之,是达阳台吉派他们到新军来干活儿的,想要改变他们自身的奴隶身份,就需要三位大人出面去与达阳台吉商议,要么靠赎金,要么靠人情。
无论哪种方式,都不便宜。
在塞外草原,一个能干活儿的男隶,起码可以卖100两白银,要是这人会点手艺,那身价就更高了。
自从新军中出现长夫军以后,他们这些人已经在私下讨论过不知多少次了,达阳台吉怎么舍得把如此宝贵的人力无偿的交给这三位大人。
随着大成台吉鄂托克在各个板申疯狂扫荡白莲教势力,这半个月以来,送到苏木沁板申的男女奴隶已经达到了一千七百多人,就算是一人折算10两银子,也值一万多两。
几乎所有人都在猜测三位大人与达阳台吉到底是什么关系。
张亦隆冷哼一声,众人马上收敛心神,重新看向地面上的阵形。今天教的内容,明天就要抽出几人来考,一次二次记不住不受受罚,三次就要挨军棍了。
作为明军逃兵,这些长刀手对于挨军棍可说习以为常了,只不过,脸上不好看啊。每次挨打,都要三军集中,在二千余人面前,被褪下裤子结结实实挨上十棍。
这以后还怎么当官领军上战场啊?
教过之后,就要开练了。
这次训练,张亦隆完全没有插手的意思,而是让长刀队什长刘东方自己组织训练,他只在旁边看着。
训练的重点是五种阵形的变换,这不仅考验了刘东方的指挥控制能力,还要看每名长刀手能否准确记住刚才学习的内容。
半个时辰后,看着能在五种阵形中自由转换的长刀手们,张亦隆的脸上总算有了些许笑意。
另一边,在休息了一柱香后,姜玮继续组织标营训练快速结成军阵,又从长枪手中挑选出20名最精装的,给他们每人发了一杆龙刀枪,让他们试用一下。
这些龙刀枪是达阳在仓库里发现的,与长刀手所用的双手长刀一起送来的。
所谓的龙刀枪就是在三棱透甲枪的枪头侧面加装了一个类似半个月牙的挑刃,有些类似戟,却比戟更简单,而且更适应劈斩。
在张亦隆看来,这种龙刀枪更像是欧洲瑞士步兵曾经使用过的戟,虽然重量增加了,却也同时增加了攻击的灵活性,用好了可以轻松克制同样长度的长枪。
标营必须要有克制长枪的手段,这也是三人创立标营时订下的一条规矩,只不过不能公开说就是了。
要不是考虑到重量增加太多,张亦隆都想要把龙刀枪的锋刃换成斧刃了。
午饭后,标营、中军营和长夫军中明天要出征的士卒就不需要参加下午的训练了,他们有更加重要的任务,准备出征!
这将是新军在塞外草原上的首战,无论是穿越三人组还是每个被挑中参与其中的士卒都能意识到此战的重要性。
万事开头难!
第一百三十四章 出征(下)
整个新军系统中,现在最繁忙的就是长夫军了。
整个下午,在于硕的监督之五,彭道济指挥长夫们把五千斤面粉分别装上六辆马拉大车,这是计划中全军出征六天的粮食。
按张亦隆所订营制,每名士卒每天可得面粉一斤半,肉三两,菜金则根据季节不同而有所增减,冬天多夏天少。
此次出征虽然兵仅几百人,又是以步卒为主,但后勤压力已经让于硕非常头疼了。主要是运输工具实在是太过原始了。
塞外草原上的马拉大车,通常一车可载重800斤到1000斤,看似不少,可每辆大车就需要健马二匹以上,至少还要有一名车把式,人和马的口粮一样也要从运输的粮草中扣减。
还要考虑从矿场救出的那些矿奴和被俘人员的口粮。
更加麻烦的是蒙古骑兵的粮食也需要新军负责,虽然杨大乖已经承诺,等打完仗后这部分费用由他负责。但问题是,蒙古骑兵吃粮食少,吃肉多啊。
按杨大乖的要求,出征的每六名蒙古骑兵一天就要吃一只羊!
当时于硕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惊讶的不是羊的消耗速度,而是六人一只羊怎么分啊?
杨大乖看出了于硕的惊讶,哈哈大笑着说:“于大人跟蒙古人打交道的还是太少了,这羊很好分的。”
“啊?好分?羊只有四条腿啊。剩下那二人怎么办?”于硕还是没想明白。
杨大乖笑了好一会儿才控制住自己,“于大人,六人中的四人各分一条羊腿,剩下二人把羊背一分为二不就行了。”
“呃,这样啊。”于硕当时明智的没有追问下去,不知道他们六人是如何分配羊下水和羊头的。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蒙古骑兵不需要新军帮他们宰羊,只要到时候把羊送到他们的营地就行了。
事后听到这个消息的张亦隆只说了一句,我们双方的营地最好隔的远一些。不然看着蒙古骑兵们一人一条羊腿的啃着可是会影响新军的士气。
当然,于硕也不会真的只给蒙古骑兵送羊,他们需要的奶酪、炒米也一并由长夫军负责运输。
除了面粉,还要有必要的蔬菜,相比带着成袋的面粉,这些装在坛子里的腌菜更是麻烦,不仅沉,还容易碎。最后还是罗登甲想出了给坛子缠上麻绳的办法,勉强解决了易碎问题。
至于说火药则是由于硕本人亲自分装的,到不是信不过长夫军,只是现在穿越三人组手上的火药数量太少且质量很差,于硕需要从几十桶火药中挑出堪用的,再用绸布一一分装好,再放一个木桶内。
就算是再怎么挑选,最终选出来的火药也只有七十九斤,于硕大概估算了一下,以每发炮弹用药2斤计算,共可发射40发炮弹,对付区区几个黑社会打手应该是足够了。
于硕还真不能想象他们能顶着12磅炮的轰击继续顽抗。
想到这里,于硕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太高估这些黑社会打手了?是不是应该把炮弹的重量再减一下,比如把实心生铁炮弹的重量减到7斤甚至是5斤?用10斤重的生铁炮弹去轰击一道简陋的木栅是不是太过浪费火药了?
于硕抬头看了看天,离天黑差不多还有一个时辰左右,足够了。
“小罗,你过来。”
听到于大人在叫他,正在往腌菜坛子上缠粗麻绳的罗登甲赶紧停下手中的活计,快步走到于大人面前,“大人有何吩咐?”
于硕指着已经装入木桶中的铁筒葡萄弹,“你现在去找金十六,就说是我的命令,让他现在给我铸造二十个这种尺寸的弹丸,每个铁筒内的只需要装入4个生铁弹丸就行了,明天天亮前送到!懂了?”
罗登甲马上重复了一遍命令,于硕满意的点点头。
按营制,罗登甲配有一匹战马,他匆忙洗了洗手,翻身上马直奔金炉社。
于硕估算了一下,如果铁筒葡萄弹的重量减轻一半,那么只需要1斤黑火药就能将其射出150米开外,至于说威力嘛,只要那个张介和二名打手没有说谎,那道简易木栅的强度不会比门板强出太多,应该是足够了。
不过作为保险手段,于硕还是决定把所有的弹丸都带上。
宁可带了用不上,也不能用时没炮弹。
把火药分装好后,于硕把彭道济叫过来,让他亲自负责看守装有火药的马车,任何人不得擅自靠近,违令者斩!
为了以防万一,于硕还是决定把这辆装载了黑火药的马车停在远离人群活动的地方。
彭道济马上依令从长夫军亲兵哨中抽出20名刀牌手,5人一组轮流守卫这辆危险的马车。
彭道济则每隔半个时辰就过来检查一次。
相对来说,胡新明是比较轻松的,他的新军步卒虽然人数不少,但他的帮手也是最多的,而且除了中军营以外,其他各营实际上只需要挑选出50名新兵前往参战就行了。
而且胡新明也不打算随军出征,对付一股不到百人的黑社会矿霸,穿越三人组一起上阵,太给他们面子了,没必要。
出征来回要六天到七天,新兵的训练现在正是打基础的关键时刻,耽误不得。
中军营就由营官董一振带队出征,岳双元和吕少威也要一起去,魏立庆则和自己留在苏木沁板申中继续训练新兵。
既然已经决定让董一振带队,今天下午的出征准备工作,胡新明就没插手,放手让他去干,好歹也是明军百户出身,不至于连这点能力都没有。
董一振把中军营带到长工院一角,由他负责出征的一切准备工作,这既是信任,也是一次考验。
董一振看着眼前队列整齐的中军营,真不愧是胡大人一手调教出来的标杆部队,人人站得笔直,个个目光中充满着对胜利的渴望。
他们是要直接参战的,胡大人已经公示出悬格了,没人不心动。
首功,赏银五十两,升一级。
次功,赏银二十两,升一级。
阵斩一人,赏银三两,阵斩五人,赏银十五两,升一级。
以此类推。
赏银还在其次,关键是升一级。
自三位大人招募新兵以来,除了董一振等几人以外,没有再提拔新的军官,一切都从此战开始,有功就能从士卒变成军官。
简单粗暴,却很有效果。
董一振已经许久没有在士卒眼中看到如此渴望胜利的光芒,这让他一瞬间有些失神。
他之所以投靠三位大人,原因很简单,他不想再当杨公公的亲兵护卫了。自己跟了他七年,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已经算是报过恩了。
跟着杨公公,没什么前途,这不是什么秘密,杨公公今天的地位完全是达阳台吉给的,可达阳台吉也不能让他们在土默特万户的腹地组建一支汉人为主的军队。
可眼前这三位大人就做到了,对于董一振来说,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相比当杨公公的亲兵,跟着三位大人一起打天下自然更有吸引力。
而且,待遇是真好啊,董一振想到这里就觉得自己的运气是真好,新军营官,一个月的军饷就是一百两白银,这还不算额外支给的五十两公费。
现在中军营虽然已经有近五百人,可自己一人就能处理大部分公务,只雇佣了二名书办、三名缝补匠就已经应付得来了。每个月的公费实际上大部分都可以落入自己腰包中了。
董一振收敛了有些飘飞的心绪,对着眼前的中军营士卒吼道:“你们是新军中最早创立的部队,是标杆,是精锐,所以我不需要多说什么,只和你们强调一点,战场上必须依令行事!否则军法从事!”
“听明白了没有?!”
“听明白了,营官大人!”500条壮汉一起吼出响亮的回答。
董一振满意的点点头,“你们应该很清楚明天出征所需的物品了,现在给你们半个时辰,各自检查,如有短缺,马上去领取!半个时辰后我要检查,有任何遗漏,别怪我手中的马鞭不认人!”
“是!大人!”又是整齐响亮的回答声。
“解散!”董一振自己也要有物品需要收拾,现在还不到需要别人伺候自己的时候。
一直到天黑,整个苏木沁板申都处于一种忙而不乱的状态。
各种物资纷纷涌入新军各个营地,旗帜、鼓号、大车、马匹,一一备齐。
到了掌灯时分,坐阵胡宅客厅的张亦隆已经得到了各部的报告,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明天出征。
第一百三十五章 韦老大
韦老大,如果不是他碰巧成为新军首个征讨目标的话,他在历史上完全就会是一个小透明,不管是朱家大明还是蒙古史料都不会记他一个字。
更不会有后世的史学家费尽心力来研究他为什么会成为首个征讨目标,恨不得把他家的祖坟都挖出来研究一下。
可惜这些史学家大多都以失败告终,在他们看来,韦老大实在是太神秘了,太值得研究了,却又无从下手。
为什么会有无从下手之感?原因就在于韦老大太真实了,真实到没有研究价值。
韦老大,本名韦十三,他是晋阳军户出身,却长年混迹于社会底层,最终不得不逃亡塞外。
他是少数成为黑社会后坚持不改名的豪杰,在他看来,塞外草原就是一片无法之地,没人能管得了他,蒙古贵族看不到他,太平堡的吴为吴大老爷也管不着他,只要他能按时交给足够数量的铁矿就行了。
苏木沁板申的那些土包子就不会管他,也没能力管他。
韦老大好歹也是军户出身,他没打过仗,可他砍过人,还砍过不只一个人,所以他打心眼里看不起胡守常那帮白莲教徒的瞎胡闹,就凭着那些没经任何训练的农民,还想着据守板申和蒙古贵族谈条件?
蒙古贵族要是那么好打交道就不会二次兵进北京了。在韦老大看来,如果不能在战场上打败蒙古军队,那么双方就没有坐下来谈判的基础。
苏木沁板申中的那些农民是不可能击败蒙古骑兵的,那道形同儿戏的围墙也挡不住蒙古骑兵的进攻,等待他们的只有血腥的屠杀和持续的奴役。
韦老大觉得上天对自己已经够好了,现在在大毛忽洞这里,自己就是一方土皇帝,要风有风,要雨有雨,每天吃香喝辣,除了没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以外,自己过得不比北京的朱家大明皇帝差。
别的不说,朱家大明皇帝每天还要早起上朝呢,他却可以搂着买来的小媳妇一觉睡到天大亮。
只不过今天的美梦早早的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
沉睡在韦老大体内的军户血统瞬间觉醒,他伸手从床头柜上抄起铁斧,大吼一声:“出什么事了?”
韦老大不担心有人敢暗害自己,最忠实于自己的打手们就住在旁边的厢房里,能在这时候来砸门,肯定是矿里出事了!
“大当家的,快起来,出事了!”门外的声音越来越焦急。
“等一下!”韦老大已经从声音上听出了是手下胆子最大的老四,能把一向胆大的老四吓成这样,看来是真的出大事了。
一把推开还没睡醒的小妇人,韦老大赤身跃起,胡乱的抓起衣服套在身上就冲出了卧房。
一拉开门,韦老大就看到了一脸惨白的老四,“怎么了?”
没等老四回答,答案自己就来了。
一阵嘹亮的号声从山沟外飘过,这是韦老大从来没听过的号声。
这不是蒙古人常用的牛角号,而是一种带有金属质感的号声。
这是韦老大从来没听过的号声。
韦老大扔下话没出口的老四,飞快的爬上了院里的三层木塔。
站得高,看得远。
韦老大看到了号声的来源,那是让他完全无法理解的一幕。
一支军队正从远处的晨雾中缓缓开来,仿佛是一支从地狱中复活的军团。
号角声声,旗帜招展。
刀枪林立,初升的阳光照耀在刀枪之上,闪耀出点点金光!
不仅是号声没听过,旗帜也没见过。
居中的一面是一幅巨大的红底黑字旗,旗帜上绣着“振威”二个大字。
很明显,这不是蒙古军队的旗帜,更不会是朱家大明军队的旗帜,无论是尺寸还是形制都不对,上面的字就更不对了。
振威军?振威营?振威寨?
韦老大想得头都疼了,也想不出来自己方圆千里之内有这么一支军队。
来的肯定是一支军队,韦老大这点见识还是有的。
远远望去,打头的是少量骑兵,散得很开。
其后是整齐的步军方阵,隐约可见是百人为队,五队成一方阵,每一方阵前各有一面颜色鲜艳的旗帜。
韦老大看的三条腿都软了,他从来没有见过军阵如此整齐的军队。
自元帝国灭亡后,蒙古军队就不再是一支高度组织化的军队了。
韦老大来塞外草原已经十年了,见过不少蒙古军队了,甚至是号称土默川上最精锐的土默特万户的大汗亲军,都没有如此严整的阵形。
更让韦老大后背发凉的则是,这是一支悄无声息的军队。
没有呼喝声、没有喧哗声,没有吵闹声,所有人都沉默着,象乌云一样向着矿场压来!
韦老大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声音在狂叫着:“今天完了,完了!”
努力压下想要跳下高塔逃跑的念头,韦老大一把抓过同样被惊的目瞪口呆的一名黑衣红带打手,对他怒吼道:“赶紧敲梆子!”
“哦,哦。”黑衣红带打手这才反应过来,应该敲梆子报警,集合众人。
梆子声响起,所有的打手都从各处纷纷赶到各自的位置。
韦老大一直自豪的就是自己是按明军的标准来训练手下的,梆子声一响,所有人都要放下手中的事情,马上赶到事先规定好的位置上。
具体来说,韦老大要登上自己院中的高塔,坐镇指挥,所有的命令都由梆子声传达。必要时还有三名亲信负责传令。
和韦老大一起坐镇指挥的就是脑子最好的军师老二。
老三带黑衣红带打手们守住第二道木栅和小院。
胆子最大的老四带着老五和其余黑衣打手守着第一道木栅。
所有的打手都配发了角弓,每人至少有三十支箭矢。
老五和他的五名亲信还会使用三眼铳。
在今天之前,韦老大自认为除非是五六百蒙古骑兵,否则自己的矿场就是固若金汤般的存在!
更何况,在得到蒙古人在苏木沁板申练兵的消息后,韦老大还专门让矿奴们耗时两天用木头加固了第一道木栅。
没有足够攻城器械的蒙古骑兵想要短时间内攻破第一道木栅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可现在韦老大不那么自信了。
随着对面军队越来越近,韦老大的瞳孔瞬间缩小了。
在军阵正前方,几十条壮汉推着两辆卸去驮马的大车,大车上居然各有一门大炮?!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韦老大让手下把军师老二叫上塔来。
指着那两辆越来越近的大车,韦老大控制住自己快要跳出嗓子的心脏,努力用最平静的声音问道:“老二,你看那是不是炮?”
老二是个落魄书生,他的眼神也不是太好,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应该是吧,我看不太清楚。”
“老三,你上来!”
提着弓箭的老三爬上了高塔,他可不像韦老大那么镇定,黑脸上已经满是汗珠了,“大当家的,什么事?”
“那是什么?”韦老大指着远处的大车问道。
老三眯眼看了一会儿,肯定的说道:“大当家的,那肯定是炮,只不过好像不是铁的,外面蒙的像是牛皮。”
老三的眼神不错,就在出征的前一晚,罗登甲提出桦木炮从远处一看就是木头的,不够威风,应该刷上黑漆。
于硕一听有理,可当下现刷黑漆已经来不及了,最后只好用熟牛皮把桦木炮包了一遍,这样起码看起来不那么像木头了。
“牛皮做的炮?”韦老大看向军师老二,“你知道有皮制的大炮吗?”
老二连连摇头,“书上只有铜铁造炮,也有木炮一说,从来没听说过皮炮的。”
“行了,老三,你下去准备吧,告诉老四,先别急着放箭,听听对方说什么?”
要是能用钱买得对方退兵,韦老大自然不会小气。
那支神秘的军队一直开到距沟口木栅150步时才停下来。
一骑从队列中冲出,纵马前出到距木栅100步之时,放声高喊:“我等是振威军,奉大帅之命前来剿匪,尔等放下兵器,还有一条生路,如果执械顽抗!就如这二人的下场!”
随着他的喊声,二骑纵马而出,马后各用粗绳拖出一人,正是前几天韦老大派出追杀逃奴的二名打手。
将二人拖到木栅前百步外后,两名骑士翻身下马,将二人狠狠踩在地上,各自抽出腰间的刀剑。
寒光一闪,人头落地!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的军阵忽的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声:“降者免死!”
别说手下了,韦老大自己都被这冲天的杀气震的雄躯一振!
当然,作为天天和各类人渣打交道的前警官,张亦隆和于硕都没指望这两颗人头就能把这些天天以砍人为人生目标的法外之徒震慑住。
真这么想也太看不起这些敢于冒着杀头风险逃到塞外的人了。
这两颗人头只是餐前小菜,真正的大餐自然是于硕亲自操刀的桦木炮。
于硕扬了扬下巴,示意彭道济可以开始指挥了,这也是让彭道济这个奴隶出身的长夫军副统领在全军前进一步确立威信。
彭道济深吸口气,他自是能体会到于大人此举的深意,手中红色令旗往前一挥,长夫军中的鼓手马上擂响了牛皮战鼓!
“咚咚”的鼓声震憾着人心。
随着鼓声,长夫军亲兵哨列阵前出,打头的是二队刀牌手,他们一手持方形木牌,一手举腰刀,缓步前行,什长用手中的旗枪控制着他们的步伐。
其后是二队长枪兵,再后则是已经抽箭在手的四队弓箭手。
他们负责在于大人完成装弹前保护他和大炮的安全。
于硕自然不会辜负部下的信任。
这一次张亦隆没法帮他,不过于硕也不需要别人帮助。
说到天去,对面只不过是一道木栅而已。
即使刚才已经用17式单兵望远镜仔细观察过了,那道木栅确实已经加固过了。起码能从外部看出来,除了原有的木栅以外,后面还加了数根横木。
那又如何?
于硕相信在火药的力量面前,这道木栅只会是渣。
可惜啊,时间太短,火药太少,不然我就弄个爆破弹让你们涨涨姿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