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最后的宁静(下)
再次伸手入怀,掏出另一个小包,打开后高田一下就呆住了,里面是四样金首饰,一对纤细的手镯,一对漂亮的耳环,一个金发簪和一个小小的金戒指。
高田认识那对纤细的手镯,它一直佩戴在高贵兰洁白的双腕上,贵兰姐私下和他说过,那是马夫人一年多以前赏赐给她的,给的是金沙,手镯是高贵兰自己托人打制的,上面的凤纹是非常好认的。
这四样首饰应该是贵兰姐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了,怎么放在小包里给了自己?高田脑中嗡嗡直响,无数个念头涌入脑中,又一一快速消失,完全理不出个头缕。说到底,高田也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又何有多少社会经验呢。
动作机械的把小包重新贴身放好,高田决定今天晚上扎营后找一个没人的地方问问徐安都,徐安都虽说和自己同年,却已经跟着兴盛镖局的镖师走过几次镖了。如果他没吹牛皮的话,徐安都甚至悄悄潜入过口内,见识比他这个生活范围没超过太平堡的高家家丁强太多了。
接下来的大半天中,高田都被一种奇怪的情绪支配的,不解、激动、恐惧、不安等等,诸多情绪刺激之下的高田破天荒的没有爬到大车上去睡觉,反而满面红光的走了七十多里地。
徐安都觉得高田肯定是碰到什么事了,但又找不到询问的时机。因为商队今天明显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全天都在急着赶路,中午吃饭时间也缩短到了不到半个时辰,只够大家就着奶茶吃个夹肉沫的饼子。
徐安都注意到就连一向讲究吃喝的高志节等大人物也不再讲究了,和他们这些下等人吃的差不多,只是奶茶中加了更多的奶食。
一种淡淡的不安感弥漫在整个商队之中,迟钝如徐安都好像都感觉到了未来有什么危险在等着自己。徐安都想要和高田讨论一下,可扭头看向高田时,发现这位好友还在神游万里,徐安都只好摇头苦笑。
好在他的这种疑问在二个时辰后就得到了答案。
徐安都在午饭后再次进入了半梦半醒状态,一边走一边睡,好几次要不是身边的人拉一把,他都能一头栽倒在地呼呼大睡。
所以直到他撞在走在前面的高田身上,徐安都才意识到商队居然停下了。
“现在扎营是不是早了点?”徐安都抬头看了看,天色还早啊,离天黑起码还有一个时辰。
“安静!”高田使劲拉了一下他的袖子,“注意听。”
徐安都瞬间就清醒了过来,他听到了尖厉的报警号角声!能把低沉的牛角号吹得如此尖厉,可见号手已经快要吓破胆了。
“怎么回事?”徐安都下意识的压低声音问道。
高田摇摇头,“不知道,我们现在的位置太靠后了,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一直跟他们在一起的周姓镖师发出一阵冷笑,“你们二个今天一天都迷迷糊糊的,就不会抬头自己看吗?”
顺着他的抬起下巴的方向,徐安都和高田看向远方。
远处山包上,出现了数骑,其中一骑身后,一面纯色黑旗迎风飘扬,上面一个斗大的“红”字。
徐安都的脸刷一下白了,他是第一次见这面黑底红字旗,却没少听说这旗帜主人的各种传奇事迹。
一丈红,一个威震口外草原的名字,一个能在纯男性的马匪世界中闯出巨大名声的年轻漂亮女子,还需要再多说什么吗?
当然不需要了,至多再加一句:盗亦有道。
身边的高田可能还不太清楚,但徐安都非常明白,作为太平堡最大的镖局之一,兴盛镖局确实牛气冲天,候老镖师号称一向不给马匪事先交买路钱,可徐安都却听到镖师们私下说过,梁镖头是给过一丈红买路钱的,候老镖头也只是睁一眼闭一眼。
现在敢在白天拦住一支护卫多达三百余人的商队,一丈红如果没疯,那就一定是有了十成十的把握。
难道是一丈红联合了在这周边活动的几支马匪要硬抢吗?徐安都望向周姓镖师,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果发现他的鬓角也已经微微见汗了,就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高田则是一脸茫然,他伸手扯了下身边好友的袖子,“这旗子有讲究?”
徐安都看了看四周,没人注意自己,这才压低声音自己知道的关于一丈红的情报都说了出来。
高田听得目瞪口呆,直到徐安都说到一丈红手下有百余马匪时,这才重新扯了下徐安都的袖子,“你没骗我吧?她手下只有百余马匪,怎么敢拦我们?”
高田就是再没见识也知道一点,马匪从来都不做亏本买卖!就算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也没有马匪去干,马匪劫掠的目的是为了弄钱,享受。死人是享受不到的钱带来的好处,就是给座金山,那又能如何?
就算一丈红手下的马匪个个都是高手,都能以一敌三,可以把商队所有的护卫都杀了,可她自己的损失也不会小,真的有人会蠢到会如此吗?
高田觉得不会,所以才要问徐安都。
徐安都自然也不知道这问题的答案,又不能欺骗自己的好友,只能老实回答:“我也不知道,按规矩,应该不会拦啊。”
徐安都不知道的是,对于高田的这个问题,就连候老镖头都没有答案。
山包上的数骑一出现,尤其是那面黑旗展开后,候老镖头、同盛镖局的谢大镖头、高家护院武师头赵铁胆就一起赶到了队伍最前头。
谢大镖头一摆手中的龙刀枪,示意队伍停下,手搭凉篷看向山包,片刻后一脸凝重的转头看向候老镖头,“候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走镖已经二十年,从趟子手一步步升为大镖头的谢成达自然认得那面黑旗,也知道旗下那个娇小的身影肯定是一丈红本人,就算不是她,也必然是她的二名亲信之一,其他头目是不配有那面黑旗的。
谢成达只是想不明白一件事,以一丈红的实力怎么有胆子在白天拦截护卫是其三倍的高家商队?
既然自己想不明白,那就问问老前辈好了。
让谢大镖头没想到的是,候老镖头居然也是一脸凝重,神色比他更加严肃,怀中的钢锏纺丝不动,对于谢成达的问题却只是轻摇了一下头,“老朽不知,确实想不明白。”
二人身后的赵铁胆在这个场合根本没有说话的余地,只能安静听着。
山包之上,重新戴上面纱的一丈红娇笑连连:“张大人,怎么样,这只羊肥不肥?”
张亦隆轻叹一声,“确实很肥,大当家的诚不欺我!”
高家商队全长超过了一里地,数百辆大车排列的整整齐齐,数百手持刀枪的护卫围在周边,无一不在显示着这支商队自身的价值。
一丈红手中的马鞭轻点向前,“张大人,您觉得我们应该如何做?”
张亦隆双手抱拳,“不敢,不敢,在下听凭大当家的派遣!”
一丈红再次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那我就不客气了。”
笑声动人,眼神却在瞬间变得极其凌厉!
第二百一十二章 马匪的本事(上)
一丈红手中的马鞭往后一挥,“张大人,你的人先别动,我先试试这三百多人有什么本事。”
随着一丈红略带夸张的妩媚动作,四十八骑出现在她的身后,四十八双饿狼般的眼神注视着山下的高家商队,仿佛那真的只是一只待宰的肥羊。
被这些贪婪中带着凶猛的目光注视着,商队护卫中出现了不安的躁动。
镖局的镖师和趟子手们还能维持最基本的体面,有些凶悍的镖师甚至露出了微笑,如果没有强悍的马匪,怎么会有人愿意出重金雇佣镖师呢?
有些趟子手也紧握着手中的刀枪,只要能在与马匪的战斗中有所斩获,就一定能被镖局内的镖师看中并顺利收为弟子,甚至有可能被镖头看中,成为入室弟子,实现一步登天。
徐安都也有些跃跃欲试,悄声对高田说道:“这是机会啊。我一定要抓住!”
高田的眼神却有些犹疑,此时他的脑海中还在想着高贵兰,对于身边的情况有些反应迟钝。不过,他还是出言提醒了一句,“徐哥,我觉得你还是不要玩命的好。”
徐安都嘿嘿一笑,“没事,咱们有三百人呢,山上才几个人,有啥好怕的。”
高田有些哭笑不得,马匪居高临下,当然看得出来商队护卫人数众多,可即使如此,山上那些马匪却没有表现出一点点畏惧,相反好像还有那么点兴奋?
听到两个少年对话的周姓镖师冷笑一声:“你叫徐安都是吧?是兴盛镖局的趟子手?你走镖时碰到过马匪没有?”
徐安都一缩头,不敢吭声了,他确实是在走镖时碰到过马匪,却没有爆发任何战斗,双方只是抱拳寒喧几句就各走各路了。
看到徐安都的表情,周姓镖师就知道他是一个菜鸟,也就再说更难听的话,只是平淡的说了句:“大概在五年前吧,太平堡有新开的镖局叫宣光,实力很强,那时候你估计都没入行呢。”
“宣光镖局一向是走南路镖的,标榜的就是不和马匪谈条件,讲交情,碰到马匪劫掠就硬桥硬马的闯过去。”
“本来这也没什么,口外草原是法外之地嘛,只不过宣光镖局中的一些人做事出了格,某次一丈红派了个姑娘到太平堡来买东西,结果被宣光镖局的人盯上了,吃撑了跑到商会里去举报,”
“当时的武甲头也是个蠢货,一听到有马匪潜入太平堡,不问青红皂白就亲自出马去抓,双方在太平堡外大战了一场,一丈红派出的人手死了三人,听说还有几人带伤逃走了。”
徐高二人都听得有些入迷了,这是他们之前没有接触到的传说。
周姓镖师再次抬头看向远处的山包,“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一丈红放出话来,与宣光镖局不死不休,任何商号敢雇佣宣光镖局都会成为一丈红的死敌。”
“一夜之间,所有的商号都拒绝与宣光镖局合作,就算是最后在商会的压力下,由三家商号雇佣了宣光镖局,可无一例外是走出太平堡一百里后就受到马匪的持续追杀。”说到这里,周姓镖师冷笑连连,“以往的马匪是只劫财不伤人,就算是真有个打打杀杀,也是镖师、趟子手和马匪之间的搏杀。”
“可在这次马匪的劫掠中,杀人变成了第一位的。没有一支镖队能走出一百五十里,短短半个月内,宣光镖局的镖师死伤就超过了四成,再也没有人敢雇佣他们了。”
“那后来呢?”看到周姓镖师不说了,高田着急的问道,“就这么完事了?”
周姓镖师淡淡说了句,“后来?后来就是当初去商会告发的宣光镖局副镖头在太平堡堡门外自刎,上任武甲头也在随后死得不明不白,宣光镖局并入了东兴镖局,改走北路镖。”
“这么狠啊。”高田看向徐安都,徐安都脸色也很难看,他入行时间还短,对于这些老黄历没什么了解。
“马匪,说到底就是马匪,什么盗亦有道?哄鬼的玩意儿!”周姓镖师往地上狠啐了一口,可说话时的声音还小了一些。
“周大哥,一丈红的手下这么厉害啊?”高田别的不知道,可知道能在太平堡内开镖局的,没有十几个一流好手是绝对不行的。能骑擅射都是基本功,短刀长枪更是要样样精通,敢在口外走镖的,哪有一个是善茬?
可听周姓镖师这话,当年宣光镖局在与一丈红手下交手时完全处于下风,要么是宣光镖局的人不行,要么就是一丈红的手下太过强悍。
周姓镖师抬了抬下巴,“你马上就能看到了!”
远处山包上,15骑正在飞驰而下,就算离得很远,也能看出他们个个黑纱蒙面,手中短弓清晰可见。
“备战!”候老镖头一声怒吼把所有人都震醒了过来,他手中的钢锏在空中划了个半圆,这是事先约定好的信号。
“战!”商队前方的一百余护卫发出一声呐喊,30名腰刀手前冲五步,手中的圆盾护住身前要害,背后的20长枪手把一丈六尺长的长枪从腰刀手的肩上向前伸出,60名弓箭手早就摘弓在手,此时从箭囊中抽出梅针箭,拉弓搭箭,对准了正在从山下冲下的15骑。
区区15骑就想破阵?做梦!
这只是最基本的防守队形,商队正在的杀手锏是端坐在战马上的镖师和护院武师,他们会抓住马匪放慢战马准备放箭的时机,以最坚决的冲杀把马匪驱赶开,马匪只是求财,在见识了商队自身强大的护卫之后,自然也就敬而远之了。
剩下的就是由候老镖头负责出面谈判,只要条件不太过分,都好说。
山顶上的一丈红摇头轻叹,“候老镖头这一世英明恐怕是要毁于此地了。”
张亦隆没有接话,什么候老镖头,完全不认识,要是识相点,怎么都好说,要是不识相的,那就让一发56式762毫米步枪弹去帮老爷子早日飞升仙境好了。
一丈红自然也没指望张亦隆能接上话,只是自言自语道:“不过说起来,要不是张大人这么大方,给了这么多长鈚箭,这事还是不太好办的。”
步骑对射,自然是步射更占优势。只不过,前提是双方所用的弓箭在性能上不能在太大的差距。
无论是高家护院、镖师还是马匪,用得都是草原上最常见的筋角木复合弓,也就是角弓。相对来说,马匪用得角弓质量要好于绝大多数高家护院和趟子手,与镖师所用的角弓基本一样。
但双方在箭矢上的区别就比较大了。
商队护卫用全是高家提供的平头梅针箭,威力大,但是射程略近。
马匪用得大多也是同样的平头梅针箭,甚至双方用箭很有可能都是出自同一批工匠之手。
只不过张亦隆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局面。
张亦隆送给一丈红的是1800支长鈚箭,这种长箭镞的羽箭不仅更重,射程也更远,对人体的杀伤力也更大,就算是穿了双层铁网甲在近距离挨上一箭也要完蛋。
现在这下山示威的15骑就要用长鈚箭远射程的优势震憾一下高家商队的人心。
梁正仲因擅射而出名,所以由他负责指挥弓箭手的攻击。
可当他看到一丈红的手下在距离商队还有100步时就开始分出左右两队,也不由得大吃一惊。
骑射能在百步外?!开什么玩笑!就算是最精锐的蒙古骑兵也不过在40步外才能开弓放箭!
第二百二十三章 马匪的本事(中)
15名马匪在距离商队前卫还有100步时忽的左右分来,左七右八,纵马飞驰斜冲而过。
梁正仲没有下令放箭,距离太远,而且对方人数太少,移动速度又太快,除非是用箭雨覆盖,否则除了浪费箭矢以外,不会有什么好效果。
反正百步之外,他们就算是放箭也射不中任何东西,除非是接近到50步以内。
可就在小股马匪斜冲到70步时,减速、转弯,就在马身转向的瞬间,15支羽箭从不同方向射向商队前卫。
梁正仲双眼死死盯着飞行速度最快的几支羽箭,很明显,按照它们的飞行轨迹是不可能命中己方任何目标的,那么马匪放箭的意义何在?
“不要举盾!”就在梁正仲抬头看箭时,身后忽的传出了候老镖师的怒吼声,把梁正仲吓得浑身一抖,赶紧扭头看去,只见前排的腰刀手中有人慌乱的举起了圆盾。箭还远着呢,这时候举盾只能暴露这些腰刀手几乎没有一点实战经验。
相比暴怒的候老镖头,梁正仲要镇定的多,这20余名腰刀手中有5人来自高家护院家丁,所谓的护院家丁只不过是高志节挑选身强体壮的家丁由护院武师进行训练,平时主要就是看家护院,别说与镖局的趟子手相比,就是与太平堡的堡丁相比也是相去甚远。
在梁正仲看来,马匪当前,这些护院家丁不被吓得屁滚尿流,扔下手上的兵器转身就逃就已经算是极其难得了。现在只不过是受到飞箭惊吓后举了下盾牌,这已经大在超过了梁正仲的意料。
就在梁正仲挥刀制止前卫的躁动时,马匪前锋射出的15支羽箭已经落在距前卫10余外的草原上,平头梅针箭靠着强大的动能狠狠的贯入地面四五寸深,看着腰刀手们一阵阵后背发凉,这种威力,只要不射中自己手中的圆盾,可以说射哪儿穿哪儿。自己身上穿的薄牛皮甲和纸糊的不会有任何区别。
腰刀手身后的长枪手防护更少,自然也更加恐惧,一阵骚臭味传来,居然是有人吓尿了裤子!
这让候老镖头彻底暴怒了,老爷子翻身跳下马,快步走出前卫阵,“嗤啦”一声撕开衣襟,露出古铜色厚实的胸膛,“一帮怂货!”候老镖头一边用左手把胸肌拍得啪啪响,一边怒骂道:“老子就站在这里,看看哪支箭能射中老子!”
山顶上的张亦隆听闻此言,眉头一挑,差一点就要摘下肩上的EM-311狩猎步枪,让一发56式762毫米步枪弹帮眼前这位老当益壮的前辈就地飞升。
到是身边的一丈红要冷静的多,轻笑一声:“这位候老镖头身子骨挺硬朗啊,有机会一定要会一会。”
对于测试的结果,一丈红很满意,用顽羊角弓抛射出的平头梅针箭最大能身出60步左右,那么换用射程更远的长鈚箭,那么抛射出70步是没一点问题的。就算射不穿前列的圆盾,射穿后面的长枪手是没一点问题的。
除了测试射程以外,一丈红还从商队护卫的反应中发现前卫中混入了不少菜鸟,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漏洞。
不过,这是不是一个故意留下让人钻的圈套呢?一丈红陷入了沉思。
以候老镖头的经验,不可能不知道前卫的重要性,按说应该把最精锐的镖师和趟子手集中到前卫中,这样才能有效避免马匪突袭时前卫的迅速崩溃,给后方的护卫展开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铜头铁尾豆腐腰,这是通行于草原多年的走镖惯用队形。毕竟口外草原上视野良好,大股马匪很难找到近距离伏击的机会,只能采用小股精锐近距离突袭加主力远距离奔袭的战术。
否则极易被走镖队伍在远距离发现,这时只要收缩头尾就能形成一个防守严密的圆阵,就会变成一个坚硬难吭的铁刺猬。
可现在高家商队这种不成型的前卫,只要被小股精锐马匪从正面突袭就很有可能迅速崩溃,冲乱己方队形,可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
可要说这是圈套的话,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一丈红了吧?
而且候老镖头现在这种狂叫的状态也不像是在表演。要不要再派一小队人马去试探一下队尾的防御呢?一丈红扭头看向张亦隆,“张大人,你觉得高家商队的护卫如何?”
张亦隆对于眼前这种情况再熟悉不过了,直接给出了结论,“说明高家商队中没有一个真正的强力核心,的候老镖师只是一个被公推出来的象征性指挥官,不仅没有实权,更没有足够的威望。”
“他们必败无疑!”
听到张亦隆斩钉截铁的回答,一丈红没有轻信,反问了一句:“张大人这么有证据吗?”
张亦隆手中的马鞭指向商队后卫,“大当家的请看,你的手下只是试探了前卫,可商队后卫已经有些混乱了,可见根本就没有一个统一的指挥核心。”
一丈红看了看商队队尾,确实出现了一些不易察觉的混乱。
“确如张大人所言,”一丈红眯眼而笑,“这就好办了,我们再等一会儿,要是候老镖师还不派人过来谈判,等到天黑,我们就要下手了。”
张亦隆看了一眼那个还在大呼小叫的老镖头,“他真的会来谈判?”
一丈红轻笑一声,没有回答。
第二百二十四章 马匪的本事(下)
一丈红虽然没有说话,可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怀里抱着的小黑旗轻挥了二下,她身边的护旗马上把手上的大黑旗轻挥了二下。很明显是在给山后隐藏的马匪们发信号。
正在草地上席地而坐的马匪wu见旗而动,从地上一跃而起,翻身上马,发出一阵欢呼后冲了出去,这一次杀出来的是40名马匪。
张亦隆在山上认真的看着,相比大明朝堂上的那些名臣和明末乱世的流贼,甚至是那些被史书唾骂的南明君臣,都能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独特的印记。可这些口外草原上的马匪,不管他或是她多么出名,都不会在历史上留下一星半点。
对于张亦隆这样的穿越者来说,这才是最麻烦的事,史料上完全没有,那么就意味着穿越三人组对于这一领域是两眼一摸黑。眼前的马匪如何作战,与镖局的人如何打交道,甚至说如何在草原上讨生活一切的一切都是空白。
现在能直观的看到马匪施展各种本事,可以说是机会难得,区区千余支羽箭的付出简直是不值一提。
在张亦隆的注视之下,40名马匪冲出山后没有分兵,而是划出一个漂亮大弧,兵锋直指高家商队的侧后!
马匪动,商队护卫也动,一支30余骑的小队从商队中间快速向后机动,同时铜锣声密集响起,商队后卫开始结阵。
只不过相比于前卫的井然有序,商队后卫的结阵速度就要慢上许多了,队形也出现了明显的散乱。
张亦隆看了一丈红一眼,这么好的机会,这位大当家的就不心动?
很快,张亦隆就认识到了自己还是太轻视高家商队了,果然能组织起一支三百护卫的商队,这里面还是有些高人的。
变数来自于那支30余骑的精兵,他们从商队中央杀出后,没有增援后卫,而是利用自己身处内圈的优势,直切马匪前锋!
这些人虽然衣着并不统一,但人人手中都是长枪或是长刀,可见是专门为马上肉搏而准备的,每人身上也都披挂了铁网甲,估计甲还会再穿一件牛皮甲,这样可以在30步外抵御住平头梅针箭的射击。
从他们冲出的阵形来看,肯定不是军人,因为队形比较散,但胜在人人一匹好马,冲击速度快,震慑力强。
刀枪尖上闪耀着的光芒和密集马蹄声带来的压迫感明显影响到了迂回马匪的冲击,不由自主的就开始往更外侧移动。
“有点意思,居然更了铁腹,”一丈红手中的小黑旗用力一挥,身后的大黑旗也同步挥动。
山包后再次传来欢呼声,又是40骑杀出,同样是划出大弧,绕开前卫,兵锋直指商队中央!
商队中央再次杀出一支同等数量的精兵,同样的手持长兵器,同样的人人披甲,同样的胯下良马,同样的利用内圈优势提前杀向马匪的锋线。
“好了,让他们回来吧。”一丈红扔下一句话,拔马转身下山,张亦隆紧跟其后,边走边问:“这就算是试探完了?”
“嗯,”一丈红回答的有些心不在焉,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商队中央肯定还有一支二三十人的精骑,再试探的话,就要真的打起来了。”
这话让张亦隆有些不理解了,“如果他们现在直接冲过来怎么办?”
“那我们就撤呗,”一丈红用下巴指了指西方,“最多一个时辰,太阳就要落山了,他们敢冲,我们就敢撤。”
“天黑前他们一定会扎营,到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开始袭扰了,天一黑,那些肉搏骑兵自然也就无用武之地了。我们派四五十骑在旁边游弋,只要发现有人或是畜口离开营地的,就马上射杀。他们手上那么多大畜口,不放牧难道要和人抢粮食?”
“有道理,”张亦隆连连点头,“可现在就算是他们不走,那也要就地扎营了吧。”
“对,只要他们的脑子没坏掉,肯定要马上扎营,先让那些精骑前出,保护商队的伙计和家丁放牧、砍柴和取水。至于说谈判的事,只能看明天了。”一丈红有些无奈,说到底还是人手少了。
“不过,张大人放心,”一丈红忽的笑了,“毕竟这里是我选定的战场,他们想要平平安安的渡过今晚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哦?”
一丈红没有和张亦隆解释什么,而是纵马驰入正在山后休息的马匪中,喊道:“箭法最好的30人,现在吃饭,半个时辰后出发,给我死死盯住山西边的小溪,只要他们不派出30以上的护卫,就给我用箭问候那些取水之人。”
“是!”马匪中不时有人应道。
张亦隆有些惊讶,就这么挑选人手?全靠自觉?
就在张亦隆席地而坐,喝着喷香的奶茶时,吃饱喝足的30骑从山后呼啸而去。每人都额外多备了二个箭囊,人均90支箭,其中就有10支是射程远威力大的长锴箭。
看到他们冲杀出去,张亦隆才好奇的问道:“那小溪有什么讲究?”
一丈红摇了摇头,“没什么讲究,就是距离稍有些远,他们这么多人和牲口,用不只能是靠牛马拉的水车往返运送。就算他们派出那些肉搏精骑也没事,有机会就下手,没机会就在旁边看着,等机会。”
“可就算切断水源,他们一时半刻也渴不死啊。”
“对,所以干扰他们取水只是传话,让他们明天赶紧派人过来谈判。”
远处传来二声凌厉的惨叫声,张亦隆很想冲到山顶上观战,却看到神色平静的一丈红一动不动,身为男子汉大丈夫的张亦隆自然也不好一惊不乍的。
等到第四个惨叫声传来,张亦隆再也坐不住了,挣扎着爬起来,翻身上马,直奔山顶而去。
正在把羊肉夹饭往里狠塞的三眼铳少年抬头看向一丈红,“大当家,要不要我们跟上去?”
一丈红用马鞭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老实吃你的,别瞎操心,人家张大人有自己的侍卫。”
等张亦隆冲到山顶往下看时,才发现自己挺傻的,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山下灰蒙蒙一片,传来惨叫声的位置离小山包太远,什么都看不到。
可马匪却能在如此能见度下猎杀目标,可见一丈红手下的这些马匪还是有些本事。
垂头丧气的回到山下,张亦隆重新坐到地上,“大当家的,你真不担心?”
一丈红娇笑连声,“张大人,马匪本就是刀头舔血的嘛,担心什么?”
第二百二十五章 夜战之夜(上)
片刻之后,一名肩上插着半截箭杆的马匪纵马奔回,翻身下马后,单膝点地,“大当家的,高家派了三辆牛拉水车和40多人去拉水,结果被我们赶回去了。”
一丈红点点头,“你赶紧去包扎一下吧,以后小心点。”
汉子对于肩上的箭伤毫不在意,嘿嘿一笑,“没事,应该是高家有个射箭高手隐藏在拉水的伙计里,抽冷子来一下,没啥大事。”
“那就好。你先去把伤处理一下。”
汉子转身离开后,张亦隆有些好奇的问道:“大当家的就不关心你的手下射杀对方几人?”
一丈红眯眼而笑,“张大人,我确定你真是军官出身,我是马匪,又不是官军,不需要按人头记功的,只要能干扰他们取水就行了。”
说到这里,一丈红的声音忽的变的非常严肃,“张大人,我给你个忠告。”
“我洗耳恭听。”
“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来自什么极北部落,也不管你们出现在这里有什么企图,我只对一点在意,就算身为马匪,我也不会允许你们祸乱中华!”
一丈红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淡却隐隐有杀意从她身上弥漫而出。
张亦隆能肯定一点,要是现在自己敢承认就是来祸乱中华的,一丈红肯定会马上抽剑把自己砍死,就算她最后也不免一死。
张亦隆没有多说什么,用同样平淡的语气回应道:“我要真想祸乱中华就不在这口外草原折腾了,就现在草原上的乱局,想入主中原纯属就是做梦。”
一丈红没有说话,只是右手轻轻抚过腰间的佩剑,言下之意非常明确,你说什么,我不信,我只看你做什么。
张亦隆同样一笑置之,在可预见的未来,振威军恐怕都没有足够的实力和理由进攻中原,大明边军就是再废柴,也能快速调集数万大军。更何况,对于张亦隆来说,入关是弊多利少的事,以穿越三人组的知识储备,这口外草原堪称宝藏之地,金银铜铁硫磺硝石,要啥有啥,完全没有必要入关劫掠,更何况在解决掉蒙古左翼和后金的多次西征威胁前,入关更是纯作死。
当然,这些话就是说给眼前这位漂亮的大当家的,人家也不会相信,反正自己短时间内的不会入关劫掠,自然也不会引来一丈红手中的利剑劈砍。
沉默片刻后,一丈红指着正在不远处席地而坐的少年掷弹兵哨,“张大人,等天完全黑了以后,把你手下借我几个,我要给高志节一个惊喜。”
“没问题,不过,我要跟着去。”张亦隆不是对一丈红不放心,而是太担心这些少年掷弹兵,这可是振威军的宝贝疙瘩。
“那我们就赶紧吃饭吧。”一丈红对着远处正在忙碌着烤羊的女马匪喊道:“羊什么时候烤好?”
“大当家的,再有一刻钟就好了。”一个清亮的嗓音回答道。
就在马匪和振威军上下开心吃着烤羊肉和烤饼时,高家商队也匆匆完成了扎营,相比前几天的漫不经心,今天树木栅时大家要认真的多,坑挖的极其标准,足以保证每一根木桩不会被套马索轻易拉倒,为了保证木栅的强度,还用熟牛皮条把木栅串在了一起。
可奇怪的是,看到大家正在努力的挖坑和竖木栅,候老镖头却神色凝重,甚至说有些沮丧。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梁正仲也没啥好脸色,这让刚忙完卸车的徐安都和高田都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不一会儿,西北方就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声,候老镖头脸色一变,扭头看了梁正仲一眼,后者马上去拉过自己的战马,飞身上马,唿哨一声,纵马出营。
在他身后跟着十几名最擅长骑射的镖师。
高田和徐安都对视了一眼,没敢说话,只能默默的帮着搭帐篷。
片刻之后,几匹健马奔了回来,有人在马上高叫着,快套车,再来几个人。
马上就有车把式把正在吃草料的马驱赶到大车旁,套好车,跟着来人匆匆而去。
高田实在忍不住了,用最低的声音问徐安都,“徐哥,你见识多,这是怎么回事?”
徐安都轻叹一声,“我见识多个屁,我猜是取水的人受伤了,套车去把受伤的人拉回来。”
“马匪不让我们取水,是不是要困死我们啊?”
徐安都不置可否的回了句,“我也没见过这种情况,等等看吧。”
高田对此也只能苦笑,说到底,二人一个新入行不久的趟子手,一个家生子转职的护院家丁,只能听天由命了。
很快,镖师们护卫的大车和水车都回来了,相比水车,众人更关心大车。
徐安都猜的没错,却也不全对,因为拉回来的不仅有伤员,还有尸体。
派去取水的高家伙计和护院家丁共40人,短短几刻钟就死了6人,伤了11人,要不是队伍中暗藏了一个精于射箭的护院武师的话,还不知道要死伤多少人呢。
伤者被抬入了一个空置的帐篷中,高家自有红伤大夫前去诊治,不过从帐篷里传出的惨叫声来看,伤者的情况并不乐观。
更让人沮丧的是,在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后,两辆水车一共也只拉回来一车半的水,虽然大家的用水还不会因此出现困难,可要是马匪持续干扰放牧的话,这些水就要分出相当一部分给大牲口了。
高田和徐安都一边帮着搭帐篷,一边偷眼看着人来人往的伤员帐篷,不时有人蒙着粗布被抬出来,放在帐篷外,看来是伤重不治的。
看到抬出来三具尸体后,高田有些哆嗦了,相比见识过些生死的徐安都,高田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死在自己眼前。
徐安都轻踢了好友一脚,“别看了,赶紧搭帐篷吧,搭好了,我们就能休息了。”
这时,高田看到一个硕长的身影急匆匆的从帐篷里快步走出,手里拿着二支箭矢,快步走向营地正中的牛皮大帐篷。
“原来是陶甘师傅潜伏在取水队里啊。”高田不由得感叹一声。
“谁?”
“陶甘师傅,听说他的射术能在太平堡里排进前十,马家都派人来请他去当护院,可被他拒绝了。我听说,他用角弓能射中70步外飞驰的野马。他一向是个很沉稳的人,今天怎么这么着急?”
徐安都哦了一声,这射术当然不错,不过放在高手如林的镖局镖师中还入不了一流之列。至于说这人为什么如此着急,他怎么会有答案。
高田也不指望好友给出答案,只不过能让陶甘这样性格平稳的人如此激动,让他不由得感到了些许不安。
只不过,高田和徐安都不知道的是,此时的牛皮大帐篷内,不安的气氛更加浓郁,浓的仿佛能凝出水来!
陶甘在高家众多护院武师中地位比较超然,所以他大步走进牛皮大帐篷时,门口的护院只敢高声通报,没敢伸手阻拦。
陶甘进帐后,对着在座众人一抱拳,“各位老爷,我失礼了,事急从权。”说着走前几步,把一直握在手中的两支沾满箭矢放在八仙桌上。
“各位大人请看。”
帐内众人的眼睛一起看向桌上的箭矢,有人不明就里,有人却脸色大变。
梁正仲就是脸色大变的人之一,他走前一步,抓起箭矢,从箭镞一直看到尾羽,反复看了三遍,这才长叹一声,把箭矢扔回桌上。
“梁师傅,这箭有什么问题吗?”问话的是肥胖的高家二房,高传礼,他本人多少会些武艺,却也看不出这支沾满人血的箭矢有何特殊之处。
“这是长鈚箭,”梁正仲指着桌上的箭矢说道:“比我们常用的平头梅针箭射程更远,威力更大。”
“那又如何?”高传礼还是不明白梁正仲为什么叹气。
第二百二十六章 夜战之夜(中)
梁正仲没有说什么,只是回手抽出自己身侧箭囊内的一支箭矢放在桌上。
高传礼仔细对比了一下两支箭矢,很快就发现了这二支箭矢的不同,染血箭矢的铁质箭镞更长,也更加锋利,就算沾染了鲜血,在烛火的光亮下仍能看到其闪耀的锋芒。反观梁正仲抽出的箭矢只是最常见的平头梅针箭,箭镞短而平。
很明显,就是高传礼也能得出结论,那就是这支染血的箭矢射程更远、威力更大,足以贯穿牛皮甲,恐怕自己身上穿的铁网甲也不见得能抵御得住。
“这箭有什么讲究?”高传礼不觉得仅仅是这些优点就能使梁正仲这样的一流高手发出那样的叹息声。
候老镖头瞪了梁正仲一眼,示意他不要再卖关子了。
梁正仲这才重新拿起那支染血的箭矢,说道:“各位老爷,这是长鈚箭,它比我们手上的平头梅针箭射的更远,穿甲更强。但这不是它可怕的地方。”
这还不够可怕?高志节等人都皱起了眉头。
“它真正可怕之处在于制造它需要更多的铁料,在太平堡的话,制造一支长鈚箭的成本足以制造二支半平头梅针箭,所以不仅我们用不起,据我所知,就是蒙古骑兵中也很少有人会配备这种成本高昂的箭矢。用得起这种长鈚箭的通常都是蒙古各个鄂托克台吉的亲兵,甚至我可以断定,规模小一些的鄂托克台吉都用不起这箭。”
这下大家的脸色都不那么好看了,梁正仲这话暗藏的意思是,袭击高家商队的马匪中恐怕混入了某一个实力强大的鄂托克亲兵。这是不是意味着一旦马匪作战不力,背后的蒙古骑兵就要投入战斗了?
真要那样的话,高家商队这区区三百护卫就不够看了,哪怕来的只是五百蒙古骑兵,对于高家商队来说,也是灭顶之灾。
候老镖头看了高志节一眼,意思很明白,是不是高家家主隐瞒了与蒙古某个鄂托克的恩怨?要是真是如此,按规矩,镖局是可以单方面解除委托的。
镖局的保镖范围只针对马匪等民间武装,通常不会与蒙古骑兵发生正面冲突。
武林高手不与官斗,这是规矩。
高志节苦笑的抱拳道:“候老镖头,我以身家性命担保,绝对没有与蒙古右翼三万户中任何一个鄂托克发生过冲突,些许生意矛盾在我们离开太平堡时已经完全结清了。”
“那这个怎么解释?”候老镖头手中的钢锏轻点了一下桌上的长鈚箭。
高志节心中暗叹一声,别看候老镖头现在年过六旬,可光凭这手举重若轻就能震住自己手下几乎全部护院武师。
只是这问题问得有些莫名其妙,自己只是一个有些家财的商人,怎么可能知道马匪中为什么有如此利器?
好在,陶甘出面为高老爷解了围,他上前一步,抱拳道:“候老镖头,说不定这是马匪花重金买来的呢,我刚才检查过了,中箭死伤之人中,只有四人是身中长鈚箭,其余人还是被平头梅针箭射中的。”
梁正仲也面说了句公道话:“这长鈚箭的箭杆上没有任何标记,应该不是在太平堡制造的。”
高传礼愣了一下,“如果不是在太平堡制造的,难道是来自苏木沁板申?”
作为高家三房,高传礼曾经到过归化城及它周边的几个板申,知道这几个板申中的苏木沁板申是可以批量制造箭矢的。
“不好说,”说话的是同盛镖局的大镖头,金枪单尚先,“苏木沁板申我去过,他们确实能制造箭矢,质量也不错,可是他们哪儿来如此之多的铁料呢?”
众人闻言都沉默不语,太平堡封堡近一个月,堡内的消失虽然传递不出去,可外面的情报也送不进来,所以现在无论是高家还是两家镖局,都可以说是两眼一摸黑。
高志节轻咳一声,把众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来,他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说道:“不管怎么说,现在已是大敌当前了,作为高家家主,我决定由候老镖头全权负责营内外一切事物,包括和一丈红的谈判。”
金枪单尚先闻言眉头一挑,刚要说话,就被高志节伸手拦下了,“单大镖头,我这话绝没有轻视你和同盛镖局的意思,只是现在情况紧急,不允许我们再扯皮下去了,就算您看在我的面子上,暂时先听候老镖师派遣吧。”
候老镖头转身对着单尚先一抱拳:“单老弟,你放心,我以身家性命担保肯定会一碗水端平!”
略一犹豫,单尚先也抱拳回礼,说了句“愿听候老镖头调遣!”
最难的协同指挥问题总算在马匪的强大外力下暂时解决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夜战之夜(下)
候老镖头也不客气,站起来对着牛皮大帐篷内的众人说道:“以老朽的经验,马匪今夜一定会发起夜袭。从他们阻拦我们取水来看,夜袭的力度肯定不会小。”
他转身面对单尚先,“单老弟精通骑战,商队中所有的能骑马作战之全部归您指挥,现在天还没完全黑,就由您全权负责保护放牧。”
单尚先这次没有犹豫,痛快的同意了,对着众人一抱拳,“那我现在就去安排。”
候老镖头又对着高志节说道:“高老爷,麻烦你下令今天提前吃晚饭,分成三批吃,夜宵也要准备的更多,而且……”说着眼睛扫向缩在角落里的高安,“我建议换个来负责伙食。”
“哦?”高志节到底是高家家主,马上就明白了这话里有话,略一思索,扭头对高传礼说道:“二弟,这事就拜托你了。”
高传礼没推辞,点头同意。
然后是划分了防守区域,高家护院武师和家丁重点防御营地中央和后方,特别是营后方存放的粮食要特别小心。
二个镖局的镖师和趟子手混编,单尚先负责骑战,候老镖头负责步战,所有人都要备好角弓和至少一袋箭矢。
营地中时刻要保留有一支随时可以投入战斗的精骑,一旦马匪真的突破了营地木栅,这支精骑就要马上投入战斗,必须将马匪逐出营地外。
“各位,只要我们挺过今夜,就有了和马匪谈判的本钱,所以老朽拜托各位了!”安排妥当后,候老镖头对着众人再次抱拳施礼。
高志节也站了起来,“各位兄弟请放心,我高家上下一定不会忘记各位今天的努力,我会悬出重赏!”
听到重赏二字,无论是高家的护院武师还是镖师们都是眼前一亮,这才对嘛,谁不知道你高家从太平堡拉出十余万白银的家资,这时候不出点血说不过去的。
帐篷外传来了马嘶声和人们翻身上马的吆喝声,单尚先率70骑驰出营地,保护放牧的牛羊马群。
很快,消息就传到了山后马匪的临时营地,马匪们都看向正在大口吃肉的一丈红。一丈红一瞪眼,“看我干什么?四当家的,你带30人过去试探一下,要是点子扎手就回来吧。要是对方防备不严就对着牛马多射几箭。”
“得令!”远处一个骠悍的蒙古人拉过战马,翻身上马,打个唿哨,30马匪就跟着他冲了出去。
张亦隆有些惊讶,蒙古人在一丈红这里居然能混到四当家的?
一丈红好像看出了他的疑问,笑道:“四当家的是纯正的蒙古奴隶出身,射得一手好箭,布鲁棒子也扔得非常准,我只知道他是逃奴,不知道是从哪个鄂托克逃出来的。反正我们马匪也从来不问出身。”
“你手下蒙古人多吗?”张亦隆虽然觉得有些不太合适,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问了出来。
“差不多有三成吧。”一丈红把几根烤得金黄滴油的羊肋条递给张亦隆,“张大人,你多吃点,今天晚上你们要出大力气的。”
“一切听大当家的安排。”这是张亦隆的心里话,他是真的好奇马匪会如何发动夜袭。
一丈红风卷残云的把属于自己的那份烤羊肉一扫而空后,一边喝着奶茶,一边毫布置着夜袭作战。
首先是准备火箭,高家商队中有的是易燃物,只要点着了就能制造出足够的混乱。而马匪的火箭没什么稀罕的,就是平头梅针箭上绑个浸了羊油的布团。让张亦隆大开眼界的是他们的引火罐。
这是一个陶罐,里面悬着一个小铜炉,有铜架支撑,保证即使是在奔驰的战马上,小铜炉中的火炭也不会撒出来。
等到了射程之内,只要把浸羊油的箭头在小铜炉内一扎,就能点燃火箭,真是太神奇了。
除了火箭以外,一丈红还让手下包了十几个小火罐,就是小型陶罐,内装少量火药和凝固的羊油,罐口用细绳扎紧,再插入一根火绳,到时点燃火绳,用抛石带把火罐投入营地中,也能起到制造恐慌和纵火的作用。
听一丈红的意思,这东西能抛出三十多余以外,算是抛石器的火器版了。
张亦隆是越来越期待夜战的到来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夜战之战(上)
看到张亦隆一脸遮盖不住的惊奇,一丈红有些无奈,“张大人,这些东西也就是吓唬一下他们,起不到多大作用。”
张亦隆知道那个火箭确实效果不大,主要是数量太少,除非正好命中油类易燃物,否则也就是吓唬一下人。不过,这个火罐应该会有些效果,火药爆炸后的会把凝固的羊油点燃并向四周抛射,很像是几百年后才出现的抛射型燃烧弹,按说效果应该不错的。
一丈红看着手下把细绳系在罐口上,一边让他们认真绑紧了,不然会伤了自己,一边叹息道:“这东西是我手下发明的,确实很好用,可是这几年用过多次了,自然镖局的人也就琢磨出了应对之法。”
“哦?”
“听说他们用水淋湿粗布盖在货物上,还专门准备了湿砂子和铁锹。加上这种火罐是靠人甩出去的,只要营地够大,再把货物集中到营地中间,这招就不好用了。”一丈红觉得没什么隐瞒的,手抛火罐没啥技术,到是张亦隆带来的什么手榴弹让她很好奇。今夜真正能给高家商队带来意外之喜的恐怕还得是张大人带来的新玩意儿。
张亦隆从一丈红手下要过一个刚系好细绳的火罐,翻来覆去的看了好一会儿,这东西还是挺有意思的,而且说了半天,它最大的问题实际上就是个射程太短。在张亦隆看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只要把火罐的外壳换成铁壳,再用抛射筒抛射出去,那么其射程起码也能达到300米以外。
想到这里,张亦隆忽然发现这种火罐可以有效的解决振威军火药不足的问题,至少可以部分解决!只要把火罐内的火药量增加一些,就能把火罐的威力提升一大截,火药爆炸后抛射出的羊油不仅能引燃易燃物,熔化的羊油还会对有生目标造成极大的伤害。这可是明末草原上,严重的烫伤几乎是十死无生的!
一丈红看到脸上笑容越来越灿烂的张亦隆,有些不解,“张大人,您……”
张亦隆哈哈大笑着,用力一拍大腿,“大当家的,你这种火罐只要改良一下就很好用了,这事交给我吧,等我回到苏木沁板申后稍加改进就行了。”
对这话,一丈红没有不信,自然也没全信,只是微笑着表示了谢意。
远处传来的马嘶声、牛羊的惊叫声、人类的惨嚎声,看来是袭击牧群的马匪得手了。
张亦隆刚要恭喜几句,就被一丈红挥手制止了。她凝神细听了一会儿,摇了摇头,“看来候老镖头还是有两把刷子的,知道派重兵保护放牧的。这次袭击恐怕不会有太大的收获。”
一丈红忽的话风一转,“说到收获,张大人觉得是把高家商队放走好,还是赶回去?”
“我想先听听大当家的意思,”张亦隆当然不希望让高家商队南返口内,只有把他们留在太平堡才能最大限度的榨取利益,跑了就没了。
“一般来说,对于护卫如此之多的商队,我们最多也就收个半成或是一成就让路了,”一丈红笑嘻嘻的看向正在远处吃喝的振威军士卒,“可有了张大人这支强援,我打算赌一把。今天晚上好好折腾一番,让高志节这个守财奴多出点血!”
一丈红想了想,给出了一个让张亦隆都有些吃惊的比例,“起码要他留下三成财物,要是有五成那就更好了。”
之前在山顶上观察高家商队扎营时,一丈红曾经和张亦隆提过,高家这次从太平堡举家搬迁,其携带的财物总价格不会少于十万两白银,而且是官银!这还只是按口外草原上的价格计算的,如果把其中一些高价值物品在口外出手的话,其价格有可能是口外的二三倍,例如人参、貂皮、鹿茸、珍珠等都是一进大明辖境,马上就身价暴涨的。就算是草原上最常见的各种皮毛制品,进入口内后身价起码都能翻上五成。
高家经营北路驼队多年,自然深知此中奥秘,光看商队中后部那长长的大车和上百峰驮着沉重货箱的骆驼,十万两白银可能还真是低估了他们。
就算只按十万两来算,一丈红开口就要三万到五万两,不管高志节是不是守财奴恐怕都要心疼到吐血吧。
“这么多会不会把高家逼的狗急跳墙啊?”张亦隆当然不觉得高家狗急跳墙能有多大的威胁,只不过,现在这里的马匪和振威军加在一起也不到二百骑,要是高家真的铁了心悬出重赏,组织护卫们死命突围,恐怕一丈红也不愿意与其拼个鱼死网破吧?
一丈红很认真的想了想,摇头道:“我觉得不会。”说着,少女竖起三根嫩白如葱芯的手指:“一是就算是拿出三成财物,对于高家来说也不会伤筋动骨,我是按十万两白银估算的,实际上应该远多于这个数目。”
“二是高家商队的护卫主力是两家镖局,我们要的只是三成财物,又不是要赶尽杀绝,镖局没有为了这点财物与我们拼命的理由。相反,他们还会主动劝说高家给出三成财物,换我们让开一条通道。”
“三是如果我猜测的不错,高家在这里只集中了七成左右的财物,另有二到三成体积小价值高的财物会由一支小型驼队运输,由更东边的那条通道回到口内,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没把二当家的召回来的原因。”
“前二点我明白了,可这第三点,大当家的是怎么猜出来的?”
一丈红笑了笑,“张大人,你对于太平堡的了解还停留在杨公公给你的纸面情报上,很多内在的东西,你是不清楚的,所以猜不出来也是正常的。”
“刚才在山顶上,我指给你看了两家镖局的镖旗,说明这是由二家镖局共同保的一支镖。”
张亦隆点头,那两面尺寸巨大的镖旗确实很显眼,远远就能看到上面分别绣了兴盛和同盛。
“兴盛和同盛在太平堡中算是较大的镖局了,他们二家合起来算是四大镖局中的一家,但真正讲到实力,他们就是加在一起也是垫底的。”
“以高家这次举家内迁,就是雇佣排名第一的大安和排名第二的大通都不奇怪,可是却只雇佣了一个排名第四的。”
张亦隆哦了一声,明白了。
高家之所以只雇佣了排名第四的两家镖局,就是示弱于敌,吸引马匪的全部注意力,这样就可以让那支驮运了高价值财物的小驼队快速通过!
一丈红对于这位张大人的机敏很是满意,可她还是没把心里的担忧全部说出来,如果那支精干的小驼队真的是由排名第一或是第二的镖局亲自钾运的话,光凭二当家的实力,是拦不住的。
最乐观的结果也就是拿到半成财物后让出道路。一丈红之前反复嘱咐过二当家的,绝对不能与商队护卫和镖师死拼,双方没有血仇,能拦则拦,拦不下就收钱放行。
千万不可勉强!
第二百二十九章 夜战之战(中)
现在双方虽是盟友,却也不能事事交心,一丈红总觉得这三位突然出现在土默特万户的年轻人太过奇怪,他们身上的迷雾实在太过浓厚了。
浓厚到完全看不穿,看不透。
在一丈红看来,这三位的所作所为完全没有道理。她从投奔自己的大成鄂托克侍女口中得知这三人是达阳达吉的救命恩人,是达阳亲口承认,货真价实的安答。
在草原上纵横多年的一丈红自然知道这重身份意味着什么。大成台吉鄂托克是土默特万户十二鄂托克中实力最强的一个,这意味着如果这三个年轻人想要富贵的话,瞬间就可以富可敌国。
想要权力,起码一人能到手一个拥有实权的明安图,即千户长。达阳肯定给得诚心诚意,也心甘情愿。虽说侍女无法讲述这三人是如何从大金追兵手中救出达阳台吉的,一丈红还是能猜到,最起码在个人战力上,这三人稳超大多数蒙古千户长,达阳要是能得到他们的帮助,堪称如虎添翼。
可他们却没有选择这条捷径,而是选择了一条创建新军之路。
别人不知道,一丈红深知此条道路之艰险。在蒙古人占统治地位的口外草原上创建一支以汉人为主的军队,这简直就是虎口夺食。别说一支汉人军队了,就算是马匪,规模也会受到各种明里暗里的限制。就拿一丈红自己来说,上限就是不能超过二百骑,只要超过了,就会受到土默特万户和鄂尔多斯万户的各种打压。
现在听张亦隆的意思,他们创建的新军起码会有五千人,要是再加上夺下太平堡后近乎于控制了半数以上的蒙古经济命脉。无论是土默特万户还是鄂尔多斯万户都别想再对其指手画脚。
一丈红再次看向散坐在不远处休息的那些少年,与衣着杂乱的马匪不同,这些少年衣甲鲜明,内穿铁甲网,外面还套了一件亮闪闪的鳞甲背心,这防护力看得一丈红都要流口水了。
更让一丈红惊讶的是,这些少年个个朝气蓬勃,意气昂扬。听张亦隆说过,这些少年都是苏木沁板申的百姓。一丈红自己是去过苏木沁板申的,普普通通的一个农业板申,相较于繁华似锦的太平堡,苏木沁板申可以说是死气沉沉。板申中的百姓虽不能说面有菜色,却也没有多少生气。
毕竟苏木沁板申是在蒙古贵族的统治之下,自身又没有足以自保之力。在俺达汗主政时代,蒙古贵族对于这些投奔自己的大明百姓还是相当不错的。甚至在双方已经通贡互市后,也明确的拒绝了明朝遣返口外百姓的要求。俺达汗虽然把口外白莲教首领赵全等人缚送大明,对普通百姓却是百般维护。
俺达汗死后,主政的三娘子对于口外定居的汉人百姓也很不错,可等到三娘子死后,蒙古右翼三万户就陷入了争权夺利之中,虽然这种上层的权力争夺没有对各个板申的百姓造成太大的影响,但对于人心的打击却不可小视。
一丈红没有见过那个欣欣向荣的板申,只能从老一辈人口中感知那个短暂的幸福时代。太平堡建立后确实部分改善了口外草原上汉人的处境,但其发展始终受到土默特万户和鄂尔多斯万户的压制,加上太平堡商会一心只想捞钱,没有丝毫的政治野心,严格管控各个板申百姓向太平堡的移民数量,这自然进一步打击了口外汉人的人心士气。
可现在一丈红在这些少年身上却看不到丝毫的垂头丧气,单论士气,这些少年甚至要高于自己手下的马匪!
只不过,士气高低并不一定能决定战斗的胜负,对于这些少年的战斗技能是否合格,一丈红还持怀疑态度。今天的夜袭能否成功,这些少年至少要肩负起一半以上的重任!
一刻钟后,袭扰牧群的马匪们回来了。和一丈红预料的一样,收益不大,高家商队派出了70余精骑,利用马匪不愿近身肉搏的特点,把马匪远远驱逐开去,马匪也只是在40~50步外放箭,没有陷入血腥的肉搏战。
双方纠缠一柱香后,见占不到什么便宜,马匪就撤回了。好在损失也不大,只有三人轻伤,据带头的蒙古汉子说,至少射杀了对方两人,射伤了五人。
蒙古汉子的汉语不太好,张亦隆只能听个大概。等蒙古汉子重新坐回篝火旁时,一丈红才笑着说:“张大人,他说要不是您给的长鈚箭,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战果。”
张亦隆连连摆手,“区区千把支箭,不用这么客气。”
“行了,咱们不用客套了,”一丈红站起来身来,一边往山顶走,一边说道:“张大,你也休息一会儿吧,天再黑点,咱们就得动手了。”
张亦隆也不客气,就地躺下,脑袋枕着箭囊,一会儿就沉沉睡去了。
邱成和杨元标可没敢睡,双双按刀在一旁警戒。
马匪在休息,商队现在进入了短暂的休整时间。
只不过,这短暂的休整时间也笼罩着一种极度不安的气氛。
牧群放牧归来,大牲口们除了因为没有吃饱喝足有些抱怨的叫声以外,并没有大的动静,但单尚先率领的精骑却遭受了一定的损失。
与蒙古汉子判断的略有出入的是,商队护卫损失更大,除了当场阵亡二人外,受伤的五人回到营地后又有二人死亡。
伤者临死时的哀嚎声让整个营地陷入沉默。
就算是见识过死伤的徐安都也脸色发白,受伤后抬回营地后死亡的二人中有一位是兴盛镖局的镖师。徐安都之前还想着等通过大考后就枪法精湛的罗镖师为师,没想到,今天却看到了他腹部中箭,浑身是血的被抬进了帐篷,片刻后随着几声惨叫,一具盖了白布的尸体就被抬了出来。
夜风吹过,白布揭开一角,徐安都惊恐的看到了罗镖师死灰色的脸庞。
惊魂未定的徐安都连晚饭吃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机械的把饭菜扒入口中。
别说他一个资历尚浅的趟子手,就是一直大大咧咧的周姓镖师,这时候也变得异常沉默,吃饭时始终一言不发。
高田也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饭后,徐安都找到了躺在牛皮帐篷里却双眼大睁的好友,“高田,我怎么感觉这次的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高田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他说什么,只是双眼望着帐篷顶发呆。
徐安都以为他是被今天的血腥场面吓住了,刚想要安慰几句,就听到高田低沉的声音说了句,“我一定要宰了那个王八蛋!”
徐安都被这话里浓浓的杀意吓得差点跳起来!
第二百二十章夜战之战(下)
徐安都吃惊的摇了摇好友,“高田!你怎么了?!”
高田好像被摇醒了一样,扭头看向徐安都,“怎么了?”
“你刚才说是要宰了谁?”徐安都借着帐篷里昏暗的油灯光亮都能看到高田苍白的脸色和挂在眼角的泪珠。
“我没事。”高田扭头避开徐安都的目光。
“高田!我们可是好朋友,你要是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徐安都有些焦急的说道,伸手想把高田拉起来好好问问,此时此刻的高田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没想到高田却伸手打开了徐安都,翻了个身,面朝着帐篷里面,“徐大哥,我今天累了,让我睡会儿,晚上还要巡夜呢。”
周镖师晚饭时刚说了今天晚上不用巡夜了。这话刚到嘴边就被徐安都咽了回去,很明显少年趟子手已经意识到这只是好友为了支开自己的借口。
徐安都离开了高田睡觉的帐篷,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回到兴盛镖局居住的东侧帐篷区,找到分配给自己的帐篷,一头扎进去,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高田有一点说的没错,今天他们都太累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徐安都被一阵怪异的“鸣!呜!呜!”声惊醒!
徐安都一跃而起,抓起手边的长枪就要冲出帐篷,结果刚出帐篷就被周姓镖师一脚轻踹放倒,“找死啊,小子!不知道这是响箭?”
徐安都这才反应过来,在别人对着营地放响箭时,跑出帐篷到处乱窜确实是找死。响箭的骨质箭镞确实是威力不大,可也不是自己身上穿的牛皮甲能扛住的。
悄悄爬回帐篷,徐安都小心翼翼的向外看去。这才注意到,那种怪异的“呜呜”声确实是响箭,而且不只是响箭,还有火箭。
从营地外射来的阵阵火箭仿佛天外流星坠地,点点亮光划过天空,又好像夜空中飞过的萤火虫,就连徐安都这种土包子都觉得有种美不胜收的感觉。
只不过这种美丽却带着死亡的恐怖,一名因惊恐到处乱跑的高家家丁就被一支火箭射中,平头梅针箭不仅贯穿了他的身体,箭杆上正在剧烈燃烧的浸羊油布团瞬间就把中箭者变成了一个惨叫着到处跑动的火团。
大家都被这骇人的一幕吓傻了,直到一名兴盛镖局的镖师掷出一支标枪这才终结了这个恐怖的火团。
由于这一幕过于恐怖,很多人都有些被吓傻了,根本没人去管那几顶被火箭引燃的牛皮帐篷。
“你们楞着干什么!快救火!”候老镖头再次展示出了他老当益壮的一面,一手挥钢锏一手舞盾牌直奔向已经被火箭点燃的几顶帐篷。在他身后是三十多神色肃穆,手持弓箭的弓箭手、四十多手持盾牌的腰刀手和十几个手持长钩、沙桶的高家家丁。
有候老镖头的指挥下,一半的腰刀手列阵保护弓箭手,另一半去保护救火的高家家丁。在火光的映射之下,这些救火的高家家丁是最好的目标,而且只要马匪能够射杀足够多的高家家丁,再有帐篷或是大车着火,就不会再有人敢去救火了。
到时候恐怕就要用刀剑驱赶他们了。候老镖头暗叹一声,自己真是老了。当初就不应该接这支镖,以为靠着自己这点名头和三百名以上的护卫就能把一丈红吓跑,看来还是不行啊。
让他略感安慰的是,这次袭扰的马匪数量不多,也没有多强的攻击力,只是绕着营地转圈,时不时把一阵阵火箭射入营地内。从射来的火箭数量来看,袭扰的马匪只有三十多骑。
有了弓箭手的的掩护,加上盾牌手提供了必要的心理安慰,救火的高家家丁表现还是不错的,他们手中的长钩迅速把着火的牛皮帐篷拉倒,几桶湿沙倒上去以后,火就熄灭了。
远处的山包上,一丈红和张亦隆一直注视着马匪对商队营地的袭扰,这只是一道开胃小菜,重点就是要试探出商队营地的防卫弱点。
“看来高家商队准备的还是很充分的。”张亦隆看到几支火箭射中了营地后方的大车,却没有引燃车上的货物,火箭射中后很快就熄灭了,看来货物已经进行了必要的防火处理。
一丈红用马鞭指向营地中央靠后的牧群说道:“张大人,你看,他们不仅把牧群放到了营地中央,还张起了牛皮护网。”
顺着一丈红的马鞭,张亦隆看到了有几支火箭停留在半空中剧烈燃烧,借着火箭燃烧的短暂亮光,能看到火箭射中的一张支撑在半空中的牛皮。
“这是?”张亦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
“这是镖局弄出来的新玩意儿,”一丈红手中的马鞭轻轻敲着马鞍,“我们马匪用火箭攻击商队的牧群,只要牧群炸了,商队的营地也就完蛋了。这招用得多了,镖局就有人想出这办法了,用木杆把牛皮悬吊在半空。”
“牛皮不怕烧吗?”
“牛皮上面涂了湿泥,”一丈红笑了笑,“也就是欺负欺负我们马匪箭矢不足,进而告诉我们,他们是一支有了充足准备的商队。这样谈判起来才能少出点血。”
张亦隆点头表示明白,只要射出的火箭数量足够多,这种简陋防护的效果就会大打折扣,只不过马匪的箭矢来源比较单一,数量有限,不可能在一支商队身上耗费太多。
山下的商队营地中因火箭引发的混乱在候老镖头亲自出马后也逐渐平息下来,商队护卫中的弓箭手把用箭雨把马匪驱逐入黑暗之中,从袭扰开始到结束,高家商队营地中都没有出现明显的防御薄弱环节。
一丈红面色凝重起来,看来高家商队确实是一个难啃的硬骨头。
“张大人,你确定要亲自带人去?”一丈红不认为张亦隆亲身犯险是什么好主意,夜战本就是风险极大的作战,就算是在马匪中,也不是一种经常采用的作战方式。
“放心吧,只要你的手下别把我当靶子射就行了。”张亦隆下意识想摸摸身后新贴的一块白布,伸了下手却发现根本够不着。这块白布就是夜战中的敌我识别标志,只要是背上贴了白布就是自己人。
张亦隆当然不会怀疑这种敌我识别装置的效果,事实上在数百年后的20世纪60~70年代,这都是一种简单有效的夜间敌我识别方法。只不过需要的是对于战友要有绝对的信任,否则和箭靶没什么区别。
“放心吧,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一丈红当然听得出这只是一句调侃。
两个时辰后,持续警惕的商队护卫们已经开始有所松懈了,这也是没办法的,这两个时辰里,马匪只是派出十几骑到几十骑跑过来射一阵火箭,或是是投掷几个火罐。对于已经有了防备的高家商队护卫来说,已经构不成什么威胁了。
只不过这种袭扰极大的消耗了高家商队护卫们的体力和精力,就算是徐安都和高田这样精力充沛的少年都感觉到了一阵阵倦意袭上身体,手拄长枪却不停的打盹。
本来按候老镖的要求,木栅外要悬吊内装火盆的铁笼,这样可以避免马匪悄悄靠近破坏木栅。而且火盆的亮光还可以为商队护卫提供足够的视野。
可高家负责采办的家丁却没有及时采办到数量足够的铁笼,就在高志节想要追究此事时却发现他已经在帐篷内服毒自杀了。
现在只能靠着六个铁笼来照亮木栅外极其有限的范围。
而在火盆光亮照不到的地方,张亦隆正带着三名少年掷弹兵慢慢的靠近。
他们要给高家商队一个大大的“惊喜!”
第二百二十一章 第一炸(上)
张亦隆和三名少年掷弹兵采用的都是标准的解放军高姿匍匐姿势,快速而安静的向前移动着,在他们四人身后趴着的是五名神情紧张的少年侍卫。
为了免于爬行和避免反光暴露目标,张亦隆和三名少年掷弹兵都脱下了鳞甲,只穿着便于行动的铁网甲,这就意味四人一旦受到商队护卫的箭雨攻击就可能受伤甚至是死亡。
邱成和杨元标手中都拿着被烟熏过的盾牌,紧张的手中冒汗,额头上的冷汗都快要流到眼睛里了,可二人根本不敢眨一下眼睛。只要商队护卫稍有动静,他们就会以最快的速度扑过去,用盾牌用身体保护张大帅。
这是爱戴吗?当然是,可也不全是。二人确实是张亦隆救回来的,救命之恩,大不了以命还命就是了。真正让二人觉得死了也值的是张亦隆三人给他们带来的意外之喜-希望。
生活在口外草原上的汉人百姓日子过得确实不错,相比那些面有菜色,被各种苛捐杂税逼得快要去上吊的大明百姓,口外的汉人确实是能吃上白面馍和羊肉,无论是种地还是做工,收入都远高于口内。
问题是,草原上没有安全感。口外是蒙古人的天下,汉人在这里的地位本身就比较尴尬。当年赵全等人企图靠着白莲教势力和俺答汗的支持在口外草原上获得立足之地,结果呢?俺答汗因为孙子叛逃大明,转手就把赵全等白莲教首领一并缚送给了大明,换回了孙子,可见在蒙古贵族眼中,口外汉人地位之低下。
俺答汗死后,虽然在民生上蒙古贵族对聚居于各个板申内的汉人百姓没有过多的干涉,却也再没给什么政治地位,板申内外的一切事物都要听命于土默特万户的现任汗王。
如果说当年赵全等人在时,还能对俺答汗施加不小的影响力,现在的板申领主别说影响土默特万户的汗王了,连达阳这样的台吉都影响不了,他们在达阳台吉面前不会比一只待宰的羔羊表现更好。
那么板申的百姓就更没有什么希望了,一句话,随波逐流,能活一天是一天。这也为什么一丈红到苏木沁板申后发现板申内的百姓都死气沉沉的重要原因。我命由人不由我,不死气沉沉才是怪事。
什么跟着白莲教首领起事,什么私贩兵器去别的鄂托克,说到底只不是想赚到更多的钱,然后一起逃回口内继续生活下去。
只有带着足够的钱逃回口外才有生的希望,否则还不如留在口外,起码不会饿死。至于说留在口外会不会有一天被蒙古人的刀箭杀死,根本没人在意。
这种痛苦从邱成和杨元标记事起就围绕在包括他俩在内的所有苏木沁板申百姓的心中,直到有一天,有三个穿着蒙古盔甲却说着一口流利汉话的青年出现在板申之中,他们告诉所有的百姓,来,加入我们,给你们一个选择的机会。
给你们一个我命由我不由天,更不由人的机会!这就是希望。
邱成和杨元标知道这可能是自己此生唯一的机会了,能不能成功?实际上没人在意,苏木沁板申的百姓都知道,林丹汗的西征就要来了,蒙古右翼三万户肯定要抵抗,但肯定抵抗不住,必败无疑。
那么林丹汗统治下的蒙古右翼,自己这些如水上浮萍般的口外汉人只会过得更惨,不被蒙古左翼的乱兵劫掠,也会变成他们的奴隶,生不如死。
现在有人说,来,跟着我,我们一起击败蒙古左翼的进攻,我们能从蒙古右翼贵族手中拿回属于自己的权利,我们的生死富贵由我们自己说了算。
就算是吹牛,二位少年也愿意赌上全部的身家性命相信一次。
更何况,三位大帅自进入苏木沁板申以来,踏踏实实的在一步步推进着创建新军,仿佛用自己的行动告诉苏木沁板申所有的百姓,振威军有必胜的把握!
邱成和杨元标相信了,所有振威军的士卒和军官也都相信了!
五名少年侍卫紧张着注视着正在爬向木栅的四人,时刻准备飞身扑上去救人。
张亦隆压根不知道身后五名少年侍卫的复杂心思,他现在一心就是想着如何在手榴弹爆炸后快速撤离。
由于振威军训练时间尚短,匍匐前进还没开始普及,就是训练进度最快的标营也只是刚刚开始,所以张亦隆把唐茂华等三名少年掷弹兵叫到身边,亲自为他们示范了什么叫高姿匍匐。
真正意义上的现学现用。
好在三名少年学得很快,短暂的练习后就基本上掌握了要领,即用两小臂和两膝支撑身体快速前进,虽然动作还不够规范,却也将就能快速爬行了。
一直爬到距木栅还有15步左右的距离,张亦隆压低声音对唐茂华说道:“记住我说的话,不要把手榴弹抛进木栅里。”
“大帅,放心。”为了保证张亦隆的安全,唐茂华有意向旁边爬开几步,这才从牛牛弹袋中掏中一枚穿越版手榴弹,捅开防潮纸。
左手再从腰间铁盒中取出阴燃的火绳,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以免火点被营地内的护卫们发现,这才吹旺了火绳,点燃导火索后,用力将手榴弹投向木栅。
一声轻响,手榴弹砸在木栅上后滚落在地。
“轰!”一声巨响,伴随着一道耀眼的火光,手榴弹爆炸了!
一两黑火药的威力确实不够大,但炸断几根木栅是足够了!
火光中,手榴弹的铸铁破片、碎木片四处横飞。虽然没伤着什么人,却把高家商队上上下下吓了个半死!
第二百二十二章 第一炸(中)
正在牛皮大帐篷里议事的众人被这巨大的爆炸声吓得跳了起来!
候老镖头第一个冲了出来,手提钢锏,四处扫视。很快就发现了还在燃烧的木栅和被炸开的缺口。
“师傅,我过去看看。”梁正仲伸手从自己徒弟手中接过心爱的鸟铳和弹袋,他绰号一盏灯说得就是他打的一手好鸟铳,能在夜间打灭五十步外的油灯!他也是整个商队中最熟悉火器之人。
“不急,”候老镖头拦住了徒弟,“我没听到马蹄声。”
“候老镖头,就不怕马匪下马冲进来?”手提腰刀的高传礼小声问道。
“怕什么?一丈红手下不过百骑,就算集中于此,冲进来又如何?”候老镖头自然听出了高传礼声音中的恐惧,轻蔑的回答道:“我们有三百护卫,一丈红的脑子又没坏掉,也没失心疯,怎么会冲进来和我们肉搏?”
高传礼闻言后退几步,不敢吭声了。
“正仲,你带30弓箭手过去,不要靠近木栅,只要没人冲进来就别放箭,”扭头看到高志节一脸不满的候老镖头犹豫再三还是把爱徒派了过去。打心底来说,经验丰富的老镖头认为这就是一丈红的一次示威,告诉高家商队,自己是有能力轻易破坏木栅的。不是不做,只是给你们一个谈判还价的机会。
“再派20腰刀手过去看看,再弄辆大车把那个口子堵上。”单尚义点手叫过自己的徒弟,让他带20腰刀手和一辆大车过去把口子堵上,现在修理木栅纯属找死。
候老镖头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用锐利的目光扫视着无尽的黑暗,好像要从黑暗中把那些偷袭的马匪一一掀出来。
可没等梁正仲等人执行候老镖头的命令,异变再起!
“轰!”在上一处木栅不远处,又是一声爆炸,紧接着腾起一团火光,又有一段木栅就直接炸飞。
这次有人受伤了,爆炸点不远处正好有几顶帐篷,里面住的是高家家丁和仆役,第一次爆炸后,他们都从帐篷里跑出来看热闹,对着还在燃烧的木栅指指点点,却压根没想到危险已经临近。
幸运的是,他们所处的位置相对较远,致命的木栅碎片没有伤到他们,只有几个倒霉蛋被横飞的大块铸铁破片打伤,惨叫着满地打滚。
候老镖头没有看向那几个受伤的高家家丁,他盯着火光后方的黑暗,仿佛瞬间想明白了什么,手中的钢锏向前一指,下令道:“正仲,快,对着木栅后面放箭!快!”
梁正仲没有丝毫的犹豫,带着弓箭手直扑木栅而去。
只不过,从位于营地中央的牛皮大帐篷到木栅边缘,就是全力奔跑也不是瞬间就能达到的,而且就算跑到了木栅附近,弓箭手也要先平稳一下呼吸,否则射出的箭矢早就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作为神射手的梁正仲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不过现在没有别的选择,太平堡的各个镖局都不太重视火器,觉得又贵又不好用,特别是消耗的火药不好补充,所以更喜欢让趟子手们练习使用弓箭。
当然,好处也是有的,那就是弓箭手使用抛射法的话,射出的箭矢能杀伤伏地的敌人,用鸟铳就只能干瞪眼了,而且用鸟铳对着黑暗齐射也未免太浪费了。
梁正仲一边奔跑一边把这些奇怪的思绪抛在脑后,在他身后是同样跑得飞快的30名弓箭手,在弓箭手身后是20名手持盾牌和腰刀的腰刀手。
短短几十步,大家却跑得有些气喘。
“停!”在距离木栅还有三十步时,梁正仲一挥手中的鸟铳,示意弓箭手们停下,“放箭!”
略一平衡呼吸,30名弓箭手马上张弓反搭箭,不用瞄准,因为无物可瞄。随着梁正仲一声令下,弓箭手们箭指半空,手指一松,“嗖嗖……”三十支羽箭射入黑暗之中。
都是训练有素的弓箭手,自然不需要梁正仲一一指点,也知道此时应该先远再近的把箭射出去,至于说能射中什么,听天由命而已。
梁正仲屏气凝神,侧耳倾听,耳只有夜风吹过草原的低呻声和箭矢落地的“咻咻”声,只有一声极其轻微的“嘭”声,是箭矢命中木制品特有的声音。
一丝狞笑爬上梁正仲的脸庞,那是箭矢射中盾牌的声音,不能给他们逃跑的机会,他大喊道:“东南方四十步!放箭三轮!”
弓箭手们马上依令对着东南方向,快速抽箭上弦,“嗖嗖……”一阵箭雨瞬间就覆盖了四十步外草原!
梁正仲一举手中鸟铳,示意弓箭手们停止放箭。
奇怪,没有人中箭后的呻吟声和惨叫声,就算是再能忍痛之人,中箭的瞬间也会有不由自主的呻吟声。
“不好!”梁正仲脑海中闪过一个恐怖的念头,中计了!“快趴下!”
晚了!黑暗中,传来弓弦震动的“嗡嗡”声和羽箭射出的“嗖嗖”声,从梁正仲西侧的木栅外射来几十支羽箭!
梁正仲趴下的速度最快,他甚至听到了箭矢掠过自己头顶时的啸声。靠着他的出声提醒,大半弓箭手都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放倒在地上,躲开了这阵致命的箭雨。
可有快就有慢,有七名弓箭手反应稍慢了那么一点点,就被营地外射入的箭矢贯入体内,三死四伤。
有人甚至都没发出一声惨叫就身中六箭而亡。
第二百二十三章 第一炸(下)
梁正仲抬眼见到有人爬起来想要去救人,急忙大喊道:“都别动!”
幸亏他的出声提醒,不然这紧接着从黑暗中射出的第二阵箭雨就会造成更多的死伤。
直到片刻之后,拿着盾牌的腰刀手们赶到,列开阵式,弓箭手们这才狼狈万分的爬起来,躲到腰刀手身后,再次张弓搭箭,等待梁正仲的命令。
梁正仲却没有下令,而是回头看向牛皮大帐篷边上的候老镖头,现在敌暗我明,与之对射是绝对的下下策。
果然候老镖头没有下令放箭,而是对着身边的单尚先说道:“麻烦单大镖头了!”
单尚先没多说一句,转身牵过战马,翻身上马,率30精骑呼啸着冲出营去!
弓箭手最怕的就是被骑兵冲杀,如果是马匪的骑射,能骑能跑,等到商队护卫中的精骑杀出时,马匪早就跑开了,再追还要多吃几箭。
可是现在隐身于黑暗中的分明是步行的弓箭手,那么只要商队护卫中的精骑冲杀的够快够猛,就能把这些只长了两条腿的弓箭手杀的屁滚尿流。
只可惜,这30精骑冲出营地后马上就放缓了脚步,上到单尚先,下到普通镖师,这30人中没有一个是傻子,甚至可以说个个都是人精。
先不说黑暗之中能不能顺利找到那些弓箭手,也不说会不会被他们暗施冷箭,只说刚才那两声爆炸和那些纷飞的木片,足以证明马匪手中有着威力巨大的火器,万一黑暗中来这么一下子,自己还能有个活?
单尚先自然也明白此事,他一摆手中龙刀枪示意大家先缓一下,左手从鞍袋内掏出一个小号的火罐,旁边他的徒弟马上从腰间铁盒中取出一截阴燃的火绳,吹旺后把单尚先手中的小号火罐口的火绳点燃。
单尚先顺手用龙刀枪的枪杆把火罐一挑,用力往前一甩,这是他的成名绝技,一般人是不敢这么甩的,弄不就会把火罐直接甩在自己的脑袋上。
镖师所拥有的火罐与马匪的大同小异,内装的不是易于凝固的羊油而是液状的胡油,这样的火罐炸开后会有更加明亮的火光。
火罐被甩出百余步外,罐体破裂,爆出一团明亮的火光。
火光映射之下,几道黑影迅速退入黑暗中。
单尚先暗叹一口气,自己猜的果然没错,这些家伙确实是在黑暗中埋伏着,刚才如果冒失的冲过去,很有可能遭受到严重的损伤。
不过,人马不敢过去,单尚先却也不打算就此撤退,他大吼一声:“放箭!”
所有的精骑都是双重骑兵,除了各持长柄武器以外,都背了角弓,听到单尚先的命令后,所有都摘弓搭箭,对着百余步外的黑暗齐射了两轮。
什么都没有,没有惨叫声,没有中箭时特有的闷哼,更没有刺中盾牌时的闷响,安静的可怕。
看来马匪们已经明智的选择撤退。
单尚先也不敢在此多停留,手中龙刀枪一摆,“撤!”
借着营地内的点点亮光,隐身于黑暗中的张亦隆轻呼出口气,自己有些轻敌了。本来按着和一丈红的约定,只需要炸开一处木栅就行了。马匪需要的只是传递一个信号,我们是有能力攻破你们的防御,接下来等着高志节来谈判就行了。
可张亦隆觉得有些不过瘾,决定再来一次,这次要用一个连环计,先是用箭雨伏击敢来封堵缺口的商队护卫,为此在投出手榴弹后,张亦隆命令少年掷弹兵们故意留下两面盾牌,这样商队护卫反击的箭雨就不会落空了。
只要他们敢反击,少年侍卫和少年掷弹兵就会用顽羊角弓教育他们应该更好的隐藏自己。
伏击商队护卫只是第一环,只要有人中箭受伤,营地内一直处于待命状态的精骑就会马上冲杀出来,到那个时候,就会有两颗穿越版手榴弹等着他们。
黑暗中突然炸开的手榴弹除了能给商队精骑造成严重的伤亡以外,还会沉重的打击商队护卫们的士气,使他们以后不敢随便出营厮杀。
只是万万没想到,领头的镖师在冲出营地后,并没有急着杀过来,而是抛过一个类似照明弹的火罐。一下子就破坏了张亦隆的计划,紧接着射来的两轮箭雨更是把张亦隆和在场的所有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来不及庆幸自己还活着,张亦隆带着十五名少年侍卫和少年掷弹兵急匆匆的跑回了山包后的马匪营地。
一丈红纵马下山,一脸的关切,“张大人,你没事吗?”
“我没事,”张亦隆一屁股坐在地上,扭头看向身后的少年们,“你们有没有人受伤?”
更让张亦隆没想到的一个答案出现了,一个少年轻声说道,“我中箭了。”
“啊?”张亦隆从地上一跃而起,“哪儿中箭了?!”
一丈红听到有人中箭也是一惊,马上从战马上跳下来,快步走过来,“哪儿中箭了?让我看看。”
少年脸色涨的通红,一边倒退着一边说道:“没啥大事,真的……”
一丈红没有和他再废话什么,直接一步迈过去,抓住少年的肩头,好似老鹰抓小鸡一样就把按倒在地。
借着篝火的亮光一看,张亦隆和一丈红都明白少年为什么会有那个奇怪反应了。
原来中箭的部位是屁股。
第二百二十四章 谈不谈(上)
少年还想要挣扎一下,张亦隆轻轻踢了他腰一下,“别动,真伤了要害就麻烦了。”
少年脸一红,趴在地上不敢动了。
一丈红看了张亦隆一眼,张亦隆反应很快,“我不擅长治箭伤,恐怕要麻烦大当家了。”
“小事一桩。”一丈红微微一笑,点手把不远处娇笑成一团的二名侍女叫过来,“取我的药匣来。”
“早就准备好了,大当家的。”年轻漂亮的少女努力忍着笑,把一个精致的木匣递到一丈红手中。
借着篝火的亮光,一丈红熟练的打开木匣,里面是各种奇怪的工具和袋子,一股多种药材混合后的奇异香气弥漫在空气之中。
不理会张亦隆有些玩味的眼神,一丈红神色认真的从牛皮袋中取出一把精巧的小剪刀,左手抓住箭杆,右手剪刀对准箭杆一剪下去,直接把箭杆来了个齐根断!
这一幕把张亦隆和身后的少年们看得俱是一愣,都觉得胯下莫名的吹过一阵凉风,有人不自觉的夹紧了双腿。
把箭杆扔到一旁,一丈红刚要下手却一皱眉头,“张大人,叫你的人过来帮他把铁网甲脱下来。”
原来这名中箭的少年掷弹兵和其他的同伴一样,都穿了一条由铁环勾连而的成锁子甲裤,一丈红当然不舍得用自己的剪刀去剪开锁子甲了。
“我来吧。”张亦隆轻柔的把少年身上的铁网甲脱了下来,好在当初设计之时为了节省工时弄出了这种两截分体式,没想到还有方便战伤救治的意外收获。
一丈红一边把少年裤子剪开,一边羡慕的说:“张大人,你们是不是挖到金矿了,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有钱?”
“有钱?”张亦隆一愣,不知道这位大当家的是从哪儿看出来振威军有钱的。
“你们个个都是全身披甲,这可是缺铁的口外草原,你看看我的兄弟们,能有件铁网甲就要烧高香了。”嘴里说着,手上却一下没停,直接把少年的裤子剪开后,一丈红长舒了口气,“没啥事。”
张亦隆仔细一看,也放下心来,平头梅针箭确实射穿少年屁股上的铁网甲,却无力贯穿太深,铁质箭镞只有小半射入肉内。
“小子,忍着点啊!”一丈红从木匣内取出一块满是药香的白布,捂在少年伤口上,右手闪电般的一伸一缩,就把箭镞起了起来。
少年闷哼一声,总算没惨叫出声。
站在一丈红身后的少女马上给一丈红递来一根白布带,一丈红用白布把那块药香扑鼻的白布直接扎在少年的伏伤口上。
“没事了。”一边在身后侍女端来的水碗里洗手,一丈红一边对张亦隆说道:“那块白布是我家祖传的药布,只要伤口不沾水,这点小伤,三五天就好了。”
张亦隆郑重的对着一丈红抱拳致谢。
“张嘴,”一丈红又从一个小瓷瓶里倒出粒小药丸,让少年就着水吞下去。
看到确实没事了,张亦隆这才回头问跟着自己去夜袭的少年们,“还有谁受伤了?”
少年们面面相觑,没人说话。
张亦隆却看到了一个少年的眼神有些躲闪,伸手一指,“你是不是受伤了?”
少年犹豫了一下,向前走了几步,“小腿上中了一箭。”
一丈红有些吃惊的看向少年,“小腿上中了一箭,你还能站着走路?”
少年有些难为情的挠了挠了头,“只射穿了铁网甲,在小腿上擦破了点皮,所以我……”
一丈红扭头对给自己递药匣和白布的少女说道:“你去看看,要是皮外伤就用酒洗洗,然后给粒药。”
这回轮到张亦隆大吃一惊了,眼前这位漂亮迷人的马匪大当家的,还知道用酒给伤口消毒?
一丈红明显是误解了张亦隆惊讶的表情,有些无奈的解释道:“用酒洗洗伤口能好的更快一些。”
张亦隆没有说破,只是再次抱拳感谢。
一丈红笑着摆了摆手,“你们先休息吧,我安排下人手,不能让他们有休息的时间。”
张亦隆看了看散坐在四周的马匪,“大当家的,你这边人手太少,我们能帮什么忙?”
“你们休息吧,晚上袭扰,很容易误伤,明天白天你们多出些力气就行了。”一丈红很明智的拒绝了张亦隆的提议。
第二百二十五章 谈与不谈(中)
对于高家商队来说,这是一个极其痛苦的夜晚。
都是在口外草原上讨生活的人,无论是高家上下还是镖师趟子手对于马匪的夜间袭扰本就见怪不怪,辛苦驮运而来的木栅也是为了解决这一问题。
只要木栅不被破坏,营地里的大多数都能安心睡觉。
可现在木栅被炸开了二个大口子,虽然被大车堵上了,可所有人都知道那只是做做样子,勉强只能挡住马匪纵马冲入,但如果马匪放弃马匹转而采用徒步潜入,大车根本挡不住。
如果商队有足够的铁笼和火盆,能按候老镖头的要求,十步挂一个,倒也能防备一二了。可惜现在商队只有区区二十个铁笼和火盆,根本就不够十步一个。
候老镖头无奈之下,只能让梁正仲带着自家镖局的趟子手把所剩不多的几个装有火盆的铁笼挂在两个破口处,希冀有点作用。
这种敌暗我明极易挨暗箭的危险活儿,也只能让自己的徒弟带着自家的趟子手去干了。就冲这点,已经回营的单尚先就冲着老镖头抱了抱拳。
看到梁正仲带人把铁笼挂好,又平安的退回来,夜幕中并没有羽箭射来。营地内的所有人都暗自长舒了一口气。
营地里的男人都知道一点,那就是口外草原上奔驰劫掠的马匪之中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弱肉强食,能骑善射,敢于肉搏这都是基本技能,单论骑射之术,一丈红手下随便掀出来一个都要比营地内绝大多数镖师和高家护院武师要好的多。
好在马匪们一向只求财,不求杀人,否则真要趁着夜色杀入营地之内,就现在营地内人心惶惶的状态,不炸营都是奇迹了。
候老镖头铁青的脸色并没有随着梁正仲等人的安全归来而有丝毫的改善,一丈红手上居然有了可以炸开木栅的火器?!这是他们出发前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变数,能炸开两处,自然也能炸出更多的缺口,现在封堵两处缺口就已经大感吃力了,要是再多几处,候老镖头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扭头看向单尚先,单尚先的脸色也不好看,刚才自己率精骑想冲出去捡个便宜,没想到却差点吃了大亏,相比候老镖头,实际上心情更差。
“诸位,”一直没说话的高志节走出两步,对着二位镖局的镖头一抱拳,“我就不多说什么了,一切拜托两位了。来呀!”
随着他的话,两名家丁抬来了一个大木盘,上面堆满了白花花的银子,“这是六百两银子,二位镖头看着分发就是了。”
候老镖头对于这种坏规矩的举动有些抵触,刚想要说什么。恰此时,远处帐篷里传来了伤员的惨叫声,老人轻叹一声不再说话了。
单尚先没老镖头那么多讲究,规矩是人定的。更何况,再不来点实惠的,无论是镖师、趟子手还是高家护院武师都难免会士气低落。
“老镖头,我就大着胆子一句,也别什么身份了,大家均分了吧。”
“就按单镖头说的分吧。”候老镖头也不想在此时打击大家的士气。
分银子一类的琐事,自然不需要两位镖师亲自操心,二人转身拉上高志节,一起回到了牛皮大帐篷内,一起跟着进去的只有高家护卫武师头儿和大管家二人。
梁正仲和单尚先的爱徒刘金生二人亲自守在帐篷门口。
之所以如此郑重其事,实在是要谈的内容太过重要。
到底要不要和一丈红谈判?谈判的底线是什么?
等众人落座后,高志节开门见山的说道:“二位镖头,我就直说了吧,明天如果硬闯,能不能闯过去?”
候老镖头一摇头,苦笑道:“闯是肯定能闯过去,但是肯定走不快,一定会被一丈红死死咬住,那么到明天日落时,情况可能更糟!”
单尚先比老镖头更加悲观,“我不觉得能闯出去,一丈红手上的那种火器,我猜应该是类似火弹一样的,起码能投出20步开外。这样一来,他们真要是铁了心拦下我们,我不觉得能冲出去。”
候老镖头一皱眉,“单老弟,你这话?”
单尚先一脸苦笑,“要想硬闯,就要派精骑在前开道,候老镖头,那种火器能炸开木栅,就算我们身上的铁网甲能扛得住,马呢?”
一旁的高家护院武师头儿听到这话,也明智的闭上嘴了。
高家商队只是商队,没有多少可供替换的战马,一旦失去战马,在马匪的骑射之下,全军覆没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高志节看向侍立在旁的大管家,大管家也暗暗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