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桥下尸鬼
瑞克人引以为豪的东西有两样，其一是黄铜关巍峨的城墙，其二便是横穿瓦尔兰城的运河。从港口区一直延伸至郊区，并汇入亚兰河之流，这条人工开凿的运河，总长跨越上百公里，以中世纪文明的生产水平来看，已经可以称之为奇观。
不只作为水利运输的交通枢纽，从瓦尔兰城中央横穿而过的运河，同时也作为王城的排水渠而存在着。上百万人口的生理需要摆在这里，如果最基本的卫生问题无法解决，再宏伟的城市也得被淹没在臭不可闻的粪便中。
马车行驶在瓦尔兰城的主干道上，江枫一边操纵着幽魂锁定着那个黑衣人的坐标，一边和赶车的车夫随意地聊着瓦尔兰这座城市的风土人情，并且时不时地吩咐他修正马车前进的方向。
一开始这位车夫还相当的拘谨，但在发现江枫并没有那么难相处之后，很快便打开了话匣子，绘声绘色地向江枫说起了那些瓦尔兰的好去处，以及底层人民的生活乐趣。
比如哪间酒馆的麦酒最香甜，哪里的小妞最漂亮……抛开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有几条消息倒是引起了江枫的兴趣。比如瓦尔兰的炼金术师协会，据说那里聚集着整个阿迪亚大陆最有学识的炼金术师。
根据江枫对这个世界炼金术的了解，那是一门将神秘领域的技术融入工具之中的技术，不只是运用到神秘领域的知识，其中甚至也会涉猎到基础化学以及基础物理学知识。
比如先前那个刺客射出的弩箭。
普通的弩箭可没法钉在花岗岩墙壁上，但配合以齿轮传动以及附魔工艺，却能够做到这一点。
对于这种将基础魔法与基础科学融合的技术，江枫还是相当好奇的。以前银河系中的唯心文明也算是有不少，大多数原始唯心文明都诞生过类似于炼金术的技艺，但从来没有哪一个真正将魔法科技双修这条路走到星际时代的。
以前一直没有机会接触，现在正好有这个机会，江枫决定等不忙的时候，抽空去那边拜访下。
“这里是凯因斯桥，前面就是瓦尔兰的贫民窟，里面的治安情况很糟糕，”马车停在了河边，马车夫用迟疑地语气向江枫询问道。“还要继续向前吗？”
“就到这里吧，”掀开了马车的门帘，江枫看了眼前面那座横跨运河的拱桥，“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大概天亮之前，我就能办完事儿。”
“是，大人。”马车夫恭敬地说道。
凯因斯桥通向贫民窟，那里是整个瓦尔兰城最乱的地方，每天流血事件时有发生，盘根错节的小巷和胡同如同复杂的迷宫，就算将整个王城警卫队的兵力全部扔进去也填不满，所以历任瓦尔兰治安官对这里的态度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犯罪不向附近的城区蔓延，便不出手整治这片灰色地带。
凯因斯桥之所以臭名昭著，不是因为它通向整个城市最臭名昭著的地方，而是因为每天凯因斯桥下的那段运河都能看见两三具浮尸。在这个星尘丰度较高的星球上，腐烂的尸体不只是会带来瘟疫，更会因为怨气的聚集而诞生一些不好的东西。
比如尸鬼。
“这模样还真是凄惨，生前是被斧子劈开了胸口吗？”
站在凯因斯大桥桥底的排水管旁，江枫看着那两只匍匐在桥墩旁啃食尸体的怪物。被水泡烂的脸上已经看不清五官，腐烂的身体上甚至长出了蘑菇，明明生命机能完全停止，但在怨气的驱使下却依然保留着进食的本能。
这让江枫稍微想起了些不好的回忆。
以前在银河系的时候，地球联邦位于某类人形土著文明星球的观测站监测到异常现象，当星环时代号闻讯赶到的时候，整个星球的百分之八十的生命都变成了行尸走肉，剩下还活着的人则挣扎在丧尸以及同类带来的恐惧中。
最后的结局是，江枫遵从联邦指挥部的命令，回收了病毒样本和原始数据，并且将活着的原住民收容进休眠仓，带去了位于其它星域的“原住民文化自然保护区”。
就在江枫想着这些过去的往事儿的时候，桥墩旁的尸鬼已经注意到了他，四双幽绿色的视线锁定在了他身上。
“水属性加上暗属性，用火应该就没问题了。”
看着那摇摇晃晃走向自己这边的尸鬼，江枫从腰带中抽出一管燃火药剂夹在指间，狠狠地甩了出去。与此同时，他嘴中咒文轻吐，右手的食指点向了那只药剂。
“混沌之火！”
在混沌系巫术中，暗火相当于通用型一星巫术，江枫对其巫术模型进行了一定的改良，削弱混沌属性伤害的同时，也将其精神力消耗下降到了学徒级。
暗色的火舌在触碰那只试管的瞬间，庞大的火焰瞬间将整个水面覆盖。被吞没在火焰中的尸鬼发出凄惨而沙哑的惨嚎，没过一会儿便跪倒在地上，变成了干枯的焦尸。
“搞定。”
轻松解决了桥下的尸鬼，江枫走上前去，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了采集样本的工具，熟练地取下了尸鬼脑后的晶核。这种墨绿色的结晶是某种真菌物质产生的结晶代谢物，而且是相当有用的炼金素材，可以制作死灵系巫术道具。
这些知识江枫都是从蒙基里的炼金笔记上了解到的。
“接下来该处理这些小老鼠了。”
看向了桥墩下的排水管，江枫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
这些刺客们相当聪明，将据点的入口安置在凯因斯桥下，王城警卫队恐怕想破头也不会想到，这些阴沟里的老鼠们竟然把老鼠洞藏在人流量密集，却根本不会有巡逻队经过的这里。
再加上有尸鬼在外面看门，将这里作为藏匿点简直可以用完美来形容。
然而，一旦被发现，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腐蚀酸液。”
食指点向了排水管入口的铁栅栏上，一道道酸液从指尖射出。已经确认目标就在里面的江枫，懒得去浪费时间破解门口的机关，直接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将那些锈迹斑斑的铁棍拆了个精光。
先前尸鬼的叫声应该已经惊动了里面的人，江枫没有在门口多做停留，取下了挂在腰带上的银河K1，食指推开保险，向下水管道的入口处杀去。
第104章 盗贼工会
如果说城郊的凯因斯大桥对岸的贫民窟承包了瓦尔兰百分之八十的犯罪，那么盗贼行会便独占了剩下百分之二十中的一半。
几乎每一个瑞克人都知道王都的地下存在着这么一个特殊的组织，但却很少有人知道这个行会的总部在哪。
隶属于盗贼工会的会员通常是监狱的常客，还亦或者流窜于王国各地的逃犯。行会通过帮助会员处理难以脱手的赃物，并收取一定的佣金作为营生，偶尔也会向高级会员发布一些特殊的委托。
善于潜行的他们，除了偷窃财物之外，偶尔也会兼职些来钱更快的买***如说绑架，亦或者谋杀。
因其劣迹斑斑的行迹，国王曾下令对瓦尔兰盗贼工会的据点悬赏，谁只要能向王城警卫队提供有价值的讯息，便能够获得最高十万瑞银的赏金，然而这笔悬赏至今没有人拿到。
毕竟，这些老鼠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瓦尔兰下水道深处，一座圆拱形的石室内，摆着一座吧台似的长桌，和几排简陋的桌椅。吧台背后的陈列架上放着麦酒、葡萄酒、以及一些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瓶瓶罐罐，穿着酒保制服的中年男人擦拭着木质的酒杯，若是靠近了仔细观察可以发现，他的左眼是一颗灰色的义眼。
坐在这里饮酒的人，大多沉默，没有寻常酒客那般吵闹。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里本来也不是什么寻常的酒馆，一般的酒馆哪里会开在下水道深处？出现在这里的常客，大多都没有其它去处可以饮酒消遣，在地表甚至很少以真面目示人。
这时，入口处的木门被猛地推开。
坐在靠近门口的男人下意识握住了插在桌上的匕首，其余酒客也纷纷将手伸向了兵器，但看清门口的来人之后，又不约而同松开了握住兵器的手，继续和先前一样饮酒。
亚兰，瓦尔兰地下势力对这个名字都不会陌生。身为大师级刺客的他，在整个瓦尔兰盗贼工会中，毫无疑问是最强的存在。不止如此，他本人还是一名优秀的刺客导师，为行会培养了至少十名高级刺客，以及无数极富潜力的中级刺客。
没有理会坐在大厅内饮酒的酒客，亚兰阴沉着脸，快步穿过了石室，走向了吧台背后的暗门。那里通往盗贼工会的议事大厅，只有工会的高层才被准许进入。
当他抵达议事大厅的时候，已经有人比他先一步到达这里了。
那是一个穿着华贵服饰的中年男人，正坐在议事厅中央的石桌前，翻看着手中的账本。单看穿着完全无法将他和盗贼这个词联系在一起，反而像是一位精明的商人。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他的名字叫莱斯瓦尔，本职工作就是商人，不过卖的不是寻常商品，主要是替盗贼工会处理些不方便脱手的赃物。
当亚兰走进议事厅的时候，莱斯瓦尔只是抬起眉毛扫了他一眼，视线便重新落回了手中的账本。
“失败了？”
“……碰上了意外，”抽开椅子坐在了石桌前，亚兰的脸色阴沉的可以滴出水来。
原本按照他们的计划，由卡西欧子爵将西莉塔从宴会厅中弄出来，然后再伺机将其刺杀。但谁也没想到她离开了宴会大厅之后，竟然和一个能使用自然系巫术的半精灵小鬼碰在了一起，就在他打算将两人一并斩杀的时候，接着又杀出来个巫师学徒……
接二连三的意外让他们原本周密的计划彻底失败。
从城堡逃出来之后，他们为了甩掉王室的追兵，至少三名高级刺客死在了近卫军的追捕之下，其中一名刺客更是他的得意门生，最有望冲击大师级刺客门槛的人才。
发生了这样的变故之后，王室肯定会加强城堡的警备。本来想要潜入城堡就难如登天，好不容易逮着王室宴请巫师的机会，他们才凭借着卡西欧子爵这条暗线混了进去。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一段时间之内，王室肯定是不会再举办什么宴会了。
如果西莉塔不从那座城堡里出来，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卢修斯大人不会满意。”翻了页手中的账本，莱斯瓦尔一边用羽毛笔在上面写了些什么，一边淡淡地说道。
“我知道，”亚兰脸色阴沉地说道，“我会弥补我的失误。”
“你最好快点，如果让那些半精灵知道塞雷斯已经死了，西莉塔成为了她们最后的选择，我们将会非常被动。”
“哼，”亚兰冷哼了一声，不屑道，“一个小姑娘能做什么。”
“一个小姑娘确实做不了什么，但一个觉醒之后实力媲美五星巫师的血脉骑士，对我们在阿迪亚大陆的计划却会带来极其危险的变数。如果威廉亲王无法成为瑞克王国合法的国王，我们所付出的努力便毫无意义。无论是为了我主的降临，还是为了我们自己，相信不用我多说，以你的脑袋应该能想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亚兰斜了莱斯瓦尔一眼，说：“你相信那个预言？”
合上了手中的账本，莱斯瓦尔认真地看着亚兰。
“不是预言，而是神谕。”
沉默在两人之间持续了一会儿。
低着头的亚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中变换着阴晴不定的神色。
这时，莱斯瓦尔站起身来，整理了下衣领。
“明天我要去一趟诺伦大陆，这里暂时交给你了，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我知道该怎么做。”亚兰用低沉而嘶哑的声音回答道。
就在这时，镶嵌在门口墙壁上的鼠头雕塑，尖锐的獠牙突然滴下了一滴液体，滴进了雕塑下方那张盛满水的石碗。
听到了那声滴答轻响，亚兰的眼神瞬间凌厉了起来。
“有客人来了。”
莱斯瓦尔的眉毛向上挑了挑，说道：“战斗不是我擅长的，我就先走一步了。”
说完，他拿起账本，向议事厅背后的石门走去。
……
砰的一声巨响，木屑飞溅。
酒馆入口的木门被一脚踢开。
坐在木桌前的酒客们齐刷刷站了起来，不约而同地拿起了手边的家伙。站在吧台背后擦拭木杯的酒保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凌厉地视线射向了站在门口的男人。
然而站在门口的那个男人，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闯进了什么地方，面对那一道道不友善的视线，脸上非但没有半分紧张的样子，反而带着淡淡的微笑。
“你们有没有看见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人，我这里稍微有点事儿，想和他聊聊——”
“杀了他。”
没等江枫说完，站在吧台后的酒保便冷声说道，同时抽出了藏在吧台下的弯刀。
第105章 那一抹红芒
嗖——！
伴随着尖锐的破空声，一道劲风直奔江枫面门而来。
微微偏了下头，轻松躲开了砸向他的匕首，江枫右手食指点出，指向了朝他投掷匕首的那个盗贼。
“咒术飞弹。”
黑色的圆球在指尖瞬间凝聚，如同弹弓一般弹射出去。
被咒术飞弹击中额头的盗贼闷哼一声，就像是脑袋被踢了一脚，仰头便向后倒去。
命中部位将会被诅咒缠绕，视目标法术抗性的差异，会产生不同的效果。比如击中双目会导致失明，击中喉咙会导致呼吸道疾病，击中关节会导致肌肉坏死或者骨折，至于击中头部大多会死于高烧不止。
不过这一击江枫并没有下死手，打算留个活口的他，对这个学徒级巫术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削弱，这家伙只会昏迷一段时间，虽然醒来之后是否会出现神志不清之类的后遗症，这就不关他的事儿了。
“是巫，巫术！”
“……这家伙是巫师！”
恐惧的情绪在盗贼之中蔓延，江枫使出的这一手巫术，显然对他们产生了不小的压力。
“不要怕！那只是学徒级巫术，别被他吓到！所有人一起上！”
大吼一声，只见那中年酒保翻身越过吧台，手中弯刀架在胸前，脚下疾步如风，整个人化作一道黑影，带头向着江枫这边杀了过来。
能够成为盗贼工会的高层，这些盗贼们终究不是乌合之众，迅速从最初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纷纷架起手中的兵器，朝着站在门口的江枫杀了过去。
眼见这些盗贼们拿出了殊死一搏的气势，江枫便也不再留手，通过智脑连接了幽魂一号，下达了攻击的指令。
“除了那个躺在地上的，其它的全都清理掉了。”
【收到】
见江枫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那手持弯刀的酒保心中一喜。两人现在距离只有十步之远，对他来说只是一瞬间的事。以他高级盗贼的水准，被他摸到了近身，就算是一星巫师也别想轻松应付。
然而就在他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忽然间，他的余光隐约瞥见，侧面半空中亮起了一道红芒。
那是什么？
这个问题刚刚从大脑中冒出，那粗如拇指的红色光束便如一把利剑，便从他们的侧面横切过来。
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他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腹部被那一闪而逝的红芒切成两截。上半身在惯性的驱使下飞了出去，瞪大着死不瞑目的双眼，他用余光瞥见，那些盗贼工会花费多年心血培养的高手，如同割麦子般倒下……
最终，他的瞳孔涣散了神采，而最后一名还站着的盗贼，也死在了幽魂一号的镭射光束之下。
【清理完毕】
红热的发射孔关闭，缩成银色金属球的幽魂，重新飘回到了江枫的身侧。
被镭射光束扫过的伤口基本碳化，空气中还隐隐残留着刺鼻的焦糊味儿，江枫从残肢断臂的空地上踏过，走到了先前留下的那个活口面前。
虽然精通三星以下初级诅咒系法术，但解咒并非他的强项，江枫伸手从旁边的木桌上，拿起了一杯麦酒，便对着那人的脸泼了过去。
被一抔麦酒泼在了脸上，躺在地上的男人醒了过来，目光呆滞的看向了江枫。先前那一枚咒术飞弹显然让他伤的不轻，即便被叫醒，整个人也还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
伸手抓住了他的衣领，盯着那双呆滞的瞳孔，江枫开口问道。
“你的名字。”
“哈维……”
“这里是？”
“盗贼工会总部……”
“袭击王宫的主使是？”
“亚兰……”
江枫微微皱眉，追问道：“亚兰是谁？”
“我们的导师。”那男人含糊地说道。
“他在这里吗？”江枫看了身后那堆尸体一眼。
那个盗贼没有说话，只是无意识地歪过脑袋，看向了吧台的方向。
心中微微一动，江枫松开了抓住他衣领的手，站起身来，走到了吧台背后的石壁旁，伸手在那刻满浮雕的石壁上敲了敲。果不其然，在这石壁背后，别有一番洞天。
“镶嵌在石壁上的密码锁吗？通过移动石板触发石门中齿轮，以原始机械传动的方式开启门锁……原来如此。”
环视了一眼石壁上刻画的图腾，江枫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玩味的笑意。
每一块石板对应一个密码，只有当五个石板均被移动到正确位置，才能开启这扇石门。
以这些原住民的文明程度的标准来说，这个石门的设计无疑称得上是精妙绝伦，然而摆在他的面前，也只能算是比较有意思的工艺品了。
懒得浪费时间去破解壁画上的信息，江枫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了一座火药桶放在了墙边，后退到了被踹开的木门旁，食指点向了吧台背后的石门。
“混沌之火！”
一簇火苗从江枫的指尖弹出，蹿向了火药桶。
如同惊雷般的巨响，将整条下水道震的发颤，在那崩飞的碎石与弥散开来的尘埃中，刻满壁画的石门顷刻间倒塌。踏过碎石与金属齿轮的残骸，江枫踏入了石门背后的空间。
圆形的石桌占据着整个石室的中央，两侧的陈列架上拜访中刀具、十字弩、毒镖等刺客使用的武器。从衣架上那件破损的黑色斗篷来看，那个叫亚兰的刺客确实回到过这里，然而整个石室内根本没有一丝生人的气息。
这时，他注意到，石门正对的书架下面，与地面接触的位置有着一道明显的擦痕。
一道赤红色的镭射光束射出，将那书架劈成两截。
抬步走上前去，从那书架背后，江枫果然看见了一条漆黑的石阶。
眉毛微微抬了抬。
“逃了？”
……
站在马车旁，老约翰一边搓着手，一边焦急地东张西望。
这都已经两个小时过去了，巫师大人还不见踪影。尤其是先前地下传来的那声巨响，更是令他心惊肉跳，很废了一番功夫，才安抚了受惊的马儿。
忽然间，他看见一道人影，出现在了街道口的对面，正向着他这边走来。
走近了，当看清那张年轻的面孔，老约翰总算是松了口气，亲自为他拉开了马车的门帘。
“大人，您可算是回来了。”
坐上了马车后，江枫没有多废话。
“回城堡。”
“是，大人。”
老约翰爬上了马车，挥了下缰绳，赶着马车向城堡的方向开去。
一阵晚风出来，这时候，他突然闻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虽然心中好奇巫师大人刚才干了什么，但老约翰很识趣地什么也没有问，装作什么也没有注意到一样，老老实实地埋头赶路。
对于巫师，那可是连国王陛下都不得不礼让三分的存在。
无论江枫今晚干了什么，都不是他一个小小的马车夫能够随意多嘴的。大人物的事，还是让大人物去操心好了。
第106章 斩尽杀绝
虽然主谋没有抓到，但该弄清楚的东西，江枫都已经弄明白了。
临走之前，他从那个俘虏身上，又接着问出了不少有价值情报。
潜入城堡的刺客来自于一个叫盗贼工会的组织，至于刺杀的目标，倒是和江枫最初猜测的不一样，并非是埃米莉，而是恰巧和埃米莉待在一起的西莉塔·冈达尔小姐。
至于刺杀的动机，虽然那个俘虏的级别还不足以了解这其中的内情，但根据其他情报，江枫还是推测了个大概。
根据那俘虏所言，盗贼工会的高层都是奸邪与阴谋之神卢修斯的信徒，而根据此前的猜测，率领叛军争夺王位的威廉亲王背后有混沌势力的影子。拥有人皇血脉的冈达尔家族站在拥护王室的立场上，卢修斯的信徒确实有刺杀西莉塔小姐的动机。
唯一让江枫想不明白的是，不惜冒险潜入重兵把守的王城堡，只是为了除掉冈达尔家族一个成员，从收益的角度来考虑，会不会有些得不偿失？
回到城堡时，晚宴已经结束了。
发生在中庭的骚乱，多少还是影响了宴会大厅内宾客的心情，尤其是宴会的主角都已经退场，这让不少打算在宴会上讨好江枫的贵族们，都不禁感到意兴阑珊。宴会进入尾声之后，便草草退场。
当江枫下车的时候，还停在马厩里的马车已经没剩下几辆。
赛安王子走上前来，用带着歉意的口吻，向江枫说道：“很抱歉发生了这样的事，让您的学徒受到了惊吓。我用瑟雷英家族的名誉向您担保，王室的近卫军一定会将那些刺客绳之以法，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赛安王子心里其实很清楚，这些人一旦逃出近卫军的围追堵截，再想要将他们揪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毕竟他们来那些刺客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全都一无所知。
然而江枫的回答，却是令他愣在了那里。
“逮捕就不必了，”面对赛安王子诧异的视线，江枫继续说道，“如果你对替那些人收尸感兴趣的话，可以派人去凯因斯桥下的下水道，那里是通往瓦尔兰城盗贼工会的入口。除了一个叫亚兰的刺客逃掉了之外，其余的人已经被我清理掉了。”
那句轻描淡写的清理，让站在江枫对面的赛安王子，心中不禁升起一丝莫名的寒意。
被认为统治瓦尔兰城地下势力的无冕之王，盗贼工会可不是路边的阿猫阿狗，半个世纪以来王室曾数次出手整顿瓦尔兰城的治安，却一直对这根藏在阴影中的钉子无可奈何，甚至连他们在哪都找不到。
然而现在，这个连王室都为之头疼不已的组织，却是被站在他眼前的这名巫师，以如此轻描淡写的方式给抹去了。
就仿佛只是捏死几只蚂蚁一样……
看着江枫消失在城堡内墙入口的背影，赛安王子好一会儿才从震撼中恢复过来。
“这就是巫师的力量吗……”
还好不是他的敌人……
闭着眼睛沉吟了片刻，赛安王子睁开眼，转身对旁边的侍卫下令。
“去把卡塞兰斯骑士叫来。”
“是！”铿锵有力地回答道，那侍卫转身向城堡外墙的方向跑去。
……
黑火药爆炸引发的震颤，隔着三条街都能清晰感受到，一时间，闹得整个瓦尔兰西城区鸡飞狗跳。
还以为发生了地震，附近的居民纷纷从住房里跑了出来。很多人因为走得匆忙，甚至来不及换上衣服，裹了件被单在身上，光着屁.股便站在了大街上。
闻讯赶到的瓦尔兰城防军和警卫队，迅速控制了局势。
当通过对附近居民的询问发现，先前的震感并非因为什么地震，而是因为从地下传来的爆炸声时，城防军长官萨兰多拔出了腰间的长剑，亲自带着两百余士兵杀进了下水道中。
顺着不知何人留下的标记，萨兰多带着士兵一路向前，很快找到了爆炸中心的位置。
当手持长矛短剑的士兵冲过破损的木门，看着那一地的尸体，所有人都惊呆在了那里，甚至忘记了他们是来这里的真正目的，是调查爆炸的原因……
站在石墙废墟背后的石桌旁，萨兰多神色复杂地看着两边陈列架上的武器。从这些富有特色的装备来看，外面那些死者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尤其是在看到石桌正中央那个图案之后，他更是确信了心中的猜测。
这里便是瓦尔兰盗贼工会的总部。
困扰瓦尔兰半个多世纪的麻烦，竟然就以这样的方式被解决了，还真是有些说不出的讽刺。
这时，穿着锁子甲的士兵，走到了萨兰多身后。
“大人，死者身份为已经确认，为盗贼工会党羽。那个穿着酒保制服的中年男子，便是‘夜刃’库里恩。”
“夜刃吗？”萨兰多的眉宇之间浮现了一丝震撼。
身为城防军长官，对于这个贴在城门口通缉榜上许多年都没有摘下的名字，自然是不会陌生。还记得那时候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巡逻队队长，“夜刃”的凶名便流窜于瓦尔兰城的大街小巷。
手持一把弯刀，以其凶悍的行刺方式而闻名瓦尔兰地下势力。据传，其本人对弯刀的使用便丝毫不逊色于高级剑士，再加上其在暗杀领域的技艺，就算是大师级剑士也不敢对其掉以轻心。
然而现在，就是这么一位拥有着狂战士一般武艺的刺客，却是被人拦腰切成了两半。
而且从他死前那惊愕的表情来看，多半是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再看看旁边那些盗贼、刺客，其中也不乏恶名昭著的凶徒，此刻却整齐地倒在地上，连伤口的位置都差不多。就算是剑圣级别的强者，也不可能强到如此夸张的程度。
“究竟是什么人……”萨兰多的声音有些颤抖。
其实他的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能做到这一点的，除了传说中的英雄，便只有一类人可以。
那便是巫师。
就在这时，石室外传来一阵骚动，只见一队身着银甲的士兵，出现了门口。那锃亮的胸甲上印着王室徽章的花纹，隔着老远萨兰多便认出了这些人的身份。
王宫的人？
微微愣了下，萨兰多不敢怠慢，主动迎上前去。
看了眼走到面前的城防长官，为首的那名骑士开口便道。
“你就是萨兰多？”
“正是。”
“那正好，带着你的人从这里出去，封锁附近的街区。从现在开始，这里由王室近卫军接管，任何人不得随意靠近。”那名骑士毫不客气地说道。
“这不太合规矩吧？”萨兰多迟疑道。
“这是王子殿下亲自下达的命令，你还有什么疑问吗？”那骑士锐利地眼神看了过来。
“没有。”萨兰多赶忙答道，“我这就照办，”
王室近卫军很少会插手宫廷以外的事务，除非是发生了极其严重的变故。
看着地上被斩尽杀绝的盗贼工会高层，萨兰多隐隐感觉到，这件事背后的水深，或许远远超乎了自己的想象。
第107章 苦难药水
回到城堡东侧塔楼之后，江枫顺路去了一趟隔壁埃米莉的房间。
当他抵达的时候，房间的门是半开着的，桌上的烛台正摇曳着柔和的光亮。
以为埃米莉还醒着，江枫轻轻敲了下门，便推门走了进去。
然而当他进去之后才发现，原来这小家伙已经睡下了。
被子不知何时便被踢到了地上。
翠绿色的头发披散在床单上，小小的身体的蜷缩成一团，紧紧地抱着枕头，幸福的睡脸搁在上面。窗外的月光越过了那小小的肩膀，与屋内的烛光交织在一起，长长的眼睫毛轻轻颤着，盖下一片柔和的阴影。
大概是梦到什么好吃的，即便是睡觉的时候，埃米莉也毫不安分，小嘴不停地呷吧着，轻轻弯着的嘴角，还挂着一道晶莹剔透的银线。
“……苹果派……嘿嘿……好大一块……”
本来还担心这小家伙被吓得躲在被子里睡不着觉，看来是他想多了。
叹了口气，江枫将被子从地上捡起来，盖在了她的身上。
“所以说，我最讨厌小鬼。”
这大概便是他，一直没有结婚的原因。
吹灭了烛台的火光，回头看了眼像松鼠一样在被子里蜷成一个球，满脸幸福的埃米莉，江枫转身向屋外走去。
……
回到房间，江枫关上门，点燃了烛台上的蜡烛，坐在了窗台的木桌边。
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了四枚墨绿色晶体扔在了桌上，借着那晃动的烛光，江枫仔细地端详着那棱角分明的纹理，扫描了结晶的内部构造以及元素模型。
根据蒙基里炼金笔记中记载的配方，以尸鬼脑晶为素材，可以配置一种名为苦难药水的东西。对于主攻亡灵系、诅咒系、混沌系的巫师学徒来说，这种药剂可以说是一种类似于“入学测验”一般的存在。
无论是独自猎杀尸鬼，还是饮用苦难药水，对于刚刚成为学徒的小巫师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尤其是后者，苦难药水在提升饮用者精神力、法力的同时，也会彻底解放饮用者的负面情绪。如果不能驾驭这负面精神能量，最终被负面情绪吞噬而彻底疯掉，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
“饮用后可以永久性提升精神力与法力，但存在一定副作用，且只一次有效……简直是为我量身定做的。”
拥有三星巫师的学识，一星巫师的精神力，学徒级巫师一半的法力，现在的江枫在巫师这一层身份上，力量的发展可以说是极度不均衡。尤其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冥想法门，只能用最原始的“疲劳式锻炼法”，每天耗尽睡前耗尽精神力，以此来提升法力、精神力属性。
除了尸鬼脑晶之外，其余的素材在蒙基里船长的收藏中都有。
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了蒙基里的炼金工具，江枫按照那本笔记上的步骤，向坩埚中加入了阴影海草、奇美拉菇粉、银叶蝶蝶翅，点燃了酒精灯，用小火熬煮半小时。
“液面从浑浊变成纯灰色之后，加入尸鬼脑晶……像这样吗？”
一边回忆着笔记中的步骤，江枫一边取出一颗个头最大的墨绿色晶体，丢进了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坩埚中。
在尸鬼脑晶接触液面的一瞬间，惊人的一幕便发生了。只见那原本水泥灰一般的液面，就如同化学反应一般，泛起了大块的气泡，并渐渐变成了深绿色。
坩埚中发生的一切与笔记中记载的基本吻合，江枫等到上涌的气泡开始均匀，便用坩埚钳将坩埚夹起，将新鲜配置的苦难药水加入了玻璃试管中。
“传说这么一小管苦难药水，在巫师学院就可以换到一块低阶魔石。”
看着手中的药水，江枫犹豫了下。
经过智脑的扫描，他可以确定其中并不包含化学毒性。而且以自己3点免疫活性，虽然谈不上百毒不侵，但至少一般的毒素是可以轻松免疫的。
就在江枫正准备一口饮下的时候，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微微愣了下，将苦难药水和桌上的炼金道具收进了空间戒指，江枫走上前去开了门。
出现门口的是莱娅，那张柔美的俏脸上还带着些许虚弱的苍白。
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江枫还以为她早就睡下了。
“这么晚了，还没睡吗？”
莱娅轻声说：“我闻到了一丝不好的气息，所以就过来看看。”
“没什么，只是做了一点点实验。”江枫轻松的笑了笑。
深深看了江枫一眼，莱娅没有说太多，只是简单地叮嘱了一句。
“注意安全。”
“我会的。”江枫点头，笑了笑，轻声说：“你也早点休息，记得按时喝药。”
道了声晚安，将莱娅送走后，江枫取出了先前配置的那瓶苦难药水，没有犹豫，仰头饮下。
在他看来，巫术和那些他已经掌握的技术，其实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虽然认识世界的出发点不同，但都脱离不了工具的范畴。
而工具本身，是不分好坏。
至于如何使用，全在于使用工具的人。
辛辣的触感从喉间滑过，抹了下嘴，江枫在床上躺下，合上了双眼。
痛苦、悲伤、愤怒、绝望……
庞大的负面情绪，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冲刷着他的脑髓。
然而江枫脸上的表情，却是没有半分变化，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更残酷的考验，早在成为星环时代号舰长之前便已经经历过了。
还真是怀念……
……
最后是怎么睡着的，江枫已经记不太清楚。
第二天醒来，他从床上坐起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启动智脑，打开了简化之后的属性面板。
【ID：江枫
基础属性
力量：3.2
敏捷：3
感知：4
精神力：2.2
法力：0.6
“法力属性竟然提升到了0.6，几乎翻了一倍。”
“不过精神力的变化到不怎么明显，仅仅增长了0.1。”
“果然还是因为我法力属性基数太小的缘故吗？”
“可惜苦难药水只有初次饮用才有提升精神力的效果，再次服用最多只能作为冥想的辅助药剂，不会带来任何永久性提升。”
看着手中剩下的三颗尸鬼脑晶，江枫打算用这些东西来制作一些炼金道具。对于原始文明将科技与魔法结合运用的技术，他一直都相当感兴趣，尤其是在看过蒙基里的炼金笔记之后，这种兴趣尤为强烈了。
忽然想到那个叫约翰的车夫提起过，瓦尔兰似乎有个叫炼金术师协会的地方，于是江枫便找来了格雷德，让他为自己安排了辆马车，用过早餐之后，便向位于港口区附近的炼金术师协会赶去。
第108章 炼金术师协会
瓦尔兰港口区，炼金术师协会。
让老约翰先回去后，江枫很低调的走进了协会大厅，在打听清楚手续之后，便向大厅正前方的柜台走去。
注册会员的步骤很简单，只需要交钱就可以。
丢了一小袋钱袋在木桌上，很快手续便办理完成，江枫领到了一枚铁质徽章和一纸证书。身为最低级的会员，连学徒级炼金术师都算不上，所拥有的权限仅仅是付费浏览图书馆中的藏书。
一般来说，成为协会会员之后的第二件事，便是寻找适合自己的导师，不过江枫的兴趣却不是在那些导师上，而是在协会的藏书上。
就在江枫正准备前往参观炼金术师协会的藏书的时候，却见门口围了一大圈人，正用看热闹的表情看着石阶下面。
抱着好奇发生了什么的心态，江枫走了过去。
只见一个身材瘦削，留着红色卷发的男人，正坐在地上，凌乱的袍子看上去甚是狼狈，就好像被踢了一脚似得。还没等他站起来，随后又是两个包裹，从门口砸了出来，写满研究资料的羊皮纸散落一地，隐约中还有玻璃器皿破碎的声音。
“带着你的垃圾从这里滚出去，从此以后炼金术师协会没有你这个败类，别让我在看到你出现在这里！”说吧，面色威严的老人冷哼一声，转过身去。
见站在门口的保安正用警告的眼神看着自己，那个男人拳头捏紧又松开。
在心中说服了自己不要冲动后，最终他叹了口气，蹲下身来，默默将地上散落的羊皮纸收拾起。
旁边围观的人群见没好戏可看了，留下一片嘘声，很快四散离去。
看着门口那个埋头收拾东西的男人，江枫的眉毛微微抬了抬。
没想到刚来到这里，就让他看了一场热闹。
出于好奇，他随便找了一个带着黄铜徽章的炼金学徒问道。
“他犯了什么事儿？”
“他亵渎了我们的技术！”脸上带着愤懑不平的表情，那学徒似乎还准备说些什么，但扫了眼江枫的胸口，在看到那铁质徽章之后，微微愣了下，随即一脸不屑地转身走掉了。
惨遭无视，江枫脸上浮现了无奈的表情。
思忖了片刻之后，抬步向门口走去，准备和门口那个倒霉的家伙认识下。
究竟是如何个亵渎法，他很感兴趣。
……
或许是因为刚刚被革职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本身就没有很大的架子，见有人同自己搭话，红发男人直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清了清嗓子。
“自我介绍下，鄙人菲尔丁·欧文，瓦尔兰城炼金协会导师……曾经是。”
说到最后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的尴尬。
毕竟刚才自己那副模样，确实挺丢脸的。
不过江枫并没有戳人痛处的习惯，微微点头，简短地说道：“江枫，来自赛维特港的巫师。”
与其它人不同，听闻自己的身份之后，菲尔丁·欧文并没有露出敬畏或者惧怕的表情，反而眼中闪烁出兴奋的光彩。
“您，您真的是那个传说中的，战胜了索洛尔分身的巫师？”
“没错，”江枫点头，“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被那些人赶出去？”
有人可能会冒充贵族行骗，却没有人蠢到敢冒名顶替一名强大的巫师，尤其是据传闻这名巫师最近就在瓦尔兰。所以菲尔丁也没有怀疑江枫的身份，热情地打开了自己的背包，从里面取出了一个精致的玩偶。
“因为这个！”
面对江枫询问的眼神，菲尔丁挤了挤眉毛，旋转了小人背后的发条。
清脆的音乐响起，上了发条的小人，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缓缓迈开了右腿，在菲尔丁·欧文的掌心翩翩起舞，并用空灵似得声音，轻声哼唱起不知名的歌谣。
从江枫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惊讶，菲尔丁得意地说道。
“通过铭纹引导魔力，驱动齿轮运转关节，不需要精神力的控制，我只不过是将舞蹈的步骤写入了铭纹，魔偶便可以在魔力的驱使下做出灵活的动作……看，很神奇不是吗？”
眼中浮现饶有兴趣的神色，看着在灵活雀跃的发条小人，江枫心中的费解却是越来越强烈了，不由开口道：“确实很神奇……可为什么那些人说你亵渎了他们的技术？”
魔力在线条状的铭纹中流淌，被赋予特殊意义的铭纹符号转化为机械能，驱动齿轮控制魔偶做出复杂动作。这种魔力运用方式，让江枫莫名想到了电气时代的机械电路图。而事实上，这种对魔力的运用方式，已经具备了电路图的雏形。
这已经不能用天才这个词来形容了。
照着这条路继续发展下去，就算上升到伟人的高度，也是毫不夸张。
“因为炼金术师是除了巫师之外最接近神灵的职业，而我耗费了将近五年的时间，却只弄出来一个会跳舞的小人。在他们的眼中，炼金制品必须是强大的战争工具，最次也得是能给人带来实时性帮助的工具。”菲尔丁耸了耸肩，“按照这个标准，我的研究确实一无是处。”
有一句话因为不好意思，他没有说出来。他浪费的不只是自己的时间和积蓄，还有协会拨给他的研发预算，以及协会会长给予他的期望。
“我一直以为最接近神灵是牧师。”江枫笑了笑，转移了片刻话题，让气氛稍微缓和了些。
听到牧师这个词，菲尔丁摇了摇头，眉宇间闪过一丝不屑，说：“那些人不是，他们只是神的仆人，连轻吻神的脚趾都不配。”
“这么说没问题吗？”
“当然没问题，在我的印象中，巫师都是睿智的无神论者，您会向教会告发我吗？”菲尔丁·欧文向江枫眨了眨眼。
见菲尔丁的心情已经恢复的差不多，甚至有闲心和自己开玩笑，江枫看向了他手中的那个魔偶，继续问道：“虽然这么说有些煞风景，但如果制造等身大的魔偶，并且用盔甲和刀剑将其武装，不一样可以成为强大的战争工具吗？”
“魔偶不是巫术傀儡，它注定不能成为战场上横冲直撞的兵器，只能作为一样精妙的艺术品，”菲尔丁摇头道。“您知道我为了制造这个巴掌大小的魔偶，耗费了多少钱财吗？整整一百万瑞银！不止赔上了协会的研究款项，还有我十年来的积蓄……”
江枫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短期来看确实如此，就像火炮刚刚发明的时候，还不如某些做工精良的投石机。用一个刚刚冒出苗头的技术，去和已经成熟多少年的技术去比较，两者在比较的起点上就是不公平的。
至少在江枫看来，这种魔偶技术比起什么战争傀儡要有潜力的多。比如，将铭纹做的更精细，对不同功能的铭文进行区分，甚至将控制魔偶的所有铭纹全部继承在一张“集成电路板”上……
这样的魔偶将无限接近于机器人。
照着这条思路继续研究下去，就算把人工智能这条科技树给点出来，也一点不夸张。
见猎心喜，江枫不由开口问道：“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吗？”
“我打算前往南方城邦，我在那里的老朋友打算收留我，我的研究成果不止可以用于魔偶，还可以用在钟表上。说到这里还得感谢您，如果不是蒙基里船长和他的寒鸦号已经葬身鱼腹，我恐怕得在瓦尔兰停留到战争结束。”
“替人打工？”
菲尔丁耸了耸肩，说：“可以这么说。”
炼金术师是一门烧钱的职业，单靠菲尔丁自己的积蓄，连生活都成问题，更别说继续自己的研究了。
思忖了片刻，江枫开口提议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考虑来我这里工作？我对你的研究成果非常感兴趣，在我这里你可以继续从事你的研究，我不但会给你一份满意的薪水，甚至可以在巫术领域，给予你一定程度的帮助。”
“您，您说的是真的吗？”菲尔丁惊喜地看着江枫。
“我看起来向在和你开玩笑吗？”江枫笑了笑。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菲尔丁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请原谅我的冒昧，我不是怀疑您的诚意，只是……我从未见过和您一样慷慨的巫师。”
不只是菲尔丁的印象，绝大多数阿迪亚大陆人，甚至是整个大路上所有的智慧生物，对于野巫师这个群体的印象，都已经根深蒂固。
尤其是在知识领域，那些巫师们对于知识的吝啬，就连巨龙都会为之哑然。毫不夸张的形容就是，你偷了我一本笔记，我可以抡着法杖追你半个大陆，而且还是不死不休的那种。
毕竟大多数野巫师，因为没有受到过系统化的教育，在巫术领域的研究都存在相当大的缺陷，简而言之就是偏科。被别人学走了技术，就相当于暴.露了自己的弱点。
至于学院的巫师，也不是什么会在知识领域慷慨解囊的货色，据说连上课、借书都需要支付魔石。导师与学徒之间的关系，已经变成了纯粹的资源交易，全无一点人情味儿。
江枫微微笑了笑，“那么我是否可以认为，你已经接受了我的提议？”
再推辞就显得矫情了。
菲尔丁甚至没有去问待遇，便鞠躬行礼，恭敬道：“乐意为您效劳。”
第109章 启程（上）
写了一封介绍信扔给菲尔丁，江枫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了一袋银币丢给了他。
“这些钱你拿去把自己收拾一下，然后拿着这封信去王宫城堡，拿给城门口的侍卫，就告诉他你是巫师的仆人，让他把信拿给一个叫格雷德的管家。看过这封信后，格雷德自然会安排你的住处。”
“王，王宫？”菲尔丁诧异道。
“没错，我暂时住在那里，不过很快就会离开瓦尔兰，去萨丁堡那边。”看向了菲尔丁，江枫继续说道，“所以你最好买些出远门会用得上的东西，留给你准备的时间其实不多。”
“萨丁堡？”菲尔丁脸上浮现了震惊的表情，难以置信地看着江枫，“您是准备为国王陛下作战吗？”
“暂时没有这个打算，只是受人之托，送一样东西过去。”
江枫并没有详细说明自己的目的，而察觉到了这点之后，菲尔丁也相当识趣地没再追问。
与江枫告辞之后，他便先是前往港口区，找了间便宜的旅馆住下，然后去附近的集市采买履行需要用上的东西。
至于江枫这边，在处理完菲尔丁的事后，便转身返回了炼金术师协会。
图书馆位于炼金术师协会东侧，是一座占地面积数千平米的圆形建筑，大概有三层楼那么高的样子。进入场馆之后，连地板都是大理石打磨的，可见这些炼金术师们是多么的有钱。
坐在大厅柜台后面的图书管理员，是一位留着褐色短发，鼻子上带着点点雀斑的年轻女性，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胸部很大，工作也相当有热情。
在图书馆门口的柜台缴纳了一百枚瑞银，江枫学着前面那个老头的步骤，办理了入馆的登记手续。当看到江枫空着手就要入馆，坐在柜台前的图书管理员小姐姐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你就这样进去吗？”
“不然呢？”
“你大概是第一次来这里吧，没发现自己少了些什么吗？”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江枫注意到，其它登记入馆的人，手上大多拿着羊皮纸和羽毛笔。
明白了她的好意提醒，江枫笑了笑，摇头说：“我不需要那些东西。”
说完，他便向图书馆内走去。
……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如果将弗雷德男爵的藏书比作是一只老鼠，那么瓦尔兰国王的藏书便是一座大象。
至于这里，江枫仿佛看见了一座动物园。
一排排书架如同多米诺骨牌，排列在环形的大厅内。
每隔十步，便有一张木桌，供馆内人员使用。来在这里看书的人大多带着羊皮纸和羽毛笔，一边如饥似渴的阅读，一边奋笔疾书地摘录书中的段落，做着笔记。
毕竟来这里看书的代价可不便宜，十枚银币才能购买一小时的阅读时间。而对于瓦尔兰城的市民阶层来说，这已经相当于大部分家庭两天的口粮。而为了让自己的孩子通过协会导师的入门测验，好有机会成为一名正式的炼金学徒，就算是富余的小资家庭，也得勒紧裤腰带生活。
在这个没有印刷术的年代里，知识的价值就是如此的珍贵。
而看到这一幕，江枫也算是明白了，瓦尔兰的炼金术师协会为何如此的有钱。
整整一天的时间，江枫都待在这里，当他放下最后一本书的时候，一楼藏馆的书籍已经被他翻得七七八八。每页只需扫上一眼，智脑便会将文字自动录入数据库，并且归类排列。
那如同风车般的翻书速度，让不少在桌前奋笔疾书的会员、学徒，都忍不住侧目，心说这家伙究竟是来这里抄笔记的，还是来这里捣乱的。
“有内容的文本量只有一千万行左右，比想象中的要少。”
“很多论文、著作中描述的技术，都属于对同一个课题的重复研究。虽然研究了现象，却没有透过现象剖析其背后的本质。难怪用了两千年的时间，这些土著们还没有走出中世纪。”
知识杂而不精，重复冗杂。
最致命的是，因为巫术、精神能量、乃至神灵信仰这些干扰项的存在，炼金术师们直接越过了对自然科学的研究，而在经验科学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某本关于工程系炼金术的研究著作中提到一种设计方式，如何设计投石机以达到装填与发射威力的最大化，而著作者本人却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设计中运用到了轮轴、杠杆原理。
如果能将这些东西总结归纳出来，可以运用到的领域绝对不只是投石机。
不过虽然这么说，但对于江枫本人而言，白天的收获还是相当大的，尤其是在魔药与附魔这两个领域，对于铭纹、符文技术的基础原理，都有了一个相当深刻的认识。
而这些基础知识，都是蒙基里船长的笔记上，连提都没有提过的东西。
按照约定，老约翰驾着马车，在傍晚时分抵达了炼金术师协会的门口。
不少学徒、甚至是还没成为学徒的普通会员，看到他坐上王室的马车，惊讶的差点没把眼珠子给掉下来。谁也没想到，这位翻书翻得和风车似得怪人，竟然是王室的贵宾……
回到了城堡之后，江枫在门口遇上了披着斗篷的莱娅。
像是找了自己很久的样子，刚一见面，莱娅便向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你去哪了？我怎么一整天都没看到你。”
“在外面随便转了转，”江枫笑了笑，用轻松的口吻调侃道，“怎么，一天没见就这么想我？”
无视了江枫的调侃，莱娅追问道。
“你打算在这里停留多久？”
“这得看你的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虽然从瓦尔兰到萨丁堡一路平原，但还是得穿过几处森林和丘陵。”江枫耸了耸肩，“前线的条件可不比这里。”
“我的身体已经没事了。我们不能再在这等下去，下午我去了一趟港口区的酒馆，从那里打听到，前线的局势很不乐观。我不希望等我们把剑送过去之后，等待我们的是一具尸体。”莱娅用认真的语气说道。
“……如果你身体没事，我们最快可以后天出发。”
虽然看出来她在逞强，但江枫并没有多说什么。
莱娅所说的也正是他所担心的。
那里可是王国与叛军交战的最前线.
而到了战场上，即便是大师级骑士，也不可能保证自己百分之百就能活下来。
第110章 启程（下）
在莱娅的强烈要求下，启程的日期提前了一个星期。
原本江枫还打算在这里多留几天，想办法混个中级、高级炼金术师的头衔，将二三楼藏馆的藏书也扫进数据库里，不过现在看来这件事得等到把剑送到之后再去抽时间完成了。
听闻江枫等人打算前往萨丁堡的消息之后，担任索菲娅公主剑术老师的西莉塔小姐，找到了江枫，恳请他带上自己一同前往萨丁堡。她的兄长一个月没有往家里寄过书信，这样的事虽然以前也发生过，但身为妹妹的她果然还是有些担心。
至于另一个理由，则是出于她个人的意愿。
“……以骑士的身份为王国效力是我的夙愿，战场才是我应该待的地方，而不是这座城堡。”
“梦想吗？也许战场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美好，敌人的刀剑可能会划伤你那张漂亮的脸蛋，也可能斩去你的手臂，甚至割破你的喉咙……确你定想好了？”一边指挥菲尔丁将旅行用的物资装上马车，江枫一边随口问道。
“你当我还是小孩子吗？”西莉塔洒然一笑，右拳敲在锃亮的胸甲，发出清脆的砰响，“我十五岁那年便穿着这身铠甲踏上战场，率领冈达尔家族的领民与流窜过境的山贼作战。至于死？人总会死。”
十五岁的盔甲穿到现在还合身，真不知道她有什么可高兴的。
扫了眼斗志昂扬的西莉塔，见她这么有信心，江枫也就不再说什么。
尤其是考虑到自己这些人都是第一次踏上这片大陆，菲尔丁也从来没去过萨丁堡那么偏僻的地方，几人正好还缺一个向导，他便答应了西莉塔的请求。
只不过次日一早，情况却是再次出现了一些小小的变化。
原本就已经增员为六人的队伍，一下子变成了一百多人，这倒是让江枫有些始料未及。
询问格雷德过后他才得知，站在内墙外空地上的那些人，都是王室新训练的骑兵，本来就是要这个月前往前线的，只不过因为西莉塔小姐的主动请缨，让这一天提前了而已……
与赛安王子告别，江枫最后一个坐上了马车。
因为昨天一整天都在为出发做准备的原因，早上走的并没有很匆忙。
两辆马车，一辆坐人，另一辆则装着生活用具以及补给物资。
菲尔丁自告奋勇担任了车夫，负责驾驶江枫等人乘坐的那辆马车。至于驼运物资的那辆马车，江枫委托格雷德，从附近的庄园雇佣了一个会干活儿的农民担任车夫。
一行人穿过城堡门楼的吊桥。
站在城堡的吊桥下，为众人送行的索菲亚公主，神色庄重地上前，将王室的旗帜递向了单膝跪地的西莉塔。
“我的力量太过弱小，没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只能将这面旗帜借予你。愿父神的光辉照耀你的铠甲，平安将胜利与荣耀带回。”
“是，公主殿下。”
从索菲娅公主的手中，接过了那面鲜红的旗帜，站起身来的西莉塔，神色庄重地行了个骑士礼，“吾定将胜利带回。”
“去吧，我的挚友。”
索菲娅公主展颜微笑道。
最后一刻，她不是以公主的身份，而是以友人的身份，为西莉塔送别。
……
出了瓦尔兰的地界之后，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
砖石堆砌的房屋褪去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田野，最高的依然是风车，但最多的却不再是门楼，而是立在田野间的草人。耕作的农夫，奔跑在草垛边的孩童，一如印在纸上的油画。
脚下平整的砖石路，不知何时变成了布满车辙的泥路。偶尔能看见迎面走来的马车、背着行囊的旅人，至于同路而往的行人，却几乎不曾看到。
越是往前，便越是危险……
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上坐了快一个星期。
这是江枫第一次乘坐如此低效的交通工具进行长途旅行，一开始还挺有趣，但到了后来也开始感到了乏味。只能闭上双眼，去玩下载在智脑中的游戏打发时间。
坐在江枫旁边的伊苒抱着双臂，低着头在那打瞌睡。
在她的正对面，脱掉鞋子的埃米莉正跪坐在坐垫上。只见这小家伙咬着羽毛笔，下巴搁在椅子的靠背上，手中的羊皮纸竖的老高，对着纸上的问题苦思冥想。
这是江枫布置给她的“作业”。
大概就是昨天这个时候，埃米莉得意洋洋地跑过来和他说，已经把那本送她的那本书看完了。于是江枫便随手取了张羊皮纸，在上面写下了几个简单的问题，扔给了她。
他发现这个方法意外的管用。
原本精力旺盛的埃米莉，已经安分了一整天，以至于他对面的伊苒，因为找不到斗嘴的对手，都无聊到睡着了。
“唔唔，太难了……”
咬着羽毛笔的小嘴，抿成了扭曲的“W”字型。两条藕节似得小腿和不安分的小屁.股，在坐垫上不断地扭来扭去，虽然没有吵闹值得鼓励，但江枫真希望她能稍微注意下形象。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听到莱娅和自己搭话，江枫睁开了双眼，向对面投去询问的目光。
“你为什么要帮助我们？”盯着江枫的眼睛，莱娅用认真的语气说道，“在船上的时候我就想问了，其实你根本不在乎那些人的生死，既然如此——”
“说不在乎有些过分了，我其实还是有点在意的，毕竟在遗传学上如此的相似。至于你问的为什么……”已经猜到莱娅打算说些什么，江枫笑了笑，看向了窗外的麦田，用轻松地口吻说道，“你可以理解为，这是一笔交易。”
“交易？”注意到两人的对话，埃米莉歪着小脑袋看了过来。
“那个铁矿？”莱娅盯着江枫问道。
“铁矿？我怎么可能被那种便宜的东西收买。”江枫失笑道，摇了摇头，“你不用猜了，知道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虽然有些不甘心，但见江枫根本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莱娅也只得停止了追问。
就在这时，马车外突然传来了“吁”的一声，驾车的菲尔丁收紧了手中的缰绳。
马车突然停下，听到前方踏响的马蹄声，江枫撩开了马车的门帘。
只见行走在队伍前列的骑兵已经跨上战马，手中的长矛和圆盾立在身前，集结成了进攻的阵列。
“刚才发生了什么？”看向了驾车的菲尔丁，江枫问道。
“大人，前面好像出现了一些状况，看那些骑兵们的动作，大概是遇上了强盗。”菲尔丁说道。
听到这里，江枫的表情有些古怪。
“什么人胆子这么肥，敢劫王室的道？”
菲尔丁摇了摇头，从坐着的木板下，取出了防身用的短弩。
“被劫掠的不是我们，应该是哪个骑士老爷的村庄。”
正说间，前方不远处，策马行至阵前的西莉塔，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与宴会中见过的模样判若两人，那屹立在站马上的娇小身躯，正散发着令人无法忽视的气息。江枫现在总算是有些明白了，为何索菲亚公主，如此放心的将援军与王室的旗帜，交予一位女子之手。
即便是女人。
冈达尔家族的子嗣，也绝不会辱没英雄后裔之名。
“全军突击！”
手中长剑猛地斩下，随着那声娇喝与身后滚滚马蹄，西莉塔身先士卒向前杀去。
第111章 骑士（上）
战斗很快结束了。
一百名骑兵对上几十个连盔甲都凑不出来的强盗，再加上一名高级骑士在前面带头冲锋，与其说这是一场战役，倒不如说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
甚至连有效的防御都没有组织起来，肩上还扛着从村民那里抢来的大包小包，这些聚集在村落入口篷车旁的强盗们，便被西莉塔一个冲锋，撞得溃不成军。
下令在村落的门口扎营，西莉塔找来了副官，对伤亡情况进行了统计。
除了一些可以忽略不计的小伤之外，百余骑兵无一人伤亡。至于劫掠村落的强盗，五十九人中只有十七人活着成为俘虏，此刻狼狈不堪地跪在村落门口的空地上，被手持铁叉的农夫看守。
“那些强盗都是从前线逃下来的溃兵，根据他们的说法，萨丁堡的情况很不乐观。就在三天前，‘屠夫’威廉麾下的叛军包围了城墙，正在搭建工程器材。现在双应该还在僵持不下，但下个月就不好说了。”
西莉塔的脸上浮现了凝重之色，沉吟片刻后，点头说道。
“我知道了……你派一名骑兵去附近的城堡，让这附近的领主派人过来接手这些俘虏。我们不可能把这些人留在这里，也不可能带着他们一起上路。”
其实还有一种选择，那就是直接杀掉。
当然，考虑到骑士的信条中，有不杀俘虏这条戒律，那名副官很识趣地没有和这位骑士小姐多嘴，点头应道。
“是。”
……
村落之中，一片破败的景象。不少房屋的门窗都被砸烂，锅碗瓢盆的碎片洒在地上。显然在西莉塔的骑兵赶到之前，这些强盗们已经蹂.躏了这座村庄很久。
骑马行走在村子的主干道上，西莉塔的心情异常沉重。
尤其是当她看见，路边蜷缩母亲怀中瑟瑟发抖的少女，还有为了保护家人而被割破喉咙倒在地上的尸体，她的眼中便燃烧着愤怒的火光，捏紧的右拳发出“咯咯”的声响。
一想到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还有多少村落正在蒙受叛军的蹂.躏，还有多少王国的子民在痛苦中死去，她的心就如同被绳索勒住一样，发出阵阵绞痛。
深呼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头的戾气，西莉塔跨下了战马。
解开了头盔的锁扣，走到那对母女身前蹲下，她伸出了右手，温柔地注视着那个哭泣的女孩，轻声安抚道。
“别怕，已经没事了。”
直到那哭泣声渐渐平复，她才站起身来，牵着战马走向了村落门口，找到了一名手持铁叉的农夫，开口道。
“你们的领主是谁？”
“大人，我们的领主是诺班特子爵。”握着铁叉的农夫唯唯诺诺地说道。
“诺班特子爵的军队呢？”西莉塔皱眉道。
闻言，那个农夫的脸上浮现了苦涩的表情。
“大人，哪里还有什么军队？诺班特子爵和他的儿子都在萨丁堡，整个子爵领的预备役都已经响应了国王陛下的征兆。除了十五里外的城堡还有少数几个守军之外，整个子爵领的年轻人不是走了，便是上了战场……”
这时，西莉塔才注意到，站在这里的这些农夫们，脸上的皱纹和略显佝偻的腰。整个村落竟然看不到一个年轻人，难怪那些强盗攻入这里的时候，几乎一点抵抗都没有遇到。
“你们以后打算怎么办？”
对于西莉塔的询问，那个农夫一脸木讷，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们是诺班特子爵的领民，且不说离开了赖以生存的土地他们还能干什么，擅自离开子爵领更是不被允许。除非他们选择离开瑞克王国远走他乡，否则一旦以逃民的身份被抓住，等待着他们的将是严酷的刑罚，就算被贬为奴隶也没人会过问。
心中不忍，西莉塔翻身跨上了战马，返回了营地。
在营地的入口处，正好撞见了她的副官，以及准备前往附近城堡递话的骑兵。
“西莉塔……大人？”副官愣愣地看着西莉塔，不知道她这幅样子是打算干什么。
“去把王室的旗帜给我拿来，我亲自去一趟诺班特子爵的城堡，这里就交给你了，”没有过多解释，她看向了旁边那名已经整装待发的骑兵，“你跟我一起去。”
“……是，大人。”那骑兵不知所措地说道。
没有等待太久，副官很快将旗帜取来。
西莉塔伸手接过后，将那面红底金狮旗扛在了肩上，挥了下缰绳，策马向附近城堡的方向奔去。
两骑一前一后奔跑在泥路上，策马奔驰在前面的西莉塔，不到一个时辰看见了城堡的塔楼。
远远地看见了马蹄掀起的尘土，城堡上的卫兵慌忙登上了城墙，抓紧了手中的长矛和弓弩。直到他们看见那面红底金狮旗，以及来者只有两人后，才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放松了戒备。
这里距离前线已经相当近了。
任何一丁点儿风吹草动，都会令人绷紧神经。
“吁！”
勒住手中的缰绳，在城堡护城河前停下了马蹄，西莉塔将右手的旗帜举起，冲着门楼上的卫兵高声呼道。
“吾名西莉塔·冈达尔，奉命前往萨丁堡增援，让你们的领主出来见我。”
“我就在这里。”
门楼上的卫兵让开了一条道，穿着锁子甲的男人，走到了城垛旁。
看到那张约莫十六七岁的脸，西莉塔略微有些诧异。
不过想到诺班特子爵和他的大儿子都上了战场，她很快便明白了这位的身份，大概是诺班特子爵的小儿子。
“冈达尔家的小姐？鄙人查理·诺班特，代替在前线为国王陛下而战的家父，驻守这座城堡。如你所见，站在城墙上这些人便是这片子爵领全部的战斗力，我们已经无力再为国王陛下付出更多的鲜血，请允许我们直到最后一刻保留身为贵族的体面。”俯视着西莉塔，站在门楼上的年轻贵族说道。
“我不是来征调城堡的守卫，”西莉塔收起了举起的旗帜，盯着他说道，“我只是来提醒你，就在一个小时前，你的领民正遭受强盗的劫掠。”
“感谢您出手相救。”查理闭了下眼，微微颔首。
“我不需要你的感谢，”抓着手中的缰绳，西莉塔说道，“我们明天一早就会上路，我以王室的名义要求你打开城堡，接管那些俘虏，并为那些没有城墙保护的可怜人提供庇护。”
“办不到。”
“什么？”西莉塔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显然没有想到他会拒绝。
“我说办不到。”查理脸色不变地，用不容置疑地口吻说道，“那些俘虏？随你处置，是杀掉还是卖掉都随便，我这里分不出人手来替你看管那些家伙。至于那些领民，城堡里没有供他们吃喝的粮食，放他们进来只会把瘟疫和灾难一起带进城堡。”
“他们都是王国的子民！你就这样坐视他们被叛军屠戮吗？”拽着缰绳的拳头捏紧，西莉亚愤怒道。
“他们是我的子民！”直视着西莉塔的双眼，查理毫不示弱地抬高了音量，“而且，给我收起你那理直气壮的语气，你以为这片土地变成这个样子到底是谁的错？”
“当然是因为叛军。”
“是吗？”扫了眼西莉塔肩上的旗帜，查理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转过身去，背对着城下的西莉塔，语气冰冷地说道，“那些村民随你处置就好，你若是看不过去，就带着他们去前线吧。诺班特家族已经尽到臣子的义务，至于该如何治理领地，还轮不到区区一个挂着骑士头衔的小姑娘来对我指手画脚。”
第112章 骑士（下）
俘虏暂时由村民看着。
旁边就是骑兵驻扎的营地，就算这些不开眼的强盗想闹出点动静，也得摸摸自己的脑袋到底有没有这么硬。因为西莉塔准备将俘虏移交给附近的领主，而且天边已经泛起了淡淡的昏黄，于是众人决定在这里扎营，等到明天一早再出发。
下了马车之后，江枫吩咐菲尔丁将马车并排停在了一起，然后从存放物资的那辆马车上，取下来一块巴掌大小的户外电炉。这玩意儿功能很强大，放在太阳底下就能自动充电，展开了可以烤肉串，收起来架上锅能煮火锅，虽然科技含量不高，却是户外旅行必备的好东西。
在出海之前，江枫在飞梭号的库存里翻到了这玩意儿，只不过一直没什么机会用。毕竟在海上没有新鲜的食物，这一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吃的也都是干粮，加热的话伊苒的异能就够了，实在没有生火做饭的必要。
“你去找村门口找那些人的村长，买些新鲜的蔬菜和肉回来，把这些钱都用掉，不用替我省着。”说着，江枫从怀里取出一小袋钱币，丢给了菲尔丁。
“好的，大人。”
接住了丢来的钱袋，菲尔丁向村庄的方向走去。
“这是什么呀？”埃米莉蹲在了江枫的面前，好奇地看着他那个四四方方的铁盒子。
“你按下上面那个按钮。”江枫指了指盒子侧面的触屏按钮。
埃米莉伸出食指，好奇地戳了戳。
“这样吗？”
“按一下就够了，你这又把它给关掉了。像这样……看。”
伸手在电炉上按了下，轻微的电流音响起，只见这原本巴掌大小的铁盒子，就像是活过来一样，如同折纸般层层向外展开，最终从巴掌那么大变成了一座大概有膝盖那么高的烤架。
看着眼前惊人的变化，埃米莉惊呼出声来，眼中闪烁着崇拜的小星星，兴奋地问道。
“好厉害！这是巫术吗？”
“没错，等到什么时候你能在半小时内完成我交给你的作业，我会告诉你这里面的原理。”江枫也不解释，随口说道。
“唔唔……”
一听到“作业”这两个词，埃米莉的小脸顿时又苦了下来。
明明看书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
但一想到那写在羊皮纸上的问题，她的心情顿时变得不那么美丽。
……
天色渐渐暗了。
骑在马上向营地走去的西莉塔，心情有些沉重。
总觉得离开了瓦尔兰之后，便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虽然她已经不是第一次为王国拿起手中的剑与盾，但却是第一次如此的迷茫。
忽然，一缕烤肉的香味儿钻入鼻尖。
琼鼻微微动了动，寻着那香味的源头，她不知不觉便走到了那个巫师的营地前。只见那个巫师正坐在一个铁炉子一样的东西前，摆弄着串在木签子上的食物。至于他的三个学徒，则坐在旁边不远处，除了一个看起来还算矜持外，另外两个吃的不亦乐乎。
亲自准备食物的巫师？
果然巫师这个群体，什么样的人都有呢……
从马上跨了下来，西莉塔走上前去，好奇地问道。
“这是牛肉？”
“没错，”江枫笑了笑，“想吃的话，可以坐我旁边。”
西莉塔的喉咙微微动了动。
“觉得吃不下？”见她没有反应，江枫随口问道。
“那是村民们耕地用的牛……”
“我知道，但它们已经死了，”在烤好的肉串上撒上盐和孜然，刷上油后翻了个面，江枫继续说道，“我用银币从那些村民手中将这些东西买下，他们非但不会恨我吃了他们的牛，还会感谢我给了他们一条生路。有了这些钱，至少今年冬天，他们不用再为生计发愁……当然，前提是等我们走了之后，没有新的强盗光顾这里，否则感谢我的就不一定是这些农民了。”
“……”
沉默了许久，架不住食物香味的诱.惑，西莉塔在江枫的旁边坐了下来。
从巫师的手中接过了肉串，西莉塔小心翼翼地吹了吹，试探着张开小口，在上面咬了下。
感受着顺着味蕾弥散的美味，她的眼睛一瞬间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江枫。
“好，好吃……你是怎么做到的？”
“放了些盐以外的东西。”江枫笑了笑。
西莉塔的反应没有出乎他的意料，在这个物资匮乏的时代，就算是贵族也不一定吃的有多好。看看埃米莉脸上幸福的表情就知道了，简直可以让人融化掉。
“你改变了我对巫师的印象。”
“还是不要改变比较好，像我这样的巫师恐怕绝无仅有了。”江枫用闲聊的口吻说道。
对于他来说，分享自己烹饪的美食，就和探索未知的领域一样，同样是生活乐趣的一部分。而这些乐趣都是自己以前在担任舰长一职时，根本没有闲暇去享受的。
油香味儿在滋滋声中弥漫，默默地吃着烤串，不知不觉西莉塔发现，原本没有什么胃口的自己，竟然已经吃饱了。
“心情好些了？”
“嗯……谢谢。”
扫了眼坐在旁边的西莉塔，见她眉宇间的沉重并未散去多少，江枫停顿了片刻，用闲聊的口吻继续说道，“记得出发之前，我就问过你做好准备了没有。现在同样的问题，我再问你一次，你确定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沉默持续了良久。
西莉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低下了头。
“……我知道，身为一名将领我还不够成熟。”放在膝盖上的拳头捏紧，垂下刘海的阴影，挡住了西莉塔的双眼，“他们都是王国的子民，哪怕他们的领主已经放弃了他们……但身为一名骑士，我没办法放着那些手无寸铁的人不管。”
顿了顿，西莉塔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坚决，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开口说道。
“我决定带上那些人，诺班特家的次男在城墙上和我说过，那些农民随便我处置，这意味着他已经放弃了对这些领民所有权的宣称。”
“那多半是气话，做不了准。”
“但我当真了。”西莉塔认真地说道。
江枫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了坐在旁边的西莉塔一眼。
“你是认真的？”
西莉塔用坚定的眼神回应了江枫的疑问。
那眼神，确实不像是在开玩笑。
“你绝对是疯了。”江枫摇了摇头说道，“你知道你要去的是哪吗？那里可是前线，比这里危险不知道多少倍。”
“我当然不会将他们带去萨丁堡，”西莉塔拾起一根木棍，在地上随手画了一张草图，“从这里到萨丁堡，我们会经过荆棘荒原。在荆棘荒原与卡拉山脉的交界处，有一座名为巨石城的自由市，我们可以将这些人带去这里……”
“……”
无言地看着在那认真谋划着的西莉塔，江枫确定这小妞不是说说而已。
将自己的计划说完之后，西莉塔将手中的木枝丢向了一边，看向了江枫问道。
“你意下如何？”
“不用问我，我没有意见，这是你们的战争，不是我的，”江枫摇头道，“如果你觉得这样合适的话，那就随你好了。”
第113章 萨丁堡之围
西莉塔用行动证明了，她不是在开玩笑。
次日清晨，原本就已经很臃肿的队伍，变得更加臃肿了。篷车里面装着他们所剩不多的粮食和生活用品，扛着锄头和铁叉的村民跟在了队伍的后面，赶着强盗们还没来得及屠宰的耕牛一起上了路。
离开了赖以生存的土地，跟随西莉塔前往巨石城避难的他们，脸上并没有太多劫后余生的喜悦，反而是写满了对未来的迷茫。
他们不可能一直躲在城市里，那里虽然可以让他们躲避寒冬与兵祸，却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如果这场战争无法在来年开春之前结束，如果找不到新的定居地，小麦的种子就无法在惊蛰之前种下，明年这个时候就会有许多人饿死……
但如果他们不走，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
随着战事的严峻，这一带的治安只会愈渐恶化，失去了领主庇护的他们，甚至连活过今年冬天的机会都没有。
马车内，伊苒没睡醒地耷拉着小脑袋，埃米莉依旧像树袋熊一样挂在椅子上写作业。
葱白玉指撩开了窗帘，莱娅看了眼后面那拉长到看不见尽头的队伍，轻声叹道。
“这会拖累行军的速度。”
“你也觉得抛下那些累赘比较好吗？”江枫随口道。
“留在这里，他们会死的对吗？”
“放着不管的话，多半会吧。”江枫耸了耸肩，“虽然带着他们，他们能活过这个冬天的可能性也不大。”
“半精灵绝对不会抛弃受伤的同伴，我能理解她的心情。”莱娅说道。
江枫突然笑出了声来，摇头道。
“不，我敢跟你赌一包辣条，你绝对不理解。”
扭过头来，一直竖着小耳朵偷听的埃米莉好奇道。
“辣条是什么？”
“一种古老而经久不衰的联邦食品……有机会做给你吃。”
对吃这个词起了反应，抱着双臂在那打瞌睡的伊苒，嘟囔了句梦话，口水从嘴角掉了下来。
“好吃的……”
埃米莉咯咯笑着趴在了椅子上，坐在旁边的江枫一脸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在那衔着哈喇子的小脑袋搭在自己肩膀上之前，伸手将伊苒轻轻推向了另一边。
一直以来脸上都没什么笑容的莱娅，也忍俊不禁的弯了弯嘴角。
但没多久，那笑容便淹没在了淡淡的愁绪中。
看向窗外，望着马车外的天空，莱娅轻声叹道。
“下雨了。”
……
通往荆棘荒原的泥路上只是小雨微落，远在卡拉山脉群山之中的萨丁堡外，却是已经大雨瓢泼。
这场大雨洗刷了城头上的鲜血，也为守城方带来了一丝喘息的机会，趁着敌人撤到后方，防守方打开了原本封死的城门，派出背着木筐和铁锹的民兵，争分夺秒地清理填埋在城下壕沟中的尸体。
站在城墙上，弗林·瑟雷英望着城外灰蒙蒙的天色，那张皱纹纵横的脸上写满了阴霾。
这时，穿着锁子甲的侍卫，走到了他的身后，单膝跪下。
“陛下。”
“什么事？”
“瓦尔兰寄来的信件。”
“挑重点念给我。”
“是。”
侍卫拆开了信件，很快扫完了羊皮纸上的内容。
“……赛安殿下说，援军已经在路上。”
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弗林·瑟雷英看着城墙外的大雨，淡淡地说道。
“我知道了。”
对于援军，他根本没有抱任何期望，他的王国是什么样子他很清楚，这场战争打到现在，已经没有更多的士兵可以动员了。就算能从那已经干枯的海绵里挤出几十乃至上百个新兵派往这里，又有什么用呢？
每天死在城墙上的人，都远远不止这个数目。
除非……
拳头捏紧，弗林看向了巨石城的方向。
……
城墙外。
长蛇绕剑的黑旗之下，身披黑色重装板甲的骑士立在马上。那刀削的面庞，冷冽如呼啸在卡拉山脉上空的寒风。墨绿色的瞳孔凝视着城堡，那视线仿佛带着某种穿透力，刺破雨幕，威压着城墙上的士卒。
威廉·埃夫林。
除了亲王这个头衔之外，他的绰号还有很多，而且大多是敬畏着他的敌人赠予。
比如变节者，比如刽子手，比如屠夫……
不只是他本人，连同他那宛如不死神兵的亲卫队，也因其未尝一败的恐怖战绩，获得了“屠刀”的凶名。
据说他以前不是这样，只是一位靠着血统和运气，继承了城堡与头衔的外姓私生子，除了骑马打猎、寻衅滋事之外一无所长，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
至于他究竟是如何性情大变，从一名纨绔子弟，变成了一个在战场内外杀人不眨眼的暴君，没有人知道。就如同那支仿佛来自地狱的亲卫队一样，他的身上充满了太多解不开的谜团，甚至连他的心腹都一无所知。
这时，一道黑影，穿过雨幕而来。
拍打着湿透的翅膀，那只乌鸦落在了威廉的肩头上，站在肩甲上发出嘶哑的叫声。
缓缓抬起了左臂，让那只乌鸦跳到了自己的手臂上，看着那只在雨中瑟瑟发抖的小家伙，威廉的嘴角咧开了一抹残忍的笑容。
“怎么了，我可怜的老朋友，看到我兴奋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吗？”
在大雨中瑟瑟发抖，乌鸦抗议地嘎嘎叫了两声，翅膀不安分地扑腾了两下，用它那干枯而尖锐的嗓音开口了。
“好消息，坏消息，听哪个？”
“无聊的游戏，从坏消息开始。”威廉亲王不紧不慢地说道。
“冈达尔家的小姑娘，还活着，和半精灵，在一起！”
浓密的眉毛挑了挑，但很快便化作了不屑一笑。
被征服的贵族，都已经臣服在他的铁蹄之下，这场战争进行到现在这个阶段，一个小姑娘的死活根本无足轻重。说到底，他根本就没在意过那个传说，也没指望过哪些窝藏在瓦尔兰下水道中的老鼠，能办成什么大事。
不过话是这么说，那些老鼠们终归是卢修斯养的宠物，他也不方便在这个即将胜利的节骨眼上，去落盟友的面子。奸邪与阴谋之神卢修斯的报复心，是所有混沌四神中最强烈的，关于这一点他早已领教过。
“我知道了，那么好消息？”威廉漫不经心地问道。
那只乌鸦拍打着翅膀，飞向了空中，只留下那如同折断枯枝的嗓音，在雨幕中盘旋。
“巫师，瓦尔兰，离开！”
第114章 巨石城
因为下雨的缘故，路变得更加难走了。
原本一天能走个二十公里，但今天却只前进了十五公里，就不得不停下扎营。不只是如此，一路上陆续有流民加入到这支队伍里，而那位善良的骑士小姐，自然是来者不拒。
中午的时候清点的人数是五百多个，而到了下午清点人数，已经变成了六百多个。所幸粮食是足够的，否则平白无故多了一百来张嘴，吃饭都成了问题。
掀开营帐的门帘，穿着锁子甲的副官走了进来。
“大人。”
“什么事？”
“照这个速度走下去，我们恐怕得一个星期后才能赶到巨石城。”那名副官提醒道。
“那么，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没有抬头，在看地图的西莉塔无动于衷地说道。
犹豫了片刻，那名副官把头低下。
其实办法还是有的，那就是将这些累赘全部扔下。
但他同时也很清楚，即便他这么说，这位骑士小姐也绝对不会同意。
就像他中午曾经善意地提醒她，那些同路前往巨石城的流民，显然没有在自己的身份上说实话，都是从其他领地流窜过来的逃民。诺班特子爵的领民暂且不论，这些来路不明的逃民，可都是封建主的私有财产……
就这样，原本不到两周便能走完的旅程，硬是被拖到了第四周。
当众人跨越森林，穿过荆棘荒原，看着远方依稀可见的城墙，无论是走在前面的士兵，还是跟在队伍末尾的流民，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而截止到现在为止，原本只有一百余人的队伍，已经增长到如今一千余人的规模。
“前面就是巨石城。”骑在马上，望着远方依稀可见的城墙，西莉塔的眼睛微微眯起，声音难掩心中那抹欣喜，“我们就快到了。”
虽然只是穿过了荆棘荒原的一角，但她此时此刻的心情，却像是跨越了整个荆棘荒原那般雀跃。
“有没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靠在马车窗边的江枫随口问道。
“有点。”
“你确定巨石城的总督会收留这些流民？”江枫笑着问道。
“当然，”西莉塔不假思索地说道，“图尔斯爵士是国王陛下亲自任命的总督，曾经在王室近卫军担任巡逻队长。”
“熟人？”江枫的眉毛抬了抬。
“别忘了，我小时候可是公主殿下的玩伴。”得意地看了江枫一眼，西莉塔挥了下手中的缰绳，骑着马向队伍前面走去。
……
坐落在卡拉山脉与荆棘荒原交界处的巨石城，是瑞克王国最大的内陆城市。这里的城墙与内城的房屋大多由花岗岩与流纹岩混合堆砌而成，其坚固程度足以令绝大多攻城器材绝望。
从外城到内城的建筑高度，可以明显看出由低到高的层次感，并且许多房屋的屋顶都修成了带城垛的平顶房。这使得一旦城墙失守，守军与进攻方展开巷战之时，可以利用内侧屋顶与外侧屋顶之间的高度差，永远保持居高临下的优势。
因此，这座要塞一般的城市，也有着铁壁之城的美名。
事实上，在数百年前，这里确实作为要塞城市而存在着。而修建这座城池的原因，主要就是为了震慑荆棘荒原上那些不受王国管束的异族。但经过数百年来的同化，在加上萨丁堡的战略地位代替了这里，巨石城便其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和丰富的矿产资源，成为了瑞克王国中部极其重要的贸易节点。
每天有无数商队往来这里，从事铁矿、盐矿、花岗岩等物资的交易。因为经济繁荣的原因，这里聚集了一大批不属于瑞克王国的流动人口，再加上手工业开始逐渐兴盛，使得这座要塞城市愈渐臃肿。再到后来，某一任国王在收到了当地行业联盟一大笔献金之后，便干脆下令，将这座要塞城市变成了一座自由市。派遣总督收取税金，至于治理城市，便交给当地的行业联盟推举的市长管理。
这种自由市的制度，在阿迪亚大陆上还是比较常见的。毕竟让那些贵族老爷们收税还可以，管理城市这种麻烦事还是算了。这与执政能力没有任何关系，纯粹是因为城堡经济与城市经济的运行模式，完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东西。
在前往巨石城的路上，驾着马车的菲尔丁，向江枫说起了关于这里的各种趣闻。对于这家伙竟然懂如此多的东西，江枫不禁感到了些许意外。在瓦尔兰城的时候，大多数炼金术师给他的印象，都是那种整天躲在炼金工坊里刻苦钻研应用技术的研究人员。
“没想到你懂的还挺多。”
“在搬去瓦尔兰之前，我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像是大地之石、血蔓藤、风狼的牙齿这些炼金素材都是荆棘荒原上的特产，在王国的其它地方可没那么容易搞到手。”菲尔丁笑着说道。
“原来如此。”江枫了然。
这几个星期里，虽然一直在赶路，但事实上他也没有完全在闲着。一直保持着良好的睡眠习惯，每晚睡觉之前江枫都会离开营地，将法力耗尽之后再回去睡觉。
虽然精神力属性依旧纹丝不动，但法力属性却是增长到了0.7。
0.7的法力属性，足够释放5-7次学徒级巫术，按照学院的标准，他在法力属性这一块，也总算是达到了巫师学徒这一级别。
跨越了最后一公里，一行人总算是到达了目的地。
受尽了颠沛流离之苦的流民，不少人甚至激动的哭出声来。虽然对于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来说，到达巨石城并非意味着苦难的终结，但至少他们已经不用在强盗的屠刀下瑟瑟发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妻女被那些暴徒掳掠蹂.躏。
只不过，在靠近城门之后，眼前所见到的情景，却是让西莉塔的脸上，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这些人是？”
“大人，那些人和您身后那些人一样，都是从附近领地流窜过来的逃民。”那副官有气无力地答道。
距离城门大概两百多米远，用木栅栏圈出的土地上，错落着密集而简陋的帐篷，生活在里面的人大多衣衫褴褛，脸上不是瘦的颊骨突出，便是营养不良带来的浮肿。
骑在马上的西莉塔，喉咙微微动了动，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带着副官和两名随从进了城，西莉塔前去拜访巨石城的总督，讨论关于萨丁堡的援军以及这些流民的安置问题。至于江枫，则让菲尔丁将马车赶去了城门口的旅馆。
向来不会亏待自己的他，自然不会选择和那些人待在一起。
丢了三十枚瑞银在旅馆的柜台上，那个长着大鼻子的高地人，立刻指使店里的伙计，让两个小伙子跑去抱了两捆稻草把马喂饱，自己则是热情地带着江枫等人上了楼，给他们找了五间客房。
莱娅和埃米莉姐妹俩住一起，江枫、伊苒、菲尔丁还有另一个赶车的车夫则一人一间屋子。虽然那个老实巴交的农夫推脱，自己睡在马车上就可以，但江枫还没有抠门到那种程度。
一行人在旅馆安顿下来之后，在一楼的大堂内匆匆解决了晚餐。
吃饱喝足了之后，江枫见外面的天色已经不早了，打算在黄昏降临之前到附近四处转转，便让莱娅管好埃米莉和行李，带着伊苒和曾经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的菲尔丁出了门。
第115章 惩罚
巍峨的城墙如同一道鸿沟，将城内与城外分成了两个世界。与城外的难民营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仅仅是站在城门口，便能感受到城内几乎快要溢出的繁荣。
虽然受到战争的影响，往来此地的商队没有以前那么多，但穿行在这里的行人依旧熙熙攘攘，丝毫感受不到从瓦尔兰城一路走来时看到的那般荒凉与萧条。
不过要说影响，当然还是有的。
比如现在，因为战火烧近的缘故，城门口排起了长队。
原本很快便能通过的城门，江枫等人排了十多分钟才走到门口。
站在门口的卫兵打着哈切，不耐烦地伸出右手。
不想因为引发不必要的骚乱而耽搁时间，江枫没有亮出自己巫师的身份，学着前面那个人的样子，从腰包里取出了三枚银币，丢在了他的手上。
“三个人。”
“等一下！”正要通过城门，抱着双臂靠在旁边的卫兵队长，突然开口叫住了他们。
停下了脚步，江枫向那人看去，却发现那人的视线根本没有放在自己的身上，而是落在了自己身后的伊苒头上。
“你，兜帽摘下来。”
伊苒皱了皱眉，但想到江枫出门之前和她说过不要惹麻烦，便照做地摘下了兜帽。
“……”
绿豆似得眼睛眯成一道缝，那卫兵队长没有说话，只是上下打量着伊苒。
不知道为什么，与这笑容对上视线，伊苒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心中没由地升起一股恶寒。
“最近有叛军在这一带活动，长官大人说过，不能放过任何可疑人士入城。”右手按在了剑柄，那卫兵走过来，不怀好意地看向了江枫，“我怀疑你们是叛军的奸细，跟我去后面走一趟。”
活了这么久，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他那可怜的大脑里在想着些什么主意。
江枫叹了口气，嘴唇微微动了动。
“诅咒缠身。”
最后音节脱口的瞬间，庞大的负面精神能量便如同潮水般翻滚，在江枫的背后凝聚成型，形如一道道看不见的黑雾，向着那人的脖子缠绕而去。
那卫兵队长见江枫没有动作，以为他准备反抗，顿时眉毛一挑，脸上不怒反笑。守在门口的其它卫兵，脸上也露出了看好戏的笑容，准备看他们的队长，如何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乡巴佬。
“明明花点钱就能摆平的事儿，现在怕是没法收场了。可惜了那个女孩，整个巨石城谁不知道班切诺那混蛋的癖好。”
“是啊，可你有什么办法？班切诺可是市长大人的侄子。哎，那个人也是，用脑子想一想，在城门口收入城税这种肥缺，是一般人能干得了的吗？”
“只怕这家伙送进了牢里，出来的时候能不能活着都不好说咯。我听说巨石城的守卫拷问间谍，会用烧红了烙铁去烫俘虏的蛋蛋……”
“妈的，别说了，老子听的都疼。”
排在后面的人纷纷叹气，惋惜地看着江枫，还有他旁边那个瘦弱的小女孩。只有站在江枫身后的菲尔丁，一脸怜悯地看着那个卫兵队长，还有他身后的那群卫兵。
在他的眼中，这些人已经形同死人。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
在阿迪亚大陆，宁愿得罪国王和巨龙，也不要去得罪巫师。
国王陛下和巨龙最多赐你一死，但巫师的咒术，却能让你生不如死！
“咣当——！”
拔出的短剑掉在了地上，那个叫班切诺的卫兵队长，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喉咙，跪倒在地上。只见他瞪大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像是溺水似得死命挣扎着。
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了喉咙。
“咔嘎——”呜咽着，说不出一个字来。
旁边的士兵惊慌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知所措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队长，还有站在他面前的男人。
眼前发生的诡异一幕，让他们多少已经猜到了些什么，但他们还是不敢相信，毕竟巨石城已经十几年没有出现过巫师了，怎么就这么巧让他们碰上？
那看不见的黑雾，顺着他的口鼻缓缓钻入。
倒在地上拼命挣扎着的班切诺，死命看向江枫的眼神中，变换着惊恐与哀求。
他已经很清楚的明白到，自己究竟招惹了什么人。
那不可抵抗的力量，就像是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将他的引以为傲的身份和地位碾的粉碎。
在这一刻，他是第一次体会到了，名为死亡的恐惧。
“……细胞代谢功能被削弱，体内细菌繁殖速率放大，发生全身性自我破坏炎性反应，原来如此。”被士兵围在中间，江枫就像是没有看见那些人一样，盯着和蚯蚓一样在地上拱的浑身是泥的班切诺，就像是在观察一件实验品。
学徒级的诅咒系巫术，通常不会让人当场死亡，这种“诅咒缠绕”的效果和咒术飞弹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它是将诅咒之力分散到目标的全身，渗入目标的体内，而不是集中在某一个部位上。
被诅咒者全身器官将出现严重的功能性衰竭，不借助巫术等手段的话，以这个世界的医疗条件，中了诅咒缠身的人，若不能依靠本身的魔免或者免疫力对抗诅咒的效果，最后的下场多半是趟在病床上，度过悲惨的余生。
不再动弹，班切诺彻底晕了过去。
通过智脑扫描了他全身身体状况的江枫，几乎已经可以对他下绝症诊断书。旁边的士兵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平日里跟着班切诺一起欺男霸女的狗腿子，甚至连上前扶他一把都不敢。
扫了眼围住自己的卫兵，江枫用温和的语气说道。
“如你们所见，我是一名巫师。你们应该为你们的队长感到高兴，今天我的心情还算不错，至少没有取走他的性命，只是给了他一个小小的教训。”
见披着斗篷的男人抬步向前，围在周围的士兵后紧张地向后退开。
他进一步，他们便退十步，让开一条道来，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
眼睁睁地看着那三个身影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站在城门口的卫兵才面面相觑，收起了手中的兵器。
巨石城来了一位巫师，发生了这种事，最需要做的当然是第一时间上报给市政厅和总督府，然而现在他们的队长还在地上躺着，根本没人开口下这个命令。
“谁，过来，扶我一把……”
虚弱的声音从地上传来，众人向班切诺的防线看去，纷纷投去了怜悯的眼神，没有一个人上前去将他扶起。无论今天的事最终以何种形式收场，这家伙这城门卫队队长的职位，都算是坐到头了。
根本不需要那个巫师开口，他背后的家族也会主动清理门户，他那个当叔叔的市长更是会以最快速度和他撇清关系。没有人愿意去招惹一名巫师，更没有人愿意去接触一个被巫师下了诅咒的人。
“这些人怎么这么恶心。”离城门远了些，伊苒回头看了眼，一脸厌恶地说道。
“权力和欲.望会令人腐朽，不过很不幸，他惹到了我头上。”停顿了片刻，江枫轻声说道，“作为惩罚，他的下半生将在懊悔中度过。”
重新戴上了兜帽，伊苒看了他一眼。
“如果他没有招惹到你呢？”
寻思了片刻，江枫用闲聊的口吻说道。
“那得看心情。”
正说间，一个穿着朴素的小女孩，从人群中钻出，跑到了江枫的面前。
双手背在身后，那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怯生生地看着他。
停住了脚步，就在江枫想问她有什么事的时候，女孩突然默不作声地上前，将藏在背后的布娃娃，塞到了江枫的手中。
“谢，谢谢……”
低着头，用弱不可闻的声音道谢，那小女孩撒开小腿，转身跑掉了。
两道视线黏在了自己背上，看了眼手中的布娃娃，江枫脸上有些哭笑不得。
“……我好像意外招小孩子喜欢？”
他大概能猜到，那个女孩的家人，大概便是受过班切诺迫害的受害者。
看了看手中的布娃娃，江枫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将它收进了空间戒指里。
听说联邦中那些职业探险家，都有收藏原住民工艺品的习惯，每经过一个有文明存在的星球，都会从那些原住民手中弄些纪念品带回去，作为收藏品保存起来。
就当做这个星球的土特产好了。
第116章 密谋
巨石城，市政厅内。
穿着华贵服饰的老人，坐在木桌前，微闭着眼睛，似是陷入了思考。被他夹在手中的羽毛笔，在羊皮纸上有节奏地轻轻点着，却是许久没有动笔。
萨罗斯·科威福特，科威福特家族的家主。已经六十余岁的他不但是巨石城市长，更是由行业联盟中手工业者行会推举的首席顾问。虽然他本人并没有任何贵族头衔，但掌握在他手中的财富与权柄，却要胜过瑞克王国任何一位伯爵、乃至公爵头衔的封建主。
大概过了半小时那么久，就在站在一旁的仆人快要以为，萨罗斯老爷已经要睡着了的时候，老人突然睁开了双眼，将笔尖伸进墨瓶里蘸了蘸，洋洋洒洒地在羊皮纸上留下了三十余行工整的字迹，最后在落款处写下了字迹的名字，将羊皮纸塞进了事先准备好的信封。
仿佛了却了一件大事，萨罗斯长出了一口气，缓缓从椅子上站起。
走到了窗边，看着窗外繁华的街景，他用苍老而沉稳的声音说道。
“帮我把信拿出去寄了。”
看着信封上收件人的名字，那仆人微微愣了下，但神色很快恢复如常，恭敬低头道。
“是，老爷。”
既然科威福特家的家主，已经为家族的命运做出了选择，那么身为仆人的他无论心中有何想法，所能做的也只有服从，因为他与科威福特家族的命运，从他出生的那一刻便绑定在一起了。
看着自己的心腹离开了房间，萨罗斯缓缓叹了口气，双手背在身后，自嘲地笑着摇了摇头。
“没想到我竟然会为这种早已决定的事犹豫不决，果然还是老了。”
或许再等个一两年，自己差不多也该培养接班人了？
萨罗斯在心中如此想到。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大人。”
透过窗户玻璃上的倒影，看着站在门口微微行礼的秘书，萨罗斯用平稳地声音说道。
“什么事，说吧。”
“冈达尔小姐已经抵达总督府。”
“我知道了。”萨罗斯面无表情地说道。
区区一个小姑娘，他还没有放在心上。
“还有一件事……”秘书的表情有些犹豫，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样子。
“说。”
“巨石城来了一名巫师。”
“巫师？”萨罗斯微微皱眉。
“而且……”那秘书犹豫了片刻，最终咬了咬牙，语速飞快地说道，“而且您的侄子，中了那个巫师的诅咒术……”
“混账东西！”
像一只愤怒的狮子，白发苍苍的萨罗斯怒骂了一声，吓得门口的秘书大气不敢喘一口。
即便不用自己的秘书说明，萨罗斯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班切诺在城门卫队队长的职位上干了这么久，早就已经是声名狼藉。一直以来他虽然听说过，但却懒得去管他，没想到他竟然招惹到了巫师的头上。
还是在如此关键的时间点……
“他人在哪？”萨罗斯阴着脸说道。
“那个巫师离开城门之后去了市场……”
“我在问班切诺！”
“在，在城门口的营房，牧师说他中了诅咒，没人敢碰他。”那秘书战战兢兢地说道。
萨罗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看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秘书心中微微一寒，心中轻声暗叹。
这班切诺，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为了家族的利益，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牺牲的……
……
总督府。
大理石院墙外，西莉塔从马上跨下，将缰绳交给了仆人，随着管家走进院内，在书房见到了巨石城的总督——图尔斯爵士。
“图尔斯叔叔，好久不见。”见到熟悉的面孔，西莉塔礼貌地问好道。
“西莉塔吗？这么久没见，都已经这么大了。”欣慰的看着西莉塔，图尔斯赞许地点头，“以前以为你是在开玩笑，没想到你真的成为了一名合格的骑士。”
“哪里，和您相比我还差得远。”西莉塔谦逊地说道。
“不必妄自菲薄，我这把老骨头，已经很久没有上过战场了。还能有中级骑士的实力，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图尔斯爵士哈哈笑道，笑容却是有几分寂寞。
相比起在王宫担任近卫军巡逻队队长的时候，图尔斯爵士明显削瘦了不少，两鬓也泛起了斑白。
邀请西莉塔坐下，他吩咐管家为两人泡上红茶。
大概用了十分钟的时间，西莉塔尽量用简练的语言，口述了来自王宫的命令，这一路上的见闻，以及对巨石城收留城外那些流民的请求。
在听完了西莉塔的陈述之后，图尔斯爵士沉吟了片刻，缓缓放下了茶杯，轻声叹道。
“巨石城的情况比你想象中的要复杂的多，先从那些流民的问题开始说起吧。”
停顿了片刻，图尔斯爵士继续说道。
“荆棘荒原的土地难以耕种，巨石城外可以用来的耕地少之又少，根本无法用来消化这些流民。事实上，陛下不止一次在书信中叮嘱我，照看好那些流民，至少不要让他们死于饥饿和瘟疫。毕竟那些流民们在战争结束之后，最终还是要返回各自的领地。陛下准备在战争结束之后签署政令，对这些逃民的过错既往不咎，所以希望巨石城能暂时向他们提供庇护……”
“那……”西莉塔正要开口，却被图尔斯爵士打断了。
“所以我说事情没这么简单。对于巨石城的行业联盟来说，这是在用他们的钱袋，去养活一群和他们毫不相干的人，”图尔斯爵士摇头道，“市政厅做出的妥协是，在城门口设立难民营，为流民提供有限的食物。但你也看到了，那些人饿成了什么样子，然而即使是维持现在这种配给份额，想要支撑到来年开春也相当勉强了……”
西莉塔陷入了沉默。
她明白了图尔斯的意思。
放在膝盖上的拳头微微捏紧，一想到那些在难民营中受苦的身影，一想到那些用期盼甚至是祈求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人们，她的心中便如同刀绞一般刺痛。
自从成为高级骑士之后，她还从未如此感受到，自己的力量是如此的渺小。
“这幸运的是，在我的不断施压之下，市政厅最近出现了一丝松动，承诺下个月会提高难民营的配给。”叹了口气，图尔斯继续说道，“然而流民的问题，还不是最让人头疼的。已经整整两年过去了，巨石城的征召兵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完成动员。”
“他们是准备违抗陛下的命令吗？”西莉塔皱眉道。
“事实上，他们已经这么做了，”图尔斯摇头道，“而且这些都是常有的事。”
对于国王来说，自由市是一个相当暧.昧的存在。
名义上它是王室的直辖领地，王国派遣总督管理自由市的税务，并在行政上享有一定的特权，但实际上这座城市的真正统治者，却是本市行业联盟遴选的市长，以及在行业联盟控制之下的官僚机构。
和平年代这些自由市就如同小鸟依人般温顺，心甘情愿地做国王陛下的钱袋，然而一旦王国面临灾难之时，这些人却是最靠不住的。
两年前，国王的征召令便已送到巨石城，然而一直拖到了现在，市政厅也仅仅是完成了预备役的征召和训练，而没有向前线派出一兵一卒，只是坐在旁边围观。
“索菲娅殿下应该都没有和你说吧，”图尔斯爵士有些勉强地笑了笑，“实在是抱歉了，本来这些都是应该由我来解决的问题，但问题棘手程度却是超乎了我的想象。”
“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吗？”西莉塔说道。
“没有，”图尔斯爵士摇头道，“那些人不是用刀剑就能战胜的对手。我希望你能再给我一点时间，最晚半个月，我就能说服市政厅里那些固执的议员。”
“我静候您的佳音。”西莉塔点头道。
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图尔斯爵士，对于她来说就如同导师一般的存在，她是发自内心地信赖。
无法与少女信任的眼神对上视线，图尔斯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半个月就够了吗？
但愿一切真能如此顺利……
第117章 女妖港湾
与瓦尔兰的风格完全不同，黑灰色调的房屋充满了要塞风格的肃杀之气。然而令人惊叹的是，这份冷峻的肃杀之气并没有冲淡这座城市的繁荣，反而与那响彻街头巷尾的叫卖声融为一体，孕育出别样的异域风情。
街道两侧挤满了了形形色色的摊贩，那些热闹的摊位前，摆着的大多是些刀剑、锁子甲、兽皮甲之类的玩意，亦或者少数几个盛满了不明液体的瓶瓶罐罐。
而这些摊点的主要顾客，都是些佣兵、商队护卫之类的角色。在这里不只是能看到人类的面孔，还能看到一些模样和人类相仿，但却拥有着野兽面孔的异族。
路过一处摊贩的时候，江枫看见几名披着斗篷的狗头人佣兵，正在挑选趁手的短斧。
“……荆棘荒原上有很多异族的部落，那些部落不受王国的统治，过去还经常劫掠附近领主的领地。最开始建立这座要塞城市的初衷，就是为了震慑那些部落，强化王国对这片区域的统治。不过现如今，这些异族大多已经融入到这座城市中，经常能够看到半兽人、地精的佣兵出入集市、酒馆，没想到这么多年没回来，这里还是这个样子。”菲尔丁有些怀念地说道。
“你一般购买炼金素材是在哪里？”
“比较常见的素材逛一逛就能找到，不常见的素材可以在酒馆委托佣兵，只要是这片荆棘荒原，乃至附近卡拉山脉上存在的资源，都能在这个集市里面买到。”菲尔丁说道。
江枫看了眼前面望不到边的人潮，心想这么逛下去恐怕天黑都找不到地方。
“智脑，启动幽魂一号。”
【收到。】
银色的金属小球从他的斗篷下方飘出，向着空中飞去，半个城区的景物，被江枫尽收眼底。不到两秒时间，房屋街道的全景图像在江枫的脑海中绘制成型，画面精细程度甚至可以看清楚每个摊贩摊点、商店橱窗内摆放着的商品。
“接入摄像头画面，启动广域扫描。”
【扫描完成，已检索到目标物品，在地图上标出……】
命令下达瞬间，通往目标的最短路径，如AR图像一般，直接投影在江枫的视网膜上。
这时，伊苒扯了扯江枫的袖子，不好意思地开口说道。
“喂，那个，能不能借我点钱？”
“也别还了，拿去用就好……”取出一袋银币丢给了伊苒，出于好奇，江枫随口多问了句，“顺便问一下，你打算买些什么？”
“难得来一趟，总得带些纪念品回去吧。我到处逛逛，一会儿回旅馆碰头咯。”
看着一脸兴奋，向路边小吃走去的伊苒，江枫对旁边的菲尔丁说了句。
“替我看着她，别让她惹出事来。”
“是，大人。”菲尔丁点头道。
“等一下，”叫住了正准备跟在伊苒身后的菲尔丁，江枫从腰带上取出了一张纸条，递到了他的手中，“清单上的东西，出城之前记得帮我采购一些，每样东西需要多少，上面都有写出，让那些人直接把货送去城外的旅馆。”
将这些事情交代清楚之后，江枫收回了幽魂无人机，穿过人群向着那家名为“女妖港湾”的店铺走去。
……
陈腐的木牌挂在阴暗的门口，坐落于集市的角落，不只是这家店铺没什么人光顾，连带着这条街都人迹罕至。最初看到“女妖港湾”这个名字的时候，江枫还以为开店的店主是女妖，却没想到进来之后见到的却是一名地精。
不过想想也是，女妖这种效忠于混沌的邪物，无论在阿迪亚大陆还是诺伦大陆，都是被教会通缉的存在。东躲西藏都来不及，更别说明目张胆地开店了。
看出来江枫心中的困惑，那年迈的地精喋喋笑着，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请不要在意咱家的店名，那只是个噱头。”
作为开店的老板，竟然毫不拐弯抹角地在客人面前点破这点，这地精也是个挺有意思的家伙。
“巨石城的牧师没有找你的麻烦吗？”江枫随口问道。
“当然找过，尊敬的巫师大人，不过在这座城市里，除了您宝贵而无价的知识，没有什么东西是用钱摆不平的。”地精喋喋笑道。
“你知道我是巫师？”江枫的眉毛抬了抬。
“当然，地精虽然没有学习巫术的能力，但对于魔力元素的感应却是一流的。那么……尊敬的巫师大人，不知道有什么能为您效劳？”地精站在了桌子上，夸张地对江枫鞠躬行了个礼，以至于戴在头上的编织帽都掉了下来，砸在了木桌上。
取出一张纸条，江枫放在了柜台上。
“让我看看，”从柜台下面取出了放大镜，那地精爬下桌子，仔细地阅读纸片上的文字，“费尔树根须，羊角石粉末，荆棘花的花粉，这些东西我都有……问题是，您要多少？”
“有多少给我弄多少，钱不是问题。”江枫说道。
除了那些被送回鳄鱼岛的银币之外，现在他的空间戒指里还放着一百来万瑞银，买下一座双塔楼的城堡都绰绰有余。
这些药材都是用来调制法力药水的素材，很多都是荆棘荒原上的特产，在瓦尔兰那边很难弄到，蒙基里的收藏里当然也不可能有。为了弥补自己在法力属性上的不足，江枫准备调至一些法力药水以备不时之需，所以来到巨石城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到了这里。
“全部吗？等我去库房里找找……”
虽然惊讶，却没有多问，那个地精转身钻进了柜台后面的库房，没过一会儿便扛着比他人还高的包裹走了出来，将装着药材的包裹放在了地上。
往复几次，一共五个大包。
地精抹了把额前的汗水，喘了口气，看着江枫小心翼翼地说道。
“一共一万五千七百瑞银，零头我已经帮您抹去，请问您是用交易凭证，还是用银币？”
“银币好了。”
抬起右手，启动了空间戒指，只见银币和流水似得，哗啦哗啦地从江枫食指下方落下。不一会儿，那闪闪发亮的银币，便在柜台旁边堆成了膝盖那么高的小山。
面对着如此数量的银币，那个地精一时间看傻在了那里，直到江枫开口说话，他才回过神来。
“一万五千七百枚，你可以数数。”
“不，不用了，我相信您不会去欺骗一个可怜的地精。”那地精恭敬地说道，催促店里其他几个地精伙计，将这些银币收拾起来。
虽说平时没什么人光顾这里，但外面总归还是会经过一些新人。这些银币就这么堆在这里，难免会被外面的人看见，要是被那些不法之徒盯上，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个麻烦。
就在江枫正准备离开这里的时候，一块摆放在陈列架上的黄绿色石块，引起了他的注意。
【侦测到放射性残留，伽马射线接近安全临界值……】
眉毛微微抬了抬，江枫伸手将那块石头拿在手中，问道。
“这是什么？”
那地精犹豫了片刻，最终摇头道。
“大人，事实上……我们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如果是别人的话，他没准会用谎言将它的来由夸的天花乱坠，哄骗顾客花钱将它买下。然而站在他面前的可是一名巫师，动动手指头就能将他捏死的那种。
地精虽然贪财，但更胆小。
“不知道？那为什么它会出现在你们的货架上？”江枫问道。
“将它带到店里的是一名佣兵，据说是从诅咒裂谷附近捡来的，问我们这东西值多少钱。我寻思着这块石头还挺漂亮，便以两枚瑞银的价格买下，结果到现在都没有碰到识货的买家。”那地精老板摇头道。
“这块石头我买下了，”掏出四枚银币放在了柜台上，江枫说道，“顺便问下，诅咒裂谷距离这里远不远？”
“很近，就在这片荆棘荒原上，您随便找个佣兵或者向导，都能将您带去那里。只不过进入那里必须非常小心，据说曾经有个佣兵为了追逐任务委托上的猎物，闯进了诅咒裂谷深处。那个人刚从裂谷里出来，确实什么事都没发生，甚至还拿着任务的赏金去喝的烂醉……”
说到这里，那地精打了个哆嗦，像是想起了什么很可怕的事情一样。
在江枫眼神的催促下，他才哆嗦着继续说道。
“没过一个星期，他的头发和牙齿便全部掉光。没熬过两个星期，他便说不出话，只能躺在床上。据说他死的时候，像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一样，全身上下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肤，连牧师也无能为力，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干了生命力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