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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煌煌华夏     大明太师txt下载     大明太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六十六章:偷得浮生半日闲

    年关一过,金陵城便里里外外的忙碌作一团。

    年前开的会嘛,年后当然要开始落实,这就叫执行力。

    不过再如何忙碌,和陈云甫的关系都不大,上元节一过,他就带着一大家媳妇孩子,跑出京南游去了。

    主要是陈景和,也不知道又看了哪本书,吵着闹着要去龙虎山,陈云甫一寻思,自己还从没带孩子出去游玩过,这些个媳妇,也从没有过所谓的度蜜月,便也就同意了。

    反正大事小事都安排了下去,该谁干的工作理弄的清清楚楚,没太多需要操心的地。

    现在南京上上下下都在为即将的战争做准备,给自己留出了充裕的时间。

    龙虎山位于江西广信府,在后世的鹰潭市,毗邻泸溪,是道教名山。

    元世祖忽必烈时期,龙虎山的名声达到显赫,一度盖过释教(佛)和儒教,自忽必烈及后,元朝代代君王都对道教倾力扶持。

    陈云甫搞不懂忽必烈这么做的原因,毕竟后者脑回路实在难以理解,大概他是觉得自己有那么多神格,就差一个玉皇大帝或者太一真神?

    很可惜,道教的骨气要比儒教强一点,赐了那么多的金银宝器也没能换回来,后来还封了第三十八代天师张与才国公衔,也算是极尽大方之能事了。

    陈云甫倒没怎么太关心这些事,就像他来到这里也只是为了游山玩水,甚至都没有接见龙虎山当代天师。

    “世人都说道教盛世隐居、乱世救人,佛教呢盛世敛财、乱世保身,虽然有失偏颇,不过既然大家都那么说,现在是盛世,就让他们好好隐居诵道吧,就不要来见本辅了。”

    陈云甫打发走前来拜谒的道士,末了对身边的邵柠笑道:“再说,为夫当年还是个和尚,和尚见道士,那岂不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邵柠捂嘴就笑了出来:“你还知道你是个和尚出身啊,要是让佛祖知道你这个和尚犯下那么多戒,还不被你生生气死。”

    “杀戒、嗔戒、色戒、贪戒还有什么来着?”陈云甫煞有其事的一根根手指掰着算,算到最后自己也笑:“那为夫可真是犯了不少呢。”

    话到最后,陈云甫的话锋却是一转。

    “不过要是教义改了的话,就没人说为夫犯戒了吧。”

    邵柠立马愣住:“怎么可能,这哪里是随便能改的东西。”

    “事在人为嘛。”陈云甫又挂起自己经常用的口头禅:“佛教是舶来者,古天竺佛教徒自帕米尔高原传入咱们中国,据记载应该是汉明帝时期,正经的日子,是按照修建白马寺开始。

    算算,到今天大概是一千三百五十年了,这期间佛教的教义大概也改了三四次,早就和古天竺的原教义驴唇不对马嘴。”

    见邵柠一脸的不信,陈云甫就哈哈一笑:“傻丫头,哪有不能改的东西啊,你记住,只要是人定下来的东西就都能改,你不会真以为佛教的教义是如来佛祖临凡亲自定下来的天条吧。

    就算是天条,我让他改,他今天就得下凡来改!”

    权力的霸气在这一刻被陈云甫展现的淋漓尽致。

    “汉明帝能让佛教存,我就能让她亡,明帝?呵,他的权力比起我来,不值一提!”

    除了秦皇汉武、唐宗明祖这四位以外,也就一个元世祖忽必烈五个皇帝让陈云甫敬佩,其他的,自己已经超越。

    “等到为夫封天祭礼、进位禹王的那一天,咱们中国的历史上,为夫,独一档!”

    陈云甫一大家子在江西游玩了大半个月,最后抵达赣州。

    这已经是陈云甫第三次来到赣州。

    和去龙虎山一样,这次来赣州,陈云甫也没有接见赣州当地的官员。

    不过在听说赣州原知府汤文过罢年便因功调往福建任布政副使后,陈云甫还是开心了好一阵。

    他不是替汤文开心,而是替赣州的老百姓开心。

    能升官,说明赣州被汤文治理的非常好,而能够升调离开,说明他没有给继任者留下什么烂摊子。

    “爹,这神仙岭的风景好美啊。”

    陈景和跳脚欢呼,身边的妹妹陈雅熙却弄了一个画板出来,在展开的宣纸上挥毫泼墨。

    这丫头倒是有点画画的天赋。

    “你就不能和你妹妹学安静点。”

    陈云甫着人支起一个铁炉子,此刻正和穆世群一道收集柴火,准备来场露天烧烤,见陈景和四处乱窜,便批评道:“整天咋咋呼呼的,一点都不稳重。”

    “小孩子嘛,你天天给他关南京深宅大院里,性子倒是稳重了,一点孩子气也没有,都像你,十五六岁的时候就开始做通政使,提调全国啊。”

    邵柠倒是护犊子心切,听到陈云甫批评就没好气说道:“除了在吴中那三年,你啥时候带过孩子,这都十一岁了,再过几年都能娶媳妇的岁数,难得出来玩一次,就别说他了。”

    陈云甫无奈一笑,看向穆世群:“老穆看到了吧,这天底下有能管住我的人。”

    后者想笑又不敢笑,埋着脑袋乾活。

    远处渐渐响起一阵马蹄声,穆世群不动声色的稍微靠近陈云甫几分,附近散开的锦衣卫也紧张些,等到发现来人是外出打猎的其他锦衣卫后这才放松。

    收获非常丰盛,不仅有牛羊还有很多其他的野兽,甚至还有一头老虎!

    “去林子里拆好,别在这吓着孩子。”

    穆世群点点头,一挥手下面的人便心领神会。

    除了这些负责打猎的,还有一队锦衣卫跑到附近的县城,找铁匠铺整了一大把铁钎子来用于穿肉串。

    陈太师野外自助烧烤,算是万事俱备,现场营业。

    这还是陈云甫来到这时空十七年来第一次烤串。

    谈不上什么手艺不手艺,反正摸索着来,三两次的失败后就能烤的有滋有味。

    媳妇孩子,连着穆世群带着一些个锦衣卫都吃到了陈云甫亲手烤出来的肉串。

    愣是把一大群汉子感动的差点哭出来。

    “太师,这事......”

    穆世群指了指远处随驾而来,专门负责给陈云甫记录言行的办公司小吏,那意思很明显。

    “他乐意记就让他记。”

    陈云甫擦擦手上的盐巴屑,冲那小吏喊了一声。

    “杨荣,快过来吃羊肉串。”

    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

    这么好的日子,就别摆什么又臭又累的官架子了。

    至于杨荣把自己这不务正业干烧烤的事记到史书上,那算个什么大事。

    趁着杨荣吃东西的功夫,陈云甫瞥了一眼。

    “熙和二年,二月甲辰,帝师驾幸神仙岭,坦露肩臂围猎烤肉,言举恣意不端。”

    笑笑。

    写的还真不错。

第三百六十七章:买办在广州

    既然已经来到了赣州,那么,陈云甫又怎么可能不继续南下去广东呢。

    如果说来江西,是全儿子陈景和的愿望,那么来广东、去广州,就是陈云甫有意带陈景和去的。

    只不过这次进广州,陈云甫是完完全全的微服私访,除了穆世群带着百余号锦衣卫的高手陪着以外,其余的上万京军、锦衣卫全都在广州城外落了营,并打出陈云甫的太师大纛。

    广东上下的官员都跑出城外参拜,哪里能想到陈云甫此刻已经带着孩子摸进了城。

    “爹,那些人长的好黑啊。”

    广州城内的主道非常宽阔,甚至比南京的御道还要宽,陈云甫目测最少也有六十丈以上,也就是说将近两百米。

    要是按照后世的车道来分,即使去除掉人行道、非机动车道,那也起码是双向二十车道!

    北京的长安街、南昌的八一大道,都远没有这么宽。

    短短四年时间,广州已经比四年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在如此宽阔的主道上,却并不显得空旷,反而到处都是人满为患。

    让陈景和发出感慨的,便是在道路一侧支出了一个台子,不是街头卖艺杂耍的那种舞台,而是。

    “刚刚送到的昆仑奴,全都是最精壮的男奴,力气大、听话、干起苦力活来一个顶仨,这一批三十个人,打包价五十两,有没有出价的。”

    这是一场露天的奴隶贸易。

    陈景和哪里见过昆仑奴,第一次看到这种黑皮肤的人,不由得连连惊问。

    阿拉伯人的贩奴生意做的很红火,但他们并没有取得在中州境内的贩奴牌照,因此只能将奴隶卖给广州市舶司,而后由广州市舶司转手再卖向市场。

    如此,便有了差价可以赚取。

    杨士奇跟在身边,小声说着他刚刚收集到的一些广东情报:“四年前广州市舶司开市之后,广东就出台了相关的法规。”

    “听说,有很多阿拉伯商人也想要从咱们这买一些人,去卖到欧洲。”

    “极西之地,也就是太师您口中的欧洲,那里王室贵族都想娶一个咱们大明姑娘做媳妇,而江南姑娘,是最抢手的。”

    陈云甫的眸子顿时就冷冽的吓人:“市舶司,干过这样的事?”

    “那倒没有,广东出台的法规里面明确禁止,违者一律杀头。”

    杨士奇言道:“不过太师您也说过,当利益达到三倍以上的时候,人,敢于践踏世间的一切法律,哪怕是把自己送上断头台。

    广州市舶司这几年没有卖一个同胞,但私下间那些小商贾,下官就不敢说了。”

    明面上是没卖过,那私底下呢?

    大明还没有富裕到全国都是小康家庭、百万富翁呢,甚至可以说,全大明六千五百万百姓中,此刻最少有六千万的贫困户!

    虽然不能说是活不下去,但绝对是贫穷的。

    “想想都是卖闺女,卖给大户人家做丫鬟才十两、二十两银子,卖给这些奴隶贩子,最少五百两,他们倒手往阿拉伯人手里一交,就有可能是一千两甚至几千两。”

    “既然怎么都是卖闺女,为什么不多卖点?”

    买办阶级这个词被人习惯认为诞生于半封建半殖民的旧中国时期,但实际上,早在明朝中后期,买办已经出现了。

    只是古时候没有阶级一说,普世观上也不了解封建、资本、殖民之间的联系,因此才不被人所熟知。

    陈云甫点点头没说话,他现在心情很恶劣,但没有急着当场发作,依旧带着几个孩子在广州城里到处逛。

    在一间占地极大,名为中夷商号门前,陈景和吵闹着要进去采买,陈云甫便和邵柠带着俩孩子进去。

    这里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一个小小的木筒吸引了陈景和,而陈雅熙则被一串瑰丽璀璨手链所吸引。

    那是一串完全由钻石组成的手链。

    商号的掌柜通过陈云甫一行人的装束看出了尊贵,带着一脸的笑容凑过来:“这位爷,令媛真是好眼光,这串手链是刚刚从阿拉伯人那买下的,全城仅此一件,是我们店的镇店之宝,慢说全城,便是全国都没有。”

    陈云甫问了句能看看吗,掌柜就马上取出来小心翼翼递到陈云甫的手上。

    钻石。

    陈云甫的思绪瞬间有些恍忽。

    阿拉伯人已经开始在非洲开采钻石矿了吗。

    啊对,他们四百年前就已经开始在北非有了贸易,四百年的光景,有几个钻石矿倒也不稀奇。

    陈雅熙眼巴巴的昂首望着,说了句:“爹爹,我好喜欢。”

    钻石这种东西,天然就对女孩子有着巨大的杀伤力。

    陈云甫笑着默默闺女的脑袋,问掌柜道:“多少钱?”

    “盛惠,只收您一千两。”

    陈云甫便笑的更开心:“你还真当我什么也不懂啊,这东西也就看着好看,阿拉伯人搞来这东西的地方遍地都是,不比石头珍稀多少,这么大点的手链能用多少,你进货价不会高于十两。

    怎么,听本公子的口音不是本地人,想宰生?”

    掌柜的面色顿时一僵,万没想到还能碰到一个懂行的外地人,当下讪讪一笑尴尬不已。

    “三十两吧,也给你留个一倍的利润。”

    从一千两杀到三十两,这价杀的也够狠,不过掌柜的也就犹豫了片刻便欣然点头同意。

    倒是那一边陈景和看中的东西麻烦许多。

    “爹,你快看,这木筒好神奇啊,竟然可以放大。”

    放大?

    陈云甫心中微微一惊,连忙走过去从陈景和手里接过这木筒,过见两头都嵌着一块玻璃,放到眼前,远处的场景纤毫毕现。

    这是,望远镜?

    望远镜!

    不可能啊,望远镜不是十六世纪才诞生的吗,现在才十五世纪初,怎么会提前一百多年诞生,还流传到大明来。

    对了,望远镜诞生的虽然晚,但是透镜早就有了,只需要一个偶然的机会,发明出望远镜来并不稀奇。

    “这也是阿拉伯人带来的?”

    掌柜的摇头:“那倒不是,是咱们这一个匠户捣鼓出来的,他自称自己是当年沉括的后人,根据《梦溪笔谈》中记载,烧制出来的,本来只是觉得能折射阳光觉得新鲜,后来捣鼓来捣鼓去的,就倒腾出了这物件。

    因为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他就取名叫望远镜,卖到了我这。”

    沉括的后人。

    那个中国史上最牛的人物?

    牛到离谱、离离原上谱那种。

    陈云甫又把玩了几下扭头看向掌柜。

    “能找到他吗?”

    “不能。”

    “他这个东西卖给你多少钱。”

    “这个。”掌柜的眼珠子一转,看出了陈云甫对望远镜的钟情,开口道:“二百两。”

    陈云甫没吭声,只是看了穆世群一眼,后者马上上前一只手就捏到了掌柜的肩膀上,痛的后者直接跪在地上。

    陈云甫蹲下身子望向掌柜,眼神那叫一个冷冽。

    “你最好和我说实话,不然,你会很后悔。”

    陈云甫的气势哪里是一个小掌柜所能承受,当下满面苍白,具实说道。

    “五两!他只要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也就是说,发明这望远镜的匠户,只是为了补贴家用。

    换言之,他还会继续生产这望远镜来卖。

    陈云甫站起身,冲杨士奇道:“给他二百两银子。”

    后者顿时呀然。

    明摆着宰客,陈云甫为什么还要按照这个价来买呢。

    陈云甫弄明白价格的原因,只是想知道这望远镜究竟是不是真的如掌柜的所说,是那个匠户自己生产的。

    如果真是一百两、二百两这种离谱的价格,说明压根没有什么匠户,卖给掌柜的人也只是偶然所得,奇货可居才选择卖高价。

    除非真正有能力源源不断生产,才会急于变现卖五两这种低价。

    当然,五两银子对那个匠户来说,也已经堪称是一笔天价了。

    “我问清价格的原因又不是为了强抢,他愿意卖,我愿意买,自愿嘛。”

    陈云甫扶起掌柜,替后者打么打么身上的灰尘,和煦一笑:“如果那个匠户再拿这东西来卖,你要立刻到衙门通报,我找到了人,赏你一千两,如果你不通报的话。”

    警告不言而明。

    这功夫,正逛胭脂水粉和首饰的邵柠那却传出了争吵声,陈云甫寻声望去马上一皱眉头。

    “媳妇,怎么了?”

    邵柠倒是没什么事,但在她面前,却躺着几个家丁服饰的小厮,中间还站着一个哆里哆嗦的年轻小伙。

    负责贴身保护邵柠的几名女锦衣卫说了情况。

    “夫人看上了一件项链,这厮想抢还要动手,卑下自作主张,教训了他们。”

    微服私访,总是无法避免这种事,要是清场的话,倒是省了不少心。

    陈云甫没放在心上,拉起邵柠便打算离开。

    不离开怎么着,总不能欺负几个平民老百姓吧。

    虽然他们一看就是有钱人,但是再有钱在陈云甫这,都是老百姓。

    他倒是想走,那个站在几个小厮中间的年轻人倒是先开了口。

    “你、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陈云甫不可思议回头,没忍住,笑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原始资本已经萌芽

    陈云甫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

    他甚至都不知道这个口出狂言的小家伙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背景。

    虽然装逼打脸的桥段很让人过瘾,可陈云甫身份摆在这里,他总不能再告诉这年轻人自己是什么身份吧。

    更何况这个纨绔只是自以为是想要彰显自己身份不一般,并没有说什么太过于难听话。

    陈云甫问了,这小子也看中了这串宝光十色的项链,只是想要强买而已,并没有说出什么调戏的话来。

    要是那样的话,那才是真走了人生捷径,直接投胎。

    在广州城里逛了一天,媳妇孩子大包小包买了很多东西,亏得陈云甫带来的锦衣卫多,要不然还不一定能拿的下。

    最后,看着身后几大车的稀奇玩意,陈云甫无奈摇头。

    “走,去广东布政使司官衙。”

    就这么,一行人赶着车,浩浩荡荡的来到官衙前。

    “来者止步!”

    看门的八名衙差出声喝止,不需要陈云甫开口,穆世群已经站了出来,腰牌一亮。

    “太师驾跸!”

    太、太师?

    几个衙差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连跑进去通传的力气都没有,由着陈云甫带着一家老小走进官衙。

    胡嗣宗才从城外赶回来,没能见到陈云甫的时候心里便明白,后者肯定早早就进了城,现在听到衙门外有声响,走出来迎面便和陈云甫撞上,不由一笑。

    自己头上这位老领导,果然还是玩了这么一出。

    大步向前,作揖下拜。

    “下官拜见太师,万福金安。”

    “博渊。”陈云甫面露笑容,也是对胡嗣宗亲近的紧,寒暄道:“怎么样,你这也算来了几个月,可还习惯广东的风土人情。”

    “劳太师挂怀,下官一切都好。”

    胡嗣宗寒暄一句,便又冲着邵柠等人见礼:“下官拜见几位夫人、少公子、郡主。”

    陈雅熙这几个闺女一人一个郡主头衔,原先是没有,陈云甫自己封的。

    把家卷等人安顿好,陈云甫和胡嗣宗进了正堂,同时着人将广州知府伍士皐还有陈林张李四大家的家主召过来。

    寒暄叙旧是一点,正事也不能耽误。

    不过等到四位族长以及伍士皐来到之后,陈云甫却没急着叙正事,而是对杨士奇说道。

    “士奇,你去把景和带来,让他旁听。”

    让陈景和,旁听!

    杨士奇心一颤,拱手便走。

    胡嗣宗坐在陈云甫身边笑道:“少公子聪慧天成,英姿神俊,为太师贺。”

    “等见了面你可别捧这孩子,这小子不禁夸,一夸,尾巴就翘上天去了。”

    虽然嘴里说着这样的话,可为人父的陈云甫听到胡嗣宗夸赞自己孩子,脸上还是带着笑的。

    只不过这笑赶等陈景和来到立马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

    “自己找个位子坐。”

    小景和揖礼,默不作声坐到了杨士奇身边,正襟危坐,面容肃穆。

    这个时候,陈云甫才开始话及正事。

    “今天,本辅带着家卷在广州城了逛了一圈,看到了很大的变化,难得可贵,广州发展的非常好,如此,本辅当年就广州市舶司复市的决定眼下来看是正确的。”

    除胡嗣宗外,伍士皐和四家族长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伍士皐更是拱手抢言道:“太师高瞻远瞩,若无太师当年的英明决策,哪有今日广州之盛景空前,此间,皆太师之绩耶。”

    “好听话等等再说。”陈云甫扬手,伍士皐立马闭嘴。

    前者继续言道:“积极的一面本辅是看到了,但是不好的地方、本辅看不到的地方如何,那就不为人知了,本辅也是听说,自从广州市舶司开市之后,暗中便有不法分子在做那贩卖人口的买卖。”

    伍士皐等人都有些紧张,陈希更是言道。

    “太师,这件事老夫等人亦是有所耳闻,这段时间一直同伍知府一道严查,查办了几起,涉桉罪犯更是全部明正典刑,贩奴的苗头有所遏制,不过,太师明鉴。

    这种事情,也不全是剃头担子一头热,有许多无知的百姓,为了钱那是禽兽不如,亲手把自己的孩子暗中卖给阿拉伯人。”

    “是啊。”

    伍士皐叹气间也附和道:“太师您自然是爱民如子,可有很多百姓,却未必见得爱自己的孩子。”

    人贩子是该死的罪人,那些自愿把孩子卖给人贩子的父母,该不该死呢?

    “国家的情况摆在这里,很多人家都生五六个孩子,这年月,男丁比女娃子显然要重要的多,很多人家就把闺女给卖了养儿子,这种现象屡禁不止啊。”

    伍士皐说道:“太师,胡藩台初来有些情况不了解,广东这地界,重男轻女的思想非常严重,部分严重的地方甚至不拿闺女当孩子。

    法不涉家私,几千年来都如此,老百姓家里关上门,爹娘做的决定官府也不好强行干涉,下官也是没办法。”

    “行了,打住吧。”

    陈云甫见他一个劲的吐苦水,抬手将其打断。

    “你说的情况,本辅不是不知道,别说广东了,全国各地卖孩子的也不少,没办法,穷嘛,家里孩子多养不活,世道逼到了这一步。”

    “不过这种事还是应该予以制止,相关的律法一定要出台,不仅是人贩子,包括卖孩子的父母,都要予以严惩。

    如果是双方自愿达成贩卖意向的,则双方全部判入狱,要是人贩子私下拐卖的,死刑!概不宽宥。

    这件事,等本辅回京,会着审刑部拿定出台一个章程,你们广东这段时间,同样要严厉打击这种行为,不能再出现这种情况,记住了吗。”

    几人齐齐应了是。

    等说完这件凝重的议题后,陈希主动活泛了一下气氛。

    “太师,再过几天就是咱们广州市舶司复市四周年的大好日子,老朽和伍知府商议了一下,准备办一堂盛宴,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恭请太师您位临。”

    陈云甫就看了眼伍士皐,后者点点头表示确有此事。

    “行。”

    众皆大喜,不迭道谢。

    能请动陈云甫意味什么,意味将来商人的地位将得到显着提升。

    谁还敢说商人最贱!

    等到众人散去,杨士奇感慨了一声。

    “太师不仅劝课农桑,如今更是鼓励工商,才有国朝局面蒸蒸日上,后代子孙必念太师之恩泽。”

    陈云甫没有什么表示,而是对留下来的胡嗣宗说道:“博渊,私下贩奴的事,你怎么看。”

    “下官窃以为,恐怕没那么简单。”

    “自古财帛动人心,这些都是商人,是大资本家,他们的嘴脸可不像看起来那么慈眉善目。”

    资本、买办。

    一想到这两个词,陈云甫就彷佛闻到了浓郁至极的腥臭的血腥味。

    “有位先生说,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尾,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陈云甫站起身向后宅走去,同时言语道:“广东官营要尽快成熟起来,同时可以和泉州市舶司多多合作,本辅会让朝廷给些政策和助力的。”

    胡嗣宗默默点头,心中便明白了陈云甫的七分意思。

    “财政部给出了去年汇总的对外贸易占比,广州市舶司占了七成多,泉州市舶司才三成不到,尾大,难除啊。”

    眼下国朝北伐在即,处处都是用钱、用大钱的地方,哪怕陈云甫明知道现在广州有一个臭粪坑,也不可能把肮脏的盖子给掀开。

    “时不我待,博渊,你跟随本辅多年,本辅把你调来广东任布政使,原因就在这一点上,你要多勉励之,不要让本辅失望。”

    胡嗣宗郑重点头,端肃道:“请太师放心,下官一定勠力而为。”

    “你办好这份差事,将来,本辅会把你调回中央的。”

    “拜谢太师。”

    胡嗣宗驻步,作揖,一躬到底。

第三百六十九章:向新时代迈进的第一步

    熙和二年的二月十六,是广州市舶司复市四周年的好日子。

    由广州府、广东税政司、广州市舶司三个衙门主办,陈、张、林、李四大家联合承办的一堂商会盛宴在广州市舶司边的一处大酒楼举办。

    广州知府伍士皐、广东税政司司丞林衡、广州市舶司司丞陈源一位从二品,两位正三品的大员都出现在这里,热络的招呼着每一位到宴的宾朋,能来参加这堂宴会的人,哪一个都是在广东地界有头有脸的大商贾、大家族长。

    广东九成的税赋都出在广州,因此广州知府的级别要高于其他府,配从二品,和广东布政副使平级,甚至在实权上还要远远高出。

    至于后面两个衙门都是正三品。

    别看市舶司前面挂着广州两个字,但它不归广州府管,而是由广东布政使司管,因此级别上是正三品,广州市舶司司丞这个位置谁来坐,要省里说了算。

    不过注意一下这两位的姓氏便知道,无论是税政司的林衡还是市舶司的陈源,都是四大家出身。

    礼法改制五年来,变化最大的便是这广东,这堂宴会上,很多来宾都是偕妻带子赴宴,不像以往,一堂大宴全是老爷们。

    多了些莺莺燕燕、大姑娘小媳妇,到也为这堂宴会添了不少鲜亮光彩。

    有胭脂水粉味道,总是让人赏心悦目。

    商贾们三两成群攀谈畅聊,不时间爆发出笑声。

    “话说,今天这里里外外的怎么那么多锦衣卫?”

    有商人四下观瞧,窃窃私语道:“我这一路走来粗略着估摸一下,怕是有小一两百。”

    “可能是有大人物吧。”

    “没听说吗,前几天,太师他老人家行辕到了,还驾跸了广东布政使司。”

    一圈人便都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低呼:“不会吧,你的意思是,今天太师会驾幸?”

    大家都是一群商人而已,商人之间的盛会能请动广州当地的知府伍士皐就自觉很有面子,陈云甫来?

    这和皇帝来有什么区别!

    正自议论纷纷的功夫,又是一阵喧哗吵闹声,厅堂内的众人纷纷回望,原来是四家族长联袂而至,众人便都忙着打招呼问礼。

    四人自然也不是一个人来,虽然没带妻妾,不过也都各自带着孩子。

    “广州可是上百年都没办过这样的盛会了啊。”

    陈希望着攒动的人头感慨道:“自宋亡之后,何曾还有咱们这些贩夫走卒喘息的资格,老朽本都以为此生无望,未曾想这临老临老,幸逢盛世,这都是太师和朝廷的恩泽啊。”

    将太师陈云甫放在朝廷前面,陈希也算是讲究,知道端谁的饭碗念谁的恩情,好过那些端起碗来吃饭,放下快子骂娘的东西千百倍。

    一群人纷纷附和,不过显然众人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上面,而是旁敲侧击的问陈希。

    “私闻太师辕在......”

    闻弦音而知雅意,陈希老脸上便是浮现一抹笑。

    “没错,太师今夜会驾幸此间,与民同乐。”

    此间事实锤,众人皆振奋不已,直道陈云甫能来,将对广州工商业发展起到巨大鼓舞作用。

    “如有太师驾幸,日后咱们广州市舶司的发展也会更上一层楼,要为陈老相贺啊。”

    连广州市舶司司丞陈源都是陈家的人,通海这块大蛋糕,到底还是陈家吃走了最大的一块。

    陈云甫能来参加这堂盛宴,本身就是鼓励工商的信号,可以预料到的,今日之后,广州市舶司的发展必然会更上一层楼。

    最大受益者还是陈家。

    陈希呵呵一笑间连连摆手:“广州能够有更好前程,诸位同老朽皆可承太师恩泽,应该是同喜才对。”

    “对对对,同喜同喜。”

    一群人虚伪且热情的应付着场面,可心思早都跑出了十万八千里。

    宾客皆至,开宴的时间眼瞅着都过了一刻钟,大家伙的嗓子眼都冒了烟,总算是等来了那一位姗姗来迟重量级宾客。

    “太师仪辂驾跸!兴!”

    胡嗣宗临时兼任起了司礼官,谁让他和陈云甫、杨士奇一道来的呢,就属他这个军政院候补行走级别最低。

    哗啦啦一片桌椅板凳声,在场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万众瞩目中,陈云甫一袭白色绒氅,内搭暗金色花纹蟒龙袍,牵着陈景和的小手走了进来。

    见则立拜,数百号人齐齐躬腰,拜贺唱词。

    “猥仰太师,伏贺万福金安。”

    人群中,一个年轻小伙惊恐着瞪大了双眼,要不是身边老爹拉了一把,他还傻站着不知道行礼呢。

    陈云甫不吭声,牵着陈景和的小手向着厅堂内走,一直来到主桌那属于自己的位置上落座,紧随的胡嗣宗才开腔。

    “至!”

    众皆起腰,却也依旧不敢抬头,只垂首肃立,不敢发出一丝异响。

    “都坐吧。”

    陈云甫说了这句话,就像是拨动了暂停的钟表,整个厅堂瞬间活了过来,大家伙齐刷刷道谢落座。

    之前那个发呆的年轻人也被自家老爹拉回了心神。

    “好端端的,你发什么呆,不要命了!”

    “爹~”

    年轻的小伙子此刻连说话都带起了哭腔:“我完了、咱们家完了。”

    他爹也算是见惯大风浪的人物,刚想喝骂一句突然一怔。

    “前些日子,你说你在中夷商号被人欺负了......”

    中年男子一把捏住儿子的小臂,双目怒睁:“你可别告诉我,那天和你起冲突的,是太师!”

    “儿子怎么知道,儿子怎么敢想!”

    得到了确凿答复后,中年男子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左右看看周围,见还未曾有人注意自己,心里多少松口气。

    “那天,你没有自报家门吧。”

    “没有没有。”

    “亏得没有。”

    听到自己儿子并没有把家门名号报出去,他爹明显松出一大口气,小声道:“你且安心吃你的饭莫要抬头,等到酒局酣热之际,火速离开。”

    “是,儿子马上回家。”

    “回个屁的家,坐船先去琼州府躲起来,多暂老子让你回来再回来。”

    爷俩还在低语,陈云甫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不是很大,但在落针可闻的厅堂却是那般清晰。

    “今日欣逢盛景,念诸位建设广东之功,本辅,敬诸位。”

    当陈云甫端起酒杯的那一刻,全场,便没有一个人敢坐着。

    “粤海盛况,皆太师恩泽相被,猥等恭敬太师千秋无期。”

    这里的猥是自称,和上面那个猥同意,简单翻译就是低贱的我。

    没人去关心这对惶惶不可终日的父子。

    广州市舶司复市四周年的庆典,开始了。

    这是资本的欢呼,更是传统封建官僚时代向新时代进化迈出的第一步。

    (作者君也离开拐杖和轮椅,迈出了康复训练的第一步。)

第三百七十章:制度能动性和思想积极性

    陈云甫这次参加广州市舶司复市四周年庆典的行为,毫不夸张的说,是绝对会记载到后世历史中的。

    其意义,甚至远大于一个王朝的更替。

    至于为何如此重要,那就不得不提两件事。

    秦始皇的焚书坑儒和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这两件事性质是一样。

    秦朝是法家,因此始皇帝焚烧非法家书籍、杀非法家学子,本质上是为了稳定统治地位,固化统治阶级思想。

    汉武帝呢尊儒生,看中了董仲舒提出的天人合一学说,这个学说给君权又披上了一层神权的光辉,因此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换言之,汉武帝的行为同样是焚烧非儒家书籍、杀非儒家学子。

    这么做的核心同样是稳定统治地位,固化统治阶级思想。

    秦朝高呼法家万岁、汉朝高呼儒家万岁,就和无良奸商高呼资本万岁本质上没有区别。

    大家都是为了束缚人心和思想。

    已经固化了两千年的思想,士农工商是已经完全被世俗普遍认可的阶级排序,在这种情况下,陈云甫能够出面参加这次广州市舶司庆典,就相当于出手打破了这四个阶级之间的壁垒和偏见。

    从固化阶级思想变成同存阶级思想,这便足以堪称中国发展史中的一个重要里程碑。

    因此,广州的商人们欢呼雀跃。

    酒,喝的非常尽兴。

    陈云甫纡尊降贵,无论是谁来敬酒都会赏面喝上一杯,这便更让到场的商人们激动不已。

    饭也吃得、酒也喝得,那么正事也不能耽误。

    陈云甫给了广州商界那么大一个面子,哪能不要一点回报呢。

    若是如此,他就不是政客而是慈善家了。

    “今年国朝有一件大事要办,什么大事,本辅估计各位有消息灵通的,此刻都已经知道了吧。”

    酒喝了一圈,气氛也烘托了一个七八分热络,陈云甫开了腔,压下全场的嘈杂。

    “下个月,朝廷便要动兵,打一场大仗,打仗就需要钱,可国家如今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怎么开源呢,本辅想了一个办法,兴办银行。”

    就关于何谓银行,陈云甫做了一通解释,随后言道:“中央银行挂牌成立后,第一个地方分行就选在了广东。

    朝廷计划在广东发行一笔国债,用于支持这次对外战争,具体多少呢,本辅现在也没有一个准数,届时广东银行成立之后,还望在座的诸位能够鼎力支持,认购一批。

    等到战争胜利后,朝廷会按照国债的利息,足额偿还给诸位。”

    让资本支持战争,赋予资本侵略性,如此,不仅可以使国家在对外战争时获得一大笔充足军费,当随着资本方品尝到对外扩张的甜头后,又会反过头来冲击国内已经僵化的士绅旧官僚阶级的生存空间。

    资本必将战胜士绅,因为时代生产方式必然是向前进化的。

    闭关锁国政策并非只是晚晴政府愚昧,而是因为皇权与近现代社会生产方式产生冲突时导致统治地位摇摇欲坠,晚清政府必须穷尽一切办法稳定住皇权。

    而限制资本进入近现代中国,帮助已经完全腐朽落后的士绅阶级继续在地方生存,就是在为封建王朝续命。

    虽然代价非常惨重,使近现代中国沦为半殖民地,但其目的还是成功了。

    他们成功的多续了几十年的寿命,并且扑灭了看似席卷天下的太平天国起义、义和团起义。

    地方的士绅阶级团结起来和晚晴政府一条心,将自己所有的力量贡献出来用于镇压所有反对晚清政府的叛党。

    不同的时代背景需要不同的政策纲领。

    陈云甫如果篡权谋国,想要建立一个陈家王朝,那他的后代子孙,陈家王朝的后继皇帝,就势必又会走上这条老路。

    限制思想,稳定皇权是必然的。

    而现在的陈云甫不能搞陈家王朝,因为蓝玉他们不同意。

    因此,专政独裁帝制要重新变回分封制,可是这个分封又不能内分封,将整个中国分的四分五裂,要是这么做的话,陈云甫就成了民族和国家的罪人,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几千年甚至几万年。

    内分封绝不可以,那就只能外分封,外分封就必然需要对外进行扩张战争牟取生存土地。

    难听直白点说,就是侵略!

    侵略,需要两个重要的因素组件。

    制度能动性和思想积极性。

    陈云甫定下的外分封建制,就是制度,这个制度的能动性已经在前文中表现出来了。

    常家将会为了这场战争不惜生死,大量想要在将来辽州出人头地的文人、学子、士兵乃至商贩都一拥而上,这就是制度能动性。

    而思想,现在的中国还不具备,因为如今诺大一个国家只有两种思想,第一种就是以皇权为主、统治阶级为辅的封建专政思想。

    第二种则是以官僚为主、士绅阶级为辅的地方保护思想。

    前者追求稳定,后者更追求稳定。

    这两种思想的积极性在于追求稳定,而不是追求扩张,所以就与之前的制度能动性产生了矛盾和冲突,在这种情况下,陈云甫想到了资本。

    资本,更具有侵略性和贪婪性。

    用利益作为驱使国家制度机器向外扩张的原油,就实现了制度能动性和思想积极性双统一。

    而这思想积极性的具象化表现就在陈云甫刚刚提到的银行国债上。

    “我陈家,会认购二百万两国债。”

    陈希是第一个发出声音的,人老精鬼老灵,他太清楚陈云甫这一次来的原因,既然陈云甫给了他们商人面子,那他们商人就必须还给陈云甫一个面子!

    “我们李家,一百五十万两。”

    “张家,一百八十万两。”

    “......”

    此起彼伏的声音中,之前那位惶恐不安的父亲,此刻也喊出了一个天文数字。

    一百万两!

    这已经是他全部的家产积蓄,是需要变卖产业才能换到的一笔财富,此刻全投了出去。

    是他多拥戴陈云甫吗,是他对即将发行的战争国债很有信心吗,当然不是。

    他是在保自己儿子的命。

    陈云甫的脸上逐渐露出笑容,尤其是当胡嗣宗拿出最终汇总的数字后,这个笑容,是如此的灿烂。

    整整两千七百九十万两!

    现白银!

    万历三大征加在一起,前后打了十几年,才用了一千三百多万两,所以才有胜有败,拖沓多年。

    现在一场对朝作战,陈云甫就为常茂募集了将近三千万两的军费。

    打不赢?

    常家就没必要继续留着了,辽州,让给别人吧。

    陈云甫什么话也没说,起身在一片恭送声中带着陈景和离开。

    “看到了吗。”

    “爹?”

    “我教你怎么用好常茂蓝玉、用好杨士奇胡嗣宗、用好广州这些商人。”

    陈景和默默点头,自家老爹提及的这三位,正好对应着枪杆子、官帽子、钱袋子!

    “时来天地皆同力,你不需要满腹经纶、勇冠三军,只要会用力,你就能统御天地,让所有人为了你的大业,奉献一切,最后,他们还会视你为神灵,将你送上那九州共主的神座。”

    陈云甫坐进车辂,最后看了一眼依旧灯火璀璨、热闹非凡的酒楼。

    “走吧,咱们可以回京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万事俱备

    赶等陈云甫回到南京的时候,时间已经进入到了春三月,南京城里里外外一片鸟语花香。

    没有搞什么接驾的仪程,陈云甫静悄悄就入城,除了沿途管制一下交通外,并没有妨碍到城中百姓。

    当然,任谁都知道,大明朝如今实际上的统治者回来了。

    马不停蹄,陈云甫便在军政院召开了一次闭门会,囊括了在京的二十二名行走。

    “震直。”

    会一开始,陈云甫就点了严震直的名字,笑道:“这次本辅去广州,可是给你们中央银行拉了一大笔储蓄。”

    雅文库

    “是吗。”严震直发笑,同桌坐下的其他人亦是好奇望向陈云甫。

    陈云甫吹散茶雾,老神在在的说道:“足足,两千七百九十万两!”

    一群人还有些发懵。

    “多少?”

    等回过神来,严震直都懵了:“两千七百九十万两?!”

    “这事本辅还能骗你不成。”陈云甫道:“不过这笔钱呢,本辅是以战争国债的名义募集的,所以,专款专用,等你去广东把这件事办好,银子解送入京后,全部要留作常茂外征用的军费。”

    就同坐殿内打盹的常茂顿时惊啊一声。

    “太师,都是留给我的?”

    “皇帝不差饿兵,打仗没钱怎么打。”

    陈云甫大手一挥:“现在粮食、银子、军备本辅可是都给你准备好,常茂,剩下的事,看你的了。”

    常茂直接站起身,兴奋的整张脸都胀的通红,只见他大声说道。

    “请太师放心,俺一定大胜归朝,赢不了,俺把脑袋给您送来。”

    赢不下这场仗,常家就要出局,常茂的一颗脑袋还重要吗。

    陈云甫摆摆手不关心常茂的表态,而是说道:“现在也开春了,你和本辅同诸位介绍一下准备情况吧,打算什么时候北上入朝。”

    常茂接过话茬,直起腰同在座者说道:“此番征朝,完全是因为原王氏高丽后人在朝鲜境内履生叛乱,企图颠覆李成桂之朝鲜政权。

    朝鲜,乃是我大明以宗主国身份亲自敕封的,撮尔叛党反朝鲜就是反我大明,既然李成桂不能镇压完全,为保三韩之地民生稳定、百姓安危,故而朝廷决意发兵帮助李成桂,完全彻底的剿灭高丽逆贼、前朝余孽!”

    出兵,征讨的是三韩之地的叛党余孽,不是李成桂的朝鲜。

    至于李成桂有没有主动请求大明帮忙出兵平叛,这需要吗?

    维护自己藩属国政权的正统性以及地区安宁,是大明这个宗主国天然的义务。

    中国是几千年来的天朝上国,有义务更有责任,维护世界和地区和平。

    所有人都点头,表示常茂说的非常有道理。

    有了鼓励,常茂说的更加起劲。

    “眼下,新改编的北方边防军,已经抽调了十五万人抵达辽东,混以原辽东都司精简改制后的五万军,合并二十万入朝。

    时下,辽东当局筹措了三百万石军粮,江南官仓准备了二百万石,此刻也已从海路发往辽东湾,将在盖州港下。”

    “这场战争,我和蓝帅、冯帅、沐帅并原五军府多名将帅在一起估算了一下,将有可能持续一年半到两年时间。

    因此,军部已经向军政院办公司提交了一份冬衣的申请,办公司批示下发给了财政部,如今正全力督促江南多个织造局赶制冬衣、袄甲和一应过冬所需的后勤物资。

    军部的计划是,四月出兵入朝平叛,赶在十月份入冬前,务必攻克开京,全力剿灭朝鲜北部三道的叛党余孽。

    而后在开京过冬修养,不急于求战,逐步蚕食,等到明年天气回暖,健儿们能伸开手、骏马能迈开蹄子的时候,一鼓作气直接打到全罗、庆尚两道,同时改编组建的东南水师由山东出兵至济州岛,走海路在光州登岸,和我中军南北两向呼应,一举将三韩之地所有叛党余孽全部剿灭,还三韩百姓一个太平河山。”

    常茂还在侃侃阔谈,而陈云甫已经站了起来,吸引了所有人目光的同时,也打断了常茂的话。

    “你们不要管我。”陈云甫摆摆手:“常茂,你继续说。”

    扔下这句话,陈云甫就离开席位,走到不远处挂着辽东、朝鲜地图的木板前驻足。

    他的耳边继续响起了常茂的作战计划,可思绪却飞到了几千里外的辽东。

    这场仗,能打赢吗?

    这场仗,必须打赢啊。

    这是大九州计划迈出的第一步,必须要走的好、走的稳。

    如果这第一步就受到挫折,那么陈云甫十几年来辛辛苦苦打造的看似无所不能的人设就会有垮塌的风险,在蓝玉他们的眼里,陈云甫,就不再是那个无所不能如神灵般可以决胜千里之外的人了。

    恰是因为这个顾虑,陈云甫精挑细选才选中了朝鲜这个对手。

    国力最弱、汉化程度最高、地形地貌也偏向于中原,是传统的阵地攻坚战。

    草原千里奔袭、西南山地雨林、西北戈壁荒漠,这哪一种都是千难万险,因此陈云甫不敢选。

    他输不起!

    “如果这场仗输了,蓝玉他们会不会反我?”

    陈云甫没有扭头,但余光还是扫过身后畅聊中的那一群军政院行走。

    “还会有哪些人反我?”

    “那些一直掩藏着自己野心的,一直对我心有不满的,会不会群起而攻之。”

    事到那一步,自己倒是不怕,输便输了,可想到自己的妻儿家人,陈云甫的眼睛眯了起来。

    “常茂要是输了,便让穆世群把他们全部斩草除根!一切,推倒重来!大不了,再用二十年时间培养一批将军出来,大九州计划,必须要走下去。”

    曾经陈云甫的梦想是胜天半子,为此,他用了十五年,瞒天过海下了一盘骗了天下的棋局。

    如今陈云甫的梦想是重定九州,这是能让陈云甫将自己名字狠狠镌刻进中华民族历史的丰功伟绩。

    要不然,岂不是白白辜负了上苍让自己穿越的隆恩卷顾。

    “太师、太师。”

    背后的轻唤将陈云甫惊醒,扭回头,是常茂。

    “末将说完了。”

    “哦,好。”

    陈云甫也记不得常茂都说了什么,不过却也并不在乎,等会后看会议记录便是。

    “既然军部已经制定好了作战计划,那就按照计划来吧,本辅和军政院全力支持,你打算,什么时候离京北上去辽东前线?”

    “十日后。”

    “那就放十天假,在家好好陪陪家里人,等到临行前,本辅给你送行。”

    “是,谢谢太师。”

    陈云甫微微点头,大步流星走出奉天殿。

    人事已尽,就看常茂争不争气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常茂也要玩连环船

    常茂离京北上的时候,除了几十名亲兵外,只带了自己的亲弟弟常升。

    辽东已经云集了二十万大军和数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后勤物资,现在,缺的只是他这个主帅而已。

    “大哥,你有信心吗。”

    “我们一定赢。”

    常茂不可能知道陈云甫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这并不妨碍他同样报以拼命的决心。

    这场战争,常家同样必须赢下来。

    踩着春三月的尾巴,常茂一行抵达威海,自海路抵达辽东后快马赶至丹东卫,在这里,二十万大军的副帅、原辽东都指挥使王弼已经等候多时。

    这场仗打完,王弼就会回京述职,下一次他的身份,就将是和蓝玉一道北伐,追逐那存在于梦中的蒙州基业。

    “朝鲜方面已经有了察觉和戒备,李成桂派了使者来质问咱们为什么要在边疆集结大军。”

    “质问?”

    常茂的步伐一顿,而后冷笑一声:“我天朝要做什么事,需要和他通报吗。”

    “使者就在营中,常帅您要见见吗?”

    “不用了,赶他走。”

    大手一挥,常茂言道:“告诉他,这次本帅膺奉太师和军政院的命令入朝,是为了替李成桂剿灭原高丽王室的余孽叛党,这是我大明分内之事,就不需要他当面致谢了。”

    王弼有些想笑,不过忍了下来,点头间让身边的亲兵下去安排,自己则随着常茂进入中军帅帐。

    帅帐内,巨大的朝鲜沙盘已经备下。

    “开春之后,鸭绿江的冰寒已经消去,舟船已经做好,我大军二十万,将分成四十份,撒开一百七十里横渡。”

    “江对岸的防备情况探明了吗?”

    “李成桂的儿子李芳远亲自督帅,一共十万军。”

    听到这个数字,常茂的眉头皱了一下。

    这么说来,这入朝的渡江第一战,就很棘手。

    “李芳远还是熟读兵法的,他在江对岸沿着鸭绿江造了七十多处坞堡,这些坞堡一丈余高、二十丈见方,可以内置甲士五百人,连弩机十余架,可以说,拔不掉这些坞堡,咱们的渡江部队,就将成为活靶子。”

    “能不能试着用投石机砸一下?”

    “没用。”王弼摇头说道:“这些坞堡全是用巨大青石腻成的,投石机砸不破,而火油,又烧不动石头。”

    顿了顿,王弼望着常茂言道:“洪武年的时候,工部的军器局就有火炮,此番常帅来,缘何没请太师送几十口大炮来,有炮的话,拔除这些坞堡就容易许多。”

    常茂摇了摇头:“火炮笨重,运输极其困难不说而且一直有炸膛风险,眼下,有兵仗局和军器局合并成立的国防工程学院正在努力改良,在改良成功之前,咱们是别指望火炮的支援了。”

    明初时期的火炮技术还是比较落后的,十门炮能炸膛一半,所以洪武年间数次北伐从未用过火炮,跟摆设差不多。

    火炮和火铳真正得到发展的时期是原时空的永乐年,朱棣搞了个神机营出来,火器军事化、专业化才开始飞速进步。

    等到明中后期,大明的神机营甚至开始配备成建制的炮营。

    每个炮营甚至配备了一百毫米口径的大将军炮高达八门,可以发射十五斤的铅弹或者铁弹。

    而按照《皇明经世文编》中兵部的武备志记载,到了明末时期,明军的火器化部队占比甚至已经到了将近一半的水平。

    仅以孙承宗部来说,佛郎机炮加上红衣将军炮足足一百六十门,也就是二十个炮营的编制。

    专门的炮兵加上辅兵近五千人。

    再加上孙承宗部内的三千把抬枪、连珠铳等火器,明末热武器的配比甚至要比清后期用于平定太平天国时的淮军、湘军还要强一点。

    这种配置打不过建州女真的重装骑步兵团,只能说明末的腐朽和军费贪污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加上糟糕透顶的中央财政,由不得崇祯不去自挂东南枝。

    眼下的大明还没有成立神机营,自然也没有正轨成建制的热兵器军团,技术领域的问题,陈云甫正在督促。

    只要能解决火炮火药舱容易炸膛的难点,那么大范围的生产武装进入军队就只是时间问题。

    “没有火炮,这仗难道就不打了不成?”

    常茂听不惯王弼一个劲的吐苦水,领头出了中军帐,一跃上马。

    “常帅去哪?”

    “江边大营。”

    一路上风驰电掣抵达鸭绿江边,常茂高坐马上,打怀里取出一木筒,正是当初陈云甫从广州中夷商号买下的那个望远镜。

    常茂举起来放到眼前,这般举措让王弼看的好奇不已。

    “此物为何?”

    “望远镜。”

    随口应上一句,常茂继续自己的观瞧,果见百丈宽的江对岸,错落有致的撒下数座坞堡。

    思路客

    勒动丝缰,常茂开始沿着鸭绿江岸驰骋,没行一里便会停下继续观察,如此整整一日,常茂来回驰骋六七十里,将江对岸李芳远军所建坞堡的情况看了一个大概。

    这眉头便紧皱起来。

    很棘手。

    “李芳远不仅准备了连弩机,也同样准备了投石机,这是准备半渡击之,让咱们的儿郎下海喂鱼啊。”

    心里有了数,常茂便谓道:“连弩机还好对付,通知俞以丰,请其组织人手工匠,连日打造橹盾,外包铁皮,利于船头之上便可以抵御连弩机,但这投石车一砸,顷刻间船毁人亡啊。”

    “是啊。”

    常茂负手在帐中来回踱步,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帐外大纛,看看猎猎吹动的军旗,突然说道。

    “风。”

    “风?”

    “现在此地刮的是东南风,我军南渡鸭绿江,天时上不占优势。”

    常茂大步走出营帐,抬头望天:“若是刮西北风,则我军便可顺风向而南渡,乘风破浪,速度上可以快三成。”

    “时下三月末,此地四月中旬入雨季,雨季后会吹几天北风。”

    王弼言道,他久在辽东,自然知此处天象,不过还是蹙眉:“就算北风起,我军行船速度加快,但这也给了对面李芳远更多的准备时间,他可以赶制更多的投石机布于军中,彼时石如雨下,舟船难逃倾覆之危。”

    本以为常茂会忧心,熟料其自信一笑。

    “连环船!”

    王弼顿时瞪大了眼,脑子里顿时蹦出赤壁水战和鄱阳湖水战。

    前者是周瑜火烧赤壁大败曹操,后者是太祖火烧鄱阳湖大败陈友谅。

    这两个败方,可都是败在连环船上。

    “常帅,万一彼时天象有变,风起东南,李芳远行火攻,我军。我军可就要全军覆没了啊。”

    “鸭绿江不是长江、更不是鄱阳湖。”

    常茂一指鸭绿江的方向:“鸭绿江才多宽,我军待北风起时扬帆南渡,不消片刻便顺风抵达对岸。

    本帅就不信,风起须臾间就能从北风变成东南风。”

    当年曹操自赤壁口南渡长江,江面足有五里宽,连锁船本就缓慢,加上曹操为求北方军习惯水战,打造的更全是大船以平台相接形如陆地,如此行船便需要近一个时辰才能渡过长江。

    两个小时,天象偶有变化那也是天不助曹。

    而鄱阳湖更不用说,朱元章和陈友谅打仗的地方足有几十里宽,一场水战前后打了几十天,天象有变更属正常。

    “战者,因地而制宜,我军自此南渡,行的皆是小船,江面宽处不足一里,多段仅百丈,顺风下,不用半刻钟便抵至对岸,半刻钟若是都能变天象,那真是天亡我常茂。”

    常茂大手一挥:“此事便这么定了,立刻通知俞经略,请其督造橹盾、打造铁环,本帅要来一次铁索连船,渡江南下!”

    将数百艘舟船连在一起,外立坚固橹盾,纵是被巨石砸到,也不会船翻人亡。

    浩浩荡荡以无可匹敌之势,压过江去!

    常茂是主帅,王弼也不好多劝,当下一抱拳也就应了下来。

    只是离营之时抬头望天。

    待到那日,这天象,可千万不能变!

第三百七十三章:渡江战役--抢滩登陆战

    四月,是春夏交替的日子,春末夏初的雨水噼里啪啦从天而降,打在人身上实在是令人不适。

    只不过这雨对于此刻在鸭绿江边站着的常茂来说,却是一点都不讨厌,甚至还有些喜欢。

    虽说由于雨幕的遮挡,他看不太清楚江对岸李芳远军队的情况,但料想这么大的雨下,坞堡里的敌军会非常难受。

    而真正让常茂感到开心的,便是闭上眼睛,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身边的风。

    自辽北逐渐迫来的北风。

    明明到了夏初,还是冷的那么刺骨冰寒。

    转动目光,映入常茂眼帘的,是守在军营里枕戈待旦的无数健儿,是自己面前那横在江面上还未升起帆桅的一艘艘舟船。

    这些舟船的左右船体处打了铁环,被用一个个铁索连在了一起。

    而在船头的方向,则是一面面巨大的铁皮包覆住的橹盾。

    常茂伸出手,感受着冰冷雨点打在手心时的凉沁触感。

    他抬起头,看着连绵不绝的雨幕逐渐稀薄。

    身边的常升激动开口。

    “大哥!”

    “擂鼓吧。”

    冬冬作响的鼓点声在雨中并不算多么清晰震耳,但是在一直等待的明军将士耳中却是那么响亮。

    这是集结的信号。

    无数健儿自营房之中冲出,宛如一条条深色的溪流涌向鸭绿江,井然有序的登上各自的船只。

    最终,当最后一滴雨水自天穹砸到地面上的时候,常升戴上了兜鍪,冲常茂抱拳后,大步流星也踏上了船只。

    这次渡江之战,常升肩负起了前线指挥的责任,同样,也是常家开辟属于自家基业的先登者。

    嘹亮的军号声在这一刻响彻天地。

    北风骤起!

    “扬帆,渡江!”

    数百艘舟船同时升起了船帆,都不用儿郎们奋力拖曳,便在呼啸的北风下鼓起,向着南岸的方向。

    而这些被铁索连在一起的战船,就像是一块移动的海上大陆,带着山岳倾覆般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缓慢却有力的向着南岸迫近。

    就在江对岸,同样听闻声响的李芳远第一时间从军营中冲出,双目圆睁。

    “大君,明军渡江了。”

    压根不需要副将的提醒,李芳远的视力很好,哪怕就算是视力不好,那一块正在缓慢移动的海上大陆,他也看的清清楚楚!

    “明军将领,竟敢用连环船。”

    李芳远自幼熟读中原兵法史献,当然知道连环船,他想不明白,常茂怎么敢的。

    难道他就不怕自己一把火将明军烧一个全军覆没吗。

    可扭头间,李芳远望着猎猎吹动的吹动的中军旗帜又瞬间明白。

    时下,是北风!

    换言之,自己就算想要派勇士赴死驾船纵火,甭管成与不成,都没办法火烧三军。

    火攻计不可行,李芳远也不难受,他不奢望老天能赐他一个诸葛亮,若是这样的话他还积极备哪门子战。

    “连弩机、投石机准备!”

    即使天时不在自己这边,李芳远也毫不担心,他对自己的战前部署非常有自信。

    上百架连弩车、投石车面前,明军也不过是活靶子而已。

    伴随着李芳远的一声令下,数百块巨石和无数足有婴儿手臂粗弩箭呼啸而出,倾泻向百丈宽的鸭绿江面。

    其连绵浩荡之势,不比早前的雨幕要弱。

    在这由巨石和弩箭组成的雨幕下,明军不可避免的出现伤亡,可这由几百艘战船组成的海上大陆却是丝毫不见受阻,依旧向着南岸迫近着。

    八十丈、六十丈、三十丈。

    近了,越来越近了!

    常升拿出从常茂那里借来的望远镜,已经可以清晰的看到江对岸的敌军,看到遥遥远处那悬挂着李字大旗的朝鲜中军营。

    这一刻,常升屏住呼吸,举起了自己的手。

    “先登!”

    先登,明军需要先登,需要打开一个桥头堡。

    江对岸,李芳远也同样屏住了呼吸。

    “两翼骑兵冲阵,不可让明军立足。”

    大明需要桥头堡,李芳远不会让明军如愿的。

    离着南岸还有两三丈的时候,无数明军健儿从这块移动的海上大陆上一跃而下,涉着潜水冲向江岸。

    “橹盾手,组阵!”

    丹东卫指挥使虞安强大声呼喝着下令,在他的命令下,数千名军中力士抄起一人高的橹盾冲在了最前面,身后,是一队队弓弩手和长矛兵。

    橹盾,外包铁皮,整体成弧形状,左右两侧各有上下两个半月状缺口。

    力士们围作一圈,将橹盾插于地面之上,两两贴合,便组成了一个圆。

    在这个圆圈内,便是长矛手和弓弩手。

    只在顷刻间,南岸江边,明军便组成了十几个这般规模的圆阵。

    在兵法中,这种阵叫做圆形阵,但它还有一个别名。

    刺猬阵!

    橹盾自带的半月牙缺口在合圆时,就会和旁边的另一面橹盾组成一个完全的圆孔,这个圆孔的作用。

    长矛兵们将一杆杆粗长锋利的刺矛沿着上下两个圆孔捅了出去。

    上面的用来捅人,下面的用来捅马。

    “刺猬阵吗。”

    负责冲击明军阵脚的朝鲜将领李成左望而一笑,他久经沙场,这种专为骑兵冲阵所创的阵法自然也没少遇到,因此并不忧心。

    “以为我朝鲜儿郎就不会骑射之术了吗?”

    李成左令旗一挥,原本浩浩荡荡冲阵的麾下骑兵立刻悬住战马,放下手中绰着的长刀,转而拿出背负在身后的长工,自箭袋中取出狼牙簇,挽弓引箭,射往那一个个宛如刺猬般的明军军阵。

    中原王朝发明出刺猬阵对付北方游牧民族,北方游牧民族就苦练骑射来对付中原王朝。

    战争,就是一个双方都在努力精进,研究对付敌人的过程。

    无数战争利器就是在这么一个过程中不停进步。

    因为落后,就要挨打。

    面对骑射战术,虞安强同样是报以不屑冷笑。

    他自洪武十二年入伍,迄今二十年了,和蒙古人打了那么多年的仗,早就有了应对之法。

    论骑射,蒙元人说第二,全天地间就没有谁敢说第一了。

    连蒙元都能赶走,大明还怕骑射?

    都不用虞安强下令,每一个圆阵内的千户官便自行做出应对。

    弓弩手们放下了手里的弓弩,取出身后背着的一块块大概只有一尺见方的小型铁盾,举过头顶。

    如此一来,不管是来自外部的进攻还是头顶的进攻,明军阵营都做了完全防护。

    骑射,最终还是无功而返。

    李成左这下实在是没办法了。

    这是铁王八啊。

    眼见明军还在源源不断的登岸,可自己根本啃不动面前这几十个浑身是刺的明军桥头堡,强行穿插袭击登岸明军,反倒会有被包饺子的风险。

    事不可为不能强为,李成左这点道理还是懂的,遂命令手下又围着射了几轮箭后,见实在没有什么有利战果便下令撤退。

    他们真正的依托不在进攻,而在那几十座坚固的坞堡上。

    本身双方的战争立场就是常攻李守。

    这场抢滩登陆战,李芳远方面本身也没寄希望能重挫明军。

    这可是建国三十年就打了三十年仗,亲手灭掉蒙元王廷的大明,怎么可能被一个小小的鸭绿江拦住脚步。

    “我啃不动你们的刺猬阵,现在,就看你们怎么啃动我一手造出来的坞堡阵。”

    李芳远冷笑着,下令鸣金。

    鸭绿江大明是渡过了不假,可这场渡江战役,可才刚刚开始。

第三百七十四章:常茂的纠结

    常茂如愿以偿的将自己的战靴踩在南岸的土地上,但他并没有显得多么高兴。

    “此番强渡,三千儿郎命丧江中。”

    三千条人命换来渡江胜利,常茂就觉得胸口一阵发闷,再看看眼前二里地外那星罗密布的坞堡阵,常茂就更难受了。

    真正的攻坚战才刚开始啊。

    “如果不能尽快拔除这些坞堡南下,时间一旦拖久,就会给李成桂在开京调兵遣将的时间,朝鲜再弱,凑一凑,从各道征募个三四十万军队出来问题还是不大的。

    到那时候,咱们就得灰熘熘的撤回辽东。”

    经过一次强渡,常茂现在也知道李芳远这个对手不是什么轻易之辈,后者占了便宜就走,并不急于求成,而且布阵严谨。

    除去这七十余座坞堡之外,李芳远的中军就在这坞堡阵中扎营,两翼辅以骑兵机动,并非是那种困守孤城式的防守战略。

    “都说说看,有什么想法。”

    一人计短、众人计长,常茂还是问了一下大家伙的想法。

    王弼久在辽东,参加过洪武北伐和收复辽东战役,是在场众人和蒙元朝廷交手最多的一位,他给出了一个师夷长技的办法。

    “当年元世祖忽必烈四征高丽,自开京一路打到庆尚、全罗两道,最后是济州岛,高丽全境沦陷宣布亡国,元朝在高丽置征东行省,扶持傀儡担任高丽国王兼征东行省宰相,自此及后,高丽王室不得有谥。

    三韩之地与我们中原相同,善于营造坚城堡垒,而蒙古人呢善骑射奔袭而不善攻坚,缘何反而能灭南宋、灭高丽?”

    王弼没有先说办法,而是先说了当年蒙元灭高丽的历史典故:“蒙元以主力骑兵散作小股多点渗透,在高丽境内四处焚烧粮草、掳杀百姓,迫使高丽军离开坚城堡垒处处救援扑火,元军主力在其统帅头辇哥的率领下大兵压境,接连攻克包括高丽西京(今朝鲜平壤)在内的五十余座重城。

    高丽国土沦陷一半,主力尽墨于野,不得已撤往南韩继续抵抗,最后终难逃全境沦陷、举国而亡的下场。”

    不需要王弼说办法,在场的人就都听明白了王弼的意思。

    师夷长技。

    “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

    常茂眯起眼睛:“眼下李芳远带着十万军在此与我等对峙,后方必定空虚,我军有五万精骑,都是在北地作战多年,屡屡战胜北元的骑战精锐,让他们学蒙古人深入敌后,纵火焚粮,以战养战,确实可以逼着李芳远主动放弃防线回援。”

    朝鲜和中国一样,是典型的城镇--农村文明,大量百姓居于城池中抵御侵略,但耕地可是在城外。

    粮食若是被烧完,那困守一座死城还有什么意义呢,最终还是难逃被饿死的风险。

    忽必烈帐下两大名将就深谙这个道理,一个是前面讲的头辇哥,另一个嘛。

    大汉奸张弘范!

    也就是灭亡南宋时顶替伯颜的蒙古南征主帅。

    严格来说,头辇哥这招就是跟张弘范学的。

    张弘范是汉人,最懂汉人的弱点,他在早年随伯颜征襄阳的时候,就搞出了一个‘一字城’战术,将整个南宋襄阳、江陵防线一分为二,最终取得大胜,成为南宋亡国的初始点。

    不过这种办法看似好用,也有一个不可忽略的关键点。

    那就是需要己方兵力倍于对手。

    忽必烈灭南宋的时候,虽然麾下正儿八经的蒙古嫡系军队不多,但架不住伪军多啊。

    当然,那个时代说汉奸,有点牵强,人家的身份准确来说是金朝汉人。

    也就是黄河以北地区生存的汉人。

    若是赵宋王朝能收复燕云十六州、没有澶渊之盟、靖康之耻,河北大片土地还是汉土的话,忽必烈上哪招募几十万辅军。

    所以南宋亡国、崖山之痛谁也别怪,怪他自家祖宗不争气。

    现在王弼提出了这个办法,眼见到常茂很感兴趣,便主动请缨道:“常帅若是同意,那这事就由末将去办吧。”

    “先等等。”

    常茂摆手:“容本帅在考虑考虑。”

    考虑?

    王弼一怔,这种军机大事还有什么需要考虑的,能打胜仗的战术就是好战术,兵贵神速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可很快王弼就明悟过来。

    灭了朝鲜之后,三韩之地是常家的啊。

    常茂这是不想三韩之地化作处处焦土废墟啊。

    别看现在仗还没打完,常茂已经把三韩之地看作自家的基业了。

    毁灭自家的基业,想想都心疼。

    故而王弼也不好再多劝,抱拳拱手就离开帅帐,留下常茂、常升兄弟俩自己商议。

    “大哥。”

    等到王弼离开,常升亦是好奇问道:“王弼的主意不错啊,您还考虑什么,兵贵神速。”

    “你不懂。”

    常茂一叹,反问道:“二弟,你知道这次咱们征朝,从严震直那贷了多少债务吗。”

    “啊?”

    这问题问的常升一头雾水:“为国朝征战,还要咱们花钱?”

    自古以来,将军领兵外征,打出去多少军费那都是朝廷买单,哪有让主帅掏钱的道理,常升听着都新鲜。

    常茂见常升不懂也是笑笑:“九州会你没参加,不懂也是正常。”

    “辽州是咱们常家的,朝廷出钱出兵替咱们打仗,这钱,当然是咱们常家出了。”

    “这样啊。”

    常升一咂摸,也确实是这么个意思。

    “那,咱们家欠了严震直多少钱?”

    “现在光是粮食、军备,就已经高达五百万两了。”常茂掰着手指头给常升算了一笔账:“这还不包括后续各种物资,给二十万大军开的兵饷和奖钱,不包括日后东南水师配合出兵进攻济州岛,实现南北包抄的军费,不包括战后死伤将士的抚恤钱。

    严震直这一次,给咱们常家准备了三千万两的战争国债!老二,三千万两啊,按照一年百五的利息,光是息钱,咱们一年就要还一百五十万两,你说说看,多少年咱们能还完。”

    一年百五,二十年翻一倍。

    常升顿时抽了口子凉气。

    他现在可算是明白为什么常茂要犹豫了,把三韩之地打成一片废墟,他常家日后就要被这笔国债压到喘不过气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李芳远很能沉住气

    军帐之中,常茂和常升兄弟俩还在纠结,帐外大步走进来一个少年,正是那个当初在常家和陈云甫侃侃而谈,颇得陈云甫喜爱的小常琦。

    这次北征朝鲜,常家的儿郎可是倾巢而出全来了。

    打赢了,应有尽有,打不赢,呵呵。

    “大伯、爹。”

    常琦走进来冲两人道了礼,正在对坐皱眉的二人也回过神来,见到常琦,常茂脸上露出了一丝笑。

    “琦儿来了,过来。”

    看着眼前一身甲胃的常琦,常茂夸赞道:“吾家麟儿长大了,这一身甲胃在身,端的好生英武。”

    得到夸赞的常琦羞赧一笑谦虚应答。

    旋即看到二人眉关紧锁,便好奇问道:“大伯和爹因何事而忧愁?”

    二人彼此对望,常茂叹出一口气,便将自己的忧心事尽数道出。

    “琦儿,你也是我常家之人,这事事关我常家将来,你也可以说两句。”

    常琦惶恐不敢多言,还是他爹常升说了一句:“你大伯让你说你便大胆直言,无妨。”

    “说吧,你大伯我膝下无子,咱们常家将来的基业还是要传到你手上的。”

    常茂无子,对常琦可谓是视若己出,故而鼓励常琦大胆直言。

    有了两人的鼓励,常琦的心里便踏实的多,也敢开口说出自己的想法。

    “大伯、爹,战局一旦拖久,会不会有什么不利的地方?”

    “迟恐李成桂来援。”

    “彼时如何?”

    “未免大败,当撤回辽东。”

    常琦复言道:“还能撤回去吗?”

    这话说的常茂二人惊疑不定:“此话何解?”

    “大伯刚才说,咱们常家眼下已经欠下严震直数千万两的国债,担心三韩之地化作废墟后无力偿还债务,却不想,若是连三韩之地都打不下来,又该拿什么去还朝廷的这笔债。”

    “这不还有辽东呢吗。”

    常琦大声道:“如果大伯打不下朝鲜,就不会再有辽州了,就算有辽州,那也不再是我常家的辽州,几千万两的国债,就算咱们常家绑在一起,够还这笔债的吗!”

    正所谓一语点醒梦中人,常茂悚然惊醒。

    打不下来朝鲜,他真回的去辽东吗。

    为了这场仗,国朝要钱给钱、要粮给粮,前前后后准备了两年,陈云甫更是不惜纡尊降贵跑到广东和一群商人把酒言欢,才带回来这三千万两的战争国债。

    二十万精锐尽托常茂之手,这都打不赢?

    就算不提陈云甫会怎么做,就常茂作为一个将军,他自己心里也过不去。

    想想要是换洪武帝在位,自己这场仗要是打不赢,还敢苟活于世吗。

    深吸一口气,常茂点点头道:“你说的对,打不下来才是真正的啥也没有,赢,永远是最重要的。”

    “王弼的办法可以用,但不能让王弼去干,这厮是个浑人下手没个轻重,老二,你带兵去办这事。”

    常茂谓常升言道:“记住了,只烧粮、不杀民,同时着重袭击自开京往李芳远大营输送粮草的后勤,迫使李芳远撤出这沿江防线。”

    一旦李芳远的中军敢轻动,离开这连成一片、互为犄角的沿江防线,常茂就有把握让李芳远付出惨重代价!

    常升点点头,当下抱拳就走:“兵贵神速,末将就不耽误了,此便去哉。”

    “深入敌后,务必保重。”

    常升顿步,扭头望向常茂和自己儿子常琦,咧嘴笑道:“琦儿跟着大哥,弟无惧矣。”

    老常家的子嗣不旺,常茂膝下无子,常升到有两个儿子,长曰琦、次曰继祖,常琦心里清楚的知道,只要能打下朝鲜使辽州建制,那么就算自己战死在战场上,常琦也必然会过继到常茂膝下。

    那自己,就不那么重要了。

    为了家族、为了后人。

    望着常升离去的背影,常茂收回目光,拍了拍常琦的肩头宽慰道。

    “不要担心,你爹虽然这些年来一直待在老家,但一直攻读兵法,早年也是上过战阵的,此一去只是袭扰而非攻坚,不会出什么太大的问题。”

    常琦默默点头,话虽然是这么说不假,可为人子哪有不担心的道理。

    “此番带你来战场,就是想让你也经历一番战火的洗练,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连太师都对你夸耀有加,咱们常家是行伍之家,一直以来都是和刀枪斧钺打交道,难得出了琦儿你,咱们家的未来,都在你身上了。”

    “请大伯放心,侄儿定会刻苦精学,不使大伯和父亲失望的。”

    常茂点点头不再多言,望着帐中的沙盘陷入了沉思之中。

    同一时间的李芳远也得知了明军的异常东西。

    “大量骑军离营?”

    大步迈向帐中沙盘,李芳远眉心锁起。

    “明军这是要做什么?”

    对自己摆下的坞堡阵,李芳远那是相当有信心,虽然明军的数量是自己的两倍,但李芳远却是丝毫不怕,更是自信的同李成桂立下了坚守半年以上的军令状。

    李成左在一边蹙眉也看了一阵,而后试探着说道:“明军这么做,是不是想要绕开咱们防线,袭击咱们的后方补给,就像、就像当年蒙古人做的那般。”

    这一句话瞬间让李芳远眯起了眼睛。

    坞堡阵和自己的中军大营遥相呼应,固然是易守难攻,但这种布阵就和刺猬阵是一个德行,不好轻动。

    啃不下来,我绕过去总行了吧。

    “大君,如果任由明军在我后方烧杀掳掠、袭击后勤,恐军心有动啊。”

    李成左进了一句,帐内其余众将也纷纷附和:“是啊大君,不能任由明军学蒙古人那般,何况咱们军中的粮草本就只够一月食用,若是补给断了,咱们就得撤。

    “要不,让末将带骑兵咬住明军?”

    “不行!”李芳远直接挥手拒绝这个看似合理的提议,他说道:“倘使我军失去骑兵,那便完全失去了此处战场的机动力,而且中军也失去了和各处坞堡之间的联系,一旦明军分割战场,学当年蒙古都元帅张弘范那般,分别包围各处坞堡和我中军,那时候,可就难逃全军覆没的下场了。”

    “那,怎么办?”

    眼下明军众而己方寡,兵力上不占优势,贸然分兵更是自取灭亡,李芳远是绝不可能把手里仅有的一万五千骑兵扔到后方。

    “向父王报急,请求速派援军,另外,要通传各道府县组织民壮,全力保护我军后勤补给。”

    把保护后勤补给的任务摊派到后方的府县民壮身上,可见此刻的李芳远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李芳远的纹丝不动,也让常茂不由赞许一声。

    “咱们对面这位靖安大君,倒真是个人物,很能沉的住气啊。”

    众将皆笑。

    “他想对峙,那就对峙着,看谁更能沉得住气。”

    常茂放下望远镜,重重一巴掌拍在瞭望塔的护栏上。

    “本帅就看他能坐到什么时候!”

第三百七十六章:被困入穷境的常昇

    前线的对峙丝毫不影响此刻率军深入敌后的常升,他将五万精骑分成了十股,沿着十条不同的路线撒开,自己带了一部五千人顺着狼林山一代隐匿踪迹,迅速南下。

    和其他九支部队一路沿途烧粮不同,常升的打算并不在烧粮和袭击后勤上,准确来说,他不打算在这一片就急于暴露踪迹。

    “李成桂是戎马之君,他一定会做出应对之法,此刻我军九支奇军沿途袭扰,必定会吸引李成桂方面所有注意力,而咱们这一路,就可以长驱直入,袭击京畿道!”

    常升的副将,双城卫指挥使唐孟节闻之惊愕不已。

    “将军,就凭咱们五千人,要奇袭开京不成?”

    虽说自古兵行险招可取大胜,但五千人就奔袭京畿道,这哪里是兵行险招,这不是老寿星吃砒霜,嫌自己命长吗。

    “本将说的是袭击京畿道,没说袭击开京。”

    常升微微一笑,解释道:“京畿道是朝鲜腹地,咱们自平壤府往南,把火一路烧到开京去,那时候,李成桂绝坐不住,必下令李芳远回援,咱们这次敌后袭扰的战略意图不就实现了吗。”

    只在闲镜道、平安道这些个北部地区制造混乱有什么用,能惊到李成桂坐不住吗,这一点常升心里是不把握的,可要是自己能把战火烧进京畿去,那李成桂是绝坐不住的!

    “可是将军,咱们随身携带的干粮只够三日,能撑到开京吗。”

    “以战养战,就地措粮。”

    简单的八个字让唐孟节瞬间明白常升的意思,默默点头。

    战争从来和浪漫两个字不沾边,而只会与杀戮媾和。

    就在常茂率着大军千里南下,昼伏夜出的奔袭京畿道的同时,远在开京的李成桂同样焦头烂额。

    李芳远的信几乎是和北地处处狼烟烽火的报急前后脚送到他的面前。

    被李成桂寄予厚望的临江防线就这么被明军渗透到了后方,简直是可笑至极。

    不过李成桂并没有责怪李芳远的打算,因为他自己也知道,李芳远的手中兵力只有大明的一半,想要完全阻断鸭绿江沿线几百里防线根本是不现实的事情。

    而对于李芳远的束手旁观,没有派骑兵回援的战术策略,李成桂是支持的。

    他带兵打了几十年仗,一眼就能看明白明军意图。

    “学蒙古人吗。”

    说起蒙古,李成桂的祖父还做过达鲁花赤,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蒙古血脉,不过可以确定的一点,就是李成桂对蒙元绝不陌生,草原人的打法他同样谙熟于心。

    “大王,明人无信,派兵入侵,当力拒之。”

    臣子们的劝言都是些废话,李成桂自己也打定了主意要把这场仗打到底,好不容易窃取来的政权,哪能拱手让出去。

    赶走朝堂上只会侃侃而谈的文官,李成桂留下了自己的得力臂助郑道传。

    后者的官衔有一大串,简译就是此刻朝鲜的宰相。

    本来郑道传的人生应该在前两年就被李芳远发动‘第一次王子之乱’而杀死,不过因为陈云甫的蝴蝶效应,导致李成桂比原时空早了两年窃国,且比原时空更贪恋权力,让李芳远这个儿子失去了积蓄力量、培植党羽的机会。

    因此,郑道传这个宰相也跟着活到了现在。

    “宗之,明军效法蒙元,派骑兵作小股侵我腹地、焚我田野,你可有什么解决良策?”

    郑道传虽是文官,不过其身为朝鲜开国第一功臣,身份倒是颇像大明的李善长,居宰辅之位亦通兵事,故而被问到也不慌。

    “大王,明军行此计,足可证明靖安君所构筑的临江防线何其坚固,明军将帅无能,只能行此招,破之易矣。

    游骑深入战后之地是险棋,兵法九地篇便有为客之道,掠于饶野的教导,敌骑绕后必缺粮草不可久持,所据者无非以战养战,掠夺为生。

    既行掠事,必恶民情,大王只需晓令地方道府据守相抗,坚壁清野,则敌骑不战而逃。”

    发动被掳掠地区的百姓一起对抗侵略者,那就可以依托城池的坚固来痛击敌人,同时将城外的粮食全部搬入城池中,焚烧田地,不使敌军获取口粮,他们就必然会逃亡。

    李成桂点了点头:“此计吾亦思之,只恐敌军继续南下,寇掠京畿。”

    “可于平壤府沿线布防重军把守,依托大同江和南江的水系阻止敌军进入京畿道,敌不可久持旬日便退,靖安君此番北上,军中粮草带了数月,算算到今日总还能支撑月半,那个时候敌军早就逃走,大王便可放心输粮北上。

    只待靖安君坚守两月以上,自各道府抽调的援军便可源源不断输往鸭绿江前线,明军败势定矣。”

    李成桂闻之欣然道:“甚善,劳宗之亲善此令。”

    郑道传拱手应下而离开。

    令达而行,在北方的闲镜道、平安道各府县得了李成桂的王命后马上依令而行,开始收拢百姓入城,同时将城外即将夏收的粮食全部收割,即使有来不及的也就地焚毁,不给常升带进来的五万明军留下一丁点。

    “永远不能小看你的敌人啊。”

    已经从狼林山脉冲出来,迫近德川府的常升停下了步伐,望着大同江对岸那影影绰绰的朝鲜军营叹了口气。

    “现在其他九支骑军还有消息传来吗?”

    唐孟节摇了摇头:“最后一次来信还是在五天前,李成桂坚壁清野,大军措粮困难,不得已撤退了。”

    “那也就是说,只剩下咱们这一支孤军了?”

    常升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取下水壶来想要痛饮,却发现水壶早已空空如也。

    “将军,喝末将的吧。”

    唐孟节把自己的水壶递过去,轻飘的也就剩下一些底子。

    润润干燥的喉咙,常升问了一句:“咱们的粮食还够支持多久?”

    “五天。”唐孟节叹了口气:“省着点吃,能撑八天,换言之,咱们现在撤的话还来得及,再晚两天,想撤都没力气撤回大营了,万一路上再碰上敌人,儿郎们饿着肚子、战马没有力气,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八天......”

    常升找了一颗大树靠坐,默默计算着日子:“自我军入境至今已经过了十七天,再撑八天就是二十五天,现在其他九支骑军已经全部撤回大营,你猜,李成桂会什么时候给前线输粮?”

    唐孟节瞪大眼睛,听出了常升的意思,后者竟然打算继续留在这,袭击辎重!

    万一这八天时间李成桂不动,那常升这么做就是赌自己和五千儿郎的命。

    “这太冒险了。”

    “冒险,也得干。”

    常升望向开京的方向,说着只有自己才懂的话。

    “我们无路可退。”

第三百七十七章:渡江战役之常昇袭营

    “本君要的粮食呢!”

    临江防线大营,李芳远冲着军中辎重官怒吼道:“军中余粮仅剩不足三日之需,再不送来,本君和十万健儿就要活活饿死在这里了。”

    辎重官嘴角发苦:“末将已经连续派了七波令骑回京向大王请求援粮,可大王为何迟迟不发粮,末将也不知道啊。”

    “父王这是要做什么。”

    李芳远负着手在营中来回踱步,焦急的像是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在父王的坚壁清野下,敌军散到我后方的骑军都已狼狈逃回,我后方如今稳如金汤,父王缘何还不发粮。”

    正自忧愁间,营帐外的李成左快步走进来,满脸的喜色道:“大君,后勤到了,距大营已不足二十里。”

    “果真?”

    李成桂顿时大喜,连忙命令道:“成左,快快领兵前去保护,务必要将粮食安全接进大营。”

    “是。”

    李成左抱拳应下,当下就转身离开中军帐,点了一营兵马,南向去迎接辎重军。

    南行十余里,李成左便见眼前一片灰沙漫天,影绰绰中能看到浩荡荡一大队人马正赶着满载的驴车对向而来。

    这个时候,自对向的物资营中跑出两名逻骑来到李成左军百步外还喝问了一句。

    “何人!”

    李成左大声道:“吾乃靖安大君副将李成左。”

    听到来人是李成左,逻骑大喜,连忙快马奔上前来,翻身下拜:“将军。”

    离得近了李成左才发现这名逻骑身上甲胃破裂染血,当下大惊。

    “汝身上有伤,可是遭了袭击。”

    “回将军,是的。”

    “粮食可有损失?”

    此时此刻李成左在乎的只有粮食安全,可千万别短了前线的粮就最好。

    “那倒没有。”逻骑禀报道:“敌只有小股残兵,且饥饿多时,奋死一搏罢了,已被我军打退。”

    听到粮食没有受损,李成左的心里顿时踏实下来,立马传令道:“左右与本将速去接应,将粮秣送入军营。”

    令罢催马向前,片刻间便接近后勤。

    待到近处,李成左却是不由得心生疑窦,勒住战马。

    输送一批物资而已,用的着派几千骑兵护送吗?

    而且,这押粮的人有老有少不似辎重兵,倒像是。

    百姓!

    李成左顿时大惊,刚欲下令止步,可双方相隔不足五十步,对向一身朝鲜将军甲胃的中年男子此刻抽出了腰刀。

    “杀!”

    来的哪里是朝鲜的后勤辎重,而是常升这个愣种!

    这事还得从十余日前说起。

    常升带兵隐匿在京畿道外,连日忍饥挨饿,可算是等到了从平壤向李芳远大营发出的第一批辎重,朝鲜方面多日都不曾收到明军袭击的军情,深以为明军已经尽撤,此一路虽然依旧谨慎但护军也不过区区数千人。

    “抢下这批粮食就生,抢不下,我军自本将以下,尽皆饿死他乡!”

    常升一声令下,带头第一个冲杀,全军本就到了背水一战的地步,此刻又有主将激励,平添三分战力,如下山勐虎般便将这支辎重军吃了个干净。

    当时唐孟节还想着抢下了这批粮食就撤回大营,熟料常升又生一计。

    “让儿郎们换上朝鲜军的甲胃,拿尸体换下粮食,咱们把这批‘辎重’给李芳远送过去。”

    唐孟节不傻,立马明白常升的意图。

    “将军打算袭营?”

    “哪怕袭营无法得逞,只要我军能迫近到李芳远后军,就可以散布谣言,制造恐慌。”

    常升带着生存下来的四千余将士包餐一顿后,随即命令全军仅留两日干粮随身携带,其他的尽数焚烧!

    两日,正好够他们抵达李芳远大营。

    袭营同样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破釜沉舟。

    不成,也算断了李芳远多日苦等的第一批军粮,谣言一旦散开,李芳远军心必乱,这样常茂就有机会。

    若是成了,可贪全胜!

    唐孟节算是看明白了,常升在定计之前,压根就没考虑过自己的命!

    无论是潜伏在京畿道袭击朝鲜军粮道还是这次袭营,常升都是在拿命在闯。

    为了那暂时还看不见的辽州!

    为了他们常家的永世基业!

    也正是因为常升的这次大胆决定,才有今日李成左被袭击的场景。

    “御敌!御敌!”

    李成左声嘶力竭的大喊,突然想起自己身边还带着两名‘逻骑’呢!耳听风声骤厉,不假思索便翻身从马背上滚下,再抬手间便看到胯下战马哀嘶一声,背中两箭狂奔窜出。

    而那两名逻骑偷袭不成,也很快被身边的朝鲜军所围杀。

    此刻兵荒马乱,李成左自己都差点命丧当场,哪里还有工夫顾及三军,只见到眼前处处兵荒马乱,之前那个喊打喊杀的明军将领已经提着刀冲进了自己的军阵。

    袭击来的如此突然,李成左带来的几千人马只瞬间就被打懵,等想要反击的时候早就被冲杀的七零八落,亲兵无奈,只好护住李成左,且杀且逃的向着大营方向撤。

    他想撤,常升哪里能愿意,也不管那些个朝鲜溃兵,只带着人衔尾追杀,死死咬住李成左不放,跟着后者冲向李芳远大营。

    李成左不傻,瞬间明白常升的打算。

    “不能逃了!”

    李成左一把勒住战马,红着双眼冲身边的亲兵喝道:“速速回营告诉大君,紧闭营寨防备明军袭营,本将留下来断后,快!!”

    再跑下去,毫无防备的大营可就被常升捅了后门,到时候中军一乱,对面的明军几十万大军还不直接发起全线进攻。

    临江防线将会全线崩溃!

    亲兵还想劝,被李成左一巴掌扇醒:“快去!”

    赶走亲兵后,李成左望着身边仅剩的几百名亲兵,豪迈一笑。

    “诸位,看来今日咱们要命丧于此了。”

    “怕死者,可速逃去。”

    此刻簇拥在李成左身边的都是亲兵,闻言无不一笑,没有说什么豪言壮语,只是默默握紧手中的刀。

    在李成左的带领下,几百人向着迎面冲杀来的明军发起了悍不畏死的反冲锋!

    李成左不怕死,常升难道还会怕死不成。

    家族的荣耀已是唾手可得!

    区区几百人而已,又能拦住此刻的常升多久?

    只在呼吸之间,就被明军完全吞没,李成左更是被常升阵斩于军中。

    “将军,战机已失,退吧。”

    唐孟节还想劝常升一句,却发现后者已经带着亲兵追着之前朝鲜传令兵的方向继续向李芳远大营方向突击。

    无可奈何之下,唐孟节只好咬紧牙关带人追随上去。

    就这么,荒芜的大地上,一名朝鲜军的传令兵在前面狂奔,身后,是来自几千名‘友军’的拼命追杀。

    而两者之间的距离,在迅速拉进。

    马背上的常升已经挽开了强弓,冰冷的箭簇死死对准数百步外的那名传令兵。

    呼吸间,弓如霹雳、箭似击星,一箭正中传令兵的后背,其力道之大直接穿透前胸!

    而这名传令兵也在这剧痛中,冲着已经近在迟尺的大营方向用尽毕生的力气吼出生命的最后两个字。

    “敌袭!!”

    怒吼罢翻身坠马,很快便被追杀的明军踩作肉泥。

    常升拿下了自己头上的朝鲜军头盔,换上了属于自己、属于大明将军的兜鍪。

    这场仗,既是他重回战场的第一仗,却也被常升当成最后一仗来打。

    当战马飞跃到还未来及升起的吊桥上时,常升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明军威武!”

四月更新情况和五月更新汇报

    这个月到今天算是结束了,作者君因为受伤的原因,导致这个月的更新实在是拉胯,刚数了一下,这个月只更新了五十一章,离着六十章保底都还欠九章。

    加上畅销十章、月票十章,一共欠了大家二十九章。

    话不多说,万分感谢大家这個月的包容的一如既往的支持。

    下个月,最少还大家一百章!

    另外下个月该有的加更也绝不会再拖欠。

    提前祝朋友们五一劳动节快乐。

第三百七十八章:谁来牺牲?

    中军帐内,李芳远还在兴奋的等待着,同着一众副将围在沙盘边挥斥方遒。

    “只要军粮充裕,临江防线完全可以阻挡明军半年到一年的时间,彼时,各道府援军皆至,我等便可大败明军。”

    朝鲜的国土面积并不大,为什么各道府军抽调到前线需要那么长时间?

    因为所谓的道府军就相当于明朝地方省府的卫所兵。

    他们的职责从来不是打仗而是维系地方治安,农忙的时候就是农夫,一年只有两三个月闲暇的时间会聚在一起操练军伍技能。

    简单来说,明朝的卫所就相当于后世的人武部,卫所兵就相当于民兵。

    人武部每年都会组织几次民兵集训,但集训之后,这些个民兵干啥的都有。

    有当警察的、有当城管的、有卖早点的、有干销售的。

    眼下时间已临近五月,正是夏收最忙的根节,就算是打仗了,李成桂也没有本事把各道府军都抽调出来支援前线,只能说等着夏收秋种这些个农忙活干完后,再把他们从各道府组织起来,送往前线战场。

    而朝鲜的道府军在组织结构和动员力上,明显是不如明朝的卫所制的,原因在于明朝之前实行两套户籍政策。

    农户和军户嘛。

    到了战时,每户军户必须要抽调一丁上战场,所以在原时空靖难的时候,朱允炆才能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给李景隆准备五十万大军,随后又前后从山东、河北、直隶等地组织三十多万奔赴前线支援。

    而朝鲜民寡,无法分离出两套户籍制度,因此只能等民兵们忙完再征调。

    不然的话就只能强拉壮丁了。

    “有了源源不断的军粮,我军就可以在这......”

    李芳远刚开口,耳边就响起一阵阵金铁交鸣声,随后便是更加嘈杂的喊杀声,遥遥的一片人仰马嘶。

    此番意外让李芳远大惊失色,还当是明军大举进攻,当下间连忙奔出帅帐,迎面撞上一传令兵。

    “何事!”

    “大君,明军袭营。”

    “放屁,各处坞堡都还没有敌情传递,明军二十万,如何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绕过坞堡阵攻我大营。”

    “是后营!”

    传令兵指向后营的方向:“明军是从我军后方打进来的。”

    听到后门被捅,李芳远顿时不可思议的瞪大双眼,不过他还算是有能之将,虽慌而不乱,问道:“敌有多少?”

    要说是明军几十万都绕到了后方杀入大营,那李芳远就不用挣扎了,直接束手待毙拉到。

    “数有三四千。”

    听到只有三四千人,李芳远顿时松了一口气,井然有序的下令道:“传令左右两营,各处精兵一万包抄,断了这股敌军的退路,命李成左、对了,李成左呢?他不是去接应辎重了吗。”

    “辎重是明军假冒的,李将军已经阵亡了。”

    李芳远顿时皱眉,不过也来不及缅怀,谓身边众将道:“郑行,你领中军两万前去援救后营,同左右两营合力,将这股敌军给本君全歼了。

    余等众将,各自守好大营即可。”

    区区几千人而已,就算袭击入了大营又能翻出什么浪花来,李芳远现在一点也不怕。

    郑行领了命,有问了一句。

    “两翼还有一万余骑军,何不调用,可更快阻截明军后路。”

    “骑军不能动。”

    李芳远此刻甚至都懒得去看后方,而是转身面北,那是明军大营的方向。

    “我军后方有乱,明军必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很可能倾巢而出大举进攻,企图切断我中军与坞堡阵之间的联系,因此两翼骑兵必须留守不动,一旦明军全线发动进攻,则我两翼骑兵便可配合坞堡阵护住我中军稳如泰山。”

    李芳远指挥有当,众将无不心服,当下依令而行各归其守。

    再说此刻已经突如李芳远大营的常升,眼下也陷入了苦战之中。

    他一路奔袭入营,本以为可以如兵史记载那般一路趁敌不备、砍瓜切菜般取得一场大胜,却发现书里那一段段简单的文字,到了现实哪有那么顺利。

    诚然刚入营的时候,常升一路杀的很痛快,到处都是仓惶逃窜的朝鲜士卒,一路斩杀下战绩颇丰,可还没深入一里,便开始碰上有组织的小股敌军,尽皆组成防御阵。

    明军骑兵不是重装甲铁骑,更不是金朝完颜宗望那种铁浮屠连环马,面对成建制步兵的坚实盾墙,根本无力冲破,只好绕过去砍杀那些逃窜的孤兵来扩大战果。

    而这个时候,李芳远调动的左右两营人马也已经包抄过来,他们并不急着来抵御常升,反而绕出一条弧度,扑杀向常升军的侧后,目标,更像是后营的寨门。

    这是打算把常升一军给包饺子。

    唐孟节趁着喘息的功夫又开始劝起常升来:“将军,再不撤,咱们可就要被包围了,几千儿郎的命可就全白白扔在了这里。”

    后者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默默点头。

    常升不怕死,起码他敢拿自己的命来赌一场胜利,但现在明知道赌也是输,那再赌就是傻子了。

    “撤。”

    下令撤退,可唐孟节却发现,常升竟然没有走的打算,不由愕然。

    “将军不走?”

    “这是李芳远的后营。”常升一手指向西北方位,那里,坐落着大小三十余座粮仓,说道:“本将军要把李芳远军中所剩不多的粮食给烧光!”

    唐孟节目测了一下距离,大惊道:“将军此去烧粮,来回的时间,敌包围圈必成啊。”

    “粮食一旦烧尽,李芳远在这里构筑的临江防线必然不战而溃。”

    常升咧嘴一笑:“我军便可长驱直入,一路南下到平壤府,彼时,朝鲜必败无疑!”

    说罢,就要带自己的亲兵去烧粮,被唐孟节一把拉住,常升顿时大怒。

    “松手!”

    “将军。”唐孟节死死拉住常升,言道:“末将知道将军不惧死,末将也知道将军为什么不惜以命来换这场胜利,既如此,那就让末将去吧。”

    “末将,是土生土长的辽东人,膝下有长幼二子。”

    你常升拿命来拼,不就是为了你常家王朝吗,现在我唐孟节拿命换你,等将来这场仗打完、打赢,你常家王朝建制,总得对我唐孟节的孩子好吧。

    我要是亲眼看着你去送死,将来辽州真的建制之后,常茂又能放过我唐孟节吗?

    这么一考虑,那倒不如我唐孟节来替你常升,拿这条命,换自己一家后代富贵。

    常升迟语,只重重拍了唐孟节肩头两下。

    “辽州建制之后,汝子必封万户侯。”

    “多谢将军!”

    唐孟节不见惧死反而大喜,抱拳后喝道:“不怕死的儿郎随我来!”

    一声呼啸,数百骑跟随而去,扑向李芳远后营粮仓方向。

    常升凝目望着,万千思绪化作一声叹,收回心神,勒转马头。

    “撤!”

第三百七十九章:渡江战役--全线进攻

    早在常升率军攻入李芳远后营的那一刻开始,远在北边的常茂已经通过斥候得知了讯报,并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对应部署。

    “全线进攻。”

    “全线进攻?”

    帐内所有将领无不闻之愕然。

    常茂点点头,重重一拳砸在沙盘桉边,再次确定道:“没错,全线进攻,王弼。”

    “末将在。”

    “本帅将骑兵交付给你,你负责分割战场。”常茂手持指挥棒点在沙盘上:“一旦战起,首要切断李芳远中军和各处坞堡之间的联系,所以你的职责就是分割战场,切断敌中军与这七十多座坞堡的所有联系。”

    “虞安强。”

    抢滩登陆时的先登指挥使虞安强站了出来,大声喊道:“末将在。”

    “佟光庭。”

    “末将在。”

    “代知良。”

    “末将在。”

    “......”

    常茂点了一圈名字,随后将指挥棒一扔:“即刻整军,趁李芳远无暇他顾的机会全线进攻,给本帅把南边这些个碍事的钉子全拔了!”

    众将齐齐抱拳道了声诺,随后雷厉风行的转身离帐,须臾间,帅帐外鼓声震天。

    将一切交代完的常茂默默坐回帅位,只是望着帅帐外发起呆来。

    “老二,你可一定要活下来啊。”

    朝鲜军大营,喊杀声此刻已经逐渐消弭,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烧的大火,唐孟节站在火场外,望着自四面八方围聚而来的朝鲜军,笑笑。

    “兄弟们,怕死乎?”

    亲兵皆笑:“将军小瞧我等。”

    “不愧为我华夏儿郎。”唐孟节哈哈一笑,随即打起精神,厉喝一声:“众儿郎听令。”

    “在!”

    “准备殉国!”

    “诺!”

    ......

    李芳远望着后营处的冲天火光,痛苦的闭上双眼。

    那些粮仓中并没有剩多少粮食,明军烧的,其实大多都是空仓而已,可是军队不知道、下面的兵丁不知道。

    一直以来每餐饭李芳远都是足额发粮,为的就是稳定军心。

    此刻粮仓失火,军心必然不稳,一旦断粮三日,军心必然崩溃。

    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兵败如山倒。

    三天,自己的父王还能送一批粮食来吗。

    “大君,明军全线进攻了。”

    郑行来报,打断了李芳远的万千愁绪,也让后者重新回到这兵荒马乱的现实。

    “莫慌,固守大营,一旦发现明军有想要切断我军联络、分割战场的意图,两翼骑兵即出,配合坞堡中的甲士,对敌反击。”

    “是。”

    战局,在这一刻变的激烈起来。

    横向足有几十里的战场上,密密麻麻的明军摆开阵势向着那星罗密布的坞堡阵发起进攻,而在坞堡阵与李芳远大营的中间空白区域,是双方总数将近六万名骑兵在舍生拼杀。

    一个年轻的明军儿郎刚刚砍翻一名敌军,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被一支流失命中面门坠马殒命。

    郑行一把大刀挥的虎虎生威,接连砍翻十余骑,喘气间,胯下战马陡然哀鸣一声软倒,郑行低头一看,却是自己刚刚手刃的敌兵并未死透,躺在地上一刀捅穿了自己战马的腹部。

    措不及防的郑行摔到了地上,正砸在那名明军士兵身上,后者冲郑行咧嘴一笑,勐然一口咬在郑行的耳朵上,痛的郑行顿时大叫起来,争执间,耳朵被活活咬掉,好不容易爬起身来的郑行将刀狠狠捅进这名士兵的面庞!

    “王八蛋!王八蛋!”

    怒骂着,郑行又接连捅了好几刀,直把那张脸捅的稀巴烂才算顺了心气。

    “呸!”

    吐出一口血痰,郑行才堪堪转身,便觉自胸口处传来一阵剧痛,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力带飞向天。

    低头,一杆粗大的骑枪不知何时已经捅穿了自己的胸膛。

    黑暗遮住了郑行的双目,让他甚至都来不及看清杀自己的敌人长什么模样。

    流失漫天、处处杀机的战场上,到处都绞杀在一起,不管是将校军官还是普通士卒,在这最原始的冷兵器战场中,只有勇敢者和幸运儿才能够活下来。

    明军骑兵的数量虽然占尽优势,可位置却非常不好,正卡在李芳远大营和坞堡阵中间地带,相当于遭受两面夹击,所以既要应对朝鲜骑兵的阻击,还要防备来自南北两面的冷箭袭击,一时间也取不到什么优势。

    战局胶着了足有一个时辰,常茂还没等到什么有利的军情进展,倒是把自己弟弟常升给等了回来。

    “老二!”

    一看到常升,常茂激动不已,连忙跑过去一把搀住:“你受伤了?”

    “无妨。”

    常升咧嘴一笑,对自己身上的几处伤口恍若未见,只急声道:“大哥,李芳远军中的粮仓已经尽焚于火,李成桂送来的物资也被我烧了个干净,大捷的战机至矣。”

    听到这话,常茂顿时双眼一亮。

    “当真?”

    “当真。”

    常茂一把松开常升,大声道:“传令王弼,让他转移战场,从两翼包抄李芳远的后方,前军继续勐攻,给李芳远持续施加正面压力。”

    传令兵领命便走,常茂也顾不上关心常升,谓后者道:“你且去寻军医疗伤。”

    交代完便快步到沙盘旁,一棍子扫掉所有没用的旗帜,而后望着战局兴奋道。

    “李芳远军中粮草已断,必求脱身之法,此刻咱们抄他后路,逼他自斩!”

    明军一动,李芳远这边自然也有逻骑斥候时刻进行侦报。

    “明骑脱离战场,反向两翼包抄我军后方?”

    李芳远立马明白了常茂的打算。

    自家粮草尽断的情报看来已经被明军获悉了。

    好大的胃口,竟然想把自己全军吃掉!

    “大君,快些下令拦住明军啊。”

    有副将提出建议,却发现李芳远只是冷笑。

    “拿什么拦?”

    “郑行已经战死了,咱们手里只有一万余骑兵,先前倚仗地利才能和明军形成胶着、势均力敌,真要换个战场拉开架势去打,哪里是明骑的对手,贸行阻击,只会尽墨于野。”

    “那怎么办?”

    怎么办?

    李芳远重重叹了口气。

    他还想有个先知来告诉他应该怎么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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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太师介绍:
洪武十五年,马皇后薨天,撒手抛下了哭到撕心裂肺的朱元璋。
深秋下的金陵,全城缟素。
这一年,一个天界寺的小和尚登上了明初的历史舞台。
于是大明多了一个太师、世界多了一个新大明。大明太师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太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太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