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假说明
屋漏偏逢连夜雨,朋友们,作者君不幸于方才出了场小小的车祸,现在正赶往医院,具体情况稍晚向朋友们通报。
实时情况通报
刚拍好片子,没有伤到骨头(男人果然是铁做的),等下进手术室做清创手术,随后办理住院。
作者君是腿伤,胳膊没事,住院期间可以用手机码字,
今天晚上看看能不能更两章出来,所以也不一定请假。
实时情况汇报
刚出手术室,很安全很顺利,一共缝了四十多针,拍了照片发彩蛋章好像还没通过
实时情况汇报(二)
今天做了血检,另外医生看了一下,都是外伤,最多也就是看着吓人,每天钓几瓶消炎水和止痛水就好,所以,作者君现在活蹦乱跳的。
快的话今天下午就能恢复更新,要是没精神的话,明天也一定会有,所有的欠更都不用担心。
加油。
第三百二十七章
从皇宫出来后,陈云甫什么都没做,只是沉着一张脸回到家中,而后把那道圣旨往书房里一放便径直回房睡觉。
这一觉他睡的特别香,哪怕明知这道圣旨是一纸催命符,此刻,外界所有的风吹草动都不足以惊醒他了,现在的他,只想踏踏实实睡一觉。
陈云甫睡香了,但却有很多人,在随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那是怎么也睡不好。
就比如,此刻在北平的朱棣!
“孤那个好侄儿,终于图穷匕见了。”
朱棣将一封密信重重拍在桌面上,仰首哈哈大笑起来。
“在完全控制住内阁,架空陈云甫后,允炆那小子,现在打算要陈云甫的脑袋了。”
和朱棣对面而坐的姚广孝拿起密信看了起来,眉头开始逐渐拧在一起。
“追封吴中王,谥文正,这是明摆着要陈云甫功成自尽啊。”
“没错。”
朱棣冷笑一声:“孤这个侄儿,虚伪且冷血,他的眼里,除了那无上的权力可是什么都不在乎。
等陈云甫真帮着他夺掉蓝玉等几人的兵权后,除了死,他是别无选择。”
姚广孝嗯了一声,可还是有些不太放心的说道:“王爷,您说陈云甫会束手待毙吗?”
“他现在除了束手待毙,还有别的路走吗?”
“您就不怕这陈云甫联系蓝玉等人,宫廷兵变?”
朱棣哈哈一笑,大手一挥道:“我那侄儿既然敢下这道圣旨,说明卫戍宫廷的金吾卫是忠诚可靠的。
蓝玉等人虽然手握兵权,可那是战时兵权,你说,蓝玉就算出城进了京营,那些京营老兵,有几个愿意跟他造反的?
京营中,超过八成的军队和将校,那都是跟着父皇和大哥几十年走过来了,他们只会服从我朱家正统,可不服蓝玉等外人,更别说陈云甫了。”
道理很简单,没必要过多解释。
“就哪怕蓝玉现在带着几十万京营在外征战,想学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京营几十万也会顷刻间哗然四散,没人会追随。”
大明朝,还真就没哪个统帅有资格学赵匡胤。
蓝玉也不配。
姚广孝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而后又沉默了下来,这般姿态给朱棣整不会了。
“先生,现在可是咱们的大好机会啊,天下人恨陈云甫不死,这个时候咱们完全可以打出清君侧,杀陈云甫的旗号来举兵南下。
彼时,天下必然望风景从,而蓝玉等人也已经和本王说好,届时会阵前倒戈,和孤一道靖国难,清君侧!”
姚广孝不说话,起身走出凉亭,望着王府内院的湖水发呆。
好半晌后才突然开口问道。
“王爷,您觉得陈云甫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朱棣不明白姚广孝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不过还是如实回答道:“能力超群、才智过人,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是吧。”姚广孝目光如湖水般幽冷:“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一个聪明到十几岁就位列九卿,执掌通政使司的人物,可能会那么快灭亡吗。”
“或许很多时候咱们看陈云甫执掌内阁期间制定下的国策,有的稚嫩,有的冒进,有的骄横。
但绝对和愚蠢两个字不沾边。
这些年,我们总觉得陈云甫好像什么都没做,一路靠着吹吹捧捧、伺候太祖太宗走到今时今日这般高位,但他真的什么都没做吗。
辽东十年,从万里无人烟的荒芜到今时今日,有口三百多万,耕田两千四百余万亩,甚至有着完整的冶铁、炼钢、军器兵仗局。
有着复州、金州两大渤海湾港坞和造船厂,有沿海二十余处盐课司,有辽阳织造局大小十几处织课。
现在的辽东,无论是民生还是经济、后勤,拎出来都能支持一支十万人的精锐军队向外征战一年。
而辽东,仅仅是陈云甫执政生涯中一个亮点而已。
湖广和贵州是如何稳定下来的,两广是如何走上正轨的,市舶司是如何恢复的。
再看看曾经民生凋敝的河南,如今在所谓的中原复兴计划下,俨然有梦回东汉,做天下之中的升腾气象。”
姚广孝说了一大串,最后扭头看向朱棣:“王爷,实打实的功绩在这里,这是贫僧比不上的。
太祖看的见,所以默许让陈云甫来独断专行的把控朝政,所以太宗临终前让陈云甫做托孤顾命大臣。
这么一个人物,一个曾经党羽斥满朝堂的托孤大臣,说倒就倒了?”
朱棣初不觉如何,此刻从兴奋中冷静下来,也不自觉站起身走到姚广孝身边。
“所以说,先生你是在怀疑,有诈?”
“允炆是故意这么做,打算骗咱举事,好借这个借口弄死三藩?”
见姚广孝又摇头,朱棣急了。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到底是啥,你们这些个酸文人就是麻烦,一肚子弯弯绕。”
见朱棣急了,姚广孝便说出自己的猜想。
“贫僧倒是觉得,这不像是您那侄儿做的局,他也没那么大能力掌控一盘大局,毕竟,想布这个局,他得有本事完全掌握蓝玉等人,还有最重要一点,他得有本事掌握陈云甫。
朱允炆,没那么大能耐,贫僧是担心,这会不会是陈云甫做的局。”
陈云甫做的局?
朱棣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他能做什么局,他现在已经完全被架空了,手里又从来未曾有过兵权,拿什么来做局。”
“蓝玉……”
“指望蓝玉等人?”
朱棣乐了:“要是蓝玉等人有那个本事,蓝玉还需要陈云甫吗,完全可以自己兵变扶持朱允熥上位。”
嘿,你还别说似乎真是这个理。
要是蓝玉、冯胜、常茂三人的实力足够直接颠覆朱允炆的政权,那还需要陈云甫吗。
换言之,如果陈云甫能掌控此三人,此三人又有直接颠覆政权的能力,陈云甫还做什么局啊,直接兵变扶持朱允熥不更省事。
老陈和朱标的感情全天下人都知道,陈云甫完全可以伪造一道假圣旨出来,也不会有人怀疑。
所以,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不想。
姚广孝点点头,但还是提醒了一句。
“咱们,再等等。”
再等等,看风起!
(手机打字是累,主要是吊了一天水,右手因为插了三天留置针,打字的时候会很疼,如果有错字的话请朋友们包含提醒,作者君会改)
出院了!
作者君出院了!
术后恢复情况非常健康,医生建议三周后可以尝试行走锻炼。
现在已经出院,每隔两日伤口换药即可。
更新恢复。
欠更十二章,后补。
感谢大家这段时间的鼓励和谅解,十分感谢。
第三百二十八章:朱允炆决意动刀削藩!
建文二年八月十九。
这一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因为这一天是孝慈高皇后的忌辰。
要是老大哥还在位的话,那么老大哥一定会在这一天辍朝,他会在白天的时候带着媳妇孩子去静心堂上香,傍晚的时候把陈云甫召进宫,兄弟俩一起喝酒,聊聊十几年前的前尘往事。
未必会喝多,但两人都会喝的很开心。
现在不一样了。
朱标驾崩,继位的朱允炆可不会管这一天是什么日子,他只知道,这一天,是他真正开始向天下彰显他帝王权威的一天!
所以在这一天,朱允炆开了大朝会。
“有事序奏,无事归班。”
延庆提了一声唱词,随后便垂首默默退到龙椅之后,御阶下两班文武百官噤若寒蝉。
于无声中,文官班列中走出了齐德。
“臣,有本启奏。”
齐德的开腔吸引了百官目光,但这些人却不是看齐德,而是先看了陈云甫一眼,随后才各有心思的收回眼光,垂目望向靴面。
金案之后的朱允炆,年轻的面庞上带出一丝浅笑。
“卿有何事要奏?”
“臣要弹劾。”齐德大声说道:“臣弹劾湘王朱柏串通宝钞提举司,私印宝钞,导致宝钞泛滥贬值,朝廷威信扫地!”
殿堂之上,文武大员无不心头一跳。
这算是个什么意思?
弹劾亲王?
齐德什么时候这么勇敢了。
换太祖太宗在位那时候,齐德见到亲王活生生就像条被打断脊梁骨的野狗,只会一个劲的摇尾乞怜、唯唯诺诺。
谁在给齐德撑腰,谁就是这次弹劾的幕后主使!
那么,齐德背后的人是谁,大家心里都清楚了。
能正面硬怼亲王的,除了以前的陈云甫,现在,可是只剩下一个朱允炆。
“是吗?”
朱允炆开了腔,稚嫩的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暴露出一丝生气和急躁来:“此事必须彻查。”
说完彻查的话后,朱允炆又看向陈云甫。
“成国公的意见呢?”
在众目睽睽之下,陈云甫站了出来:“陛下,臣已经不再是内阁首辅了,这么大的事,还是请陛下和齐阁老拿主意吧。”
“成国公虽然卸了任,但毕竟多年掌舵,又是先皇赐给朕的托孤顾命大臣,这国家大事没有成国公你说话,朕心里不踏实。”
眼见朱允炆硬要自己发言,陈云甫遂开口。
“既然陛下有旨意,那臣就斗胆说两句,宝钞的印发事关国家财政大计,如果湘王真干了这事,那确实应当彻查到底。”
“好!”
朱允炆直接开口打断,随即点了陈云甫的将:“既然连成国公也支持,那彻查的事就交给成国公来办吧,成国公当年可是替国朝破了多起大案,这件案子,交给成国公,朕心里放心。”
这算是,借刀杀人吗?
朱允炆已经坐不住了,在朱元璋驾崩后的半年,这个年轻的王朝帝王,便迫不及待的打算剪除一切可能会动摇他皇权统治的隐藏危险。
宗亲、武勋、朝臣。
朱橚请陈云甫来到正堂落座,很是好奇的询问。
“奉了皇差而来。”陈云甫兴致并不高,用有些低沉的语气说道:“齐阁老弹劾湘王殿下暗通宝钞提举司,私下里泛印宝钞,陛下差我来拿人。”
原本还满脸笑意的朱橚顿时僵住面庞,良久后才言道。
“陈云甫,你都退下来了,还要继续和我们宗亲作对吗?”
“是不是我想和你们作对,其实我想,周王殿下现在心里应该很清楚才是。”陈云甫笑笑:“陈某待死之人了,还配得上和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亲王作对吗?”
堂内一片安静。
朱橚默默点了点头。
他知道陈云甫说的是实话。
现在真正想对付宗亲的,不是陈云甫,而是齐德,是齐德背后站着的那位。
“非办不可?”
“非办不可。”
陈云甫扫了一圈这宗人府,身边的朱橚就开了口。
“不用看,这里没有外人,不该有的耳朵和嘴巴都不会出现。”
陈云甫这才点头,目光坦然的看向朱橚:“非办不可,而且,会大办。”
后者顿时皱了一下眉头:“什么意思?”
“湘王之前在湖广就藩,同在湖广就藩的,还有楚王。”
陈云甫直接扔出了一记重磅炸弹:“齐德要对付的不是湘王,而是借这案子,把火烧到湘王身上。”
“陛下要撤藩?”
朱橚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双目圆睁不可思议看向陈云甫:“保留三藩是当年你向父皇提出的,是父皇金口玉言准奏的,他、他敢推翻太祖高皇帝的旨?”
“保留三藩,是太祖爷怕我陈云甫专政擅权,现在我陈云甫都要死了,周王,您说三藩还有保留的必要吗。”
朱橚眯起眼睛。
“你是堂堂世袭罔替的国公,还是太祖高皇帝的驸马,是当今陛下的姑父,谁能杀你。”
“哈哈。”陈云甫朗声一笑:“信不信在周王您,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陈云甫现在没什么好继续隐瞒的事,我呢,也算是执掌朝堂那么多年了,这次不会绝不会看走眼。
齐德要对付的一定是楚王,楚王藩一撤,下一个就是晋王藩。”
“你怎么敢那么笃定?”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洪武二十三年,时任山西右布政使,如今的辽东经略使俞以丰,是不是向朝廷上过疏,反应晋王殿下在太行山私造兵器甲胄?”
朱橚面色微微一变。
历史上关于朱棡图谋不轨也有记载,只不过后来被朱标保了下来而已。
而这个时空,这件事仍然发生了,其实也没那么严重,朱棡不过是造了几千套兵甲,把自己的晋王卫从三千人的编制扩充到了六千人而已。
而原因也挺可笑。
朱棡性急且燥,易怒好杀伐,他私扩卫队的原因是为了自己出巡太原的时候有排场而已。
造反?
脑子有病。
但不想造反,事确实逾矩,因此这事还是朱标保着才没受到惩罚。
这件事也就随风而去了。
可现在陈云甫旧事重提,让朱橚不由心中一慌。
“这些陈年旧案翻出来,只需要扣上一顶图谋不轨、意欲谋反的大帽子,很难吗?”
陈云甫喝完杯中的茶水,起身冲朱橚拱手道。
“我先走了,周王殿下好生想想吧,明日,请让湘王殿下到刑部归案,别让我难做。”
说罢迈步便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望着陈云甫离去的背影,朱橚的面庞很是抽搐了许久。
他相信陈云甫,无论是理智还是感觉都相信。
又独自闷坐很久后,朱橚站起身向堂后走去。
院子内,几个鸽笼静静的伫立着。
朱橚提笔写下六封一模一样的书信,将其火漆密封入信筒。
六只雪白的信鸽被一一放飞,向着四面八方飞去。
这几只鸽子,将会把消息带出城,带去金陵城外的几处驿馆。
那是朱橚多年来的心腹死士。
这群死士,将会把消息快马送往该去的地方。
楚王朱桢、晋王朱棡、燕王朱棣!
第三百二十九章:靖难!靖难!!(一)
深秋,金陵城多了几分肃杀。
湘王朱柏被锁下刑部大牢的消息不胫而走,弄的所有在京藩王人心惶惶。
周王朱橚的王府,每天往来的亲王兄弟络绎不绝。
不过这一天的夜里,登门了两个武勋。
“快请进书房。”
朱橚的面容很是严肃,他甚至特意脱下王袍,仅穿着一身不显贵的素衣去见客。
“梁国公、郑国公。”
登门而来的不是别人,竟然是梁国公蓝玉和郑国公常茂!
两人见到朱橚推门进来亦是起身,没有见礼,只是各自满面严肃。
“周王深夜邀见,一定是有大事吧。”
朱橚点点头,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和两人对面而坐,沉声道:“今天上午的风,朱柏招了,说他伪造的宝钞悉数都暗中运往老六和三哥那,充资军费。”
蓝玉和常茂对视一眼,彼此都倒抽一口凉气。
“这是伪证啊。”
似那种乌合之众,几十万在河北平原上一天就被东汉朝廷两千西凉铁骑冲到全军崩溃。
现在这是正儿八经的兵!
“还不是陈云甫的功劳。”
蓝玉呵了一声:“以往朝廷不敢拉这么大规模的部队,是因为后勤压力大、地方不稳定,现在你再看看,国朝还受这两个问题的困囿吗?
直隶一百多个官仓全是满的,里面堆了七八千万石的粮食!够百万大军人吃马嚼好几年的。
两广的问题解决了,湖广、贵州的问题解决了,河南的元气复苏了,你说,朝廷倾举国之力会有多可怕。
燕王想靠着十五万人马清君侧?
呵呵,恕蓝某直言,哪怕是让李景隆那样的货色为主帅,灭燕王都是在翻手之间。”
朱橚的脸色顿时青蓝变幻。
他必须要承认,蓝玉说的在理!
如果朝廷真有如此强大的战时动员能力和后勤保障能力,栓条狗当主帅都能捏死朱棣!
别说一将胜过十万兵的话,因为朝廷这百万大军,是真正的百万大军。
兵器甲胄精良、战士年轻骁勇且受过多年职业的军事训练。
你这让谁来打谁不绝望?
当然,后勤这一块朱棣现在不缺。
背靠一个发展十来年的辽东大平原呢。
这么一想想,朱橚的心情又好了许多。
陈云甫还是帮了朱棣不少忙呢。
“孤记得,陈云甫喜欢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叫做,事在,人为!”
朱橚自己都没发现,不知不觉间,他们这些宗亲也好、五军府的勋贵也罢,还是朝堂的百官,正在潜移默化的去引用陈云甫说过的话。
“虽然难,但也不是绝境吧。”
蓝玉挑了一下眉头,随后嗯了一声。
“京营里面,我、常茂、冯胜还有沐春,我们四人的嫡系能直接控制的,大概有三五万,虽然数不多,但关键时刻能起大用,比如,临阵倒戈!”
战争中的临阵倒戈,危害和影响有多大,不用多说。
可以说,京营几十万大军的军阵可能会瞬间崩溃!
“如果朝廷要是启用梁国公做主帅,那仗都不用打了。”朱橚笑呵呵说了一句,随后看着蓝玉言道:“梁国公觉得呢?”
蓝玉自嘲一笑:“现在所有人都觉察到陛下打算对俺动手了,还能放心把军权交给蓝某吗?”
“说不准,您可以找陈云甫。”
朱橚点了一句:“他可是托孤大臣,三哥四哥要是真举了兵,孤这个小侄子就不信不害怕,他害怕,只能问计于陈云甫,有陈云甫帮伱一把,还怕做不了主帅。”
蓝玉随即眯起眼来。
“你的意思是,让我蓝某人假意顺服朝廷,博取信任。”
“试试呗,万一有戏呢。”
蓝玉摇了摇头:“你可以拿朱允炆当傻子,但你永远别想拿陈云甫当傻子,这条路行不通的,不过我到有一个简单的办法。”
“什么法子?”
“那就是支持李景隆或者邓镇当主帅。”
蓝玉报出了这两个名字:“他们俩都是纨绔子弟,仰仗父荫的无能之辈罢了,他俩当主帅,我等的亲信只要来个临阵倒戈、刺杀掉他俩,京营就会大乱,届时与晋王、燕王里应外合,大胜可期。”
朱橚的眼前一亮。
“甚好。”
“那就这么说定。”
蓝玉起身道:“不过周王,我希望你能提醒一下燕王和晋王,一旦举事成功,我希望他们俩最好兑现承诺,让允熥登基。”
“那是自然。”朱橚面露笑容:“燕王只是清君侧,从没想过篡位。”
蓝玉遂深深的看了朱橚一眼,转身带着常茂离开。
朱橚送到书房门口,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中,随后冷笑一声。
扶持朱允熥?
“四哥,你就快要当皇帝了,咱们兄弟俩十几年的夙愿布局,就快要成功了。”
“这一次,没人能再阻拦你!”
第三百三十章:靖难!靖难!!(二)
天下太平,四海咸歌。
盛世锦绣的江山一如既往,月落乌升,老百姓每一天都元气满满。
虽然这几年连着换了两个皇帝,不过国家的政策没有变化,百姓们的生活一如既往安定且祥和。
若是只醉心于市井,那么,这大概是大明朝开国三十年来最好的一年。
春江水暖鸭先知,每个时代总会有那么一部分人,他们的嗅觉要远超于平凡者。
这看似稳如金汤的天下要生乱子!
“陈云甫,你不应该给朕一个交代吗!”
文渊阁内,朱允炆怒气冲冲的冲着陈云甫叱责道:“朕让你做的事,你到现在都没有去做,你想干什么?”
几个月了,一想起自己让陈云甫动手剥夺蓝玉等人兵权,至今过去了几个月陈云甫都迟迟没动,朱允炆就顿觉怒火中烧。
这陈云甫也太不给自己面子了。
“汝,欲夷族乎?”
朱允炆觉得自己这话一出,陈云甫定会害怕,谁知道后者还是那副云淡风轻,脸上带着令自己早已深恶痛绝的轻松写意。
“说话,在朕这装什么大尾巴狼!”
陈云甫终是开了口。
“陛下,您真的决定要在现在就剥夺蓝玉、冯胜四人所有的兵权吗。”
“你以为朕在给你开玩笑吗?”
“朱柏招了。”陈云甫很是淡定的说道:“他供出了伪造宝钞的用途,是给楚王、晋王充资军费所用。”
见陈云甫答非所问的扯开话题,朱允炆更气。
“这些事朕都知道,朕还知道这是伪证。”
他要削藩,削楚王朱桢的藩,朱柏的事不过是炮制的冤狱而已。
熟料陈云甫却摇了摇头。
“陛下,这是真的。”
这是真的?
朱允炆先是一怔,随后愕然的瞪大眼睛看向一旁的延庆,把后者也是看的一头雾水。
笔录是延庆手下一干儿子太监去做的,取证之前那是好一番酷刑折磨,硬生生逼着朱柏签字画押把伪造宝钞的用途栽在朱桢头上,实打实的伪证怎么到了陈云甫这,变成真的了?
“确实是真的。”
陈云甫加重了一下语气,给到朱允炆心头一记重击:“洪武二十三年,晋王朱棡就图谋不轨、私造兵甲器械扩充卫队。
洪武二十四年,燕王棣权管辽东,建东胜卫并漠南十余卫,私养甲士六万。
永乐二年,宋晟出任陕甘总兵官,这位,曾经和燕王一起戎马五六年。
陛下,朱柏不仅招供自己伪造宝钞,还供出,楚王朱桢、燕王朱棣、晋王朱棡已经密谋在一起,打算谋反了。”
朱允炆顿时脸色惊变,下意识站了起来。
“不可能!”
“可不可能的,陛下试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陈云甫跟着起身,上前两步言道:“陛下可以下旨,以新年赐宴为由,召三王入京,您就看,三王会不会来。”
朱允炆的心开始剧烈而疯狂的怦怦跳动,他的理智告诉他这事是真的,可感情上怎么也不愿意承认这事是真的。
“三王手中,不过区区万余卫队,有何能力兴兵造反。”
“那是明面上露给朝廷看的,看不见的呢。”
陈云甫沉声道:“朱棣权管辽东多年,辽东和漠南天高地远,到底养了多少私军,谁知道。
朱棡镇守太原十几年,晋地山峦叠嶂,无论是养私户还是养私军都轻而易举。
朱桢在湖广抚慰洞蛮土司,深谙恩威并施之道,臣当年经略两省之时,早就发现端倪,故而力主进言劝太宗裁撤诸藩,这一点,齐阁老也是知道的,他也和臣一样,力主削藩。
但是太祖爷担心臣做权臣,祸乱朝纲,遂保留三藩,当时太祖爷还曾说过,留下三藩,若是朝中有权臣作乱,三藩便可清君侧、靖国难,彼时,哪怕皇位更替,江山不会旁落外姓。
这些话,太宗在世的时候,没和陛下您说吗?”
“陈云甫你大胆!”
朱允炆既羞又恼,怒急咆哮出声,可随后又深吸几大口气强行压下,只是冷冷望着陈云甫。
“这些事,你怎么知道的?”
“这些事,臣早就知道了。”陈云甫微微抬起下巴,这一刻,他的气质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所有的憔悴沧桑全然一扫而空,那個曾经万事万物了然于心的大明太师再次出现。
“臣做了那么多年的通政使、内阁首辅,天下很多事臣都知道,臣也和太宗说过不止一次,太宗仁义宽爱兄弟,所以一直悬而不决迟迟不处理,问题,就留到陛下您这了。
您降恩,让臣落个善终,臣感激不尽,所以臣现在是在报您的恩,选择将这些前尘往事都说给您知道。
蓝玉四人暂时别动,万一三王真起兵造反,平叛,还是要靠他们的。”
朱允炆眯起眼睛:“朕怎么能确定,蓝玉等人就一定值得信任。”
“那就请申国公邓镇、曹国公李景隆、魏国公徐辉祖为帅。”
陈云甫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和朱允炆多纠结,直接说出这三人的名字来:“这三位世代忠良,总可以信的过吧。”
朱允炆没吭声,许久后挥手。
“你先退下吧,朕自有考量。”
“臣告退。”陈云甫也不再多言,作揖后离开。
望着陈云甫渐行渐远的背影,朱允炆言道:“延庆,朕能信他吗?”
“奴婢觉得,成国公说的话,很大可能是真的。”
延庆小心翼翼言道:“如果三王真在密谋造反的话,那最不可能通敌的就是成国公,谁都知道,成国公和晋王、燕王之间有龃龉矛盾,当年秦王殿下还在世的时候,多次在宗人府里说,有机会一定要杀掉陈云甫。”
“嗯,皇祖考也说过,说过这些外藩都恨着陈云甫去死。”
朱允炆摩擦着下巴,目露凶光。
“那就试一次,传旨,朕新年设宴,着三王入京!”
“另外,召李景隆来见朕。”
延庆一怔:“陛下,您这是决定让曹国公来做可能平叛的主帅吗。”
“邓镇是李善长的孙女婿,徐辉祖是朱棣的大舅哥,这两个人都不可信,只有李景隆了。”
“毕竟他父亲李文忠,和父皇那是多年的兄弟。”
朱允炆挥了挥手。
“除了李景隆,朕实在是不知道,还能信谁。”
“不过陈云甫说的也有道理,蓝玉四人暂时还不能除,万一有什么意外发生,这四人,还是能打仗的。”
“从现在开始,严密监视此四人,尤其是他们的家眷亲族,定要牢牢控制住,一旦发现他们有暗中投敌的迹象,立刻诛夷满门!”
朱允炆说着不信陈云甫,但所做的准备,无不是把陈云甫的话放在心上的表现。
此时此刻,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还真就只能信陈云甫。
这大概,是朱标和朱元璋活着时那些年的念叨起了作用。
“国家有乱子的时候就去问陈云甫,他能帮你把江山稳住。”
把这江山,稳住!
第三百三十一章:靖难!靖难!!(三)
北平城外,燕山护卫大营。
此时此刻的这里,兵马云集,一派萧杀肃穆。
逻骑和令骑的马蹄声此起彼伏,嘈杂的让人耳膜生痛。
而在中军帐内,此刻也已是坐满了大大小小的武官。
为首摆了两张上座,左右分别坐下了燕王朱棣和晋王朱棡!
“侄皇帝的圣旨已经来了,说要新年赐宴,召咱们三王入宫一道过新年。”
朱棣的眸子扫过面前的圣旨,随后偏首看向身旁朱棡:“三哥,你什么态度。”
后者直接冷笑。
“俺什么态度?俺没有态度,这明摆着是鸿门宴,俺不去。”
“抗旨就是谋逆。”
朱棣伸手,狠狠的攥住圣旨,猛然将其扔进身旁的火盆中。
“侄皇帝这是动了杀心啊,他先是坑害十二弟,随后做伪证栽赃到老六和三哥你头上,现在案子还没发,趁着你俩没生疑之前就先召咱们三人入宫,亏的老五在京中通风报信,不然此一去,咱们仨,就可都要人头落地了。”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朱棡抄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重重一砸红着眼说道:“反了吧!”
一句反了吧,好似六月飘雪,冻的中军帐内所有人齐刷刷打了个冷战。
造...反?
朱棣环视一圈,冷冽道:“诸位,孤和晋王不是要造反,而是清君侧,如今朝中佞臣当道、蒙蔽圣听,导致天怒人怨、礼乐崩坏,所以咱们是去救陛下、救社稷出水火之中,希望诸位都能和下面的人说明白。
待功成之日,陛下一定会重重赏赐诸位,加官进爵、封妻荫子都是必然。”
在座的也没有傻子,知道这么说不过是当婊子立牌坊罢了。
什么狗屁清君侧,还不是你们这些老朱家的种打算自己当皇帝。
当下就有一人,很是底气不足的颤抖起身。
“晋王、燕王,三思啊,朝廷带甲百万、幅员广袤,更何况还有蓝、蓝玉呢。”
是啊,还有蓝玉呢。
帐中武将闻之无不一颤。
虽说武人多骄狂,天生这个不服、那个不忿,但提及蓝玉来,这群人打心里就是怕。
就是知道,自己比不上。
“蓝玉?”朱棣哈哈一笑,打怀中取出几封信笺放到桌案上:“这四封信,分别是蓝玉、冯胜、常茂、沐春亲笔书写的投诚信,他们也和孤一样,早就不忿朝中奸佞当道,咱们只要举起义旗来,他们便会与孤里应外合,所以,诸位还有什么好怕的?”
众皆呀然,随后纷纷传阅信件,果见是投诚之信,而且蓝玉那歪七扭八的糟糕笔迹,一般人还真模仿不来。
这下,大家伙的心里顿时踏实许多。
作为蓝玉的把兄弟,辽东都指挥使定远侯王弼站了出来。
“燕王,没什么好说的了,末将跟您干!”
王弼除了是蓝玉的把兄弟,他还有一个身份。
他是楚王朱桢的岳父,这之前有过交代。
王弼一开口,所有人心中便都明白过来。
晋燕楚三个藩王,这是已经串通好了。
“可是仓促起军,我等也不过十几万而已,朝廷可是有百万大军,便是蓝玉等与咱们里应外合,又能如何,而且朝廷未必会让蓝玉为帅啊。”
“对啊,蓝玉是朱允熥的亲舅姥爷,朝廷能放心?”
朱棣便哈哈一笑,宽慰道:“诸位且把心放入肚中,孤已经收到了风声,侄皇帝这段时间,频频召见曹国公李景隆,看来,心属之。
不过咱们这位侄皇帝恐怕做梦都想不到,李景隆也早已和孤说好了。”
“怎么可能!”
别说众将惊愕,就连朱棡都不可思议。
这是個什么意思,天下人都暗中投诚了朱老四?
哪有这么可笑的事。
“李景隆这人虽然纨绔,但是个孝子。”朱棣笑着解释道:“李景隆心中,可是一直对岐阳王的死耿耿于怀,只是一直藏在心底罢了。”
李景隆坚信自己父亲的死是被朱元璋所害,那么,亲手毁掉朱允炆,似乎也不难理解。
“这小子把对父皇的恨,移嫁到了朱允炆身上罢了。”
朱棣心中默念着。
“等孤坐了江山,必杀李景隆!”
指挥佥事张玉此刻站了出来,抱拳道:“既然天下都早已决意要清君侧,末将等自当唯燕王马首是瞻。”
朱亮这位燕山护卫指挥使紧随其后表态效忠。
随后便是宋晟这位陕甘总兵官、东胜卫指挥使戴次申、北平行都司指挥佥事邱福等纷纷响应。
一时间,众望所归!
朱棣心头顿时一片火热,同旁边落座一直沉默的姚广孝对了一下眼神后,意气风发的起身挥手。
“既如此,诸位即便离去整顿三军,择期举义。”
“诺!”
众将下定决心,也不再瞻前顾后,纷纷抱拳离开。
大帐内,便只剩下朱棣、朱棡还有一个姚广孝了。
“燕王、晋王。”姚广孝冲二人拱了一下手:“如今既然已经决意要起事,那便事不宜迟,楚王那里准备的如何了?”
“老六也已准备妥当。”
朱棣颔首言道:“除了这些年湖广都司的两万嫡系之外,老六还联合了原永顺土司,如今的永顺知府姜塘、原思州蛮酋之子,如今的贵州思州指挥使熊璟两人,又得精兵三万,如此共计五万大军,可以走荆州沿水路南下直插武昌。
武昌是六省通渠,只要能攻克武昌,就能将长江和江南漕运全部控制在手里,进可威胁金陵腹部,守可阻断朝廷物资运输。”
姚广孝蹙了下眉头。
“熊璟?这不是陈云甫的大舅哥吗。”
当年朱桢送给陈云甫一个叫灵芸的女人,这女人的亲哥哥便是熊璟。
“思州蛮人可不在乎一个嫁出去的闺女,老六许给熊璟,事成之后替他铲除贵州其他三家土司,让他一家独大,这熊璟便屁颠颠同意了。”
姚广孝虽然心里觉得有些不太稳当,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多几万大军就是多一分胜算。
遂颔首。
“只好如此了。”
这边朱棡等两人说完后开了口:“老四啊。”
“三哥。”
“你哥我这次可是赌上所有身家性命和你干了,你可不能耍我。”
朱棣当即竖起手掌,起誓道:“三哥您放心,俺说到做到,事成之后,你我兄弟两人共坐江山,南北两帝。”
朱棡这才满意点头,旋即冷笑一声。
“那蓝玉,还眼巴巴想着让朱允熥登基,事成之后,先杀蓝玉!”
“那是自然。”
朱棣亦是点头:“除了蓝玉、常茂等人,最重要的就是陈云甫,他不死,孤总感觉心神不宁。”
“好,那便这么说。”
朱棡起身,喃喃自语。
“大哥,你儿子不争气,怪不得我们这些做叔父的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靖难!靖难!!(三)
山东,威海卫。
一身戎装的盛庸满脸严肃出现在这里,望着碧波万里的大海眉头深锁,威海卫指挥使石有裕站在身边,向盛庸汇报着沿海刚刚发现的敌情讯报。
“前几日倭寇的踪迹复现,数大概在万余,末将不敢怠慢,已经将沿海三百多个村落全部迁走,严加防范。”
“你做的很好。”
盛庸点了点头,随后又确定了一句:“不过,你确定是倭寇吗?”
石有裕一怔。
“将军,咱们这地界闹患,不是倭寇还能是什么?”
盛庸没吭声,唤来亲兵要了一份海图,手指从威海的位置一路向北过勃海湾,最后点在金、复二州上。
“辽东。”
“辽东?”
“对。”盛庸点了点头:“本将军怀疑,这一次海上出现的敌情,很大可能性是辽东的兵。”
听到这话,石有裕当即倒抽一口凉气,吓的连嘴唇都哆嗦起来。
“将军,您是说,辽东有人要谋反?”
盛庸自己其实也不敢相信,但他的直觉却告诉他,北方,现在很不平静。
似乎有一股子暗流正在涌动着。
正自发愁,一名亲卫快马赶到,于十步外翻身下马,匆匆跑来。
“将军,成国公的信。”
听到是陈云甫来信,盛庸连忙转身双手接过。
展信观瞧。
这一看,面色不由得接连变幻,许久后才将信折回,顿了下手后将其撕的粉碎,扔进面前的大海之中,浪潮涌退一番,便完全不见踪影。
“老石。”
石有裕连忙上前抱拳:“将军。”
“本帅再拨你数万精兵,你和登州卫、莱州卫一道,一定要严密布防,确保我山东海域安全,不给倭寇可趁之机。”
刚才不还说不是倭寇吗?
石有裕很困惑。
“当兵的,保家卫国,山东都司的兵都是山东人,让他们保护好自己的家人比什么都强,其他的,不归咱们管。”
盛庸拍了拍石有裕的肩膀:“去做吧。”
后者虽不懂盛庸之意,但还是抱拳应下转身离开。
军人,服从命令即可,其他的和他石有裕有什么关系。
......
金陵,曹国公府。
从皇宫赶回来的李景隆一脸阴沉,着门房挂了谢客的牌子后便把自己锁进了祠堂之中。
李家的祠堂不小,摆了大概十几块列祖列宗的牌子,但最显眼的地方永远是那一块。
岐阳王,李文忠!
“爹,儿子来了。”
李文忠跪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随后起身为灵牌插上三炷香,默默跪回原位喃喃自语。
“太宗驾崩三年,太祖也驾崩两年了,现在,儿终于看到为你平冤昭雪的机会,朱棣和儿说,等到他靖难成功,就会为你翻案,会把你抬进太庙,同时,国朝兴建武庙,您会是十哲之一,位在徐、常二人之上。”
“不过,儿并不相信朱棣,他的野心太大,像极了太祖,他的话能有几分真假。”
“儿一直想去找陈云甫,因为我总觉得他好像在准备着什么,齐德是个什么样的废物,国朝上下有目共睹,我怎么也不信,齐德能赢陈云甫。”
“父王,事关咱们家族生死存亡的时刻到了,请您赐下明示,告诉儿,儿是该选朱棣还是选陈云甫。”
李景隆一头砸在地上。
其实他也就是来寻个心安而已,哪里还能真指望一块灵牌给自己什么指示吗?
默默擦干脸上的泪水,李景隆站起身离开祠堂,门房来禀,说五军府送来了一纸讣告。
淮安侯华中死了。
李景隆眼角猛然抽搐数下,遽尔扭回头看向祠堂。
父王显灵了?
现在,李景隆知道该怎么选了!
......
出大宁往西南一百余里便是山海关,经山海关往南是津口,后改平津,朱棣由此渡船南下,便取天子渡津之意,为天津。
津口港虽扼住勃海湾之险要,但因为朝廷多年海禁,因此一直没有得到什么发展。
辽东大开发以来,金州、复州接连兴建大型港坞,连带着津口也得到了发展,每日往来河北、辽东的海船络绎不绝。
物资的输送效率得到了极大提升。
“经略使,咱们到了。”
随着一艘挂着‘辽东经略’大旗的海船进港,辽东经略使俞以丰从此处下了船,不远处,一个体态发福的青年男子迎了过来。
“经略使辛苦。”
“见过世子殿下。”
来迎接俞以丰的不是外人,恰是朱棣的长子,朱高炽。
“本官总算是不辱使命,赶在燕王的令期之前,将一百二十万石粮食、十万套兵器甲胄全数送来。”
俞以丰让开身位,指着身后一望无边的百余艘大型海船笑道:“请世子殿下核收。”
“不用不用,经略使办事,父王是绝对信任的。”
朱高炽连忙摆手,他哪里能去真的点数,朱棣这次起事,可是全靠着俞以丰这位大管家呢。
没有辽东,十几万大军饿都饿死了。
“父王和晋王都已在南郊大营,眼下已经备好了宴,我带您过去。”
“有劳世子殿下。”
俞以丰含笑点头,同朱高炽上了同一驾马车,自津口港赶赴丰台南郊大营。
此刻的丰台大营,早已汇聚了浩荡荡十余万兵马,除了朱棣、朱棡自己的一万余核心嫡系外,余者,都是宋晟的陕甘兵、戴次申的漠南军和王弼的辽东军。
说实话,一想到军队的成分,姚广孝就觉得心头狂跳,浓郁的不安感止不住的升起。
从谋划到决意起事造反,朱棣这也太顺了一点。
真就是虎躯一震,王霸之气下四方宾服、云者景从吗?
要兵有兵、要粮有粮。
理智告诉姚广孝,事有蹊跷,可现实也同样在告诉姚广孝。
此时此刻朱棣不造反也不行了。
因为朱棣不反就要死。
冥冥中似乎有一股大势、有一股浩荡且不可逆的伟力将朱棣、朱棡、朱桢连着朱允炆乃至整個天下都裹挟住向前走。
每个人都在做着每一个人必须要做的事!
不动,就是死。
一声急报送进了丰台大营,惊醒了沉思中的姚广孝。
那是山东来的急报。
“东海出现倭寇踪迹,山东都指挥使盛庸调五万备倭兵去了威海、莱州一带沿海布防,自河间府往东昌府方向,门户大开。”
姚广孝腾楞一声就跳了起来。
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真是天助孤也!”
朱棣仰首大笑,挥手道:“再探。”
“王爷,小心有诈啊。”姚广孝急声劝阻:“就算是光武帝当年打天下的时候,也没有像今日这般诸事顺遂的。”
前脚想造反,后脚兵粮就准备充足,这勉强自我催眠是王霸之气的作用,那山东的事怎么解释?
‘倭寇’踪迹显露,盛庸把几万大军调去守海防线,放开门户让朱棣尽情南下?
朱棣皱了一下眉头,他或许政治属性不高,但军事指挥属性绝对是顶尖那一批,他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这味道太浓郁,哪怕捂着鼻子也能嗅到。
正自犹豫间,又是一名缇骑赶到,送上金陵谍报。
“李景隆发来的,说朝廷已经觉察到咱们的动静,如今已由五军府明令,调河南、福建、江西都司大军十五万开拔金陵。
另外,京营三十五万大军、直隶十万卫所兵也开始集结。
诸位,时不我待,再耽误下去,朝廷就要有六十万装备精良且身经百战的精锐王师开拔北上了。”
朱棣知道姚广孝说的是对的,他也怀疑这事有诈。
但他和姚广孝一样,有一种更加强烈的感觉。
那就是,正有一双无形的推手在背后推着他。
靖难一役,已是不打不行!
第三百三十三章:靖难!靖难!!(五)
建文二年十月初八,朱棣正式在北平发布檄文。
靖国难,清君侧!
大明朝的靖难之役,似乎在历史的自身修正下,如愿以偿的登上了历史舞台。
十月十五,楚王朱桢在荆州响应靖难,发兵五万出荆州,顺江而下直扑武昌。
消息传入金陵,朝野震动,阖城哗然!
“反了!都反了!”
年轻的朱允炆暴跳如雷,他将金案上所有看得到的东西通通砸的粉碎,也就是玉玺坚硬,毫发无损。
发泄了一通后,朱允炆疲惫的坐进龙椅内,冲一旁噤若寒蝉不敢吭声的延庆挥手道。
“去,召齐德和李景隆来见朕。”
内侍匆忙离开,很快,被传召的齐德、李景隆二人便匆匆赶至。
“臣等参见吾皇圣躬金安。”
“免了,坐吧。”
朱允炆此刻是连龙椅都觉烫腚,眼见二人来到,赶忙离位走下御阶,将收到的讯报拿给二人。
“朱棣、朱棡、朱桢这三个乱臣逆子,已经反了!”
二人齐齐面色惊变,惶恐起身。
“当真?”
“你们自己看吧。”
李景隆抢在齐德之前一把抢过来看,阅罢,下意识退了两步,抬头看向朱允炆。
“朱棣十五万叛军出北平南下,朱桢五万叛军出荆州往武昌,这是两路来敌啊。”
“可是陛下,足足二十万大军,朱棣不过北平一地,如何养得起。”
朱允炆顿时咆哮起来:“还用想吗,辽东、辽东反了!”
在暴怒的朱允炆面前,两人都不由吓的噤若寒蝉,不敢作声。
“齐德,你说,现在要怎么应对。”朱允炆扭头看向齐德,直把后者问的哑口无言。
他哪里知道怎么办?
齐德吭哧了半天,嘴里来回倒腾着的就是一句话。
“这个、那个...”
废物!
朱允炆突然觉得朱元璋说错了,一个废物首辅对国家、对朝廷真的有好处吗?
是,齐德对皇权没有威胁,但同样,齐德对皇权也没有增益啊。
朱允炆毕竟年轻,登基两年多来一直顺风顺水,突然间遇到那么大的事难免六神无主。
这也不怪他。
就哪怕强如朱元璋、老大哥,遇到很多棘手的国家大事时,一样要开九卿、内阁会议来共同讨论,连这两位都如此,何况一个自幼长于妇人之手的稚嫩新君呢。
这时期的朱允炆,已经算是比原时空聪明不少。
起码,还没愚蠢到不可救药。
“召陈云甫来。”
面子固然重要,但对朱允炆来言,江山社稷和自己屁股下的皇位更重要!
延庆赶忙唤来内侍,耳边又响起朱允炆的喝令。
“你自己去!”
延庆不敢耽搁,吓的连滚带爬跑离。
这陈云甫也真是,好好的长安街不住,为啥要住那么远啊。
等待的时间对朱允炆而言堪称是这一生最痛苦的煎熬。
终于。
“臣,参见吾皇圣躬金安。”
陈云甫总算是到了。
朱允炆大喜,连忙起身走到殿门处亲迎。
“成国公、驸马,快快免礼、快快免礼。”
这小皇帝,变脸倒是变的挺快。
陈云甫拱手道了一句:“谢陛下。”随后便被朱允炆把住小臂带到齐德两人身边落座。
“曹国公和齐阁老也在。”
二人勉强一笑,冲着陈云甫拱手道了声成国公。
也不会有太多的寒暄,朱允炆开门见山说出了来意。
“成国公,三王反了。”
“什么!”陈云甫大惊失色,颇为不可思议:“真反了?”
齐德狐疑的看了陈云甫一眼,但当下不是怀疑的时候,搭话道:“刚发来的八百里加急。”
这句话提醒了朱允炆,小皇帝赶忙将军报递给陈云甫,而后便急切又委屈的说道。
“成国公,你这次可一定要帮朕啊,父皇可是把朕和江山都托付给了你。”
陈云甫连连点头,表态道:“请陛下放心,臣受太祖太宗之恩,粉身碎骨难报,这事,臣一定竭尽全力。”
应付完,陈云甫这才认真看起军报来。
军报一共两封,分别是真定府和黄州府发来的,前者汇报了朱棣造反南下之事,后者则汇报了朱桢趁虚攻克武昌的事。
“取地图来。”
陈云甫没抬头说了一句,殿内却是迟迟没有反应,朱允炆怒不可遏的冲两侧内侍暴喝:“都耳聋了吗,没听到太师说的话吗?”
太...师?
陈云甫狐疑的看了一眼朱允炆,后者勉强笑了一下。
“朕已经让延庆拟诏,复卿太师兼太子太师之职。”
看看,这朱允炆还没完全傻。
朱允炆望着陈云甫,诚恳道:“朕知道,这两年让太师您受委屈了。”
“陛下。”陈云甫顿时泪目,忙言道:“请陛下千万不要这么说,臣世受皇恩,都是臣欠陛下的,何谈委屈一说啊。”
也不知到底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反正君臣二人差点对着痛哭起来。
齐德看不下去了,地图一送到便连忙轻咳两声。
“陛下,成...太师,咱们国事要紧。”
“对对对。”陈云甫收住悲痛,擦去泪水稳定情绪,起身来到由四名宦官拉开的巨大堪舆图前,谓朱允炆等人言道。
“军报上说,楚逆五万人在武昌,燕逆则刚过保定,两者之间相隔千里不止,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不能让二逆会师。”
陈云甫的手在地图上滑动,最后停在武昌的位置望向朱允炆。
“陛下,两路叛军中,属楚逆实力最弱,而且楚逆的五万军中,有三万是湖广、贵州的土司兵,可以说军队的凝聚力和战斗力都不强,最易剿灭。
先灭掉楚逆,对燕逆形成震慑,而后颁恩旨,降者一律免罪,凡士卒投降者赐田十亩免徭赋三年,则燕逆十几万大军顷刻间土崩瓦解。”
先威而后恩。
朱允炆听的连连点头,觉得这是非常好的应对办法,加上陈云甫自信的语调更是让人闻之心安。
“都听太师的。”
“太师,何人可为将,去剿灭楚逆?”
陈云甫笑笑,随后拱手道。
“选将的事,伏惟圣裁。”
言下之意,我陈云甫不恋权,省的落人口舌。
这也让朱允炆更加踏实。
望向李景隆。
“曹国公觉得谁可为将?”
李景隆就没必要像陈云甫这么客气了,斟酌一番后言道。
“臣荐东川侯胡海,东川侯多年在湖广一带作战,熟知地利,应可保无虞。”
只要不是蓝玉、冯胜等人就行。
朱允炆心头顿时踏实下来。
点头。
“可,就依曹国公,即命胡海领军十万征讨武汉楚逆。”
“此事办妥,曹国公也快快整军北上吧。”
李景隆抱拳:“是,臣这便去军营。”
陈云甫也作揖告辞:“若是无事,臣也告退了。”
“朕送太师。”
朱允炆一路把陈云甫送出谨身殿,这才如释重负般松出一口气来。
说来也奇怪,自打陈云甫来了之后,他心里就是踏实。
这大概,就是齐德给不了的安全感吧。
李景隆和陈云甫联袂走出承天门,道别时李景隆默默小声一句。
“前段时间,淮安侯病亡了,医者不自医啊。”
“是啊,谁能想到的事呢。”
陈云甫叹了口气,怅然道:“就好像,谁能想到好生的天下,突然就反贼四起了。”
“那太师此次出山,有把握吗?”
陈云甫眉角一跳,看向李景隆,咧嘴一笑。
什么也没说,转身登车离开。
李景隆的意思,他都懂。
而他的意思,李景隆也必须懂!
(下一章开始解密游戏)
第三百三十四章:靖难!靖难!!(六)
陈云甫到家的时候,邵柠就守在前院里,一见到前者进来,便马上起身问了一句。
“如何?”
这段时间以来,邵柠一直都是心神不宁,只要陈云甫去皇宫,她就跟着提心吊胆,生怕陈云甫一去就再也回不来。
陈云甫没吭声,沉着脸来到邵柠身边,轻轻将后者拥入怀中。
“媳妇,咱们去做饭吧。”
“好。”
陈云甫掌勺,邵柠帮厨,两口子拾掇出了一大桌子菜,把一大家子人都喊到了一起,包括已经致仕闲散在家的邵质一家也都找了过来。
连着邵子恒一家四口也都来了。
受到陈云甫的拖累,邵子恒这位广东右参政那是绝做不了的,前两年邵质致仕之后,邵子恒急流勇退也就跟着辞了官。
陈云甫的子嗣兴旺,光媳妇就有六个,再加上邵柠、巧儿、曾诗卉、灵芸、朱楚楚为他诞下了七个孩子,光老陈这一家就十四口人。
这真是难得的一大家子团聚。
所以,摆了整整两桌才坐下。
孩子们坐一桌,大人坐一桌。
陈云甫在上首位坐下,望着一桌子家人的担忧目光,不由得展颜一笑。
“都看着我干什么,吃饭。”
“云甫,今日入朝,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邵质没有动筷,很是担心的说道:“老夫听闻,最近北边可是很不安定,今日一早又惊闻城中响起八百里加急,定是出了大事吧。”
“没事,吃饭。”
见陈云甫坚持不愿意说,大家纵然是满心的困惑也不敢再多问,只能默默饮酒吃饭,只是佳肴琼浆入喉,也是味同嚼蜡。
酒足饭饱,邵质本还想开口问两句,却见陈云甫已经起身作势送客,不好久待,便连着邵子恒一家告辞离开。
正堂内,只剩下陈云甫一大家子。
“巧儿,带孩子们回后宅。”
气氛越加的紧张,没有人敢吭声,都听话的按照陈云甫的交代去做事。
邵柠局促不安的伸手握住陈云甫的手,满是担忧的双目直勾勾看着陈云甫,希望自己的丈夫能说两句。
“今天,为夫入宫。”
陈云甫喝下一口茶,终是说起了正事:“皇帝给为夫复了太师的职衔,原因是,在外就藩的晋、燕、楚三藩起兵造反。”
听到有人造反,邵柠的脸色骤然惊变,满是不可思议,刚想开口,被陈云甫一根手指堵住嘴唇。
“皇帝启用为夫复仕,原因自然是为了平叛,而平叛之后,为夫的利用价值必然也就全然无存,换言之,当三王造反的时候,就意味着为夫的死期已经到了。”
“皇帝虚伪而冷血,绝不会放过你们,你们中,除了楚楚是太祖之女可以免于劫难,余者只怕都不能善终。
无论是流放还是教坊司,为夫都不忍去想,不过命是你们自己的,是生是死,你们自己选吧。”
陈云甫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从中倒出了几颗红丸放在桌子上,叹道:“这是红砒丸,吃下它,一切烦忧往事就都没了。”
几女齐齐色变,随即面露怆然悲痛,一时间正堂内哭泣声一片,唯独邵柠面色坦然,甚至反手握住陈云甫给出了一个微笑。
“柠儿的夫君,是天底下最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此生能与君相爱,生同衾死同穴,已是天大的幸事了,夫君且去做自己的事,妾先去了。”
说罢,毫不犹豫的拿起桌上红丸吞下。
入口微甜,还有些酸酸的味道。
这只是一颗寻常不过的山楂丸罢了。
邵柠闭着眼睛等了半天,都不见有任何反应,想象中的剧痛更是没有,不由的好奇睁眼,却看到陈云甫正满脸微笑的看向自己。
正准备询问,就被陈云甫搂入怀中。
耳边,响起陈云甫的温柔细语。
“柠儿,你已经死过一次了,现在,你迎来了更璀璨的新生,无论你要什么,为夫都给你。”
从大悲中浑浑噩噩的走出来,邵柠的泪水止不住的流淌,听到这句话,却还是破涕为笑。
“又吹牛,妾要是想要星星、要月亮呢?”
“日月山河,为夫都能给你,哪怕,你想当武则天要一个国家,为夫都为你裂土一国。”
陈云甫用极其坚定的语气给出承诺,随后松开邵柠,扫过一众妻妾。
“天不早了,都回房休息吧。”
几女都觉得陈云甫有些神神叨叨,但也不好多问,劫后余生之下抹去脸上泪水,起身做福离开。
“嫣然,你陪为夫在院子里说说话吧。”
都已转身的嫣然顿住身子,随后扭回身来点头。
陈云甫松开邵柠的手起身,拿起一旁衣架上的大氅和嫣然前后脚走出厅堂,在前院寻了一個躺椅卧下。
嫣然本打算坐到旁边,被陈云甫搂入怀中,后者又将大氅盖好。
“天冷,小心着凉。”
“谢谢夫君。”
怀中搂着娇妻美妾,陈云甫把下巴贴在嫣然的额头上,仰首望天。
“今晚的夜色真美。”
“是啊夫君,真美。”
“景美,人更美。”
嫣然面露娇羞,正欲说话,又听陈云甫言道:“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一句话让嫣然顿时大惊,刚欲坐起身子,却被陈云甫牢牢箍住。
“这些年,伱给朱橚传了多少情报我都知道,我让你住在为夫的书房边,为的就是让你得知这些情报,为夫裁汰下人之后,府内再不雇佣,只让你和巧儿外出采买,就是让你得到更多的机会去通风报信。
谢谢你,那么多年来替为夫做的事。”
“夫君。”嫣然的面庞越来越苍白:“您说的什么,妾听不懂。”
“你那么聪明,怎么会听不懂呢。”陈云甫笑了一下,低头,伸手抚摸过嫣然精致的面庞上:“你知道当年周王把你送给我的时候,我为什么欣然接受,因为我早就知道,朱橚是朱棣在京中的眼线了,我甚至还知道,朱棣的野心,早在十五乃至二十年前就有了。
这么多年,为夫唯独没和你诞下过子嗣,就是因为我怕,怕这一天来到的时候不忍杀你。”
说完话,陈云甫从大氅内缝的里袋中捏出一粒红丸。
“这一颗,是真的红砒丸,我问过太医了,不会太痛。”
嫣然的面色苍白,不停的摇头间泪如雨下,却被陈云甫一把捏住下巴,强行塞进了嘴里。
剧痛,自腹部开始疯狂蔓延至全身。
徒劳的张嘴,却呛出大量鲜血。
在意识即将完全消散之前,嫣然又一次听到陈云甫的声音。
“那年俞以丰来,并不是来试探为夫,而是为夫让他来的,这些年书房里的所有往来信件,是我故意让你看到。”
“十五年的局,怎么可能毁在你手里。”
“你死后,我会赐你一品诰命。”
紧紧抱住嫣然,直到怀里抽搐的佳人逐渐静止,陈云甫这才起身,脱下满是鲜血的白色衣袍,盖在佳人身上。
三九的冷风吹过,带去陈云甫眼梢间的两滴清辉。
这大概,是鳄鱼的眼泪吧。
抬首,邵柠就站在厅堂的门边,捂着嘴,惊愕的瞪大双眼。
陈云甫走到其身边,抬起双臂后又放下,从邵柠的身边跨进厅堂,腰间骤然一紧,被邵柠从身后抱住。
虽无言,却胜千言万语。
第三百三十五章:靖难!靖难!!(七)
建文二年十一月初一,朱棣大军攻克真定府南下,沿途入山东境后所向披靡,因为盛庸将鲁西地区大军悉数调往鲁东沿海海域,故而朱棣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叛军自河间往东昌府几乎如入无人之境般畅通。
十一月十七日,朱棣的中军大营便在徐州北三十里处落下,于此同时,李景隆率领五十万讨逆大军亦抵达徐州,与朱棣南北相峙。
同一时间的武汉战场,已经年近七十的东.川侯胡海因为过于谨慎,导致战机贻误,被朱桢率部逃脱,等到朝廷再探查到朱桢叛军踪迹的时候,朱老六都已经到了庐州府(合肥)!
战争的阴云,时隔三十余年后,再一次笼罩到金陵这个大明的国都穹顶之上。
十二月初三,李景隆仓促调兵寻求与朱棣会战,不利,虽未损元气,却被朱棣一把火烧了一部官仓,整整六十余个大型仓禀毁于一旦,火光连着烧了三十余里,映照的半个苏北天空都亮如白昼。
此番失礼后,叛军的士气大涨,李景隆反派人入京求援。
“要援军、要粮食,这李景隆是个废物吗!”
朱允炆手捏军报,在金殿中大声咆哮道:“朕给了他五十万大军,五十万啊!他没有任何的进展就算了,竟然还让朱棣这个叛臣逆子一把火烧掉几百万石军粮,废物!废物!”
诺大的金殿中,此刻只有陈云甫一個人。
什么齐德,什么黄子澄,这功夫连根毛的影子都没看到。
可见朱允炆还是有些脑子,知道这么大的事,找他们也没用。
陈云甫倒是面色如常,安抚了一句:“陛下,粮食倒是没什么,区区几百万石而已,烧掉了可以再从直隶运,国朝最不缺的,就是粮食和兵甲这些军需后勤之物。”
“现在最棘手的地方,是叛党士气大盛,王师锐气受挫,咱们,急需要一场胜利来稳住军心。”
“对对对。”陈云甫一开口,朱允炆就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一迭声的附和,随后问道:“太师有何良策?”
陈云甫面无表情,平静道:“师出无名,非惟不胜,乃自危之道也,叛党兴兵,所言不是要清君侧吗,那咱们就派使者过去,带上齐德三人的脑袋去叛党军营中,同时告诉叛党中的将领,现在投降,国朝还会免他们的罪。
作乱之名咱们先给他们拿掉,叛党就成了无名之师,继续闹下去,哪还有什么理由。
一旦叛党内部生出嫌隙,曹国公就可以一鼓作气趁乱取礼,打个几场胜仗料想问题不大。”
听到要杀齐德等人,朱允炆的脸色变了。
“臣知道,齐阁老是陛下当年的师傅,与陛下有深厚的师徒之情,所以臣也很痛心,但是为了江山社稷,臣想,齐阁老也是愿意为陛下、为国朝英勇献身的。”
陈云甫说完后便不再多言,冲朱允炆作揖后坐在自己的位置中沉默。
怎么选,是朱允炆的事。
“难道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了吗?”
朱允炆切齿道。
“有。”陈云甫抬头:“曹国公的能力毕竟有限,不敌朱棣久在边疆,从戎十几年,若是陛下愿意换将,臣想应该可以大胜。”
虽然陈云甫没有明说换谁为帅,但朱允炆哪里能不懂其意。
眼下的大明朝还能用谁。
当然是被自己严加盯防,赋闲在家的蓝玉、常茂。
要么杀齐德,要么用蓝玉。
朱允炆开始优柔寡断起来。
他是两样都不想选。
但这两样,他必须选一样。
两害相权取其轻。
稳固皇权才是第一位。
毫无疑问,启用蓝玉等人为帅,让朱允炆心里觉得没有底。
“朕,知道了,太师先去吧。”
陈云甫知道了朱允炆的选择,于是起身一揖到底,不复多言转身离开。
齐德的作用结束了!
没用的人,自然也就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价值。
虽然后面的几天陈云甫都一直待在五军府时刻关注军机没有上朝,但他还是收到了风。
齐德、黄子澄、方孝孺三人被罢黜,流放广西。
朱允炆这个皇帝啊,说他心慈他冷血,说他冷血他做事又做的不够彻底决绝。
要么就杀,要么就继续留任,这不杀不留的罢黜弄了个不上不下。
当然陈云甫现在已经不在乎朱允炆的做法,时局的进展虽然和预想有一些小小的偏差,但是无伤大雅。
齐德三人被赶出京城,流放广西的消息还是传到了徐州前线。
师出无名的燕逆一军果然军心不稳,加上成分混杂,很快出现不和谐的声音。
溃兵开始出现。
李景隆闻之大喜,遂决定深夜袭营,结果却中了朱棣的诱敌之计,夜袭大败不说,连自己都成了朱棣的俘虏!
主帅折阵,五十万大军顿时群龙无首,哗然间离散崩析,许多京营士兵本想再战,但见友军多部都在各自的主将带领下逃往金陵方向,一时间也难免士气跌落至冰点。
兵败如山倒,岂是人力所能扭转。
整整五十万大军,就这么瞬间崩散。
好在元气损伤不大,除两万余死伤者之外,其他的大多数都逃回到了金陵城外京军大营。
当然,不可避免的还有那么十几万卫所兵索性干脆逃回各自老家。
如此惨败,顿时把整个金陵上下都给整懵了。
尤其是朱允炆。
但懵圈的何止是朱允炆,连朱棣、朱棡、姚广孝三人也都傻了眼。
这李景隆被俘是朱棣和李景隆密谋计划内的事,但王师五十万瞬间崩溃怎么解释。
是蓝玉等人的嫡系!
几万人带头鼠窜,连累着几十万大军军心不稳,一人逃尚且能动摇一个总旗的军心,何况几万人一起逃。
逃就逃吧,逃的时候还不忘散布谣言,惑乱军心,致使全军兵败如山倒,也就不难理解了。
“这仗打的真他娘的顺!”
朱棣当晚就为李景隆设宴,酒席宴上意气风发的说道:“孤此刻,仿佛已经看到奉天殿里的那把椅子,在向孤招手了!”
“这天下,已是燕王您的囊中之物。”李景隆谄媚附和。
朱棣哈哈大笑,端起酒杯走出军营,冲着金陵城的方向遥遥举起一饮而尽。
同一时刻,陈云甫也出现在金陵城头,面露微笑。
他的背后,站着蓝玉、常茂、沐春三人。
除了三人外,还有一杆大纛旗。
上绣五个大字。
‘讨逆大将军’!
徐州惨败的消息传入金陵后,朱允炆彻底失了分寸,陈云甫就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于是拜陈云甫为讨逆大将军,蓝玉为左副将军、常茂为右副将军、沐春为总兵官。
整肃京营,寻机再战。
这一战,叫做金陵保卫战!
“该收网了。”
陈云甫拍了拍城墙垛口,满意转身。
蓝玉三人一同跟上。
“太师,徐州这边还好处理,庐州那......”
下了城墙的陈云甫刚欲登上马车,闻言悬停云纹靴。
“我若是要想要朱桢的脑袋,他都看不见明天的太阳!看在芸儿的面子上,让他在庐州府过个年吧,过完年再处理掉。”
言罢,登上马车离去。
蓝玉三人齐齐抱拳作揖:“恭送太师。”
望着马车没于夜色之中,蓝玉笑呵呵的锤了常茂一拳。
“大外甥,过几天看你表现了。”
“放心吧舅舅,会演戏的不止你一个。”
第三百三十六章:靖难!靖难!!(八)
“太师,河南布政使成耀、都指挥使于敏昌已率军五万至卫辉。”
“山东都指挥使盛庸已率军八万至兖州。”
“胡海部十万大军已经抵达汝宁府,控制淮河沿线干流。”
由二十三万大军组成的包围圈在无声无息中布置完成,彻底切断朱棣、朱棡包括朱桢三人所有的撤退路线。
这些军情也同样送到了朱棣案首之上。
“如今撤退已无路,咱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硬着头皮走下去,攻克金陵!”
徐州大捷之后,朱棣领军继续南下,抵达朱明祖地凤阳。
离着长江已经不足二百里。
渡过长江,攻克金陵,是摆在朱棣等人面前唯一的生机活路。
可姚广孝却嗅到了败亡的味道。
他看向朱棣,想要说句什么,却发现不知道该怎么进言。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怀疑有诈的话,那到此刻这步田地,姚广孝已经可以确定,从朱棣起兵之前到起兵之后,一直都是在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推动着向前走。
这双手的主人,叫陈云甫。
又或者说的再难听点,朱棣不是被推着走,而是像个提线木偶一般被陈云甫用几个细线吊着,肆意的摆弄。
倒三角的老虎眼扫过帐中的一众将官,姚广孝狠狠打了一个冷战。
宋晟、王弼、戴次申。
这三人真就是死心塌地跟着朱棣造反吗?
现在想想,姚广孝一身冷汗。
与其说是这三个人跟着朱棣造反,如今看来,更像是这三个人在‘挟持’着朱棣造反。
就好比眼下,朝廷或者说陈云甫已经布置好了包围圈,切断掉朱棣等人撤退的所有路线,留给朱棣的,只剩下继续往金陵打。
如果不打,王弼等人会不会直接兵变?
换言之,一旦撤退的话,朱棣现在就要死!
可接着往下走,一样是死路一条啊。
姚广孝有些绝望。
如果事态真和自己所想的一样,那么这個局,陈云甫是怎么布下来的,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下的呢?
“先生,想什么呢?”
朱棣看向姚广孝,笑言道:“如今朝廷拜了陈云甫为帅,命蓝玉等人为副将,殊不知蓝玉等人已经与孤暗通款曲,打算绑了陈云甫,开城献降了。”
姚广孝的嘴角抽搐几下,勉强一笑。
“王爷乃天命所归,大事成矣。”
“孤取天下,先生当居首功。”
首功,首犯差不多。
凌迟处死恐怕是跑不掉自己了。
姚广孝内心一片惨然,却奇怪的发现,自己现在竟然一点也不害怕,更多的反而是好奇。
好奇陈云甫。
建文二年十二月十七,朱棣领军南下,大军在来安落营,同一时间,朝廷的平叛军也渡过长江,相隔七十里构筑防线。
一时间,来安这个小小县城外,云集了五十余万大军。
“如今朝廷京营倾巢出动,孤若是领一支奇军绕道直扑金陵,那么,岂不是一战而定天下?”
朱棣兴致勃勃的审视着战图,最后将目光停在燕子矶的位置。
“戍卫燕子矶沿岸的是常茂吧。”
“只要他放开路给孤,孤明日晚上就能到金陵城下!”
想到就要做到,朱棣真就能带着朱棡两个人带着一万余嫡系部队夜奔燕子矶。
那常茂会让二人如愿吗?
这个问题不存在。
应该问陈云甫会让他们两人如愿吗。
逼着朱棣夜渡长江,偷袭金陵,是陈云甫这十五年来一盘棋中的最后一步。
所以,不是朱棣会不会走这一步,而是陈云甫要求他必须要走这一步!
常茂不仅放开了所有守备任由朱棣渡江,还很贴心的在燕子矶沿线留下大小船只二百余。
“朱棣会是傻子吗?”
在陈云甫家中书房,已经年老多病的宋国公冯胜出现在这里,并向陈云甫提出这一问题。
“从决定造反到今日夜渡燕子矶,所有的一切都是太师您为他安排好的,如此顺风顺水,他能不起疑?”
“换你,你会怀疑吗?”
“当然。”
陈云甫便哈哈一笑:“这不就行了,连您都怀疑,朱棣能不怀疑吗,就算他真那么傻,姚广孝可是个聪明人,我估计,姚广孝现在已经什么都算到了,知道这是我给他们挖的坑。”
冯胜明显脑子有些跟不上:“既然他们都知道这是坑了,还往里跳?”
“一个人的力量,是不足以扭转乾坤的,无论那个人是谁。”
陈云甫老神在在的喝着茶,此刻的他,已经将这三年来留的胡须全部光了个一干二净。
显得如此年轻,如此的意气风发。
“不是朱棣和姚广孝硬着头皮往里跳,而是我,是很多人逼着他们往里跳,其实到这一步,朱棣跳不跳这个坑已经不影响大局了,他只是想死的明白点而已,又或者说,他不服气,想临死前反抗一把,看看能不能来个死里逃生。
万一他靠着这一万多人真的攻克金陵,不就能手刃我报仇了吗。”
只带一万多嫡系夜渡长江,而把宋晟、王弼等人的十几万陕甘、辽东军扔在来安,说明朱棣已经知道自己身陷局中,所以不再相信宋晟、王弼等人。
来金陵,不过是临死挣扎罢了。
“算算时间,俞以丰应该也动手了,现在北平,已经重归朝廷的王化之下。”
陈云甫轻笑一声:“朱老四一家老小的命,现在都在我手里攥着呢。”
冯胜一怔,而后也跟着笑了出来。
“时局可是都在太师掌握之中,太师运筹帷幄,料事如神,老夫敬佩。”
“通知常有道、姜塘还有熊璟,把朱桢也拿下吧,收网了。”
陈云甫紧了紧襟口,冬夜的风吹的他很不适。
“宋国公也在京城修养两年多,想好去哪安享晚年了吗?”
“昆明吧,昆明四季如春,还是很不错的。”
陈云甫点点头,取出一份自己这段时间根据记忆着工部绘制出的前世亚洲地图,用笔舔过朱砂盘,在昆明落墨。
最后画了一个大大的圈。
包括麓川、八百大甸(今泰国中北部)、太古剌司(今缅甸中部)、升龙(今越南河内)。
“十年,十年内我替宋国公摆平这些地方,您和您的后代,永世在这做王。”
“这些地方,以后会有一个新的名字,叫越州,您,就是越王!”
冯胜起身,面向陈云甫单膝跪下抱拳。
“老朽,拜谢太师。”
陈云甫没有去搀扶他,而是走向窗边,仰望星空。
“四千年前,禹帝开九州、定华夏,这一世,我也要想学学禹帝,划一个新九州出来!”
千秋霸业、万世功名。
谁说为人臣者,就不能比肩秦皇汉武了。
“老大哥,我答应过你,我陈云甫一家永不会做篡逆之臣。”
“我陈云甫说到的事,一定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