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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煌煌华夏     大明太师txt下载     大明太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一十二章:生产与军屯制度了解一下?

    广西的落后现状,让陈云甫在来到之后的一连三天都束手无策,他也发现,一直困在官衙里委实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索性带着吕一然、杨士奇等人走出桂林城,开始四处闲逛。

    望着一大片荒废且无人耕种的田地,陈云甫本就紧锁的眉关皱的更加厉害。

    “没人耕种吗?”

    吕一然摇了摇头,亦是叹了口气:“广西全省只有一百多万百姓,大量还都分住在不同地方,所以,桂林虽是治城,但城外依旧是荒芜一片。”

    “鱼鳞册上,广地现有耕地尚不足七百万亩,多还是贫瘠的山田,所以这也就导致广西这些年的赋税一直都不高,贫瘠,又进一步限制了广西的发展,官衙不能补充人手,没有人手就无法推行良策,恶性循环的闭环因此而形成。”

    陈云甫负着手在荒地上走着,边走边叹气。

    也难怪吕一然迟迟出不了成绩,广西的现状确实很糟糕。

    “在广西,咱们汉族的人数尚不到一半,语言和习俗的迥异也限制了官府的施为,别的不说,就单单一个政令的传达和解释,都要消耗掉大量的精力以及时间。”

    听到吕一然又开始诉苦,陈云甫连忙抬手。

    “打住打住,你别一有机会就和本辅诉苦,说那么多客观原因干什么,本辅不知道吗。”

    “是是。”吕一然讪讪点头,赶忙缄口。

    陈云甫原地站立了许久,突然开口言道:“让广西都司都指挥使范勇来见本辅。”

    杨士奇连忙应了一声,唤来一金吾卫交代下去。

    很快马蹄轰鸣远去,两刻钟的功夫,广西都指挥使范勇便打桂林城中冲出,鞭鞭打马赶到陈云甫一行人处,翻身下马,抱拳弓腰。

    “末将范勇,参见少师金安。”

    “范将军来了,快请过来。”

    陈云甫冲范勇招了招手,后者便快步跑到近前,肃容垂首:“少师有何吩咐。”

    “不要那么紧张。”陈云甫冲范勇笑笑,示意自己找后者来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只闲叙道:“现在,广西都司有多少屯卫所?”

    范勇沉思想了想,而后言道:“不多,只有七个卫,三万两千多人,有耕地二十一万八千亩。”

    一百四十万百姓,三万多军卫,比例占到了四十多比一,勉强算是一个正常的水平。

    陈云甫点点头,心里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他似乎想到该如何处理广西的问题了。

    广西现在的问题就是人少,因为人少,所以大量的土地无人耕种,也就是,无主之地。

    换言之,对广西进行有别于其他省的土地改革政策就不会有任何阻力。

    一张白纸嘛,怎么画都行。

    生产建设兵团制度!

    这真的是灵光乍现,陈云甫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个想法,可这个想法一诞生,陈云甫就有种不可抑制的兴奋与激动。

    广西,是目前全国唯一一个可以实现土地国有化改革的省份,因为广西的地,都没有主。

    而在推动土地国有化改革之后,广西的现状是完全契合生产建设兵团制度的,两者达到了历史与生产实际惊人的契合度。

    何况,生产建设兵团制度本就是古代军垦制度进化过来的,唯一的区别就在于土地的归属性质上。

    是私有土地还是国有土地,只要把这一点搞明白,那就好理弄了。

    而且现在广西的情况也差不多摆在这,生产力水平低下,生产方式落后,发展处于停滞状态,落后好啊,落后,就说明没有完全成熟的社会生产体系,方便朝廷直接上马大政策,进行大改造。

    要是像直隶、浙江那样,啥土地政策都不好推行。

    而且陈云甫还有一个更加大胆的想法,那就是把广西都司和广西税课二合一!

    由广西都司全面接手广西的生产任务和收税任务。

    生产、建设、税收一条龙。

    广西都司说不准就可以拆分成两个机构,分别是广西生产建设兵团和广西兵团税务稽查司?

    或许如此一来,可能会影响广西都司的士兵战斗力,不过。

    那重要吗?

    完全不重要!

    广西的防务或者说朝廷的防务,将来势必还是以职业军为主,不可能依靠地方军屯卫所打仗。

    现在是建国初期,地方的军屯卫所兵都是老兵退役带下一代,所以战斗力十分惊人,可明后期的地方军屯卫所兵战斗力怎么样,大家也都心里有数。

    所以,还重要吗。

    只要朝廷有钱有粮,以大明朝的体量,维系一支八十到一百二十万的常规职业军是没有任何压力的,这个数字,你就问上帝怕不怕吧。

    一念至此,陈云甫便谓范勇道:“范将军,你这段时间可以多了解一下桂林以及广西各税课的情况,比如盐课、铁课等,看看都是怎么做的,包括矿业的开掘到冶铁到制成成品。

    还有,多组织一些聪明伶俐的年轻军户,识字看书,让吕藩台安排人,多教一下朝廷现在的税法政策。

    到时候两册合一、税法革新的事,估计要你们广西都司来推行实施了。”

    范勇惊诧的一个劲直眨眼。

    都司不是属于军队的吗,怎么陈云甫让他插手政务呢?

    这不是犯了大不讳的错误。

    “没事,你不用担心。”

    陈云甫拍了拍范勇的肩头,宽其心道:“具体怎么做,本辅现在也还没拟好章程,等本辅回京之后,自然会上禀陛下,到时候你会接到圣旨和五军都督府以及内阁的详细指示,按照指示做就行。”

    “是,末将领命。”

    想不明白的事为什么要去想,范勇也明白,自己就是一个兵,顶了天算是一个混上将军身份的老兵而已,和陈云甫想不到一块去,老实听话比什么都强。

    一旁站着的吕一然也是这么想的,反正陈云甫怎么安排,他就怎么听令便是。

    如果真要能改变广西的现状,那他这个广西左布政使算是跟在后面捡功劳。

    这叫什么,这叫背靠大树好乘凉。

    有陈云甫来替他操心广西的发展,多省事。

    他倒是乐的自在。

第三百一十三章:韩国公薨

    想做就做,打从心底有了生产建设兵团制度的种子后,陈云甫是一刻都坐不住,随后的一个多月时间里,陈云甫在广西看了四个府,足迹遍布十九个县,甚至去了很多山里的其他民族村落里进行实地调研。

    不仅要了解这些山民、村民的生活情况,也探讨了关于土地、赋税、丁徭等朝廷政策对他们的影响。

    得到的调研结果还是让陈云甫相当满意的。

    民风淳朴且简单,或许你也可以称之为愚昧,反正这些百姓的想法倒是简单,只要能吃饱,随便朝廷怎么折腾。

    话说,这么多年,也没见朝廷管过广西的事啊。

    这次是怎么了,连宰相都派下来。

    “广西比之广东最好的地方,就在于广西没有盘根错节、尾大不掉的宗族势力,而且广西的少族也不像贵州那些个土司般,喜欢和朝廷作对,这是好事啊。”

    有了调研结果在手,陈云甫瞬间斗志昂扬,他拉着杨士奇开始整理这一个多月来的所有调研成果,而后一一与广西户政方面的官员进行比对和数据分析,得出了还算积极的结果。

    那就是在基于广西眼下的生产情况,朝廷出面将七百多万亩耕地完全国有化,同时免除广西三年粮赋,是可以实现的。

    以前百姓是耕地交赋,以后是耕地交租。

    同时限制土地的流转买卖,任何百姓想要脱离土地生产,可以选择加入到筹备中的广西生产兵团中,从事其他的生产作业。

    如果有一天,广西生产建设兵团能扩大到五十甚至一百万人的规模,那么广西眼下落后的现状,是一定会得到改善,甚至是迎来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

    这一点,陈云甫丝毫不会怀疑。

    现在所有的调研工作已经基本了解清楚,陈云甫便不再耽搁,和吕一然、范勇两人各自交代一番后,便匆匆登上马车,踏上回京的道路。

    来时刚过完年,回去的时候,便已经到了五月中旬,时间啊,可真是不经用。

    陈云甫简单估算一下,等自己抵达金陵的时候,估计都该六月份了。

    从桂林到金陵,路途可是不短。

    他坐的还是马车,要是驰骋的话,估计能快七八天。

    “派人快马回报通政使司,告诉他们,本辅要回京了。”

    陈云甫望向金陵方向,心头一片滚烫。

    自己这趟远门没有白出,两广更是没有白来,针对广东广西不同的环境和背景,自己都拿出了不同的解决办法,也算是除却心头一大患了。

    等回京之后,得找老大哥报个喜。

    一提起老大哥,陈云甫又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朱标现在的身体怎么样了。

    其实那时候朱标拉着自己和沐英拜把子之后,陈云甫心中就大概有了一个数,那就是老大哥的身体可能还是在不断的恶化中。

    正如历史上那般,朱标的身体不是一天跨的,而是长期的高压和过于敏感脆弱的心,导致朱标积病日久,最终一命呜呼。

    换言之,朱标是寿命走到了尽头,哪怕宫廷御医、内科圣手倾全国之力拼了命替其延续,也最终没能和阎王抢回来。

    自己的出现,哪怕已经提前干扰历史线,让老大哥比原时空的身体好上那么三分,但也仅仅是替其延续一定的寿命,而不是治愈。

    朱标究竟能撑到哪一天,谁心里都都没底。

    陈云甫还在牵挂老大哥朱标,却不知道,在此刻的莫愁湖行宫,李善长已经先朱标一步走到生命的大限。

    这可真和老朱没一点关系,李善长是自己大限到了。

    “善长。”

    太上皇朱元璋此刻就坐在李善长的床榻边,握住这个跟随自己三十多年,一步步帮助自己成立功业、建立大明朝的开国第一功臣的手,黯然神伤。

    “咱身边那么多老弟兄,终究还是都到了这一天,现在连你也要离开咱了。”

    李善长望着朱元璋,用力的咳出几声,好让自己郁在喉结的气顺开,得以说话。

    “陛下,老臣要走了。”

    “咱知道。”

    “在老臣走之前,老臣想和陛下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希望陛下,能往心里去。”

    朱元璋微微偏首,抬袖擦了一下眼角。

    自从退位之后,连朱元璋自己都没发现,他现在越来越容易被感情所影响,大概是莫愁湖那优美的风光在随着四季的变化而苍翠、凋零,使得朱元璋越来越容易伤春悲秋。

    他,不再是那个坚强如一块顽铁般的洪武大帝了。

    “你说,咱听着。”

    “第一件事,老臣想说说您。”李善长紧握住朱元璋的手:“老臣知道,知道陛下这些年不容易,扛着国朝一步步从一片废墟走到盛世江山,所以您比任何人都更在乎这个国家,比任何人都更加痛恨那些贪官污吏。

    可陛下,再如何痛恨,也不可迁怒,不能枉辜株连意气用事,国家很大,大,就需要人来治理。”

    朱元璋勉强笑笑,拍了拍李善长的手:“善长,这事你不用再担心了,现在是标儿当皇帝,咱,不管事了已经。”

    “老臣第二个要说的,就是当今陛下。”李善长提起朱标来,眼神里焕发一丝光彩:“当今陛下英明睿智,颇有您八成的风采,他选贤用能、宽仁开明,是不世出的一代明君,日后必可成就更大的丰功伟绩。

    可是,老臣听说陛下他的龙体已经愈发的糟糕,是吗?”

    朱元璋眼角抽动了两下,默默点头:“没错,前两天突染风寒,现在还不能视政,如果不是善长你今日突然病危,咱,可能就要去皇宫,替标儿把控大局了。”

    “一旦陛下他,真有什么不测,太上皇您可曾想过如何处置吗?”

    “咱,扶允炆继位。”

    李善长嘴唇嚅动几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点点头。

    “允炆太子殿下仁明孝友、机敏聪慧,可为新君。”

    朱元璋便开心起来,连连点头道:“是的,咱也是这么觉得的。”

    李善长是多想说些不同的意见,可所谓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到底还是有忌讳的地方。

    想想自己的后代子孙,李善长终究是只能幽幽一叹,不复多言。

    便打算把话题引到如今的内阁首辅陈云甫身上,结果刚张口,猛然一口逆血涌上。

    “噗!”

    “善长!”朱元璋吓住了,而后望向昏厥过去的李善长连忙大喊御医。

    几名一直守在门外的御医闻声连忙入内,又是把脉又是扎针,最终,一个须发皆白的御医叹了口气。

    “陛下,太师他,薨了。”

    永乐二年五月二十三日,大明开国第一功臣、韩国公、太子太师李善长薨!

    越来越多的人,正在逐步退出历史的舞台。

第三百一十四章:老大哥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李善长去世的讣告,陈云甫是进到直隶境内才收到的,当得知这个消息后,陈云甫同样震惊了许久。

    谁能想到呢。

    对于李善长,陈云甫没有太多的交际,他甚至都没怎么见过李善长太多面,毕竟,他入仕的时候李善长就已经开始逐步退隐。

    为了避讳,不被胡惟庸案牵连到。

    而且李善长的地位在大明朝太高了,不是陈云甫现在做个内阁首辅就能媲美的。

    想想当年,要不是李善长,申国公邓镇何德何能可以混上北伐副帅,跟着朝廷大军去镀一层耀眼夺目的功勋金环在身上。

    可以说,李善长的话,连朱标都要给面子。

    他是名副其实的大明朝开国第一功臣。

    从朱元璋堪堪还只是一个小军阀开始,一直辅佐着到开辟国家,到治理国家再到兴盛国家,哪一个地方没有李善长的功劳呢。

    而让陈云甫开心的一点,大概就是李善长这一世的死法了。

    寿终正寝。

    而不是被冠上谋逆的大罪株连满门。

    其实就历史上李善长坐谋逆罪而死还有过一段典故,当时有一名叫做王国用的御史言辞激烈的怒斥朱元璋,说他给李善长扣谋逆帽子简直是贻笑大方。

    “太师贵为国公,死后必定追王,流芳百世,其家族儿娶公主、亲居高官,已经达到人臣之巅峰了,又怎么会追随胡惟庸谋逆?难道胡惟庸当了皇帝后,能把皇帝的位置让给太师吗?最多也就是一个国公,一个王。

    既然左右都是国公是王爵,李善长何必冒着诛九族的风险造您的反呢?”

    朱元璋也知道自己理亏,所以没有杀王国用。

    因为没有被指谋逆,所以李善长得到了原时空到死都没有得到的王爵。

    他被追封为宛陵王,谥文襄。

    这是极赞誉的谥号了。

    可以说文臣谥号中,仅次于文正、文贞。

    李善长家族毕竟出过不体面、不争气的后辈子孙,也出过一些仗着李家势力通天而横行霸道的纨绔,因此,李善长家风受辱,不可称正。

    不然的话,仅凭功劳而言,李善长是可以为自己博得一个文正、文贞的谥号。

    他一生的功过,最终停留在了宛陵文襄王这个爵位谥号上。

    杨士奇在知悉讣告后也很震惊,但也就短短一瞬,连陈云甫都和李善长没什么感情,他就更不会有什么感情了。

    他现在只知道,李善长走了,拦在陈云甫面前的最后一个文臣泰斗,没了!

    谁也挡不住陈云甫正位太子太师!

    大明死去了一个太师,将迎来一个更加年轻的太师。

    一想到大明太师这四个字,杨士奇便觉得一股子不知从哪来的凉意自天灵灌下,让整个人都猛打激灵。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是官场的规则,陈云甫若是真能正位太子太师,那他这个秘书,也就跟着水涨船高。

    想起之前陈云甫和自己提过,打算让自己去左春坊任大学士,杨士奇便知道,自己的未来将会走向哪一步了。

    先左春坊大学士,后文渊阁大学士,继而兼领通政使入九卿,再由通政使擢升六部尚书或者左都御史。

    亦或者,入阁!

    再往上便是加衔,不停的加衔。

    像陈云甫这样,加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生前封公,死后追王!

    一想到自己将来可能的锦绣前程,杨士奇激动战栗之余,更是坚定抱住陈云甫的决心不动摇。

    而如杨士奇这般所想的,又何止只是他一个。

    捧高踩低追红顶白,是官场常态。

    李善长才死了没几天,所有人都想到了陈云甫。

    后者才堪堪进入到直隶,处处遇到的官员便已经极尽谦卑之能事。

    而赶等陈云甫的仪辂抵达金陵城外,依旧是朱允炆这位太子,亲自出城相迎。

    “臣,见过太子殿下金安。”

    “少师快快免礼!”朱允炆小腿倒腾的倒是挺快,几步就跑到陈云甫近前,那叫一个热情洋溢的搀扶住,还很是热络的把住陈云甫小臂,热泪盈眶。

    “少师远行两广近半年,父皇思少师,孤亦思少师,国朝不可一日离少师啊。”

    这话也太他妈肉麻了吧。

    站在陈云甫身后的杨士奇抽搐了一下嘴角,直呼受不了,而陈云甫却是面色一变。

    朱允炆这小子之前还威胁过自己,拿腔作调的摆太子姿态,今日怎么突然那么谦虚客气。

    “陛下龙体如何?”

    朱允炆张张嘴,遽尔面色一伤:“父皇他,不甚理想。”

    陈云甫登时面色大变,下意识噔噔连退两步,而后都顾不上和朱允炆叙礼,当下作揖道:“请太子殿下登辂,咱们早些回城吧。”

    朱允炆也知道陈云甫和自己父皇的感情,也不好多说什么,点点头,带头回了金陵城。

    这一次陈云甫回京本应该是极其风光,但此刻的陈云甫哪里还有心情去关心这些微末小事,他甚至都没有去通政使司和文华殿,直接进到皇宫后便直趋乾清宫。

    在这里,他等到了老大哥朱标的召见,看到了一脸病态,靠躺在床头的后者。

    “陛下~”

    陈云甫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当即冲到床榻边跪下,颤抖着手去握朱标,洒下热泪来:“陛下您,怎得突然如此。”

    “咳,咳咳咳!”朱标侧首咳嗽一阵,不动声色的收起捂脸丝帕,而后才转过身冲陈云甫勉强一笑:“云甫来了,朕看到了你之前着人送回来的关于两广的相关处置呈报,你做的很好啊,你的想法也很好,两广的问题一旦彻底解决,朝廷便将又失去一心腹冗疾,朕得替社稷谢谢你。”

    “陛下。”陈云甫颤声道:“臣不要陛下的谢,臣只希望陛下,安生颐养龙体,您保重好龙体,臣就是死,也心甘情愿。”

    朱标点点头,眼含热泪:“朕相信,朕相信,好了没事,朕的问题不大,你先回家去见见媳妇孩子,你走这几个月,灵芸夫人给你添了一个小子,朕这个做伯父的,还没来得及派人送礼。

    正好你回来了,朕找个时间,请你们入宫。”

    陈云甫当场泪崩。

    最后在朱标的一再催促下,陈云甫只能忍痛离开,泪洒殿门。

    吉祥一路送着陈云甫到乾清门,于此处,前者开了口。

    “少师,陛下之所以龙体急转直下,全是因为这几个月,太多政务所累。”

    “内阁呢?”陈云甫闻之而暴怒:“内阁四个阁臣,都是吃干饭的吗!”

    他此刻甚至都忘了自己的岳丈也是阁臣之一,可陈云甫已经失去了理智,他痛骂着,把内阁几人骂的是体无完肤。

    “您不在,内阁的很多决策就入宫找陛下面陈,除了魏国公外,三位阁老各抒己见,每次都吵的不可开交,皇爷他殚精竭虑善理政务,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

    陈云甫失魂落魄的点点头,而后转身攥住吉祥的手臂。

    “吉公公,本辅能求你一件事吗。”

    “少师请说。”

    “请全力以赴替本辅照顾好陛下。”

    吉祥郑重点头:“请少师放心,您就是不说,奴婢哪怕熬死累死,也一定伺候好皇爷。”

    这个时候陈云甫才注意到,吉祥脸上的两个厚厚黑眼圈。

    陈云甫不再多说,转身离开乾清门直奔文华殿。

    路上冷着声音同跟上的杨士奇言道。

    “通知下去,本辅要召开内阁扩大办公会,就现在!”

第三百一十五章:谁他娘的面子都不好使!

    “这才刚回来,也不知道歇歇,开哪门子的内阁扩大会?”

    六月三伏的天,金陵就是个大火炉,热到让人怀疑人生,齐德顶着烈日,穿着一身的官袍那叫一个满肚子牢骚,可是通政使司的传达放在那,齐德又不能推辞。

    人是来了,带着一嘴的废话。

    可当齐德走进到文华殿内,看到满脸堪称冷冽的陈云甫后,满嘴的不爽瞬间跑了个一干二净,老老实实、恭恭敬敬的做了一揖。

    “见过少师。”

    说实话,打心里齐德还是有些怕陈云甫的。

    这位大明的少师,是真有两把刷子啊。

    虽然齐德不知道陈云甫去了广东之后是怎么和当地的宗族谈的,就知道陈云甫没玩出什么大杀四方的把戏,就迫的广州那些个宗族纷纷顺从朝廷,这难道不是能力吗。

    另外就是,李善长死了!

    换言之,陈云甫这位少师将会很快正位,加太子太师衔,自己和陈云甫的官衔差距,已经堪比云泥,惹不起啊。

    陈云甫抬起眼皮,冷冷的看了齐德一眼,甚至连回礼都没有。

    这般高傲的姿态,好悬没把齐德当场气死。

    你这还没当太师呢,就开始学着礼绝百僚了?

    不过很快齐德的心情就好了许多,因为后面无论是进来的徐本还是陈云甫的老丈人邵质,再到九卿、六部五寺的主官,陈云甫是一个人都没搭理,一次礼都没还过,一张脸,臭的吓人。

    这下得罪人不少吧。

    齐德心里还在暗乐,但也不自然的严肃三分。

    能把陈云甫气成这个样子,连面子上的基本礼仪都不讲,必是心中有火,这火要是撒出来,不知道谁倒霉呢。

    “少师,人都到齐了。”

    杨士奇也是紧张到吞口水,小心翼翼递了一句话。

    陈云甫没反应,就在杨士奇打算再提醒一句时,便见陈云甫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在座的诸位,都是吃干饭的吗!”

    这声叱骂来的如此突然,说的如此不给脸面,把所有人都惊愕的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看向陈云甫。

    这种话,是打陈云甫嘴里说出来的?

    包括徐辉祖。

    老子是个武官,招谁惹谁了挨你一顿骂。

    别说你还没当太子太师,就算李善长亲自来,他也不敢...好吧,论辈分李善长这么骂徐辉祖,徐辉祖好像还真没脾气。

    徐本的面上不好看,他这一生最重实干,而且为人立场一贯坚持务实摒虚,现在被陈云甫大庭广众之下叱骂吃干饭,当即就板了脸。

    “少师这话是什么意思,您心中要是有邪火,那就回府好生休息,内阁办公会是解决事的,不是让您发邪火的地方。”

    “就是。”齐德马上跟腔:“您这几个月抚办两广事务,我们都知道少师不容易,可您不容易我们就容易了?您这阴不阴,阳不阳骂谁呢,再说了,众同工领的都是朝廷俸禄,不是少师的俸禄,您似乎不能这么辱骂我等吧。

    希望少师自省,而后向我等道歉。”

    陈云甫猛然扭头看向齐德,那通红的眼珠子直接把齐德一嘴的话全给吓回了肚子。

    “本辅,还要向你们道歉?”

    嘭的一声又是拍在桌子上,陈云甫直接咆哮了出来:“本辅说你们吃干饭,已经给足了你们面子!

    本辅设立内阁的原因是什么,就是为了替陛下分忧,替社稷黎民办事的,好么,本辅去一趟两广,前后不过半年的时间,你们这些位都干了哪些事!

    本辅看了通政使司这半年来的内阁会记录,你们一件事都没扯明白过,动不动就跑到陛下御前争吵不休,有时候甚至到了入夜还要入宫面圣。

    陛下勤政不可不见,你们就为了一个勤政的虚名,芝麻大点的事都要缠着陛下去钦办,那既然如此,要你们这群人还有什么用!”

    一想到老大哥那病如枯槁的脸,陈云甫的怒火就险些把理智给吞没,要是腰上别把刀,他都恨不得当场砍死齐德这位内阁次辅。

    光禄寺卿马全很是不爽,他的闺女已经被下聘,朱元璋钦定为朱允炆的东宫正妃,将来就是大明的皇后,而他就是国丈!

    这段时间,哪个官员见了他不是毕恭毕敬,就算是齐德同他说话也是客气的紧,还透露准备给他挪挪位置,入列九卿!

    不自觉间,马全甚至有了一种错觉,那就是他已经不是一个臣子了,而是大明这个国家的主人之一,便是陈云甫位极人臣,也不过是朝臣罢了。

    两者的身份,有着天壤之别。

    现在见陈云甫骂的难听,马全就发了声:“怎么一趟两广走下来,少师一点涵养都没有了?”

    “你说本辅没有涵养?”陈云甫冷笑起来,以手指向马全:“那好,本辅今天还真就给你表现一下什么叫做没有涵养,本辅就让你看看,什么叫没有涵养!

    马寺卿,你被罢职了!”

    马全当场傻眼。

    什么情况?

    无数人都直呼陈云甫这是疯了吗。

    怎么一回来就发那么大神经。

    “你有什么权力罢我的职。”

    “一个区区的四品寺卿,你问本辅,有什么权力?”陈云甫冷笑道:“就凭本辅是奉天殿大学士,是内阁首辅大臣!你要是不满,可以,现在就过表决,将光禄寺卿马全罢免,同意的,举手吧。”

    几乎没有悬念,齐刷刷九只手掌举了起来,而后便是陈云甫自己的手。

    十票!

    都不给马全任何说话的机会,陈云甫直接厉喝一声:“来人,给本辅把他的官袍给去了,赶出皇宫!”

    这已经不是打马全的脸,而是赤裸裸打东宫太子朱允炆的脸了。

    陈云甫不知道马全的身份吗,明明知道却还这么做,做的一点情面都不留,谁都知道,陈云甫这是真杀红了眼。

    能不恼吗。

    所有的计划、所有的准备,让这群废物全给打乱了。

    陈云甫没杀人,已经是最大的克制!

    齐德此刻什么都不敢再多说,怒火中烧的陈云甫气场全开,明明白白的告诉众人。

    谁,才是大明朝真正的宰辅大臣!

    平时有礼有节的是给大家伙面子,不给面子的时候,谁他娘都不好使!

第三百一十六章:火线加衔

    马全被赶出了文华殿,也被赶出了皇宫,甭管他后面会如何找自己女儿、找朱允炆诉苦,那已经和现在正在进行的内阁办公会没有任何关系了。

    此刻的内阁办公会,全是陈云甫一人的火力全开。

    不是说我陈云甫没有涵养吗,我还真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做没有涵养。

    而陈云甫在文华殿的咆哮同怒吼,几乎实时传递到了朱标和朱元璋那。

    父子两人都知道,陈云甫这是,在替老大哥出气呢。

    “标儿确实有个好兄弟。”

    朱元璋突然很羡慕自己的儿子:“他这般做,几乎是自绝后路,瘾固然过足了,可只怕这次内阁会后,就彻底成了孤家寡人,没人再会亲近他。”

    朱标强撑着病体要下床。

    “朕要去文华殿,朕要拦住云甫。”

    “云甫糊涂啊,朕万一真有个好歹,允炆嗣承大宝,哪里还会容得下他。”

    吉祥跪在地上死死拦住,哭的那叫一个可怜:“皇爷,您得休息啊。”

    朱标的病体实在是撑不住,只能无力的重新躺会病榻,他闭着眼睛沉默了许久,突然言道。

    “拟一道圣旨送往文华殿,加云甫太子太师衔!”

    他现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保住陈云甫,唯一能想到的,只有这个办法了。

    吉祥连滚带爬的跑去拟旨,刚打算找个小宦官去传旨,没想到撞上了从外面进来的宝祥。

    “干爹。”

    见到宝祥,吉祥还是很恭敬的,连忙唤一声干爹。

    宝祥没理他,来到朱标榻前跪下,言道:“陛下,太上皇命奴婢带话,说希望您能加少师陈云甫太子太师衔。”

    这一刻,父子两人都想到了一块。

    只有这么做,才能告诉内阁、告诉百官、告诉全天下,老朱父子俩,将全力支持陈云甫!

    这口气,陈云甫出的痛快!

    谁跟陈云甫作对,老朱就敢杀人。

    把自己的宝贝儿子累成这个样子,朱元璋能不动刀,已经算是给足了朱标面子。

    “干爹,皇爷已经把诏拟好了,正说着要拿到文华殿宣诏呢。”

    吉祥连忙捧着诏书过来,宝祥看了一眼朱标,见后者点头便起身接过。

    “既然这样的话,那奴婢亲自去传。”

    “有劳祥公公。”

    让宝祥亲自去传达这道圣旨,朱标心里顿时踏实许多。

    文华殿里的那些人,就算心中对陈云甫有再大的气,这道诏书一至,所有人都将垂下脑袋。

    皇权面前,没有魑魅魍魉!

    朱元璋和朱标父子俩都没想错,当宝祥出现在文华殿,当着所有人的面宣读出诏书,加陈云甫太子太师衔的那一刻,就连徐辉祖,都不由自主的俯下脑袋。

    虽然每个人都知道当李善长死后,这一天会很快到来,但谁也没有想到,会来的那么快,那么突然。

    这可是太子太师,要是换以往,那是要大朝会甚至是正旦那天,举国同庆时候颁诏书的。

    这样才显得隆重,而如此仓促的加衔,多少有些寒酸了。

    不过朱标加印的诏书,宝祥亲自宣读,规格上,同样到顶,含金量丝毫不差。

    这是老朱爷俩,携手一道给陈云甫站台来了。

    当宝祥将象征着太师的金印绶带捧给陈云甫后,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呼吸,痴痴的望向陈云甫的背影。

    大明,太子太师!

    如此年轻的国朝太师,穷二十一史,谁开过如此先河!

    不管未来的路如何,也不管将来陈云甫的下场、结局如何,这一天,将永远的镌刻进瑰丽的历史画卷之中。

    而陈云甫的名字,已经注定要在史书上留下重重且璀璨的一墨。

    千百年后,后人永远都会在史书上看到这个名字,甚至,会很频繁的看到。

    等到陈云甫换好衣服重新回到文华殿坐下,便是一直从不在内阁会上发表意见的徐辉祖也开了口。

    “太师刚才的批评,甚是在理,我等既食君禄,当报君恩,这半年,咱们确实懈怠了。”

    “魏国公说的极对。”兵部尚书,齐德的狗腿子张忠紧随其后,倒戈相向:“太师心念国家,多年来一直夙夜勤恳,和太师一比,我等简直羞愧为官,恭聆太师责罚。”

    “恭聆太师责罚!”

    齐刷刷的,所有人都起身面向陈云甫躬身作揖,哪怕是满心八百个不忿的齐德,这一刻也是额头汗水密布。

    没有什么人,可以在这道由两任皇帝威权叠加的圣旨前还能直起腰板的。

    这道圣旨看似是加恩,其中蕴含的杀气,那也是看得见、摸得着的!

    陈云甫就这么坐着,冷眼看着眼前这一圈朝堂大臣,他的心,和脸色一样冷。

    曾经梦寐以求的太师自己终于得到了,但陈云甫一点都不开心,他宁愿不要这个太师,宁愿不去解决两广的问题和麻烦,只想换老大哥健健康康。

    这半年自己要是留在京城内,朱标的身体不会恶化的那么快。

    可现在木已成舟,路,永远是往前走的。

    自己必须要走下去,咬着牙也要走下去。

    所以,该收了。

    骂也骂过,怒也怒消,手头上那积案累牍的政务,总得处理吧。

    深吸一口气,陈云甫让自己的心情尽量平静下来,用颤抖的声音说道:“都,坐吧。”

    于无声中,仿佛已经凝固如一潭死水的文华殿陡然活泛过来,所有人都从僵硬的状态中恢复。

    “谢太师。”

    齐德落下屁股,擦去脑门那密密麻麻的汗水,第一个做起了自我批评。

    “刚才听了太师的诘责,下官如醍醐灌顶一般,顿觉灵台清明,要不是太师,下官几糊涂也,诸位,咱们得以太师为楷模,每日三省吾身,鞭策自己才是啊。”

    “齐阁老所言甚是。”

    令人作呕的附和声此起彼伏,这一刻,每个人似乎都忘记了之前的不快,忘记了陈云甫毫不留情的叱骂和批评。

    被骂又如何?大家都被骂的跟孙子一样,谁比谁好看?

    既然都不好看,哎,心里就舒服多了。

    你说会不会生气?

    开什么玩笑,被太师骂那是我等的光荣,不知道打是亲骂是爱吗,太师就是大家为官仕途上的标杆、旗帜、领袖。

    太师骂咱们,说明爱咱们,是希望督促咱们成才。

    所以被骂是一种爱的表现,高兴都来不及呢,怎么会生气呢,这可不兴乱说话。

    至于已经被赶出皇宫的马全,此刻已经没有人再去在乎了。

    开玩笑,你女婿是朱允炆又如何,起码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就算朱标真到了那一天,朱允炆嗣承大宝,只要朱元璋还在,大明朝的家,还是陈云甫管着。

    不知不觉间,因为这一次的事,陈云甫也走进了朱元璋此刻越发感性的心中。

    这大概就是祸福相依吧。

    唉!

第三百一十七章:孤早晚除掉陈云甫

    会议重新进行,这一次,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挺直腰板,也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肃穆三分。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表达对陈云甫这位大明新太师的尊重。

    “今天,本辅本来是不打算议事的,但是本辅看了,有些事,本辅不做,不跟时间赛跑,总会有人偷奸耍滑的暗中躲懒,既然这样,那以后,本辅就再勤快点。”

    心里还想着把这事翻篇揭过去,可一张嘴,陈云甫还是无法完全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下意识对某些人冷嘲热讽。

    陈云甫再如何,终究,也是血肉之人。

    当然,这一次的冷嘲热讽,没有任何人再敢出来跳脚叫嚣,都听的很是认真,听的老老实实、规矩本分。

    “议事吧。”

    “本辅这次去完广东回来,打算重开海禁,恢复广州、泉州两地的市舶司,为国朝开源。”

    这第一件事就是个重磅炸弹,执行海禁是当年朱元璋定下的,而现在陈云甫要重开海禁,同时准令广州、泉州的市舶司复市,这能是小事吗。

    “诸位有什么意见,都可以说出来。”

    一群人面面相觑。

    这就好比陈云甫作为群主,开了全群禁麦,还让大家踊跃发言一般。

    能有什么意见,当然是双手赞成,无条件支持英明神武的太师阁下。

    一群本就是陈云甫忠实拥趸的官员纷纷出言附和支持,那些早前和陈云甫分属不同党派的官员此刻也变成了墙头草,见陈云甫风头正劲,亦是同声附和。

    内阁,真就彻底成了一言堂。

    到表决的时候,几乎毫无压力,除了徐辉祖这位,全票通过!

    只是到了第二件事,就广西都司改制,改立广西生产建设兵团,集生产、建设、农耕、税赋为一体,和广西承宣布政使司分权辖管广西诸政事上,大家伙齐齐失声。

    这逾矩、越权的也太明显了一些。

    “新成立的广西生产建设兵团,将由内阁和五军都督府共同辖管,同时以广西作为土地改革试点,全省土地将完全改制为国有土地,由生产兵团代为耕种。”

    土地国有化,生产兵团代耕、代管、代生产、代建设。

    这真是划时代了。

    这也只能广西这么玩,换全国任何一个省都搞不动。

    “具体改制后怎么细分相应政策、调整粮赋、徭役、税法的结构比例,本辅已经拟了一份草案,让杨士奇代本辅宣读吧。”

    陈云甫疲惫的停下声,后仰卧进椅背中,闭目养起神来,耳边,是杨士奇清朗的侃侃阔谈。

    等到密密麻麻的几十条细则读完,文华殿内依旧是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没有擅自发表任何意见。

    怎么发表?

    这是明显的擅权了。

    陈云甫没有说要表决,因为他知道,即使是表决,很大概率也是全数弃权,那么自己一个人赞成,也没有任何意义。

    “既然诸位都不支持,那这条议项就暂时搁置,等本辅面陈圣上后,有不同意见的,可以和陛下当面请示,伏惟圣裁。”

    陈云甫满脸疲惫的站起身:“今日就到这吧,散了。”

    “恭送太师。”

    一群人起身相送,邵质第一个快步跟上,同陈云甫一道来到门槛处更换鞋子。

    眼见自己女婿突然身子一晃,吓的邵质连忙扶住。

    “太师?”

    “没什么,只是太累了而已。”

    陈云甫不想自己的疲态被人看到,便挣开邵质的手,独自走出文华殿。

    可所有人的目光一直都聚焦在陈云甫身上,又哪里会注意不到呢?

    齐德感觉自己满是阴霾的内心,照射进一抹曦光。

    该,让你丫的玩命卷,累死你才好呢!

    陈云甫累不累,当然累,累到陈云甫现在只想倒头睡觉,但他现在更不敢休息了。

    老大哥糟糕的身体让陈云甫知道,接下来的时间,才是他这一生最难的时刻。

    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竭尽全力的替朱标尽量分担。

    可陈云甫哪里知道,他这边还在为大明王朝的兴盛殚精竭虑,另一头,齐德已经开始在朱允炆这阴阳怪气了。

    “殿下,他陈云甫现在是越来越狂妄了,当着所有人的怒骂马寺卿不说,还直接将马寺卿罢职,他这是拿朝廷当自己家的了?

    就是当年的胡惟庸如此豪横,也不像陈云甫这样目无法纪吧,现在太上皇和陛下又给他加了太子太师衔,说句不好听的话,恐怕将来连您,他陈云甫也不放在眼里了。”

    朱允炆的脸色变的极其难看:“他现在不就已经不把孤放眼里了吗?不看僧面看佛面,孤的丈人,他说骂就骂、说罢就罢,眼里,哪里还有孤这个东宫太子。”

    眼见挑唆有用,齐德心里就乐开了花。

    当下里轻咳几声道:“陈云甫责怪我等,什么事都面圣请示,说陛下今日之患病,都是我们这群人给累的。

    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我等为人臣子,个个秉性忠良,哪里能学陈云甫,什么事都越过陛下擅自做主,他反而指摘我们不懂事。

    哦,像他这样,以臣子代君权就懂事了?

    您不知道,他今天还要把广西搞什么,什么生产兵团之类的,乱七八糟一通瞎改,完全不考虑国情、不考虑民心,臣只怕,他不是要做霍光,而是要做王莽啊。”

    “行了,孤知道了,齐师先去吧,孤还要去父皇那伺候。”

    朱允炆心情烦躁,挥手赶走了齐德。

    沉默了许久后,朱允炆才问到身边的延庆。

    “你怎么看齐师。”

    “奴婢觉得,齐阁老这么说,多少还是有些中伤太师的意思。”

    “嗯。”朱允炆点点头:“他想夺权了,扳倒陈云甫,他又是一个新权臣。”

    延庆小心翼翼道:“殿下怎么想。”

    “不过齐德说的也不无道理,那陈云甫确实太猖狂、太目中无人了。”朱允炆寒着脸:“当着全天下的面,这么不给孤面子,你说,孤能容下他吗,容下他,孤将来还怎么坐皇帝。”

    “殿下的意思是,杀...”

    “那绝对不行。”朱允炆摇了摇头:“父皇和爷爷都说过,陈云甫决不能动,起码现在不能动,孤还得靠着他,削藩呢。”

    “陈云甫再专权,无非是个家奴罢了,手里没有兵,可孤那三个叔叔,个个手握重兵,是沙场宿将,内里还有蓝玉、冯胜、常茂、沐英这些允熥的亲党。

    所以,孤得先把这些人通通清理掉,最后再动他。”

    留着陈云甫,自己最多几年韬光养晦,除掉他,朱允炆怕自己皇位坐不稳!

    所以。

    “陈云甫是枚好棋子,孤,要用好这把刀,先把那些隐患除净,最后再除掉他!”

第三百一十八章:夫复何求!

    自打回了京之后,陈云甫便一天都不敢闲下,像是上足了发条一样开始连轴转。

    每隔两三天,陈云甫还要去一趟乾清宫,看望老大哥朱标的情况。

    现在几乎所有的政务,都被陈云甫一人给拦了下来。

    哪怕这么做会被人风言专政擅权,陈云甫此刻也顾不上在乎了。

    他只在乎朱标能在静养中,身体逐渐康复。

    朱元璋也从莫愁湖行宫搬回到皇宫内,移居太极宫,坐镇大局。

    这一下,谁心里都更加有底。

    御医们也给力,可能也是因为害怕人头落地,整天没日没夜的聚在一起,商量着如何才能给朱标调养身体、延续寿命。

    甭管是好办法还是坏办法吧,在大家伙齐心协力的帮助下,老大哥总算是面有血色,能从床上重新下地了。

    白天晒晒太阳,下午和人下下棋、饮饮茶,晚上吃完药羹、泡完药浴就休息,人呐,就没有说不恢复的道理。

    甭管这种恢复是不是回光返照,会不会只是一种错觉,总之卡在永乐二年的年关,老大哥视朝了!

    短短的半个时辰,足以让陈云甫放下所有的忧心,他凭借着自己的一己之力,生生又把朱标的寿命往后抻了一年。

    可是陈云甫的心也彻底绝望,御医告诉他,无力回天了!

    “云甫,辛苦你了。”

    下朝后的乾清宫暖阁,朱标的屋子里摆了两个火炉,将整间屋子腾烤的如夏初一般,好生温暖。

    朱标坐在陈云甫的身边,望着后者那憔悴不堪的面庞,情深意切。

    “陛下严重,这都是臣应该做的。”

    “哪有那么多......”

    蓦然,朱标的瞳孔一凝,伸手摸向陈云甫的耳畔,再开口时语调颤抖:“云甫,你鬓角,生白发了。”

    陈云甫一愣,他还真从没注意过,这段时间,他一直住在文华殿旁边的偏殿内,时刻督促户部和通政使司就广州、泉州市舶司复市重建一事,监管进度,批复指示,已经许久没有回家,所以也没人提醒他。

    自己才二十七岁,生白发了?

    “是吗?”陈云甫笑笑,反宽慰起朱标来:“臣问过太医,臣这是少白头,天生的,没事。”

    朱标哪里不知道陈云甫这是瞎胡扯,心,不由得揪疼。

    “你知道咱,为什么一直不同意批准你成立广西生产建设兵团的奏疏吗?”

    “咱从来不是担心你擅权,更不是担心你逾矩,咱知道,一旦这件事立项,那将是一件多么浩大的工程,因为广西,将完全迥别于国朝任何一个省。

    那是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新行政体制,这里面涉及到的变革、规划、政改将是极其多且繁冗的,而广西地方的官员,根本没有能力把控好。

    所有的事,又将完全落到你一个人身上,你已经忙到每日食两餐、睡三时,再添上这件事,咱怕把你累垮了。

    对咱来说,咱可以失去一个省,不能失去你。”

    朱标说出这句话时,直接把陈云甫给整的当场泪崩。

    “哪怕广西十年不发展,国朝都可以接受,但你要是因此累倒,咱和国家都无法接受。”

    “陛下。”

    “叫二哥吧。”

    陈云甫抹去泪水,用坚定的眼神看向朱标,言道:“二哥,我是大明的首辅啊,这是我必须要去做的事情,只有地方上做出成绩,证明我的政策是正确的,我的人生才有意义啊。

    不然,就算我活到一百岁又如何呢,不过是朽木为官、禽兽食禄罢了。”

    “如果谁敢说云甫你是懒官,那国朝之上衮衮诸公,就全都该死了。”

    朱标咬牙道:“但凡有一个人能为云甫分忧解难,咱何以如此忧心。”

    “不说这个了。”陈云甫连忙言道:“今天可是小年,二哥,要么咱们把大哥找来,一起吃顿饭吧。”

    “好,咱陪你俩喝一杯。”

    陈云甫顿时一惊,担心道:“您这身体。”

    “御医说了,偶尔喝几杯酒是好事,可以活络经血。”朱标言道:“不然的话,天冷,对咱的身体也不好,所以现在没事的时候,咱还会和父皇一道喝几杯。

    说起父皇来,咱现在很担心他的身体啊,他已是越加的苍老了。”

    我的好大哥,你还担心老朱呢,他可比你硬朗的多。

    陈云甫心头重重一叹,这就是朱标,从来都是如此。

    典型的奉献型伟大人格,心里总是担心人家这、人家那,心细如发的考虑别人是否周全,而经常忽略掉自己。

    要么怎么说长兄之风呢。

    打小朱标就护着下面的弟弟妹妹,养成了一切照顾别人的习惯。

    你说就这种人格魅力,朱老四这些位哪个要是反朱标,那真就是要被活活唾骂而死。

    得多没良心的人才能干出这种禽兽之事。

    兄弟俩又聊了一阵,这边得到朱标召见的沐英匆匆赶至,他这段时间也没少往乾清宫来跑,自打知道朱标身体恶化之后,沐英大概是唯一一个比陈云甫更焦急上火的。

    “大哥。”

    沐英匆匆踏进暖阁,第一句话就是关切:“陛下,您身体可好。”

    朱标顿时苦笑:“大哥,你这一天三问,你让咱怎么回答你,好着呢、好着呢。”

    “那就行、那就行。”沐英问完了心里踏实,这才松出一口气来。

    这边吉祥给看了凳子,恭请道:“黔国公快坐吧。”

    之前陈云甫不是以内阁的名义给沐英上了一道请功疏吗,到了朱标这自然是毫无悬念的通过,因此此刻的沐英不再是西宁侯,而是正儿八经的黔国公。

    “今天小年,咱们兄弟仨一起喝两杯。”

    朱标道明召来沐英的原因,不等后者再像长舌妇那般絮叨,就赶忙招呼吉祥下去准备,并早有预知般的言道。

    “不要劝,咱一点事没有,这是御医同意的,御医说了,咱喝酒,是好事。”

    沐英只好看向陈云甫,希望后者能替着拦一句,却见陈云甫摇头,给了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知道这是朱标打定了主意,沐英只好点头顺从。

    前者顿时笑开颜。

    “咱这一生,能有沐英这位大哥,能有云甫这个兄弟,夫复何求。”

    人生匆匆如白驹过隙,能有两三个一体同心的兄弟,夫复何求!

第三百一十九章:人心不定

    晚宴结束后,陈云甫和沐英在承天门外互相道别。

    两人都没有太多的心情聊一些其他的什么东西。

    陈云甫一路乘车到家,在门口的时候搓了搓自己的双颊,使自己严肃的表情尽量显得亲和些,这才迈步从八名金吾卫护卫中的门槛跨进去。

    自打加了太师衔之后,他府邸旁边的两处宅子就被朝廷买了下来,改做了一个百户金吾卫的驻地。

    而这个百户的任务,就是戍卫陈云甫。

    “回来了,吃饭没有?”

    “吃过了。”

    “那个,辽东经略使俞以丰到了,在书房等你呢。”

    陈云甫一怔。

    俞以丰啥时候到的朝,通政使司也没说啊。

    点点头,没多说什么,直奔书房而去,果在这见到了正垂首喝茶的俞以丰。

    “下官俞以丰问太师金安。”

    一见到陈云甫推门进来,俞以丰便慌忙起身作揖问礼,陈云甫抬抬手没说什么,冲旁边喊了一声:“嫣然,换下茶水。”

    这才看向俞以丰。

    “什么到的。”

    “今日刚到。”

    “和通政使司报备没?”

    俞以丰点头:“下官到的第一时间,就和蔡通政使说了。”

    “那就行。”陈云甫这才满意,坐下身子故作轻松道:“你来的也是时候,过完年再回辽东吧。”

    蔡瑄知道,陈云甫这是在问自己,大过年的不是什么要紧事,怎么会不远千里从辽东跑回来,便赶忙说起正事来。

    “太师,辽东最近,不是怎么太平啊。”

    “哪方面?”

    赶着嫣然来换茶,蔡瑄起身道了声夫人,而后继续言道:“这几个月,辽东的布防调动很频繁,燕王以防备鞑靼南下掳掠为由,几次三番插手辽东防务,将广宁、建州、毛怜三卫大概两万七千人从鸭绿江调到了漠南东胜卫和朵颜卫。”

    陈云甫遂转身,取出一副辽东地图挂到墙上,眯着眼睛看了半天。

    “冬天,草原人喜欢南寇打秋风,朱老四这么做,也算是未雨绸缪,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可去年,他没这么做。”

    俞以丰等到嫣然出去后,小声言道:“下官在辽东听闻,陛下的龙体......”

    “放肆!”

    一句低喝,吓的俞以丰赶忙俯首:“下官知罪。”

    老大哥身体不好的风声这是传到北方去了,所以,朱老四心里又长了草。

    “朱老四这么搞,无非就是想表现一下自己的存在感,也是想警告本辅,哪怕陛下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让本辅做顾命大臣,也不能对他轻举妄动?”

    陈云甫冷笑一声:“不自量力。”

    俞以丰小心窥探了一下陈云甫的面色,弱声道:“太师,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辽东的局势已经非常稳定了,再由燕王兼管辽东军务是不是有些不妥,可否,派人来辽东,接管都司?”

    “那是五军都督府考虑的事,本辅没法插手。”

    陈云甫叹了口气:“更何况,现在朝中,还有个叫齐德的混账东西天天盯着本辅,没少在太子殿下那搬弄本辅的是非,不除掉他,本辅什么也做不成。”

    一提起齐德,陈云甫就气不打一处来,倒不是气他整天给自己上眼药,而是气齐德惫懒不作为,害的老大哥身体恶化。

    俞以丰也添了一句:“下半年以来,齐阁老动换了辽东、北平、河北许多官员,下官怀疑,他是和燕王有什么暗中联系。”

    “差不多。”陈云甫点点头,面庞更加冷峻:“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们俩现在是沆瀣一气,要对付本辅。”

    陈云甫自己心里门清,大明朝,他的敌人可谓是遍布全天下。

    现在老大哥的身体危如累卵,以前那些看不见的敌人此刻全部冒出头来,暗中勾连,其目标就是他陈云甫!

    扳倒陈云甫,大家歌舞升平。

    这也就不怪俞以丰大老远从辽东赶回京城来,他敏锐的嗅到了政治中一些不同寻常的危险味道,所以他想要在陈云甫这里,求个心安。

    近距离看看,陈云甫是不是真的要倒台了。

    这个大明太师的位置,稳还是不稳。

    “新年正旦大朝会,和本辅一道上朝吧,陛下已经视朝了。”

    听到朱标已经恢复到可以视朝的状态,俞以丰顿时长松一口气,起身拱手言道:“那就好,下官告退。”

    “去吧。”

    打发走俞以丰,陈云甫躺进椅子里,一只手不停的轻拍自己的额头。

    此时,一阵幽香传进陈云甫的鼻腔。

    抬起眼帘,是嫣然。

    “夫君。”

    嫣然走到陈云甫身后,用两只柔弱无骨般的手轻轻在陈云甫的太阳穴附近按压,呵气如兰:“夫君要多注意身体才是,不要太过忧愁。”

    “为夫如何不愁啊。”陈云甫重新闭上眼,长长叹气:“内有政敌、外有强藩,现如今陛下龙体欠佳,这群人就像是看到希望的曙光一般,暗中勾结要对付为夫。

    慢说外部,就是内部,大家的心也开始长了草,他俞以丰千里迢迢赶回来,你当是找为夫汇报情况的吗?

    官场上这些身居高位的人,才是真正的墙头草,他们更懂得站对位置的重要性。

    如果为夫真要是岌岌可危,他们比谁都跑的快,唉。”

    忧愁作罢,陈云甫猛然坐直身子,把嫣然给吓了一跳。

    此刻的陈云甫,双眸中满是冷冽的寒光。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想对付本辅,本辅就先铲除掉他们,不敲打他们一番,眼见是不行了。”

    “夫君打算如何做。”

    “这几年,为夫也算是给齐德留足了面子,让他分管吏部和户部,犯了不少错吧,新年正旦朝会,本辅就要他的脑袋!”

    “还有朱老四,他真以为为夫动不了他吗?”

    “辽东都司,轮不到他管。”

    嫣然有些不放心道:“这些事,陛下能同意吗?”

    “陛下是一定会同意的,为夫只怕,只怕陛下撑不了太久,只怕杀不了齐德。”

    陈云甫望向窗外,神情罕见的露出一丝颓废。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一旦改朝换代,又是一朝死灰复燃啊。”

第三百二十章:权倾朝野

    新年的钟声敲响,时间便悄无声息间进入到永乐三年。

    正旦,大朝会。

    浩荡荡的百官穿着锦绣华丽的朝服在承天门外候着,彼此间交头接耳,互相道着吉利的祝词,远处一声嘹亮的高唱。

    “太师到!”

    全场顿时肃声,所有人齐刷刷望向西长安门的方向,那里,一驾双马拉动的马车在数十名金吾卫的拱卫下缓缓驶来,稳稳的停在承天门门楼前。

    负责在承天门点名的宫中太监急忙搬起一把软凳跑到车辂边,谄媚的放下轻唤。

    “太师,咱到了。”

    车帘掀开,杨士奇先一步走出来,随后走下马车守在一旁,等到陈云甫出来后,搭手扶着后者走下车辂。

    今天的陈云甫外套通体雪白的珍贵皮草,内里才是朝服,在百官、武勋中显的如此鹤立鸡群。

    这一刻,无论是徐辉祖、李景隆这些个顶级武勋,还是齐德、徐本这些位内阁阁臣,都面向陈云甫而揖拜。

    “参见太师,问太师金安。”

    陈云甫没有吭声,只一步步从两班班列中的空隙大步向承天门方向前行,一直走到两班班列之首,才站住脚步轻声一句。

    “同工们都免了吧。”

    说罢,就站在原地闭目养起神来。

    群臣避道、礼绝百僚!

    他不需要向任何人还礼,因为陈云甫自己,就是规矩!

    点名的小太监凑上来,满脸的谄媚笑容,请示道:“太师既然来了,那咱们,点名?”

    “点吧。”

    “诶。”

    说是点名,小太监却没敢点陈云甫的大名,直接从排第二位的徐辉祖开始。

    点完名,百官序列上朝,在精简过礼法的背景下,这一次正旦大朝礼,已是越来越省心。

    前文多庞述过这正旦朝礼的仪程,其中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不议事。

    皇帝在接受完百官的拜贺后就会离开,随后就是年假。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今年还是如此的时候,都察院左都御史杨靖突然走了出来,面冲朱标一揖。

    “陛下,臣有本奏。”

    什么情况?

    齐刷刷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杨靖,唯独齐德,看向了一派昏昏欲睡的陈云甫。

    谁都知道杨靖是陈云甫的人,他手里又抓着都察院,都察院现在有个新衙门,叫做反贪局!

    “卿,何奏?”

    左都御史亲奏的必然是大事,因此朱标也不好不闻,故而垂问。

    杨靖掏出一道题本,展开来读。

    “日前,反贪局收到一封举报,举报内容为金华知府傅时贪污受贿,都察院已将其拿下严查,发现证据确凿。”

    朱标蹙了一下眉头。

    “这种小事,卿都察院自办即可。”

    查地方一个知府而已,需要杨靖在今天这种场合汇报吗。

    除非,还有牵连的人。

    果不其然,杨靖继续向下汇报着。

    “陛下,具这傅时招供,他这个金华知府,是买来的。”

    嚯!

    满朝顿时哗然,朱标亦是脸色一寒:“买来的?谁卖的?”

    杨靖半转身子看向齐德,抬起手中的玉芴一指:“就是齐阁老!具傅时招供,去年三月,傅时还在翰林院,他和其他十余人到齐阁老家中给齐阁老拜寿,送上了一尊价值八百两的玉佛。

    宴后不久,吏部选官推官,傅时下派金华出任知府,这个知府到底花了傅时多少钱,都察院还在查。”

    朱标看向了齐德,后者手足冰凉,立马出列解释。

    “陛下,这是诬陷、这是诬陷啊,臣冤枉。”

    买官卖官,这种事要是一旦坐实,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百官无不心中一凛,此刻都望向陈云甫的背影。

    谁都知道,此事是陈云甫推动发难。

    老虎不发威,就快要被人当成病猫了。

    这几年,齐德一再蹦跶,陈云甫都忍着,为了大局不和他一般见识,但现在,陈云甫要动手了。

    而他出手,是要命的。

    朱标也知道,这事应该是陈云甫在背后做推手,不然杨靖不敢这么当堂发难,对付内阁次辅,就算要查,也会先和自己这个皇帝汇报,而不是赶在正旦这个大朝礼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直接发动党争。

    所以,朱标看向了陈云甫。

    “太师,你的意思呢。”

    一直昏昏欲睡的陈云甫这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走出列作揖。

    “臣也不相信齐阁老会干出这种事来。”

    所有人都下意识一怔,齐德差点失声痛哭。

    自己冤枉人家陈云甫了。

    可随后,陈云甫又言道:“不过,既然都察院已经有了证据,不查下去显得太过儿戏,那就查吧,查案期间为了证明齐阁老的清白,先行停职。”

    停齐德内阁次辅的职!

    这个职务要是停了,那齐德便是砧板上的鱼肉,任陈云甫尽情宰割。

    齐德顿时仪态全无,指着陈云甫破口大骂。

    “陈云甫,你好狠毒的心,奸臣、权臣!你为了独擅朝政,如此大兴冤狱排除异己,你不得好死你!”

    一句不得好死,让朱标的脸色顿时变的极难看。

    不想再听齐德撒泼的朱标直接挥手:“来人,把齐阁老带走,都察院查案期间,暂停齐阁老内阁次辅、文华殿大学士职务,其所分管各部,暂由太师权管。”

    两名大汉将军走进金殿,不由分说的将齐德给拉了下去,哪怕后者还在那兀自哭冤不止。

    朱标深吸一口气,面上浮现了一丝疲惫。

    “还有事吗?”

    本以为这次无人会在生事,没想到陈云甫竟然开了口。

    “陛下,最近臣听闻北方不甚安生,北方防务事关国朝安定繁荣,不可不慎重,可北方防线何止两千里,由燕王一个人只怕分身乏术,所以,臣提议,往辽东派个都指挥使,替燕王分担一下。”

    这是,动完齐德动朱老四?

    陈云甫打算干什么。

    这是要剪除朝中对手之后,再把老朱家的藩王都给拔除不成。

    朱标半晌没吭声,最后直接站起身。

    “准了,朝会后,让五军都督府遴将吧。”

    扔下这句话后,朱标直接迈步离开,不再给任何人说任何事的机会。

    但这句准了,还是让所有人心中直呼不可思议。

    陈云甫不发威则以,一发威,连着齐德和朱棣,全给摁了下去!

    什么是权倾朝野?

    大丈夫当如是!

第三百二十一章:老大哥病危!

    北平,燕王府。

    天上还在下着鹅毛般的大雪,温度很冷,但绝没有此刻朱棣的心冷。

    “孤,多年耕耘,如今一朝圣旨降下,就什么都没了。”

    想想自己这几年来为了辽东防务可谓是煞费苦心,结果倒好,朱标一道圣旨,就把自己所有的努力全给吞没,到头来留给朱棣的,还是只有一个北平,只有自己那三千名燕山护卫。

    朱棣曾多次以为,自己已经是一个强大的藩王,结果到头来才发现,所谓的强大,只不过是错觉罢了。

    别说在自己大哥朱标面前,就算是面对陈云甫,自己都羸弱的像个手无寸铁的婴孩。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陈云甫还是一头猛虎,还没有瘦死!

    陈云甫不想主动惹事,但陈云甫的忍让从来不是软弱。

    你朱老四三番四次的试探,那就别怪老陈剁你双手。

    “看来,咱们和齐德之间的联系,让陈云甫觉察到了,这是他的警告。”

    姚广孝倒是不像朱棣那么悲观,他言道:“陈云甫越是这么做,越证明一件事,那就是陛下的身体,确实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如果陛下依旧稳如泰山,那陈云甫完全不用那么急着替自己扫清敌人。

    他这次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强行擅权专政,就是担心陛下突然倒下,自己被人清算啊。”

    “就算他这次清除了政敌,就能善终了不成?”

    “齐德说,孤那个好侄儿可是对他一千个不满意,等孤那好侄儿登基,陈云甫也难逃身死族灭的结果。”

    朱棣负着手,蹙眉深思:“不过先生,你说的机会,到底在哪?”

    “就在新君那。”

    姚广孝面露高深莫测之笑容:“这段时间,那位和咱们的联系也很紧密,万事,都在掌握之中,事在人为,贫僧相信,天命一定在燕王身上。”

    “其实俞以丰也是可以争取的,他这人也是个墙头草,这次看到陈云甫有不稳的迹象,马上眼巴巴从辽东跑去京城,等他回来,殿下可以试着接触一下。

    陈云甫的倒台是必然的,能有几个人愿意陪着他死。”

    朱棣点点头,很是赞同道:“没错,陈云甫自己也知道俞以丰靠不住,但他能有什么办法,这天下就没有一个能靠得住的人,陈云甫看似如今权倾朝野,但他永远比不上孤,因为他,不姓朱!”

    这天下,朱标能当皇帝、朱允炆也能当皇帝,甚至朱棣、朱棡、朱桢谁都有希望当皇帝,唯独陈云甫永远当不上皇帝!

    谁会把身家性命全压到一个没有未来的人身上。

    “不过王爷,咱们这段时间也该谨慎了,不能再让那陈云甫抓到把柄,不然,怕他狗急跳墙。”

    姚广孝虽然乐观,但还是有害怕的地方:“如果陈云甫真来一次鱼死网破,咱们恐怕见不到天命降临的那一天。”

    一旦陈云甫疯起来,弄死朱老四很难吗?

    朱棣也知道,因此深以为然的点头。

    “老大体弱多病,孤也体弱多病,和中枢报一声,就说孤病重不能视事,乞求入京安养,要不然求父皇把高炽送回来,近前侍奉。”

    “王爷高明。”

    ......

    好好一个永乐三年,连着空气中都是令人窒息的诡谲叵测。

    陈云甫的发难看似风光无限,但也让自己,彻底走向绝路。

    权臣两个字,已经牢牢的扣在了陈云甫的脑袋上。

    连着田士恭、黄廷这些曾经的铁杆狗腿,都开始不自然和陈云甫渐行渐远,保持距离。

    整个永乐三年,完全是压抑的,好似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

    同样是这一年,朱标的身体也越发恶化。

    终于,在结束了令人不适的永乐三年之后,永乐四年春四月,一道晴天霹雳降了下来。

    “陛下。”

    乾清宫内,陈云甫跪在榻前,紧张且惊惧的紧握住老大哥的手。

    他来的时候御医只给出了两个词。

    病入膏肓、油尽灯枯!

    其实老大哥的身体早在洪武十五年马皇后仙逝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结局,是因为宫廷御医太强大了,他们生生给朱标延续了十年寿命,若是换平常家庭,早死不知道多少年,陈云甫替着处理一些政务,替着分担一些烦心事,又能帮朱标恢复多少?

    能比原时空多出三年来,已经是不可思议的医学奇迹。

    朱标没说话,看向一旁的吉祥问道:“通知父皇和允炆了吗?”

    后者抹去脸上的涕泪。

    “太上皇和皇太子殿下马上就到。”

    “那就好。”

    话音刚落,门外传出一声嚎啕。

    “陛下!!”

    不用见人,哪怕只闻声,大家也知道是谁来了。

    黔国公沐英。

    只是此刻的沐英,哪里还有当初平定云南,镇守一方的淡定,他比陈云甫更加的惊惶,甚至还被门槛绊了一跤,要不是门旁几个太监一把抱住,非摔倒不可。

    沐英甩开搀扶,连滚带爬冲到陈云甫边上跪下,而后泪水就止不住的泉涌。

    “陛下、陛下。”

    “大哥也来了。”

    朱标冲沐英勉强一笑:“莫哭,朕还在呢。”

    “臣不哭,臣不哭。”沐英说着不哭,却是不停的啪嗒掉泪。

    乾清宫的暖阁里,一片戚戚。

    这个时候,更加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光线一暗,朱元璋的身躯走了进来。

    “标儿~”这个曾经无比强大的男人,在进入暖阁的这一刻,脆弱无助的和寻常孤寡老人一般无二,他直冲冲的走到床榻边,而后哆嗦着坐下,摸向朱标的手此刻剧烈颤抖。

    “父皇!”

    朱允炆此刻也跪到陈云甫两人身边,顿首大哭。

    “父皇来了。”

    朱标脸上顿时露出三分轻松,他的心,顿时踏实了不少。

    “父皇来了,儿臣这心里就踏实了不少,就算儿臣不在,有父皇您看着,允炆也是能够成才的。”

    朱元璋开口打住:“不要胡说,标儿你不会有事的。”

    “御医已经说了,儿臣,估计也就是这几日的光景。”

    朱标释然一笑:“生老病死乃世间常事,勿伤心神,这话是父皇说的,人哪有真能万万岁的。

    父皇,您看儿臣走后,是让允炆嗣承大宝,还是您先看着,您来拿主意吧。”

    “让允炆登基,咱亲自扶着允炆登基。”

    朱元璋颤抖着,他死死握住朱标的手,坚信只要自己不撒手,他的儿子,就不会离开他。

    “那允炆,你来。”

    朱允炆膝行向前,不住的拿头砸在床沿边低嚎:“父皇,父皇!”

    “你要听皇祖父的话,知道吗?”朱标伸手护住床沿,不使朱允炆伤着,而后交代道:“还有,遇事不决的时候,你要多听听云甫的意见。”

    “是,儿臣都听父皇的。”

    朱标这才看向陈云甫。

    “云甫。”

    “二哥!”

    当着朱元璋的面,当着朱允炆的面,陈云甫喊出了二哥这个称谓。

    在这一刻,陈云甫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而这一声二哥,也让朱标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你以后,可蹭不到二哥的饭了。”

    “蹭了十三年,十三年啊,弹指一挥间,时间过的可真快。”

    “你要替朕,替朕看牢我大明的河山,朕相信你。”

    朱标先是拍了拍陈云甫的手,而后从枕头下面取出一道丝帛。

    “这算是,朕的遗诏吧,正好父皇也在这,吉祥,你宣读一下。”

    吉祥接过,颤巍巍展开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成国公、上柱国、太子太师、奉天殿大学士陈云甫忠君体国、治政有方,有辅国安邦、开民治化之功,非三公不可嘉表其功。

    升授陈云甫太师兼太子太师,加禄三千石,望太师领肃朝纲,辅佐新君,内善德化,外抚邦夷,钦此。”

    太师兼太子太师,这是活着的,太师!

    朱元璋的眼神中都露出了惊愕。

    他望向了陈云甫,想看到后者露出惊喜的神情,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他唯一能看到的,只有滔滔不绝的泪水。

    “二哥,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回到十几年前的天界寺,我宁愿,这一生从来没有认识过您。”

    陈云甫就在朱元璋的身边,说着令后者潸然泪下的话。

    “如果我不曾认识您,这生离死别的痛苦,我就不会品味到。”

    “我最后悔的,就是还俗入仕。”

    朱标尽力一笑,反手握住陈云甫:“咱信,咱一直都信你与咱的兄弟之情,就像当年,咱和你同谋逼宫一般。

    咱这个皇位是你替咱争取来的,只是天不假命,咱成了短命的皇帝。”

    “去吧,你和沐英先回去吧,咱和父皇还有允炆再说些家常。”

    陈云甫擦去泪水,膝退三步,重重一头砸在地上,踉跄着转身离开。

    沐英亦是失魂落魄,堪堪走出乾清宫,便一口鲜血从鼻子、嘴巴中呛了出来。

    乾清宫外,沐英扭首,痴傻般的望着。

    他身后,是同样茫然无神的陈云甫。

    天上晴空万里,可金碧辉煌的大明宫群,却在一片暗无天日的阴霾下。

    这是大明朝开国以来,最至暗的时刻。

    大明的永乐皇帝,已至弥留状态。

第三百二十二章:帝崩,举目破败

    永乐四年春三月,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乾清宫。

    往往天还没亮,在京的文武百官就会跑到乾清门外跪着,说是为了替朱标祈福,但所有人,其实都是在等着那一刻的到来。

    唯独陈云甫没有露面。

    自打那日从乾清宫出来后,陈云甫就把自己锁在了家里,谁也不见,饭也不吃。

    曾经那个为了理政而殚精竭虑的内阁首辅仿佛一瞬间消失了一般,剩下的,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要不是朱元璋命人强行把陈云甫从家里绑进皇宫,恐怕这位大明朝第一位活太师,就活活饿死在家中了。

    申时的报更声没有响,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哀莫的吉祥那嘶哑之声。

    “皇爷,驾崩了!”

    .......

    永乐四年三月甲午,帝崩于乾清宫,享年四十岁。

    这是原时空的洪武二十八年,但这从来不是洪武二十八,这只是永乐四年。

    百官痛哭失声,沐英更是当场吐血昏厥。

    只有陈云甫一个人没有哭,他的泪水,大概在这些日子里已经哭尽。

    但已经侵蚀半头的白发,让人难以把其和二十八这个岁数相连到一起。

    在这连天蔽日的悲痛声中,朱元璋佝偻着已经朽败的身躯,牵着朱允炆的手走出了乾清门,走到了百官的面前。

    朱元璋什么话都没有说,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一直看着。

    他可能在想,让哪些人去给自己的儿子陪葬。

    但最终,朱元璋什么话都没有说。

    他拉着朱允炆的手,走到了陈云甫的面前。

    “标儿,把允炆交给你了。”

    “标儿,把允炆交给你了!”

    现场止住了哭声,无数道目光投向了陈云甫,却发现后者,竟然对朱元璋的话充耳不闻!

    “太师,太上皇再和你说话呢。”

    宝祥和吉祥一左一右去搀扶陈云甫,一碰之下,却见后者直接一头栽倒。

    多日的水米不进,已经让陈云甫熬干了精力,强撑着的精神在听到朱标驾崩的那一刻也绷断,他昏了过去!

    御医手忙脚乱的奔来,这个时刻,宫中最忙的大概也就是御医了。

    先是沐英,后是陈云甫。

    朝中的文武基石,一个接一个被重创击垮。

    直到这个时候,所有人才发现,只有朱元璋还在坚持着,坚持着没有倒下。

    他不能倒,他倒下,大明朝就倒下了。

    “拟旨。”

    朱元璋看向宝祥,在朱允炆没有登基之前,他在,就是大明朝此刻唯一的帝王。

    “着礼部操办国丧吧,同时,齐德复爵文华殿大学士,在陈云甫病愈之前,暂由其署理内阁政务。”

    “允炆登基的事,年底再办吧,今年,标儿一直都在。”

    现在谁敢说国不可一日无君,朱元璋就敢杀谁全家!

    永乐四年,朱标一直都在!

    交代完这些事,朱元璋重新牵着朱允炆回到乾清宫,厚重的宫门被紧紧关上,阻断了万千思绪。

    没人知道皇宫中的事,但皇宫中的事,已经不重要了。

    百官只知道,陈云甫倒了!

    齐德官复原职,这就意味着,留给陈云甫的时间已经不多,陈云甫的倒台,只是时间问题。

    当初说好的十年,已经成了一句让人笑话的空谈。

    只有邵质这个岳丈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陈云甫当初说可能还不到十年,难不成是算准了,朱标活不了十年吗?

    那么,他说的退阁的还能再复阁,又是什么意思。

    带着满心的困惑和对陈云甫身体状况的担忧,邵质形单只影的来到陈云甫家中。

    这里,他只看到了杨士奇一个人在时刻照料着。

    诺大一个成国公府,哪里还有多少达官显贵的身影。

    躺在床上,陈云甫两眼无神的望向穹顶,打御医将他从昏迷中救出来后,他就一直这样。

    痴痴傻傻的。

    “云甫,你要振作啊。”

    邵质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连声的呼唤,希望陈云甫能够振作起来,却回应寥寥。

    杨士奇过来添茶,谓邵质道:“邵阁老,这段时间事发生的太过突然,太师他一时也是难以接受,要不,您等几天再来。”

    后者重重一叹,又看了两眼陈云甫后,无奈离开。

    等到邵质离开后,陈云甫才像是刚刚反应过来一般。

    “士奇,本辅岳丈呢?”

    “太师,邵阁老已经走了。”

    “哦,好,走了好。”陈云甫看向杨士奇,言道:“士奇你也走吧,莫要让本辅连累你。”

    后者便一笑:“太师这说的哪里话,门下能伺候太师,那是门下的福气。”

    “本辅终还是没能弄死齐德,死灰复燃,本辅的时间恐怕所剩不多了,等明年新君登基,就该是着手清算本辅之时,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杨士奇依旧不为所动,他言道:“太师当年教导门下,要做一个知道知行合一的官,太师对门下有识拔之恩,有栽培教育之恩,太师在门下眼中,亦师亦父,门下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呢。

    门下知道何谓报恩,便要去做知恩报恩的人,这就是知行合一,门下在做的是对的事,所以太师就不要再赶门下走了。”

    “只是连累了士奇啊。”

    陈云甫不再多言,继续发起呆来。

    老大哥走了,他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心气和精神。

    整个人空荡荡的。

    与此相比,即将到来的失势、倒台,似乎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门响,门外传来邵柠的声音。

    “夫君,妾能进来吗。”

    “进吧。”

    门推开,杨士奇赶忙起身:“见过夫人。”

    “辛苦杨参政。”

    杨士奇不多言,赶忙离开,给陈云甫夫妇二人留下独处的空间,他知道,这个时候只有邵柠能陪着陈云甫。

    “夫君,吃点饭吧。”

    邵柠捧着一个粥碗坐到床边,却见陈云甫突然搂住自己的腰放声大哭起来。

    “柠儿,陛下他,驾崩了。”

    “妾知道,妾知道。”

    邵柠不知道此刻还能怎么相劝,才能把陈云甫从悲痛中唤醒。

    哭了许久后,陈云甫哭累了,趴在邵柠的怀里沉沉睡去。

    这一次,他没有再说任何的豪言壮语。

    这一次,不再有那一句‘每一天都值得期待’。

    帝崩,陈云甫放眼望去,入目处处皆为废墟破败。

    (原大纲应该是五十万字送走老大哥,可作者君知道有的读者不舍,作者也不舍,生生拖到了现在,其实很多施政的剧情应该是在后面,为了老大哥多存在一段时间给挪到了前面,不能再拖剧情了,不然会崩文的。

    只好洒泪痛别老大哥,希望朋友们原谅。)

第三百二十三章:太宗文皇帝

    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是发生的太过于突然,突然到任何人都无法坦然面对。

    哪怕是强如朱元璋这种巨人,也在短短的几个月内,变的憔悴不堪。

    历史线的变动,也让朱元璋的情况和原时空走向了两个不同的方向。

    如果按照原定的路线,洪武二十五年朱元璋会失去自己最爱的儿子朱标,但朱元璋扛了下来,甚至一直扛到洪武三十一年,扛到自己彻底油尽灯枯。

    而这一世,他禅位修养了四年。

    看似身体应该变的更好,可朱元璋的身体虽然得到了修养和恢复,但那强大的心,却在这四年中变的脆弱。

    也因此,这一次朱标驾崩对朱元璋带来的伤害,恐怕要比原时空更加严重。

    不是对朱标的爱更深,而是朱元璋自己变脆弱了。

    他曾经幻想过的,颐养天年、子孙绕膝没了,他最担心的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是出现了。

    此刻的朱元璋远比陈云甫更加绝望。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已经退让了那么多次,老天爷还是不放过他。

    愤怒、仇恨、自责所有的负面仿佛在一瞬间将朱元璋整个人困死在一个牢笼内,任凭朱元璋如何咆哮都无济于事。

    这个老人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在几筵殿内,坐在朱标的棺椁旁,扶着棺椁茫然无措。

    他生平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该做什么。

    “皇爷。”

    宝祥接到了一件急报,惊的面容发白,凑到朱元璋身边念叨了一句:“黔国公他今日凌晨,吐血病薨。”

    沐英,硬是生生痛死。

    如此似海般的手足之情,哪能不让人动容。

    朱元璋嘴角抽了好几下,想哭却没有哭出来,只是点点头。

    “知道了。”

    “陈云甫呢,还没好吗?”

    “太师他这段时间,多次昏厥反复,还有几次咳血呛醒,恐怕,恐怕也是时日无多。”

    朱元璋点了点头,仿佛早有预料一般:“他和标儿的感情,这么多年来咱已经亲眼所见,他和沐英一样,都是标儿最好的手足兄弟。”

    “着御医全力医治,决不能让太师出现任何意外。”

    “是。”

    宝祥退下了,朱元璋就把目光投向几筵殿内,跪着的黑压压百官,他的眸子很冷,冷的让人不寒而栗。

    最终,朱元璋把目光投向了蓝玉、常茂所在的方向。

    杀还是不杀呢?

    这一刻,蓝玉仿佛知道了朱元璋在看自己,虽然俯首跪着,可脑门上沁出的汗水,却止不住的如瀑布涌泉般,疯狂掉落。

    先留着吧,看看陈云甫能不能扛过去,要是陈云甫也死了,那就都杀掉,给标儿陪葬。

    朱元璋收回目光,转而又把目光对向了朱棡、朱棣这些位儿子身上。

    “老四,你来一下。”

    这突如其来的呼唤,差点把朱棣活活吓死,他拢在衣服内的双手狠狠在自己的大腿内侧掐了一把,抬头时,已是泪水涟涟。

    朱棣膝行向前,跪行到离着朱元璋三步外,咚咚砸首。

    “父皇~!父皇节哀啊!”

    朱元璋什么也没说,就这么定定的看着朱棣表演,等到后者没了声响后才开口。

    “朕听说,你这么多年一直盼着你大哥走好能当上太子,现在你心愿实现了,标儿他走了,你来当皇帝吧。”

    朱棣知道,自己的父皇这一刻的理智已经快要泯灭,自己无论说什么,很大概率都是死路一条,所以便只是一个劲的哭,咚咚的拿头砸地。

    或许是疼的,也或许是吓的,总之朱棣哭的那叫一个悲惨,宛如杜鹃啼血,哀莫难名。

    鲜血、泪水让朱元璋重新找回了理智,他已经连续失去了两个儿子,又怎么忍心再去亲手杀掉朱棣呢。

    无力的摆手。

    再次从死亡线上走一遭的朱棣如蒙大赦,但他没有急着回到自己的位置,反而再次膝前几步,抱着朱元璋的大腿声泪俱下。

    嘴里来回念叨的,就是那句父皇节哀。

    朱元璋好累,从未有过的疲惫卷上心头。

    累到,他甚至连杀人都没了力气。

    累到望着身边的棺椁,任由泪水于无声中止不住的落下。

    他想到了陈云甫的那一句话。

    如果历史可以重来,臣宁愿不认识二哥,这生离死别的痛苦,便不会有了。

    “如果历史可以重来,朕,绝不会发起株连大案。”

    “朕绝不会把文忠下入大狱。”

    “标儿,咱错了,咱亲手害死了你。”

    朱元璋把手搭在棺椁上,苍老的脸轻轻贴在棺椁边,用只有自己的声音呢喃道。

    “爹错了,能换你的一条命吗?”

    江山,是带不走的,和自己的儿子比起来,朱元璋直到此刻才发现,江山,真的不那么重要。

    灵柩在几筵殿内停了二十一天,二十一天后,起灵葬入孝陵。

    就葬在朱元璋为自己准备的陵室旁。

    这更让朱元璋心碎。

    他本以为自己会是第一个葬入孝陵的人,却没想到,自己竟然要亲手把自己的儿子葬进去。

    丧仪结束了,剩下的便是庙号、谥号等一大串后遗留问题。

    这个时候,礼部才知道什么叫棘手。

    本来嘛,按照大家的传统想法,怎么也得是朱元璋先死,然后朱标再死,大家排队上谥号也省心。

    现在倒好,移尊太上皇的朱元璋还硬挺着,结果朱标先一步驾崩,这都闹的叫什么事。

    而且原本是太上皇的朱元璋这下摇身一变,成无上皇了。

    最后,在经历长达半个月的讨论后,礼部终于拿出了决议章程。

    庙号太宗,谥孝祖明礼纯诚谦达圣和友爱文皇帝。

    孝祖,是说朱标为子孝顺。

    明礼,是指朱标一生从未犯错。

    纯诚,为人干净纯粹,不杂私心,爱护他人。

    谦达,谦和豁达,心胸宽广。

    圣和,圣人垂拱天下大治,家国天下一团和气,在位四年,国家没生过乱子。

    友爱,对兄弟、朋友好的没话说。

    最后,一个文字,堪称最顶格那一批的美谥之一。

    经天纬地曰文、慈惠爱民曰文。

    明太宗文皇帝。

    实至名归。

    哀甚痛甚!

    陈云甫赶在起灵这一天,拖着病体送了老大哥最后一程,于孝陵外,重重叩首。

    老大哥,一路走好!

第三百二十四章:朱允炆的狠辣

    永乐四年不是值得回忆的一年,更不值得缅怀,这是充满悲伤的一年,是让人深恶痛绝的一年。

    可无论祂如何遭人厌恶,祂来了,祂走了,留下一地的狼藉。

    日子终要往下继续进行。

    大明王朝不会倒下,承天门外的国旗终究还会升起。

    月落乌升,国丧结束之后的大朝会如期进行。

    因为朱元璋钦口定下,今年不会有新帝登基,因此,朱元璋以太上皇的身份,在时隔四年后重新临朝视政,朱允炆这个皇太子坐到了他的下手。

    爷孙两人,俯瞰着满朝公侯。

    而朱允炆的眼神,一直停留在百官班列之首的陈云甫身上,眸子中,道不尽的得意和高傲。

    你做太师,朕做皇帝!

    终究,还是朕压你一头。

    这一头,要压你一辈子。

    朱元璋环顾朝堂一圈,最后将浑浊的目光对向陈云甫:“太师,身体可好些吗?”

    “回太上皇,臣,好多了。”

    “那就好。”朱元璋点了点头:“国有大殇,更应该振奋顽强,国事政务不可为此空殆耽搁,太师是我大明的首辅,要振作啊。”

    “臣,请致仕。”

    陈云甫一句话,惊起惊涛骇浪。

    这是要急流勇退吗?

    复仕后,重新站到朝堂上的齐德嘴角挑起了一丝笑容。

    退吧,退了这一步,那就是万丈深渊。

    朱元璋摇了摇头。

    “朕不准,国朝不能没有太师,朕老了,江山是允炆的,标儿生前遗诏,委太师做顾命托孤大臣,你要让标儿不安心吗。”

    陈云甫无奈,垂首沉默。

    “广州、泉州的市舶司已经复市,你不是还要改制广西,成立生产建设兵团吗,标儿迟迟没有批复,朕现在给你一个准信,准了,自今日始,内阁诸般事务,太师还是要多多操心。”

    朱元璋老了,坐不住太长时间,说完便起身谓百官言道:“尔等有一个算一个,胆敢有不听太师调遣者,一律法办!

    太师是顾命托孤大臣,他的话,就是标儿的圣旨,是朕的圣旨,都听明白了吗。”

    百官齐齐下腰。

    “臣等明白,一定谨遵太师谕令。”

    “允炆,走吧。”朱元璋拉起朱允炆的手,径直离开金殿。

    这一刻,百官却不再如往常般围拢到陈云甫身边,更多的人,还是亲近向齐德。

    是,现在看起来大权还都在陈云甫手里,而且陈云甫的权力比起之前甚至尤有过之,但那又如何。

    这不过是临时的权力罢了,临时的权力是会过期的。

    看朱元璋那样子,估计也就这一两年的事了,朱元璋一走,皇权尽归朱允炆,齐德,就是大明未来几十年政坛领袖。

    至于陈云甫,敌人遍天下,能不能活下去还是个问题呢。

    “太师啊,这可真是人生无常。”

    齐德守在承天门门口等到了陈云甫,脸上的得意,那叫一个溢于言表。

    后者抬了一下眼帘,什么都没有说,就要登车离开,身背后,齐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过段时间,请太师再去一趟两广,把市舶司和那什么建设兵团的事办好,朝中的事就不劳太师操心了,本官自会料理的好。”

    陈云甫半转身子看向齐德,看向后者身边围着的十几名达官显贵。

    半晌,笑了一下。

    “好。”

    说完,矮身钻入马车,落寞离开。

    或许从这一刻开始,属于他陈云甫的时代已经落下了帷幕。

    真正笑到最后的,成了齐德。

    而齐德恨的,又何止只是一个陈云甫。

    在他的记忆中,可还有一张嚣张狰狞的嘴脸呢。

    “你死了,你当年对我的羞辱,就从你后人身上来还吧。”

    齐德昂起脖子,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就是天地中心的主宰。

    却不知,皇宫内,一老一小祖孙两人,却把齐德当成了一头蠢猪。

    “看到那齐德了吗,一个权臣退下,就会有一个新的权臣诞生。”

    “孙儿看着呢,看的真真切切。”

    朱元璋很满意:“那么你是希望一个有能力的权臣,还是希望要一个蠢如猪狗的权臣。”

    朱允炆答道:“显然,齐德更适合孙儿。”

    “对,齐德更适合你,因为他愚蠢,蠢到宛如猪狗一般,这样的人即使掌了权,也威胁不到你,不像那陈云甫,若是再让他掌权十年,江山,就不知道该姓什么了。”

    “但你要记住,绝不能杀陈云甫。”

    朱元璋耳提面命:“他的敌人遍天下,全天下都希望他死,只要他一天不死,全天下就都会求着你杀他,有求于你,你就可以尽情施为。”

    “孙儿知道。”朱允炆连连点头:“孙儿就是打算拿陈云甫当一枚棋子来用,等什么时候孙儿巩固了皇权,再把他杀掉,还有那齐德,一并宰了。”

    “你比你父亲,更像是一个皇帝。”朱元璋听的极其满意,抚掌大笑后遽尔又落寞。

    “标儿就是太仁义、太心软、太脆弱,他永远都不会明白,做皇帝,不能与臣子交心。”

    朱允炆紧紧跟随在朱元璋身边,搀扶着后者。

    “允炆,你会削藩吗?”

    “孙儿不会。”

    朱元璋遂十分满意的点头:“千万不要削藩,留下三藩在,朝中不会出奸佞,你若是把藩王尽除,将来恐养权臣当道。”

    “是,孙儿牢记于心,一定与三叔、四叔他们和睦相处。”

    见朱允炆如此懂事,又有三分帝王的狠辣与决绝,朱元璋越发心喜。

    可心喜之余,又忧心。

    “你说,蓝玉他们需要咱帮你除掉吗?”

    “不劳爷爷忧心。”朱允炆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孙儿不是把陈云甫留下了吗,留着他就是用来做这事的,他要是不除掉蓝玉等人,孙儿就坐他谋逆,若是他听话,孙儿就赐他一个全尸。”

    “爷爷老了,以后这江山,你说了算。”

    朱元璋老怀甚慰,只道上天赐给他老朱家一个天生的帝王。

    他现在已经是越发的糊涂年迈,只想着江山社稷稳固就足够,丝毫没有觉察到,他眼前这个孙子,到底有没有和他说真话!

第三百二十五章:每个伟大的人,都有落幕的时刻

    “太师料事如神,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我宁愿,将这一切算错。”

    “......事已至此,太师节哀。”

    “他和你们接触了?”

    “是的。”

    “路都是自己走的,去忙吧。”

    ......

    陈云甫再一次离开了金陵,踏上奔赴两广的路程。

    记得第一次离开的时候,老大哥亲自相送,再看这一次,冷冷清清的只有杨士奇一个人陪同,还有一个千户的金吾卫,陈云甫无奈一笑。

    人走茶凉,自己也算是早有预感。

    谈不上多难受,充其量有些小失落吧。

    只是每一次望向金陵的方向,陈云甫总会不自然的泪湿双目。

    他失去了自己生命中一个极其重要的人。

    ......

    “阁老,太师他走了。”

    文华殿里,田士恭这个吏部尚书像条没有脊梁的野狗一样,谄媚的凑到齐德近前摇尾乞怜:“没有一个官员相送,灰溜溜的像一条丧家之犬。”

    “哼。”

    齐德满意的哼出一声来:“让他去吧,山高路远、穷山恶水的,能不能活着回来还两说呢。”

    “是是是。”

    “士恭啊。”

    “阁老,下官在呢。”

    齐德很满意田士恭这种卑微的姿态,颔首道:“今年山东的稽核可以放宽一点,不要总是锱铢必较,知道吗?”

    山东?

    田士恭马上明白齐德的意思,拍胸脯打包票的说道:“请阁老放心,下官,哦不,门下省得。”

    “生前不过几十年,死后可有百世名,咱们都是圣人的徒子徒孙,要顾全三分面子。”

    田士恭笑笑:“还得是齐阁老您高瞻远瞩,不似那陈云甫,鼠目寸光。”

    顿了顿,田士恭又言道:“阁老,下官听说,邵阁老致仕了?”

    “嗯。”齐德姿态高傲:“现在是皇太子殿下暂行监国理政,已经批示同意,下个月的内阁办公会,你们就看不到邵质那个老匹夫了。”

    一个党派的倒台,总会有第一个先倒下的人。

    就像多米诺骨牌被推倒第一块,接二连三的,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丢官弃职。

    这一刻,田士恭心中极其庆幸,得亏自己倒戈的快,不然屁股下这吏部尚书的位置,铁定是保不住了。

    “陈云甫一倒,其派系会空出多少个位置来。”

    齐德都得拿笔才能记下那一大串让人眼花缭乱的职务空白,而后望着这一串名单,双眸中精光四射。

    若是能将陈云甫倒台后留出的权力空白给占尽,那他齐德,就将权倾朝野,宰执天下!

    已经没有人再有资格阻拦他齐德上位了。

    陈云甫也不行。

    事实也确实如此,永乐四年底,朱允炆登基大典,陈云甫因为还在两广所以没能赶回来。

    而新朝年号:

    建文!

    似乎历史又在进行自我的修正,可早已面目全非的事实,已经不是只靠修正就能修正回去的,比如说。

    建文元年,朱允炆颁发登基诏书,大赦天下的同时,也让自己的岳丈马全官复原职,随后在建文元年七月,加侯爵,赐禄三千石。

    建文元年十月,朱允炆升黄子澄为吏部左侍郎。

    建文元年十一月,朱允炆擢方孝孺为文渊阁大学士,兼领通政使司通政使。

    建文二年一月,朱允炆又将黄子澄擢入内阁,顶替了徐本,紧随其后的便是方孝孺入阁。

    眼下的大明内阁五人,除了陈云甫这个远在广西,埋头搞生产建设兵团的内阁首辅外,其余四人中,历史上臭名远扬的三大臭皮匠无不在列。

    加上徐辉祖甩手掌柜,皇权和相权都被朱允炆牢牢的攥在了手里。

    实现了中央的高度集权!

    亦是在这个月,阔别京城两年的陈云甫从广西赶了回来,回到这个早已极其陌生的大明朝堂。

    他不得不回来,因为是朱元璋把他召回来的!

    在太极宫里,陈云甫见到了朱元璋。

    按时间来推算,这一天,应该是原时空的洪武三十年一月。

    可面目全非的历史早已模糊,陈云甫也无法记的真着了。

    他只知道,朱元璋,不行了。

    “臣,叩见无上皇。”

    皇帝的父亲叫太上皇,皇帝的祖父叫无上皇。

    “云甫回来了,快来。”

    此刻的朱元璋,显得是如此老迈,他吃力的冲陈云甫招了招手,将后者唤到自己近前并赐了座。

    “这两年你一直远在两广,委屈你了。”

    “臣食君禄,当分君忧,份内之事不敢当陛下这句委屈。”

    朱元璋无声笑笑,望着陈云甫那重新养回来的一头黑发,很是释然:“看来,这两年你过的还算不错。”

    “咱大限到了,咱有预感。”

    “昨晚咱还做了一个梦,梦到了秀英,梦到了标儿,咱知道,他们母子俩是要带咱走,咱也确实想走了,想去找他们娘俩,我们一家三口就快要团圆了。”

    朱元璋的脸上满是舒心之色,仿佛死亡对他来说,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在梦里,秀英唤咱重八,咱已经好多年没听过人喊咱重八了,哪怕明知道是梦,咱能在死前梦到一次,死了也能瞑目。”

    陈云甫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全程是在听朱元璋一个人在念叨,这个弥留之际的老人,脱下了身上背负几十年的枷锁和所有伪装,说着一大堆似乎无聊的家常。

    “这些话,咱不知道和谁说,想了想,只有你,你和咱,是知己。”

    朱元璋大概真的是糊涂了,什么话都在往外说:“允炆是个合格的帝王,把江山交给他,咱很放心,他要杀你,咱不愿意,咱死后你就把楚楚娶回家,这样的话,你就是驸马,允炆是个孝顺孩子,你做了他姑父,他就不会杀你了。”

    陈云甫还是沉默,一双眼,像两汪深邃的古井就这么一直看着朱元璋。

    当看到后者伸手的时候,陈云甫把自己的手伸过去,尤其牢牢握住。

    “咱这一辈子看过那么多的人,自觉没有谁是咱看不透的,独你一人,独你一人。”

    朱元璋的声音越加轻微,脉搏也越来越慢。

    猛然间,朱元璋瞪大了双眼,直勾勾的看向陈云甫。

    后者的表情还是没有任何的变化,毫无惧怕的对视着。

    或许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朱元璋才真正的看透陈云甫,但。

    晚了。

    陈云甫松开朱元璋彻底无力的手,退后三步跪在地上,重重叩首。

    从洪武十五年,到永乐,再到如今的建文二年。

    整整十五年!

    从老大哥离开的那一刻开始,陈云甫的心,已经不在朱明皇室身上了。

    宝祥在一旁扯起了嗓子。

    “无上皇,驾崩!”

    这些曾经影响历史的伟大人物,都走向了各自落幕的一刻。

    但总会有人接过他们的历史使命,紧随其后的踏上历史舞台。

    而后面的时代,绝不会是朱允炆的。

第三百二十六章:朕给你两个选择

    朱元璋的驾崩远没有原时空的影响那么大,大概是因为他已经禅位了好些年的缘故。

    但这并不意味着朱元璋的丧仪不隆重,相反,朱允炆大概是感谢自己的爷爷给自己留下了如此一个盛世锦绣的江山,将丧仪办的极其浩大盛隆。

    紧跟着便是那千篇一律的庙号、谥号。

    太祖高皇帝。

    等到丧仪办完,朝野内外的所有目光都对向了陈云甫。

    朱元璋倒了,权力也到了重新洗牌的那一刻。

    在百日热孝结束之后,陈云甫迎娶了朱元璋第十四女含山公主朱楚楚,从此摇身一变成为了大明朝的驸马、朱允炆的姑父。

    而后,遵循着驸马不从政的训令,陈云甫向朱允炆递交了辞呈。

    就此辞去太师、太子太师及内阁首辅都所有官衔。

    朱允炆批准了,只给陈云甫留下一个成国公与驸马都尉两个爵衔。

    属于陈云甫的时代就此戛然而止。

    官场上永远不缺少落井下石者,就在陈云甫致仕的第二天,一纸弹劾就送到了朱允炆的案头,继而是如雪片般的铺天盖地。

    这些弹劾疏中的内容无一例外不是弹劾陈云甫在之前几年的执政中,是如何的专政霸道、擅权枉法。

    直把陈云甫抨击成王莽、董卓、曹操之流。

    天下人个个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皇祖考和父皇说的话都成真了。”朱允炆拿着这些奏疏,谓身边的延庆笑道:“看到了吗,天下人都恨不得杀陈云甫,为什么?因为他们怕陈云甫,越怕就越想陈云甫死,他们越想陈云甫死,朕反而不能杀他。

    这些人的背后,朕要是没猜错的话,都是齐德指使的吧。”

    “圣明无过今上。”

    延庆拍了一记马屁:“眼线来报,确实都是齐阁老指使的。”

    “眼线还报什么了?”

    “成国公自从致仕后闭门不出,也不见客,只是每日在家陪着媳妇孩子,倒是过的逍遥自在。”

    朱允炆哈哈一笑:“他想逍遥自在?朕还想逍遥自在呢,差人把他召来,朕得耍耍他。”

    一想起当年自己以皇太子之尊亲自出城迎接陈云甫,而陈云甫对自己的态度却是不冷不热时,朱允炆就气不打一处来。

    现在天地易主,自己做了大明至高无上的皇帝,那还能由得陈云甫放肆吗?

    不把心里积郁的这口恶气出出来,朱允炆哪里能痛快。

    “臣,叩见吾皇圣躬金安。”

    如今的陈云甫哪里还有当年那风度翩翩的白衣卿相德性,从来不蓄须的下巴如今也是乱糟糟,曾经有神的双眸也变的浑浊和茫然,整个人由内而外的只散发出一种气质。

    颓废!

    朱允炆笑了,仰首大笑。

    “这还是朕印象中的太师吗。”

    “臣从来没做过太师,臣才疏德浅,不敢贪恋。”

    朱允炆遂言道:“你倒是识趣的很,起来吧,延庆啊,给成国公看座,让成国公陪朕下下棋。”

    说着话看向陈云甫,冷声道:“成国公可千万不要再说,自己不懂此道了。”

    陈云甫拱手:“只要陛下不嫌弃,臣就献丑。”

    眼见陈云甫在自己面前再无一丝傲骨英气,朱允炆那叫一个志得意满,开心的放肆大笑。

    他憋了几十年,从出生那一天就憋着。

    自己的生母不是正妃,所以朱允炆从来没有敢惦记过自己有朝一日能成为太子。

    可是天助他啊。

    这可真是上苍相助。

    是老天爷,钦定他朱允炆做太孙、做太子、做大明至高无上的帝王。

    本以为自己做了太子可以放肆了吧,结果举目望去,发现朝堂之上有那么多大人物。

    有开国的蓝玉、冯胜、常茂,有辅国的陈云甫。

    自己就算是太子,见到这些位还得一一恭顺见礼。

    外面还有朱棡、朱棣这些个叔父亲王。

    朱允炆的心,那叫一个压抑。

    现在,所有的压抑总算可以酣畅淋漓的释放出去。

    “当年,朕找你下棋的时候,你说你不会,朕问你削藩的事,你和朕打哑谜。

    现在,你会下棋了,那朕问你,朕要削藩,行还是不行?”

    陈云甫拱手俯首:“陛下气吞八荒,外镇三藩在陛下这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翻手可灭。”

    “但朕不打算急着削藩。”朱允炆拿捏着棋子在两个手指间把玩着,仿佛自己拿捏的是陈云甫、是苍生、是整个天下。

    “皇祖考告诉朕,朕如果把外藩全部削除,那么朝中就会出权臣,朕倒是不怎么怕权臣,但朕怕那群手握兵权的武夫。

    你替朕办件事吧。”

    “陛下想办什么事。”

    “朕要蓝玉、常茂、冯胜哦对,还有沐春他们四个人滚出五军府,夺他们的兵权。”

    朱允炆接连吐出四个名字,随后看向陈云甫:“能不能做到?”

    后者没有说话,沉默相对。

    “朕这有两道圣旨,给你拟的,你看看想接哪道?”朱允炆冲身后招招手,延庆马上快步跑到近前,带着两卷明黄色的丝帛。

    “这第一道呢,就是百官、全天下弹劾你陈云甫擅权专政、结党营私,意图不轨,定谋逆罪夷三族。”

    “第二道呢,是你陈云甫有平叛匡扶社稷之功,朕复你太师兼太子太师衔,追封吴中王,谥文正,汝子陈景和嗣成国公爵。”

    朱允炆把两道圣旨都放到了桌子,推到陈云甫面前。

    “你自己选吧。”

    陈云甫低头看了看圣旨,最后伸手选了那道追封自己吴中王的第二道,让朱允炆的脸色顿时一喜。

    “臣,谢隆恩。”

    陈云甫接过圣旨,起身拜倒,施礼后就打算重新坐下,和朱允炆对弈一局,却见后者挥手。

    “朕突然不想和你下棋了,你退下吧。”

    陈云甫什么也没说,拿着圣旨退出奉天殿,大步流星的离开。

    看着陈云甫走远,延庆问了一句。

    “皇爷为什么不直接利用陈云甫杀掉蓝玉等人呢?”

    “把兵权夺了就行,朕想杀他们,随时都能杀,更何况,他们还有用呢。”

    朱允炆言道:“朕要先给他们威再给他们恩,这几个人活着,朕削藩的时候,就不怕四叔他们造反。”

    留着陈云甫来钳制蓝玉等武夫,再留着蓝玉等名将来压制朱棣等藩王。

    这平衡之道,可谓是让朱允炆玩的明明白白。

    看来那几年在莫愁湖行宫伴驾朱元璋,朱允炆要比原时空聪明的多。

    延庆心悦诚服的说道。

    “皇爷圣明。”

    承天门外,韦三一如既往的在,只是原先的两马并驱的马车改成了一马。

    陈云甫什么话也没说,坐进马车,看着手里的圣旨,而后用力攥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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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太师介绍:
洪武十五年,马皇后薨天,撒手抛下了哭到撕心裂肺的朱元璋。
深秋下的金陵,全城缟素。
这一年,一个天界寺的小和尚登上了明初的历史舞台。
于是大明多了一个太师、世界多了一个新大明。大明太师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太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太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