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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狐夫     深渊专列txt下载     深渊专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回 锐不可挡

    前言:

    利剑鸣手中,一击而尸僵。

    ——曹植

    [Part①·唇枪舌剑]

    衙门庭院里突然来了这么一号不速之客,几位贵人神态各异,不敢轻举妄动。

    知县武成章曾经是上京城里的太监,也见过不少御前侍卫和禁军教头,能不动声色徒手杀死县衙里的护院犬,此人的身手非同一般——这珠州县衙里的狗,可不是什么路边捡来的便宜货色,那都是由周边乡镇拿去和郊狼配种养育出来的猛兽。

    玉真道士面露惊异,死死盯住来客的两掌指节,心中已经翻腾起惊涛骇浪——

    ——好强的指力!

    虽说这护院犬的肚腹柔软,却也不是一般人能徒手剖开的。

    他动了真元吗?用了灵力吗?

    没有!完全感觉不到!

    这汉子一路走来,步履看似虚浮,呼吸吐纳与常人无异,胸肺起伏好似一个白面书生,哪怕下地干活的农夫都要比他有力似的。

    可是他手上的狗!却连临终前的惨叫悲鸣都发不出来了!

    只是武知县的干儿子还不清不楚,似乎搞不清状况。

    武修文只晓得来了个洋人(从仙台港跨洋而来的外人),提着县衙的护院犬就这么走进来了,这小子是后知后觉,小脑筋没有转过来。

    “好大的胆!敢杀知县的狗?!”

    江雪明不想第一时间撕破脸皮,手上这条狗就当做一个下马威,门外还有三条死狗的尸体,都叫瑟瑟发抖的衙役拢到一处去。

    他甩开狼犬的尸身,从医生包里不紧不慢的取出新手套,随口应道。

    ‘我来珠州要路引,想去上京。路上恰好听闻有两个伤患,他们的手指头被人剁掉,我自然要看病救人。’

    不等江雪明讲完,武修文立刻骂道。

    “直娘贼!你说甚么?!”

    “我说,如果这个手指头进了畜牲的肚子。”江雪明好声好气的商量着:“它烂了,不好用了,事情就变坏了。得趁着热乎的时候赶紧取出来——不然就用不得了。”

    武修文还想开口,可是干爹却死死抓住了儿子的手臂。

    “干爹.”武修文这才反应过来,看清干爹的眼神时,他终于闭上了嘴。

    江雪明接着问:“你是州官还是县官?”

    武成章应道:“本官是朝廷知州,提督任命的知县,既是县官也是州官。”

    “身兼数职,辛苦辛苦。”江雪明没有抱拳作揖的习惯,也没有下跪认官的想法:“鄙人张从风,从九界来,这个”

    武修文还是挂念干爹的脸面,于是小声提醒:“见了朝廷命官为何不跪!”

    雪明将医生包里的行医资格证和学位拿出来。

    “在大夏应该算翰林院的学士,为九界领邦将军家里看病,也算是御医,照你们这个官员制度,你这个上京委派到地方的太监应该要给我跪下,还得磕满三个头。”

    此话一出,武成章的老脸挂不住了,顿时两颊发热头脑发昏,一下子气得面红耳赤——这洋人在说什么胡话?仅凭几张纸就要来羞辱于我?

    可是老太监还是忍住了,他是个明白人,要是摸清这洋人的底细,知道他几斤几两,哪怕把他弄死在珠州城里,也不会有人知道的。

    “哦”

    如此想着,武成章轻飘飘的应了一句,也没有正面回应,决定把这个难题丢给玉真道长。

    既然这洋人是来找麻烦的,口口声声要治病救命,奔着这几根手指头来,那就看玉真道士如何对付他吧。

    这老太监的脑子转得比干儿子要快得多,立刻扭头发问。

    “道长?您认得九界的批文嘛?恕本官才疏学浅,这证章图样签押机关,本官是不清楚,不明白——要是闹了误会,恐怕弘法寺和尚书主客曹(外交部别称)那里不好交代。”

    玉真道士顿时汗流浃背,不知道这老知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人是知县要抓的,熊也是知县干儿子要贪下来的,迎春楼里的姑娘都是这对父子买来,把强暴罪名安在赵家兄弟头上的,怎么来了个洋大夫,事情都落到他玉真头上了呢?

    “啊哦.”玉真仙人迟疑片刻,硬着头皮接了话茬,毕竟这次来珠州是为了人肉生意,他与武修文厮混在一起,就是因为这武成章没什么弱点。

    老太监在上京做到头了,结果也是发配到珠州这么一个半岛当县官,没有子嗣家族,对夏邦天子来说,是非常好控制的工具人。

    武成章没什么爱好,也没有明显的弱点,要从酒色财气开始讲人情送恩义,恐怕是很难把人肉生意谈成的——唯独有个干儿子当把柄,这便是玉真道长看重的缘分所在。

    “这位大夫。”玉真道士自然是不能认这些文书的,一旦把话说死,指不定武成章就真的带着衙门院里的所有人开始给这洋人磕头了,没有这么滑稽的事,于是开门见山的说:“是赵家兄弟托您来治病?”

    “不,是我自己要来的。”江雪明立刻应道:“我刚才在门外也听见了,仙长你说得好,道义道义,我这个做医生的,治病救人就是我的道义所在,不能因为病人不求,我就不救了——你说对不?”

    “啊呵呵呵。”玉真尴尬的应道,心中却愈发奇怪——

    ——这洋大夫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要拿贫道当乐子?消遣贫道?

    道义?这话讲出去谁能相信?漂亮是漂亮,说得漂亮也是讨知县一个彩头,他还当真是这么想的?

    “大夫杀了知县家里的一条狗,就为了给赵家兄弟治伤?”

    江雪明:“四条狗。不是一条。”

    武修文气急败坏的喊道:“全杀了?!”

    江雪明:“嗯。”

    武修文快步上去,要拿刑架上的长杖来打人,走到半途却慢慢停住。

    这小子窥见玉真道士再也不笑,似乎是笑不出来。

    且看仙长没有动弹的意思,也不想帮他缉凶,夜里府邸院落大门后的长明灯照出一道虚影来,那洋大夫的影子拉的老长,像是一头猛虎。

    这个时候,武修文就不敢动了,浑身像是过了一道冰冷的井水,冻得手脚僵硬,骨头都发寒。他的气息急促,霎那间红了眼,血丝跟着爬到眼黑去,似乎是进入了凶狠野兽的领土,到了人家的攻击范围里。

    “洋大夫,您且把这几张文书收好。”玉真仙人思索再三,换了一副横眉冷眼,扯着嘴角吐出几句冰凉的话:“知县大人不爱看,也不想去听。”

    江雪明:“我想也是,要讲道理肯定是讲不通的。”

    玉真仙人接着说:“你可知道,赵家兄弟是奸污民女的重犯?”

    江雪明:“认罪了吗?可有罪证指认?”

    玉真仙人:“要对薄公堂?你的意思是知县大人徇私枉法?诬害赵家兄弟二人?你要告官?你可知道在夏邦,告官者与官同罪.”

    雪明没有和夏邦律法正面硬钢到底的意思,反而是绕了一条远路。

    “赵家两兄弟的指头是谁砍下来的?”

    玉真仙人立刻说:“是我。”

    雪明接着问:“你是县衙里的捕快?”

    玉真仙人立刻辩解道:“赵剑英、赵剑雄拒不认罪,其二人身形魁梧心性凶残,贫道临危受命为民除害,知县大人托付贫道提剑执法,有何不可?”

    “你拿他们的指头去喂狗?”江雪明接着问。

    玉真仙人有些不耐烦了:“如此恶徒!沉进雾江喂鱼都是积功德累善业!贫道是在做好事”

    “那我要给他们治病接骨,违了夏邦律例哪条法?”江雪明接着问。

    这下玉真仙人绷不住了——

    “——你找死?为了两个凶犯!你要杀衙门的狗?”

    “为了衙门的狗,你要和我斗法?”江雪明反问道:“你想和我斗法?”

    “仙长!”武修文立刻叫嚣道:“和这蛮不讲理的洋人废话什么!你难道怕他?!”

    这句话讲出来,玉真仙人基本上已经完全丧失理智了。

    怕他?

    我是百目大王座下首席!我会怕一个手无寸铁的洋大夫吗?

    这不是在等你干爹的说法么?!

    “若是这位大夫有意和仙长切磋”武成章笑呵呵的接道:“本官倒也愿意让出官府小院毫厘之地,只怕仙长施展不开手脚”

    “我要二十个童男,三十个童女。”玉真直接开口叫价:“帮你收拾这个不长眼的洋人,童男不要佃户家里的,自小干农活,肉也腥臊。”

    武成章没有应,接着笑呵呵的说:“那就看修文的安排,祭礼供奉这些关节要事,都是修文在做,本官也是老糊涂了,如果能年轻些,有仙人相助,这仕途也能走的坦荡顺畅.呵呵呵呵呵.”

    老太监谁也不想得罪,全都推给了干儿子。

    [Part②·六臂修罗]

    有了口头许诺,玉真也不再藏着掖着,从布袍中取来一个剑匣。

    这阴沉木所造长匣打开,吐露出清澈如水的剑光来——共有六支长短不一的剑条陈列其中。

    “得罪了,洋大夫,今日不是贫道要取你性命,是你不识好歹.”

    “知县大人。”江雪明突然朝知县大声喊道:“这仙长的意思是,他要杀我了?”

    事到如今,武成章依然在打马虎眼:“是斗法切磋,切磋而已嘿.大夫多虑了,只不过这刀剑无眼,若是大夫能知难而退,大家各让一步,您也不要去细想这赵家兄弟的事情,哎.”

    话音未落,玉真仙人从剑匣中踢起一道寒光,持剑猛攻过来!

    “看剑!”

    玉真如此想着——这浑浑噩噩的面容好似不知死活的傻狍鹿,饶是你有再大的本领,有再强的内家修为,两手空空如何能抵挡这精钢剑刃呢?

    可别说我不讲武德来偷袭!洋大夫!我可是叫你看剑了!

    可惜你那涣散无神混沌两眼!看得清我的剑吗?!

    霎时寒光交错,金铁相击!

    玉真虎口剧震,眼神失焦的一瞬间,只觉持剑手传来钻心疼痛。

    又见到一阵鬼魅黑影错身而过,那一身漆黑的布袍好似走地蛟龙,不过两三步一呼吸的来往之间,他手中兵器叫这洋人打得横移两尺,失了气力。

    剑势走老的那一刻,玉真几乎惊得肝胆欲裂——

    ——从哪里来的兵器?

    雪明的手中多了一把小刀,也是贝洛伯格边角料造的格斗刀,方才玉真这第一回合的进步刺杀已经尽收眼底,速度和力量都有了初步评估。

    他双手持刀去打剑脊靠近剑锋的部分,算准距离,这冷兵器好似一把大锤,离两手越远的部分,就越难把握平衡,只是简简单单的撬一回杠杆,用两手欺单手作以短克长的防御兵击。

    没有迟疑的功夫,玉真与雪明错身离开剑围的那一刻,马上提剑再攻。

    撩剑杀喉的架势很标准——雪明如此想着,继续调度腰肢去避,也不想故技重施,单以肉体来对付这种授血单位十分吃力,要节省体力来完成屠宰程序。

    再攻三剑也依然没有结果,玉真垫步去割手,割喉,最后往难以躲避的腿脚猛击,移形换影之后已经绕了一个半圆。

    剑刃落不到实处,他的心也跟着沉到谷底,改换双手共持一剑来追求更快的剑速。

    换手的这个空挡,雪明的眼睛几乎没有离开过玉真的眉心——

    ——从神经反射来看,这授血怪物的元质构成十分优秀。

    换成双手持兵器了?他在害怕吗?

    “呀!——”

    玉真吐出一口恶气,以声助威扑杀出去,那清冽的剑影似乎缠上一层粘稠的阴云了!

    须臾就看见庭院两人追逐起来,黑漆漆的身影带动神袍在迎客松和院墙来回翻转腾挪,玉真提剑刺杀用双手,进退维谷之间偶有失横的凌乱步伐,重心全在身体中线,无法快步奔袭。

    剑影在树干上炸开一道道霹雳裂痕,在墙垣剖开深刻的伤口,却连敌人的影子都斩不到!

    末了绕了一个大圈,那满地的落叶跟着寒风一起吹到半空去,跟着来回往复你追我逃的两个人飞起又落下。

    玉真是越打越惊,他引以为傲的快剑居然连这洋大夫的皮毛都伤不到!似乎连衣服都割不开!

    他微微挪动步子,富贵华丽的云纹布靴踩在青石砖上,稍稍腾挪时,就见到洋大夫几乎神念统一心有灵犀似的,跟着这步子往一侧挪移脚跟。

    他知道我在想什么吗——玉真不理解,完全不理解。

    这种读心解意的身法直觉,已经远超出他的武艺境界了!

    哪怕在师门与百目仙尊切磋时,他也没有感觉到如此大的压力,眼前之人绝对是个用剑高手!前几合交手之时,还能听见几次急促的喘息,再到后来追逐,已经听不见这怪人的调息节律了!

    若是两人持剑对打,玉真不敢想象自己现在的模样——

    ——恐怕已经变成东一块,西一块的肉团了吧?

    仙长只觉得两颊滚烫,又羞又怒,这洋人蛮夫似乎不打算进攻,只是一味的嬉戏打闹奔走逃窜,县长可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这笔人肉生意谈不成,回到师门如何去见仙尊呢?

    “哇呀呀呀呀!哇呀呀呀呀!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听阴风阵阵,玉真仙人开始念咒掐诀,兀的一下,从这慧剑黄绫衣冠楚楚的法袍中窜出四条赤红臂膀!

    两肩两腋的人皮顿时裂开,玉真现了原形,就看见头顶苍苍白发一下子开了中分,从幼态可可爱爱的脸面中,长出一个狰狞可怖的八目獠牙凸嘴的怪物来!

    江雪明依然在等待,这种等待几乎持续了八九年——

    ——在远征时代,有许许多多披着人皮的授血怪物,它们起初还会讲点人类的礼仪。

    用他喜欢的废话文学来讲,撕破脸皮之后,就可以不要脸了。开始耍起授血怪胎的特殊战阶技巧了。

    包括玉真道士现在的“二阶段”也是如此,是拿出看家本领,要殊死一搏。

    雪明就像个颇具耐心的垂钓者,与授血怪物作战的环节,也很像钓鱼,从一开始打窝投喂窝料,再到咬钩,牵绳收线的角力,熟悉鱼儿的脾性和水性,最后一点点带离水面,失去力气,这是一个既短暂又漫长的过程。

    短暂的地方在于,对决斗双方来说,生死之间往往只有一次机会。

    漫长的地方在于,只要雪明观察得够久,死门就会越清晰,耐心是战士最强的武器。

    玉真仙人此时哪里还有仙人的姿态,六条臂膀各持一剑,用流星的话来说就是命中不够攻速来凑,既然砍不到人,那么就换六把剑一起试试——简简单单的兵击格斗变成了除草环节,这六臂六剑的狰狞鬼怪俨然已经成了嗜血修罗。

    江雪明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甚至连神态都没有变过。

    武家父子却被玉真道士的六臂怪胎形态吓得不敢吭声。

    六支长短不一的精钢剑刃成了绞肉机,这妖魔精通左右互搏之术,肢体协调性可谓神乎其技,雪明内心也在感叹,要是换了常人来舞双剑,如此频繁的进攻频率还真不一定能舞明白了。

    现代科技操纵六条机械臂作一台砍肉机,也难保数控中心不翻车,这些臂膀也会开始窝里斗。

    只见这剑光粼粼的“铁球”朝着雪明倾轧而来,从中发出阵阵咯咯怪响,似乎是节肢动物的步肢关节甲壳在互相挤压高速运动时的动静。

    长明灯下,从院落中爆发出一道道骇人火光!

    四散飞射的碎铁宛如流星一样,打进院墙松木之中,打在公正廉洁四字牌匾上,铁块倒飞剑气四溢,那妖魔的胳膊腿脚像是进了高速运转的线锯!一下子松散开来!成了一块块切口平整的肉方!

    “哚!”的一下,就看见这六臂修罗其中一只肉掌突然失力,带到他自己的脑门去,断成半截的铁剑扑进眉间,扎进头壳,他是满眼难以置信,被怒火和羞耻心欺瞒的灵感,终于慢慢回到他身边,望见满院细密而坚韧的“丝线”时,似乎明白了什么。

    可惜玉真已经发不出声音了,他只能看到这些奇怪的网,沾染着脓血的线索细绳,好似切金刀断铁斧一样的丝线。

    他的右腿切成十四块大小不一的方块,身体往前倾倒,一下子成了满地肉糜。

    “仙长!”武修文惊叫。

    武成章立刻抓住儿子的头发,大声骂道:“王八蛋!你喊谁?!你喊谁仙长?!”

    流光四溢,星辰灿烂,芬芳幻梦的毛发从院落四处迸射飞走,抖落虎须上的脏臭血污,它们尽数回到了钢铁神猫的盔甲之中,敲在铠甲时发出好似战鼓的声响。

    江雪明与知县说:“现在我可以给病人治病吗?”

    武成章马上应道:“这位仙长.”

    “与知县大人讲过姓名了。”江雪明强调着:“讲过一次,文书也写着名字,都是汉字——我记得夏邦也用汉字。”

    武成章立刻改口:“张从风大人”

    没等这县官从椅子上爬起。

    玉真仙人的尸首终于完全散开,脸面和躯干碎成了几十块。

    ——他死透了。

第四回 没有对错

    前言:

    劳心苦力终无恨,所冀君恩那可依。

    ——高适

    [Part①·脚夫]

    这百目大王的首席弟子一死,武家父子二人吓得毛森骨立汗流浃背,再也不敢提赵家兄弟的事,不做声了。

    江雪明取来庭杖,用这桨棒去拨弄玉真仙人的尸体,隐约能见到一颗圆滚滚的虫巢,那便是授血怪胎的“气海内丹”,在大夏是这么个说法。

    他三步作两步疾疾跨过院府大门,提着长明灯来泼油料,烧了这裂成碎肉的内丹,不等其中缓缓蠕动的白夫人爬出来,在一把烈火之中,看见蜷曲的虫身发出一阵阵渗人厉啸,两三息的功夫,这万毒之祖万恶之源死的干干净净了,只留下一地赤红的碳灰。

    这个时候,武成章终于想开口讨个说法。

    “张从风大人”

    “县官,赶紧把赵家兄弟带来。”江雪明收拾完残局,就近找了张太师椅坐下。

    “我去喊人,我去喊人!”武成章立刻应下。

    江雪明指着武修文:“要你干儿子去接,你是知县,怎么能委身下狱,去接两个囚犯呢?”

    “干爹!”武修文一下子慌了,这玉真仙长死了,再要他去面对赵家兄弟二人,他是绝不敢进牢房的——这两个野人虽然挂着镣铐枷锁,可那一身蛮力也不是普通衙役能对付的。到时候仇人相见,赵家兄弟得了机会,武修文只怕这两个村夫挥铁链将他头壳打穿,就地打死呀!

    “张从风大人喊你去,你就放心去!”武成章面露愠色:“那两位杀熊义士饿了几日,又被玉真这妖孽剁掉手指,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耽搁了张从风大人的事情!你也想变成肉糜碎骨?变成人渣豆腐?”

    江雪明说:“别吓唬你干儿子,我不杀人,要是他害怕,你让他实话实说,就讲有个医生来了,要给赵家兄弟治伤,他俩的案子是一桩误会——就这么简单。”

    “呵呵呵张从风大人说的是”武成章瞅见这大夫冷静漠然的神态,活脱脱的一个在世阎王——不杀人?这恐怕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就这院落里臭气熏天,大夫却坐在太师椅上,往那小包裹中取来两块茶饼自顾自的吃上了。

    这哪里是不杀人,这是杀得心安理得,杀得顺其自然,杀得习惯了。

    等武修文走远了,武成章这个老太监和江雪明单独相处时。

    雪明终于说起正事——

    “——县官,我要去上京,这一路上肯定有很多妖魔鬼怪,今天夜里发生的事呀”

    没等雪明说完,武成章立刻打断道。

    “一定保密!一定为您保密!”

    江雪明冷眼看向这老太监,从一对虎目中迸发出精光。

    武成章立刻就不讲话了:“您说,您说您说,您要我不讲话!我立刻闭嘴!”

    江雪明;“我听仙台府的衙役讲起这个事,你的干儿子仗着你这个县官老爹为非作歹,欺害良善,这事情早就传出去了,我也就到南门口和集市问了个大概,几乎人尽皆知——你好威风,看来这个珠州就是你说了算,你最大。没人敢不听你的话。”

    武成章没有回话,他不敢应,也是在等张从风提条件。

    “这个玉真大仙,我打听到他家里那点事儿,他有个很厉害的师尊,还有个义母,是珠珠娘娘和百目大王,都算珠州本地的老神仙——我杀了他们的学生,杀了他们的孩子,这个仇恨肯定是化解不开,也不要你去讲这个恩怨。”

    武成章刚想开口,他心里急啊。

    可是这位大夫讲起话来慢条斯理,全都说到他心里去了。

    “县官,这个事情出在你的地盘上,我知道你害怕。”江雪明啃完茶饼,就接着说:“皇上要你做知州,你做多少年了?”

    “从出宫以来,有十六年了。”武成章立刻应。

    江雪明;“你是个好官,比仙台府的提督巡抚呀,知府知县都好。他们拜神仙,也不事生产——我来到珠州之后,没有见到野菩萨,也没有什么灾殃,你应该不信这个。”

    “多亏半岛的洋运生意好,我这小庙不吃多少庄稼粮食,只需用丝织布品和金银洋货往其他州府换些货来,就可以风调雨顺吃饱穿暖了。”武成章连忙说:“也不需要什么神仙来照顾”

    “你心里害怕。”江雪明听见衙门外的人声,知道赵家兄弟来了,于是长话短说;“怕珠珠娘娘和百目大王找你麻烦,给珠州降灾。”

    武成章还想扮个大脸,客气几句:“倒不是怕麻烦.”

    江雪明起身去迎兄弟二人,与武成章说。

    “你把赵家兄弟交给我,我缺两个帮工,再把你干儿子带来我身边,和我一起上路,我要去他们的洞府,会会这两个神仙,不论事情成败,他们都怨不到你身上去。”

    武成章思前想后,一咬牙。

    “那犬子就托付给大人您照顾了,若他能跟在大人身边,做个脚夫苦力,也是行善积德。”

    干儿子还能再找,要是珠州的百姓遭了灾难,圣上怪罪下来,武成章的乌纱帽会跟着他的脑袋一起丢。

    江雪明问道:“你去给我置办路引,从珠州到泰野要多少钱?”

    “五个银元.”武成章刚把话说出口就后悔,才反应过来大夫的意思:“哦!不用不用,此等小事还要大夫出什么钱?”

    “按规矩办事,我心里踏实。”江雪明狠狠点了点老太监的脑袋:“听清楚,按规矩办事。”

    兄弟二人无精打采神色萎靡,先是被玉真砍了指头,流了不少血,与野狼狗熊搏命时身上还挂彩受伤,肚里没有半点粮食,又困又饿,没有气力了,见了县官就跪伏在地等待发落。

    武修文还神气活现的,上前来抱拳喊道:“张从风大人!人已经带到您跟前了!事情我可是办得妥妥当当,没有耽搁半点功夫!”

    “赵剑英!”江雪明喊。

    赵老大抬起头来,唇齿之间散发出浓烈的血腥气,已经因为失血而失水,眼睛也看不清东西,跟着声音寻过去。

    他就感觉有一对温热的大手将他身子提起,第一时间愕然,就像受到惊吓的野兽,拽着头颈的木锁铁枷往一侧甩动,想要挣开钳制。

    可是剑英动弹不得,他好似被两条柔软无骨的棉条紧紧绑缚了肩颈,拉扯几个来回,就感觉失了拇指的两掌有温热的水流缓缓淌过皮肤,原本疼了一夜的伤处也渐渐缓过来了,不痛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发狂的痒!

    “剑雄!剑雄!”剑英看不清东西,心里慌张就去喊二弟:“剑雄!”

    赵老大狠命眨巴两眼,终于看清了眼前人,再喘上几口大气,却发现身体越来越有力,原本他的脊梁骨叫那头黑熊撞得歪斜错位,此时这些挫伤在慢慢复原,腰板也直起来了。

    他看清身侧跪伏在地的赵老二,就见到江雪明涂药接骨的一幕,终于明白——这武家人似乎没有说谎,要帮他兄弟二人治伤。

    “老阉狗!你心里打什么算盘?!先害我?又救我?”剑英直冲武成章骂道。

    县官挨了骂,却不敢还嘴,低眉垂眼的站在一旁,像个小跟班似的,给张从风大夫端盆送水。

    这个时候,剑英似乎明白了什么。

    哪里是武家人良心发现了!是有个英雄来救他们了!

    等到剑雄也醒来,江雪明收好万灵药,与两位年轻力壮的汉子说。

    “我在路上听了你们的事,觉得你们冤枉,就来帮你们。还好县官是个明事理的人,愿意放你们走。”

    剑英不知道说什么好,别看兄弟二人满脸络腮胡,其实都是十七八岁的半大孩子。

    他要往下跪,要感再造之恩,雪明提腿去踢,这两个厚重结实的膝盖就弹了回去。

    江雪明说:“男儿膝下有黄金。”

    赵剑英委屈巴巴的,如果不是弟弟看着,他也许要哭出来,只是一个劲的吸气,讲不出话,试想一下,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狱中,有个人拉了你一把,为你洗刷冤屈,帮你报仇雪恨,你如何能控制住情绪呢?

    “我身上没钱,你得找个兜里有金子的跪。”江雪明半开玩笑似的插科打诨。

    赵剑英一下子听不懂了,是完全不懂这洋人嘴里的冷笑话,他就是一个野人村夫,还觉着是大夫要和他讲点实在的道理。

    “啊啊。”

    [Part②·偏向虎山行]

    这个时候,武成章凑到雪明身边问候:“大人,人已经带到了,您接下来.”

    江雪明问;“赵家兄弟,我缺几个帮工,你们愿意跟我走么?”

    没等剑英答话,浑浑噩噩的剑雄醒来之后,就大声嚷嚷着;“大哥!我要这条老狗死!他诬我害我!我还要去做地保咧!和这些衣冠禽兽废话什么!”

    剑英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这二弟血气方刚,自小在赵家庄里,兄弟几个仗着过人体魄当了村霸,只是流年不顺遭了瘟疫,不然也不至于落得这般田地。

    如今稀里糊涂的来到这县衙里,要剑英再去训斥老弟,他是讲不出这个话的。

    “冤有头债有主。”江雪明指着院落里的赤红灰烬:“砍你们手指头的人,已经死了,吃你们手指头的狗,也一起上路了——剑雄,你还不解气,我要武修文给你们缝衣服,就用那头黑熊的皮,要他亲手恭恭敬敬把皮氅呈到你跟前,好不好?”

    剑雄一下子呆住,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他指着知县鼻子骂,本来就做好了挨板子的准备,辱骂朝廷命官是要受刑的,他再怎样猖狂也早就认罪了,这道镣铐不在他身上,在他心里。

    剑雄连忙问:“此话当真?”

    这个时候,剑英终于听不下去了。

    “老二!”

    “你不要吼他。”江雪明讲出诉求:“你们是亲兄弟,我给你们平事,也要你们帮忙,来打杀你们的是百目大王的首席弟子——我想去泰野郡,这一路肯定不会太平。”

    赵剑英立刻说:“大人您要我兄弟二人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还要他一起。”江雪明拉上武修文,提到兄弟二人面前,像是逮住鸡崽。

    武修文受了钳制,有些慌张。

    “啊?!我?”

    江雪明解释道:“我出门旅行,就觉得夏邦这个地方什么都好。但是人生路不熟,光靠剑英和剑雄来保护我,这可不行,还要一个本地人来带路,这乡野周边你应该是最熟悉的?对不?”

    “啊”武修文一个劲的跟干爹使眼色——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洋大夫居然打算和百目大王碰一碰!

    “还要我来带路?加上这两个村夫?要去闯珠珠娘娘的观音洞?爬百目大王的黑风岭?”

    江雪明看向武成章:“哎呀!县官!看来找对人了!”

    武成章连声应道:“是呀,是呀我这犬子不学无术,整日沉迷神仙法术,他要说去考试,肯定不敢信,但要讲道缘,那肯定是有的!”

    赵家兄弟从武修文口中,听清这洋大夫的诉求时,这两个野人却不似城里人那么慌张,他们自小离妖魔更近,也听过各种志怪传说,还见过吃人的魔鬼,自然是恨得透彻,没有半点犹豫恐惧。

    只是剑雄年纪小,还不知道此行是多么凶险。剑英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弟弟——

    ——他还想让老弟留在珠州,自家兄弟两条性命都是这洋大夫给的,要他如何去开口呢?

    “要你做帮工。”江雪明似乎看穿了剑英的心思:“就只干帮工的活,什么护我周全,你都当笑话听吧。”

    有了口头承诺,这夏邦的草民也好诓骗,就和玉真仙人听知县画大饼似的,只要讲出口的,他们好像都会信。

    赵剑英点头应下:“那就和大夫走一遭.”

    雪明原本想的是,把武修文带走,那是送知县一段善缘,这老太监属实是个宝爸性格,有了个儿子就往天上宠,人一旦有了弱点,为了保护这个弱点,纵容这个弱点,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至于把剑英剑雄两兄弟带走,是因为雪明要帮人帮到底。

    这两兄弟留在珠州没有好下场的,他不相信武成章会放过他们——

    ——哪怕这老太监真的许诺,要把兄弟二人送去珠州镇县里做地保武夫,给村长镇长打打下手,后边的日子也会越来越难过的。以这阉人的出身,这次夺熊诬害的计划落空,为了保仕途,他要毁灭证据的话,剑英和剑雄就活不了。

    可以小看这些封建余孽的政治手段,但不能低估他们的政治智慧,人心是最难猜测的东西,只这小小的珠州县衙,武家父子讲起“家里事”都是绵里藏针,更何况赵家兄弟是两个冒冒失失的外地野人——他们留在这儿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不如再送一段缘分。

    提刀杀人对雪明来说很简单,可是杀人解决不了问题。

    他要又快又狠的把百目大王给杀死,就得留武成章一命,没有地方官员支持的邪教,那就是人人喊打的妖魔鬼怪,有了知州知府知县的认可,有了人肉贸易,这生意做得顺当,邪神才能落进寻常百姓家里镀法像金身。

    “把钱结了。”雪明想到此处,与赵剑英说。

    剑英愣神:“钱?什么钱?”

    “去泰野的通关文牒,还要给县官五个银元,加上你们一起拢共二十。”江雪明把医生包丢到小帮工手上,这一路上带着行李打架搏命也不是个事儿:“东西你看好,拿红票给县官,要他自己去换——”

    “——修文老弟,你和剑雄去置办些吃食淡水,能撑过一百二十里路,不要车马,我买不起,挑担子就行,都记在我账上,结账之后找剑英要。”

    “明早出发。”

第五回 道德神剑

    “呜哇、呜哇、呜哇!”有气无力的哭声在四面透风窄小的房间中回荡。大风小说

    一名女子紧紧的搂抱着怀中的孩子,用近乎已经可以算是破棉絮的被子为孩子抵挡着从门窗渗入的寒风。

    房间内很昏暗,一如那阴暗的气氛。一盏油灯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呜哇、呜哇、呜哇!”唐三再次试图发出声音,但发出的也只能是这最基础的哭声。

    来到这个世界有几天了,是的,只有几天。他刚刚出生,也就是三天的样子。可他却已经感受到了深深的不大风小说妙。

    身为曾经的一代神王,为了去追寻自己转世的妻子,他放弃了一切。总算在神识快要熄灭之前接收到了一丝感应,于是,他来到了这个世界大风小说。

    无论曾经的他有多么强大,可同样是重生了的他,现在也只是一个婴孩儿罢了。最宝贵的是前世的记忆,最可悲的是记忆再强大也改变不了他这脆弱而纤细的小小身躯。

    出生三天,吃着这个世界母亲贫瘠的奶水,他现在甚至还没法听懂这个世界的语言。毕竟,这也需要时间。可他却明显感觉到,自己重生到的这个世界中,恐怕比想象中还要艰难。

    【大】

    【风】

    【小】

    【说】

    前世的他,怎么说也是出生在一个铁匠家庭,而且自己的父亲还是隐藏的一代强者,甚至自己也拥有着强大的天赋。可现在的他,最大的担忧却是自己能不能活下去。

    长途的宇宙寻找,令他的神识只能是勉强承载住记忆,除此之外,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可他也能感受到,自己这小小身躯是何等的凄惨。

    自己这位母亲,长期缺乏营养的缘故,导致自己这重生的身体,也是绝对意义上的营养不良。甚至连哭声都很微弱。

    前世的他,大风小说也是有孩子的人,正常孩子应该怎么哭他还是知道的啊!可现在的自己,却连哭都费劲。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要断气似的。

    虽然他从未想过自己会重生到一个含着金汤匙的家庭,却也没想到会这么惨。神王重生,随时要死,那岂不是一切就结束了?写小说都用不了一章就全剧终了?

    不过,在这短暂的三天时间内,他还是感受到了一些东西。对这个世界有着些许的了解。之所以感受到自己的处境不妙,和这份了解也有很重要的关系。

    他重生的还是人类,至少是和自己曾经那个世界相差无几的人类。可是,在这个世界上,人类似乎是非常卑微的存在,简单来说就是,奴隶!是作为高等种族的奴隶。所以才会这么凄惨。

    三天了,他没见过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父亲,就只是和自己这位母亲相依为命。每天会有衣衫褴褛的其他人类,悄悄的送一点吃的过来给自己这位母亲,这才能维持着他们的生存。

    每个人的表情都很木然,或者说是麻木。似乎对于眼前的境遇他们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唐三毕竟是有前世记忆的,神识也会让他在这个世界的神魂比正常人强大一些。而他之所以还没有学会这个世界的语言,最重要的原因是,这些人类都很少说话、交流。就算是说话,也就是简单的几个字。

    自己这不会是凉了吧?唐三嘴角抽搐了一下,忍不住又“呜哇、呜哇”的哭了两声。

    小舞,你要是转世有灵,一定要保佑你的老公啊!别的不说,先保佑你的老公能活下去。不然我们就真的无法再一家团聚了。

    身体的虚弱让他不知不觉间又沉沉的睡了过去。而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整整过了一个月。

    每天吃着母亲的一点点奶水,总算是没饿死。但小小身躯的虚弱自然还是毫无疑问的。以唐三对自己身体的感知,那脆弱的小经脉啊!那弱小的身躯啊!这都快一个月了,自己的体重恐怕也就是五、六斤的样子,跟前世正常的、刚出生的婴儿差不多。

    “砰!”脆弱的房门突然开启,这还是唐三在来到这个世界上听到的最大的一次声音。下意识的睁开眼睛看去。

    一个身材雄壮的家伙从房门处钻了进来,看到他的样子,唐三不禁有些发呆。

    因为这真的不是人类样子。在他曾经的世界,各种怪物也见的多了,但眼前这个绝对是有些新鲜的。钻进来的这个,应该是雄性,类似于人的身躯,身高足有两米开外,却长着一颗狼头。獠牙突出,身上带着淡淡腥气。那强壮的体魄差点把门框都挤破了。

    “一个月了,给我。”狼人低吼着向唐三这个世界的母亲说道。

    唐三的母亲搂紧了他,眼眶中,泪水几乎是瞬间就流了下来网站即将关闭,继续阅读请百度“大风小说”。

    一个月,唐三也总算能简单的听懂一些这个世界的话了。他这个时候,内心却有种难以言喻的感受。

    这狼人要的显然是自己,把自己要过去干嘛?吃么?

    新书上传,希望大家可以先收藏、推荐,正式连载将于5月20号。张阿伟嘿嘿笑道,明明很欠揍的表情却还要努力装做一本正经,丝毫不介意陈牧的鄙视。

    酒馆内灯火昏暗。网站即将关闭,继续阅读请百度“大风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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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对面的陈牧,此时却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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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地网天罗

    前言:

    前有毒蛇后猛虎,溪行尽日无村坞。

    ——杜甫

    [Part①·血玉观音]

    “大夫!这一百二十里长途跋涉,你怎带个女人上路?”武修文诧异问道。

    本就是一桩糊涂冤枉事,这武知县的干儿子见了香香姑娘,突然毛骨悚然浑身冷汗——他心里不免多疑多想。

    洋菩萨心善,见不得赵家兄弟受苦,难道也见不得这妓女受苦么?

    香香是谁?那可是青楼里左右逢源心思缜密的头牌姑娘,几个庄稼汉倒也不怕路途凶险遥远,可是多了个女人作妖就不一样了,都说红颜祸水红颜祸水,要是张大人管不住赵家兄弟,等不到他们走去黑风岭,这队伍就得散。

    而且

    香香姑娘就像一道耻辱烙印,无时不刻提醒着剑英剑雄二人,就是这对狗男女差些夺了他们的命,言语哪里比得内心的“欲毒”,只一眼看过去,但凡与男女之情有些干系的,想入非非的,心猿意马的,哪怕是这婆娘娇嗔一句,都能让兄弟俩回想起这段仇恨。

    江雪明:“别问,我自有安排。”

    剑英和剑雄也看不懂了,这妓女默不作声的跟在张大人身后,似乎和武修文一样找到了靠山。

    赵老大依然不动声色,挑起担子就跟了上去,赵老二倒是又急又气,他似乎已经入了魔,撞见这女人时恨得牙痒痒,眼睛却离不开那身段,直勾勾的盯着那裙摆下的鞋袜。

    就听见赵老二私底下嘀咕着。

    ‘好一个不要脸的骚娘们’

    “等到夜静无人,要是落到我手里,我把你心都剖出来送酒吃!撕了你衣服!霸了你身子!再丢去山里喂狼.”

    武修文不明白张从风在想什么,他这个带路的也不好主动开这个口,香香来到队伍里,这就代表张从风少了一只手,原本要护住他武修文的那份力量,得分给这个妓女一点——说理也说不通,难道护着他修文了,就不许去护香香么?

    他不好讲话,追到张从风身边,尽量将这女子挤开,主动指路献殷勤——哪怕出城的路只有一条,他也是毕恭毕敬的低头矮身说。

    “哎!您往这边!大夫!您往这边!这边泥土夯实了,好走得很,好走得很!”

    那感觉就像是你的手机导航给你开了个废话文学模式,一个劲的喊“直行、直行、直行”。

    过了一时三刻,来到林荫地时,离开官道要走山路了。

    江雪明喊兄弟几个把行李放下,小憩片刻,要保存体力准备翻山越岭。

    这个时候武修文终于回过味来,只觉得眼前这个张大夫有些复杂——

    ——他这一路上什么都没有讲,没有说,没有吩咐,没有命令。

    我却乖乖听话了,半点忤逆的心思都没有了,只怕他抛下我,不再惦记我,把我放到队里末位去,说得口干舌燥嘴巴都开始疼。

    就因为他把香香带来,我才如此害怕,如此不安,只怕这婆娘附在张大人耳边吹阴风煽鬼火,早间一个多时辰,我心里都在想这个事,不知不觉就成了他手里的玩偶,这张罗网好似无缝天衣。

    我再要去亲近他,也有个香香拦在半道,不好单独议事讲话,我要疏远他,却见到身后凶神恶煞的赵家兄弟。他要提什么要求,我都揶揄不得,只得乖乖听令,谈不了半点条件

    好可怕的人,好恐怖的心机。

    武修文的额头冷汗乍现,只觉得自己的LV(等级)和这洋大夫完全不是一个境界——再去细想。

    又见到赵剑英与赵剑雄倚着树桩子睡下,赵老大睡觉时依然拉扯住老弟的胳膊,不让老弟乱动,是武修文和香香这对狗男女拉住剑雄的心,让兄弟二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仇恨和恩义一起互相缠绕牵连,绑死了兄弟二人。

    最乖巧的还属香香这娇生惯养的花魁,到了野地里,她才晓得自己身子骨有多弱,跟着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走了十余里,原本她是一身戏服花冠,如今冠也不戴了,外衣都脱下,累得脸色苍白,不用武修文去猜他都知道,香香已经乖乖听话——如今她的性命就握在张从风手里,只要张从风一点头,赵氏兄弟绝不会留她。

    这样一来,武修文要一直求饶保命,赵剑英要一直压住二弟,赵剑雄要一直寻仇报复,关香香要一直争宠示爱——所有人都向着张从风,这罗网谁也不能逃脱,谁也不能懈怠。

    似乎是受了张从风的呵斥,香香也不敢去问些什么,这老虎一样凶狠的洋和尚还讲过,要把她带出城以后杀死分尸,她一想到这件事,连哭丧的勇气都没了,挤出点笑容来,怕扫了大人的兴。

    江雪明最关心的,还是武修文,可是他不能表露出来。

    这个二五仔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反水了,把江雪明带到山沟里,带去敌人的埋伏中——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就是队伍的团结问题,什么事情都说好,那不见得好,反倒是什么事情都有争执,在争执的过程中,就一定能得到真理。

    “我看这座山林,应该到黑风岭周边了?”江雪明也不去咬文嚼字了,对知县还讲些礼仪,到了武修文面前,是怎么简单怎么来:“武修文,你认识路,你给我讲讲接下来怎么走。”

    “再过两重山才算黑风岭的地盘。”武修文低头应道:“大人,您真要去闯那龙潭虎穴?”

    江雪明有话直说:“要不你走?给我画张地图?我自己想办法?”

    “不不不。”武修文哪里敢走,他天性多疑,要是真的画了地图,百目大王瞧见了,他不就成带路的叛徒了么?若是百目大王战胜了张从风,下一个要杀的,就是他武修文,“那山路九转十八弯,山里黑云缭绕,熊狼环伺,前有毒虫后有猛虎,没有小的带路,恐怕大人是走不出去的.”

    这个时候,剑雄也醒了,揭开武修文亲手缝的熊皮大氅,随口骂道。

    “恩人!你听这歪嘴贼殷勤话!他要拿你的脑袋找百目大王换功劳!”

    这事情江雪明能不知道?能不提防么?可是想找到百目大王所在洞府,没了武修文还真不好办,毕竟玉真是这小子带来的,珠州城里有面子求仙缘的人,也就他一个。

    可是这话不能让江雪明来说,恰好就有剑雄来敲打,武修文得不到信任,就只能乖乖拿出更多的信息来自证。

    “大人!我还有一事要提醒大人!”武修文连忙说:“黑风岭外有个黑风镇!黑风镇上还有一座血玉观音,您若想安稳上山,要先去拜会黑风镇的佛雕师和司祭长老,向血玉观音菩萨求仙蜜来解毒,否则进了黑风岭吸了瘴气,要浑身发烂发臭死掉!”

    江雪明:“好。”

    话说到这里,武修文回头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赵剑雄。

    他本想骑墙望风,谁赢帮谁,可是心里也有偏袒百目大王的意思,若能把百目大王请进珠州,那他就是大祭司,是一教之长,再不济也是珠州城分会的堂主,再有神仙相助,武成章这老太监也活不了几年,或许几个月,或许百目大王一高兴,他武修文就成了新的知州知县,从此鱼龙变化飞黄腾达了。

    可是帮张从风,他又有什么便宜可占呢?

    真的去泰野郡守那儿领降妖除魔的功劳么?

    方才赵剑雄这一多嘴,吓得武修文一魂出窍二魂升天,只得实话实说了,与剑雄去抬杠斗气毫无意义,反而会降低张从风的印象分,这才有后来补救的说法。

    这句话讲出去,武修文就没有回头路了。

    [Part②·毒与药]

    江雪明已经不是二十来岁的小年轻,远征途中他见了太多人太多事,光是调和战团各部的人员,带一支种族复杂的队伍,让一群天南地北的人拧成一股绳来干架打仗,这些经历就可以让他变成一个优秀的领袖。

    此时此刻,也确实像武修文想的那样。

    江雪明认为这几个人都有不同的用处,而且用处很大,他们但凡少一个,都不会心甘情愿的跟在自己身边。

    赵家大哥虽然讲恩义,但是要跟着他去打妖怪,恐怕没有这个勇气。

    赵家二弟就是个泼皮,这小子依然想着回珠州和老太监谈生意。没有仇恨和色欲作为原动力,他根本就不会跟来。

    至于武修文和香香,这两个人都是极好用的帮手,团队的向心力都是这两个人凝聚起来的。在远征时代,枪匠可以讲英雄故事,用更强大的勇气来管教兵员教化学生——但是在夏邦,他手里的教具就变成了鞭子和蜜糖。

    勇敢对于这些人来说,是一种奢望,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实实在在的仇恨心和安全感,真真切切的恐惧和利益。往往这些东西,才是最管用的。

    这套规则在凡俗世界依然奏效,它依然存在于我们身边。

    至于勇敢或奉献,希望和幸福,爱与友谊,这些单纯且纯粹的精神能量,能扭转命运的神力却不常见了。

    跟着武修文的指引,几人到了黑风岭外围,就见到一处篱笆架围起来的山寨,此地就是黑风镇——

    ——要说它是镇子,那未免埋汰了“村镇”的名头。

    越过三步一葛五步一藤的茂密丛林,几人从溪流中钻出身来,就望见这篱笆后方的聚居地,十来间干柴木屋搭着绿叶,门前晾晒着野物的尸体,要做腌肉。

    再往里看,远处有一处火塘作祭祀广场,广场洼地的中央,就有一座赤红的观音像。

    此处也有佛教,不过这菩萨是经过本土化,好似不同地方演化出来的分支,那观音有三头六臂,左半身持宝杖宝剑宝扇,右半身持宝瓶宝树宝石。

    “就是这里了!”武修文说:“我去寻佛雕师傅!大人您且在此等待,这村镇邪门得很,莫与镇民讲些什么,染病就祸事啦!”

    江雪明问道:“有什么病?是疯蝶病么?”

    武修文解释道;“比疯蝶病要厉害!叫[丹鼎疼],除了观音娘娘的仙蜜药石无灵——若是拖延,不过三日便血肉成泥,脊梁骨里长窟窿,长得三十三处洞府,里面藏着小还丹,这还丹起初赤红,渐渐发白,人就没有了,都要被还丹吸成干尸,死前痛不欲生,那病痛之人要以头抢地,撞得脑浆横流赤睛贯目。”

    听武修文这么说,赵家兄弟脸色发白,一下子打起了退堂鼓。他们就是遭了瘟疫死了全家,还没到黑风岭,山脚下的黑风镇就如此凶险,想必镇民也是身患绝症,要去跪那个血玉观音才能得救——不然染上瘟疫,只要三天就会变成丹药呀!

    “你尽管去。”江雪明催促着,没有听取武修文的意见。

    等到武修文走远,雪明就转过头来,吩咐赵剑英。

    “看好你老弟和关香香,我去探探路,要是这小子扯谎,我把他绑来,你们准备好刀子,把他阉了送去武成章面前,再要这条老阉狗给你俩安排工作。”

    “解恨!”赵剑雄一下子兴奋得红了眼,也不想打道回府的事。只盼着武修文能早点回来,或者被恩人抓回来。

    等到江雪明也走了,香香姑娘这才开口。

    “两位英雄.”

    她知道,想走就只有这一个机会了。

    “这洋人不安好心,要把我们带到狼窝里。此时要是不走,恐怕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赵剑英:“你这婆娘说什么胡话!那是我恩人!他要我上刀山下油锅,我也去得!”

    “只恨那武知县呀!他强要小女诬害良善,小女是逼不得已才与英雄对薄公堂”说到此处,香香姑娘又开始抹眼泪,一个劲的偷看剑雄:“若是二位英雄不嫌弃,就带小女离开此地吧!小女愿为英雄做牛做马,做个洗衣烧饭的侍妾,做个陪房暖床的丫鬟,哪怕是卖去蔡家庄也能换些银钱来”

    说到此处,赵剑英有些心动了。

    可是赵剑雄却不为所动,他虽然好色,可是从来没有与香香过日子的想法——

    ——他只想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找个恰到好处的时机,杀了这厚颜无耻的婆娘。

    “住口!我要阉了武修文!你敢拦我?!坏我好事?!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你又要诬我恩人不安好心!你讲过谎话,又想来骗我了?!”

    这个时候,赵剑英倒是被老弟点醒了。

    这谎话连篇的妓女已经骗过他们一次,怎能上这种当呢?

    这个时候,江雪明跟着武修文摸到篱笆外,兜里还藏着万灵药备不时之需,就见到两三个镇民仰躺在院落的长椅上晒太阳。

    这些人形销骨立弱不禁风,正如武修文所说,似乎是大病一场,被古怪的瘟疫折磨得不成人形,没有穿上衣,躯干是皮包骨头,看见有一个侧躺的老翁,雪明便绕到他身后去详看。

    那人后心脊椎处就有三十三个骨节,都高高隆起,果然是武修文讲的拿人炼丹的邪毒恶咒,似乎是有一层黄澄澄的蜜蜡封在毒疮上,暂时延缓了毒发身亡的时间,可是这些“还丹”却没有完全取出来,依然扒在这些镇民身上吸血抽髓。

    雪明仗着过人的眼力和身法,翻进篱笆矮身疾行,跟着武修文来到村镇深处,又见到此地处处都是泉眼水井菜田猪圈,似乎不缺吃喝,到了镇上的杂什集市,人也越来越多,也有身强体壮的农户,不过这些人身上,多少都留着脊骨外突的肉丘,应该都受了血玉观音的赐福,能免除疫病的侵害。

    再看一家佛像铺面里,武修文就坐在厅堂前,与一位面色红润的佛雕师傅讲话。

    “玉真没有和你一起来?”佛雕师傅捧着一块玉髓,桌上摆着小锤,手里拿捏刻刀,问起百目大王的首席弟子。

    武修文立刻应道:“在干爹府上歇息,我那珠州城有温柔乡,玉真仙长可是舒服死了,就多住几日嘛!”

    门外的江雪明听见这话,只觉得武修文机灵得很,这谎话随口编来,虽然有破绽,但是要去舔一点汗渍和眼泪,从信息素层面来分析,玉真确实就是舒服死了,确实就是多住了几日。

    佛雕师傅骂道:“胡说八道,玉真是一心求道的人,怎会贪恋红粉骷髅?”

    武修文连忙解释道:“这不是托我带一位迎春楼的香香姑娘来了?要孝敬百目大王嘞!佛雕师傅您可瞧好——待我去领那佳丽来。”

    “哎!”佛雕师将信将疑,抬手喊住:“不麻烦,既然你有心。就往观音菩萨的莲台下取仙蜜——有几人来觐见大王?”

    武修文:“一共五人。”

    佛雕师警惕起来:“其余几个都是干什么的?”

    武修文:“一位御医,为珠珠娘娘安胎,两个脚夫,挑担子行李。”

    “没有车马?”佛雕师又问:“县官送礼物来,也忒寒碜了。”

    武修文苦笑道:“您这黑风岭乱石怪山处处难行,哪里能走车马?”

    佛雕师:“那两个脚夫也要仙蜜?”

    “难道要我来挑担?御医和香香姑娘来挑担?”武修文反问道。

    佛雕师一挥手:“罢了!不与你争辩了!你领这小石人去。”

    说罢从老师傅手中送来一个面容精致,血红玉髓所雕刻的菩萨像。

    “和几个司祭讲,要五瓶仙蜜,太阳一落山就服下,保你两个来回出入平安。”

    武修文接走玉人,恭恭敬敬的退出房来。

    见了门外的江雪明,这小老弟吓了一跳。

    “大人,您怎么在这儿?”

    江雪明反问:“我不能在这儿?”

    武修文:“我可是和您讲过,这村镇里的人.”

    江雪明打断道:“看见了,身上有瘟,被当成一个个小炉鼎炼还丹。”

    “哎”武修文叹了口气;“大人还是不信我?我怎会坑害大人呢?借我一百个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呀”

    江雪明:“事情办得挺利索的,这佛雕师傅什么来历?”

    武修文拉着江雪明往村镇外边走,准备把赵家兄弟和香香姑娘迎进来。

    “这个佛雕师呀,他是黑风岭黑风镇上的一个书生。”

    “相传三百多年前,那时还没有百目大王,没有珠珠娘娘的时候,佛雕师傅就是黑风镇本地人,黑风镇也不叫黑风镇,叫禾丰镇,他有一手雕佛绝技,与佛门有缘。”

    “灵光寺来了个妖僧,是赤目褐肤的异人,要他帮忙刻一座观音像,想给这个禾丰镇带菩萨来,传教嘛——这个事情大人您应该比我清楚,对当地老百姓来说是灾难。”

    “佛雕师那时还年轻,县试回来没有考上,恰好碰见这么个晦气僧人,嘴上答应了,心里却想着怎么躲避灾难,只给这僧人做了一顿粗茶淡饭,太阳还没落山,就把人家打发走了。”

    “当天夜里,他就做了一个怪梦。”

    “梦里他寻到禾丰岭去,找到一块血玉,把玉石砸开,里面就钻出来一个漂亮美女。”

    “他与这小美女亲热一番,梦醒时,脊梁骨就多了一个窟窿眼,用手去摸,又麻又痒的,里面便有一颗小还丹。”

    “他忍痛取出这人肉仙丹,第二日又长了一颗,长在脖颈处,他再次挖出,以为能痊愈,结果这仅仅是个开始。”

    “佛雕师终于明白,这个病好不了,还丹也越长越多,是那妖僧带来的劫难,于是跟着梦里的指引去了山里,果然找到一块赤红的玉石,这石头太大太沉,他托一户农家,让一男一女服下这两颗仙丹,两人变得力大无穷,一起把石头送到镇上,送进火塘。”

    “佛雕师就雕了一座观音像,从这菩萨的莲叶中渗出金灿灿黄澄澄的蜜,佛雕师喝下蜜水,又用蜜糖堵住后脊的坑洞,长生不老了。”

    “这一男一女,就是现如今的百目大王和珠珠娘娘。禾丰岭也变成了黑风岭。”

    武修文讲完,又低声说。

    “至于那个灵光寺来的妖僧?佛雕师后来去拜访,主持方丈也说没有这般人物。”

    “自此以后,黑风岭瘴气缭绕瘟疫横行,镇民再也离不开这座血玉观音了。”

    在镇中有不少年老体衰的“还丹炉鼎”还开着“丹窍”,似乎是没打算封上这些伤口,江雪明恍然大悟,这些身强体壮的农户,好像都吃过家里长辈送来的还丹——这家家户户都打井取水,哪来那么好力气?原来都是借了还丹的神力呀

第七回 九死一生

    “呜哇、呜哇、呜哇!”有气无力的哭声在四面透风窄小的房间中回荡。大风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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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内很昏暗,一如那阴暗的气氛。一盏油灯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呜哇、呜哇、呜哇!”唐三再次试图发出声音,但发出的也只能是这最基础的哭声。

    来到这个世界有几天了,是的,只有几天。他刚刚出生,也就是三天的样子。可他却已经感受到了深深的不大风小说妙。

    身为曾经的一代神王,为了去追寻自己转世的妻子,他放弃了一切。总算在神识快要熄灭之前接收到了一丝感应,于是,他来到了这个世界大风小说。

    无论曾经的他有多么强大,可同样是重生了的他,现在也只是一个婴孩儿罢了。最宝贵的是前世的记忆,最可悲的是记忆再强大也改变不了他这脆弱而纤细的小小身躯。

    出生三天,吃着这个世界母亲贫瘠的奶水,他现在甚至还没法听懂这个世界的语言。毕竟,这也需要时间。可他却明显感觉到,自己重生到的这个世界中,恐怕比想象中还要艰难。

    【大】

    【风】

    【小】

    【说】

    前世的他,怎么说也是出生在一个铁匠家庭,而且自己的父亲还是隐藏的一代强者,甚至自己也拥有着强大的天赋。可现在的他,最大的担忧却是自己能不能活下去。

    长途的宇宙寻找,令他的神识只能是勉强承载住记忆,除此之外,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可他也能感受到,自己这小小身躯是何等的凄惨。

    自己这位母亲,长期缺乏营养的缘故,导致自己这重生的身体,也是绝对意义上的营养不良。甚至连哭声都很微弱。

    前世的他,大风小说也是有孩子的人,正常孩子应该怎么哭他还是知道的啊!可现在的自己,却连哭都费劲。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要断气似的。

    虽然他从未想过自己会重生到一个含着金汤匙的家庭,却也没想到会这么惨。神王重生,随时要死,那岂不是一切就结束了?写小说都用不了一章就全剧终了?

    不过,在这短暂的三天时间内,他还是感受到了一些东西。对这个世界有着些许的了解。之所以感受到自己的处境不妙,和这份了解也有很重要的关系。

    他重生的还是人类,至少是和自己曾经那个世界相差无几的人类。可是,在这个世界上,人类似乎是非常卑微的存在,简单来说就是,奴隶!是作为高等种族的奴隶。所以才会这么凄惨。

    三天了,他没见过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父亲,就只是和自己这位母亲相依为命。每天会有衣衫褴褛的其他人类,悄悄的送一点吃的过来给自己这位母亲,这才能维持着他们的生存。

    每个人的表情都很木然,或者说是麻木。似乎对于眼前的境遇他们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唐三毕竟是有前世记忆的,神识也会让他在这个世界的神魂比正常人强大一些。而他之所以还没有学会这个世界的语言,最重要的原因是,这些人类都很少说话、交流。就算是说话,也就是简单的几个字。

    自己这不会是凉了吧?唐三嘴角抽搐了一下,忍不住又“呜哇、呜哇”的哭了两声。

    小舞,你要是转世有灵,一定要保佑你的老公啊!别的不说,先保佑你的老公能活下去。不然我们就真的无法再一家团聚了。

    身体的虚弱让他不知不觉间又沉沉的睡了过去。而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整整过了一个月。

    每天吃着母亲的一点点奶水,总算是没饿死。但小小身躯的虚弱自然还是毫无疑问的。以唐三对自己身体的感知,那脆弱的小经脉啊!那弱小的身躯啊!这都快一个月了,自己的体重恐怕也就是五、六斤的样子,跟前世正常的、刚出生的婴儿差不多。

    “砰!”脆弱的房门突然开启,这还是唐三在来到这个世界上听到的最大的一次声音。下意识的睁开眼睛看去。

    一个身材雄壮的家伙从房门处钻了进来,看到他的样子,唐三不禁有些发呆。

    因为这真的不是人类样子。在他曾经的世界,各种怪物也见的多了,但眼前这个绝对是有些新鲜的。钻进来的这个,应该是雄性,类似于人的身躯,身高足有两米开外,却长着一颗狼头。獠牙突出,身上带着淡淡腥气。那强壮的体魄差点把门框都挤破了。

    “一个月了,给我。”狼人低吼着向唐三这个世界的母亲说道。

    唐三的母亲搂紧了他,眼眶中,泪水几乎是瞬间就流了下来网站即将关闭,继续阅读请百度“大风小说”。

    一个月,唐三也总算能简单的听懂一些这个世界的话了。他这个时候,内心却有种难以言喻的感受。

    这狼人要的显然是自己,把自己要过去干嘛?吃么?

    新书上传,希望大家可以先收藏、推荐,正式连载将于5月20号。张阿伟嘿嘿笑道,明明很欠揍的表情却还要努力装做一本正经,丝毫不介意陈牧的鄙视。

    酒馆内灯火昏暗。网站即将关闭,继续阅读请百度“大风小说”

    大风小说

    坐在对面的陈牧,此时却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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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一叶障目

    前言: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李贺

    [Part①·痛心切骨]

    “时辰也不早了。”郎中与江雪明说:“张贵人歇息去?”

    江雪明从果盘里捎来几个桃子,准备带到房里吃,喊上赵家兄弟和武修文一起回房睡觉。

    郎中一看可急了眼,台上的佳丽们是搔首弄姿香汗淋漓,这九界来的御医却宝相庄严不动声色,喊上脚夫一起同睡同眠?

    “哎!哎哎!哎哎哎!”郎中立刻跟上,小声询道;“贵人,戏可好听?”

    江雪明:“好听。”

    郎中:“美女儿可好看?”

    江雪明;“好看。”

    郎中:“那”

    “是不是要我娶一位小姐?”江雪明讲起大白话来,不想谈废话了:“我给珠珠娘娘看病安胎,与穆员外结亲,双喜临门?”

    “哎!”郎中一口恶气吐了出去,总算是寻到厢房正门,把张贵人引进卧房里。

    江雪明:“剑雄,剑英,你们留下。”

    “啊?”赵剑英在一旁听得真切,恩人要结亲,干他们什么事呢?

    赵剑雄倒是一副郁郁不乐的样子,原本他也想做这个穆员外的女婿,他也想抱着美女大被同眠——恩人能娶亲,他就娶不得么?

    这个瞬间,剑雄制不住心底的怨和妒,讲起怪话来。

    “恩公,您要姑娘陪床,兄弟还要站在床边看着?去观摩那‘巧把戏’?台子上的曲儿听完了,还要听您使唤‘那话儿’的奇技?给您端茶送水递手帕香巾?羞不羞呀?这是洋人的规矩?”

    江雪明没去理会剑雄的阴阳怪气,和武修文说。

    “还有你,你也留下。”

    武修文干笑道:“我?嘿呵呵”

    郎中看不懂了,这招婿配婚的浪漫事情,张贵人怎的喊一群人都挤在这卧房里?难不成真的和赵剑雄说的一样——洋人有怪癖?与女人亲热时要旁人看着?

    江雪明解释道:“郎中,我独身一人来大夏旅行,就想去上京见见世面,人生路不熟的,幸好有武修文老弟帮忙,佛雕师傅要我给珠珠娘娘安胎,这是为了报武修文老弟的恩情。”

    “可是你要替穆家庄讲亲,这个事情我一人说了不算,也不懂夏邦的风俗,刚才听戏时,我是客人,姑娘家都是主人——我只顾着喝彩,也不好讲些什么。”

    “现在兄弟几个都在这里,就请郎中喊姑娘们一个个进来,要真有结亲的意思,轮到我做主人家,姑娘们做客,来接受我的招待了。”

    郎中恍然大悟,他一头黑毛耗子,哪里懂得凡俗世界的情爱亲缘,都把男女大防抛之脑后,这讲亲的事情聊成人肉买卖青楼生意了。

    除了武修文以外,赵家兄弟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们自小就见到庄里人早上带着猪肉聘礼,中午就把亲事谈好,晚上把女人绑来,一唱一和的成了亲,从没有张从风大人如此麻烦。

    “嗨!失礼失礼!失礼失礼!”郎中笑嘻嘻的躬身退步,人模人样的学着奴才德性,慢慢退出去了:“我这就去喊姑娘来!”

    江雪明嘱咐道:“一个一个请进来,把人送到,还麻烦郎中你去厅堂候着。这亲事若谈不成,也不会折损姑娘的颜面——你不去听,不去讲,不去比较,就是最大的尊重了。”

    郎中心道,这洋人真有佛相,穆家十女轮到自己来挑,不都是从中选一个温柔贤淑面相姣好的了事?那就是进了蔡家庄的奴隶街坊里,选一块好肉罢了——还要顾及女奴的颜面?尊重?笑话!

    “好!我不听!我不讲!”

    过了一会,就见到一个身娇体弱细柳扶风的女子进门来。

    卸了胭脂水粉,褪下戏服花冠,这女儿家在赵家兄弟眼里那是好一朵出水素芙蓉,饶是武修文这种纨绔公子,内心也啧啧称奇——没想到黑风岭这个山沟沟里,居然能养出如此美女。

    “奴家见过张贵人,见过武公子。”

    她只是对富贵人家行奴婢礼,低下头不愿正眼看人。

    赵剑雄先是一怵,又看见来人并不是他心心念念的精怪妹妹,终于松了一口气,心中也煎熬——盼着恩人能早些把这亲事讲完,他或许还有机会与一眼钟情的美娘子搭上几句话,能有一段缘分。

    这长幼尊卑的次序似乎在剑雄心里扎了根,那求情索爱的自由,都像是狼群里分食物,张从风挑剩下的,他才敢去选。

    不等这小娘子说些什么,江雪明兀的站起,突然疾行,把卧房大门关上,又回过头来死死盯住这小妹。

    姑娘家先是惊慌失措,紧接着结结巴巴的应道;“贵人,您看我作甚?”

    下一秒,雪明手里多出来一把刀,是果盘里随来的,也是给赵家兄弟剃须的小刀。

    说时迟那时快,他将姑娘家拉去房门一侧,对着梳妆架的铜盆,一手反扣女子后颈,一手持刀狠狠剜下!

    刀刃顺着脊梁骨一路往下,女子受了钳制,发不出半句呼痛声来,都被铁掌死死箍住咽喉。

    剑英看得脸色发白,却没有声张——恩人救了他,做什么都是对的。

    剑雄失声惊叫:“张从风!你干甚么!”

    只是一呼一吸的功夫,女人背心的脊梁骨突出三十三个脓包肿块,身形也开始膨大,肌肉骨节发出咔咔怪响,变回庄稼汉的原形了!

    这汉子褪下一层人皮,那皮囊原本还透出阵阵清淡的香味,此时却和汉子身上的泥草腥气混在一起,剑雄离得近,刚想上去拉扯恩人,见到如此诡异古怪的景象,又嗅见那股子强而有力的“男人味”——他一下子吐了出来,把肚里的瓜果点心都呕得干干净净了。

    “我的老天爷呀”武修文也看得攒眉苦脸愁绪冥冥,“男人扮的!?”

    江雪明松开这画皮妖怪,心里觉得有趣——

    ——就和网恋奔现脱了马甲似的。

    这“小娘子”现了原形,扭着身体转过头来,又矫揉造作的喊:“贵人!~贵人!~您弄疼我了!~”

    到了这个时候,汉子还没照见铜镜,看不到自己的模样,以为披着香嫩的人皮,背脊处的衣袍叫短刀切开,他就拉扯裙摆娇羞嗔怪道:“贵人也是猴急.要奴家宽衣,也不把下人赶出去!~奴家的清白怎么办?奴家的身子也是这两个粗汉能看的?”

    这里说的粗汉,指的就是赵家兄弟。

    武修文先是惊讶,然后又开始捧腹大笑。

    赵剑雄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好一瓶陈年老醋从天灵盖浇下,酸得他睁不开眼。

    “郎中喊你来干什么?”江雪明言简意赅,简单直接的问:“说实话,不然就死。”

    这汉子依然沉溺在美妙幻象中,依然没有发觉自己现了原形。

    “郎中要奴家来陪贵人做快乐事,修欢喜禅,扮一对鸳鸯.”

    看来这“丹鼎痛”是无药可医的病,脑子不灵光,治不好了。

    [Part②·拨开这叶子,撕下这脸皮]

    江雪明没有犹豫,抓住壮汉,再次押到梳妆架前,一刀贯穿后脑脊骨,断了脊柱中枢,这汉子呼了一声痛,两眼发白瘫软下去,屎尿横流倒地毙亡。

    这个时候,赵剑雄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江雪明还在检查尸体,随口问道:“剑雄,我杀了这个美女,你恨我么?”

    剑雄不敢应,他没见过恩人的雷霆手段——

    ——诛杀玉真仙人时,只有武家父子在场。

    “你不说话,那就是恨,却不敢说?”江雪明仔细解开这画皮妖怪的衣服,看见背脊处的丹窍,用小刀割开肉瘤,就见到里面发白的“还丹”。

    赵剑雄立刻说:“不!不不不!不是!”

    江雪明一边研究这个还丹,一边与剑雄接着说:“如果我说,是我使障眼法,把这美女变成糙汉,再一刀杀了她,你恨我么?”

    “我”剑雄这时候慌了,他也想过这个事情。

    恩公突然暴起杀人,杀的还是穆家庄的千金小姐,那泼天富贵都变了过眼云烟,都在这一刀里消失了!

    人总是会轻易相信美好的,抗拒恐怖的——他暗暗想着,会不会是张大人使了些法术,把女人变作男人,找些借口推脱,坏了结亲的好事哩!

    他跟在张从风身边,那就是欺害良民的从犯,可是张从风这一刀下去,千娇百媚的美娘子居然变成这般模样——要他如何相信?如何说服自己呢?

    江雪明从床榻掰下两块木料,当做筷子使,就把这画皮妖怪体内的还丹夹出来。

    与这血肉还丹一起离开尸首脊梁的,还有一缕鲜红的丝线——

    ——它不似人体的血管或筋络,与结缔组织完全搭不上关系,就是虫子的分泌物,像蛛丝或是蚕丝。还丹便通过这些丝线,一点点将人肉里的元质抽离,送到这些丹药里。

    “剑雄!”赵剑英要老二清醒过来:“这地方就是妖洞魔窟!哪里来的美女?有也送到黑风岭去!叫百目大王蒸了煮了!一锅烹了!恩人问你!你为何不应!难道你不想为恩人挑担了?你要留在穆家庄跟这些画皮人妖过日子?”

    这赵家大哥也没安好心,他与赵老二想的差不多,只是讲起话来要慢半拍,若不是逼急眼了,也不会出来讲老弟的坏话。

    这句话讲的很有水平,一下子把剑雄喊醒,把仇恨都送到百目大王那里去,也一下子“提醒”了张从风,这黑风岭上的妖魔才是主要矛盾。

    “啊啊.”赵剑雄心乱了,他受到了极大的精神冲击,“大哥说的是说的是.”

    雪明割开这还丹,就见到厚实的血肉蜡壳里,密密麻麻排布着十数只白夫人幼虫,它们见了空气立刻从丹药中钻出,不一会就失了力气,垂死挣扎没有声息了。

    以雪明多年的猎魔经验来看,这种诅咒应该结合了魂威灵能,将圣血打入凡人体内,因为仙蜜的作用,不会立刻毒发,三十三颗还丹吸干身上的元质,就变成了力量的种子,让其他人服下这些丹药,圣血在肚腹中安胎发芽,这才算正儿八经的完成授血仪式。

    这种授血仪式的传播效率非常高,只要一个人,就能制造三十三颗保质保量的低级力量之种,和光之翼的授血方法很相似,只不过光之翼用的灵能触媒是以混沌之种为载体,造出来的授血怪物要更强。

    比起零号站台的授血传统,譬如换血输血,播种维塔烙印,喝下特定的灾兽血液,按照配方在实验室里制造圣血——夏邦的妖魔炼起丹来,那是方便太多太多了。

    江雪明把尸体翻了个身,再剖开这庄稼汉的肚腹,就见到肠胃空空如也,似乎身死的那一刻,圣血开始失衡崩溃,肚子里的白夫人成了暴乱的馋虫,为了挣扎求生,开始疯狂的吞吃同类,吞吃这副尸体的内腑。

    交缠在一起的虫巢也证明了雪明的猜想,这巢穴呈一张蛛网形态,缠丝交错之处有一个个血红的绳结,所有绳结指向一个中心,那核心便是红里透黄的赤血金丹,也是大夏炼气士所追求的气海内丹,而脊椎的丹鼎穴窍里养育的还丹,则是仙药外丹。

    也就是说,黑风镇里几百户人家,都已经被佛雕师傅改造成了授血怪物——

    ——他们自己甚至不知道这件事,似乎觉得一切照常,依然遵循着世俗规矩浑浑噩噩的活着,把“丹鼎痛”当成传家宝,生下儿女之后,就能吃到爷娘丹药,在癫狂蝶的庇护下长大,自然是无病无痛身强力壮,到暮年被脊梁里的还丹吸空,拿一部分交给血玉观音换仙蜜,镇住丹毒痛苦,最后取身体里的还丹传给已经成家的儿女,如此反复循环。

    “剑雄!”江雪明洗干净手,把刀子交到剑雄手上。

    剑雄惊愕,不由自主的退让半步。

    江雪明得知事情原委,是怒发冲冠热血沸腾的可怖神态:“我救你一命,现在要你报恩,这人是你杀的,你敢认么?”

    剑雄踌躇些许,内心在天人交战,要接受考验。

    “我杀的?”

    江雪明:“我一个治病救人的医生,怎么可能会杀人呢?就是你杀的,接下来还有九个姑娘家要进来,要你继续杀八个。”

    武修文在一旁应道:“对对对!对!治病救人的医生呀!不能杀人!要是张大人动了手,珠珠娘娘也不敢要他去侍奉陪伴了,赵二爷,你要掂量清楚,你兄弟二人连熊都敢杀!杀人却不敢了?”

    “聒噪!”赵剑雄霎时红了眼,他哪里杀过人?从未想过这般事情,武修文一开口,他就有了勇气:“就算是我杀的那又如何?不过是上刑场走红台!洗干净脖子”

    “你清醒一点。”江雪明只觉得和这些原始人沟通起来十分困难,要砸碎他们心里的锁实在太难了:“我是个无法无天的人,你和妖魔讲什么律法纲常?刚才你可听清楚了,我问他,要他说实话,他还要和我做快乐事,当欢喜鸳鸯——你听!我?我和他做鸳鸯?到底是谁发痴发疯了?”

    “佛雕师和郎中做了这些画皮美女,拿来戏弄我们,试探我们,说不定还要迫害我们毒杀我们——我送他上路,要他投个好胎,去个好世界,寻个风水宝地,找个好人家,结束这痛苦轮回,再也不要回这黑风岭的无间炼狱,不然世世代代都做人肉鼎炉,世世代代都被妖魔吸血吮髓不得好死。”

    此番言语好似透骨钢钉,字字贯通剑雄的心。

    他的眼睛越来越亮,握住血红的刀,守在门边,起初是呼吸粗重,后来却愈发平静了。

    “恩公,喊下一个来!”

第九回 浑元造化功

    前言: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李白

    [Part①·自掘坟墓]

    一把小小的水果刀,就带走八条性命。

    一个个美丽娇娘从门里进来,张从风大人问了一遍又一遍。讲出来的东西听得耳朵生茧,头眼昏花,竟没有一个愿意说真话、干真事、明真理、做真人。

    剑雄仗着一身蛮力,与恩公一起手拿把掐制住这些妖魔,提起刀来一个个杀死,先前几个还有勇气,到了后面就逐渐冷静。把尸体搬到卧房床榻边,拔步床里里外外都快塞不下了。

    这个时候,江雪明喊道:“请下一位。”

    武修文连忙起身,神色慌张的往门外走——

    ——起初他本以为张从风只是说笑,要是把佛雕师傅送来的“美女儿”全都杀光,真的撕破脸皮了,这事儿怎么接着往下办呢?

    到后来武修文是越来越惊惶,珠州县里风调雨顺百姓安康,一个来月才见一桩命案,到了张从风这儿,他一天就得杀九个?!

    这么想着,事情还是得按照贵人的意思办,武修文就低头匆匆往主厅赶,见到郎中先生,立刻低声唤道。

    “请下一位千金来。”

    郎中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姑娘们一个个进房去,又不见她们出来,还不许他背后嚼舌根问个清楚明白——这洋大夫到底喜欢哪一个呀?

    “还请修文小弟帮忙催促,告诉张贵人,只有最后两位千金了。”

    这最后两个“女子”,就是古灵和精怪。

    郎中把她们安排在队伍末尾,也是怕两位上仙动了“凡心”,山野里的精怪虽然有灵力,看上去更讨人喜欢,可是也有些野兽秉性在——要是闹得不愉快,惹她们不开心了,是真的会吃人的。思起凡来就要张嘴咬人啃骨扒肉了。

    武修文低头应道:“哎!一定把话带到!”

    就在此时,戏台后门里钻出来一个白头发红眼睛的姐姐,正是古灵,这狼妖换了身素雅长裙,衬着那唇红齿白的扮相,好似出尘仙子。

    她跟上武修文,踏上卧房廊道就感觉不对劲。

    ——好浓烈的血腥气!

    这狼犬的鼻子灵光得很,有了警惕心,于是立刻扼住武修文的肩颈。

    修文只觉得锁骨像是被一头猛兽狠狠咬住,肩颈软肉传来火辣辣的疼,马上惨叫起来。

    “姑奶奶!姑奶奶你抓我做甚?姑奶奶饶命!”

    “这屋子里有血腥气!说!是怎么回事!”古灵震声质问。

    离卧房还有十来步的距离,武修文的声音也传不到江雪明耳朵里去,他顿感绝望,心里只有后悔——若是一开始就和佛雕师傅坦白,与这些妖魔鬼怪一起对付这奇奇怪怪的洋医恶客,也不必受这利爪穿肩之苦了。

    殷红的血液从他肩颈处渗了出来,只听院落中涌现出阵阵阴风鬼啸,狼妖的眼睛也冒出赤红鬼火,两颗獠牙从嘴里探出,厉声喝道。

    “说不出个所以然,我吃了你!”

    武修文悔不当初,这屠魔路上只有他是最冤枉,最无辜,最委屈的。

    起先把玉真仙人请来珠州,他劳心费力长途跋涉,在县城里他是人人敬仰的小霸王,到了仙人面前还要三跪九叩卑躬屈膝,只想做好事结善缘。

    事到如今,张贵人和佛雕师好似两把锯骨钢刀,将他这个小虾米夹在中间,稍有不慎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咬咬牙,忍住肩颈剧痛,低声答道。

    “上仙.上仙”

    “你这婆娑观音剥皮树瞒不过张贵人的眼睛,送来的美女儿,都被赵家兄弟杀死了!”

    古灵一听“上仙”的称呼,知道真身被识破,却没有立刻杀死武修文的意思,连声追问道。

    “你如何知道的?”

    她并不在乎武修文这凡人的一条贱命,反而是十分关心自己的身份,自己的修行功法,还有那婆娑观音剥皮树的神力。

    武修文松了一口气,终于从鬼门关的狗洞里钻了回来,只要这狼妖愿意聊,要谈多久他就谈多久。

    黑风岭观音洞一脉,包括灵光佛陀传下来的功法,都叫浑元造化功——

    ——佛雕师傅的六样法宝就是传功道具。

    这些妖怪最讲究师门里的排名、境界、等级、功力。

    武修文刚才此番言语,也是直击古灵心中痛处。

    佛雕师傅亲传的剥皮宝树,怎叫个身轻体弱的洋大夫一眼看穿?难道是我修行不够吗?——古灵如此想着,职场焦虑一下子就涌上心头,要是这种小事都办不好,回了黑风岭,她的座次又要往下降两级。

    “说!你如何知道的?那个读怪经邪典的洋和尚说的?!”古灵骂道:“王八蛋!你喊我甚么?我是穆家女儿?还是苍狼上仙?”

    “穆家女儿!是穆家女儿!”武修文只差磕头下跪,忍痛佝身颌首,一个劲的点头称道:“天姿国色的大美女!~”

    如果古灵的行为你很难理解,或说这个狗脑子为什么会这么想,转头去看看职场中单位里的人生百态吧。

    人总是迷信的,当一件事没有办好,没有完成指标,任务即将失败了,人们总会去找原因,要找到担责任的冤大头,迷信着灾难不会降临到自己头上——古灵绝不想做这个替死鬼。

    前边八个庄稼人死了就死了,她想的不是报仇,不是禀报佛雕师傅和郎中先生。而是如何保住百目大王排下来的辈分座次,对已经发生的事情视而不见,哪怕已经有了前车之鉴,她内心也不带怕的——是在黑风岭凶恶惯了,容不得别人说一个“不”字。

    进了卧房,也就是和几个村夫野汉斗一斗蛮力,如果就这么两手空空回去见郎中,到了佛雕师傅面前,“狼狈姐妹”二人恐怕要送去观音娘娘肚子里做药引。

    必须把事情办好了,办得妥妥当当,叫这不听话的洋大夫变成言听计从的工具人,古灵才敢回去禀告,到时候这八个炉鼎死了就死了,佛雕师傅也不会计较些什么,古灵精怪立了首功,珠珠娘娘的生产大事有了着落,等到灵光大佛来了黑风岭,姐妹二人肯定能得到一副真正的人肉皮囊!功德无量呀!

    “走!带我去见张贵人!”古灵恶狠狠的说道。

    武修文惊诧:“啊那屋里凶险.”

    古灵骂道:“凶险个甚么?”

    武修文连忙解释道:“已经死了八个.”

    “恐怕是他们不知天高地厚,顶撞了张贵人。”狼妖倒是很会说服自己,催眠自己,与你一直在发信号怪你不来帮,却被疯狂单杀的少爷玩家很相似,他们都坚信自己拥有非凡实力,只是时运不济:“待我去伺候他,定叫他服服帖帖乖乖听话!武修文,你和玉真师兄走得近,我的本领难道比玉真师兄差么?”

    武修文连忙点头称是:“不差,不差!”

    古灵嗔怒:“不差!?”

    武修文连忙改口:“天壤之别!玉真道士哪里是上仙的对手?一定是百目大王听了谗言,不然首席大弟子肯定是您呀!”

    讲到此处,古灵终于松开了武修文,再也不去忌讳这点血腥气,大步流星往卧房去。

    她轻扣房门,又娇滴滴的吆喝道——

    “——贵人!~我来啦!~”

    [Part②·敢]

    没有人去应古灵,于是她主动推门进去,就见到江雪明和赵剑雄守在门前。一个是血气方刚杀红了眼的小伙,一个是眼神冰冷肃杀残忍的壮汉。

    “呵呵呵”

    古灵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太对,但她依然要把话讲完。

    “前边几个妹妹怠慢了贵人?想来也是”

    “佛雕师傅喊来几个粗鄙农夫侍候贵人,这些废物一不小心现了原形,怕是吓着贵人了。”

    “我我.”

    当古灵看清拔步床里的尸首,都是剥皮剜骨取了还丹,又开膛破肚毁了内丹。这个时候她终于明白,这屋里的主人哪里是大夫?明明是阎王!

    江雪明:“你实话实说,我就不杀你。”

    “呵呵呵”古灵额头冒汗,掩嘴轻笑还要接着对线:“贵人,我是来配亲事的.怎么就要打杀我了?”

    雪明翻了个白眼,把剑雄拉到一边去避难,这妖魔牙尖嘴利,不是普通人能对付的。

    霎那间灵能激荡,古灵感觉到一股强而有力的真元涌动,澎湃灵力扑面而来——

    ——她变了惨白脸色,口鼻前突要现出原形,想要保下性命。

    就见到一对明晃晃的钢拳从这洋和尚的前胸突然刺来!

    芬芳幻梦离开肉身的刹那,拳头狠击古灵狼妖的面门,打得恶狼口鼻溢血,脑袋撞碎了廊道立柱,身子歪在一边。

    “贵人!饶命!饶命!”古灵凄厉的惨叫着,两条纤纤手臂也长出粗硬白毛,喉口温柔女声打成了野兽低吼,“饶命!”

    这回轮到狼妖喊饶命了,它先是爬到梁子上,又叫芬芳幻梦拦腰抱住,砸在庭院的石子路上,脊梁也断了,发出阵阵哀嚎。

    “仙家!饶我一命!饶我一命呀!我愿做你的护院犬呀!”

    它一边求饶,一边往厅堂爬,两腿已经没了知觉,口中流脓眼里冒血,下巴也断了。

    那诡异古怪的身外化身好似疾风迅雷,有猛虎之威,银闪闪的铁盔钢甲带起强风,窜到古灵身侧,拿住这狼怪的脑袋,拽回江雪明面前,当着几个人的面,又来了一拳。

    趾爪拧成一把重锤,扣在这狼怪的头壳上,打得它讲不出一句话了。

    鼠郎中坐在厅堂里等候,就感觉房梁上震下来一层灰尘,又听见院落里古灵姐姐喊出一句“我要做你的狗”之类的话——

    ——郎中心喜,这亲事终于是配好了?洋人都玩这么大的吗?

    “剑雄,你来杀它。”江雪明提着奄奄一息的狼妖,如法炮制送到赵剑雄面前走个屠宰程序,要这小子来补最后一刀。

    剑雄看了一眼武修文肩上的伤,畏于妖魔怪力,一时半会不敢上前。

    江雪明随口说道:“修文,你干得好,说些花言巧语就把这妖怪骗来了。”

    “啊?!”武修文指了指狼妖,又指了指自己:“它?我?骗?”

    江雪明咬着牙,从牙缝里吐出点声音,凑到武修文耳边,与这吃里扒外两面三刀的破落户说些悄悄话:“你以为我听不见么?不是你骗来的?难道你在走廊上,和这妖怪千金讲的是心里话?你可是我的心头肉呀!修文,你不能便宜了这些妖魔鬼怪.”

    “哦!哦哦!哦!”武修文醍醐灌顶恍然大悟:“正是我骗来的!”

    如此说着,他又和剑雄做眼色,摆架子,活脱脱一头开屏孔雀。

    “杀!”剑雄捏紧了匕首,对着虚弱失力的妖魔一刀刺去。

    “噗嗤”一声,这半狼半人的怪物彻底变回白狼模样,眼里失了光彩,肚腹一下子瘪了进去,不一会就变成了空皮囊,口鼻里钻出来一头头肥胖多肉的白夫人,都是见光就死的癫狂幼虫。

    事情办完时候,江雪明用油灯做清洁工作,给武修文接骨治伤,喊他去请最后一位姑娘。

    这么点光景里,赵剑雄蹲在恩公身边送茶汤,看见恩公治病救命的手法,心中生了敬佩之意——前几日张从风为他接手指,那时他两眼发昏,看不清东西,也不觉得有什么神奇。

    此时此刻,他依然不明白恩公的用意,于是问道。

    “恩公,为何要我来杀?”

    江雪明:“我不杀人,要说到做到。”

    赵剑雄:“可是你折了他们的手脚,打断他们的骨头,他们活不长了,再送到我面前来宰杀,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吗?况且那第一个进来的姑娘也是你.”

    江雪明打断道:“那是人?那是姑娘?”

    赵剑雄先是沉默——

    ——不过他很快就打破了沉默,接着追问。

    “恩公.我只是个野人,捅刺这些妖魔时,也会感觉到心肝发颤手脚酥软。”

    江雪明随口胡诌道:“我以前也这样,多杀杀就好了。”

    这里要解释一下,雪明在乱讲,他最早的击杀记录是死偶机关里的亡命徒,当时只是害怕,没有任何手软的意思,至于心肝发颤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后来在温泉集市宰杀骷髅会的帮工喽啰,已经克服了这么点心理障碍。

    “恩公是仙人?”赵剑雄主动问道:“能传我仙法?”

    雪明没有立刻回话,赵家两兄弟的元质结构非常棒,如果拥有灵能天赋,在战团里也是百里挑一的精兵强将。

    过了一会,等武修文领着精怪妹妹走回来。

    江雪明和剑雄说:“先活下来吧。剑雄,先活着——你知道我要干什么,你敢和妖魔斗么?你敢么?”

    赵剑雄应道:“当然敢了!恩公说得对!杀的多了就习惯!”

    眼看门廊外的立柱断开,院落里的血迹也藏不住,江雪明索性往廊道赶,主动去迎接最后一个“穆家千金”,他走出门,回头问剑雄。

    “如果有一天,没有我了,你还敢么?”

第十回 奈何奈何

    前言:

    棠梨花映白杨树,尽是死生别离处。

    ——白居易

    [Part①·法宝]

    精怪妹妹踏上廊道时,看了满目疮痍的庭院,瞥见木梁立柱上的伤,那都是芬芳幻梦制服狼妖时留下的战斗痕迹。

    这狈犬比起恶狼要机灵得多,闻见些血腥气味,马上清醒——

    ——或许“姐姐”已经遭难了!这院落里四处都留着霸道蛮横的肃杀剑气,稍稍踩上地板的裂痕,就感觉脚心发凉,皮肉也跟着隐隐钝痛起来!

    有高手!是修出身外化身,真元纯粹灵力浑厚的仙人!

    “贵人.”

    她看见张从风满面春风走过来,立刻吓得浑身发软,就想找个借口溜走。

    “贵人.我腿软,吹了冷风,想去小解.能行个方便?”

    小狗崽当时就要下跪,与她蛮不讲理莫名自信的狼大姐完全不同。

    武修文连忙去扶,硬要这披着人皮的妖怪直起身来,小声说道:“小娘子贵为穆家千金,怎么还没过门,见了夫家就要行跪拜礼了?成何体统?”

    “你别讲这个阴阳怪气的话。”江雪明沉声道:“修文,实话实说,不要吓唬她,也就只有她运气好,排在最后一个,要是她再发疯,这亲事也配不成了。”

    武修文听见命令,这太监捡来的野孩子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自然知道张贵人在想什么,于是立刻变了一副脸——向精怪妹妹震声质问。

    “这屋子里有九具尸体,却没有一个女人。佛雕师傅和郎中净干些缺德事,要拿这些披人皮的妖魔来消遣兄弟几个?开张贵人的玩笑?你可知道张贵人是什么身份?在九界朝廷,那是给皇上看病的一品大员!”

    “我好心好意请来这神仙人物,送到黑风岭照料珠珠娘娘,给你血玉观音菩萨几分薄面!哪里想到你们居然敢戏弄张贵人?配亲?我呸!”

    “是是是是.”精怪妹妹低头认错,受了武修文一嘴巴唾沫,变得被动起来。

    武修文要恶人先告状,送来的“美女儿”死得只剩一个了,难道还要张贵人负荆请罪么?

    他接着呵斥道:“让我揭开你面皮!看看究竟有几张脸!”

    武修文的手一抬起来,精怪不敢反抗,只想求饶。

    “别!别!我错了!我错了!仙家饶命!仙家饶命!”

    江雪明立刻问:“为什么要这么做,说实话,不然你死定了。”

    武修文跟着呵斥道:“实话实说!否则和你那贱种大哥一般下场!血肉都叫虫子啃光,留下一身皮毛做衣裳!”

    精怪听见狼哥哥身死的消息,她心里起了怨,却在恐惧中迅速消散了,她连眼泪都不敢流,半点恨都不能表达出来,只能实话实说。

    “佛雕师傅喊鼠郎中来使唤我们兄弟二人”

    “要我们变成美女儿,来侍奉张贵人,要吹吹枕边风,问清张贵人的身世,问出此行来意,珠珠娘娘安胎兹事体大怠慢不得,若是歹人起歹心,要害她难产。灵光大佛怪罪下来,我们这小小黑风岭留不下一个活物呀”

    这么说着,精怪又往前走几步,依靠在门边,看见屏风旁铜镜下白狼的尸首,硬挤出几颗眼泪,变成委屈巴巴的娇娘模样。

    “可怜我姐妹二人,只是大人物手里的玩偶把戏,使唤来使唤去,一不小心就一命呜呼了!~可怜我姐姐”

    “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江雪明没有立刻听信这番言语,而是朝着武修文眼神示意。

    要讲起武修文的脾性,他察言观色的功力已是炉火纯青,有个从宫里出来的干爹就是不一样,只一眼就知道张贵人要问什么。

    武修文立刻问:“你讲得可是真话?”

    狈犬刚想点头,又立刻浑身一寒。

    武修文恶狠狠的骂道:“你这片精(古时指有龙阳之好,男人扮女人的蔑称),先前兄弟几个已经审过你大哥,还在这里假惺惺的哭丧!想骗谁哩!?”

    精怪妹妹马上改口:“我是公的!我是公的!此话当真!此话当真!”

    江雪明也好奇,这么大个村镇,难道真的一个女人都找不出来了?要喊这些村夫和妖魔扮美女?和赵剑英说的一样?这细皮嫩肉的女人,都送去山里蒸了煮了?

    于是他问道:“你抬起头来,我问你,这庄子里的女人都去哪里了?”

    经过武修文这么一吓唬,狈犬再也不敢胡诌瞎扯,全都如实告知。

    “黑风镇上,千事万事都不如生产大事。好生养的婆娘都要藏着供着,由鼠面郎中统一看管。”

    这“看管”二字听得江雪明火冒三丈——

    ——因为在远征旅途中,也有类似的鬼域魔城,授血怪物是没有生育能力的,在一个人吃人的环境里,癫狂蝶圣教如果做大,做到一手遮天,就得想办法可持续性的圈养人类。

    夏邦这地界的医疗水平还停留在凡俗世界两三百年前,要讲怀胎生产的事,胎儿难产孕妇暴死的几率高的可怕,所谓“好生养”是一种非常稀缺的资源,要拿还丹做聘礼来换优秀的生育资源。

    之前雪明了解到,这地方的镇民在生育儿女之后,才有资格传承还丹,获得授血怪力长寿之身,独门独户的独生子,都有打井取水围圈养猪的好力气。

    可是这一切都建立在“统一看管”的前提下,佛雕师傅作为灵光大佛的代理人,像是饲养畜牲一般,不光能决定黑风镇上每个普通人的生老病死,还能决定男人如何使力气,女人如何配夫君,老人如何卖血肉。

    儿女受了黑风岭妖魔的恐吓,受了父母亲的教育,要继续听受血玉观音的礼仪教训。

    “贵人.”狈犬看见江雪明脸色不对,立刻问道:“贵人发怒了?是我哪里说得不对么?我立刻就改我立刻就改.”

    江雪明问道:“你详细说说,这个看管是什么意思?”

    “配亲事也要鼠面郎中和司祭来把持,哪里有这么简单呢?”精怪解释道:“富贵一些的人家,府院里人丁兴旺,与菩萨结的善缘也多,缴还丹送香火,年关还有节礼钱财,鼠郎中自然会照顾,为家里的少爷们配些好生养的婆娘。”

    “若是穷苦人家,心里也吝啬,没有多少慧根,不愿把还丹交出来的,膝下也只有一个儿郎,卖力气换不来多少钱财,就配个贱种,龙生龙凤生凤嘛。”

    “虽说都是乡里乡亲,可这黑风岭也有长幼尊卑高低贵贱,若是配亲大事没人操持,那老鼠嫁去龙凤家,就乱了伦理纲常啦。”

    “结亲的事情,鼠面郎中不点头,宗族司祭不认账,哪里轮得到痴男怨女去私定终身呢?所以送到您这里来的都是男人——已经出嫁的清白妇人不能来,待嫁闺中的黄花闺女更不能来。”

    这就是封建时代的“鬼”,它跟着树木的年轮往前狂奔,到了现代社会,依然萦绕在人们身边,看不见也摸不着,一讲起来就觉得惊惶发怵。

    “贵人?”狈犬不敢接着往下讲了,因为江雪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贵人.我可是实话实说了,您也要一言九鼎”

    江雪明:“我不杀你,还想麻烦你接着答。”

    狈犬立刻献起殷勤,肢体动作又开始扭腰送臀献起媚来。

    “哎!您问!您问!”

    江雪明指着门内拔步床里的尸体。

    “这些汉子是怎么变成美女的?还有你?我记得妖怪要修成人形,起码得两三百年的功力。”

    青金的大狼狗想要获得人身人性,像狼哥奥斯卡这种VIP,也是喝了不知道多少万灵药和白夫人元质,一点点改变基因,慢慢从军犬变成半狼,最后也化不干净狼头狼尾,像白狼和狈犬这两头怪物,能变成活灵活现的仿真人,简直是神乎其技。

    “是佛雕师的法宝”狈犬开口就后悔,它回到黑风岭恐怕也没有好下场,只是武修文在一旁用阴仄仄的脸色示威恫吓,它的脑子转得慢了一些。

    此前武修文带着重金来黑风岭求仙缘,也见过这六样宝贝,可狈犬不知道的是,武修文只知宝树的能耐,不知其他五样宝贝的神通。

    江雪明:“嗯?”

    “是是法宝。”精怪立刻坦白,破罐子破摔,只想着保住小命:“有六样法宝!婆娑剥皮树可以织皮造肉,使人改头换面,送我这畜牲一身人皮。”

    江雪明:“其他五样呢?”

    “这这.奴才我就记不清了”精怪挠着脑袋,那发髻也解开,变成披头散发的疯婆娘:“记不清了.”

    它不敢说“不知道”,张贵人能杀它大哥,自然也能杀它——没有用的东西,就是命不久矣的废物。

    “想不起?不记得?”武修文瞪大了眼,恶狠狠的逼问道,“莫非要我剥了你的人皮!狗脑子才变灵光?”

    “想起了!记得了!”狈犬连连求饶,看赵家兄弟没有表态,它立刻使些妩媚眼色,扑倒在剑英面前,心想这伙人或许不是铁板一块一条心,于是娇滴滴惨兮兮的求救。

    “别剥我的皮!别剥我的皮呀!”

    [Part②·天生神力]

    这个时候,在一旁看了许久的赵家兄弟却有些不忍。

    原本赵剑雄就对这“小姑娘”有好感,赵剑英与老弟一样,兄弟两人凭着本能来认人办事,自然不如武修文和张从风那样果敢狠厉。

    说大白话就是,这狈犬披的人皮,恰好长在兄弟二人的XP上,人为了XP可以做很多蠢事,说很多蠢话。

    就算是大唐圣僧,见了半截观音,徒弟再怎么讲好话丑话,圣僧也要把这美女妖魔从树上救下,从土里挖出,更何况是这两个野人村夫呢?

    剑雄已经开了心眼,知道这些“女人”都是妖魔变化,可还是过不了这一关。他讲起稀里糊涂的好话,和张从风说。

    “恩公,我们打杀它的兄弟,又要它出卖自己的主人,逼它进火坑受煎熬,它也是一心求仙,想要一副人皮,不曾伤害过我们——何必如此苦苦相逼?”

    “你要当罗汉?”江雪明回头云淡清风的问了一句,“常伴血玉观音菩萨身边?要这小狗陪你一起读经书?”

    剑雄不敢应,与恩公对视时,他从恩公眼里看见一把雪亮的刀子,那锋刃洁白无瑕,传出鬼哭狼嚎,一时半会竟分不出谁是妖魔,谁是鬼怪。哪怕他感受不到真元灵力,只这一眼就让他两股战战,再不敢多嘴。

    “要不拿刀来,我再给你修面,给你剃度。”江雪明骂起人来难听得很:“没出息的乌龟王八蛋,祖宗十八代传到你这儿真是白活一场,全都活到狗身上去,你投错胎了吗?本该投到畜牲道里?不然怎么还跟这条狗讲起感情了?你爹现在要是听见你这话,他妈死了都得给你气活!”

    “我救你的命,你要为这条狗说话?它还想上我的床套我的话,给它喝人血吃人肉的主子带点好消息!”

    “你怎么不直接投到佛雕师门下?他会混元造化功!保你成仙成佛!我没那个能耐!~”江雪明耸肩摊手:“我都没成仙,怎么教你成仙?”

    剑雄只觉得羞愧难当,心意失守的时候,他才惊觉自己有多么的糊涂。只是多看一眼这画皮美女楚楚可怜的模样,心里就不由自主的生起怜爱之意了。

    这不怪剑雄,在罗平安这位仙人眼里,现代社会也是这样,从来没有变过——不论泥塑偶像干过什么丧尽天良的坏事,只要有一副好皮囊,也有信众去跪去拜的。

    在一旁观望的剑英倒是学乖了,没有讨这个骂。但是这个迟钝稳重的大哥,却要和张从风讲起夏邦的道德。

    “恩公,你别去怪剑雄,我跟着武修文一路走进来,黑风镇里风调雨顺,真如它以前禾丰镇的名号。若不是血玉观音菩萨的庇护,没有还丹之力,哪来如此好的畜牲庄稼。村镇里最困苦的人家,也穿得起棉布衣裳,后院里也有井水”

    “您有所不知,我和剑雄从胎光县来。庄里闹了瘟疫,家家户户受病痛折磨,秋天抢收时体弱无力,冬天就饥病交加,付不起诊金药钱,掏空了家财还要易子而食——如此一比,我倒希望赵家庄有个观音菩萨了,至少有一颗还丹在身,我全家又何惧病痛?也不必带着剑雄远走他乡,父母两亲曝尸荒野受狼虫啃咬。我兄弟二人要与野熊搏命,拼一个富贵呀。”

    说到这个事情,不等江雪明去答。

    武修文嗤笑道:“你怎敢断定,胎光县赵家庄的瘟疫是天灾,不是魔祸?”

    赵剑英被问住了,他也想过——

    ——去年惊蛰时,山林里蛇虫走兽都苏醒,有野狐禅到县城里讲经,与县太爷闹得不欢而散,再到谷雨时节,这瘟疫就起来了,县太爷再去求仙问药已经晚了。

    “况且呀”武修文站在张贵人身边,说话也有几分狗仗人势的硬气:“就算是天灾,这老天爷没有一点过错么?!你全家就应该死在瘟疫天灾里?赵老大,你不去怪老天爷?不去怪瘟疫?现在却要怪张大人残忍?你要用道德圣剑来砍杀张大人?讲他残暴无道乱杀人?”

    其实江雪明心里捏了一把冷汗,要他独闯黑风岭,这趟旅途会凶险得多。剑英和剑雄两个脚夫好歹能保住他的行李辎重,让他空出手来专心对付妖魔。这蛮荒之地想要找食吃找屋睡实在太难太难——它与以往剿灭癫狂蝶圣教的旅途完全不同。

    以前雪明可以风餐露宿单独行动,有通信支持,最多三四天的功夫,就能沿着铁路回到文明世界修整补给,吃好睡好,万灵药喝完又是一条好汉。

    可是现在呢?出门去爬山问路对付妖魔鬼怪,没有可靠的情报支持,没有前期工作,没有地方群众基础,没有可信的伙伴,到了人家的主场拿家伙开片,都得考虑下顿饭的着落。战死不算什么,困在山里不得出路,最后饿得虚弱无力,万灵药也用光,被毒蛇咬死,被野兽吃掉,这才是荒唐事。

    赵家兄弟受了蛊惑,一言不合就开始商量散伙的事。好在武修文这小机灵鬼成了团队里的架海紫金梁,他这么一通说道,反倒是破了剑英剑雄的心魔。

    “他妈的好厉害的妖魔!”赵剑英暗暗骂道:“狗日的老天爷!险些让我变成不仁不义的卫道士!受了恩公的救命之恩,却要仇人的讥讽暗骂来点醒我这木头脑袋!”

    跪在一旁的精怪狈犬眼看没有法子,赵家兄弟也不为它说话,它就不敢主动开口了——这妖魔得了人心才厉害,没有人去支持,它也做不得什么怪。

    “你好好想想,其他五样法宝都有什么能耐,讲不出个所以然,我剥了你的皮!”剑雄站在武修文一边,完全忘了此前的仇恨,可是嘴上依然会提几句怪话:“让太监的好儿子披着,他歪嘴巴钩鼻子,爷爷我看了就生气!不如剥你皮来!成全这片精!我问你!你到底记不记得!”

    武修文小声应道:“你才片精,什么怪癖呀!恶心.”

    江雪明在一旁看得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他完全没想到这对小兄弟能站到一起去。

    狈犬先是受了呵斥,浑身一颤,又抬头看剑雄。

    “记得!记得!不过我我还有疑问,要是能饶我一命,佛雕师傅问责,也要有个说法.”

    它指着门里的尸首,好声好气的问道。

    “这些伙计,还有我大哥,都是张贵人杀死的?”

    剑雄大声应道:“是你爷爷我!”

    狈犬不信:“当真?”

    剑雄也不怕那佛雕师傅来找他麻烦,立刻说:“就是我!”

    江雪明杵了杵剑雄的胳膊:“他天生神力嘛。”

    剑雄有样学样说——

    “——我天生神力嘛!”

第十一回 真真假假

    前言:

    往日崎岖还记否,路长人困蹇驴嘶。

    ——苏轼

    [Part①·渡它三千六百劫]

    “仙家,仙家”

    精怪终于“想起来了”,它拍脑袋讲起佛雕师傅这神奇法器六宝玄机。

    “除了婆娑剥皮树,还有尸魔解魂剑、化血玉净瓶、鬼烂神焦扇、血玉观音石,最后一样便是佛雕师傅的看家法宝——他手里的泥古不化禅杖。”

    且听精怪狈犬一一道来。

    “这解魂剑原本属于血玉菩萨坐下护法罗汉,服还丹修行,练出身外化身,可惜不服灵光大佛的管教,对血玉观音菩萨生了歹意,被灵光佛祖和佛雕师傅合力制服,化其精血骨肉做成法宝——出剑便能使人心魔丛生,幻化出阴魂鬼火,是不战而败人之兵。”

    “化血玉净瓶里藏着灵光大佛的身外化身,将还丹投进去,凑齐三十三颗便可凝练出一枚七窍俱全五官皆在的‘人面仙丹’,除此之外,这瓶子里的露水若是碰见活物,那东西就活不长了,不出半个时辰就化为一滩脓血,再过半个时辰,这脓血都聚在一处,排出丹火邪毒,只留下一颗圆滚滚的肉珠——灵光大佛谓为[灵珠子],镇民分而食之也可以修出珍贵的内丹来。”

    “鬼烂神焦扇可以点邪火吹毒瘴,黑风岭的瘴气便是这么来的,这蒲扇动起来,就从扇中画像里钻出疯蝶,所到之处瘟疫横行,再使些灵力来操持这宝贝,就能扇出火苗,嗅见这毒烟的人呀畜牲呀,只要一炷香,口鼻心肺都变得焦黄腐烂,不能活了。”

    “泥古不化禅杖是佛雕师傅的本命法器,是他的身外化身(魂威)所持之法宝,只需杵杖击打山石土地,地里就冒出来一个山神爷爷,助他寻灵脉搜灵石,偶然遇见凶猛怪兽,还能呼唤棍棒里的神仙来打杀这些野物,要是佛雕师傅发怒了,这黑风岭就跟着地动山摇”

    “加上婆娑剥皮树,这六件法宝,也是历代主持罗汉和护法使者即身成佛,由骨肉精血锻造的神器。”

    精怪诚惶诚恐的说完这些话,接着跪伏在地不敢动弹了。

    江雪明听了,心中猜测道——

    ——这个修行混元造化功的灵光佛祖,应该就是犹大本人。

    混元造化功要证本清源讲个出处,那一定是混沌凶兽的元质和圣血杂糅在一起,最终由光之翼来继承这“神灵恩赐”——征服混沌之种,将这恐怖力量化为己用的过程,就是修行功法锻体修真。

    这六件法宝,除了宝瓶和宝杖以外,都是佛雕师一个个傀儡打手留下来的魂威。

    他们或是生了背叛之心,或是没有了利用价值,哪怕已经修成“正果”,有了魂威这种身外化身,照着炼丹师炼气士的说法——金丹渐红可以成仙了,最终这些人也只是佛雕师眼里的工具,变成了“即身佛”。

    这个即身佛的意思,就是骨肉成佛,皮囊成佛,从一个完完整整的人,变成了一件不朽不烂的器物。

    要是剑英剑雄两兄弟投靠了佛雕师,没有遇见江雪明,他们的元质丰沛,天赋超群,或许也会修这混元造化功,最后变成观音菩萨手里的一样法宝。

    说回这些宝物的功能,雪明推测,这宝扇和宝剑,是用来装神弄鬼,恐吓黑风镇民的灾难,制造还丹的道具。

    宝瓶和宝杖,是用来镇压邪物寻水探矿,化尸炼丹变废为宝的吉祥神力。

    宝树的力量已经显现,可以为人类妖魔易容伪装,造画皮妖怪。

    最后那个宝石,则是血玉观音菩萨本尊,能产仙蜜做灵药救苦救难的巨大辉石,是拥有磅礴灵能的道具。

    想击败佛雕师,不光要上山杀妖,砍掉百目大王和珠珠娘娘的脑袋,回过头来还得对付这六样法宝——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山镇,居然聚集了这么多的高价值目标。

    哪怕是永生者手下留在尤里卡的光之翼,康雀·强尼以前也没有如此强劲的助力,被无名氏打上门,就只能寻求化身蝶的力量。

    这种管理方式也极为残暴血腥,据精怪和武修文所描述——佛雕师这个代理人已经干了三百多年,期间也有不少护法罗汉和净坛使者,算是功力高强的灵能者,最后都逃不过变成法宝即身成佛的命运。

    黑风镇的命脉民生,牢牢的锁死在佛雕师手里,后来者想要挂靠在灵光大佛身边,也越不过这道冷冰冰的权力壁垒,这就是封建时代的阶级金字塔。

    只要佛雕师寻不到出路,升不上去,成不了永生者,没办法加入犹大的会盟,这个小小黑风镇,就没人能翻了他佛雕师的天,但凡有一点叛逆之心,依靠仙丹还丹修炼的混元造化功,在佛雕师的法宝面前都是小喽啰而已。

    雪明心念一动,计上心来。

    ——这些法宝,既是佛雕师的强大之处,也是佛雕师的致命弱点。

    “把鼠面郎中喊来。”

    狈犬听闻此话浑身一颤,心里既轻松也惊讶。

    它轻松的是,这桩冤枉事终于有了个结果。

    “就这么?喊过来?”

    它惊讶的是,张贵人的屋子里血流成河,也没打算收拾收拾掩藏一番,就这么撕破脸皮?要大闹一场了?

    江雪明沉声道:“你尽管去喊。”

    精怪连声拒绝,它可不敢触这个霉头:“不!不不不!我不去!我不敢去啊贵人!”

    江雪明就等这句话呢!心里有了把握。

    这狗崽子和它死掉的白狼大哥,在郎中眼里应该也只是两个小喽啰,作为佛雕师的代理人,郎中绝不会把这两条狗命放在心上,包括它们的师尊百目大王,也是这种随用随丢的苦力妖怪。

    他扶起精怪,当着剑雄剑英和武修文的面,从医生包里摸来贝洛伯格,一刀刺穿了精怪的头颈,由脖子刺入贯穿大脑,刀刃再从天灵盖刺出。

    贝洛伯格终于尝到夏邦大陆妖魔鬼怪的血,显得兴奋异常,刀刃散发出六百多度的高温,烤得精怪焦头烂额——连惨叫都没发出来立刻倒下毙命,变回一条棕黑色的畸形怪犬。

    武修文看得身体发冷心底发寒——若是有朝一日,张贵人也嫌他,说他没有用了,这刀子会不会刺进他武修文的脑袋里呢?

    “你去喊郎中来。”江雪明拔出短刀,擦干净黏腻焦臭的脏血,与武修文说:“你机灵,知道怎么说吗?”

    武修文一时半会还没缓过气,只是魔怔的问道。

    “你发过誓!不杀人的!张从风!你发过誓!”

    这个发过誓的说法,是武修文问起先前的约定,他需要一点安全感。他只是一个引路的,既然张贵人要按规矩办事,他也会尽心尽力去帮忙——可是这狈犬精怪实话实说依然难逃一死,难道这就是张贵人的规矩么?

    “它不是人。”江雪明戴上手套,捏着修文小弟的腮帮子,和揉面团似的搓弄着,要修文小弟清醒:“它哪里算得人?你才是人呀!”

    武修文依然发怵,口口声声念叨着:“对对.对.我要把人做好我要做好人.”

    “知道怎么说吗?”江雪明把修文小弟请到廊道尽头,马上要进戏台,再往前走五十来尺,就到厅堂去见郎中了。

    武修文立刻点头,脑子也清醒了:“知道!”

    江雪明只觉得十分省心,再也不去恐吓威逼——

    ——鞭子对武修文来说已经没用了,现在他不是畜牲,也不是禽兽,他需要一点勇气,需要友谊和爱意,需要希望和理想。

    “尽管去做去说!”江雪明拍了拍修文的肩:“你不该怕妖魔,妖魔应该怕你!”

    “对!它该怕我!它们该怕我!”武修文的眼睛越来越亮,胆气也从丹田冲出,头脑一热,浑身上下的血液迅速冲向天灵盖,就见到头发丝里钻出几根柔软却坚韧的灵丝来。

    [Part②·真金也怕火来炼]

    剑英与剑雄倚在门廊边,依然忧心忡忡。

    他们受了武修文的训斥,受了恩公的喝骂,都是一副羞愧难当的样子,也没有想到贵人居然直接把精怪杀了。一时半会还走不出来,留在心神巨震的状态中。

    过了几分钟,就短短几分钟的功夫。

    听见郎中连连道歉,也不知道武修文与郎中说了什么。

    送美女来的管事反倒给张贵人鞠躬行礼,说起漂亮话了。

    赵剑英和赵剑雄看不懂呀——

    ——这是怎么回事?

    “祸事了!祸事了!~”郎中哭笑不得,前俯后仰连连叹气:“是我老眼昏花,这桩美事做得猧魀(尴尬)。”

    武修文则是怒发冲冠满脸通红:“你这老鼠精,装什么蒜!把穆家女儿都藏哪里去了?!起先说好是十位千金来配亲,怎么到了贵人床边都变成男人了?还有两条狗?!”

    郎中低眉垂眼,它也不好去强词夺理。

    主意是佛雕师傅出的,事情是它来办,办不好要挨两头骂。

    要是恼羞成怒,和张贵人计较起这十条性命,珠珠娘娘的安胎大事怎么办?

    要是不和稀泥,与佛雕师傅讲起这十条性命,它这个郎中还做得下去吗?

    领导吩咐的事情,那一定要办成,办不成绝不是领导的错,是它郎中的错。

    谁能想到张贵人身边,有这么几位能人异士呢?

    据武修文所说,这赵家兄弟二人天赋异禀。

    哥哥剑英有神睛鬼目,通阴阳命理,能识破婆娑剥皮树的伪装。

    弟弟剑雄是天生神力,杀黑熊狼狗,对付古灵精怪是手到擒来。

    这对兄弟有杀妖降魔的本领,才能从胎光县赵家庄捡回一条命。

    这十个“美女儿”在戏台上还能糊弄糊弄张贵人,只是当时赵剑英累极,瘫在椅子上歇息片刻,再到张贵人的卧房,这些画皮美女就经不起细看,在剑英眼里,全都变回原形了。

    剥皮树的事情,郎中原以为武修文是心知肚明,要站在佛雕师傅这边来讲漂亮话的。

    可是它又想,这武修文也没有通阴阳辨鬼神的能耐,被画皮法术迷惑了,倒也合理。

    方才武修文指着它鼻子骂,追问穆家十女的下落,口口声声要为张贵人配一桩姻缘,用珠珠娘娘的安胎大事来敲打它,它是有苦说不出——

    ——在黑风岭,灵光大佛就是道德二字。

    为珠珠娘娘安胎,就是天大的道德善事。

    既然张贵人能做这善事,那么从武修文嘴里讲出来的话,就是借了灵光大佛的道德神剑来砍杀郎中了——这般狠厉的神器斩到它身上,使它揶揄不得,敷衍不得,只能低头挨骂。

    雪明说得没错,修文想的也没错,他们不该怕妖魔,妖魔应该怕他们。

    郎中看见张从风这副天真无邪的脸色,是没有半点责怪之意,只能从贵人的表情里细细品出些许惊愕和可惜——想来张贵人也是动了真情真心,要与穆家接亲,要和黑风岭结善缘。

    想到此处,这黑耗子的心底就流露出一点羞愧的意思,不知不觉也欠了张从风的人情。

    郎中立刻问:“张贵人,您可安好?莫怪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都是佛雕师傅的主意,若是这十个不长眼的狗东西冲撞了您,让您受惊了,我再去寻穆家女儿来这一回.”

    江雪明立刻打断,目瞪口呆的问道:“再来十个?”

    “不不不!不!”郎中连声解释:“都是真金不怕火炼的女儿身!绝不敢了!绝不敢了!”

    武修文在一旁阴阳怪气的吆喝道;“再来十个?你要吓死我师父?”

    这声师父喊出来,就有点不对了。

    江雪明回头马虎应了一句:“我有这能耐当你师父?”

    武修文不管不顾,是死乞白赖胆大包天的德性,自顾自的和郎中说。

    “这一品大员要教我读医书,带我去九界!父亲将我托付给他——这就是我第二个父亲!你要给张贵人许亲,我便避嫌喊他师父!喊不得么?”

    郎中没有问,哪里能接这句话呢?他也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谁听的,呆滞的“啊”了一声。

    这耗子想不通呀,先是看着张从风,又看着武修文。

    最后看了看赵家兄弟,赵家兄弟却避开眼神,不想和这妖魔对视。

    江雪明:“行吧,郎中,你再讲讲这究竟是怎么一个事情?”

    “再怎样!早知赵家大哥有阴阳眼,我也不敢用那剥皮树来戏弄张贵人!”老鼠精咬咬牙,认了这个错。

    赵剑英错愕道:“我”

    武修文抱拳喝道:“赵家大爷威武!”

    老鼠精接着讲:“这两条狗为佛雕师傅办过事,它们伺候人的本事不小,也会使些把戏法术来迷魂——没想到叫赵家二哥一刀捅死。”

    赵剑雄跟着错愕道:“我”

    武修文接着换了个方向,抱拳喝道:“赵家二爷雄壮!”

    老鼠精鞠躬行礼,连连道歉。

    “实在对不住,实在对不住,张贵人。您想见货真价实的穆家女儿,我立刻去寻来,任您挑选!~”

    这个时候,江雪明终于开口提了要求。

    “你把那个婆娑剥皮树,拿来我看看。”

    郎中警惕起来——

    “——贵人,您要看菩萨法器?”

    江雪明嬉笑道:“我也被这些美女迷了心勾了魂,早在仙台府,就有高人指点,从仙台走到上京,要历三千六百劫——不是这几个弟兄,我这贱命一条的洋人,哪里能走到珠州呢?”

    “我也有七情六欲,有心猿意马,也贪图享乐,要富贵人生。见了你这个宝贝,我就想看一看,摸一摸,若是有它,还要什么穆家女儿?”

    “娶来一个黄脸婆,还要在家里伺候着,每天看她脸色过日子,见她一天不如一天,一年不如一年。”

    “要是能娶个不会老,不会死的。我也安乐自在,要是能娶个每天都变脸,不带重样的,风情万种的。”

    说到此处,江雪明就变了调子,贴着老鼠精的耳朵说悄悄话。

    “那是什么神仙日子呀?”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呀!”郎中听了心明眼亮,他再也不推诿怀疑,就从草药箩筐里取来一根蓬大的血红宝枝,便是婆娑剥皮树。

    “真有如此神奇?”江雪明眉头紧皱,嘴角挂着登徒子的贱笑。

    这个时候,武修文指着赵剑雄:“我不信!郎中!你把他变成精怪模样!”

    剑雄话还没说完:“你他妈”

    “宝贝宝贝!给我变!”老鼠精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妖怪,挥起树藤抽打过去。

    剑雄受了这么一鞭,立刻皮开肉绽背脊见红,他的身子骨发生形变,一阵阵咔咔怪响传来,不过几次呼吸的功夫,就照着精怪妹妹的脸,编血造肉移筋换骨,成了狈犬妖魔的画皮人身。

    “当真如此厉害?!”江雪明惊道:“刚才念的是咒语?仙长好神通呀!”

    这仙长二字讲出来,老鼠精在一声声赞扬中迷失了自我,误以为手里的法宝,就是它货真价实的本领——换成大白话来讲,这替人办事的工具人,真以为自己有本事了。

    “哈哈哈哈哈!贵人谬赞!贵人谬赞!哪里要什么咒语!不过催动真元,心想事成而已!都是宝贝厉害!宝贝厉害呀!”

    江雪明又指着卧房里的尸体,趁热打铁追问道:“这活物能变?死物也能变?”

    “变得!变得!人皮而已!看我神通!”老鼠精又一鞭子下去,原本血淋淋的尸首也开始缝针走线,化为栩栩如生的美女,唇红齿白神态祥和的“睡在”床榻边。

    江雪明朝武修文打了个手势,武修文又朝剑英使眼色。

    除了惊慌失措的“剑雄妹妹”以外,三人将郎中包了个圆。

    庭院里传出老鼠嘶声啸叫,不一会就嗅见血腥臭气。

    过了半响,贼眉鼠眼的“郎中”拽着几具尸体出来,把箩筐重新背上。

    他往脸上贴完狗皮膏药,就看见两个走路别扭,身姿摇曳的“大美女”互相指认,嬉笑怒骂的挤出房。

    “姐姐!不是这么走的!”剑雄唉声叹气喊。

    剑英化成古灵的模样,嗔怒骂道——

    “——我见的女人比你多!要他妈的你来教?!”

第十二回 绝技

    前言:

    有人在下,我欲辅之。魂魄离散,汝筮予之。

    ——屈原

    [Part①·乌云压城]

    第二天一早,山峦之间起了雾,天蒙蒙亮的时候。雪明一行人要去见佛雕师傅。

    赵剑英和赵剑雄变作古灵精怪的模样,武修文则是披上了鼠郎中的人皮,几人商量好说辞,要给佛雕师一个惊喜。

    从穆家庄的岩台高地下来,镇子就下起雨,似乎天公不赏脸,这上山之路也愈发艰难。山路的溪流冲过泥路,不一会就变成小河,要是水势再厉害些,就要变成泥石山洪了。

    到了佛雕师的铺面,武修文扮作鼠郎中那副挤眉弄眼的神色,刻意大声吆喝道:“佛雕师傅,张贵人求见!~”

    门里传来佛雕师的应答:“昨夜可休息好了?进来叙一叙!”

    几人不疾不徐的踏进大门,就看见佛雕师神色紧张,早早摆好果盘,把关香香也算上,备了五人份的饭食,生怕怠慢了贵人。

    武修文走到佛雕师身边,佛雕师就嗅见这鼠面郎中身上的气味似乎不一样了。

    “等一等。”

    修文没有慌乱,立刻应道:“佛雕师傅,怎么了?”

    佛雕师问:“你身上怎么有股麝香的气味?还有赵家兄弟呢?武修文呢?”

    “昨天夜里,张贵人与姑娘们玩乐,古灵精怪一时得意忘形,就把赵家兄弟剁了下酒吃,我也把武修文吃了,自然有他们身上的人肉香气。”

    佛雕师故作惊讶,眼睛却往张从风那边瞥。

    “吃了?你们好大的胆!”

    雪明没有说什么,只是坐到餐桌边,摸来水果和大饼,就生葱生蒜一起塞进嘴里,也不敢和佛雕师对视。

    “张贵人受了惊吓。”武修文念念有词,神采飞扬,凑到佛雕师耳边,用极小的声音提醒道:“这洋大夫不老实,花花肠子多得很,如果没有赵家兄弟帮他,没有武修文指点他,他这辈子都走不出黑风岭——只能老老实实呆在珠珠娘娘身边。”

    佛雕师低声应道:“你吃下武修文,如何与他父亲武知县交代?”

    武修文答道:“酒过三巡之后,这小子讲起他父子二人的恩恩怨怨,我就动了杀心——武成章把儿子托付给张贵人,要张贵人带儿子出海留洋求学,再也不管他了。”

    “这种废物,不吃了他?留着有什么用?”

    “只要玉真大师兄还在珠州城,佛雕师傅呀,您还怕求不到仙缘?”

    如此听来,这事情办得漂漂亮亮。

    佛雕师欣慰的笑了,又与“古灵精怪”这对姐妹说起吃人的事,想看看张从风的反应。

    他大声问道:“赵家兄弟的肉好吃?”

    剑雄立刻兴奋的点头:“好吃!好吃!吃了能长力气!”

    就见到张贵人瑟瑟发抖魂不守舍的样子,佛雕师兴奋起来,向“精怪妹妹”下令,“长的什么力气?来!耍点家伙把式看看!”

    剑雄左顾右盼,在铺子的堂屋里翻找,就看见一座木头雕的观音菩萨,这菩萨刻在房柱上,好似一颗枯死阴干之后的树木。

    佛雕师就看见这娇滴滴的小妹妹,抱住厅堂里的顶梁柱,憋红脸使足劲,这土屋立刻开始摇晃起来,惊得他连忙喊道:“休得无礼!住手!快住手!”

    眼见这根顶梁柱崩出裂缝,赵剑雄还是没能把它拔出来,悻悻不满的松开手。

    佛雕师咋舌称奇:“好丹头!好药引!可惜没机会进丹炉就填了你的狗肚子,真是暴殄天物!”

    剑雄抿嘴回道:“佛雕师傅!我长了本事!你怎个还不高兴哩?我的本事不就是你的本事?”

    “哈哈哈哈哈哈!”佛雕师大喜:“这小狗崽吃了精纯人肉,说出来的话都不一样了!会讨人喜欢了!”

    武修文连忙应道:“是是是”

    “既然张贵人是诚心诚意上山,事不宜迟。”佛雕师想加快进度,赶紧把张从风送到观音洞去:“郎中,由你来带路,午时之前毒散瘴消,这一场朝露晨雨也省了不少麻烦。”

    “小的得令!”武修文作揖应道。

    三人正准备把张从风领出去,这软弱无力的大夫却主动开口说话了。

    “佛雕师傅,我有一事相求。”江雪明说。

    佛雕师:“贵人你讲,只要能保珠珠娘娘母子平安,你要什么,我都给你送上山。”

    江雪明;“我听这古灵精怪两姐妹说起珠珠娘娘的病情,讲她身上有红斑怪疮浑身溃烂,大喊大叫惊厥昏死,大抵能猜出些病因。”

    “浑身溃烂?”佛雕师作为黑风镇的守护神,明面上也不会经常上山探望这对妖魔。山里没有通信手段,也不好与珠珠仙子沟通。

    至于江雪明这随口胡诌的病情,佛雕师也没去怀疑,只是对郎中问了一句。

    “还有这种事情?为何昨日没有告诉我?”

    武修文:“小的这不是听到武修文带消息,说御医来了嘛!万一御医能把珠珠娘娘治好,小的也免了一顿打骂.”

    佛雕师没有去细究这套说辞——以鼠郎中的性格来说,报喜不报忧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于是接着问张从风。

    “张贵人有办法?”

    江雪明:“我不光学了医书,也学阴阳风水,读九界的圣经神典,懂些灵能,以我观山望气之法来看黑风岭的地脉灵气——”

    “——有一股氤氲黑雾从山坳西北冲出,那里可是观音洞?”

    佛雕师沉声道:“是。”

    江雪明:“血玉观音菩萨手里,有一件法宝?原本和百目大王有关?”

    佛雕师警惕道:“为何问起此事?”

    “与娘娘安胎大事有关。”江雪明突然咄咄逼人:“医者仁心,她是妖魔我也得去救她,她肚里的孩子是无辜的,佛雕师傅,你大可不必质疑我的职业精神。”

    佛雕师接着上个问题答道:“是又如何?”

    “此宝勾魂夺魄杀人无数,造下累累杀业,却要受黑风镇的众生香火,这巨大的业力施加在珠珠娘娘身上,就变成恶毒咒语——珠珠娘娘不遭难谁遭难呢?”江雪明先是一番恐吓:“如果佛雕师傅不愿交出法宝,我也无能为力。”

    “你的意思是,如果把法器交给你,你就有办法照顾好珠珠仙子?”佛雕师眉头舒展开来,觉得张从风使了压箱底的真本领,见过古灵精怪和鼠面郎中的食人场面——这瑟瑟发抖的御医绝不敢说谎了。

    [Part②·他还得谢谢我哩]

    “我也不敢说一定能治好。”江雪明迟疑些许,面露犹豫之色。

    就是这个“犹豫”,让佛雕师主动交出了第二件宝贝。

    “郎中,去菩萨那里取尸魔解魂剑来。这是百目仙尊的法器。”

    佛雕师这么说着,又嘱咐强调道。

    “把婆娑剥皮树放回去。”

    武修文犹豫再三,还是照着鼠面郎中和古灵精怪的脾性,狐假虎威的问了一句。

    “佛雕师傅!能把这宝树交我保管几日?耍几天嘛?”

    安胎大事有了起色,佛雕师自然是喜笑颜开,一口应下:“不打紧,你拿去耍!”

    “诶嘿!”武修文跑出门去取剑。

    江雪明接着问道:“这宝剑是百目大王的法器?”

    佛雕师解释起法宝的来历:“是灵光佛陀抽了这畜牲一根脊梁骨锻打出来的法宝——取了他的精髓魂威,为我所用。”

    说到此处,佛雕师自信自傲的拍手称赞。

    “不然我这半路出家的和尚,哪里是百目魔王的对手?要是他生反骨,我这法宝便是他的克星。”

    江雪明:“百目大王没了脊梁还能活?”

    佛雕师露出鄙夷脸色,随口答道:“拿些人骨猪骨马虎填上,再喝一壶仙蜜,不就长好了?只是这畜牲没了脊梁,也没资格当炉鼎,只能拿来吓唬吓唬黑风镇的百姓。”

    江雪明:“珠珠娘娘便是受他法宝所害,他用此剑杀过人么?”

    佛雕师双手互抱,趾高气昂:“你应该问,百目魔头杀了多少人。”

    江雪明:“那么这个百目魔头,他杀了多少人?”

    “呵!来往朝廷官兵,生辰纲节日礼,商队保镖车马等,再到铜河诸国大大小小的战役,灵光大佛要调他去做生力军,这七八十年,百目大王杀的人没有八百,也有一千了。”

    “哦那还好.”江雪明连忙改口:“坏!坏!太坏!”

    佛雕师问道:“如何坏?”

    “一千多条亡魂呢!都作为业报,冲着珠珠仙子的肚子去,实在太坏。”江雪明忧心忡忡道。

    佛雕师:“都说冤有头债有主,贵人如何肯定?这些死魂灵就是珠珠仙子的病因?”

    “他们已经死在百目大王手上一次了,若是你死了,还敢去找杀过你一回的仇人算账么?他有办法杀你一回,就有办法杀你第二回!”江雪明掷地有声的应道。

    佛雕师倒是听得汗颜紧张,因为尸魔解魂剑,本身就是一件引出心魔的法器——

    ——只要拿出它亮出剑招,四处起了阴风,就看见一个个灰白色的灵体钻出来。

    受到解魂剑影响的人,便能感觉到这些灵体迅速转化成实际的形象,或是以前与自己有仇怨,有过节的人们,或是枉死在自己手上的冤魂,心中愧疚过意不去的难关。

    灵体要拿着铁钩、铁索、招魂幡、哭丧棒来敲打活人,这些好似氤氲雾气一样的兵刃,能割出血淋淋的伤口,可谓是剑气化形灵体索命,一旦完成咒杀仪式,似乎除了中咒者身死道消以外,就没有其他的选择了,毕竟这种灵体也受了仙丹的加持,持续力和射程距离几乎没有任何限制。

    也正是解神剑的强大,让佛雕师心生贪念,有了恐惧心——毕竟他的魂威可比不上百目大王的好用,若是有一天灵光大佛瞧不上他了,随时可以用百目来代替。

    张贵人说起这个冤魂讨债的故事,佛雕师立刻想到了这件法宝,或许就是这件法宝里的冤魂在坑害珠珠仙子,要黑风岭的妖怪夫妻不得好死。

    百目大王与佛雕师远日无仇近日无冤,基层干部有能力,这黑风岭的山大王还是可以做一做的。

    至于升迁调任的事,他佛雕师自己都升不上去,哪里轮得到百目呢?饶是百目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灵能——只要灵光大佛一句话,这脊椎骨是说抽就抽,法宝是说炼就炼。

    留着百目魔王一副混沌空壳,每天迷茫痴傻的度日,这就是佛雕师希望看见的。

    “你要如何做?”佛雕师基本已经相信了张从风的说法。

    不过就是黑风岭的暴力机关出现了失灵事故,如果能在内部解决,他也不想去麻烦灵光佛祖。

    张从风:“我要香香姑娘一起上山,为珠珠娘娘移走灵胎——换一个母亲。”

    “居然如此麻烦?”佛雕师眉头紧锁,是完全没听过这洋大夫嘴里的移胎代孕之法,“贵人且细细说来。”

    “若是宝剑物归原主,这些冤魂就不敢造次,或许珠珠娘娘可以不药自愈,如果没有其他办法了——我必须要移走珠珠娘娘肚里的孩子。”江雪明信誓旦旦的说:“这毒咒是冲着珠珠娘娘去的,往她肚子里填一个假身假胎,使狸猫换太子的把戏,保她仙元仙胎安然无恙,这才是头等大事。”

    “大夫好手段。”佛雕师还有些怀疑:“可是我如何信得你有这般神仙本领?”

    “你喊两个活生生的人来。”江雪明从医生包里取来缝合针线,“看我绝技。”

    佛雕师大手一挥,从里屋走出两个奴仆。

    江雪明喊道:“脱了上衣。”

    这两个男奴乖乖剥了长衣,跪伏在地。

    雪明走到他们身后,佛雕师也跟上细看。

    只见这洋大夫十指齐飞,果断行刀,割开两个奴仆后腰嫩肉,切下肾脏,一时间血流如注,奴仆疼痛难忍开始惨叫,身体蜷缩在地。

    又见到两颗血淋淋的肾脏移形换位,到了彼此另一人的体内,滚烫的刀刃抹上些仙蜜,就用这简简单单的无痕绷带封上血管器官的切口。

    再来缝针走线,把后腰外翻的血肉都强行合上,一点点灌入仙蜜,最后抽丝剥茧取红线,这两个奴仆已经不疼了,只有腰脊处留着二十四个针孔。

    谁能想到,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这两个奴仆的肾脏都钻到对方的肚子里去了。

    佛雕师连连惊呼:“绝技!绝技!贵人绝技!”

    这就是九界御医的实力吗?

    佛雕师面露敬佩之色,连连欠身行礼,若是有朝一日他遭了劫难,指不定还要张贵人提刀救命呢!

    如此手段,别说换肚里的仙胎了,给百目大王换个脑袋也不是不可能呀。

    “剑来!剑来!”佛雕师倚着门框往外大喊大叫,催促着:“郎中!速速取剑来!”

    江雪明则是不慌不忙,又把换肾手术的流程走了一遍。

    倒不是他想炫技,而是这两个奴才换完器官有排异反应,必须换回来。

    佛雕师又看了一遍开膛破肚的神奇手法,内心愈发肯定,这就是黑风镇的大救星——

    ——灵光佛祖如果知道这件事,他把张贵人搭上仙胎一起送到会盟里,定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从此再也不是黑风岭的佛雕师了,是浑元造化门的佛雕师!是永生者的一员了!

第十三回 丹晨子

    前言:

    纷纷世事无穷尽,天数茫茫不可逃。

    ——罗贯中

    ......

    ......

    [part1·祸有阴阳]

    武修文所扮的假郎中,从血玉观音手里取来尸魔解魂剑,用个布包裹好了,与几位黑风镇上的族长司祭说了点客套话,怕露怯时也不敢多讲——立马赶回佛雕师傅的铺面。

    “宝贝来了!宝贝来了!”武修文吆喝道。

    佛雕师心里欢喜,临行时再三叮嘱,只怕张从风的山路不好走。

    “还要仙蜜?管够么?”

    江雪明:“够了够了。”

    佛雕师:“干粮呢?”

    江雪明:“够了。”

    这永生者联盟黑风岭分公司的总经理,把张从风送到镇北边的山路前,作道别之后,一步三回头,还是不放心,又和假郎中说。

    “好生照料了,要是怠慢贵人,我拿你是问!”

    武修文点头哈腰应道;“放心!您放心!”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尊神仙,一行人往山路里去,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江雪明要英雄兄弟把香香看好,私底下和武修文来研究法宝。

    两人找了一处大树洞,鬼鬼祟祟的揭开布包,将剑刃搭在树洞里,时不时往来时路张望,生怕佛雕师傅跟过来。

    走了一里多的山路,雪明确信身后没有尾巴了。

    武修文问道:“师父,你要这宝剑干甚么?”

    江雪明敲了敲武修文的脑袋,厉声提醒道。

    “不是我要这宝剑干什么,而是佛雕师不能用这宝剑干什么,他少一样法宝,我们就多一条命——你难道没发现么?自从我们进了黑风镇,性命就不是自己的了。”

    “把这六样法宝都骗来诓来,抢也好偷也罢,你们的魂儿才能回到身体里呀。”

    武修文起初懵懂痴愚,没有回过味儿来,但是嘴巴要硬:“好像是这个道理。”

    江雪明又解释道:“只这一样婆娑剥皮树,造出来的画皮妖怪就勾走多少人的魂魄?赵家兄弟根本就不是它的对手,让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变成美女,剑英和剑雄下得去这个手么?”

    “都说搏命厮杀只在一瞬之间就能决出胜负,如果他们过不了这一关,杀不死心里的魔鬼,犹豫片刻就一下子,他们马上活不成了。”

    武修文仔细想来,如果有歹徒披着义父武成章的人皮接近他武修文,哪怕是真刀真枪你死我活的决战,他也会因为这副义父的皮囊而犹豫不决,败在养育之恩的幻象中。

    反倒是张贵人的思想境界让修文感到惊讶——这一点都不像什么医生,也不像什么僧人。

    “师父,您出身军伍?”

    这种辨别敌人的能力,强大的执行力,让武修文猜出了张从风的身份——师父绝不是整天把“善哉善哉”挂在嘴边治病救人除魔卫道的医生或术士,他就是个杀伐果决的兵将。

    江雪明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把重点放在这件法宝上。

    “不要说废话,看剑。”

    武修文也十分听话,既然这声“师父”喊出去人家应了,照着尊师重道的礼仪,他就不再追问,转而问起法宝的事。

    “东西已经到手了,师父要如何做呢?真如您说的那样,要给珠珠娘娘举办法事,驱逐恶鬼冤魂么?”

    “哪里有什么冤魂?”江雪明看清这支宝剑的形制,掂着剑柄测试平衡重心:“我随口胡诌,就赌他佛雕师不知道,打一个信息差。一个利欲熏心之人,绝不会关心下属,所有的精力都用来擦佛像拭金身,把机灵头脑都用去阿谀奉承,用去讨好灵光大佛了——祸有阴阳,事有两面,你分开看,就能看明白。”

    武修文:“穆家庄里的尸首都处理好了,可是时间一久,佛雕师肯定会发现的,毕竟少了八个庄稼汉,这些人在黑风镇有家有室,突然人间蒸发,如何圆这个谎?”

    “那就不圆了。”江雪明内心笃定,冷静淡然:“在他发觉事情不对之前,他就得死。”

    此话一出,武修文惊异骇然——

    ——没想到自己认的这个师父,对这些神仙妖怪的处置办法是如此的刚猛暴烈。

    起初张从风杀死玉真大仙时,武修文看得真切,整个过程如宰鸡屠狗轻松写意。

    今时今日要对付这六宝护身的教派权威,要和千余户人家作对,与占山为王的魔头搏命,师父也仅仅只是说——

    “——先骗骗他,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离死不远。”

    修文自然是没有这种本领和勇气的,作为一个凡人,他难以想象神仙的思维逻辑,仙人要如何斗法,他完全没这个概念。

    “有三十三节脊骨,真的和佛雕师说的一样。”雪明看出宝剑的基本形制,从剑脊到剑锋,蜡线和剑格护手,木钉与柄材看得清清楚楚透透彻彻,“这一掌来宽的重剑里边,藏着百目大王的根骨命脉。”

    修文追问道:“师父,你要用这法宝杀百目?”

    江雪明:“不,我不能这么做。”

    武修文急切追问:“为什么?”

    “我不敢用。”江雪明实话实说:“如果有一天,我把自己的傍身法宝交给你,你敢用它来对付我么?”

    武修文想明白了:“那确实是不敢。”

    说到此处,雪明收好宝剑,重新裹成布包。顺着榕树一路往上爬。

    爬到树顶时,武修文在树下搜寻恩师的踪迹,就见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在树冠之间纵跃飞驰,不一会就消失在茫茫森林之中。

    过了半个时辰,修文等得急了,也不知道张从风什么时候回来——这师父神神秘秘的,什么都不肯明说。

    他正想去寻,就见到树木之间落下一个影子。

    江雪明再次回来时,身上满是泥点子,脸上也有猩红斑疮,中了瘴气毒咒,雨停以后,山里的毒瘴就越来越浓郁,他以身试毒,没有吞服仙蜜,想试试黑风岭山麓之间维塔烙印的浓度,结果比起他征战时期遭遇的灵灾环境,也没有厉害多少。

    武修文连声说到:“师父!快喝药!快喝药!”

    雪明没有应,打开葫芦嘬了一小口,侧脸到脖颈的烂肉就慢慢消肿,落下点皮屑烂疤。治好了这一块,他再也没有多喝。

    不等武修文催促,江雪明从腋下取来一个黑不拉几的大包裹,那包裹是他的神袍外衣,打开衣结,里面尽是一些黑乎乎的砂石。

    武修文:“师父?这是?”

    江雪明默不作声,接着干活。

    他不喜欢解释什么,喊兄弟几个继续等待,与香香姑娘说些俏皮话,安慰好人家。

    他走到树丛边选材料,拆下几根大树的主干,再呼唤芬芳幻梦。

    钢铁猫咪钻出雪明的肉躯,武修文立刻吓得魂不附体。

    他已经有了灵能灵视,自然能看见这威武霸气的猛虎。

    “神仙?神仙!”

    “哎!什么神仙呀!”芬芳幻梦与雪明嫌弃道:“你又收了个学生?这小子靠谱嘛?”

    江雪明捯饬木柴:“上工了!”

    芬芳幻梦的两臂化为一个鼓风机,在一处阳光毒辣的岩台烘干木柴,把这些木柴用嫩枝捆扎在一起,分批分次当做火力燃料。

    雪明把布包里的黑砂用力一抛,芬芳幻梦的脑袋胳膊连着半个躯干发出咔咔怪响,马上化为一个大漏斗,从猫肚子里滴滴答答的往下流出灰白色的泥水来,这算是除杂。

    剩下的黑砂粉末,就是雪明用一块磁铁从河流中吸来的铁砂矿。

    芬芳幻梦再次扒开双腿,八根尖利的趾爪在向阳处刨出一处凹坑,大猫脑袋一呼一吸,就成了吞云吐雾的风道,铁铠扭曲变形,立刻造出一个带小铁砧的锻造炉。

    贝洛伯格的刀刃亮出暗红光芒,它沾上一把枯叶,送进熔炉之中,这铸造炉里亮出火光,渐渐有了近千度的高温。

    ......

    ......

    [part2·剑有雌雄]

    江雪明就地取材,在黑风岭的一捧红泥细细刻出解魂剑的模子,这黏土砂不够紧密,他便一次次夯实敲打,那造器炼铁的功夫已经出神入化。拳掌敲在泥模上的声势惊人,听得武修文心脏也跟着这频率跳个不停。

    最后把铁砂都倒进这胚模中,压实盖子,再等铁砂融化。拢共四十来分钟的时间,一把剑胚就这么铸好了。

    “师父,你要造一把假剑?”武修文终于看出点门道,惊讶发问:“这要如何以假乱真呀?”

    “别急...”江雪明打了个响指,芬芳幻梦就从铸造台形态变回原形。

    他与魂威一起细看这假货,互相讨论起制器经验。

    “Sd,你看看这个铁胚子,它热缩有点严重。”

    钢铁大猫应道:“还行呀,含碳量不高,你浇筑出来一定要热缩的呀。”

    江雪明:“我在造模的时候就留了热缩的材料余量——如果再精修校正,打磨切削总会有缺陷的。”

    钢铁大猫;“我先喷个砂试试?”

    江雪明:“行。我去找点河沙,你炼成玻璃,进了破碎机打成玻璃珠再喷。”

    “要多少目的?”芬芳幻梦问。

    江雪明:“一百二十目粗喷一遍,我修了这合模线,冷锻打掉这个剑柄边角,再用五百目细喷一遍。”

    武修文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师父的身外化身居然会主动开口讲话?还和师父聊起炼器心得了?

    只见芬芳幻梦再次化身为熔炉,把工业炼钢的耗材原料做出来。铁盔胸铠之间有了出风口和进风口,嘟着嘴巴吐出一股晶莹剔透的细砂。

    剑胚受了喷砂打磨,原本浇铸的麻点也变得平顺,再到张从风手中用不同硬度的石料敲敲打打,渐渐划割掉多余的边角,它就逐渐变成了尸魔解魂剑的样子。

    “差不多了。”雪明掂量着剑茎,感受整剑平衡。吩咐芬芳幻梦继续喷砂打磨,这宽厚的重剑就发出一点油腻的光彩来。

    最后雪明用贝洛伯格来刻线,随手把武修文扯来,割开手臂放了两百多毫升的血当染料。

    滚烫的刀刃在这支赝品的剑身留下一道道刻印,仿照着真品的脊骨纹理作浮雕,将殷红的血液烤成原品那般焦黄发黑就可以了。

    最后再把神袍废物利用一下,作成原品打蜡的粗棉绳,往剑茎打孔,敲进两颗目钉,取榕树的木料烤干熏黑,做成剑首。

    大功告成了。

    江雪明取出原品,和赝品一起交到修文手上。

    “修文,你来掂量掂量,看看这两支剑。”

    武修文把持两剑,他的身子骨弱,自然是提不起这重剑的,一下子歪斜身体,慌乱拄剑而立,心里失了把握——

    ——这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认不清手里的武器了。

    “啊?哎!哎!师父!哪一把是真的?”

    雪明从武修文手里取来真剑说;“这个是真的。”

    武修文好奇问道:“如何分辨?”

    “我做的东西,只有我知道。”江雪明难得露出暧昧狡黠的笑:“你没有这个功夫,百目大王没有,佛雕师更没有。”

    这是现代工艺标准,是领先好几个时代版本的炼铁流程。

    如果抛开灵能特质不谈,单论钢铁本身的材料强度,这支赝品要比原品结实得多,因为在除杂提纯环节,佛雕师和犹大也没有芬芳幻梦如此精密的魂威。

    这尸魔解魂剑甚至不如工业流水线造出来的铁条,它的剑身有许多锻打痕,材料内部的应力千奇百怪,铁素体的结构分布远不如炼钢厂里一锅铁水来得均匀。

    想要复刻它的外观,对江雪明来说实在太简单了。冷兵器在现代工业面前,所有的古法锻造技巧都要淘汰——不然坦克用的均制装甲钢,怎么不是“铸剑大师”用古法打出来的呢?

    “妙呀!”武修文见了这一手凭空造器的本领,那鼠面郎中的假人皮笑得聚成一团了,五官都扭曲起来:“这宝树能造一个假的吗?”

    “造不了。”雪明实话实说:“这个木皮纹路玻璃基底的怪东西,我都不知道它是怎么来的。”

    钢铁倒是好说,婆娑剥皮树的材质摸起来像玻璃,看上去也像玻璃,其中晶莹剔透的血红枝丫里,还有不少白花花的,好似神经网络一样的嫩芽。

    它也摔不碎,敲不烂,能变成柔韧的胶条鞭子,抽在人身上立刻扎进皮肉里——要在短时间内造出这么个仿品,对雪明来说根本不可能,材料都找不到。

    让芬芳幻梦去做吹玻璃的精细活,还要做夹心玻璃,与这不时变化纹理形态的宝树一模一样,那可太难为钢铁大猫咪了。

    “我做这假剑,是为了保下真剑,妖魔拿了这母的,见到公的就不灵了——可是你要我做假树是为什么呢?难道你要留下真树?”雪明问起这个事。

    武修文心虚应道:“它有神奇变化...我就想...”

    “它不是你的东西,修文。”江雪明立刻指正道:“你喜欢宝贝,也不应该往外找,真正的宝贝在你心里。”

    话虽是这么说的,武修文还是有些不服气——

    ——他听得懂师父的教诲,这披甲猛虎芬芳幻梦在修文的眼里,就是师父所说的[心中珍宝],好似一个炼丹房造器炉,会吐氤氲仙气吹三味真火的好帮手。

    可是师父造假货不也是为了昧下这真品么?要搞歪门邪道,师父可厉害多了——修文暗暗想。

    收拾好宝贝,几人再次出发,武修文见识了神仙法术,也没有再去提婆娑剥皮树的事情。

    黑风岭的山路崎岖,再沿着蜿蜒小路跨河过溪,走到一处野庙。就见到一个守庙人来迎接。从白天走到黑夜时,太阳刚刚落下山,雪明便看见野庙牌楼。

    楼阁牌匾之处写着迎客词,说明主人身份。

    上书曰:

    “丹晨火午水德星君洪福齐天。”

    “玉真金戌木德星君神通无量。”

    有横批。

    “四方土地。”

    武修文小声提点江雪明。

    “师父,这四方土地庙是黑风岭的前哨,百目大王和珠珠仙子的徒弟驻守此地,有玉真子、丹晨子、火午道人、金戌道人,水德星君和木德星君。鼠面郎中便是其中之一,道号金戌,联络人妖两界,替百目魔王和佛雕师傅传话办事,有招财进宝之意。”

    就有一个虎面人身,身披玄色衣袍,毛发棕黑的强壮妖魔站在野庙前迎客。

    它风度翩翩器宇轩昂,两手一张,似乎要拥抱客人,十分热情。

    “我乃百目大王座下弟子——道号丹晨子,哪个是张贵人?”

第十四回 两虎相斗

    “呜哇、呜哇、呜哇!”有气无力的哭声在四面透风窄小的房间中回荡。大风小说

    一名女子紧紧的搂抱着怀中的孩子,用近乎已经可以算是破棉絮的被子为孩子抵挡着从门窗渗入的寒风。

    房间内很昏暗,一如那阴暗的气氛。一盏油灯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呜哇、呜哇、呜哇!”唐三再次试图发出声音,但发出的也只能是这最基础的哭声。

    来到这个世界有几天了,是的,只有几天。他刚刚出生,也就是三天的样子。可他却已经感受到了深深的不大风小说妙。

    身为曾经的一代神王,为了去追寻自己转世的妻子,他放弃了一切。总算在神识快要熄灭之前接收到了一丝感应,于是,他来到了这个世界大风小说。

    无论曾经的他有多么强大,可同样是重生了的他,现在也只是一个婴孩儿罢了。最宝贵的是前世的记忆,最可悲的是记忆再强大也改变不了他这脆弱而纤细的小小身躯。

    出生三天,吃着这个世界母亲贫瘠的奶水,他现在甚至还没法听懂这个世界的语言。毕竟,这也需要时间。可他却明显感觉到,自己重生到的这个世界中,恐怕比想象中还要艰难。

    【大】

    【风】

    【小】

    【说】

    前世的他,怎么说也是出生在一个铁匠家庭,而且自己的父亲还是隐藏的一代强者,甚至自己也拥有着强大的天赋。可现在的他,最大的担忧却是自己能不能活下去。

    长途的宇宙寻找,令他的神识只能是勉强承载住记忆,除此之外,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可他也能感受到,自己这小小身躯是何等的凄惨。

    自己这位母亲,长期缺乏营养的缘故,导致自己这重生的身体,也是绝对意义上的营养不良。甚至连哭声都很微弱。

    前世的他,大风小说也是有孩子的人,正常孩子应该怎么哭他还是知道的啊!可现在的自己,却连哭都费劲。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要断气似的。

    虽然他从未想过自己会重生到一个含着金汤匙的家庭,却也没想到会这么惨。神王重生,随时要死,那岂不是一切就结束了?写小说都用不了一章就全剧终了?

    不过,在这短暂的三天时间内,他还是感受到了一些东西。对这个世界有着些许的了解。之所以感受到自己的处境不妙,和这份了解也有很重要的关系。

    他重生的还是人类,至少是和自己曾经那个世界相差无几的人类。可是,在这个世界上,人类似乎是非常卑微的存在,简单来说就是,奴隶!是作为高等种族的奴隶。所以才会这么凄惨。

    三天了,他没见过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父亲,就只是和自己这位母亲相依为命。每天会有衣衫褴褛的其他人类,悄悄的送一点吃的过来给自己这位母亲,这才能维持着他们的生存。

    每个人的表情都很木然,或者说是麻木。似乎对于眼前的境遇他们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唐三毕竟是有前世记忆的,神识也会让他在这个世界的神魂比正常人强大一些。而他之所以还没有学会这个世界的语言,最重要的原因是,这些人类都很少说话、交流。就算是说话,也就是简单的几个字。

    自己这不会是凉了吧?唐三嘴角抽搐了一下,忍不住又“呜哇、呜哇”的哭了两声。

    小舞,你要是转世有灵,一定要保佑你的老公啊!别的不说,先保佑你的老公能活下去。不然我们就真的无法再一家团聚了。

    身体的虚弱让他不知不觉间又沉沉的睡了过去。而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整整过了一个月。

    每天吃着母亲的一点点奶水,总算是没饿死。但小小身躯的虚弱自然还是毫无疑问的。以唐三对自己身体的感知,那脆弱的小经脉啊!那弱小的身躯啊!这都快一个月了,自己的体重恐怕也就是五、六斤的样子,跟前世正常的、刚出生的婴儿差不多。

    “砰!”脆弱的房门突然开启,这还是唐三在来到这个世界上听到的最大的一次声音。下意识的睁开眼睛看去。

    一个身材雄壮的家伙从房门处钻了进来,看到他的样子,唐三不禁有些发呆。

    因为这真的不是人类样子。在他曾经的世界,各种怪物也见的多了,但眼前这个绝对是有些新鲜的。钻进来的这个,应该是雄性,类似于人的身躯,身高足有两米开外,却长着一颗狼头。獠牙突出,身上带着淡淡腥气。那强壮的体魄差点把门框都挤破了。

    “一个月了,给我。”狼人低吼着向唐三这个世界的母亲说道。

    唐三的母亲搂紧了他,眼眶中,泪水几乎是瞬间就流了下来网站即将关闭,继续阅读请百度“大风小说”。

    一个月,唐三也总算能简单的听懂一些这个世界的话了。他这个时候,内心却有种难以言喻的感受。

    这狼人要的显然是自己,把自己要过去干嘛?吃么?

    新书上传,希望大家可以先收藏、推荐,正式连载将于5月20号。张阿伟嘿嘿笑道,明明很欠揍的表情却还要努力装做一本正经,丝毫不介意陈牧的鄙视。

    酒馆内灯火昏暗。网站即将关闭,继续阅读请百度“大风小说”

    大风小说

    坐在对面的陈牧,此时却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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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斗心魔

    前言:

    适意行,安心坐,渴时饮,饥时餐,醉时歌。

    ——关汉卿

    [Part①·熄灯夜话]

    丹晨子难以控制心魔,于是拉上张贵人和金戌师弟一起商讨谋逆大事。

    至于古灵精怪这对小妖,虎先锋是完全没把它们放在心上,这种修不成人形的废物,拿来当棋子的价值都没有——只要乖乖听话闭上嘴巴就行了。

    剑英剑雄两兄弟一人扛起行李,一人抱住香香,回了客房里歇息。

    半夜三更时,两人熄灯灭火准备睡下,可是怎么都睡不着。

    剑英是个稳重到有些木讷的人,他时时都活在居安思危的惯性思维里,多疑也多虑。

    他披着古灵狼妖的人皮,蹲在窗户旁,往四方土地庙的佛堂看——没有人出来,也没有风声了。

    这个时候,剑英往张贵人的医生包中,取来一把短刀。

    这也是为兄弟二人洁面的刀子,把两个村夫野人剃成人样的道具。

    赵老大默不作声,往昏迷不醒的香香身边摸去,轻手轻脚的生怕惊醒老弟。

    赵老二一直在假寐——

    ——他根本就没有合眼睡觉的意思,如此复杂险恶的环境,披着这身妖魔的皮囊,要他怎么睡得着呢?而且身边还有一个妓女,这十七八岁的小伙子眼看大哥提刀来,立刻低声喝道。

    “大哥,你干什么?!”

    赵老大吓了一跳,起初听见一个娇滴滴的女声,手脚僵硬大脑迟钝,回过神来才想明白——这是赵老二在说话。

    剑英不假思索答:“我要杀她。”

    剑雄:“为什么?!”

    剑英:“她是仇人,还知道恩公的身份,留不得了。”

    “武修文也是仇人!他也害过我们.”剑雄还想护一护香香:“大丈夫要言而有信,大哥,我们答应了她,要带她去泰野。”

    “答应又如何?”赵剑英目呲欲裂,那古灵儿的皮囊也开始散发出骇人的杀气:“武成章也答应了,武修文也答应了,这婆娘也答应了——到头来没有一句承诺能兑现的!”

    “老二!不要拦我,恩公说得对呀。”

    “关香香这臭娘们,是压在我们身上的五行山。”

    “这一路上,我见到她就心烦意乱,又想睡她,又想杀她,听她喊几句[好相公],说几声[大英雄],我又可怜她”

    “我的心坏了,我不是仙人,我不是圣贤呀”

    “再留她,我该如何报恩?如何下山?我们逃得出黑风岭么?”

    “你要说武修文也该杀,可是我却不想得罪这狡诈无赖——我斗不过他,他头脑灵活能说会道,又有恩公护着。我若是孤身一人,杀就杀了落得清净,大不了一命换一命。”

    “可是你得活下去,剑雄。”

    赵剑英紧握住短刀,咬牙切齿的说。

    “为了生计,为了亲人,我都可以忍受,我可以一直忍受下去。我可以给武成章磕头——现在也一样。”

    “杀了关香香,我们就不必受她言语威胁,恩公要责问下来,我也可以接着担下这杀人罪,我可以接着忍,可是你不行。”

    赵剑雄犹豫不决,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恩公要把这妓女留下,带个拖油瓶来闯龙潭虎穴。

    “恩公讲过,他不杀人.”

    赵剑英立刻说道:“所以是我来杀,你不能坏了他的规矩。”

    赵剑雄感觉哪里不对,但说不上来。

    “可是.”

    剑英打断道;“这歹毒婆娘不该死么?她在珠州城了诬了多少英雄好汉?我为县太爷除了熊害,哪怕她高抬贵手,迷魂汤里少撒些药——我们都能找机会逃走,不至于变成案板上的肉。”

    “大哥,熊是你打的,功劳却算在我头上。”赵剑雄不敢抬头去看大哥的眼睛:“这青楼花魁要来招待我二人,也是我一时得意忘形,满口答应下来,这才闯了大祸遭了大难——怎么到最后,都变成你来办糊涂事.”

    “这不对”

    剑雄心里不是个滋味。

    “这不对,这不公平,这不应该。”

    赵剑英:“我是个劳碌命。”

    两人就这么坐在关香香身边,没有着急动刀杀人。

    在张贵人身边时,剑英不好和剑雄说家里事,来了四方土地庙,马上要进黑风寨了,兄弟俩才找到机会好好谈谈。

    “天宇地寰,哪里有什么公平?”赵剑英又说:“武修文认了个好爹,这公平么。”

    “武成章在皇宫里受了阉刑,求一辈子仕途,求到一个五品州官,到了珠州,还要看刘大提督的脸色,降到七品县官才敢把乌纱帽戴上,这公平么?”

    “张贵人给九界皇帝看病,就是一品大员,这公平么?”

    “我们有什么实力?有什么资格谈公平?”

    讲到这里,剑雄终于明白这个“不对劲”是怎么回事了。

    “大哥,既然这样,你就更不能杀关香香。”

    剑英怒道:“你被这婆娘迷了心?和我一样?舍不得她了?”

    话音未落,赵老大提刀就刺,往香香身上猛扑过去。要一刀了结这祸水红颜的性命。

    赵老二逮住大哥的衣领,眼疾手快一拉一提,又拦腰抱起大哥往身旁翻滚。

    两人在黑漆漆的客房里扭打,使着一身傻力气,老大怕刀子不长眼,立刻松脱持刀手。脸上挨了两拳两肘,鼻头马上开了个大酱铺,甜的咸的都一齐冒出来。

    嗅见血的腥气,赵老大似乎是动了真怒,用年长一些强壮一点的体格去欺压老二,往老二身上挤靠摔绊,两人从通铺滚下,滚到地板前撞在房柱旁。

    赵老大掐着赵老二的脖颈,从窗外投来暗黄灯火,照见“精怪妹妹”满脸是血的模样,他就越来越兴奋,一时间分不清眼前之人究竟是谁了。

    赵老二受到钳制,他并不慌乱,膝盖猛的顶在大哥后心,两人再次滚到另一边,靠到客房的餐桌去。

    再次爬起时,赵老大捡回来刀子,不断擦拭着鼻子,想把血止住。

    赵老二右手的无名指和尾指都断了,歪歪扭扭的偏在一旁,他疼得流泪,但是不能喊出声。

    赵老大俨然是一副走火入魔的神态,他已经分不清谁是敌人,谁是朋友。

    他忍了太久太久,快要发疯发狂,要被内心的魔头控制。不光是关香香要杀,眼前这披着妖魔皮囊的老二,他也想一刀杀掉。

    如果不是为了救老二,他不会和熊罴搏命。

    没有这黑熊,他就不会进珠州。

    不到珠州来,也没有这一劫这一难。

    他心里想,若是剑雄也在瘟疫里死掉,全家老小整整齐齐一了百了。他早就扯下人皮,丢掉礼义廉耻,不用去做什么“大哥”,把家人的尸首一把火都烧掉,带上祖产盘缠寻个好去处,投军也好成家也罢——不必夹着尾巴做人。

    就因为这个痴愚呆傻的老弟,他要乖乖披着人皮,受道德神剑的折磨,讲些什么落叶归根的道理,说些什么长幼尊卑的礼仪。哪曾想到会落得今时今日这般进退两难的地步。

    剑英觉得,珠州城里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歹徒,包括张从风在内。

    欠了人家的恩情,就必须还么?他大可以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可是之后呢?他这个做大哥的,要身体力行教弟弟做个忘恩负义的人么?

    “大哥!”剑雄焦急喊道:“大哥!我是剑雄!大哥!”

    赵剑英受到黑风岭特殊灵压环境的影响,也听不见这声呼唤,他捏紧刀子准备下杀手——

    ——此时此刻,两人缠斗对打的动静太大,关香香从噩梦中惊醒。

    这青楼女子突然爬起,站在通铺草席上,惊诧愕然的看着两兄弟,这两个“美女儿”脸上都是血,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你们干甚么”香香没了底气,颤颤巍巍的问道。

    赵剑英突然就醒了,他看见这楚楚可怜无依无靠的女人,又见到餐桌旁洗手台架的铜盆,镜子里的他,也是一副浑身受伤凄惨面相。

    他哪里是什么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披上这身画皮,和关香香一样,只是一头待宰羔羊,母狗都不如。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赵剑英完全清醒过来,心中只有后怕。

    ——他刚才差些对二弟举起屠刀,还想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

    他被求生本能控制了,完全遁入魔道,只因为几句猜忌几个念头就要杀人。

    “剑雄.”赵剑英吐出一口浊气,眼神也清明:“我”

    赵剑雄没有应,他只怕剑英再起杀意——

    ——哥哥的力气比他大得多,要真的走到搏命环节,剑雄绝不是大哥的对手。

    如此想着,剑雄连声发问。

    “香香姑娘!我兄弟二人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我们?”

    关香香身子一颤,看见赵剑英手里的刀,自然理清了前因后果,连忙跪地求饶。

    “两位英雄饶命!饶命呀!饶我一命罢!”

    “是那武知县出的主意,这舞不是我来跳,也有其他人来跳,这酒不是我来喂,也有其他人来喂给二位英雄呀”

    “那好。”赵剑雄慢慢挪到关香香身边,把妓女护在身后,面对大哥:“我且信你一回,张贵人救了我兄弟二人的性命,为我们接骨治伤。香香姑娘若是留在珠州,武成章要灭口,一定会杀你——如此说来,我们都得报恩。”

    “我大哥不信你,要来杀你。你可看明白了?”

    香香立刻说:“明白!明白!我一定保守秘密!”

    “张贵人讲的事情,他一定会做到。”赵剑雄两眼炯炯有神,死死盯住大哥:“你的命都是他给的,你想逃出黑风岭,且不说漫山遍野的走兽妖魔——就说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谁来给你带路?谁来护你周全?”

    香香马上说:“是贵人!贵人救我!”

    队伍里有个头脑清醒,能认清形势的人很重要。

    可惜这种人世间少见,哪怕有这种才能,也很难说服别人。

    用奇妙的比喻来讲——

    ——就像你信号点烂了,语音消息一条接一条,什么好话都说尽了,也很难拉得住动了杀心的队友。

    赵剑雄恰好破了迷障,从呆傻痴愚的状态中走出来了,他拥有这种力量。

    这番话说完,听上去是要香香赌咒发誓明白利害,可是对剑英来说,要从这黑风岭逃出去,他也只能仰仗张贵人的神仙法术。

    为了活下去,他能杀香香,就能杀武修文,下一步便是出卖张从风。若是一刀把香香杀死,剑英输给了恐惧心,他也要变成吃人的妖魔,与这狼妖的皮囊长在一起,再也无法分离。

    [Part②·就你叫心魔?]

    此时此刻,江雪明还不知道客房里发生了什么事。

    他把香香交给剑英和剑雄看管,这本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这婆娘机灵得很,就这个特殊行业里走出来的人才,个个都是懂得察言观色的人精——反倒被自己一句话就吓晕过去,雪明还奇怪,觉着应该是太久没吃饭,饿晕的。

    武成章和这婆娘说了多少谎话?香香如果没有能力去分辨,她早就变成蔡家庄的一笔好生意了。

    至于“把你送去虎先锋嘴里打牙祭”这个事,香香要是信了,那才有鬼呢。

    这几个复杂的人呀,没有一个好东西,目的都不单纯。

    到了黑风岭就更加凶险,他们随时都要和心魔斗一斗,过不了这关就得死。

    至于能不能把他们完整带下山,雪明心里也没底,毕竟这里不是九界,不是一腔热血心怀勇气,就有好猫咪送你一段童话故事的美好乐园。

    “这个这个这个.”丹晨子握住宝剑,想要试试解魂剑的神力:“这个宝贝我到时候拿出来”

    武修文在一旁互吹海塞:“叫百目魔头失魂落魄吓得丧胆!”

    “可是我拿起剑来,却感受不到半点灵力”丹晨子分辨不出真假宝剑,拿着假剑挥舞,自然是无法催动神力的。

    “佛雕师为了克制百目大王,特地在此法宝上加了一道禁制。”江雪明随口胡诌道:“若是不知道禁制的存在,你解不开它的封印,就无法催动其中真元。”

    “哦?”丹晨子来了兴趣:“佛雕师傅也怕此剑落到歹人手中?”

    “没错。”江雪明应道:“百目魔头对观音菩萨没有敬畏之心,当然要提防着它,免得它拿回法宝之后再起歹心。”

    丹晨子:“如何破这禁制?”

    江雪明刚要开口,又满脸为难的闭上嘴。

    “尽管说!”丹晨子哈哈大笑:“都是自家兄弟!我去黑风寨里请安问候,携宝剑上殿,百目魔头肯定放松警惕——到时候我假意献出这骨血精魄所造法宝,它一定喜不自胜,就这一眨眼的功夫!我枭了它的首级!”

    “张贵人,如果没有法决,我如何成事呀?”

    丹晨子凑到张从风身边,低声说。

    “事成之后,送你下山管你盘缠,往你这小包里塞满金银珠宝。”

    江雪明伸手要来假剑——

    ——只一眨眼的功夫,真就是丹晨子眼睛一闭一张。

    雪明把真剑换到桌台上,假剑回了布帛里。

    “你拿起它,念咒语。”

    虎先锋捧起重剑,疑惑问道:“什么咒语?”

    江雪明想了想,就随便取了个儿童电视节目里的咒语,小女儿经常扒着电视机一看就是一整天,他就记得一些奇奇怪怪的咒语。

    毕竟他不像流星,二次元浓度太低了,没那么多花花肠子。

    “古娜拉黑暗之神——变!”

    话音刚落,丹晨子手中大剑指向武修文——

    ——武修文就看见剑刃之上涌出一阵血雾红烟。

    那烟气迅速在厅堂里凝聚成形,化为一个羞答答娇滴滴的女人,举着菜刀劈头盖脸朝武修文砍来。

    武修文内心慌张:“贵人救我!师兄救我!”

    这女人是武修文的心魔,也是他在珠州城里留下的风流债,是一个小盐商铺家里的黄花闺女,修文骗了人家身子,答应成亲的事,武知县却不同意——他拗不过老爹,也是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

    最后这姑娘没有哭闹,也没有轻生自尽的想法,可是武修文却一直记着,毕竟那是初恋,心里有亏欠就要变成心魔。

    “好!好宝贝!”丹晨子提剑站起,仔细端详心魔化身。

    明晃晃的赤红菜刀朝着金戌师弟脑门砍去!

    武修文吓出一身冷汗,堪堪侧身避过,就见到桌台多了一道裂痕。

    这心魔所化女子提刀再砍!

    丹晨子嬉皮笑脸吆喝道:“师弟!没想到你心里还藏着个姑娘!哈哈哈哈哈!”

    “不要笑话我啦!”武修文左闪右避,哪里是心魔的对手,他躲到桌椅旁,拿起书架上画卷毛笔丢去,可是这些物理攻击对心魔来说完全没用。

    投掷物砸进这团氤氲血气里,好似泥牛入海不见踪影,过了一会才从后心完完整整的摔到地板上。

    可是这菜刀留下的伤害都是实打实的,不一会武修文的手臂背心就多出几道血淋淋的伤,幸是他躲避及时,不然骨头都要砍断了!

    “唷!见血啦!”虎先锋连忙收剑,他也害怕金戌记仇,要是这老鼠临阵倒戈提前反水,把消息送到百目大王那里去,事情就糟糕了。

    心魔化身跟着剑刃所指方向上下飘飞,在收剑的那一刻消散于无形。

    “嗨!呼呼.嘶.”武修文没了半条命,喘着粗气护住皮囊,低声呼痛只怕露怯。他眼里有几分嗔怪的意思,偷偷瞥向张贵人——可是张贵人也没说什么,更不想出手相救,“师兄拿我开什么玩笑,我道行浅薄,自然过不了美人关。”

    “不如师兄以身试剑?也不知道是伥鬼厉害?还是心魔强悍?”

    丹晨子当然不会中这激将法,要说起他的心魔,十有八九就是佛雕师傅——

    ——毕竟这身本领要靠牢笼和锁链来训诫,给它虎先锋造牢笼戴锁链的人,在它心里也最可怕。

    “嘿嘿!”虎先锋当时就想开个小玩笑,提剑指向张从风:“不知道张贵人心里藏着什么魔鬼?”

    江雪明:“我劝你善良。”

    丹晨子不管不顾,念起咒语。

    “古娜拉黑暗之神——变!”

    霎时厅堂里阴风大作,刚刚消散的殷红血气又一次凝聚起来。

    它不断变化,在剑刃上跳起舞,又爬到地上试图凝聚成人形。

    过了一会,好不容易化成一张完整的脸,还没看清楚人样呢,这面孔雪明似乎在哪里见过,只是想不起了——毕竟他杀了那么多人,没必要一个个都记住。

    心魔化形的过程要走到终点了,人脸有了神态,睁开眼睛仔细打量,看清江雪明的面容时,它立刻发出惊恐尖啸,血气好似爆竹雷汞炸得四散飘飞。

    丹晨子被这B动静震慑住,先是看了看剑,又看了看张贵人。

    “我是个大夫。”

    江雪明信誓旦旦的说。

    “没有心魔。”

第十六回 精绝剑技

    前言:

    惜哉剑术疏,奇功遂不成。

    ——陶渊明

    [Part①·忽悠瘸了]

    丹晨子与两位贵客商量完刺杀大计,把张贵人和假郎中送去休息。

    这头老虎抱着宝剑入睡,兴奋不已。哪怕雪明没有给它一拳,它都能做个芬芳幻梦。

    武修文受了解魂剑的折磨,处于身心俱损的状态,一瘸一拐的抓住张贵人,好不容易回到客房床榻边,望见隔壁房室冲出两个小妖怪——正是赵家兄弟扮的古灵精怪。

    剑雄有话要说,准备和张贵人坦白。

    大哥想杀关香香,他与大哥扭打在一起,手指受了伤,如果不讲实话,不能缝好这层人皮,他们去不了黑风岭,也活不长。

    可是没等剑雄开口,江雪明作噤声手势,要剑雄在一旁等候。

    “你先坐在门边,我有话要和修文说。”

    江雪明不慌不忙,翻来医生包,取出剥皮树和日志本。先是在日志本上写写画画,记下黑风镇到四方土地庙的地形图,又画出丹晨子的外貌肖像。

    他在肖像下边加了很多标签,都用西班牙语写——不想让这群夏邦土著看见,也不想让敌人看懂。

    这本日志里还有很多人物侧写,包括佛雕师傅和古灵精怪,还有郎中。

    已经死掉的人,雪明都加了好几条备注,短语词汇大多包含以下内容。

    [边缘人]

    [死亡时间超过三天以上,才会引起重点关注]

    [重要联络人]

    [持有灵媒道具的高价值目标]

    当这些属性重合在一起,雪明才会动手。

    在黑风岭,有一张非常复杂的妖怪交际网络,想要用最少的代价去完成连环爆破,就必须了解这些妖魔的秉性。譬如虎先锋这个称呼,原本雪明准备喊丹晨子作[虎大仙]或者[丹晨真人]——可是它不像金戌那样在意道行,从土地庙里出来,就是用人身虎面来迎客,完全把人类当成了粮食,不会在乎粮食如何看它。

    于是就有虎先锋这个称呼,要时时刻刻提醒丹晨子,在黑风岭本事再大,它也只是一个排头兵,一条看门狗。

    再说这赠剑的仪式,雪明把表情做足,把事情交代清楚,要虎先锋和百目斗一斗。

    他初来乍到,马上要见山大王,对百目魔头的能力一无所知,如果真的像佛雕师说的那样——这解魂剑便是百目的本命法宝,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能力了么?

    雪明不会相信妖魔的情报,他要虎先锋去做这个冤大头替死鬼,而且他不会帮丹晨子,这丹晨子的人头另有用处。

    再细看虎先锋为人处世之道,对金戌没有好脸色,是个性格乖戾贪婪狠毒的自私鬼。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它目无师长,可以克扣百目魔头的礼物。

    它在雪明的眼里,就是敌人交过来的刀子,可以变成武器。

    “师父.”武修文依靠在床上,感觉到一阵温热的水流洗过背脊——这是雪明在用万灵药给他治伤。

    江雪明:“你有话要问我?”

    武修文只觉得伤处传来阵阵瘙痒,还有皮肉逐渐愈合的痛苦。

    这小子点点头,紧接着问道。

    “你要哄骗丹晨子去杀百目?它有这个能耐么?就算杀了百目——我们成了帮凶,还要和其他师兄弟斗法,珠珠仙子得知此事,也不会轻饶我们的。”

    江雪明:“你不如问,我要给它真剑还是假剑。”

    武修文瞬间醒悟:“你不打算帮它?要它携假剑去黑风寨里出洋相?”

    江雪明:“对。”

    “那事情就更糟糕了!”武修文战战兢兢说道:“它杀不了百目,要把我们牵扯进来,到时候黑风寨里铁板一块,妖魔鬼怪上下齐心,我们还能活?”

    江雪明:“能。”

    “怎么个活法?”武修文不理解,他没见过现代社会的尔虞我诈利益交换,与授血怪物的世界离得非常远。

    在远征时期,枪匠所带领的无名氏要进行手术刀式斩首行动,迅速肢解教团,已经有了许多成熟的攻心方案,情报体系里有关于利益勾兑方面,卧底话术都是一套一套来的。

    人生在世不过功名利禄四个字,哪怕这头妖魔信癫狂蝶,在它正式归一之前,总有在乎的东西,总有愿景和诉求。

    枪匠之所以能成为战团的老师,成为一个传说人物,不仅仅是因为他能打。

    他了解这些魔鬼,也能迅速了解人类和妖魔内心深处最直白,最渴望的的东西。

    仅凭一张人物侧写,初步摸清丹晨子的秉性之后,雪明就能把这头老虎忽悠瘸了——这是他不假思索随口讲来的方案之一。

    除了驱虎吞狼以外,他还有好几套备用话术,或是欺瞒或是激将,或是用珠珠仙子送来的道德神剑绑架这头老虎。

    他是个日子人,这是他最擅长的领域。

    各个地区的战团领袖总要给枪匠一分薄面,也是因为这种近乎于道德绑架一样的利益勾兑。

    枪匠总能说到地区领袖的心里去,总能送来一份恰到好处的帮助。

    民众认枪匠这块金子招牌,父老乡亲愿意给枪匠立碑造像,谁要是帮助枪匠,还能变成颇有名望的英雄——这笔人情债哪怕收不回来,雪明也可以调度其他地区的兄弟来助阵。

    这一点正如九五二七最早和雪明回乡时讲的那样,是[一笔一笔都算好了],没有疏漏的地方,这是雪明的天赋。

    武修文见张贵人不开口,似乎是在想事情,又问了一遍。

    “师父?怎么个活法?”

    江雪明:“有的是办法,你没本领自然会懦弱害怕,也看不见门路——如果你有我的武艺,有我的胆气,处处都是路。”

    武修文想听的不是这个,他只想知道师父要如何做,不讲出来他不放心。

    “说出来就不灵了。”江雪明故作神秘,笑着拍了拍修文的背脊,用剥皮树理清楚老鼠皮,治好了菜刀砍伤,与门口的剑雄喊道:“轮到你了!”

    武修文脸上带着嗔怪退了下去,似乎是对师父这番谜语心有不满。

    赵剑雄上前来,正想说点什么。

    江雪明捧起这小子的手,看清楚断指的伤势。

    “你和剑英打了一架,他憋不住忍不了?要杀关香香是么?”

    赵剑雄努着嘴,也不好说大哥的坏话,干脆不讲话了。

    江雪明取来药液,给赵剑雄接骨治伤,不再追问下去,而是讲起自己的不是。

    “是我疏忽,全部的精神力都放在虎先锋身上,忘了这片山林的险恶之处。”

    黑风岭的灵压环境对雪明来说没什么,但是对这些普通人来讲,就是魂不守舍心魔丛生的险峻地带。

    “剑雄,你想过以后的事情吗?”

    赵剑雄不明白“以后”是什么意思,于是反问:“以后?熬不过今天明天,哪来以后?”

    “我要你想想[以后],因为今天和明天,我一定带你们渡过去。”江雪明收拾完手上的伤,指着剑雄歪到一边的鼻子,轻轻用指头敲击磕打。

    “哎哟!”剑雄疼得龇牙咧嘴。

    这鼻头一下子叫张贵人强悍的指力给敲正了。

    剑雄只觉得不可思议,那精怪女儿身疼得咿呀怪叫,又开始顽皮嬉笑。

    “恩公!恩公绝技呀!”

    “你拿着这本书,跟着学。”江雪明从医生包底部夹层,掏出一沓册子。

    赵剑雄仔细打量封皮,念叨:“颅脑损”

    江雪明连忙把这神器收回来:“拿错了。”

    他辨清楚书籍分册,取来一本《骑士战技》,连声解释道:“是这个,就是这个。”

    赵剑雄取来宝典,翻开书本目录,见到入门心法经要总纲,看得一知半解,才明白这是张贵人的独门绝技。

    “您要授我仙法?”

    江雪明:“小声点”

    赵剑雄:“您要授我仙法?!您要授我仙法?!”

    江雪明翻了个白眼——

    “——好了,不用小声了。”

    武修文刚走出去没多远,这机灵鬼一直蹲在门边听呢。听见赵剑雄两嗓子喊出去,他立刻就急了眼。

    “师父!”

    江雪明摊手耸肩,又从医生包里搜出来另一本,丢给武修文。

    武修文倒是摆起脸色,突然就开始生气。

    “师父!这宝贝你送给村夫野人罢!给我做甚么?我稀罕它么?”

    江雪明解释道:“你们有仇,是杀身害命之仇。都拜我门下喊我作老师?到头来学了我的本事,算起旧账同门相残——要我如何处之?”

    武修文的脑子转得快,他立刻朝赵剑雄跪下。

    “师弟!师父对我们都有再造之恩,你可听懂了?他老人家不希望我们再起干戈,如果你不解气,到了泰野,你就把我当熊罴!使雪亮银刀刺我三下!报这夺熊害命的仇!”

    赵剑雄是一根筋,听见这话,想着剑英大哥的心结也解开了,立刻应下。

    “好!”

    雪明则是捂着脸,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觉得剑雄太好忽悠。

    “怎么就成师弟了呢?你应得也太快了”

    而且到时候几个人整整齐齐,真的能活着回到泰野,武修文受了赵剑雄三刀,还不是张贵人来治么?他也心疼自己的万灵药啊!

    ——这个武修文心眼儿可多了。

    给两个小家伙传了经,雪明也没有细讲经要的意思,要他们自己先悟着,随手多塞一本给剑雄,要剑雄带给剑英。

    “大哥也要学么?”赵剑雄问道。

    江雪明:“你把这个也带给他,如果他再起杀心,要香香姑娘和武修文的命,你就喊他读这本书。”

    赵剑雄低头一看,还是《颅脑损伤》,似乎是留给大哥的。

    “此书是养气修真,锻炼心性的秘法?看上去像医书呀?”

    江雪明天真无邪的应道:“我是医生嘛。”

    第二日清晨,虎先锋抱着假剑,领着众人继续赶路。

    期间路过霞光村,是一处小妖小怪聚集的村落,再往后是处理人肉元质的月合关。

    虽然这月合关看上去山清水秀,没有毒瘴侵扰,但是各处细节逃不过雪明的火眼金睛,这里的建筑比霞光村落要更密集,来往的妖魔牲畜都更加强壮。

    而“月”这个字,在中文里也称为“肉”——

    ——像胳膊肘,这三个字都有月字旁,腿脚腰膀都有月字旁。

    所谓月合关,就是肉合关,精魂英魄炼出来的还丹,还有来往商队旅客身上劫走的元质,都送到这里融合消化,经过再加工。送到黑风寨里变成宴会菜品。

    此前虎先锋也讲过,每年春耕秋收两个时节,都要给黑风寨送贡品,求四方土地来庇护百姓。

    这便是交一笔保护费,另一笔功德钱,就是与观音菩萨换仙蜜用的。

    再往山脉绕行,走出十五六里,几乎要走出黑风镇周边范围,看不见炊烟了。

    虎先锋终于开始紧张,它马上要行大逆不道的刺杀大事,心脏也砰砰直跳,肉掌中渗出骚臭的汗液,热得吐舌头。

    “要到了?”江雪明随口问道。

    丹晨子:“出了月合关,就到百目魔头的洞府。”

    江雪明:“怎么?你害怕?”

    丹晨子:“哪里怕?!我是兴奋激动!情难自抑!”

    到了这个节骨眼,丹晨子表现得色厉内荏,和江雪明推断的一样——这老虎绝不敢反水背叛,哪怕讲了一千句一万句,身体是非常老实的。

    没有这个勇气,用嘴巴成不了事情。

    雪明清醒得很,他一开始就没盼着虎先锋能把事情办成,所以给了这畜牲一把假剑,这假剑大有用处,比真的还好使。

    “要我陪伴虎先锋一起上殿么?”江雪明是明知故问,讲起这个事情。

    起初和丹晨子说好,是先让丹晨子去通报。

    这头老虎要献宝贝,找到百目大王落单的机会,私下约见时杀死百目大王。

    雪明这么问,要摸清楚虎先锋的决心。

    丹晨子唯唯诺诺的应道:“若是张贵人有这个.”

    没等它把话说完,江雪明打断道。

    “哦!是我疏忽大意,我哪里有机会进洞府,珠珠仙子还要我去看护——没那个闲工夫,我就在观音洞里等大仙的好消息?”

    “也是.也是”虎先锋已经汗流浃背。

    一通言语讲完,雪明从中得出的信息来看,丹晨子的所有表现,都在他意料之中。

    这头老虎已经失了分寸,在不同环境里作出不同的应答,依然没有摆脱身上的镣铐,和畜牲没有什么区别。

    虽然它穿着人类的衣服,讲着人类的语言,遵循人类的礼仪。

    和凶巴巴的恶狗一样,护起食来看谁都敢吠几声,但是过了月合关,要到百目大王面前了,就和见了训犬员一样,再也威风不起来了。

    只顾着低头赶路,最后一段也不算难走,往山峰去,见到一片干燥的岩台。怪石之中有一头穿着青衣的高大猿猴守在洞府门边——这便是四方土地庙的木德星君。

    说起这头猿猴,它是黑风岭不可或缺的一位重要人物。

    木德星君的体态优雅,身姿雄壮,一身金灿灿的鲜亮毛发好似火焰。

    黑风镇里的黎民百姓,受了还丹毒害不成人形,能吃下庄稼粮食,全都仰仗这头猴子的魂威法术。

    居民们已经变成了授血怪胎,早就失去了吃五谷杂粮的资格。只有拜了四方土地,受过木德星君的棍棒教训,这些怪胎的脊髓骨脉能量系统分成两套——这才有吃五谷杂粮的资格。

    如果不太能理解的话,用西游记里的讲法。

    沙悟净在流沙河吃人,为何不去吃野兽野果呢?

    因为观世音菩萨不给他这个机会,他没有资格吃野兽野果。只有观世音菩萨送了佛缘,沙悟净才有吃斋念佛的资格。

    对黑风镇的居民来说,还丹只有三十三颗,换不了多少仙蜜,如果没有这位木德星君,黑风镇就要变成人吃人的妖城。

    木德星君就是黑风镇里血玉观音的分身,以这头黄猿为代表,成就四方土地庙的功德。

    “师兄。”木德星君挽起袖子,与客人们行了礼:“是张贵人来了?”

    丹晨子应道:“是!正是!”

    木德星君立刻对江雪明说

    “贵人随我来,我带你去见珠珠娘娘。”

    [Part②·好宝贝]

    丹晨子斗不过心魔,它还是想找个机会,忸怩不定的——

    ——木德星君没有提奖赏,也没有说百目师尊的事,甚至连一个[护送有功]的饼都画不出来,这要丹晨子如何是好?

    “等一等吧?”江雪明适时提醒一句:“虎大仙带着宝剑来了,我为娘娘治病用得到它。”

    此话一出,木德星君一张猴脸原本是五官集中,现在都分散了,舒展开了!

    “确有此事?”

    丹晨子的压力来了,硬着头皮回道:“确有此事!”

    “随我来!”木德星君马上把安胎的事放在一边:“仙尊的本命法宝在你手里?为何不报!难不成师兄你想.”

    “不不不!不!”丹晨子马上解释道:“我要亲手献宝!我要见师尊!”

    古灵精怪在一旁看得捂嘴直笑,这威风八面的大老虎居然会对一只猴子点头哈腰。

    “古灵儿,精怪儿。”木德仙尊吆喝道:“还有金戌师弟,麻烦你三位领着张贵人一起,去观音洞拜会珠珠娘娘。”

    “师弟得令!”武修文立刻带路,往洞府另一侧的山路走。

    等到众人离开,木德星君才说起这个事。

    “师兄,这剑”

    丹晨子十分敏感,现在它看谁都像敌人:“我拿来的!我取来的!我要亲手送去!”

    尸魔解魂剑一旦回到百目大王手里,它是三元合一重回巅峰状态,有了这根脊梁骨,黑风岭的妖魔鬼怪都能站起来和佛雕师讲话,不用再跪着了。

    木德星君没有跟虎师兄计较这些,这头黄猿只是忧心忡忡的看了一眼布包。

    “不知佛雕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有信心送来,便有信心取走——灵光佛祖法力高强,只怕仙尊自不量力,拿到法宝之后又去捋观音菩萨的虎须。”

    “你上殿献宝,我不拦你,也不和你抢这功劳,只希望你能好言相劝。”

    “我们只是佛雕师的狗,佛雕师是灵光佛祖的狗。”

    “这混沌丹炉里,我们都是一条肉狗呀”

    受了木德星君的敲打,虎先锋也没了那股锐气。

    钻进洞府门廊,再走百余步,到了百目大王的蟠龙殿前,见到金碧辉煌的楼阁,沿着山石洞窟修起一座三层庙堂。

    殿堂之中有一处广阔的空间,一个红发红须,浓眉大眼的肌肉壮汉倚着黄铜王座歇息。

    这大汉浑身覆着玄色铁盔,黑甲镀铜连着一个个银丝蜈蚣扣。

    蜷曲狂放的鲜红乱发简单束在脑后,脸侧上扬飞出两道好似祥云一样的鬓发。

    铜王座旁侧便是百目大王的兵器——与解魂剑形制相同,不过是凡铁打造,不是他的护命法宝,只求一个得心应手,凡人工匠打出来的重剑而已。

    “大王!大王!”

    虎先锋到了殿上,膝盖一软立刻跪下,把布包解开,呈上宝剑。

    “大王!我来献宝!佛雕师派张贵人给娘娘安胎!还带了您的法宝来!”

    它也不敢称百目大王为“师尊”,只敢喊“大王”,心里早就认输。

    百目坐正,往前佝身,定睛细看这假剑,从喉口传出洪亮的声响。

    “好宝贝!带到我跟前来!我看个仔细!”

    丹晨子心念一动,马上要接近百目了,它感觉心都要跳到喉口。

    “大王!您看!”

    可是它依然不敢动手,不敢以下犯上。

    百目大王拿来宝剑,一开始虎先锋不松手,可是百目厉声大喝,灵压像一道响亮的耳光,打得黑虎清醒了。

    “畜牲!”

    丹晨子这才松开爪子,眼睁睁看着宝物溜走。

    百目上一次摸到这支剑还是数十年前,他也看不出蹊跷,照着魂威法术的架势掐诀念咒。

    “域外天魔,三尸助我!敕令令敕令令!丧魂夺魄!”

    把这些奇奇怪怪的魂威指令都念过一遍,丹晨子突然又有了信心。

    对呀!对的呀!就是这样呀!

    张贵人讲过,佛雕师给这宝物下了禁制!

    我知道法诀!无论如何,这百目大王都不如我了!

    “大王.”

    “怎么回事!”百目仙尊气得七窍生烟,咬牙切齿责问道:“丹晨子!你诓我?”

    “不敢!弟子不敢!”丹晨子立刻贴到百目身边,“法宝被佛雕师下了禁制,要念咒语才能解开,您把宝剑给我,听我念咒!”

    百目大王把假剑交到徒弟手里,是毫无防备的姿态,完全没把丹晨子放在心上。

    若是这虎先锋想要暴起发难,在交出法宝之前,它早该行动了,这一拉一扯的,百目大王也嫌麻烦,就想看看佛雕师到底使了什么伎俩。

    “古娜拉黑暗之神!变!”

    大老虎捏剑掐诀,心里发狠,朝着仙尊一剑刺去!

    原本应该出现的血气心魔,此时却无影无踪,起不了半点波澜。

    “你干甚么?!”百目被自己的法宝指着,震声怒道。

    丹晨子慌了,连忙继续念咒。

    “古娜拉黑暗之神!变!”

    “古娜拉黑暗之神!变!”

    “古娜拉黑暗之神!变!”

    连喊三声,法宝却不灵了。

    百目喝道:“你敢拿剑指着我?你敢拿剑指着我?!”

    “百目!受死!”丹晨子没有办法,它已经起了杀心。举起假剑扑杀过去!

    霎那间光华一闪,就见到虎妖周身扑出十数条冤魂恶鬼,要作绝命一击。

    魔头身形腾挪转闪,重剑敲在黄铜王座上,劈开一道裂纹。百目大王内心从容不迫,算准距离去拿王座旁的兵刃。

    一追一逃拉开点距离,虎先锋再也追不上,叫手里的重剑震得虎口开裂,它本来只有四趾,抓不紧人类的兵器。

    伥鬼扑向百目,见到这魔头,正要撕咬抓挠,百目大王提剑挥砍,臂膀铁铠迸出些血花,覆到凡铁之上作附魔——这种低级的灵能法术足够对付灵体了。

    瞬息之间,百目杀红了眼,别看他身形魁梧,脚下功夫却厉害得很,从包围中灵活选位,送剑收剑的速度极快,有精绝武艺。

    在过十二回合,从一片氤氲鬼气中扑出来血气旺盛的百目仙尊,那步子疾疾声势如雷,吓得虎先锋丧了胆。

    百目厉喝。

    “死!”

    虎先锋不敢大意,架剑格挡!

    势大力沉的劈杀敲打下去,百目手里的凡铁断成两截!根本就不是假剑的对手!

    可是假剑也救不了丹晨子,剑势走到一半,生生叫百目拧腕变招,下劈改换路线,成了突刺。

    丹晨子的巨大虎身被一剑贯穿,捅了个透心凉,又被百目惊人的力气托举起来,成了断剑上的肉串。

    “师尊.师尊不要杀我.师尊”

    虎先锋苦苦哀求着,从喉口中喷出血来。

    百目瞪大了眼睛,舔干净嘴边的虎血,看清虎先锋手里的“宝剑”,终于失了理智。

    丹晨子叫一股怪力甩到大殿的铜柱上,摔断了腰脊,下半身也失去知觉。

    百目捡起假剑,细细分辨刃口,方才他举剑全力一击,居然敲不出半点裂痕,想来虎先锋所言不假,这就是他的本命法宝,只不过不知道这禁制如何去除。

    “果真好宝贝!”

    没等虎先锋开口求饶——

    ——百目提剑再刺!

    刚刚伸起的虎爪,似乎想要抓住生机。

    叫重剑一下洞穿喉咙,刺到胃里去,一步到胃,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它死透了。

第十七回 讲故事

    “呜哇、呜哇、呜哇!”有气无力的哭声在四面透风窄小的房间中回荡。大风小说

    一名女子紧紧的搂抱着怀中的孩子,用近乎已经可以算是破棉絮的被子为孩子抵挡着从门窗渗入的寒风。

    房间内很昏暗,一如那阴暗的气氛。一盏油灯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呜哇、呜哇、呜哇!”唐三再次试图发出声音,但发出的也只能是这最基础的哭声。

    来到这个世界有几天了,是的,只有几天。他刚刚出生,也就是三天的样子。可他却已经感受到了深深的不大风小说妙。

    身为曾经的一代神王,为了去追寻自己转世的妻子,他放弃了一切。总算在神识快要熄灭之前接收到了一丝感应,于是,他来到了这个世界大风小说。

    无论曾经的他有多么强大,可同样是重生了的他,现在也只是一个婴孩儿罢了。最宝贵的是前世的记忆,最可悲的是记忆再强大也改变不了他这脆弱而纤细的小小身躯。

    出生三天,吃着这个世界母亲贫瘠的奶水,他现在甚至还没法听懂这个世界的语言。毕竟,这也需要时间。可他却明显感觉到,自己重生到的这个世界中,恐怕比想象中还要艰难。

    【大】

    【风】

    【小】

    【说】

    前世的他,怎么说也是出生在一个铁匠家庭,而且自己的父亲还是隐藏的一代强者,甚至自己也拥有着强大的天赋。可现在的他,最大的担忧却是自己能不能活下去。

    长途的宇宙寻找,令他的神识只能是勉强承载住记忆,除此之外,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可他也能感受到,自己这小小身躯是何等的凄惨。

    自己这位母亲,长期缺乏营养的缘故,导致自己这重生的身体,也是绝对意义上的营养不良。甚至连哭声都很微弱。

    前世的他,大风小说也是有孩子的人,正常孩子应该怎么哭他还是知道的啊!可现在的自己,却连哭都费劲。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要断气似的。

    虽然他从未想过自己会重生到一个含着金汤匙的家庭,却也没想到会这么惨。神王重生,随时要死,那岂不是一切就结束了?写小说都用不了一章就全剧终了?

    不过,在这短暂的三天时间内,他还是感受到了一些东西。对这个世界有着些许的了解。之所以感受到自己的处境不妙,和这份了解也有很重要的关系。

    他重生的还是人类,至少是和自己曾经那个世界相差无几的人类。可是,在这个世界上,人类似乎是非常卑微的存在,简单来说就是,奴隶!是作为高等种族的奴隶。所以才会这么凄惨。

    三天了,他没见过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父亲,就只是和自己这位母亲相依为命。每天会有衣衫褴褛的其他人类,悄悄的送一点吃的过来给自己这位母亲,这才能维持着他们的生存。

    每个人的表情都很木然,或者说是麻木。似乎对于眼前的境遇他们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唐三毕竟是有前世记忆的,神识也会让他在这个世界的神魂比正常人强大一些。而他之所以还没有学会这个世界的语言,最重要的原因是,这些人类都很少说话、交流。就算是说话,也就是简单的几个字。

    自己这不会是凉了吧?唐三嘴角抽搐了一下,忍不住又“呜哇、呜哇”的哭了两声。

    小舞,你要是转世有灵,一定要保佑你的老公啊!别的不说,先保佑你的老公能活下去。不然我们就真的无法再一家团聚了。

    身体的虚弱让他不知不觉间又沉沉的睡了过去。而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整整过了一个月。

    每天吃着母亲的一点点奶水,总算是没饿死。但小小身躯的虚弱自然还是毫无疑问的。以唐三对自己身体的感知,那脆弱的小经脉啊!那弱小的身躯啊!这都快一个月了,自己的体重恐怕也就是五、六斤的样子,跟前世正常的、刚出生的婴儿差不多。

    “砰!”脆弱的房门突然开启,这还是唐三在来到这个世界上听到的最大的一次声音。下意识的睁开眼睛看去。

    一个身材雄壮的家伙从房门处钻了进来,看到他的样子,唐三不禁有些发呆。

    因为这真的不是人类样子。在他曾经的世界,各种怪物也见的多了,但眼前这个绝对是有些新鲜的。钻进来的这个,应该是雄性,类似于人的身躯,身高足有两米开外,却长着一颗狼头。獠牙突出,身上带着淡淡腥气。那强壮的体魄差点把门框都挤破了。

    “一个月了,给我。”狼人低吼着向唐三这个世界的母亲说道。

    唐三的母亲搂紧了他,眼眶中,泪水几乎是瞬间就流了下来网站即将关闭,继续阅读请百度“大风小说”。

    一个月,唐三也总算能简单的听懂一些这个世界的话了。他这个时候,内心却有种难以言喻的感受。

    这狼人要的显然是自己,把自己要过去干嘛?吃么?

    新书上传,希望大家可以先收藏、推荐,正式连载将于5月20号。张阿伟嘿嘿笑道,明明很欠揍的表情却还要努力装做一本正经,丝毫不介意陈牧的鄙视。

    酒馆内灯火昏暗。网站即将关闭,继续阅读请百度“大风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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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对面的陈牧,此时却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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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5955/ 第一时间欣赏深渊专列最新章节! 作者:狐夫所写的《深渊专列》为转载作品,深渊专列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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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渊专列介绍:
一条回不了头的铁路,两张无法拒绝的车票。
三盏随风摇曳的煤油灯,四座门可罗雀的老月台。
五个高高在上的魔鬼,六位窃窃私语的神祇。
开向深渊的专列,就要发车了。深渊专列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深渊专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深渊专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