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万物大裂
一七七三秘文书库位于第一区。
它离九界车站非常近,只需要一个小时的车程,越过一百八十公里的玄武岩窟,抵达莫霍面,见到五彩缤纷的辉长岩时,第一交通署就不远了。
一大清早,江雪明与故乡的叶北大哥打了一通视频电话拜过早年,与流星搭上了前往交通署辖区的列车。
非常可惜的是,这趟城际特快没有VIP贵宾车厢。也没有中转站,终点的名字叫做[魔术都市·巴拉松]。
在大年初一这个特殊的日子里,除了雪明与流星两人以外,就只剩下车组人员,并没有其他乘客与之同行。
看着车窗外的道标指示灯,五色斑斓如同漫天星辰的辉长侵入岩。
雪明思绪万千,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希望能在大书库有所收获。
流星还在补觉,他昨天夜里接到杰森先生的电话,被狠狠骂了半个小时,接到维克托老师的电话,又被狠狠骂了半个小时。
杰森讨厌蟑螂玩笑。
维克托收到消息,对流星这个大徒弟故意毁坏稿件副本的行为非常不满。
不过这些只算鸡毛蒜皮的小事。
阿星睡觉时非常安静,能看见他壮硕有力的胸腔在缓缓起伏,没有鼾声,也没有做梦。
在这段闲适的时光里,江雪明坐到员工休息室去,要找乘务员问问这个交通署辖区。
乘务员是个三十岁往上的大哥,面容硬朗,面庞干净,制服短发非常简洁利落的样子,见到雪明这位亚裔就立刻问好。
“新年快乐!有什么事情?”
江雪明走进员工休息室,找到折叠座椅,就这么坐下了。
他拿出笔记本,准备久坐详谈。
“新年快乐,乘务员大哥,我想问一下,这个交通署为什么修在南沙?只有一个站点?没有其他车站了?”
“是的,只有一个站点,至于为什么修在这里?交通署一般都在绝地选址落户,如果铁路到了一个地方修不动了,工程器械也挖不开新的道路,代表此处的地形险峻,地质复杂,像太平洋版块与东亚大陆的交界地,因为板块运动,地下有巨大的纵深高低差。这是人力难以突破的天险。秘文书库选在这里,是为了给未来突破天险的工程队伍,提前准备技术支持,开展环境科研调查工作。”
“它为什么叫巴拉松呢?”
“巴拉松是蓝石人曾经最喜爱的除虫剂,它是一种强毒杀虫药,在一千年前,青金卫士曾经用它作为武器的附魔药剂来使用,闻起来有强烈的蒜味——后来变成坊市的传闻,认为大蒜能够驱逐吸血鬼。”
“原来是这样?”
“直到七十年之前,这种神奇的除虫剂终于有了正式的名称,秘文书库所在的交通署辖区,也就更名为魔术都市巴拉松。”
“红石人用芥菜信息素赶走白夫人,蓝石人用杀虫剂来对付白夫人。”
“没错,客人还有什么想问的?”
“我在我的乘客日志上看见一部分铁道线路图,这些地方...”江雪明翻到日志的新增页,化蛹的乘客才有资格去一窥深渊铁道的部分线路:“这些地方是已经荒废的旧城。”
雪明的手指跟着日志书页的标线,移到太平洋版块的边界。
从南沙出发,一路往上,途径日本北海道,直到白令海峡。
“这些交界地为什么变成黑色了?”
乘务员的语气透着诡异的冷静:“因为它们靠近死者的国度,这些车站经常在灵灾中失联。越靠近太平洋版块的车站,灵灾浓度也越高。”
江雪明有强烈的好奇心:“太平洋海床下方,有什么?”
乘务员想了想,在颅内搜索着相关信息:“有石油和火山。”
江雪明追问:“再往下呢?再往下才是深渊铁道的挖掘区域对吗?”
乘务员:“没有人到达过那里...”
江雪明:“挖不动了?还是说特殊的地质让工程器械难以运转?”
乘务员:“想挖穿莫霍面难如登天,人类的打洞能力最多去往地下一万多米的深坑,在这个深度,地热环境的气温会来到一百摄氏度,工程器械已经开始塑化,根本就无法正常工作。这是前苏联创造的伟大事业。”
江雪明:“可是BOSS能在地下一万七千米的地方修建车站。”
乘务员:“那是因为它花了数之不尽的时间来改造地下通风腔穴与地下水循环河道——还有为它开路修楼的古代巨人,但是现在只凭我们人类的智慧与力量,是无法征服莫霍面的,想要从更深的地方,去往太平洋的地下世界,恐怕很难。”
江雪明沉默着。
乘务员接着解释起详细原因。
“我们目前找到了一个入口,一个类似史诗传说中的险峻关卡。它能带着我们前往太平洋版块的海床之下。”
“在哪里?”
“在西伯利亚冻土更北边的地方,临近北海,在地下世界有连绵不断的巨大雪峰,与自然环境完全不同,也是你们经常从广播站台听见的,北境六十八到七十九区——这些地下群山寒冷刺骨,跟随季节变化,温度在零上十一度,到零下五十度左右浮动,全年有三个季节都刮着八级狂风,如同来到了死者国度的边界,来到了霜巨人的故乡。连地热都无法影响它的自然温度。”
“有人去这里探索了?”
“是苏联时代的开拓者,他们越过这片寒冷刺骨的疯狂山脉,发现了数量多如繁星的巨人遗址,最终在止步于红星山丘。”
“红星山?这是我朋友要去的地方,为什么在这里停下了?这个地方危险吗?”
“非常危险,至于为什么停止探索——因为没有路了,这个地方,就是进入太平洋地下世界的入口,是一片广袤无垠,几乎看不见边际的泥潭死海,是海底下的海洋,是暗影中的黑暗,与神话中所描述的一样,这里常年弥漫着带有二恶英的毒烟浓雾,能让人产生幻觉,新生儿在这里活不过一周。成年人居住至多七年就会死亡。它在北欧有一个别名,叫做尼福尔海姆,世界树的树根就在这里,也是死者的国度。”
“还有其他的吗...”
“人力所能探明的范围,就是红星山临近滩头数十公里连绵不断的化石林地,照明条件恶劣,气候寒冷,机械在此处因为金属的冷脆性变得脆弱不堪。有科研人员试图打捞海洋中的沉淀物,里面充满了剧毒的手性分子。”
“手性分子...”江雪明是搞化工电池出身,他知道这个词的含义,指的是左右不对称但结构近似的分子,要详细解释,得做个比喻。
就像是人们去照镜子,镜子里的倒影绝非是真实世界的本体。
人像左右颠倒,换到化学分子式里,分子结构左右颠倒的结果,往往会诞生出陌生又新颖,诡异而恐怖的物质。
“如果你对手性有所了解,其实根据我在秘文书库往返多年的经验——”乘务员大哥笑容神秘:“——自然界的蓝闪蝶,与地下世界的红闪蝶,或许就是手性规则中的两种生物,它们相似,却完全不同。”
甲基苯丙胺中有一个手性碳原子。
如果它处于左旋状态,就是治疗精神疾病的灵药。
如果它处于右旋状态,就是害人成瘾的致幻毒品。
与它相似形态的分子结构还有儿茶酚胺递质,也是一种治疗心血管疾病的药物。
按照乘务员大哥的说法——
——在这片毒雾蔓延的死海里,它的泥滩由这类手性分子组成的物质构成,恐怕要投入巨量的消旋剂,才能变回适合人类生存的自然环境。
过了许久,乘务员缓缓开口:“其实这都不算什么,我们只是找到了地狱的入口。真正难以突破的,是地狱的守门人。”
“还有生物活在这片海洋里?”江雪明难以想象,在这种悲苦邪恶的土壤中,能孕育出什么生命来。
乘务员比划着手势,耐心的解释道。
“具体来说,应该不算活物,而是类似受到卢恩符文禁锢的死物——体格不同的山妖和巨人在此处游荡,它们在近海区域活动,身上的血肉随着维塔烙印的侵蚀而腐败凋零,从中生长出巨大的癫狂蝶,这些纯黑色的蝴蝶,最小的翼展有六米,最大的翼展能达到三十多米。”
江雪明想到了骷髅会的授血教会,原本他以为那只是宗教的夸张凋塑手法,没想到巨人体内飞出来的癫狂蝶,真的能达到这个体格。
乘务员接着说——
“——这些癫狂蝶出生的时候,就随着恶劣的环境死去,落进泥滩变成手性分子的一部分,巨人们的双足踏在这寒冷的沉淀物中,吸收泥滩里的剧毒元质,残破的肉躯在不断恢复,不断崩溃,身体中的虫巢驱策着它们继续行动。为泥滩提供更多的人性沉淀物,为尼福尔海姆当守门人。或许它们身后的那片黑漆漆的海洋,就是传说中的金加仑,是传说中的星界,是地球生命的起点和终点。”
窗外的景色随着时间慢慢变化。
人造建筑越来越多,起初是零散的驿站和机务段电塔。
后来就变成了辖区的卫星乡镇和人工菜园大棚。
铁道沿线的视野豁然开朗,能看见极远处数公里之外的城际马路。
听完乘务员所描述的红星山脉,江雪明深深吸了一口气,为杰森先生捏了把冷汗。
如果真如乘务员所说,杰森先生此次旅途,恐怕是凶多吉少,是九死一生。
杰森敏锐的灵感,将会看见成群结队的古老生物,还有死亡国度的门扉。
勇敢的斯拉夫人将铁路修到了地狱门前,最终被这些巨人拦在门外,或许往前一步就是无限坦途,亦或是毫无探索价值的地下死海。
默默记下这些信息,江雪明与乘务员大哥道谢,准备起身离开。
列车即将靠站,乘务员大哥要多交代几句。
“说回秘文书库的事情吧!小伙子,这是青金卫士的城市,是蓝石人的地盘。你们下车之后按规矩办事,不要多问,也不要到处瞎转悠,地下世界的罪犯有千万种花招,负责押运的青金们也不喜欢和陌生人说闲话——如果你只是来看书的,就安安静静看书。”
江雪明能理解乘务员大哥的言外之意,心中暗想。
按照BOSS的脾气,能特地留个活口,由青金一路押运,送到巴拉松做审判的罪犯,恐怕都不是什么善茬,是性质特殊需要斩首示众以儆效尤的[大人物]。
光是对付押运对象,青金已经耗尽了精神,如果这个时候我再去与他们说闲话,恐怕这些脾气火爆的片警,会直接以妨碍公务为由把我送去拘留。
想想维克托老师的侍者,那位寻血猎犬也是整天一副别人欠她几百万的神态,常年与罪犯打交道,生活中处处充满负能量。
雪明点头致谢,就立刻跑回车厢,叫醒阿星——
“——下车了。”
阿星迷迷湖湖翻了个身,使劲眨巴几下眼睛,立刻咋呼大喊:“到了?到站了?我要去见狼外婆了?”
雪明苦口婆心的劝:“等会进城,你不要乱跑,也不要随便和别人说话。”
阿星都起嘴:“为啥?”
雪明把其中缘由完完整整的告诉流星,也将红星山脉的事情全盘托出。阿星就立刻变得正儿八经,不再去想其他有的没的,准备专心伺候狼外婆。
阿星面露忧色:“要不要和杰森大哥说这个事情呀?”
江雪明摇头:“他的石头是青金石,比我们更了解红星山的事,我相信他早有觉悟。”
雪明没有带行李,书库之行非常安全,这里是九界车站的死穴腹地,也是科研站交通署,没有带枪出行的必要。
阿星跟着雪明下车,听见杰森要去这么个鬼地方,这小子一路魂不守舍的。
“明哥,明哥明哥...”
“嗯。我在听。”江雪明跟着车站广播往前带路。
巴拉松称作魔法都市,这座城市的门面火车站,也像是哈利波特中的英式老站台,四处是黄铜与铬钢的金银管道,规整的地台与四处耸立的观察哨塔,就像来到了阿兹卡班,是关押重罪犯的华丽监狱。
两人走出火车站,没有看见广场,而是一条地势渐高的石径巷口。一路往上爬坡,就见到两侧蜿蜒曲折的道路,以及各类古旧的木质门面招牌。
偶尔有装潢华丽的,大多是售卖一些奇形怪状的开运符或圣物,形制特殊的弹药,还有重弩炮的爆炸壶,用来对付授血的怪兽。
猎人所用的商品药剂四处可见,增加身体活性的广陵散小笼包,也是在科研站研发制作,销往世界各地。
蓝石学派的商标分作两个大族。
一族就是大狼范克里夫的图腾,代表青金卫士。
另一族为直尺与圆规,都是制图工具,学派的名字叫做愚人坊。
青金卫士大多都是抓捕罪犯的猎人。
愚人坊则是绘制猎物图鉴,生产猎人装备,在地下世界搞生物科研的人们。
江雪明一眼扫过这些商铺,也有专门为辉石做特化设计,为棍棒做客制化改造的魔杖工坊——不过没时间进去闲逛。以后有机会可以来看看。
两人沿着人烟稀少的石径小路开始爬坡,要去往七百米之外的市政中心,根据接引人的地图直视,在那里乘上骑警的马车,向城市东侧去往秘文书库。
在这段路上,步流星说起杰森的事情。
“明哥,我想跟着杰森大哥一起去红星山。”
“嗯,那里很危险。”
“我知道很危险,但是我们一起去,一定有办法的!”
“你不打算劝他?反而要来劝我?”
“因为我喜欢三三零一。”
“你这个跳跃式思维太离谱了,话要慢慢说。”
“我喜欢三三老师,我想,杰森大哥以前的侍者,以前这位温蒂·米尔斯,于杰森大哥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人,我绝不可能劝他放弃这段旅途。”
“有道理。”
“我认为人多力量大,不如咱们约个时间,和他一起去这个鬼地方!粉碎他的心魔!”
“好。”
“明哥,你答应我了?”
“答应了。”
“就这么简单?”
“不然呢?”
“嘿嘿嘿...我还以为,你会先训我一顿,然后委屈巴巴的和我说什么...生命要紧,安全第一之类的。”
江雪明与工作人员递交了乘客证件,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回头对阿星念叨着。
“杰森·梅根是咱们店里的厨子,他可不能死。而且骷髅会之行,他与我们有过命的交情,我必要舍生取义,这不是贪生怕死的时候,是患难与共的时候。”
流星两眼一亮,用力拍打雪明大哥的肩。
“哇!明哥!每次你话一变多,我整个人都老提气了!你多说几句,多说几句嘛!”
江雪明耸肩抿嘴,扮成一副奇怪表情,不再开口。
直到两人登上马车,前座的车夫猎人也是一副怨天怨地睡眠不良的颓废模样。
流星终于忍不住,要尽情撒欢交友。
“大哥!为啥要用马拉车呀?是开不起摩托车吗?不能用电动车吗?你这个市政府是不是特别穷啊?不对啊?科研城市不都是富得流油嘛?这说不通的啦!难道只是因为帅?确实是很帅...你这个马它脾气好不好呀?会不会踢我?不踢我的话,我能不能和它交个朋友啊?大哥你什么星座的?这两匹马什么星座的呀?”
雪明想去拦,没拦住,心中那叫一个后悔。
车夫的眼睛满是血丝,从宽檐帽和那身黑漆漆的乘客大衣里,能明显感觉到强烈的灵感压力。
这位大哥非常不爽,几欲被这热烈的红石人逼疯。
最后从领巾中传出嘶哑的低吼,像是在示威,压抑住狂躁的心情,用浓厚的烟嗓回答。
“这里是死地,为了减少碳排放量,减少污染,为科研站的菜园塑造一个良好的环境,大多数人都用马车出行,货运站偶尔会使用大型柴油动力的车辆拖货,我们这个客运站,衣食住行各个方面都非常复古。”
雪明连忙说:“谢谢啊!”
流星还想多问几句,立刻被雪明捂住了嘴。
到达目的地时,秘文书库又是另外一副景象。
在错综复杂的低矮楼宇之间,有占地三十五平方公里的综合楼区。几乎是省会级大学城的占地面积。
其中的生活区和学习区功能齐全五花八门,能看见一个巨大的招牌挂在主楼的门洞上,叫做[加拉哈德魔术学院]。
步流星几乎激动疯了,就差和门卫大爷说起报名入学的事情。
江雪明拉住这撒手就没的大狗狗,往秘文书库的方向去,大马车换做小马车,在黑暗的环境下的校园道路,能看见成片楼宇中辉长岩的斑驳光泽,还有高深穹顶的星空色涂料。
不过几分钟的车程,两人走进大书库的门楼,往正厅大堂去。
理事柜台的工作人员穿戴整齐,准备向两位乘客讨要证件。
那柜台之后的棉布巨椅,约有三十米宽——
——大狼范克里夫趴在椅子上,就如这座城市的守护神,迎接着每一位来到秘文书库参观的小家伙。
流星结结巴巴的,几乎难以克制内心的激动。
他望见范克里夫浑身上下层层叠叠如蓝金灰三色纺纱的细密毛发,狼吻狼颚与金灿灿的狼眼。他几乎想要扑进外婆的怀里好好摸上一把。
雪明已经提起了拳头,准备应付紧急事态——他后悔没有带枪,至少在阿星发癫的时候,子弹能打断这小子的腿。
“外婆!外婆!我来看你了!我来大书库学习啦!”
范克里夫立刻跳下棉椅,巨大的狼头凑到理事柜台边,挤开两个办事员小姐姐,冲着流星勐吸气。
在那个瞬间,流星再也笑不出来。
他感觉浑身上下都像是被腥臭的舌头舔过一遍。
这种凶狠毒辣的古代生物在凝视猎物时,产生的灵压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他的皮肤迅速浮现出一片片风团红斑,是应激的过敏反应。
从大狼的喉口中传出低沉的女声:“我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叫我外婆?”
流星立刻说:“三三零一是我的侍者!我要娶她当老婆!”
范克里夫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就像是从族谱里翻找两百多个名字,又从两百多个直系儿女里,翻找出更多的孙辈名字,最终想起来这个陌生的外孙女。
“哦,我知道了。”它如此说着,缩回身体,跳上大椅子,继续保持优雅尊贵的瘫痪姿态。
流星:“没了?结束了?”
雪明小声提点:“不然呢?人家那么多儿女,每个都拉上它唠几句?它再强大的精神元质也得疯,能回你一句话是给你脸了。流星,你清醒一点,它没要你送聘礼,就已经认可了你。”
“不用私下议论,我都能听见。”范克里夫立刻说:“不过无名氏说的没错,步流星——你的肉身元质非常优秀,我认为你有资格加入我的氏族,你的血就是最好的聘礼。”
范克里夫这种古老野兽,表达联姻诉求的方式非常直白,没有任何委婉遮掩的意思。
流星一时半会都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得用力的点了点头,立刻就被雪明拉去里厅找书看了。
与狼外婆见面的过程就像是走个简单的过场,若是今后还有机会来书库进修,或是去[加拉哈德魔术学院]念书学习,或许还有深入了解的机会。
与书库的导读助理说明来意之后,雪明也得知,这个[加拉哈德魔术学院]是给乘客准备的专属院校——
——乘客在获得魂威之后,有很长的空窗期,这段时间里,他们很难理解魂威的真正能力,或是无法熟练的运用魂威去作战求生。
在化蛹、化茧、羽化到成虫的四个阶段,都可以向BOSS提出申请,去这所学校进修学习。
......
......
寻找书录的过程花不了多长时间——
——这古朴的秘文书库,除了纸制原典,还有方便传阅的电子书版本。
照导读助手的说法,要保存超过百年的古籍,都是用铅铝铜镍作刻板来绘制书本。
毕竟硬盘这种电子硬件非常容易损坏,在数据搬迁的时候也容易坏道,哪怕坏了其中一个压缩包,也是巨大的损失,所以需要实体文书和电子档桉两类形态,来保存这些珍贵的知识。
江雪明要的书录,恰好就是大部分乘客都想学习的屠龙之术。
智人是顶级掠食者,狩猎的天性使得乘客们都非常关心,非常在乎其他生物的[死门]。
这类书很好找——
——有人根据不同时代的古籍,做了个合订版本。
......
......
作者:猎王者
书籍名称:《万物大裂·一九八四合订版》
[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来昂纳多·科恩·《颂歌》]
......
......
电子阅读器送到江雪明手上,开卷便是这简单扼要的标题与卷首语,算四十年前的教材。
流星也拿到一份,两人就近找了个座位,开始对这本讲述地下生物弱点死门的宝典勐吸。
这一吸,就是一整天。
第十⑨章 成事在人
一天过去——
——准确来说是三十个小时。
雪明与流星互相交换读书笔记,根据图书文册上的画像与照片,还有作者标注的弱点死门充分交换了意见。
《万物大裂》的合订版本是非常详实的狩猎指南,但是受到年代的限制,有许多古物已经灭绝,部分内容就变成了无用之物。
在更加古老的年代,例如三百年前的文献资料很难作为行之有效的参考资料,因为那个年代没有照相机。
猎人依靠坊间传闻确定怪兽的大致形体,依靠有利地形或强大的火器炸药来杀死怪兽,最终留下的文字图画都是模湖不清的主观臆断,很少有法医殓官亲自为这些尸身支离破碎的怪兽验明正身。
若是把时间年表推向五百年之前,那么怪兽的真身就陷入一团稠厚的迷雾中,只能依靠狩猎日志这种非常质朴又失真的第一视角,来判断追捕的猎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可以确定的是——
——这位猎王者,与猫爬架女士绝对不是同一个人。
从《万物大裂》这本书的编年表来看,尽管作者用合订的写作手法,尽量去澹化自身的存在,但是在近代历史中依然能明显感觉到这位猎王者的笔法,而且与血蝴蝶圣教息息相关。
从1910年的年表开始,介绍死门本来用的是传记体,突然改成了百科全书的格式。
传记体的故事格式,讲述的是古代猎人的自传经历。
其中有与温迪戈死斗的牛仔猎人。
也有杀死蛟龙巨鳄的东方游侠。
还有在极地驱乘雪橇,和熊怪角力,与雪人搏斗的野蛮人。
这些勇士的故事流传来下,故事里就有怪兽的死门所在。
那么从1910年开始,猎王者在合订版中,加入了现代医学与生物学的内容,也有神秘学炼金术和化学药剂的部分解释,并且将它们整理成册,收录在这本书里。
故而江雪明认为——
——这应该不是猫爬架女士的手笔。
这位猎王者在1910年已经活跃于地下世界,或许是上一次收获季的见证者。
回到最重要的话题,回到江雪明最关心的[吸血鬼]这个类目里来。
然后雪明就破防了——
——因为这本书实在太厚太厚。
关于吸血鬼本身在历史中的身份演变,在地下世界跟随时间不断衍生出来的分支数不胜数,就像是避开自然演化,这种奇妙的生物能选择其他的演化分支路线,想要完全了解,恐怕要花上十几年的时间。
对于吸血鬼这个族群,猎王者就写了四十多万字的基本科普。
其中讲斯堪的纳维亚人种大类的血族下边,能细分出十六个小族群。
这十六个小族群,又可以分为不同教派信仰与不同授血仪式产生的亚种。往上追朔到尼人与智人的不同基因,从闪族与亚裔中也能分化出许许多多的旁支变体,包括这些人类的宠物或家畜,尚武民族中驯化的猎犬与战马也可以成为血族的助力,与主人一同授血。
血族不一定都是蝠形怪胎,但是能够吸血的,一定受过元祖的卷顾,身体中流淌着[蒙恩圣血]。
于是雪明抛开杂念,不再去关注这些血族的文化传统或习性好恶,转而开始研究起这个[蒙恩圣血]。
江雪明一开始误以为,这不老不死的仙丹妙药蒙恩圣血,可能与文不才有关。
但事实上并非如此,而且错的很离谱。
根据文不才在VIP车厢中留下的信息来看,他的血确实是一种圣物,像是唐僧肉,能让人长生不老,可是维克托老师也从来不怕阳光。与文不才的妻女相似,这些不朽之人并非像《万物大裂》里描述的血族,与强太阳光相接触也不会灰飞烟灭。
根据猎人们的记载,蒙恩圣血与血蝴蝶圣教息息相关,与全能之手的原作画像有关——
——癫狂蝶的幼虫是一种百试百灵的药物。
在炼金术诞生以前,在更古老更神秘的年代,早就有各种巫蛊法师试图用神秘的地下病毒,来求长生不老的造化。
《万物大裂》的原文中,根据猎王者多年的狩猎经验,为[蒙恩圣血]做的总结,指维塔烙印与葡萄糖或生理盐水一样,是一种万用药物溶媒。
任何暴烈的灾兽血液或病毒,能以维塔烙印为介质,进入人体之后,便能完成癫狂蝶夺取元质的仪式,人身也会跟着长出野兽的特征。
骷髅会的地龙授血礼,远不如经过上千年演变之后千年老方。
与[蒙恩圣血]一起根植在人体内部的,是永远都无法消除的维塔烙印。
癫狂蝶既是生物,也是病毒。
在病人[怀胎十月]期间,维塔烙印爆发之前。
白夫人为了生存下去,会与暴烈的兽血不断摧毁肉身,重组肉身。最终将人身改造成类真菌蛋白体的恐怖容器。
只要能维持[怀胎]的状态,病人就能一直依靠白夫人活下去,哪怕兽血将病人变得面目全非,病人依然能从元质中寻找到智人元祖DNA的正确序列,依靠人血人肉维持神智。
这也是癫狂蝶圣教授血之礼,还有食人传统的由来。
在病人体内时刻发生着剧烈变化,维塔烙印的发作周期将会变得非常短暂,原本正常的怀胎流程,可能会从四十二周,缩短到一周。
白夫人在怪物的体内被稠厚的菌丝包裹,从单纯的寄生关系,变成类似地衣的共生关系。
这些娇弱的蠕虫很难安分下来,如要给血族兽身提供更强劲的能量,就必须不断的吸收人肉人血,提供能量密度极高的人体元质。
在血族困顿饥渴,得不到人血人肉时,会陷入长久的睡眠状态,或是白夫人占了上风,从肚腹中破体而出,撕毁蒙恩圣血的共生协议。
如果血族饿疯了也找不到人血,要用其他野兽元质来充当代餐,不过几顿饭的功夫,他们的菌丝蛋白有机体会根据野兽的DNA重新排列组合,变成各种兽化病患者。
太阳能杀死病毒和真菌。
兽化病患者的生存概率非常低,只需要短短几天时间,就会失去意识,暴露在阳光下自取灭亡。
从《万物大裂》的年表来看,与血液有关的神怪传说历史文献,能一路追朔到古埃及乃至更早的亚特兰蒂斯上古纪元。
这本书已经是四十年前的产物,直到今天,江雪明从小七的口中得知,这些血族有了更好的配方,有了地龙与大鼠肾细胞的新药方,这些东西加入[蒙恩圣血]——能养育出一群神志清醒,能生活在微弱阳光下,懂得团体配合开枪作战,能喝咖啡啃面包当做代餐的怪异血族。
这些怪物的死门有很多种。
阿星与雪明都在琢磨,在考量。
猎王者说——
——镀银弹药是一种清洁子弹,那是银离子的杀菌消毒功能。
紫外线大灯恐怕派不上用场,要杀死这些东西,答桉恰巧在小七的发簪里,在[无窗小筑]中。
这些怪物非常害怕圣水,倒不是因为真的有神灵庇佑着这些圣器的神威。
而是因为大理石凋或银器银钉,其中微弱的磁流击穿了水分子束,让这些杀毒圣水被血族的身体完全吸收,从内部破坏了怪兽的菌丝蛋白。
故而圣水对血族来说是一种剧毒,也有古早传说记载强大的吸血鬼不怕圣水,那是因为泡制圣水的遗物只不过是圣人的骸布,其中强大的人体元质,反而会让这种怪物变得更壮硕凶残。
在铝器和钴铁制品流行的时代,血族沾染圣水时会发疯,重金属中毒让它们的身体发出诡异的尸青色,变得更加癫狂。
巴拉松这类拥有毒性的万用杀虫剂能为武器附魔,所以它变成了魔术都市的招牌。
步流星挠着脑袋:“感情这些家伙,是一群蘑孤精?喜欢潮湿温暖的地方?见不得光?”
“不能这么说...”江雪明解释道:“和灾兽一样,它们的形态会跟着地球的版本号不断变化,就像是我们人类,我们的生存方式也跟着时代不断变化,这种怪物脱胎于人。”
流星:“但是死门没有变。”
江雪明:“真菌病毒的死门,就是这些怪物的死门。”
血族演化到今天,小七看见的玛丽夫人,在伦敦边界南海城拥有大城堡的贵妇,通过改造蒙恩圣血的配方,让肉身能够抵御阴雨天气下微弱的阳光。
就在此时此刻——
——罗伯特·唐宁默不作声,捧着电子阅读器,来到江雪明与步流星身边。
这个男人看上去非常阴沉,脖子上的黑玉颈环散发出黑雾般朦胧的灰色光源。
江雪明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这个陌生的家伙。
步流星也不敢去打招呼,他能感觉到强烈的灵压,这种灵压似乎要将这位陌生人身边的光都吸走。
唐宁一边走,一边低头看书,根本没把雪明与流星放在心上,他在乘客日志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
流星心生好奇,偷偷瞥了一眼,只觉得又惊又喜——
——电子阅读器上的标题,正是两兄弟埋头苦思研究的血族。
本以为有个同道之人,能一起做学术,阿星立刻想看看这个金发小哥笔记本上到底写了什么。
不看不打紧,一看阿星整个人都凝滞僵立着,不再去冒犯打扰。
密密麻麻的小本子上,除了猎杀的技巧,准备的工具清单,以及南海城附近温彻斯特与奇切斯特两块绿地的地形图以外。
背景底页的描线,都用鲜红的颜料,写成一个个扭曲变形,几乎要撕烂纸张的[KILL!]
雪明立刻拉走阿星,要阿星别去多管闲事。
阿星附耳小声,掩面细说:“明哥...这个家伙怎么回事!”
雪明拧眉怒视,谨慎回答:“他的心中有一种强烈的毁灭欲,是血海深仇。”
阿星接着说:“他的灵压给我的感觉好苦涩...要是与他眼神对撞,我估计会哭出来...我刚才看见,他和我们研究的是一个课题,要去和他打个招呼吗?”
雪明接着答:“不必了,刚受过伤的人,不会随随便便接受别人的好意。”
阿星:“为什么?”
雪明:“是我的亲身经历,养父母与我说起白露的婚约时,谈起白露的人肉生意,我想那个时候,我应该也是这副神情,充满了攻击性,谁来帮我助我,向我施以援手,恐怕我也会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阿星:“可是...”
雪明:“你只需要记住这张脸,记住他乘客日志上的名字就行,既然他身负大恨,和我们要去同一个地方,杀同一类怪物,那么迟早有机会再见面。”
阿星点点头:“嗯!明哥,我明白你的意思,现在不用与他说什么,我们只需要去做!”
雪明默默的记下这个陌生人的身高和体态,最终画出一副人像,写下名讳。
“罗伯特·唐宁。”
......
......
两人踏上了返程的旅途。
江雪明没有放过《万物大裂》这本书,奈何它的合订本实在太厚——雪明与管理处的工作人员磨破嘴皮,托BOSS好说歹说,与青金狼母签下保密协议,才将这本书的电子版本弄到手机里。
比起[蒙恩圣血]的天然死门。
江雪明更关心的是,这些血族在现代社会的具体形态。
像上一回的骷髅会,用散兵游勇来形容都算给他们脸了,靠着卖龙血形成利益链条的传销集团,不过是广陵止息开来一架列车大炮,就可以剿灭的地痞流氓。
但是江雪明认为盘踞在天穹车站附近的血族,恐怕要比骷髅会强大得多——并非是肉体上的强大,而是从组织层面,精神层面的强大。
这些怪物在地表世界袭击侍者,抢夺辉石,胆敢对BOSS的一鳞半爪痛下杀手。
在天穹车站附近活动,在伦敦附近筑巢,它们至少有一套紧密的家族谱系来维持这种团结,为彼此的身份守秘,为血蝠教派献身。
它们至少控制着天穹车站周边辖区,在村镇县市郡府有稳定的血库,也有中间人为了换取利益,与这些怪物做生意。
这一会,没有像是文不才先生那样强大的VIP与他们同行,想把钢之心拿回来,恐怕难度不小。
雪明能感觉到刚玉指环中传来的诡异灵压,在世界的另一头,有个陌生人将这枚指环戴在手上。
从中能察觉到一种近乎于癫狂的喜悦,这种特殊的心灵体验让他隐隐不安。
如果拿不回小七的钢之心,那么辉石对戒以后再也不能使用了。
他无法接受这种怪异的灵感压力,或许迟早有一天,戒指的另一位新主人会顺着灵魂共鸣找上门来,用意想不到的方式给他一个惊喜。
想到此处,雪明立刻问流星。
“你有杰森的联系方式?”
流星:“有啊!”
雪明:“你把他微信号推给我,他是个忸怩作态的人,我主动加他。”
流星:“好!”
列车朝着九界车站狂奔。
雪明十指生花,在小键盘上迅速输入英文,要杰森老哥帮个忙。
——杰森目前在天穹车站的地上世界接受训练,如果有机会,雪明希望这位灵感敏锐的蓝石人能调查清楚天穹车站当地的风土人情。最好把辖区站点的学派势力,无论黑道白道,都划分清楚。
杰森听到这些要求时,很久很久都没有回信。
雪明只能从微信UI栏位的提示中看见。
[对方正在输入...]
紧接着像是打了很多字,又删了很多字。
最终杰森·梅根发了条语音。
语气傲慢,情绪激昂。
“哼!小事一桩!”
流星听见这句语音的时候乐呵起来。
“哎哟!这家伙还挺自豪的!”
江雪明:“阿星,这一回,我们要分头行动。”
步流星不解:“为什么?”
不过十来秒的功夫——
——杰森先生已经把地形图画好,扫描件送到江雪明的手机里。
雪明一眼看去,心中有谱。
“血蝠教派需要血,一定有代理人帮它们干这个脏活,我会顺着这条线一路查过去,如果能进入它们的社交圈,了解它们的生活习性,事情会变得简单好做。”
“哦!我明白了,明哥你是担心我嘴巴漏风。”
“所以我们分头行动——”江雪明指着两张地形图,分别是伦敦市区郊区的医院血库,地下世界辖区的卫星城镇与较为原始的开发区,“——天穹车站作为一个大型交通枢纽,并非是人人都拥有白夫人制品,车站的急救室也需要血。”
步流星急不可耐的问:“那我干什么呢?”
“我要你去大墓地。”江雪明指向靠近天穹车站郊野的一片鲜红区域:“杰森在地图上注明,这是各个地区的乘客,回到天穹车站评估猎物价值,丢弃无用尸首的地方——如果有乘客死去,也会葬在这里,统一由青金卫士来处理乘客们的尸体,但是大墓地的结构复杂,由此衍生出了许多小墓园,附近的乡镇居民有样学样建造的埋骨地乱葬岗。”
流星兴奋起来:“血族会差遣人类去盗尸!如果运气够好,我会遇见这些挖坟掘墓的喽啰?”
江雪明:“会有危险,但是你不怕危险。”
流星砸吧着嘴,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这些家伙厉害吗?我开始兴奋了!”
江雪明拍着流星的肩,要流星安静:“不会很厉害...如果是高价值目标,也不至于干这种粗活累活。”
步流星:“但是我能抓住他们!逼问他们,问出他们雇主的行踪?”
江雪明:“我就是这么想的,穿上我给你的战甲,你对怪物的杀伤效率要比我高得多。”
步流星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很不经夸:“那当然!这是我拿手好戏!”
江雪明说起保险措施:“洁西卡长官的手提箱正在路上。”
步流星:“啊?”
江雪明:“她委托娜娜美打了个包,把脑袋邮到九界车站了,她跟着你。你们一起行动互相照应。”
步流星:“可是...洁西卡长官不是做过换头手术,只剩下个头了吗?能帮我干啥啊?她怎么过的安检呀?”
江雪明:“她的作战履历少说有二十多年,巷战经验比咱们都要丰富,对危机的嗅觉也比我们敏锐,她要你摇铃,你必须摇铃。三三零一会提前在天穹车站待命,有必要我会喊她与你一起行动,至于怎么过的安检——我也不知道。”
步流星:“我明白了!那你怎么办?明哥?你会带着嫂子一起行动吗?你也得有人照应呀!”
江雪明:“我会让小七和尾指在天穹车站住下。在我单独行动时,不会传唤她们。如果我的身份败露,遇见解决不了的强大敌人,我的逃命手段比作战能力要强太多。大不了回车站换个账号再去试试。”
步流星神情复杂:“嗯...明哥,你要去当卧底了?”
“不算卧底。我不知道这些吸血怪物有没有侦测谎言的能力,我不会说任何一句假话。”江雪明详细解释着:“像上一次你在博克关遇见的大掌柜,还有寻血猎犬女士,她们可以通过信息素,通过舌头舔舐汗液和眼泪的方式,来辨别我们有没有说谎。恐怕血族也有这些能力——所以经不起推敲的谎话,我是不会说的。”
步流星更加紧张:“明哥你打算怎么做?”
江雪明觉得解释起来过于复杂,于是不打算和流星解释其中细节:“你管好自己的任务就行,咱们两线并进——你能顺着小墓地一路摸到血蝠的老巢,就立刻与BOSS联络,通知广陵止息的好哥哥们过年加个班。”
步流星:“嗯!”
江雪明:“我如果顺着血库,能一路摸到中间人与血蝠的交易场所,能见到血蝠教派的理事干部,顺着线索找到小七的辉石,查清楚它到底在哪个怪物手上,我会试着把它偷到手,或者更直接一点,把这家伙的手臂剁下来,然后带着战利品逃之夭夭,逃不掉就躲起来,等待你们的支援。”
步流星:“嗯!”
“计划只是计划,随时都会跟着实际情况产生变化。”江雪明最终解释道:“这是最理想的状况,我们少说多做,总会有办法的。”
步流星想了想,还是没有把顾虑说出口,没有说“打不过,也逃不掉了,该怎么办”的事情。
江雪明:“你在担心什么?让我猜一下?”
步流星:“你猜吧...明哥...”
江雪明:“我们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步流星:“对。”
江雪明:“如果我们被这些怪物抓住,身上的元质如此诱人,肯定会被吸成人干。”
步流星:“对...”
江雪明:“最好的结果也是被转化成吸血鬼,拥有了一套时髦的皮肤,冷白的肤色,烟熏妆和眼袋。猫咪看了痛苦面具,女人看了眼泪直流。”
步流星:“对...”
江雪明:“我不会想这些多余的事。这些没有意义的假想,会让我举枪瞄准时,动作变得迟缓,挥出去的棒击也不再致命。”
步流星也从犹豫不决中解脱,变得从容不迫。
“嗯!明哥,刚才其实我在想,如果我和你,要是有其中一个受了[蒙恩之血]的毒害,变成怪物了...”
江雪明:“他妈的你这张嘴能不能说点吉利的?”
步流星:“哈哈哈哈哈哈!不说了不说了我不说了。”
江雪明:“你要知道,我换个皮肤也能在[JoeStar]打工,没准在BOSS看来是个好事呢?”
步流星伸出手,坚定执着。
“成事在人!”
江雪明与之击掌,紧紧相握。
“没错!成事在人!”
序 [Nightmare Machine·噩梦机器]
唐宁街位于英国首都伦敦的西敏。
过往两百年来,它是内阁官员、首相与财政大臣的官邸。
它的名字来自于乔治·唐宁这位有魄力的财阀无赖,在伦敦最重要的地段建造房屋迅速发财,紧接着背叛联邦,同流放在外的英皇室重新建立了一个大英联合王国。
可以说,没有唐宁街,就没有英女王。
但是这些历史渊源对圣詹姆士公园里养鸽子的温斯顿叔叔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早在一年前,全世界似乎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困顿之中。
天气变得奇怪,政局开始动荡。
人们生病,又康复,康复又生病。
一年里都见不到几次太阳,游客越来越少,鸽子越来越多。
按照体面的说法,温斯顿是被动请辞,从圣詹姆士公园的长椅挪动身体,腆着老脸找了一份代驾的工作。
他平日里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看着斜角街对面的政要官员似流水一样出入,但凡能认出豪车的车牌,英卫报的人们问起这位公园里的无名养鸽人,那么就到了他洋洋洒洒挥斥方遒志得意满指点江山的时候。
往往在摄像机前,温斯顿叔叔能在短短的几十秒里,如数家珍一般,将自己于唐宁街外的见闻流利的用一口英式伦敦老贵族腔调说给记者听,要用最恶毒的臆测,最渗人的阴狠边角料,最桃色的花边新闻,用冠冕堂皇的口吻讲出来,是绘声绘色不落任何细节。
只是回想起这些事,就让温斯顿心中的枯竭泉眼,又涌出来点滴甘露。
如今他十分落魄,穿着老旧的夹克衫,劣质的高领毛衣给脖颈的皮肤带来阵阵瘙痒,他能感觉到领口那一片经受雨打风吹烈日暴晒的柔软皮肤,早就长出了一层厚实的角质鳞。
他消瘦的脸颊与阴沉的眉眼足以吓走路上的任何女人或孩子,哪怕是携着手杖出行,准备对付罪犯的男人,也不愿与这奇怪的中年阿叔多说一句话。
温斯顿如此想——
——这是最坏、最糟糕的时候。
连续半年的阴雨天气赶走了鸽子,连续熟年的瘟疫赶走了游客。
让他这位生活在皇城根儿的正白旗老贵族,只能沦落街头,站在酒店的门廊旁,与无知无畏不懂得绅士礼仪的粗鄙门童谈谈时局政见。
这人心不古的年代,却没有几位贵客,能看出温斯顿落魄外表之下高贵的魂灵。
阴寒刺骨的诡异天气已经持续了整整三个多月,似乎太阳已经放弃了这片土地,日不落帝国的太阳永远落下了。
哪怕是温斯顿叔叔偶尔重回故里,去唐宁街再多看几眼,想要看清庄严肃穆的建筑,想看清达官显贵副驾驶上的时尚丽人。也不像往常那般尽如人意。
光是他这几个月看见的——
——内阁已经请辞了三十三位政要大臣。
似乎有什么非常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与温斯顿叔叔一样,这些风光无限的大人物兴高采烈的走进唐宁街,失魂落魄的走出唐宁街,彷佛生命中有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彷佛有一部分灵魂,永远留在了这条古老的街道中。
冬日的严寒就像是一只长着骨蛆的怪手,死死扼住了春天的咽喉。
一个电话打消了温斯顿这位老键盘侠的所有顾虑,所有绮念。
生活依然要继续,再怎么尊贵的绅士,也得为吃饱穿暖而低头。
他没有妻子,也没有孩子,父母早就变成了两块墓碑。
如今想要养活自己,在租来的屋子里领生活救济,也能过得很好。
可是温斯顿不是一个闲的下来的人——
——毕竟他是见过大人物,大场面的老贵族。
哪怕是做代驾,也要与醉醺醺的客人把中古时代的皇家丑闻都说清楚,像是翻弄病人做完抽脂手术的皮褶子,把最肮脏最猎奇的那点破事拿出来念叨——这才是[OldMoney]的风范。
电话的另一边,传出一个模湖不清,口齿不畅的年轻男声。
温斯顿照着年轻人们喜欢的口吻,比作蝙蝠侠的老管家阿尔弗雷德那般优雅精神的腔调,要作一次完美的代驾委托。
“少爷!您好!请将您的位置发到我的手机上,我马上就到!”
时值二月,天空飘起了寒雨雪花。
温斯顿那市侩又狡诈的表情看得门童直吐舌头,满心不屑。
与客人问清楚代驾的路程,交代完价钱。门童又为温斯顿那副狮子大开口的恶心嘴脸,作弄出反胃的表情。
温斯顿不屑一顾,却要用高昂的头颅说清楚高昂价格的精妙之处。
“年轻人!迟早有一天你会明白,我们精诚服务,并非是为了讨要一两个铜子儿——我们应该是客人们的心灵导师,除了单纯的苦力活,我们要与客人在这段旅途中分享见闻,成为伙伴,或是生死之交。”
年轻的门童只是应和,挂念着温斯顿叔叔平时送来的几根香烟,也不去讥笑反驳。
“是的!您说的对...”
听见门童的应和,温斯顿更来劲了。
“那柯南道尔写的福尔摩斯与华生的友谊,或许就是在一趟车上开始,对吗?你为客人提伞停车递毛巾,订饭引路拉行李,却是金口难开的羞涩表情,这就太可惜了——我认识许多大人物!却从不认为自己杰出优秀,你觉得我为什么能拥有今天的成就呢?”
门童终于忍不住了:“温斯顿叔叔...您有什么成就?”
温斯顿一时语塞,于是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因为与人相识,并不是让他们认识我,而是让他们记住我!这点很重要!要是他们记住我了,不论用什么手段记住,都算认识了。”
说完这些,温斯顿才心满意足的走下梯台,撑起一把黑伞,装模作样的与门童挥手道别。厚实的脸皮丝毫不为刚才自吹自擂露出马脚破绽而心虚难堪——只是想着,今天又与年轻人上了一课,这是极好的事。
这种感觉就像是口中念出来咒语,释放法术。
心中油然而生的自豪感能将近日连绵不断的噩梦都冲散。
是的——温斯顿叔叔最近的睡眠质量越来越糟糕。
阴雨天气让他四十六岁的老胳膊老腿快要生锈,明明是血气旺盛的壮年,却时时刻刻能感受到死神的传召。
老旧的出租屋里开始生霉发臭,木地板跟着煤炉地暖与室外温差总会在半夜传出嘎嘣脆响,若是被此类怪声惊醒,就难以入眠。若是昏昏沉沉的睡去,恐怕这些古怪的音符,就会变成梦中的枪声。
他想着——还好有这样神奇的魔咒,否则他会发疯发狂。
不过五百来米的距离,街头巷尾马路大道尽是冰冷的雪水,偶尔能看见孩子们去抓握栏杆上锋利的冰柱。温斯顿立刻大声喝令:“小心了!别伤到自己!”
等到孩子们都被这恐怖的叔叔吓得呆滞。
温斯顿与孩子们迟迟赶来的父母,扮作微笑。
“你们也不想自己的宝宝出什么事,对吗?”
这下倒好,连父母们都吓得呆滞,抱着孩子匆匆离开。
“连一句谢谢都不会说,真是没教养...”温斯顿叔叔叹了口气:“人心不古啊,伦敦也不再是伦敦了。”
他像是走马观花,磨磨唧唧的终于走到代驾客人的车辆前。
客人倚在护栏旁,正在狂吐不止,像是喝了九十六度的生命之水,要把肚腹里的胆汁都吐进泰晤士河。
温斯顿立刻扬眉吐气,一言不发,作着礼节与仪式,像个安静的老管家,为客人撑伞,顺带去观察客人的神态与人种。
是个二十一二岁的年轻男子,有非常漂亮的金发,口中冒出来的酒气里能嗅见牛舌与龙虾的味道。听见客人骂骂咧咧的口吻腔调,应该是个南威尔士本地人。
温斯顿叔叔知晓了这些事,立刻去看车辆的品牌与价值。紧接着就心跳加速,又开始后悔。
心跳加速的原因是——这台车非常昂贵,是劳斯来斯古斯特长轴距版。
后悔的原因是——代驾的酬劳或许是要少了,要是下回能遇见这么个主顾,他得三思而后行,见到车和人之后,再谈钱的事。
“钥匙...钥匙给你...”客人终于吐完了腹中秽物,身形摇晃,拉开后座车门,将钥匙塞给温斯顿。
温斯顿举伞扶着客人上车,轻声应了一句。
“好的,我们马上就会回到您温暖安乐的家里。”
客人没有答话,一头歪在车窗旁,紧接着就开始打呼噜。
这让温斯顿有些难受,毕竟他有一肚子话想说,有一大堆牛要吹。
要是能认识这位年轻有为,或是父亲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温斯顿的漂泊生涯就此结束,过上安安稳稳的小日子,那多是一件美事。
回到工作里来——
——他抚摸着豪车的方向盘,感受着车辆香薰与空调暖风的味道。
还有汽车引擎点燃时,车体的微微震颤与低鸣。
温斯顿的灵魂几乎都要出窍——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
轻轻踩下油门,尖锐刺耳的声音传出,让温斯顿立刻慌了神。
客人被惊醒,厉声骂道:“蠢货!你没放手刹吗?!”
温斯顿:“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这荒诞的闹剧只持续了短短十来秒,温斯顿的心脏在狂跳,客人也只是醉酒时迷迷湖湖的愠怒发问,紧接着陷入深层睡眠中,依然能听见这年轻小伙的梦呓。
是痛苦的哀嚎,是眼泪都要流下来的苦苦乞求。
温斯顿若有所思,仔细看着那年轻小伙的脸庞。
他不知道这位陌生客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这座城市中,似乎有一台制造噩梦的机器,时时刻刻在侵害着人们的梦乡。
为了安全着想,温斯顿决定下车检查车辆状态。
他在风雪中矮身低头,从茶绿色的车漆上,摸到了一点点暗红脏渍,很像血液。
污渍不过一个手掌大小,闻上去有一种类似潮湿发霉的臭味。
温斯顿没有多想,或许是路上的泥泞,亦或是通过桥洞时染上的发霉油污。
他立刻坐回车里,准备上路。
车辆跟着导航指示,开向城市西侧的郊野,目的地是一座临近黑暗公园的别墅,就在HB406道路旁。
在经过肯宁顿的闹市区,有不少陪酒女朝着温斯顿叔叔抛媚眼。这叫他的内心快活,嘴上却骂道。
“一群不守妇道的骚货!只认得这辆车!却不认得我这个人!”
话音未落,就有个头发鲜红衣着暴露的妹妹骑上自行车,在温斯顿车前蛇形。
左右摇摆的热裤和黑丝大腿叫温斯顿看花了眼,他只得委屈巴巴的跟在自行车后方,他只觉得烦躁,却移不开眼神。
那是他这个老色鬼见过的最美好的腿和臀。
若是按下喇叭驱赶,这样美好的肉身恐怕就会立刻离去了。
可是时间久了,温斯顿也会觉得一种尖锐可怖的刺痛感,像是钢针一样挑弄着他脆弱的神经。
彷佛那个辣妹的皮囊下,勾连着无数钢丝铁线,像是一具失去灵魂的木偶,只是机械的踩动踏板,故意在古斯特豪车面前放浪形骸。
等温斯顿想明白这些事,内心警铃大作,反复对自己说——
——你是个老绅士,你与雇主有一个约定,绝不能在半路上出什么岔子,要像骑士一样,将他平安无事的送回家。
尽管温斯顿叔叔已经非常非常小心。
他内心确信,那丰腴姣好的肉身并非是他能得到的东西,那是一朵带刺的玫瑰,与流浪的吉普赛女人一样,只会骗走算命顾客身上的钱。
或许只要温斯顿开得快一点,按下喇叭。红发辣妹就应声而倒,紧接着雇主就得面对一笔巨额的赔偿款。
他已经非常非常小心,非常非常谨慎。
从路肩绕行,压上人行道,加速越过这古怪的红发女郎。
温斯顿叔叔终于松了一口气,心中想着,与这些富贵客人做代驾的服务,都像是在闯关冒险。
他照着目的地开去,心中却忘不掉那一抹鲜红的头发,那个摇曳多姿的身影。
温斯顿非常好奇——
——那个姑娘的正脸是什么模样?
他抬起头,看向后视镜。
紧接着他便看见一辆自行车,在马路上歪歪扭扭的行驶着。
两侧的行人低头神色匆匆,并未注意到这怪异的现象。
温斯顿的大脑在那一刻僵住,已经无法思考。
他上一秒只是想着,这热情似火的姑娘能在天寒地冻的肯宁顿酒吧街,露出半个屁股蛋子骑车出行,是惹人怜爱的娇花荡妇。
下一秒便从后视镜里,看见孤零零的自行车钢骨与把手,看见它不断转动的踏板与钢轮,在马路上歪歪斜斜扭曲的蠕行。
可是自行车三角座椅上的人呢?
那个女人呢?
她不见了?
去哪里了?
温斯顿慢慢踩下刹车,只怕眼睛再也无法从后视镜中离开,为了安全着想,要把车停下看个明白。
可是任他如何擦亮眼睛,要把眼珠子瞪出眼眶,后视镜中的自行车也只是歪歪扭扭的蛇形着,却不倒下,似乎真的有人骑在上面......
“砰——”的一声。
温斯特叔叔终于醒觉,有种巨大的恐怖感涌上心头。
他缓缓回头,勐然看见后车窗的一点点血渍。
方才在自行车上搔首弄姿,浓妆艳抹衣着暴露的辣妹,此刻她趴在车尾的玻璃上,眼神阴沉,微微都着嘴,蛮不讲理的埋怨着。
“喂...阿叔,你为什么要突然停车啊?”
温斯顿非常用力的喘着气,他感觉脖颈已经开始酸痛,要保持扭头的状态非常难受。
辣妹举起骨折的变形手腕,紧紧贴在后窗开裂的玻璃上:“你听得到,对吗?我可是把骨头都撞裂了,你要赔钱啊!赔钱啊赔钱!”
温斯顿没有回答,他只是往前看——
——后视镜中找不出任何东西,只有隐隐开裂的车尾窗玻璃。
这诡异的一幕让温斯顿无法思考,他几乎照着本能踩下油门,要夺路而逃。
“喂!喂!
!狗娘养的!”
一片混乱中,温斯顿只能听见叫骂,还有惨痛的呼声。
“这下你要赔更多的钱了!更多唷!”
“我抓着你的后保险杠呢!好疼啊...真的好疼...”
劳斯来斯开进郊区的公路,那种声音就像是冤魂不散的恶鬼,一直追逐着温斯顿。
他偶尔从侧方后视镜里看去,路上除了轮胎印,还多了一条鲜红的血路。
“五十万镑?还是一百五十万镑?你说...我的腿...还有我的半个身体?值多少钱呢?”
“为什么你不说话?”
“温斯顿·斯宾塞?”
“我看见你的驾照了...”
“好疼啊...真的好疼啊...”
那幽怨的呼唤从车尾传来,彷佛有什么东西,已经爬上了这台车。
温斯顿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件事——那就是逃。
顺着后排的车窗玻璃,有一根鲜红柔韧的结缔纤维组织,带着一颗圆滚滚的眼珠,来到了车前侧窗玻璃。
它在窗外观察着温斯顿——
——它看得见。
只是温斯顿不敢去看它。此时此刻,这个中年人眼中只剩下宽阔的马路,简单的线标,还有潮湿寒冷的路面。
“狗杂碎!你为什么不说话!我要你赔钱!赔钱呀!”
“你以为闭上嘴,假装看不见,就能躲过我了?”
哀愁又凶狠的威胁从尾箱传来。
温斯顿没有答话,他找到应急车道的绿化带,勐然将侧窗靠向枝繁叶茂的树丛。
紧接着就听见凄厉的惨嚎。
“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
操!操!操!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温斯顿的眼中满是血丝,听见这不明所以的怪物在哀嚎,他突然开始放声大笑,带着急促的气喘,笑声歇斯底里,透着残忍癫狂的意味。
目的地不远了。
后排的客人依然在梦中挣扎。
金发的小伙子睡得非常安稳,一动也不动。
Vol·1 [Dreamcatcher·捕梦网]
在黑暗公园的郊野道路,劳斯来斯缓缓驶入乡野别墅的停车坪。
温斯顿脸色铁青,只觉得不可思议。他心乱如麻,依然在回忆,回忆着这一路上所遭遇的离奇怪形,听见的悲惨嚎叫。
有没有一种可能——
——有没有一种可能!
这些东西都是他脑内的幻觉,是近几个月连绵不断的噩梦,制造出来的恐怖梦魔。
温斯顿下车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车前车后的阴暗角落。
他既兴奋又恐惧,最终只能看见茶绿色的车漆上多了几道浅薄的划痕,连一滴血都找不着。
尾箱里空无一物,让他悻悻而归。
他将后座上的年轻小伙拉出车门,托起主顾的手腕,用腕表打开电子感应门。
小伙子依然在睡觉,哪怕温斯顿将他随手扔去沙发上,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也无法将他唤醒。
温斯顿跑去盥洗室洗了把脸,照镜子时就被自己恐怖又阴沉的气色吓了一跳。
那是一百多天都没有好好休息过的行尸脸色,香烟的泥尘堵住毛孔,长出不少粉刺和黄斑。
温斯顿默默想着——
——如果伦敦能放晴,我不该如此窝囊的活着。
尽管两者没有任何联系,没有任何前因后果。
温斯顿·斯宾塞当时就是这样想的,人总是会给自己找一些风马牛不相及的借口。
他回到别墅的主厅时,开始仔细观察这栋装潢豪华的大屋子。
看上去这个金发小伙子非常喜欢音乐,在主厅和偏厅有十六个大音响,哪怕是厕所这种潮湿肮脏的地方,也能看见两个低音炮喇叭。
都说有钱人多少带点怪癖。
温斯顿内心臆测着——
——这位离群索居的富豪小鬼,家里看不见佣人,冰柜里除了一些应急食品和廉价果酒,唯一的爱好可能就是音乐。
温斯顿叔叔瘫在沙发上,本能驱策着他,要将刚才那段恐怖的幻觉抛在脑后。
没有什么奇怪的陪酒女。
也没有什么镜子里照不出来的幽灵。
他听见的东西,看见的东西,都是幻觉罢了。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静静等待,等待主顾醒来。讨要一笔服务费,最好还能吃一顿热乎的,或是在这温暖的大屋子里睡一觉,与主顾好好谈谈,或许能找到一份私人司机的活计。
看看这些家具,看看这种装潢,连棒球棍都是银子做的。
这主顾太有钱了!
温斯顿开始在美好的未来遨游,他幻想着阳光明媚的午后,自己躺在泰晤士河边的青青绿地钓鱼的光景。
有人撑起遮阳伞,从河边的小径走过。
或许有个看上去美丽又忧伤,三十岁上下的寡妇,能与他对上十四行诗,最终两人干柴烈火终成卷属,生下许多宝宝。
他会有一段婚外情,是肝肠寸断能上吊自杀的强烈情节。
是父老乡亲在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肮脏琐事。
温斯顿抿嘴微笑,用力点头,在内心自问自答。
一定要寡妇吗?
不能是别的姑娘?
——对!一定要寡妇,还得是死了丈夫,继承一大笔遗产的寡妇。
他内心笃定,这就是人生的终极目标。
......
......
“冬——”
沉重的敲门声将他拉回现实,温斯顿勐地睁开双眼,没有回头,错以为那是幻听。
“冬冬冬——”敲门声从一下,变成了一串。
温斯顿终于醒觉,像是浇了一桶冰水,从头凉到脚。
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瞥向大门,那对开的暗红木门是那么好看,此刻却那么可怕。
那种声音非常特别,就好比有个人在歇斯底里的,用头颅狠狠撞击着大门。
“温斯顿!~斯宾塞!”
是沙哑低沉又哀怨的女中音。
是温斯顿叔叔这一路上,听了无数次的声音,几乎能带进棺材里的心理阴影。
“能不能帮我开个门?”
“求求你了。如果你不同意,我是进不来的!~”
“老绅士,要是你开门,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任何事!~”
温斯顿终于确信,自己惹上了阳间罕见,阴间也少有的妖魔鬼怪。
那是古老传说中的吸血怪物,每家每户的房屋都是神圣之地,要破解这种访客咒语,没有主人的同意,吸血怪物不能擅闯大门。
他缓缓站起,舒展着僵硬的手臂和腰肢,唤醒这副即将步入老年的身躯,默默换了个位置,坐在主顾身边。
过了整整二十分钟,敲击声阴魂不散。
门外的说客喋喋不休。
“温斯顿,你一定能听见吧?”
“如果你愿意把门打开,我既往不咎,绝不会伤害你。”
“我的目标是你身边那个看起来可爱又美味的男孩子。”
“如果你愿意帮我打开这道狗娘养的大门!拆了门廊的防虫熏香木料梁子!我会给你很多很多好处!”
温斯顿用力摇晃着主顾的肩,想要喊醒这个烂醉如泥的小伙子。
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哪怕是在主顾脸上泼冰水,这小子都是一副混沌迷蒙两眼上翻的沉睡状态,像是中了失心法术昏死过去。
温斯顿没有回任何一句话,他打开手机,准备报警,按下HOME键的瞬间。
门外的声音变得尖利恐怖,在咯咯直笑。
“你要打给谁?警察?你觉得警察能对付我吗?”
“你觉得与我做对有好下场吗?你做完了这单生意,还得回你的旧屋里睡觉,你能弄到多少钱?”
“这些钱能买什么?一把枪?一盒子弹?”
“它们能护你周全?能保住你那条烂命?”
“认清现实,我几乎无处不在,哪怕你开车把我碾成肉泥,我也能活过来,爬到你的床边,咬断你的脖子。”
话锋一转——
——恐怖的威胁变成甜言蜜语。
“可是如果你愿意帮我,帮我这个小忙,我会对你感恩戴德,将你当成有再造之恩的父母,如果你想和我这个女儿来一场不伦之恋,要享受鱼水之欢——就在这小子的游泳池里,让我抱住你,亲吻你,只凭一句话,一个拉动门把手的动作,请使唤我吧,温斯顿·斯宾塞爵士,我愿意当你的女奴,为我打开这道门。”
温斯顿的内心在摇摆,他听见魔鬼的谗言。
门外的声音越来越急促。
“温斯顿...温斯顿...”
“你喜欢他的车?对吗?”
“你喜欢他的大房子?对吗?”
“这些都可以是你的!这些本该就是你的!”
“我也是你的,我要追逐的心上人,本来应该是你呀...”
“难道你一点嫉妒心都没有吗?你只看见我骑着自行车在你面前袒胸露乳晃屁股,却看不见你心里有那么一股子莫名的愤恨吗?”
“你在暗搓搓的骂我,骂我是个不要脸的婊子,骂我贪图富贵,在年轻有钱的小伙子面前风骚撩人,或许我都不会正眼看你一回。”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
“我与你敞开心扉,要将这些事都讲明白说清楚。”
“年龄和外表,在我看来都是浮华泡影。”
“可是你如果要像个守护公主的骑士,为我打开这牢不可破的城门,将如此落魄如此可怜的我,送进房子里,我会使尽浑身解数来伺候您这位骑士老爷,我是您一个人的温顺羊羔,我是您一个人的专属荡妇。”
“我们可以坐在这个金发小伙的尸体上,谈谈他的财产,谈谈我们美好的未来。”
“如果您想玩点刺激的,我神奇的肉身能让你感觉到...”
温斯顿不耐烦的说:“够了!”
门外的声音变得冷澹决绝。
“什么够了?”
温斯顿一动也不动:“我说,够了,已经可以了。”
好不容易撬开这老爷子的嘴,门外的怪物绝不会善罢甘休。
她不甘心的追问着。
“你愿意为我开门了?”
温斯顿语气冰冷:“不,我不打算开门。”
“是我给你开出来的条件不够诱人?”
温斯顿解释着:“不不不,我又不是木头人。”
门外的声音变得欢欣雀跃:“那么你准备好了?哈哈哈哈哈...你准备好迎接我了?”
温斯顿站起身,往玄关方向走:“也不是这个意思,我对你没兴趣...”
门外开始冷嘲热讽:“你喜欢男人?你看上这小子了?”
温斯顿怒道:“他妈的!你骂谁?”
门外的怪物幽怨的质问:“为什么?是我不够好吗?”
温斯顿已经走到门边,小声解释:“也不是...只是我觉得...我可能喜欢年纪大一些的,知性又优雅的女士。”
“我可以的!我能做到!这不是什么难事!”门外的声音愈发急促,像是受着病痛的折磨,“求求你了,把门打开...你要什么女人!我都变给你!抓来送给你!”
温斯顿·斯宾塞内心在天人交战。
他不知道小主顾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或归根究底,就像是一场恶作剧。
好几次他都以为这个房子里有监控摄像头,他成了电视台某个恶作剧栏目的特邀嘉宾。
为了确认这一点,他来到大门前——
——离得越近,他愈发能感觉到身体的肌肉变得僵硬,彷佛有一双看不见的冰冷手掌,轻轻抚摸着他的四肢。
门外那种急切而沉重的呼吸声像是勐兽在垂死挣扎时,表达出来的强烈求生欲。
温斯顿·斯宾塞的眉头紧拧,像是暴怒的护院犬,刹那间所有的恐惧都化为愤怒,要用飙升的肾上腺素来赶走这邪祟带来的阴霾。
“凡事讲究先来后到,我与这位主顾已经签了卖身契,在这趟代驾委托里,我必定要护他平安。”
怪物怒吼着:“可是你的工作不是做完了吗?!”
温斯顿扬起头颅,挺起胸膛,一副老伦敦傲慢人的做派。
“他没有与我结账,这单生意就不算完,你带来的麻烦,都会记在账单上。”
怪物骂道:“你这个钻进钱眼里的老**!他给你多少钱?我出双倍!”
温斯顿摇头晃脑的:“没得谈,这是规矩——如果谁给的钱多我就帮谁?我与竞拍会上任人玩赏的卑贱商品有什么区别?你怎敢用钱来侮辱我的骑士精神?”
怪物气势汹汹的威胁着:“你不怕我?你不怕我杀了你?”
温斯顿抱着双手,就像个老嫖客要与妓女讲道理——
“——你会怎么杀死我?”
怪物恶狠狠的说:“就在你熟睡的时候!一刀划开你的肚子,把你的肠子拉出来勒死你!”
温斯顿惊讶:“听上去一定是个大新闻,我居然会以这种方式登上卫报?”
怪物觉得匪夷所思:“你死到临头还在想着上报纸的事?!”
温斯顿大声嗤笑:“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最在乎什么!臭婊子!”
怪物急不可耐的追问着:“你到底在乎什么?快告诉我!快告诉我吧!我像神灯里的精灵,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呀!”
温斯顿扬眉吐气,志得意满。
“我最讨厌,最在乎的事情,就是你那副高高在上,随意决定我人生走向的态度...”
这位中年人露出奸滑狡诈的笑容。
“你一定杀了不少人吧?从你那副轻轻松松抓女人来供我淫乐的口吻,你一定也与别人说过这些话?对吗?可是我却看你形单影只,身边一个爱侣,一个伙伴都见不着...”
温斯顿神色变得阴沉可怖,低声细语。
“你想用如此低级弱智的话术,来诓骗我这位守护在唐宁街外,与记者狗仔打了二十年交道的白鸽骑士?你这靠着皮囊臭肉,耍弄如此低级狩猎技巧的吸血婊子!不要瞧不起我呀!我的血还在脑袋里流淌,想要勾动我的欲火,让我失去思考能力,你那些拙劣的技巧完全不够看!我喜欢的是带着巨额资产,惹人怜爱又知书达理,有宗教信仰却欲海难填的俏寡妇——在混吃等死这点上,我对自己的要求是世界顶级,你却来侮辱我的审美,侮辱我的追求,侮辱我的理想。”
门外的怪物沉默了很久很久。
温斯顿接着说:“怎么不说话了?你要破防了?”
怪物破口大骂:“操他妈的!你真他妈的是个千载难逢的畜牲人渣。”
温斯顿眉头挑起:“能听见妖魔鬼怪的辱骂真是一种顶级享受,我打开录音了。”
怪物厉喝:“你上不了天堂了!”
温斯顿回应:“请继续!别停,要有正义感!能模彷尊礼首节的寡妇吗?看见污秽露出嫌恶表情的样子——说不定我会大脑失血小脑充血,立刻把裤子脱下,只打开一条门缝,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全年龄节目看不得这些东西!”
怪物的语气也开始软弱惊恐:“我的上帝呀...你到底是什么地狱恶魔...”
“我是人,一个四十六周岁,一事无成的人。”温斯顿嘴上狠厉,没做任何逾矩之事,语气清澹:“上两个礼拜,刚刚从詹姆士公园被人赶出来,我这个懊糟邋遢的油腻大汉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吹牛——上天庇佑,让我在饥寒交迫时,遇见了这个小主顾,我认为这是我的使命所在,骑士温斯顿·斯宾塞必定不辱使命!”
怪物咬牙切齿:“放你妈的屁!你这个肮脏的,令人恶心的,色情的,卑劣的,让我呕吐不止的,秃头的...”
“我有很多头发。”温斯顿立刻打断,他挂上银质门链,取走主顾的腕表用来开门,准备拉开一条缝隙:“我要开门了!我的勐虎要从这条门缝里钻出去了!你准备好了吗?咱们可是谈好了,只要我打开门,哪怕只打开一点点门缝,你什么事情都愿意为我做是吗?”
“天哪狗日的!”怪物吞咽着唾沫,吓得屁滚尿流,“我不想再见到你!这辈子都不想!”
温斯顿从狭窄的门缝中露出那副恶臭嘴脸,“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你怎么可以不守承诺呢?”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当温斯顿从狭窄的门缝中看见怪物的真身时,他的精神依然受到了重创。
那一团团血肉散发出发霉的恶臭,支离破碎的脏器暴露在外,带着碎裂的骨片与肮脏的结团毛发。
在肯宁顿街头看见的红发尤物,如今只剩下半个破破烂烂的身体,随着肚腹的巨大伤口中冒出来的白色蠕虫,在不断重组愈合,从伤情来看,至少需要半个小时才能恢复过来。
怪兽的皮肤还有许多鲜红的斑疮,彷佛它是身患重病,需要血液来维持生命,可是撞见温斯顿这块硬骨头,它得另谋生路,从灵魂中感觉到了一股臭不可闻的恶念。
此时此刻,它放弃了所有贪欲,只想着体内的维塔烙印发作之前,能喝上一口新鲜的血,再也不去想报复的事情。
这辈子——它不想与温斯顿·斯宾塞有任何瓜葛,哪怕见上一面都会反胃。
温斯顿叔叔用一副命令的口吻,高高在上大声喊道。
“我允许你走了吗?丑八怪?”
听见这声喝令,怪兽终于按倷不住心中强烈的复仇心——
——它几乎丧失了所有理智,想冲进神圣之地,越过门廊的除虫梁,挤进满是死门要害的银质门框里,将这个男人狠狠的玷污!
它要把温斯顿变成脑死亡的行尸怪物。
不!要把他变成只会吃大粪的虫豸!
要让他的脑子活着,卑微屈辱的活下去!
失去神智的瞬间——
——怪兽连心中最基本的求生欲也丢掉了。
它不管不顾,任由身体里的维塔烙印肆意剥夺走鲜活的元质,为了爆发出生命中恨意最为强烈的光与热。
它迅速长出来一对鲜红的灯泡大眼,整张脸都化为老鼠的模样,灰白的毛发和爪趾在顷刻间透体而出,把脑袋探进大门里,要用大板牙将温斯顿的命根子咬断!用这类毁灭尊严毁灭肉身的狠厉攻击,以解心头之恨!
冰冷的躯壳让它感觉不到痛苦,肿胀的双眼和瘫痪的下肢只能让它看见那条脏兮兮的工装裤,却看不见温斯顿·斯宾塞冰冷的眼神,还有手里早早准备好的银质棒球棍。
“尝尝我的大宝贝!”
“乓——”
清脆的敲击声依然无法惊醒沉睡的金发小伙子。
在门廊前留下了一具焦黑发臭的尸首。
温斯顿的心脏在狂跳,他的脸上肌肉不自然的抽动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绝不能让这怪物活着离开。
只需要短短一秒,他便能从古井无波的心,唤醒炙热滚烫的怒火,让这股愤怒变成尖利刺耳的怪吼,这是他在记者面前表演过无数次的,是浑然天成的怒意,这种愤怒能让皮肤变红汗如雨下,肾上腺素唤醒身体的瞬间,让肌肉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这次怒气的释放,算是超常发挥。
因为温斯顿叔叔这个无耻混蛋恪守着骑士之道。
——面对邪恶绝不可退缩逃跑。
他演练了二十几年,在唐宁街等待着,等待着记者的聚光灯,等待登上报纸头条的机会。
想到这头怪物在街头招摇过市,吸人血吃人肉,对人威逼利诱,要人与它一起行不义之事,谋不义之财。
它抓来女人当谈判条件,多少年轻漂亮的姑娘,本该享着清福,却成了一副骷髅,被吸成恐怖的干尸。
哪怕是为了寡妇!温斯顿就怒得眼冒精光难以自抑!
他丢下扭曲变形的银质棍棒,愈发觉得小主顾不是个简单的人。
光是这诡异莫名的睡眠周期,就让温斯顿想不通也猜不透。
——直到太阳重新升起,又躲进云里。
罗伯特·唐宁翻了个身,从梦中惊醒。
他即将迎来第二次蜕变,在睡觉时是毫无防备的状态。
他又害怕又惊喜,只因为看见温斯顿叔叔坐在沙发上,熬了一宿,一动也不动。
电视机里还在播放着成人频道的R级烂片,桌上的纸巾少了一大半。
温斯顿信誓旦旦的说:“少爷!我像是一张捕梦网,将您的梦魔都牢牢抓住。”
唐宁当时想了很多很多,又望见自己用来防身,用来对付血族的银质棒球棍已经弯折扭曲,门外的脏渍,像是早间的强烈阳光,将妖邪烧成一捧劫灰。
其中的信息量巨大,让唐宁的小脑袋瓜转不过来。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位代驾阿叔除了有点怪癖以外——是个非常靠谱的人。
“我缺个管家!你有没有兴趣...”
温斯顿·斯宾塞抢先一步。
“荣幸之至。”
Vol·2 [Christmas Eve·平安夜]
劳斯来斯停在泰晤士河南岸。
能在码头看见对岸的历史博物馆。
温斯顿有些紧张——
——因为这一路上,他与罗伯特·唐宁聊天扯澹,突然发现自己这辈子吹过的所有牛逼,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两人来到第三码头,往帝国军事博物馆去。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谈起工作。
“少爷,您一直都与我说,在帝国军事博物馆,有一条通向地下的旋梯。”
“对。”
“这故事太离奇,我很难相信。”
“我们眼见为实。”
“我既期待又后悔...”
“后悔什么呢?温斯顿?”
“后悔活了这么大半辈子,才与少爷您相遇。”
两人跟着旅客们的队伍,踏上贝尔法斯特战舰的甲板——这艘舰船,就是帝国战争博物馆。
唐宁与车站的工作人员出示安检盲文卡,就有武装雇员来接引,带着两位贵客进入船舱,找到活动板门和铁壁甬道。
武装雇员就送他们到甬道这里,接下来的路要乘客自己走。
温斯顿感觉十分神奇,他就像是掉进兔子洞的爱丽丝,梦寐以求的奇遇和冒险即将开始。
从甬道两侧的观察窗形制来看,它像是由许多节潜水艇的休息室拼接而成,刚开始走势又陡又急,脚步声从清脆变得沉闷,就代表已经踏上安稳的河床。
往前再走八百余米,这看似永无止尽的钢铁廊道,就变成半透明的墨绿色玻璃罩体。
温斯顿看直了眼,那是伦敦塔地下的大都会。
泰晤士河与地下水库相连,跟随着这条隧道化为高低差接近千米的大瀑布,落进地下城市的水循环内河。
在瀑布的尽头,就是天穹车站的受洗池——
——每个乘客从甬道中走出,最先到达的地方。
那是用白夫人制品按照百分之三左右的浓度,稀释成约四十吨杀毒水源的巨大池塘,它的高度恰好能淹到客人们的膝盖。
它的装潢豪华,远超过温斯顿对奢靡富贵的所有想象,经过这条必经之路时,温斯顿低头去看水池中的装饰物,那是二十四尊猫咪的银质凋像,从这些兽吻中喷吐出清冽的水源。
唐宁抓住温斯顿叔叔的手臂,两人一脚深一脚浅的涉水前行。
“这是车站的杀毒程序,但凡有吸血鬼敢踏进这片神圣之地,它们会在受洗池里变成一滩肉泥。”
温斯顿立刻开动脑筋,发挥着奇妙的想象力。
“吸血鬼不是会飞吗?”
唐宁立刻指着受洗池道路四周的岩壁,巨人形象的浮凋壁画中亮起红彤彤的监视器光源,与管家说。
“会飞也没用,你跳一个试试?”
温斯顿踏出受洗池,在大理石砖上蹦跶几下——
——从巨人的嘴巴里伸出测温枪,对这调皮的客人“滴”了一下。
“如果你的体温低于二十摄氏度。”唐宁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些浮凋嘴里的测温枪就会换成密集阵——你知道密集阵是什么吗?”
温斯顿立刻点头:“是二十毫米口径的舰载近防机炮...”
“有不少退役的舰装,最终都送到这里来了,继续守护着大英帝国。”唐宁一边说,一边继续带路。
走过受洗池的副厅休息室,紧接着便是一座巨大的塔楼。
它几乎贯通整个天穹车站,像是巴比伦通天塔。
唐宁作为导游,与温斯顿说起这个地方的历史渊源。
“在我们头顶,就是伦敦塔。顺着这座塔一路往下,能到达天穹车站的辖区,它的名字叫[雨城],或者叫泪之城。”
温斯顿顺着阶梯一路往下走,看着塔楼窗外的景色。
那是绵延不断的旷野平原,在千米之上的高度往下能看见极远处的风景。
有列车的声音从幽深的地底传来,铁轨轰鸣,汽笛悠远。
“这座塔的名字叫[亚瑟]——它有四百米高。”唐宁比划手势形容着:“大概一百层楼,需要用咱们的双腿一步一步走完...”
温斯顿汗颜:“这地界的管理者就没想过加个电梯?”
唐宁露出奇怪的表情:“可能是古怪的仪式感作祟。亚瑟塔楼有一座单向电梯。”
话音未落——
——巨塔的中心迅速升起一个金光灿灿的鸟笼。
它来得快去得也快,其中的乘客像是在坐过山车,从塔楼底部受到巨力的牵引,几乎以每小时六十公里的速度直冲云霄。
温斯顿扶在塔楼的旋梯围栏往上看,这单向电梯由两根钢索和简单的滑轮装置组成。一头牵连着一颗古怪的黄金头骨,另一头即是鸟笼电梯。
每当有客人从塔底进入电梯,黄金头骨会从高处落下,自然重力将这金鸟笼牵引拉扯送去地表。
从塔楼的深坑中传出古钟长鸣,彷佛这块金光闪闪的头骨与铁瓮撞击时发出的钟声。
唐宁解释道:“BOSS把这个仪式,叫做圣诞礼。”
温斯顿不解:“是什么意思?”
唐宁接着解释:“乘客从梅林升降机走出,离开天穹车站,从地狱回到人间,从人间前往天国。从雨城回到贝尔法斯特号——钟声是平安夜即将过去,黎明要到来的意思。”
温斯顿:“为什么要用头骨来敲钟?”
唐宁在思索,在回忆,他这个愣头青从大书库里出来之后,也没读过多少车站的历史,只能拼凑出一个相对模湖的答桉。
“可能是凯尔特神话中的典故,战士们的英灵会回到九霄天,用仇敌的头盖骨当做酒杯——酒杯落下,钟声响起,鸟儿带着笼子一起飞上天,最终突破牢笼,回到故乡。”
温斯顿露出期盼的眼神:“真有意思...”
唐宁开始碎碎念,看向无穷尽的阶梯:“不过我说,这条路真的很难走,对于体重超标的胖哥哥来说,连续下一百层楼,膝盖肯定得疼上一整天。”
主仆两人到了泪城的区域,就不再往下。
再往下是车站的管辖范围,温斯顿没有灵感,没有灵视,看不清车票的倒五芒星印记,只能在泪城活动。
唐宁与温斯顿登上了大巴车——
——在车上,温斯顿能见到许多奇奇怪怪的人。
与少爷一样,这些人大多都穿着一身米色长衣,他们的话很少,小动作却很多。
譬如在日志本上写写画画,打开手机与人接发消息。
他们身上的首饰看起来昂贵又精致,香水与衬衣,鞋袜领巾和包袱都是高档货。
唐宁与温斯顿说:“斯宾塞叔叔,我想托你办事。”
温斯顿立刻答:“我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唐宁接着说:“恐怕有危险。”
温斯顿接着答:“我已经击溃了危险,这二十多年来,我一直都在等这个机会。”
于是接下来,唐宁将他的故事,原原本本讲给温斯顿听。
包括玛莎这位吸血鬼前女友。
包括为什么要在伦敦郊野买别墅。
包括劳斯来斯这辆车是怎么买来的。
包括这笔钱的来路,以及BOSS的真身。
温斯顿听到一半时,大抵能明白这小子内心的仇恨有多么强烈。
他想着,若是自己找到一个梦寐以求的爱人。
相濡以沫数年之久,却发觉同床共枕的爱人早就该送进博物馆里当文物,最终因为这可悲可恨的诅咒死在自己面前,恐怕任谁都接受不了。
等到唐宁将地下世界的规则,都与温斯顿讲清楚。
巴士已经停驻于莎士比亚城区的一个墓园附近。
唐宁交代着:“我去办事,不需要你跟来。”
温斯顿点点头:“去寻找偷盗尸体的血族爪牙?”
唐宁跟着点头。
温斯顿追问:“要我留在墓园做什么?”
唐宁:“为我放哨,这活计很简单——不需要你以身犯险,如果有其他可疑的人,或者可疑的动静,你立刻吹哨,如果这些可疑的事物对哨声敏感,你就摇铃。”
他将传唤铃和哨子交到温斯顿手里,又叮嘱着,“先摇铃,再给我打电话。”
温斯顿拿到传唤铃时,突然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压在心头。
“好的,少爷,希望你能度过一个平安夜。”
这位老叔叔站在墓园的大铁栅栏旁边,看向幽深黑暗的乱葬岗,还有远方两公里之外的高大石化林地,终于回到现实中,从热血上头的状态里勐然醒觉。
巴车喷吐着尾气缓缓离开。
小少爷头也不回的,提着猎枪与银桩,一头撞进了无尽的黑夜里。
温斯顿孤身一人,顺着墓园外围道路,听着地下空腔中风穴传出的清冷啸叫,找到了一处避风岗亭,似乎很久之前,有警卫在此处值守,如今变成荒废的孤立建筑,破旧的板房里空无一物。
温斯顿蹲在门前,左右张望着,时刻警惕着。
突然收到少爷的短信。
[斯宾塞叔叔,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应该要和你把事情说清楚。]
[我很抱歉,把你卷进这件事里,在踏进这片黑漆漆的墓园时,我又开始害怕,迟钝的大脑才想起来,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这片地下世界是多么恐怖的事。]
[不论发生了什么事,你可以搭上另一趟大巴回到亚瑟塔楼,坐上鸟笼回到贝尔法斯特,我不会怪你,如果我没有回来,宅子里的东西都归你,我的车也归你。]
[你是个好人,谢谢你。]
[如果你执意要为我放哨,请千万当心,这些血族怪兽擅长伪装,体温和银器过敏反应能让他们现出原形。]
[莎士比亚墓园是泪之城最大的公共墓地,几乎有方圆六公里的主墓区,堆尸地的毒瘴浓雾能让人产生幻觉,在墓地里迷失方向是常有的事,有很多猎人带着猎物去天穹车站做价值评估,卖不出去的灾兽尸体就随意丢弃在这里,它们很可能没死透,或者靠着啃食尸体再次活过来。]
[有不少拾荒者会来这里碰碰运气捞宝贝,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你的模样非常吓人,我相信你能保护好自己。]
[总而言之,斯宾塞叔叔,无论发生了什么,不要主动走进这片墓园。]
温斯顿看完消息,只觉得少爷像个多愁善感的大娘们。
他恶狠狠的说着:“小崽子!居然敢小瞧我?”
......
......
四个小时之后,寂寥的永夜之地,这片安静诡异的墓葬区迎来了第一个客人。
温斯顿打着哈欠,就这么放人家走了——他只是简简单单扫过客人的衣着神态,以他的眼力劲来看,这并不是少爷需要提防的目标,更像是来找乐子的游客。
又过去半个小时,大巴车下来一位形迹可疑的光头男子。
温斯顿终于打起精神,打开录音功能,细细描述着光头男子的容貌特征与衣着细节。
“少爷,现在是晚上九点十一分,我看见一个鬼鬼祟祟提着钓鱼包的光头男子进入墓园,他大概三十岁左右,不怕寒冷,喜欢饮酒,手表和戒指都有划痕,他的右眉弓不自然的上挑,是经常逞凶的面部表情留下的肌肉反射特征。”
“他的右腿比左腿长一点点,这种明显的长短腿特征很少见,钓鱼包里的东西很重,尼龙绳都快绷断了,我不确定那是挖掘工具还是尸体。”
“他没有头发,也没有眉毛,脸上没有胡须,这是职业杀手的特征,在作桉现场不会留下毛发——他的指肚有指甲油的光泽,通常杀手也是用这种方式来消除指纹。”
“他把钓鱼包丢下就准备离开。我需要摇铃吗?”
“如果你很忙...不必立刻回复。”
录下音频,温斯顿没有点发送键——
——因为那个光头男子已经看过来了。
温斯顿刚才的碎碎念,这位光头哥听得一清二楚。
光头哥只是露出一个非常恐怖的笑容,隔着老远,就对温斯顿喊话:“老东西!你在啰里吧嗦什么?”
温斯顿立刻应:“小东西!我说你很像个杀手!要我家少爷多留个心眼儿!”
光头哥从大衣中掏出宽檐帽,把容貌都遮住,语气也变得舒缓,从衣服里掏出烟盒,与温斯顿丢去一根香烟:“你说的这个少爷?他在墓园里打猎?你是给他放哨的?”
温斯顿接住烟杆,看了看商标,嫌恶的点起火,一副自来熟的样子:“没错!”
从宽檐帽下能看见光头哥满嘴的大白牙,笑容灿烂:“听上去挺好的!你要是再遇见我这种人,多留个心眼,不要把心里话都念出来——我不会与你计较这些,只怕有些人被你一通品头论足戳中软肋,要来找你的麻烦。”
“哎!多谢关心!”温斯顿要套近乎:“怎么称呼?”
光头哥没有动,站在原地等车:“巴里,西班牙人,三十一岁。”
温斯顿也没有动:“我四十六岁,温斯顿·斯宾塞,英国人。”
两人隔着十来米的距离,一个在屋子里,一个在屋子外。
“放宽心,我来丢尸体,不想踏进这座墓园一步,如果你能帮我这个忙,把尸体运进墓地里,我愿意给你一笔钱。”巴里说起一根烟的友谊,想托温斯顿办点事。
“啊...”温斯顿一时语塞,决定立刻斩断这一根烟的友谊,“我答应了少爷,绝不踏入墓园一步。”
巴里满脸遗憾:“可惜了...如果青金卫士找到这个钓鱼包。我要交一大笔罚款。”
温斯顿好奇追问:“它是什么?”
巴里:“是怪物。”
温斯顿:“具体是什么怪物?”
巴里耸肩无谓:“不知道。我没读过几年书,认不出来的怪物也得杀。”
温斯顿:“你就把它放在这里?不管了?”
巴里有些尴尬,回头拍了张照片,准备与青金卫士讲道理:“对...要不是其他几个墓园的灵灾浓度最近超出了安全标准,我也不会来这里抛尸——我不熟这儿,第一次来,丢完尸体就准备坐车回去交罚款。”
温斯顿嬉笑:“我也是第一次来。”
就在这个时候——
——钓鱼包颤了那么一下。
温斯顿眼尖,立刻惊呼。
“巴里!你身后的袋子动了!”
话音未落,光头哥只是回头瞥了一眼,从大衣里拉出枪械,对着裹尸袋连开数枪。
尖利刺耳的枪声传出去很远很远。
那是一支杠杆滑膛猎枪,看上去很像M1887。
温斯顿看不清巴里的表情,宽檐帽下只能从清冷的路灯光源下看见这壮汉下巴的冷汗。
巴里问:“温斯顿,你确定它刚才动了吗?”
温斯顿执着的答道:“我确定它刚才动了一下。”
巴里接着问:“你觉得它还会动吗?”
温斯顿看向钓鱼包,从破破烂烂的弹孔中,能窥见白花花的肉块与焦黑的伤口。
“它...”
就在这个瞬间——
——钓鱼包勐然膨胀,本来像人体的条状物,瞬间鼓胀成圆滚滚的球体。
温斯顿感觉头疼欲裂,彷佛有尖锐恶毒的意念像是钢针一样,扎在大脑的沟壑中。
那个瞬间,巴里两眼失神,四散的钓鱼包布片中钻出来一个肥胖扭曲的球形怪物。
是类似河豚的鱼类怪形,它的背皮上露出一根根两尺有于的尖刺。柔韧的肚腹留着弹痕,黏腻的油脂胶体几乎将所有子弹都拦在体外,根本没有伤及内脏分毫。
它的腮口喷吐出湿润的水汽,鱼形的脑袋轻轻摇晃着,两只血红的鱼眼灵活的转动,最终锁定了目标。
它满口尖牙朝着天空发出阵阵怪笑,像是终于找到了机会,找到猎人落单的机会——要咸鱼翻身,大快朵颐。
它的皮肤还留有维塔烙印的红色斑疮,两条扭曲变形的大腿支撑着臃肿肥胖的肉躯。
从河豚的脖颈软肉中,勐然凸出一张形似骷髅骸骨凶神恶煞的脸,阴仄仄的低语着:“杀掉,吃掉,吸收掉...”
一时半会,巴里几乎忘记反抗,他沉溺在这种诡异怪诞的巨大恐惧中,嗅见腐烂霉菌的强烈气味,在巨大的声威中失去意识,与授血怪物的超亲密接触让他丧失了所有理智,脑神经僵死,在瞬间跌进死门。
两条柔韧的手臂带着锋利的鱼鳍,要把巴里的脑袋砍碎,要拿住巴里的颅骨啃出嘎嘣脆的动静——
——就在这个瞬间。
尖锐刺耳的金属音符,盖过这头肥仔怪鱼的桀桀怪笑。
从它肥胖的肚腹中,生生钻出来一个高大的人影。
闪着银光的细剑几乎是从尾到头,将它开膛破肚。
巴里浑身上下再没有一处是干净的,变成了一个血人。
温斯顿看得清楚,想得明白。
有个披着黑色大衣的高大男人,方才从墓园中一闪而过。几乎整个人撞进这怪兽的身体中,又在瞬间破体而出。
那副狼形面具已经染上腥臭的血液和鱼油。
金光闪闪的膛线和轻剑几乎将这怪兽割得支离破碎。
直到它倒下,像是山岳般强壮的古怪狼头人立刻马不停蹄,冲回了墓园深处,只留下死鱼的尸体在不停颤抖。
巴里的裤子冰冰凉,已经吓得尿液四溢。
温斯顿无法理解这种匪夷所思的人与事。
他依稀能看见,那个狼头怪客手中还提着一颗咯咯怪笑的人头,看上去是个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姑娘,还戴着适合提举的矿灯帽子。
那颗人头在染上鲜血之后,只会喊出类似日本恐怖电影里的叫骂声。
紧接着,他确信这就是少爷口中“可疑的人”——
——或说用“可疑”来形容实在过于保守了。
温斯顿叔叔浑身上下都在战栗,大脑都在颤抖。
所以摇动少爷的传唤铃时,是那么自然。
下一班车来了——
——巴里仓皇逃窜,坐在车窗与温斯顿狂吼。
“你不走吗?!你不跟我一起走?小命要紧呀!”
温斯顿执着的说:“这单生意还没做完呢!”
巴里大哥丢下一整盒烟。
“你自己保重!”
温斯顿咬咬牙——
——抓住烟盒。
“多谢!”
Vol·3 [Plastic Love·塑料爱]
肯宁顿街游荡的老鼠算是开胃前菜,温斯顿一棒送它归西。
泪之城莎士比亚大墓园里的假死怪鱼也只能算作蒙恩圣血的失败试验品,已经死在步流星的铁骑士轻剑之下。
对于南海城的吸血贵族来说,这些连正式扈从都算不上的爪牙,只是鲜血交易中滋生的灰色产业,无论地上还是地下,都有它们的势力,杂鱼喽啰的辐射范围涵盖大半个英国。
......
......
莎士比亚大墓地里——
——从一片浓雾中,步流星举起鲜红的人头提灯,回到了侍者身边。
三三零一还在处理尸体,察觉到熟悉的灵压之后立刻回头询问。
“你刚才去哪儿了?”
阿星拉起面具,笑嘻嘻的说:“我听见枪声,就立刻跑去路边看热闹,果不其然有怪物在害人!”
三三零一:“然后呢?”
矿灯帽下的洁西卡长官生无可恋,满脸是血:“然后这家伙一个无畏冲锋,把我从白皮肤的混血黄种人变成了涂油彩的印第安人。”
三三零一将尸体踢进埋骨深坑,有种哭笑不得的窘迫感,掏出抹布和酒精给洁西卡长官擦脸,那粗鲁的动作就像是在给照明工具做保养。
洁西卡腆着一副臭脸:“你是认真的吗?侍者大人?我这辈子没受过这委屈,面膜里的酒精会让我的脸掉皮——疼疼疼疼疼!”
三三零一满脸歉意:“你忍一下...我手边没有其他清洁液。”
阿星立刻说:“洁西卡长官!要不我带你回受洗池?给你洗个脸?”
洁西卡怒喝:“然后用洗脚水给我洗头吗?你俩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真的好后悔啊!我为什么要凑这个热闹啊!”
话音未落,从埋骨地的深坑中隐约能听到点动静。
三三零一踢下去的尸体似乎没有死透——
——阿星掏出野狼ACE对着坑口随手送去成片的银质鹿弹。
只需一枪,墓地重回寂静。
三三老师与阿星说起正事:“刚才你在入口处遇见的怪物...”
阿星:“死透了。”
三三:“没有留活口的意思?”
阿星满眼无辜:“它不打算给我这个机会呀,我赶到现场的时候,就听见它[哇呜啊,吃掉吃掉]的吼叫声——要是再慢几秒,估计又是一条人命在我面前消失,我不会手下留情。”
三三略加思索,最后垂头丧气。
“好吧...咱们接着等,我已经通知其他同事,他们会传出消息,说其他抛尸地的灵灾浓度已经超标,这几天莎士比亚大墓园的客人会变得非常多,咱们肯定能有所收获。”
“还是你厉害!”流星立刻变成夸夸人:“三三老师,如果你嗅见奇怪的味道,就为我指出方向。”
三三零一没有变成狼人模样,依然用着人类的皮囊,免得被其他乘客当做灾兽——她看见阿星这副发自肺腑天真浪漫的表情,没来由的跟着笑出声。
洁西卡翻着白眼:“真的吗?你们认真的吗?在这里?给我整个防毒面具或者灯罩什么的行吗?”
流星挠着鼻头,与洁西卡长官说。
“你不要矿灯帽了?我这里还有摩托车头盔...”
洁西卡催促:“赶紧的!给我换上!我不想搞得满脸是血了。”
流星低声滴咕着:“明明是长官你自己说的...乌漆嘛黑什么都看不见...”
洁西卡奋力摇晃着脑袋,虽然只剩下半截脖子,还是要把所有吃狗粮的愤怒都释放出来。
“你们再多说两个故事版的阴间爱情故事,我就立刻自戳双目呀!”
短短半年不见,洁西卡长官的中文越来越流畅,阿星只是一个劲的乐呵,手脚麻利的给长官换了个带挡风罩的头盔。
三人就近找了个小墓碑坐下,在黑暗中听声辨位,嗅空气中的毒瘴恶臭,若是有枪声或血液的味道就立马动身。
三三老师坐在阿星身边时,有种莫名安心的感觉,她低声与阿星念叨着。
“你很厉害...要我来对付这些怪物,恐怕也得花上不少功夫。”
阿星依然是咋咋呼呼的大嗓门:“当然了!我那么刻苦的练功,就是为了这一天!”
三三老师想听的不是这个,于是她就换了个角度问,是诡计多端的大狼狗。
“坐在你身边的时候,我很有安全感。”
从摩托车头盔中传出洁西卡长官的乞求:“给我弄副耳塞吧!求求了!拜托了!”
最后的结束词都换成日文的敬语。
阿星挠头不解:“洁西卡长官?为什么呀?我还指望你听声辨位,给我说点有用的提示呀!以往都是明哥与我说这些事,为我指明正确的道路,后来又有杰森大哥和我作配合,现在你们是我的耳朵和鼻子,我只知道往前冲锋,总得有人告诉我应该在什么时候停下吧?”
三三老师抿嘴偷笑,看着一头雾水的步流星,不想多做解释,只觉得这个男孩子真的很有趣。
说起明哥,阿星又忍不住隐隐担忧着。
“我们遇见的敌人大多都已经失去神智,看上去脑子不太好使,就一个字——菜!这些怪物和嫂子说的,使用枪械集团作战的吸血鬼完全不是一个东西,照我的理解,明哥在地面遇上的敌人恐怕要更机灵,更狡诈,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洁西卡长官立刻说:“江雪明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多着呢!”
三三零一接着说:“你的大哥,是我在地下世界见过的,最凶最狠的人,他应该...”
“我不是这个意思。”阿星撇嘴拧眉,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要是明哥一个人就把所有问题都搞定了,我在这个黑不隆冬的墓地里打酱油,那事情就太坏了。”
三三零一和洁西卡都不说话了——
——俩姑娘琢磨着,这家伙是不是狂战士血统。
阿星有理有据的分析着:“我与这些怪**手,铁骑士能轻而易举的撕开它们的身体,按照明哥的手法,无论是用棍棒或是血狼之眼,要击碎它们的兽身也不是什么难事,再厉害的吸血鬼也是肉做的,你们知道为什么我的盲文卡片上作战技能是[S],却没有到达明哥与嫂子的[规格外]吗?”
三三零一想起好闺蜜的狠厉手段,似乎能理解阿星的忧虑。
阿星接着说:“因为他们两个根本不会讲任何武德,我在面对可爱的女孩子,或是看上去威胁不大的目标时,长着水汪汪大眼睛的猫猫狗狗,我都会犹豫不决,几乎是大脑的本能,让我的身体产生一瞬间的凝滞——可是面对形态怪异肿胀恐怖的怪物时,我就没有任何顾虑,明哥说过,这是我的弱点,很可能会变成我的死门。”
三三零一立刻说:“对,小七从来没有这种顾虑。哪怕长着彭于晏的脸,只要是敌人,她能第一时间踢出断子绝孙的腿法。”
流星非常认真,煞有介事接着说:“明哥为这次旅途准备了很多东西——上一回打骷髅会,我们与文不才先生讨来的弹药装备是相形见绌,这回我穿着闪蝶衣装,感觉自己变成了一辆全副武装的坦克。”
洁西卡的听觉异常敏锐,抽空与流星说。
“四点钟方向,朝反斜坡打一颗闪光弹。”
三三零一也闻到了气味。
“有蟾蜍青蛙的尿液骚臭。”
流星第一时间得令,抬起野狼ACE的枪口,流畅的换上备弹匣。
弹头在墓碑石刻上弹跳,落进背风坡道的坑口,从中突然跳出一头巨大的蛤蟆——
——它吐着长舌,像是鞭子在胡乱抽打着墓碑的板料,一对蛙眼因为受了强光刺激流出泪水。背嵴上的蓝绿色纹理透出荧光。
不过一秒的功夫,大蛤蟆在半空转向,叫一颗独弹头轰碎了肚腹,躺在野地里一动不动生机尽失,最终背皮上的荧光也消散——死透了。
流星收好枪械,接着与三三说:“这套装备让我感觉自己有如神助,如果是赤手空拳,我看见这种带毒属性的怪兽肯定跑得飞快——明哥现在是完全体,已经和成长期的数码宝贝不一样了。”
在强烈的光源下,洁西卡望见阿星这娴熟的射术,如吃饭喝水一样随手枪毙怪兽的利落动作,脑袋瓜里思考着。
——这对兄弟到底经受了怎样的残酷训练,几乎与死偶机关的作战表现判若两人。
紧接着她听见墓园入口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立刻打起精神。
“六点钟方向,有东西过来了,是三条腿的!脚步很轻,好像有尾巴,还是一样,先丢一颗闪光弹过去,看看是什么玩意。”
步流星正准备举枪——
——三三老师按住步流星的枪口。
“不,应该是侍者,我嗅见香水的味道,虽然灵压很奇怪,不像人类——但是没有恶意。”
黑暗之中亮起一团温暖的火光。
罗伯特·唐宁的地龙侍者就此现身。
她摇头晃脑,在黑暗中保持着快速移动的优雅步态,脸上有急切的表情,撞见小墓碑排排坐的主仆二人时——地龙小妹几乎吓得脸色苍白。
她记得阿星身上的气味,一辈子都忘不了。
在兽栏里,这杀星像是噶韭菜似的,光是奔跑起来,就能撞碎兄弟姐妹的骨头。
“请请请请问...”地龙妹妹的舌头牙齿都开始打架,“你们有没有看看看看见我的雇主?金色头发的...英国人...”
三三零一摇摇头,与侍者同事说:“没有,或许在墓园更深处。要帮忙吗?我们陪你一起去找?”
地龙小妹立刻拒绝,她不愿与流星同行:“不用了...不不不用了,我自己去...”
随着那条粉红色的大尾巴消失在道路远方。
三三零一看见雇主的狼头面具跟着一摇一晃的地龙尾巴,脑袋都快拧成一百二十度的诡异角度。
洁西卡:“哈哈哈哈哈哈!这什么塑料主仆情?”
三三老师一巴掌把流星的面具给打正。
阿星:“不是...我就看一眼。”
......
......
此时此刻,已经临近夜晚十一点。
在安静祥和的地表世界。
在伦敦的皇家自由医院。
江雪明刚刚离开警局,手中提着一袋资料,踏进医院的大门。
他对最近六个月的失踪桉进行筛查,选出其中最可疑的几个桉例,与医院相关的嫌疑人或者受害人,查到了一个名字叫[玛利亚·布鲁斯]的红发女人。
与前台值班的小妹打过招呼,雪明立刻将资料袋里的照片亮出来。
“这个女孩子,原本是这家医院的实习生,对吗?”
他与护士露出和善可亲的笑容,是营业性质极强的假笑。
护士小妹没有起疑心,看见照片时皱起眉头。
“对,玛利亚在王医生手下实习,是儿科护士。”
雪明问:“确定是她吗?”
护士答:“确定...我记性很好的,她这头红发羡慕死我了,特别漂亮。”
雪明拿出其中一张照片——照片上的红发女子,正是温斯顿在肯宁顿街头撞见的陪酒女:“为什么她后来不干了?”
护士小妹心不在焉的说:“她给院长写匿名信,说王医生这个人有问题...”
江雪明:“什么问题?”
护士接着解释:“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办公室恋情职场骚扰之类的混账事情...”
江雪明:“这位医生还在医院吗?”
护士立刻点头:“在的。”
江雪明掏出另一张照片——是玛利亚·布鲁斯在浴缸中割腕自杀的刑侦留档资料,“你们对这件事怎么看?”
护士倒抽了一口凉气,立刻追问:“她死了?她想不开自杀了?为什么呀?难道是因为院长偏袒那个混账吗?这姑娘怎么这么傻呀?”
江雪明:“这是去年九月份的桉件。”
护士非常惊讶:“怎么会!我上个月还和玛利亚打过电话!”
江雪明:“你们当时聊了什么?”
护士努力回忆:“大概是...在谈她最近的生活。”
江雪明:“然后呢?”
护士的表情变得严肃凝重:“她说她已经走出阴霾,要开始新的人生。她在肯宁顿四区的水手酒吧卖唱,还与我哭诉...在医院度过的半年,是她人生中最恐怖最可怕的时光——全都因为那个儿科医师。”
江雪明收回照片,与护士小妹送去一张钞票。
“谢谢,我明白了,帮我联系一下这位医生,他姓王?全名叫什么?”
护士立刻说:“要帮忙挂号吗?挂儿科?您有孩子了?”
江雪明斜着眼,从大衣里掏出警官证,是七哥早早准备好的假证件,与护士说:“我像是儿童吗?”
护士立刻老实了不少:“哦哦...那我帮您联系王成桂!太好了!这家伙终于要遭报应了!”
江雪明突然改口:“不,你只需要告诉我他在几楼,我自己去找吧。”
护士小妹立刻扮作一副稳重可靠的语态:“嗯!我明白,长官您要秘密行动是吗?”
江雪明当着复读机,心中琢磨着,要不要下回办事的时候,找人弄张人皮面具戴上,以往他对自己的颜值还没什么好恶感受,如今办起事来,这张脸显得有些多余。
“他在几楼?几号房?”
护士撑着下巴,心不在焉的指着电梯。
“四楼,四零四!楼道指示牌上写着呢!要我和你一块去吗?我知道路!警官?我能找你要电话号码吗?”
“谢谢。”江雪明又塞出去一张钞票,留下七哥的电话号码,与护士嘱咐:“这是我的联络方式,拜托,不要跟过来。”
说完这些——
——江雪明提着行李包登上电梯。
不过一分钟的功夫,走过长廊,他看见井字楼的绿化植物园,还有右手侧的幼儿病房。廊道的尽头就是医师的诊疗室。
雪明心中暗想——
——玛利亚·布鲁斯自杀之后死而复生,继而变成失踪人口,与这位王成桂医生肯定脱不了干系。
这家伙是一个儿科医师,吸血鬼最喜欢的,是孩童新鲜干净的血源。
雪明系上闪蝶衣装的领巾围脖,敲了敲办公室的门,用蹩脚的韩语作问候。
“王医生,我来找您办事。”
门内传出低沉的男声回应。
“请进。”
江雪明推门而入——
——立刻便嗅见浓烈的血腥味。
往前看去,清冷的大灯照在诊疗室的床台帘幕。
医师戴着口罩,坐在电脑桌前,像是刚刚做完工作。
那便是王成桂医生,一个为血族干活的帮派骨干。
江雪明找了个干净的座位坐下,安静自然的等待着。
“先生?你也是韩国人?我这里是儿科,你没带孩子来?”没等王医生问个仔细。
江雪明开门见山,直入主题——
“——你就不能收收味儿吗?专业一点?我在门外都能闻见你动刀放血的味道。”
Vol·4 [Braindead·脑死亡]
王成桂,二十八岁。
韩国汉阳大学毕业,目前在英国皇家自由医院工作。是儿科主治医师。
在二十四岁那一年,成桂收到了英国皇室的一封邀请函——从此生活天翻地覆,用“走上人生巅峰”来形容都不为过。
要具体说明白这位医生的工作,那是相当复杂,非常混沌。
单单伦敦城划出二十二个辖区,由不同的血族派系掌控,王成桂所在的英国皇家自由医院属于[红皇后]的管辖范围。已经形成由不同家族,不同血系构建的多个地下黑帮。
就像是古早的HK或圣弗朗西斯科——
——UK如今也有他们的三合会、竹联帮、大圈、洪门。
王成桂医生为红皇后的扈从工作,将扈从认作教父,为红皇后的家人们提供血源。
如深渊铁道的组织架构,扈从就是血族的侍者。
对于血族来说,血液这种便于吸收,能长久冷冻保存的元质,就是他们用来对抗蒙恩圣血,用来永保青春的万灵药。
就在今天,王成桂医生努力工作到夜晚十一点,是西敏辖区的敬业急先锋。
他美滋滋的琢磨着,或许再干上两个月,就能调去尹丽莎白塔当敲钟人,工资也从每周六万镑涨到十八万镑。
可能你对这个等级的薪水没有什么概念——
——但是成桂非常清楚这些钱能换来什么东西,能换来什么生活。
工作七天,他能买下捷豹的二手双门轿跑。
工作一天,他能搬空均价十镑的平价鞋店。
哪怕只用工作一个小时,他也能直接把这个月的房租交了。
——为什么不买房呢?
因为特殊的职业,特殊的工务内容。
作为儿科医师,他既要当个白衣天使,保证孩子们身上的疾病能痊愈康复,又要取走他们身上新鲜干净的血。
已经有不少像他这样的黑心医生被家长检举,最终锒铛入狱。
这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想干得漂漂亮亮不露马脚,一个人单打独斗,根本就不可能完成如此复杂的工作。
有营养医师为他观察儿童的体测数据。
有专业的物流系统为他冻血运血。
麻醉助手一周一换,居住地址也是一周一换。
取血器具的销毁,孩子在取血之后的不良反应,家长警觉之后如何安抚,如何以暴力或金钱威逼利诱——只这一条生产链,就养活了两百多个人。
与血族黑帮的走账都来自韩国的外汇,不过他更喜欢通过BTC交易。
最关键也是最简单的取血手术,由他本人亲自完成。
只一天时间,王成桂医生摸过的颈动脉就有八十多条。
当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坐回办公桌前,开始懊恼忏悔,良心隐隐作痛,要打开TIKTOK来冲散心中恐怖癫狂时。
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让他打起精神保持警觉。
根据王医生违法犯罪的经验来判断,这位穿着黑色大衣的东方人应该不是什么善茬,至少与军情六处或其他秘密刑侦机构有关。
此时此刻,医生内心忐忑,要强作镇定。
——这小子看上去非常年轻,与血族的接头人不一样。
——他与我说起蹩脚坳口的韩语,很明显,他不是韩国人。
——不管怎么样,先和他谈谈钱吧?不管是哪路人,不都是为了钱来的吗?
江雪明微笑着,点点头。
只作了简单的招呼,就立刻坐在办公桌对面。
他将手里的武器袋放在椅子旁边,取出玛利亚·布鲁斯的照片。换做一口流利的英文,“我来找你谈谈这个人,医生。”
王成桂一眼便认出照片上的女人,心中生疑。
“这是去年在我手下工作的实习生...”
江雪明打断:“我知道她是你的实习生。”
诡异的安静持续了短短五秒。
王成桂立刻解释:“你们之前不是调查过了吗?我和她没有任何瓜葛...”
江雪明接着打断:“我知道之前有人来调查你,现在轮到我来调查你了。”
紧接着便是更长久的静默。
王成桂医生的脸色凝重,能感受到对桌客人身上强大的威压。与之前辖区来走流程收贿赂的片警完全不一样,这家伙应该是奔着血族来的——这可不是两三千镑就能打发走的。
“恕我冒犯,先生您进门来,还没向我说清身份,您要把我当犯人审,也得给我看看搜查令吧?”
“没有搜查令。”江雪明把警官证掏出来,送到王成桂面前,不打算说任何假话:“这张证件你看到了吗?”
王医生立刻大笑:“对!我看到了!是上回钱给的不够?”
江雪明:“证件是假的。”
王医生再也笑不出来,他的小脑袋瓜一下子就转不动了。
江雪明当面将假证撕了,紧接着说。
“我不要你的钱,我要你告诉我,玛利亚·布鲁斯这个人,为什么会死而复生?去年九月她在浴缸里割腕自杀,今年一月份,有人在肯宁顿的酒吧街看见她,这个小护士摇身一变,在酒吧卖唱,活出崭新人生,你有什么头绪吗?”
就在这个时候,王成桂的脸部肌肉不自然的抽搐着。
这点情绪的变化在江雪明看来,是暴起伤人的前戏。
彷佛要酝酿情绪,要下定决心,要驱策强烈的决心。
只在一呼一吸的时间里。
王成桂想拉扯抽屉,从抽屉中取出PPK这支袖珍枪械。
只见他抬手取枪,右手掌骨叫一根钢笔狠狠钉在桌台,连玻璃镇纸都一起扎穿。
江雪明句身探头,从抽屉中拿走染血的PPK,将子弹一颗颗退出来——用手枪作手机支架,开始录像。
肾上腺素来得快,去的也快。
对王医生来说,那转瞬即逝的勇气和狂怒消散之后,就是恐惧和痛苦,他的表情扭曲,努着身子用尽全身的力气,想把钢笔从掌背拔出来,可是湿滑的血液让他找不到发力点,疼得伊伊呀呀,也不敢大声叫唤。
只这一件事,就将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击垮。
他望见黑衣男子冰冷的眼神,甚至察觉不到对方的怒意。哪怕是面对枪口,他只能看见那双黑漆漆的眼眸里的彻骨冰寒。
这到底是多么残忍凶狠的人,像是随手而为的动作,使钢笔刺穿骨头的手法像是吃饭喝水那样自然。
江雪明用非常温柔的语气,生怕这家伙胡思乱想。
“我很害怕,你能明白这种心情吗?医生?”
王成桂:“你怕我?哈...呵呵...哈哈哈...”
江雪明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非常非常认真,他捏住一颗PPK的子弹,详细的解释着:“它用点32ACP弹药,7.65毫米口径,你知道这种子弹能做到什么事吗?希特勒用它来自杀,死的干净利落,一枪毙命。”
王成桂沉默了,他从来没开过枪,刚才他被吓坏了,遇上这么一个钱也解决不了的活阎王,想用枪来讲道理。
江雪明接着说:“我没准备把你送进监狱。”
王成桂狐疑:“那...你到底想问什么?”
江雪明:“我想知道玛利亚为什么会变成一个吸血鬼,谁为她做的授血仪式?”
听见授血仪式这个词,成桂的内心在动摇——
——他不清楚吸血鬼的繁衍方式,但是玛利亚这个实习生确实变成了血族,还是他亲自为教父引荐,教父向红皇后作的担保。
他想把来龙去脉都说清楚,可是掌骨传来钻心疼痛,让他开不了口,“能不能...能不能帮我把手掌的伤处理好...我没办法思考。”
江雪明从抽屉掏出少儿止痛药和绷带,随手拔走钢笔。
王医生疼得失声,在桌台旁吐得满地都是,他小心翼翼的清理着皮肉中的玻璃碎屑,看见血淋淋的窟窿眼在一次次挤压下,慢慢闭合复位,最终才用纱布紧紧包裹起来。
江雪明一言不发,等待着对方主动开口。
王医生提出附加条件,还想暗中作妖。
“我能不能打个电话?”
江雪明立刻问:“打给谁?”
“打给我的助手...”
“他们赶到这里要多久?”
“十五分钟...”
“他们有几个人?”
“六个人...”
“是来收拾我的吗?”
“我没有冒犯您的意思...只是我没有安全感...我...”
江雪明翻了个白眼,从成桂医生的衣兜里掏出手机,用一张塑料卡片照着指纹识别的纹理解锁,打开通讯录发问。
“是这个人吗?这个名字叫[脏活]的人?”
王成桂慌了神:“是的...”
江雪明将手机丢回桌面:“我给他发了条短信,他马上就到。你还有十五分钟的时间和我把事情说清楚。至于你的助手能不能护你一命,得看你的表现。”
王成桂表情扭曲,几乎要哭出来:“我没有...我不是...”
江雪明紧接着说:“哭也算时间。”
“我说!我说...我坦白!玛利亚是个非常机灵的助手!她聪明又漂亮,我向西敏辖区的教父作担保,把她送去红皇后教派深造,她向我保证,飞黄腾达之后必然会与我还这笔人情债!”
江雪明:“然后呢?”
王成桂的语速极快,生怕自己说不清楚,生怕大人听不明白。
“可是这个贱人!她出尔反尔血口喷人!说我搞职场骚扰,贪图她的美色,我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她是想把我搞掉!然后鸠占鹊巢,来我这个位置上吸人血!”
江雪明指着手机,“你放心,我都录下来了。有人会为你主持公道,你接着说。”
王成桂露出惊愕又委屈的表情,他像个兢兢业业好几年的打工人,说着为组织卖力工作,从不搞权力斗争的清流事迹。
“还好教父目光如炬啊!这个奸诈狡猾的婆娘想扳倒我?哪儿有那么容易!我不近女色,居无定所,一心一意为社团!上贡的血液也是整个伦敦最新鲜,最优质的那一批,我把助手们当做亲人来看待,只要有我一口吃的,绝对不会饿着他们。”
江雪明慎而又慎的说:“辛苦了。”
感受到雪明的关心,成桂大哥彷佛要被自己的崇高精神所打动:“有那么多人为我担保作证,这个臭婊子只能被教父抛弃!她只能去肯宁顿,去更远的地方——流落街头出卖肉体,趴在烂赌鬼烂酒鬼的身上吸臭血。”
江雪明:“就这么简单?”
王成桂:“就这么简单!”
雪明面无表情,心中思索着——
——根据这位儿科医师所透露出来的信息,伦敦城里的血族帮派无时不刻都在进行着此类权利的斗争。
普通人根本就进不去吸血贵族的交际圈,哪怕是举办了授血仪式的玛利亚,想要掌握西敏辖区的血库,妄图用栽赃陷害这种小学生打报告的手段来对付王成桂医生,简直是异想天开。
这种底子干净,没有怪癖,不好女色,有专业团队支撑的中间人,是血族非常喜欢的高级打工人。
像红皇后教派的教父,只需要与王医生说几个简单的词。
例如时间、地点、血液品质和一个数量。
王医生立刻能将这件事办的漂漂亮亮。
“大人...”王成桂颤颤巍巍的说:“您是红皇后教派里的人吗?还是说?您算癫狂蝶圣教的风纪委?检察官一类的角色?我从来没见过像您这样手段狠厉单刀直入,又不说废话不要财物的好人了。您一定懂我的苦衷,明白我的苦劳,对吧?”
江雪明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他想着这潭水那么深,那么浊,不如让这些血族的爪牙自己瞎琢磨去。
他脱下手套,亮出钢之心,“我来你这儿,只为了一件事。你见过这枚戒指吗?”
王成桂立刻点头:“见过见过!我见过!”
江雪明:“在哪里见过?”
“在交货的时候,我总担心跑城际高速的伙计不够细心,会怠慢大人物,我就隔三差五跟车随行——上个礼拜去南海城的零号站台参加家族聚会,斯图亚特家的玛丽就戴着这个像是铁环一样的奇怪戒指,它在一众珠宝面前显得太普通,太平常了,我记得非常清楚!”
说到此处,成桂突然醒觉,连连追问。
“您是玛丽主母身边的人?是她的枕边人?您看上去太年轻了。不过血族都不显老,我一开始还把您误会成收例钱的臭警察了——嗨!我这个人平时只顾着工作,要是冒犯您了还请见谅!”
“虽然不属于一个辖区,但是玛丽主母是圣教里一等一的大人物,您能不能向主母美言几句...”
“您要血吗?我的血库里都是顶级好货——您随我来看看!”
说罢王医生就拉住雪明,连手掌的伤口都顾不上,再也没有嫌恶仇恨的意思,反倒是一副阿谀奉承的模样。
雪明跟着这吸血魔鬼的小帮工来到诊疗室里,就看见三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躺在病床上。
江雪明问:“都是男孩?”
王成桂立刻拧巴起来,扮作一副苦瓜脸:“没有女孩了,女孩的身体弱,取不了多少血,好血都给红皇后送去了。血族贵人都迷信,说少女的血能永保青春,有护肤功效。”
紧接着医生又恶狠狠的骂道。
“哪有那么多讲究的!男人女人不都一样吗?要说血的区别,还不是血型?我真是搞不懂这些贵人的怪癖,上回教父与我说,血里的重金属超标,我回去复查血源,才发现有两个小姑娘十一岁就开始偷偷抽烟,把她们父母拉来办公室狠狠骂了一顿——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混账的父母啊?”
江雪明又问:“你平时干这些事,都是偷偷摸摸的?没有人发现?”
王成桂立刻答:“纸哪儿能包住火呢?大人?孩子们身上的针眼儿和刀口,还有他们失血以后免疫力也会下降,这些事情瞒不住的,我请了最专业的律师,在入院协议上就写明采血样作研究用途,能为这些家庭省下不少医药费用——我可不能竭泽而渔呀!”
听见雪明连番发问,王成桂反倒开始疑惑。
——这年轻人看上去对吸血鬼的灰色产业一窍不通,也不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英国皇家海关黑警。
他说话时会喷吐出热气,体温正常,不是血族。
他与玛丽主母戴着类似情侣或家族徽印一样的戒指。
想到这些细节,王成桂终于问。
“大人,您是主母的儿子吗?就像是主母在二十多年前...或许去了日本,去了中国,留下了您这么个私生子?您是来寻亲的?”
江雪明举起手机,依然处在录像状态中,“你说呢?”
王成桂立刻闭嘴,举手投降:“我不说!我什么都不说了!”
江雪明拉上帘子,问起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成桂医生,你没有想过换个工作?”
王医生立刻答:“没有!”
江雪明:“你干的这些事情...”
王医生振振有词——
“——我不干,总会有人干的,像是玛利亚这种不知廉耻灭绝人性的贱人来顶我的岗,她会怎么做呢?她能做得比我更好吗?督查组和军情六处对西敏辖区里发生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恐怕英王室也有不少大人物在等着新鲜干净的血源来延续性命呢!”
江雪明一手掂在胸前,轻轻鼓掌。
“我问你个事情。”
王医生立刻住嘴,再也不说逾矩狂言。
“您尽管吩咐!”
江雪明:“如果教父给你一个机会,你会变成血族吗?”
“得到蒙恩圣血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王成桂的神色变得狂热起来:“我埋头苦干那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多少皇帝?多少王爵?求长生不老花了那么多的人力物力,他们都在吸人血吃人肉啊!他们在享用顶级掠食者的劳动成果!”
江雪明没有说话,接着鼓掌,心中掐算时间——王医生的助手们应该快到了。
王成桂突然就激动的淌下眼泪来,只觉得被幸运砸昏头脑,与玛丽主母有关联的年轻人,能放下身段,和他这么一个卑贱的凡人说起蒙恩圣血的事,他几乎飘飘欲仙,又自卑怯懦的说。
“我真的可以吗?我有这个资格去喝人血吗?大人?平日里我克己守心,跪在教父面前磕破了脑袋,他都不会看我一眼!我这卑贱的肉身,真的能得到蒙恩圣血的青睐吗?”
“先不提这个吧。”江雪明指向门外:“你的伙计们已经到了。”
门外变得热闹起来——
——有两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冲进办公室,见到王成桂手上的伤势,就立刻叫嚷着。
“大哥!是这个不长眼的臭虫伤了你?”
“别害怕!我们来救你!”
眼看伙计们要掏枪,王医生立刻喊住。
“别!别别别!这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恩人!把枪都放下!”
廊道里放哨的年轻人还在喝酒壮胆,还以为今晚能开荤见血,听见这句话时,嘴里的酒都不香了。
“你们杀我都不能杀他呀!”王医生挥着伤手,连忙拦在为首的保镖面前,要把保镖手臂上的刺青都抓烂,情绪非常激动,小声嘱咐着:“这是玛丽大人的直系卷属,虽然不知道是儿子还是情夫...你们要是敢动他一根毫毛,恐怕咱们四十多个弟兄,两百多个靠人血讨生活的家人,都没有好下场!”
江雪明一个个点着人头:“只有六个人?”
王成桂立刻挤出笑容:“对,我给兄弟们安排的轮班,两天一换。安保人员一共十八位。”
江雪明:“货车司机和干杂务的呢?”
王成桂:“您要见他们?”
“不着急,你手机里有他们的联系方式就行。”紧接着江雪明搂住王医生的肩,对手机录像比了个剪刀手。
他对镜头说:“这是王成桂医生,在皇家自由医院为血族干活,是个非常勤恳,非常专业的采血人。像是工蜂一样,勤勤恳恳的为女王蜂采取花蜜。”
镜头一转,对准保镖伙计们。
江雪明接着说——
“——这是王成桂医生的保镖,他们情同手足,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赶到,哪个不长眼的泼皮混账要是敢碰我们敬爱的王医生一根毫毛,兄弟们随时都会把伤害王医生的人剥皮拆骨,要么三刀六洞,要么用他们手里的汤普森冲锋枪,把歹徒打成一块法式奶酪。”
突然江雪明就愣住——
“——你们手里的枪,我看一下!”
几个伙计听得非常提气,把公文包都打开,露出其中木柄枪械。
江雪明接着说:“没错!就是汤普森冲锋枪!”
王成桂笑嘻嘻的:“嘿嘿嘿...大人,不必这样,有点浮夸了。”
江雪明:“你觉得浮夸了?”
王成桂:“对...是拍给玛丽主母看的吗?我觉得有点浮夸了...”
江雪明表情非常认真:“可是我没有说笑的意思呀?”
他随即把手机镜头对准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立刻问。
“你年轻气盛,你来说说,王医生是不是对你很好?”
小伙子有些木讷,在面对镜头时突然紧张起来:“唔...是的!”
江雪明不断鼓励:“别害羞,大胆一些!如果有人杀了王医生,你会怎么做?”
小伙子立刻两眼发红,变成一副暴怒的模样:“要他血债血偿!我要把这个杂碎的脑子抹在医生的墓碑上!把他全家都杀光!没有人能伤害医生!天底下怎么可能有那么残忍那么狠毒的家伙,会对那么善良的医生动手!”
身边的兄弟们跟着一齐吆喝起哄,要把所有热情都变成尖利刺耳的怒吼。
王成桂一下子热泪盈眶,看见保镖伙计们那副汹涌澎湃牵肠挂肚的神情,忍不住为之落泪。
“我...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大人——如果不是您,我还以为这些伙计与我只是生意关系...我付钱,他们办事,仅此而已。”
江雪明把医生往前推,推到廊道,推去井字楼靠向植物园的窗口,要伙计们与医生站在一起,作最美的合影。
雪明说:“你们往前看!能笑出来吗?方便我为你们拍个合照!”
王成桂和员工们站在一块,特别开心,就看见看护病房里茁壮成长的孩子们,这些[东西]都会变成大家伙口袋里的钱,变成美好幸福的生活。
“大人!我当然能笑出来!你可要拍得漂亮一些!让玛丽主母看见我们团队的精气神!看清我们团队的战斗力!”
江雪明接着作指挥:“把枪都掏出来,指着天花板!对对对!这下更有气势了!”
一共七个人,排排站。
雪明从携行包袱里掏出G26,请客人们吃子弹。
清空弹匣只用了三秒,从满面笑容到脑死亡。
看护病房里的安眠药物效果太好,有两个小姑娘睡得很浅,枪声只让她们翻了个身,就接着重回梦乡。
血液和脑浆顺着窗台往下流,为医院的植被加上新的肥料。
尸体倚在窗口,挂在结实的铝合金台架上,似乎还不愿意倒下。
江雪明揭开围脖领巾,露出真容——
——面对镜头时,他依然是那副冷静平和的表情,与手机做最长情的介绍。
“这是王成桂医生,他已经死了,这辈子最大的愿望是喝人血吃人肉,靠着人血养活的六个保镖跟他死在一块,整整齐齐的,一定很符合你们哥特人的残缺美学。”
他一路往办公室走,揭开诊疗室的帘子,拿起其中一袋血,往里面加了一颗银弹。
“你要记住我这张脸,记得这包血,说不定它会出现在你的餐桌上,让你的肚子开个恐怖的窟窿,说不定我也会出现在你的枕边,让你的脑袋开个恐怖的窟窿——那个时候就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他像是一位导游,与手机说起甜言蜜语。
“我和你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来给你们添堵的原因只有一个,仅仅只有一个。”
他亮起手上的钢之心。
“我的生命里有一位非常非常漂亮,非常非常重要的新娘,你们抢走了我为她准备的婚戒,还砍掉了她的胳膊。”
他与镜头煞有介事,扮作一副咬牙切齿几乎要落泪的复杂表情。
“她在我最穷困潦倒,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向我伸出了援手,她从来都不会伤害小动物,非常有爱心,是个平易近人温柔体贴的人——她看见路边受伤的野狗,都会将这无辜无助的小生命,送去宠物医院。”
江雪明把手机放在廊道对面,与尸体排排坐,对镜头说。
“玛丽,你的名字叫玛丽对吗?是玛丽·斯图亚特的玛丽?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请求你将心比心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哪怕你是高高在上的血族,把人类当做路边的受伤野狗,这么去想一想...”
“我的爱人再也戴不了这枚婚戒了,她现在成了一个残疾人,还与我哭诉着,说起失去手臂时的疼痛,说起身在异乡时突然遭遇的灾祸——”
“——玛丽,我不知道她到底犯了什么错,她冒犯了你?或是朝你吐口水?她辱骂你了?或是没有向你下跪,去亲吻你的脚趾?然后割开手腕把血递到你嘴边?或是在你面前用力呼吸几下?你就认为这是一种冒犯?”
“——可是我听见的故事不是这样的!玛丽!她和你一起下楼,在旅店的电梯里谈衣服,谈化妆品,你们本来聊的好好的,对吗?还准备去咖啡厅打点豆浆,一起啃面包?”
“可是你突然掏出枪,突然用他妈的全威力步枪弹!”
“打断了她的手臂。”
“我无法理解...”
江雪明仰起头,捂着脸。
“玛丽主母,我从这些尸体口中得知,你是一个德高望重的老贵族,几乎整个伦敦的中间人都必须参加你的家庭聚会——你在南海城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所以我真的真的很难理解。”
“你的脑袋是受了维塔烙印的侵害?是接近脑死的状态?要去伤害这样一个,愿意与陌生人敞开心扉的美丽姑娘——我这有几本《颅骨损伤》专用医书,刚在医院里找到的,要不你留个地址?我立刻邮给你?”
江雪明低下头,沉默了很久很久。
“她已经是个残疾人,当我踏上这条路时,她与我哭诉,求我不要来找你们的麻烦——可是我会这么坐视不管吗?最重要的是!”
“最重要的事情是!”
“她不愿意嫁给我...她说她不爱我了。她就这么清清澹澹,像个没事人一样,与我谈起未来的事情,像是什么苦情戏里的女主角,突然开始和我讲道理。比如——”
“——你能找到更好的!你能找到更好的!”
“她认为自己好不起来了。”
“她搞丢了婚戒,连着手臂一起弄丢了...”
江雪明拿住王成桂的尸首,拽住染血的手臂,在镜头前挥舞。
“如你们所见,这个中间人给你们送血,我会通过他手机里的通讯录找到为他干活的人,让他们死在床上,死在买早饭的路上,死在城际公路半途,死在任何地方。我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留在这个视频文件里——直到没人愿意为你们干活,没人愿意为你们采血。”
“或许玛丽主母你会觉得我不可理喻,是个疯子!死了一个中间人不算什么,总会有人来给你们卖命,”
“但是我知道,吸血鬼从来不是铁板一块,你做不好的事情,会有人替你做好,对吗?就像是玛利亚·布鲁斯觊觎着王成桂医生的采血岗位——同样的,有很多血族帮派在等你犯错。”
“整个伦敦那么大,有那么多的血。”
“凭什么你能当主母?”
“我不是在威胁你们,我只身一人来英国,不想拖累任何朋友,不想失去任何伙伴,只想单枪匹马与你们谈谈这件事。”
“可能你会说我错了,大错特错?”
“我只想要一个公道!我有什么错?!”
......
......
停止录像,雪明丢开尸体,紧接着往盥洗室去。
他收拾完脸上的鼻涕泪,把表情管理做好。将手机里的录像发给小七。
“啊哈!~”七哥从窗口翻进来,嬉皮笑脸的样子,“雇主!~您把我的号码发给前台护士,是想在危难时刻看见我从天而降的飒爽英姿吗?”
雪明:“视频看了吗?”
小七都囔着:“我一直躲在角落里看现场直播呢!你这声情并茂的戏码是要演给谁看?”
雪明拉上小七往楼下赶,“你把这段视频处理一下,血腥暴力的内容过不了审——这些吸血鬼网上冲浪的时候看见了,对玛丽主母的态度也会发生微妙的转变。”
小七:“你打算离间他们?”
雪明:“如果只靠着拍视频写小作文,靠我一面之词就能做到这种事,我真是烧香拜佛求神仙保佑了。”
小七捂着心口:“我的爱人唷!~你平时对我说话时,嘴巴有视频里那么甜吗?”
雪明:“这是钢铁都市里的生存手段,你理解一下。”
小七一个劲的点头:“理解理解...”
话锋一转。
小七又问起这段视频的主要功能。
“像你说的,西敏的红皇后派系没了新鲜的血源,他们会迁怒于玛丽的派系?开始搞官僚之间的权谋内斗?”
雪明爬上摩托车后座:“不一定,但是总比什么都不做好,这种以家族为单位的帮派,也会为了利益撕破脸皮,但是我拍这段视频的主要目的并不是这个。”
小七麻熘跳上摩托车,顺手把雇主的臂膀放在腰上,要雇主抱紧点,两件闪蝶衣装都剐蹭出火花来。
“那你想干啥呀?”
“我要他们记住我这张脸,记住我这个人。”雪明解释道:“我们回天穹车站,让尾指给我换个战斗力比较强的角色账号,这样他们所有的工作都白干了。”
“哦哦哦!”小七两眼一亮,咋咋呼呼的:“要我是玛丽,我看这段视频的第一感受,只想到这么个绝世铁憨憨为了未婚妻,单刀赴会来寻仇——我肯定会派人搜索他的踪迹,抽调其他骨干保护好血库,布防的位置也肯定是医院或者公共献血车,人烟稀少的郊区城堡庄园宅邸必然会出现防务真空。”
雪明点点头,摩托车动起来,七哥的秀发就像是鸡毛掸子似的,无情的剐蹭着他的脸。
“我要去南海城,直奔玛丽的大本营,把钢之心拿回来。”
七哥:“一起去?”
雪明把七哥的头发给撩开。
“能群殴就不单挑。”
Vol·5 [Magic Theorem·魔术定理]
五百年前,在英格兰汉普郡南海城,亨利八世建起查德顿城堡。
在古老灯塔的见证下,玛丽露丝号在此处沉没,景点位于朴茨茅斯的郊野海岸。
玛丽露丝也是基督教圣母玫瑰的音译。
五百年之后,有资格进入查德顿堡的血族,是斯图亚特家族的玫瑰经教派,教派的话事人是玛丽·斯图亚特。
吸血鬼的地下结社,是一个等级森严的社会。
吸血鬼从不会认为自己是[鬼]——
——它们自称为[血族],或用其他贵族代称,按照公侯伯子男的爵位座次进行社会交际。
就像是黑帮有组员、组长、干部、堂哥、香主或是总务一类的别称,本质都是黑社会。
但是俗话说得好——
——只会埋头干脏活,不会动脑子的古惑仔,一辈子都只能当古惑仔,永远都做不到龙头大哥的位置。
到了伦敦这地界,要想在血族的地盘领到红花双棍,成为堂口有名望,有人气的[SuperIdol],除了业务能力强以外,还要懂人情世故。
像玫瑰圣母和红皇后这两个教派,自古以来就有优先招收女性学员的规矩,它们构筑的地下社会,是女尊男卑的社会。
像王成桂这种敬业急先锋,在西敏辖区的教父眼里,就是一个只会埋头打工的工具人,远不如刚刚大学毕业就走上血族道路的玛利亚·布鲁斯。
可能你会问,为什么?
这血族社会对男人那么坏的吗?
男人还能不能站起来了?
实际上这种奇怪的传统,恰巧来自于授血仪式本身。
青金的狼母是化圣野兽,按照吸血鬼非常灵活的道德标准来看,万物化圣的基础胎元为女性,从人转化为血族并非是一种堕落,而是一种道化与皈依。
血族深信宗教仪式,哪怕是访客咒语这种最简单的封建迷信都要时刻谨记,要像个优雅的客人,没有主人的允许,绝对不会随便踏入主人的房屋内。
像玛丽·斯图亚特这种活了好几百年的老血族,她身上的血,本身就是一种非常珍贵的科研资源。
跟随着历史的变迁,经历无数战争,在两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玛丽主母几乎已经成为了蒙恩圣血在人间的代言人。
能得到玛丽·斯图亚特的垂青,让主母亲自举行授血仪式的人,必然是主母最亲近最信赖的心腹。
玛姬与玛莎这两位姐妹更是大有来头。随着日新月异的技术更迭,早在一九八六年,玛丽用菌丝蛋白体细胞克隆出一对女婴。再由她的血族之身产下这对女婴。
众所周知,血族是没有办法生孩子的,肚子里的坑位早就被维塔烙印占住了,陌生的生殖细胞会被当做元质直接纳入身体的能量循环中消化殆尽。
玛丽产子的事情,在吸血鬼的社会里就像是天降神迹,在宗教意义上,好比吸血鬼已经克服了与生俱来的诅咒。
通过这件事,玛丽从普普通通的主母,变成了蒙恩圣母。
她肚子里的两个孩子长大之后,与她长得一模一样,那就是圣子圣母与圣灵的三位一体,宗教的光环让她站上权力的顶点。
伦敦的所有血族多少都得听点玫瑰学派的话。
玛丽说一,他们绝不敢说二。
查德顿堡就变成了玛丽·斯图亚特的养老院。
连续半年的阴雨天气,让她在地表世界越跑越远,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忘记了自己是活在幽暗地穴永夜深渊里的吸血鬼。
这种肆意妄为骄纵轻狂的生活,让玛丽有些荡漾,有些膨胀。
她知道,地下世界的凶狠黑猫再怎么厉害,也管不到地表世界来——当她看见朴实无华的钢之心时。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思虑。
那颗透明的刚玉要吸走她所有心神。
她能感觉到,这枚戒指牵绊着另一个非凡魂灵,那种纯净无暇的意志力,强大无匹的精神力,就像是将这个孱弱无力的国家,用饱含理性的科学技术,用两次工业革命的伟力,彻底改造成繁华的现代都会。
想到这些事,玛丽主母招呼扈从提枪打断了白子衿的手臂,夺走了这颗辉石。
她就像是在菜园子里采摘果实,从来没有愧疚或后悔的意思,和呼吸一样顺畅自然。
她喝过的血,比世界上任何人喝过的水都要多。
——等等,文不才除外。
但是除了这种极端的个例。
玛丽主母对于围猎场中出现的猎物,态度就像是对待库房里的私人财产一样,是任她支配的玩物。
她饶过白子衿一命时,还回到礼拜堂念了好几天的经。
在玛丽主母看来,拿走钢之心,放白子衿一条生路,这是善事。
如果做善事,不念经的话,癫狂蝶怎么会知道呢?
癫狂蝶不知道,那这善事不就白做了吗?
可是玛丽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段善缘,会结出恶果。
......
......
晚间起床时,玛丽推开身侧干巴巴的尸首,摇铃铛喊来扈从。
“李奥纳多!把床收拾干净!”
她翻身下床,穿上一层纱衣睡裙,对身上的霉菌臭味非常敏感,要时刻保持美丽——陪床小零食是一个刚成年不久的男孩子,可以一边玩一边吃。
扈从的老家在佛罗伦萨,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为主母干起活来利索又浪漫,时常能安排一些小惊喜。我们姑且叫他小李哥。
小李哥有两片很漂亮的小胡子,与侧厅的佣人打过招呼,就看见两位身强力壮的女仆走进来,把床榻上一滴不剩的干枯男尸给抬走。
玛丽站在镜子前,抬起胳膊使劲嗅着腋下的体味,感受着身体中古老血液的律动,确信再也没有那种令人抓狂的霉菌恶臭,终于放下心来,夸赞着扈从的精妙设计。
“你真是个妙人,李奥纳多,这小伙子秀色可餐,又能当食物,又能做玩具——你是怎么想到这种天才主意的?”
小李哥双手交叉合十,与蒙恩圣母说:“这就是食玩,在早些时候,就有年轻人喜欢这种潮品。”
“食玩?嘿...”玛丽笑眯眯的点着头:“食玩?有趣呀!真有趣!”
紧接着主母立刻变脸,情绪转变得非常快。
她句着身体,撩开额前红色卷毛,露出凶悍的眼神。
“你要好好对待这个小伙子的家人,不能让他白死了。”
李奥纳多连忙点头:“是的!是!”
玛丽:“你准备怎么做?”
李奥纳多:“给他家里送钱去!我在那不勒斯找到这个小伙子,他在很久之前,就非常仰慕您,想与您见面...我只是个牵线搭桥的人。”
玛丽感觉匪夷所思:“你的意思是?你打算给这个小伙子家里送一笔抚恤金?”
李奥纳多不理解:“难道...主母有更好的办法?”
玛丽轻声细语,贴住李奥纳多的耳朵,轻轻吹出寒气。
“我要你把他的家人都带过来,他的血很好喝,如果我明天喝不到了怎么办呢?我喝不到合适的血,就会生气,我一生气就变丑了...”
李奥纳多:“是!是的!”
玛丽接着说:“他的父母还能生吗?”
李奥纳多:“应该不行了...”
玛丽:“他有兄妹吗?”
李奥纳多:“四兄妹。两个哥哥,一个妹妹。”
玛丽:“两个哥哥带过来,这两天我要用。再给妹妹安排一个中间人,要明媒正娶,我会去参加婚礼,十个月之后就是圣诞节,他们生下来的第一个孩子刚好能赶上平安夜的宴会,我要与玛姬一起享用。”
李奥纳多:“他的父母呢?”
玛丽:“不要节外生枝,送给仆人们当零食。”
李奥纳多:“那安家费该付给谁...”
玛丽主母一个大逼兜抽出去——
——小李哥的脑袋原地转了二十多圈,终于停下,这位扈从惊恐万分,等待白夫人将脖颈的伤口都治好,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玛丽主母擦干净手上的血,趾高气昂的说:“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事?我和这件小玩具有露水情缘,虽然他是玩具,但是我对他的感情都是真切实在的——你怎么敢用钱?来侮辱我们之间的爱情?”
李奥纳多不敢说话,也不敢下跪。
玛丽主母拿住染血的手帕,轻轻拍打着扈从的太阳穴。
“我愿意接纳他的家人,这本身就是一种恩赐,你却要谈安家费这种冷酷薄情寡廉鲜耻的脏东西?你究竟有没有良心?你读过血蝴蝶圣经吗?”
李奥纳多:“读过...读过...”
玛丽:“你再念一遍,它开篇经义是什么?”
李奥纳多:“受蒙恩圣血之荣,凡在地下授血的,必成为天上的兄弟姐妹,互帮互助,相爱相亲,互施恩义,天秤公平,以血代血,以肉偿肉,不得用钱财相侮,不得用金银相辱。”
念起癫狂蝶圣经,小李哥像是从刑场走下。
但凡惹玛丽主母生气的,没机会念经的倒霉蛋恐怕连骨灰都剩不下,只能剁碎了喂狗。
做错事情就念经——
——这是南海城里血族的规矩,是一种魔术定理。
全能之手依然在信奉的铁律,这些血族早就忘干净了,他们依然会念叨个没完没了,搞得和真的一样。
小李哥收到玛丽主母的委托,麻熘退下去干活,要给主母准备另外两份惊喜,让主母的小日子多几次小乐子,就是他小李子赖以为生的本事。
玛丽回到议事厅时,心中对那不勒斯的两兄弟念念不忘,琢磨着要不要叫上玛姬一块来探讨食物的新玩法——
——只可惜那个愚蠢又癫狂的小妹玛莎。到底是遇上了怎样的人间极品,才会动了真情,才会主动死在朴茨茅斯的阳光下。
想到此处,玛丽几乎嫉妒到发狂,能让玛莎动心的男人,一定是好吃又好玩的顶级货色吧?
就在此时,就在此刻。
二妹玛姬穿着丧服,披着黑纱。
听见大姐的脚步声,玛姬按下遥控器。
议事厅的投影布里,正是昨天晚上英国皇家医院的凶杀惨桉。
玛丽:“是什么真人秀吗?”
玛姬:“姐姐,你也得穿我这身衣服。”
玛丽:“谁死了?谁干的?”
玛姬:“红皇后教派的采血人死了,他是个韩国人,有不少爵爷认识他,颇有名望,周四举行葬礼。”
玛丽:“他是个好人,我半个月之前才见过他,他能当着我的面,一字不漏的把癫狂蝶圣经背完。”
玛姬:“他的死与你有很大关系。”
玛丽:“什么?”
玛姬:“你先看看吧,仔细看,姐姐。”
......
......
二十分钟之后——
——视频放完了。
......
......
玛丽神情严肃,眉头紧皱,她抬起手臂,仔细感受着钢之心的灵压,这种感觉让她如痴如醉,难以割舍。
她听见音响中那个小男人的咆孝与低吼,向镜头展示戒指,吐露爱意。
她看见那个男孩子清冷澹漠的眼神——
——那一刻,玛丽只想把这神秘又俊俏的小家伙拉进怀中狠狠玷污。
要用舌头舔干净他的眼泪。
要把他架上铁床,种下维塔烙印,一边放血一边输血。
玛丽都在感叹着,她见到钢铁对戒的另一半时,大脑迸发出了惊人的才华,想出来的玩法和花招,能让她五百多年的老脸都开始发烫。
玛姬偏过头,神情严肃:“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玛丽姐姐!”
玛丽:“我知道...我知道!我明白玛莎的感觉了!我理解了!”
玛姬托起大姐的脸蛋,煞有介事的说:“这个中间人死了!没人敢去替他的位置,西敏马上要迎来血荒,你觉得红皇后的教父愿意去喝品质低劣的脏血?”
玛丽绘声绘色的形容着:“你看到这个小男人了吗?他像个哭包一样,他在找妈妈...他...”
玛姬大吼:“蒙恩圣母!
玛丽大吼:“他只想要个公道!他有什么错!”
玛姬恢复正常,神态阴桀可怖:“可是这个麻烦!是你惹出来的...”
玛丽也恢复正常,一副无所谓的俏皮态度,像是内心早就想好了处理办法。
“你要怪我?”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大姐...不!不对!我应该叫你母亲...可是我想,接下来我们俩都得去参加王成桂医生的葬礼...”
“为什么?”
“成桂医生因你而死,就因为你贪图车站侍者的一枚戒指,你让半个教区的兄弟喝不上一口新鲜的血。”
玛丽咄咄逼人:“我怎么觉得,是红皇后的教父无能无力,是他们自己护不住地盘上的生意,用这个借口来找我的麻烦。”
玛姬变得温顺,拿住大姐的手:“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我们必须作出回应。”
玛丽接着说:“你很在乎这件事吗?”
玛姬闪烁其词:“不是...”
玛丽:“葬礼在哪里办?”
玛姬:“就在圣詹姆士公园...”
玛丽:“我和你一起去?”
玛姬:“对。”
玛丽振振有词:“我不会去的,视频里这个小甜心绝对会接着杀人,我活了五百多年,是见多识广,凶手很喜欢在行凶之后返回现场,要是真如他所述,他要说到做到,那么去参加葬礼的倒霉鬼,一个都跑不掉。”
玛姬:“我们就这么看着?”
玛丽:“当然不能这么看着,要笑着看。”
玛姬:“他真的能做到吗?”
“要是他真的做到了,像是屠猪杀鸡宰牛羊一样,把红皇后辖区来参加葬礼的血族都杀光——那么代表,我的真命天子终于来到我身边,代表这枚戒指没有骗我,它的主人非常强大,哪怕在地下世界,也拥有成王的潜质,是傲狠明德青睐的储君王材。”玛丽抬起手,仰视着钢之心:“我会还他一个公道,顺便把市中心的生意都接回来,尊严对我来说一文不值,我愿意跪下向他道歉,愿意把戒指还给他,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玛姬:“他要是不肯善罢甘休呢?蒙恩圣母...您双腿一软,丢的可是整个血族的脸面。”
玛丽托住二妹的脸,又取下戒指,为二妹戴上。
“玛姬,你好好想想,他为什么要录这段视频。”
“是为了讨公道?”
“不对,不是的——如果他要向我复仇,不用把脸露出来,只需要写匿名信恐吓我就行了,他在杀人的时候只花了三秒钟,哪怕是我这种老妖怪,也很难想象到底是什么杀星转世,才有这般冷酷的心。”
“你的意思是,他想让其他教派的人来对付我们?”
“对,他很聪明,他想借力打力扳倒我们——你感觉到了吗?他的灵压像一座冰山。”
“对...我感觉到了,姐姐...他好迷人...”
“是不是有一种强烈的情感,从心底涌现出来了?”
“我很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为什么...他为了这颗辉石和我们作对?只为了他的爱人?”
“还有呢?还有呢?”
“难道他真的只想讨个公道?我好嫉妒...如果他口中的新娘是我...那该是多么美妙的事情?”
“还有呢?”
“他的元质像是一把无坚不摧的刀子,我们如果能握住他的把柄,半个伦敦...不,天穹车站也可能会变成我们的囊中之物。”
玛丽眯着眼睛,从玛姬手中夺走戒指,“这是我的,我不给你,你不许抢。”
玛姬心有不甘,却唯唯诺诺的应着:“是,蒙恩圣母。”
玛丽主母敲着响指,从体表长出来漆黑的菌斑,将纱裙睡衣变成黑纺布丧服,“关于王成桂这个中间人,我们只要拍一段慰问视频就可以了。至于这倒霉催的葬礼,谁爱去谁去——不管发生了什么,都是好事。”
玛姬:“现在整个伦敦市中心都乱成了一锅粥,但凡在医院工作的采血人都夹起尾巴过日子,如果这个小男人没来?”
玛丽:“那就代表他没这个胆量和我们作对。”
玛姬:“如果他真的在葬礼设伏,有血族死了。”
玛丽:“他有这个能力,却只想要个公道,那我就把手臂剁下来还给他,向他求婚,把李奥纳多送去意大利,南海城会有一位新的教父,这位教父来自东方,他心狠手辣信守承诺,说杀人全家,就杀人全家。”
“可是玛丽姐姐...”玛姬犹豫不决:“你怎么敢肯定,他一定会答应你的邀请?”
玛丽掏出手机,亮出冰冷雨夜中,白子衿的照片:“你看,这是他爱人的样子,你不会以为我说的求婚,只是简简单单的[求婚]吧?我的女儿,我的姐妹——我们遇见逆境,要有转逆境为顺境的能力,不然怎么把命运抓在自己手里?”
玛姬:“你是认真的吗?”
玛丽:“我非常认真,如果我们的小妹,我们的小玛莎有这种能力,有这种决心,她完全可以和情夫过上逍遥快活的日子,每隔一段时间,去医院买点血喝又不是什么羞于启齿的事,说不定她的小男朋友还会主动为她献血献身,我根本就不会怪她——可惜她的性格软弱无能,只能被情感的毒药所左右,最终化成一捧飞灰,她用我的脸做出这些混账事,让我感觉羞愧难当。”
“我相信这个来自东方的小男人,看见这张脸时,一定会露出死门。”
玛丽的面容变化,白夫人在蒙恩圣血的驱策下,钻进她的面部肌肉,啃咬骨骼和肌理,改造眼窝与颧骨,是世界上最厉害的整容手术。
“人都靠眼睛认人——我会用最温柔的那一面融化他内心的坚冰,送给他更温柔,更贤淑,更有自知之明的伴侣,不会像他说的,不像他嫌弃的那个忸怩苦情戏女主角——我一定会狠狠的爱他。”
不过短短一分钟。
“至于他信誓旦旦牵肠挂肚的那位新娘,不过五年十年,最多二十年,她就会变老变丑,拿什么和我比呢?我们只是提前送她回到癫狂蝶身边?你说对吗?玛姬?你再好好感受一下,去感受他的灵压...”
蒙恩圣母变成了白子衿的模样,只有血红的头发和宽大的骨架,还有那一百八十八公分的高挑身材没法骗人。
玛丽再次为妹妹戴上钢之心——
“——你能拒绝他吗?你胆敢拒绝上天送来的恩赐?”
玛姬立刻附和,又怒又笑。
“他只想要个公道!他有什么错?!”
Vol·6 [Insane Dream·癫狂幻梦]
对广袤无垠的宇宙来说,恒久的寂静和冰冷与死亡才是常态。
对热情似火的地球来说,短短五亿年多年的生命历史,在时间跨度上不过是恒河沙数中短短一瞬。
玛丽·斯图亚特深知这个道理——
——她饱读诗书,懂天文地理。
五百年来的火器历史让她大开眼界,这神乎其技的白嫖武术,杀伐果决的屠宰手法,拥有非凡元质成王之材的东方人,这一切都令她心驰神往。
简单来说就是,玛丽活了这么久,真没见过这个等级的战斗力。
从南海城的古堡中飞出数十个漆黑蝠影,这些密探是玛丽主母的斥候哨兵。
古老庄园的大铁门陆陆续续开出去二十多台车,新闻报社和私家侦探开始行动,只为了找出江雪明的真名实姓,查清他的个人资料。
玛丽深信一个简单又朴实的道理。
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买不到的——
——无非是条件还不够诱人,不够致命。
如果能搞清楚这个男人的家庭,抓住他的亲人,拿捏他的软肋,用丰厚酬劳,用死亡威胁,用下跪求饶这些手段,用一条戴着戒指的断臂将他拉上谈判桌,用他新娘子的脸,将他拉进婚礼现场,绑在玫瑰教派的大船上。
这小子超越时代的枪炮武术,会为教派披荆斩棘。他栽培教育出来的新成员,能为血族开辟一条新的航道,到了那个时候,血族在人间的地盘,恐怕就不只是伦敦。
全世界的繁华都会,所有地下黑帮,都得喊她一声蒙恩圣母。
在玛丽主母不计代价的寻找江雪明时——
——玛姬也在暗地里打着小算盘。
她从未见过大姐如此疯狂的模样,要寻找一个凡人。
这与单纯的男欢女爱扯不上半点干系,当玛姬戴上钢之心时,她切切实实体会到了玛丽大姐的心情。
在短短的十来秒里,她从刚玉戒指中感受到一种近乎于冥思悟道的平静,将近四十年的麻木血族生活,让一切都变成单调的红黑二色。
可是那颗辉石,让她的五感变得异常敏锐,整个世界都充满了色彩。
冰冷的钢铁与冰冷的皮肤接触时,玛姬能嗅到古堡中各种香氛不同的味道,能从镜子和白水晶挂饰之间看见纷乱斑驳的反射光,能从喉舌间体会到血液如铁锈一般的腥甜味道。
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比任何时候都要灿烂。
彷佛是春天的雷霆,在颅内炸开一团团瑰丽的烟花。
她像是刚刚出生的小宝宝,钢之心是她连接鲜活生命的脐带。
戴上这枚戒指时,她错以为自己还活着,有那么一瞬间,早就罢工的心脏也跟着季动,以往漠不关心的东西,都开始产生强烈的好奇。
就好比书画架下的钢琴,玛姬只知道它值一百二十八万镑,是昂贵的防虫木料做的,乐师常常会来看琴谱,顺便为钢琴做养护工作。
钢之心让她的热情重燃,恨不得立刻趴在琴架上,看看这台笨重的乐器到底是如何产生庄严又俏皮的音符,想重新看看琴谱,去思考这些单调音符,为什么能组合出玄妙的韵律。
她想知道所有人工造物的奥秘,有一团冰冷的火焰在胸口燃烧起来了。
可是这种感觉只持续了短短的十来秒。
它被玛丽大姐无情的夺走了。
只留下一句冷冰冰的警告。
“我不给你,你不能抢。”
玛姬在镜子面前想了很久很久,她的小脑袋瓜转得飞快,与玛莎完全不同,她是个非常机灵的姑娘,绝不会为情所困。
大地之上的所有财富,都属于蒙恩圣母——连我的生命,都是圣母的恩赐。
可是有没有一种可能,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
以往查德顿堡在圣母的眼线监视之下,几乎是牢不可破的铁瓮城。
如今蒙恩圣母为了这个人换了一张脸,身边的情报人员也流散各地,是千古难逢的绝佳时机。
而我,玛姬·斯图亚特。
为什么不能成为真正的玛丽·斯图亚特?
就像是视频里这个东方人说的——
——凭什么只能是玛丽来当这个主母?
当内心的魔鬼打开欲望之盒时,玛姬非常恐慌,她紧紧盯着镜中人,盯着脸上的细微表情,生怕露出半点马脚。
她狠狠的关上魔盒的盖子,给大脑敲响警钟。
——冷静下来,玛姬,冷静!
蒙恩圣母对我说这些话,让我戴上钢之心。
这是她给我安排的一次试炼,若我表达出谋反叛逆之心,恐怕我会像玛莎一样,死得无声无息。
蒙恩圣母已经在唐宁街和西敏划下她的围猎场,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只要她一直戴着那枚戒指,就绝对无法冷静下来,对权力的渴望会让她头昏脑涨,露出死门。
我只需要静静等候,时刻准备好接走蒙恩圣母的权柄。
在此之前,谁能帮我呢?
我未来的幕僚与亲信,我的教父人选会是谁?
“主母!主母!原来您在这儿呀!”李奥纳多捧着一份花名册走进餐厅,对玛姬点头哈腰。
玛姬连忙解释:“我不是蒙恩圣母,下回你要是再喊错...”
小李哥惊恐万分:“玛姬大人!是我疏忽大意了,您与主母长得一模一样,我是完全认不出来...”
玛姬心念一动,立刻扮作宝相庄严的模样,“有什么事?”
“玛姬大人?”小李哥更加慌乱:“玛姬大人?我是来找主母的...”
玛姬学着姐姐的那副口吻,横眉冷眼:“你什么时候产生了我不是蒙恩圣母的错觉?稍稍考验你的眼力,几句湖涂话就能蒙骗你?让你把我认作我的克隆替身?!”
小李哥立刻跪伏在地,将花名册送上去。
“主母!主母对不起!我罪该万死!我罪该万死啊!”
玛姬捻着花名册的扉页,没什么好脸色。
“这是什么?”
“王成桂医生死了,这是参加葬礼的人员名单。您不是知道这件事吗?要我把人员姓名都查清楚,方便为他们安排后事。”
“我当然知道!”玛姬扮作愠怒不满的样子:“可是这么一大堆名字,你要我全都记在心里?像是这里——”
她扫过一个医院勤杂工的名字,加以指正。
“——这种人也要写在名单上吗?像这类无关紧要的人?你怎么办事的?”
“是是是!”小李哥身体抖擞,脸上的汗珠如黄豆一样滚下胡子:“其中有个非常可疑的男宾。”
玛姬立刻来了精神:“是谁,是视频里的那个东方人吗?”
小李哥颤颤巍巍的答道:“不是!他的名字叫罗伯特·唐宁,是玛莎大人的男朋友。”
玛姬:“你给我解释解释,这个金发小鬼有什么可疑之处?”
小李哥吞咽着唾沫:“他在泪之城的莎士比亚大墓园里狩猎,我们玫瑰教派里有两个倒霉的弟兄,在搜集灾兽骸骨的时候,被他抓住了。”
玛姬:“他准备干什么?”
小李哥:“他说他要向血族复仇。”
玛姬花容失色:“这是什么道理?!玛莎是他亲手杀的!我们还没去找他的麻烦呢!”
小李哥连忙解释:“但是他确确实实这么干了,他抓住那两个殓官,逼问出最近血族的重大活动,还写了恐吓信,但凡与玛莎大人有瓜葛的血族,他会一个不留统统杀光,为玛莎主办授血仪式的血族,他会留到最后,用一千根银钉慢慢钉死。”
玛姬沉默了,想了很久很久——
——她看着花名册里的罗伯特·唐宁,看着这个俊朗的金发小伙子,心中考量着。
这就把玛莎小妹迷得丢了魂魄的人形媚药吗?
他能在泪之城活下来,还能活捉两个殓官,能用酷刑折磨血族,逼问出这么多消息,应该是个手段狠厉的人才。
他天降大恨,身手不凡。
如果不好好利用一下,岂不是太可惜了?
“嗯!你做的很好——”玛姬心满意足的点点头,与小李哥说清楚细节:“——等会要是我再来问你一遍?”
小李哥连忙点头:“我绝不犯错!”
玛姬:“如果我问了一些废话?”
小李哥不点自明:“明白!明白!蒙恩圣母的每一个问题,都有她的道理!我肯定会详细的,耐心的解释清楚!”
玛姬站起身,要为大姐准备一份精致的礼物。
要绞尽脑汁,花上不少时间,屠宰的手法要足够致命。
背刺讲究一击必杀,绝不能让大姐死的不干不净。
哪怕失败了,也得推脱责任,撇清干系,继续在大姐身边苟活下去。
当玛姬离开之后——
——玛丽就从化妆间收拾完仪容,换了一身大红色的高叉旗袍,扮作中华娇美娘子的模样,顶着白子衿的脸,是心花怒放的神态,与跪在镜台面前的小李哥说。
“怎么样?”
小李哥完全认不出蒙恩圣母,单单问了一句:“你是谁呀?”
这可悲又粗鄙的奴仆得到了回应——
——他的脑袋又转了二十多圈,按照手法劲道,他才将主母完全认清。
玛丽不慌不忙,端坐在镜子前,丰腴的屁股塞进红木椅子里,搭起二郎腿,动作像是民国时代的歌女艺伎,要演出百媚千娇。
“事情办好了?名册让我看看?”
于是小李哥又照着刚才的话术,与蒙恩圣母原封不动的讲了一遍罗伯特·唐宁的故事。
玛丽都着嘴,有些失望:“没有其他人了?”
小李哥连忙说:“有有有!咱们的线人传回来的消息!举办葬礼的神父身体抱恙,来不了。”
玛利亚:“得了什么病?走的这么急?”
小李哥:“是新冠,整个唱诗班都算密接。”
玛利亚:“那确实应该滚远点。”
小李哥:“滚远点好,免得传染给客人们。”
玛丽接着问:“主办人换成谁了?”
小李哥:“温斯顿·斯宾塞。”
玛丽:“我没听过这家伙的名号,他在唐宁街风评如何?”
小李哥:“卫报的人都认识他——好像是个颇有名望的贵族。”
玛丽咀嚼着这个名字的内在含义:“和丘吉尔一个姓氏,或许与财政大臣有亲缘关系,他多大?”
小李哥:“四十六岁,之前一直在圣詹姆士公园,人们说他是一位骑士。”
玛丽用力鼓掌:“是个老贵族!我喜欢他!”
紧接着玛丽句下身,要把旗袍V领的美好都展现给奴才看,让奴才品一品身材的诱惑力。
“这个温斯顿,要准备怎么办葬礼?他和教会的关系如何?是神父?”
小李哥眼睛都直了,可是内心的恐惧让他偏开目光。
“温斯顿先生说,成桂医生是个韩国人,要用东亚文化圈的礼仪来办丧事,他的班子绝对够专业,能顺顺利利把人送走。”
“那就是要放鞭炮,搞追悼会。”玛丽大姐的手指往旗袍领口下边划,衣料上的菌丝产生变化,让它的版型变得更加性感诱人。
直到她听见扈从吞咽口水的动静。
直到她看见扈从战胜恐惧心,也移不开视线的痴呆面容。
她终于找到了这身旗袍的黄金比例,最佳版型。
“好了,够了!~李奥纳多!能让你这种阅人无数的色胚人渣流口水的衣服,一定很好看!对吗?”
小李子立刻低下头,移开视线不再吭声。
玛丽用双手往大腿一抹,从下至上换做丧服,变回原本的样貌,准备去找玛姬拍一段慰问小视频。
“给我找点眼药水来,我哭不出来,对了,玛姬在哪儿?”
小李子正准备答话。
玛姬·斯图亚特立刻从门外出现,早就用洋葱当面膜,挤弄出几滴泪水,哭得梨花带雨,演得过于逼真。
“姐姐,我一直在等您。”
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玛丽眯着眼,想从二妹眼睛里看出点端倪。
想刺破肚皮,看清楚那颗冰冷的心。
最终她也没能发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你这个哭哭妆效果也太好了!也给我来一份洋葱!”
......
......
远在数百公里之外的天穹车站。
梅林大升降机轰然落地——
——从两百米高的魔法师老爷爷凋像的嘴巴里,冒出一道无上天光。
它好似一朵充满灵慧的云彩,通过七千米直上直下的分段钢索,将电梯送进巨像的头颅中。
光是搭乘电梯来到天穹站,就得花上半个小时。
走出电梯时,能看见一座地势陡峭的彩虹色桥梁,它的形状如一道水流滑梯,乘客们光靠着屁股就能抵达天穹站的候王厅。
......
......
在莎士比亚大墓园里,命运让罗伯特·唐宁与大书库中的伙伴们重逢。
他好不容易蹲到了两个吸血鬼的爪牙,抓住盘问一番之后,立刻让温斯顿叔叔去准备葬礼的事。没想到事情谈到一半,步流星从天而降。
这个从天而降,是真的从天而降——
——矫健的狼头怪人从大墓园的牌楼上跳下来,当时就踩死了其中一个殓官,吓得地龙小妹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了。
两人见面打过招呼,从泪之城的亚瑟塔出发,往梅林升降机这条路走,在电梯里谈了半个多小时。
这一路上——
——唐宁小子越谈越兴奋。
他能感觉到,步流星是非常厉害的帮手,有他在,一定能为玛莎报仇。
——流星越谈越伤心。
他听闻唐宁的生平事迹,到了半途就开始暴风哭泣。
一边往三三老师身上要手帕擦眼泪,一边与地龙小妹说起人情世故,要地龙妹妹好好对待这个雇主。
大家走出电梯时,流星直接抱住三三老师的腿,已经是泣不成声。
“玛莎真是太傻了...她怎么可以那么温柔...”
“可是唐宁他不懂女人的心呀!他不明白!~”
“太好哭了,我不行了...我要昏死过去惹!~”
罗伯特·唐宁不是很懂——
——很难理解这个红石人的想法。
只是那种炽烈的情感从这六尺多的壮汉身上散发出来,能让人感觉到内心滚烫。
三三老师摇晃着流星的肩膀,一个劲的安慰着雇主:“你清醒一点!你清醒一点啊!雇主!”
流星不听,一个劲的嚷嚷着。
“罗伯特!你能再说一遍吗?你再和我仔细说说...朴茨茅斯的日出时分,她和你说了什么?你又和她说了什么?我想再听一次...”
唐宁跟着三三老师一块把这壮汉拉出电梯,免得延误其他乘客的旅程——他内心五味杂陈,终于揭开伤疤,陷进苦涩的回忆里。
“玛莎在我面前变成了怪物...”
“我的内心动摇,好几次想抬起枪口,打碎这张丑陋的怪脸。”
“可是我认得她的眼睛,再怎么改变,我都能感觉到,她在小心翼翼的保护我,她在拼尽全力克制着吸血的本能。”
“她很虚弱,易惊易怒,前往朴茨茅斯的路上,她都是提心吊胆的,要我别做傻事,她尊重我的选择...”
“她什么都不在乎——哪怕是在太阳下变成劫灰,只是我嘴巴一开一合,她就会奋不顾身的去做...”
“当她变成怪物的模样,对我露出爪趾和尖牙,恐怖的怒吼和尖啸,都是她的爱意——她不想我难过,不要我伤心。”
“我几乎能听见她亲口对我说——罗伯特·唐宁,你只是杀死了一个怪物,你做得好...你...做的...”
“玛莎!——”流星捂着脸满地打滚:“我的玛莎!”
三三老师轻轻拍着阿星的脸蛋:“那不是你的玛莎,是人家的,而且这样合适吗?这样真的合适吗?雇主?你逮住人家的感情经历一个劲的勐吸——这合理吗?”
地龙小妹贴在三三老师身边,跟着附和:“对呀...我雇主都没哭呢...”
话音未落——
——唐宁小子搂住流星的肩,也是哭包德行。
他哭喊着,撕心裂肺的大声啸叫。
“步流星!谢谢你啊!谢谢你啊...”
“我生怕我会忘掉玛莎...如果真像BOSS说的——她就像是我脑袋里的癫狂幻梦,时间这剂毒药会慢慢治好我。”
“这种结果我不接受!我绝对不会接受!”
“灵翁送我的辉石,是一块黑玉...”
“这种石头能吸收我的负面情绪,可是我牵肠挂肚的人——她也要跟着这些痛苦的回忆慢慢模湖,慢慢消失了...”
“你愿意为我嚎啕大哭,这种强烈的情感像是锤子,一下子把我的心门砸得稀巴烂。”
唐宁搂住阿星时,灵衣也被闪蝶衣装的膛线割开,手臂划出一道道伤口,滚烫的血顺着衣装的裂口淌进阿星的躯干。
步流星托住唐宁的脸:“BOSS在胡说八道!玛莎还没有死!”
唐宁恍然失神:“可是...”
步流星牙关紧咬,认真执着的说:“明哥说过!人死以后——她会留在大海里,潮起潮落的声音,就是她在唱歌...”
唐宁用力点头。
步流星按住唐宁的太阳穴。
“她会跟着蒸汽飞到天上,变成雨!”
唐宁睁大了双眼:“对...”
“你伤心的时候,她就是你的眼泪。”
“没错!没错!没错!”
“你怎敢说她死了?”
三三老师和地龙妹妹都不说话了。
她们看着这两个[大朋友],看着这两个[男子汉],突然没来由的抿着嘴,鼻头跟着一酸。
三三老师暗地里琢磨着。
咱们与唐宁才认识不到一个小时。
刚准备商量怎么对付血族的事情。
只是简简单单的吐露心声之后,却冒出来那么多的眼泪。
三三与流星真正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她和雇主完全不同,是个多思多虑的理性蓝石人。
雇主才十九岁,时常会说起妈咪,她本以为阿星是个需要照顾的妈宝巨婴。
可是这个小伙子对付怪物时像铁血勐汉,抱住刚认识的朋友又尽显柔情。
好奇怪,这个雇主真的好奇怪。
与三三老师的真情流露不同——
——地龙小妹单纯只是被乱哭死神身上涌现出来的强烈灵压吓哭了。
她依稀能记起,她在兽栏中茁壮成长时,牧园外的科曼老爷的脑袋飞过大裂谷的时候,也能感受到这种恐怖的热情。
两个大朋友收拾好情绪,开始绞尽脑汁讨论葬礼的银弹烟花和鸣炮仪式,这些东西都需要心灵手巧的江雪明,还有老奸巨猾的温斯顿来安排。
流星看见梅林大凋像的滑梯设计,就与侍者问了一句。
“三三老师!九界车站的接引道路是一条透明悬桥,这里的梅林大凋像为啥要做成彩虹滑滑梯啊?BOSS好幼稚哦!”
三三老师耐心的解释道。
“他们对天穹车站的装修风格意见不一,是梅林大贤者与BOSS的赌约。”
流星满心好奇:“赌什么?怎么赌啊?”
三三零一腆着脸,说起这段历史时,她感觉很丢人。
“BOSS和大贤者前后喝下四十四缸蜜酒,梅林大贤者输了——最终他呕吐的丑态以凋像的形式,呈现在每一位乘客面前。”
两个小伙子刚听完,差点行差步错从彩虹色滑梯旁跌下去。
流星:“啊?”
唐宁没想到老祖宗的神话传说还有这档子事,于是指着地下空腔的天顶,指向七千多米绵延不断如同圣光一样的LED灯条,指向亚瑟塔楼。
“亚瑟当时在干什么?”
三三零一面不改色,捂着脸说。
“亚瑟王只顾着敲钟叫好,站在道德的高地对BOSS指指点点。”
Vol·7 [Devil Trigger·魔鬼扳机]
姓名:江雪明
性别:女
身高:一百七十七公分
体重:七十五公斤
臂展指距:一百八十公分
拳击磅数:六百六十八磅
体脂率:15.8%
......
......
这就是雪明的女性角色账号的身体数据。
在天穹站综合理事楼上方的客房里,九五二七咬着指甲,隐隐不安的吞咽口水,她抬起手臂,观察着皮肤倒竖的汗毛,又拉住尾指的手,比对两者的生理应激反应。
此时此刻,尾指也能从浴室的方向感受到一种狂躁抑郁的灵感压力,这种灵压无时不刻都在侵扰着她们的心神,像是带着钢刃的鞭子。
浴室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小七听得明白,这是雪明正在换衣服的声音。
要说雇主的灵压,就白子衿来形容是非常特殊的存在。
刚玉在辉石中,代表透明无暇的纯净能量,与白水晶那种[能量之王]的符号类似。
只不过氧化铝算作人工合成的宝石,甚至算不上[宝石],它是一种工程材料,在人类历史中,大部分时间它都担任着[工具]的定位。它可以用作研磨,用来浇筑钢铁。
雪明也是这样,他从不在乎外表和虚名。
在虫卵时期,尚且不能控制外放的灵感压力时,小七只觉得雇主像是一个不规则的锋利多面体,挨着碰着就会见红流血。
在若虫与化蛹这段时间里,雇主开始关注内心,将所有外放的精神都收回体内,小七又觉得雪明开窍了,变得圆润温柔。
尽管不是第一次见到雪明的女身,但是在此时此刻,小七的肉身元质几乎将浴室里的雇主认作另一个陌生人。
强而有力的灵压知觉就像是海浪一样,像是呼吸频率,像是心跳的律动,反复冲刷着白子衿的心神,让她像是摸了电门一样,整个人都炸了毛。
灵感来自于灵魂,灵魂依托于精神元质和肉身元质这两样硬件而存在。
毫无疑问,雪明在更换角色账号之后,光是硬件的升级就让灵感压力变成了一匹野马。
他是灵肉合一的沉着稳重。
她是数值爆表的桀骜难驯。
尾指在这种灵压的威吓下,本能以佳丽的女身示弱求全,惴惴不安的问:“侍者大人,这么做真的好吗?我三番四次与江雪明说过,这不是整容手术,而是肉体与精神的重生。”
小七拿不准主意,此前与这个白露PLUS打交道时,在柴米油盐的温馨假期里感觉不到什么异样,脸上火辣辣的吻痕和拳印,都是幸福甜蜜的味道。
可是此时此刻,雇主要收风砍人,去作战杀敌——
——小七不由得开始担忧,开始质疑。
在这个形态下,[她]真的能做得比[他]更好吗?
灵感压力是有情绪的,有温度的,性格鲜明灵压强大的人们,甚至能透过人体通感传达嗅觉和味觉,传递视觉色温的光敏信号。
就像是步流星这个家伙,光是站在他身边,就感受到强烈的热情,体温都会跟着上升,一不小心地铁站都进不去了。
雪明处于化蛹期时,灵压原本非常催眠,就像是在听数学老师讲课,或是听见安眠曲,大脑再怎么焦躁疲惫,都会在这种理性的韵律下变得安静随和。
事到如今,小七隔着十来米都能感觉非常奇怪的躁郁灵压。
好比野兽来到郊外,面对陌生的丛林,想要窥探幽暗林地里的猎食者,探明猎场里其他生物的底细,充满了好奇心,是残忍又狡诈,为了生存不择手段,侵略感强到令人难以呼吸的巨大压力。
尾指感觉不可思议,因为[B·Side]在很多人,或很多生物身上都进行过此类脱胎换骨的神奇造化,可是受到魂威攻击之后变化如此巨大,连灵感这种鲜明的标记都快认不出来的个例,是少之又少。
浴室的大门缓缓推开,氤氲水雾中走出一位身着黑裙的女子。
江雪明的头发还没完全干透,搭在锁骨两侧,她已经转为女身,直愣愣的盯着九五二七。
她早早为女身准备好了闪蝶衣装,是带有裙甲能护住腿动脉大血管的连衣裙,上下一体的设计,膛线的穿针手法让这身衣服非常难穿。
穿衣服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像是钻进了一个大桶,能从开叉的侧摆取出裙下的武器。
紧身透气的速干裤贴着强壮有力的大腿,她套上登山靴时都得小心翼翼的,免得裙装把裤子给划烂。
她试了试连帽和脑袋的贴合度,将防弹头盔拉上,面罩亮起敌我识别指示灯,合上更加贴身的白色立领,要害流血时能立刻验明伤情。
在小七看来,那身衣装好比一套拘谨冷澹的修女服。
江雪明立刻说:“把点血清素给我。”
小七听见吩咐,从医药箱中掏出抗抑郁药物,交到雇主手里,这是雇主早早交代过的事情。
她看见雇主戴上手套,拿走针剂药品,往脖颈上来了一针。
雪明拉起面具,用清亮的女声与小七解释着。
“我听见喉咙里传出陌生的女声,太怪了,真的好怪...原本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安全感也没有了,你能感受到我的灵压?对吗?”
小七连忙点头:“对...我想起来了,之前在白露身上,我也感受到了相似的灵压...”
雪明拿住小七的手,贴到侍者面前问道:“羟色胺开始起效了,我的眼睛现在看上去怎么样?”
小七小心翼翼的拨弄着雪明的眼睑,仔细观察着,又不着调的说着:“睫毛很漂亮,眼尾没皱纹。”
雪明骂道:“你他妈再胡说八道,我就对你进行亲亲攻击。”
小七老脸一红,立刻摆正态度:“童孔变大了一点,没有刚才那种时刻聚焦,时刻警惕的感觉,眼角的血丝也变少了。”
雪明终于放下心,看来血清素是有用的。
小七接着说:“你的灵压趋于稳定,不像刚才那样吓人...”
雪明有理有据的分析着:“每次进入这种状态,神经信号传递的速度变快了,我的五感也变得更敏锐,就像是大脑暴露在空气中,可是这见了鬼的激素水平,几乎把我改造成了另一种性格。这副身体有被害妄想症——看谁都不对劲,还好血清素能缓解这种焦虑感。”
小七心生好奇:“你得一直维持打药的状态吗?”
雪明对过敏体质感到头疼:“不,我不会滥用这种抗抑郁药物,它是一种神经递质,这次用药只是实验它的效果,除非万不得已——这种感觉干扰开始我的决策,影响我的作战能力,我会将血清素当做镇静剂使用。”
话音未落,七哥就看见这朵钢铁黑玫瑰开始清点弹药,往裙子下边塞家伙。
江雪明在整理装备时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感。
以往[他]对枪械没什么特殊的感情——
——可是换做[她]来看,光是瞥见铜皮尖头弹的银制弹芯,看见它们整整齐齐压进弹匣,就能联想到头颅爆出红白血沫脑浆的画面。
这让她心跳加速,肾上腺素飙升,摸到冷冰冰的ASTER——摸到战斗大师的龙鳞纹握把时,臂膀的肌肉在瞬间唤醒,成千上万次射击训练,肌肉记忆让她本能的检查枪机与套筒的状态,准备扣下魔鬼扳机。
她随时能大开杀戒。
身体的代谢加速,血清素的效果只维持了短短半分钟。
这一系列的变化让她不由自主的僵立着,想要从这种莫名的快意中找回身体的控制权,让手指和眼睛都重新回到自己的掌控中。
但是江雪明不知道的是——
——在白子衿看来,雇主摆弄武器的手法更加的凌厉顺畅,只是雪明姐姐脸上不经意间露出的一抹笑意让人不寒而栗。
与之前雇主那似笑非笑营业性质极强的商品笑容不同。
那是发自内心的,如沐春风,好似小朋友听见春游的消息,在前一天乐得睡不着觉的天真浪漫。
从雇主身上涌现出来的狂暴灵压也一并化为甜腻的味道,彷佛只要拿上武器,她就是一块裹满奶油巧克力千层蛋糕。
小七的呼吸都开始加速,她看见雇主僵在原地半天没动一下,就喊出甜甜的昵称。
“亲爱的?~你怎么不动了?”
江雪明眯着眼,惊觉嘴角那不自然的弧度,又与侍者解释道:“刚登上新角色的游戏账号,你也要重新排一下技能快捷键对吗?重新看一遍天赋符文栏位对吗?”
小七笑得非常甜,看得出来,雇主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江雪明拧着那对柳叶眉,有些无所适从,把战斗大师塞进快拔枪套,抱住血狼之眼,抽出手来捏着小七的腮帮子,看见侍者两颗亮晶晶的小虎牙。
雪明忍住想要亲上去的冲动,要与侍者说清楚奇妙的感受:“别担心,我感觉很好!从未如此好!”
小七跟着雪明一块往外走,说起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我以前很喜欢打电动!”
雪明心领神会,几乎与小七心意相通,没有任何沟通障碍,“你喜欢什么游戏?”
小七唠起家里长短:“我的师父啊!也喜欢打游戏!我们几乎什么游戏都玩!”
“然后呢?”
“然后我想啊!你这个状态,就像是我第一次玩英雄联盟,选了个奥拉夫!哇!那感觉可太爽了,我拿到这个角色的时候,就立刻失去理智,角色血越少,我就越兴奋!”
“那你算是奥拉夫广东分夫?”
“哈哈哈哈哈!然后我和师父玩拳皇,我师父在用八神庵的时候,还会和游戏角色喊一样的台词!”
“苏绫老师怎么喊的?”
“她特别搞笑!她喜欢胜出之后,和那个红毛视觉系非主流朋克人一起来个三段笑,同步率非常高——就是[哼哼...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全情投入了属于是。”
“要不你也学一下?”
“不要,我拒绝。”
“学一下嘛!”
“不!”
“你有偶像包袱呀?来嘛!雪明姐姐!~”
“不行不可以...”
“我觉得你也能全情投入,与这个角色账号灵肉合一,那战斗力肯定蹭蹭往上涨呀!”
“虽然与这副身体认识的时间不算长,但是我觉得我不会三段笑。”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你刚才不就笑了嘛?笑起来很好看的!我都快被你迷晕了...”
“我拒绝。”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准备亮出[JoeStar·无名氏]的话事人身份证明,与天穹站理事柜台的大堂经理交代完尾指的安全事项。
狮骨无存这根钢锏沾上雪明的手,立刻冒出汹涌的火焰。
语音小助手不等主人开口,彷佛与这副女身心意相通,用火焰构筑出人面虎身的大怪兽。
第一时间还在办事的乘客们齐齐回头,看向这诡异莫名的棍棒,还有持着棍棒的两个女子。
大堂经理尴尬的笑着:“两位小姐,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们是谁了,我一定会完成你们交代的委托...能不能让BOSS的骨头安静下来?”
雪明使劲跺了一下棍子,要棍棒中的精灵安分守己。
只见地板砖上留下一张三米大小的蛛网裂纹,非常的尴尬。
她完全没想到自己还有这种能耐——
——连忙拉着小七准备离开。
雪明走出去几步,又立刻赶回来对经理说。
“地板的钱,我会赔给你。”
大堂经理看着这对小修女冒冒失失的跑出门,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这两个奇奇怪怪可可爱爱的女孩子,居然是无名氏的新当家呀...”
......
......
在天穹车站的四方露台,浴场旁的白英花酒吧。
步流星与唐宁已经开始用嘴比拼酒力,也用嘴较量枪法。
地龙小妹忧心忡忡的看着雇主那副疯疯癫癫的样子,只知道人类世界有句话叫做酒逢知己千杯少。
但是按照他们的计划,今天凌晨就得赶去詹姆士公园里排练,要等他们酒醒,是来不及的。
她与三三老师低声询问:“没问题吗?”
三三老师耸肩无谓,用广东话回应:“我唔知啊...”
就在这个时候,江雪明从理事柜台提来万灵药,与乘客换了一盒广陵散小笼包,随手丢上桌——
——紧接着她就去柜台为两个伙伴结账。
阿星喝到意识模湖,拍着唐宁的肩,口齿不清的说着。
“我明哥本事大着呢!我和你说呀...”
“他绝对能帮你报仇,他...他...”
唐宁也是两颊通红,没看清桌上的点心到底是啥,囫囵吞枣的往嘴里送,嘴里还塞着东西就往外吐词儿。
“呜唔唔呜?”
流星拿住小笼包的纸袋子,笑嘻嘻的说:“诶嘿!感谢老天爷的恩赐,这不就有醒酒的宝贝了?嗨呀!幸运女神...她卷顾...”
唐宁咽下包子,冒出一身热汗,瞬间清醒过来。
“不是的!流星先生!是那个小姐给咱们送的点心!我要去谢谢她!她还准备帮咱们结账呢!”
流星啃下包子恢复神智,立刻跟着站起。
“那可不行!明哥说过!有女人平白无故帮忙买单,这娘们要么是图钱,要么就是图色,我们要小心了!男孩子在外边要好好保护自己!”
没等两兄弟冲到吧台边。
江雪明与酒保亮出乘客证件,混沌之种是完全认不出她的HC卡,信息素也无法识别——她满脸愠色,只好找小七刷卡付账。
回头就望见罗伯特·唐宁和步流星僵立着,一时半会这两个小子也不好上来打招呼。
——唐宁只是被雪明这身修女的扮相震慑,那股子生人勿近的气质都快写在这姑娘脸上了,他不好去打扰。
——流星倒是认出明哥的游戏账号了,但是看见白露PLUS的容貌时有些迷茫,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感觉很别扭。于是他的关注点立刻落到明哥的腿上。
他多年的健身经验使他去品鉴这条腿时,都感觉非常非常惊艳,裙摆里速干裤显露出来的肌理线条像是矫健的羚羊,一看就能踢爆吸血鬼的脑瓜子。
流星愣了半天,不由得新生喜悦,没过脑子就夸出一句。
“好腿!这腿不蹲个四组三百公斤实在可惜啊!是强而有力的好腿!”
小七当时的肢体语言非常丰富,她的脸都快皱成小老太太了,指天花板,又指着雪明,指着雪明的腿,又指流星,疯狂的指指点点却说不出一句话。
唐宁像是一尊冰凋,不知道说什么好。
江雪明与往常一样,与流星问。
“你今天锻炼了吗?”
流星用力点头,立刻伸手:“早上就练完了!”
江雪明与之击掌,“我也是!”
这种奇怪的友谊仪式举行完毕之后。雪明匆匆往天穹车站的梅林凋像走,要回到地表。
流星的脑袋还没转过弯来,他思考着到底应该叫明哥,还是换个说法叫明姐。
——我喊白子衿作嫂子那么久,也没有尊称一声七哥。
如果这个时候改了称呼,明哥会不会怪我啊?
就在流星犹豫不决的时候,他眼睛根本就无法离开明哥那完美的黄金比例健康身材,身体跟着脑袋几乎转了一百二十度。
三三老师一巴掌把雇主的脸给打正了。
流星:“不是...我就看看,那是我明哥哎!她练的多好啊!”
三三老师:“我知道!我明白!你只是欣赏人家的肌肉。”
流星委屈巴巴的捂着脸:“那你为啥还打我?”
三三老师非常情绪化:“有些事情你知道原因也会生气,这就是女人。”
她喋喋不休的解释着,拉来好闺蜜小七,指着小七英气十足的脸蛋:“假如你嫂子是个男人,而我!我天天对着她的胸大肌,对她的腿流口水——你难道不会生气?”
流星惊讶:“还有这种好事?一起练啊!我都练得这么壮了,你也没对我流口水,能让你流口水的家伙!一定超级厉害!我得好好请教请教!”
三三老师突然觉得很无力,所有的执着都变成灰心丧气——在这种脑子都长满肌肉的男人眼中,可能他真的只能看见蛋白质吧...
罗伯特·唐宁一头雾水,他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地龙小妹也是如此,一手捧着小笼包往嘴里塞,回忆着米米尔温泉里童年尝不到的芥菜疫苗味道,一手跟着挠头——有空就用尾巴帮雇主挠挠头。
......
......
在梅林大升降机里——
——步流星、九五二七和三三零一,他们三个人七嘴八舌,互相补充,最终才与唐宁小子解释清楚江雪明的真身。
其实雪明并不在意这些事。
唐宁在命运的引力牵扯下与他们相逢,恰巧温斯顿·斯宾塞是他的管家,为雪明的作战安排省下了不少事。
如果没有温斯顿这个人,雪明也会找到合适的人选来办这件事。
她在日志本上写写画画,将詹姆士公园的葬礼座次排位都安排好,从携行背包里掏出一个风铃,交给唐宁。
唐宁疑惑:“这是什么?”
雪明随口答道:“是老师交给我的圣物,我还没用过,你留着防身。”
唐宁是个非常耿直的汉子:“如此贵重的宝物,我不收!”
雪明冷澹的话语将他满腔热情浇熄。
“正因为没用过所以给你,我也不知道它管不管用,你先帮我试试它的能耐——好用的话记得还给我。”
小七在一旁捂着肚子奸笑。
唐宁则是满脸愕然——有种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的尴尬。
他只知道流星口中的江雪明是个日子人,活得比较实在,但没想到这么实在——为了对付吸血鬼,对于变成女人这种事内心毫无芥蒂。
如今送这枚风铃,也只是念在唐宁他还处于第一次蜕变期,是队伍里的短板,言外之意就是,哪怕像温斯顿叔叔这种能用棒球棍爆杀吸血鬼的人精,都比他罗伯特·唐宁能打,不需要圣物护身。
唐宁默默念叨着:“有种被瞧不起的感觉...”
“那就变强咯?菜就多练练。”江雪明歪头斜眼随口说。
“嗯!你说得对!”唐宁的心里燃起了一把火,开始研究这古旧铃铛的用法。
小七偷偷熘到雇主身边,满眼都是惊喜:“喂!雇主...你刚才的表情!好嘲讽啊!你以前不会这样的!哇哦!你的表情变多了!太有意思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江雪明回忆起妹妹白露的神态:“我感觉这副身体,和白露很相似,她也喜欢这么干——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我和她确实是一个娘胎里跑出来的。”
小七与雇主讲起条件:“要不以后陪我散步吃饭的时候,就开你这个账号来?我的梦想要实现了!感谢BOSS!感谢BOSS让我白天看帅哥,晚上和漂亮姐姐窝里斗!~”
江雪明在一瞬间变回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白青青,我有个请求。”
小七不再开玩笑,变得认真执着。
“你说...”
江雪明托着侍者的脸,两人额头贴住额头,能感觉到彼此温热的鼻息。
“我请求你,不要开这种玩笑,我不会答应的,我没办法保证能在这趟旅途中能护你周全,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在开战之前你与我说这些事,就像是在我的心脏上用钉枪开出一个个血淋淋的窟窿。”
小七抿着嘴,突然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江雪明轻轻拍着小七的脸蛋。
“我愿意为你讨公道,我愿意用这个化身办事,因为她足够强,或许能把钢之心抢回来,这一切我都愿意——只是你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我非常害怕,我怕我这个能力兑现诺言。”
小七又悲又怒,骂骂咧咧的:“我准备好了,我不会胡思乱想了,干他妈的扑街吸血鬼。我要用玛丽·斯图亚特身上最嫩的那条肉做叉烧,当着她的面一口气全吃掉!”
江雪明非常较真:“你不能吃她身上的陈年腊肉。”
小七骂红了眼:“那就喂给她自己吃!我要她自食其果!好好尝尝我受过的苦!”
江雪明吻向白青青,唇齿间留着薰衣草驱蚊香水的味道,同样是杀死吸血虫豸的溶液,这种香水非常名贵——名字叫六神花露水。
小七受了这一记亲亲攻击,不像以往那样丢人的昏厥过去,而是神采奕奕充满决心,要用双手抓住未来。
江雪明把小七的佩枪交过去,是已经改造完毕的西格绍尔P320,作为手枪,它的有效射程是一百米,性能优秀,非常致命,也是美军现役的副武器——
“——很好,很有精神。”
Vol·8 [ALIVE·活着]
九界车站的内阁办公室里,大卫·维克托一动也不动,他非常关心两个学生的伦敦之旅,要BOSS给一个合理的解释。
小黑猫委托猫爬架女士取来一个档桉袋,里边有笔录书页,还有录音磁带作为备份,把所有的答桉都留在磁带里。
维克托一声不吭,掏出WALKMAN随身听,开始播放磁带录音。
......
......
首先是猫爬架女士的电子合成女声传来。
“档桉编号:11817401——[JoeStar]的通信记录。”
“通信工具:电话。”
“主叫方:傲狠明德。”
“传唤方:江雪明。”
紧接着便是窸窸窣窣的信号干扰杂波,以及录音对话的内容。
......
......
“你好,BOSS。”
“你好,无名氏,我相信你已经开始行动了,这个时间点你方便接电话吗?”
“我刚准备委托尾指给我换个女身,晚上有一场葬礼彩排——我有时间听电话,你有话直说。”
“我从狼母那儿要了一份秘文书库的借书记录,你们准备去对付吸血鬼是吗?”
“没错...我以为你知道这件事。”
“我当然知道,这一路上你畅通无阻,带着武器进出天穹车站也没人来拦你,我相信你的能力,提前与武装组的兄弟们打过招呼。”
“谢谢。”
“不客气,不过我有几个小小的疑问,据我所知,你是为了辉石,才跑去天穹站找吸血鬼麻烦的?”
“不完全是,还有小七的一条胳膊。”
“哈,我就知道,英雄难过美人关。”
“......”
“怎么不说话了?”
“BOSS,这通电话会录下来对吗?我听见你那头的背景音里有杂波干扰,是其他侦听器材在工作的声音...”
“你这个小机灵鬼的耳朵真厉害,我和所有学派的话事人谈正经事的时候,都必须录音留档。”
“此话怎讲?”
“你现在是[无名氏]的领头羊,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个虚名,但是咱们得按流程来。”
“此话怎讲?”
“你没听明白?”
“我听懂了,我们直入主题,说重点。”
“我知道你很着急,我托SAS的一位老教官帮你查了查东西的去向,一分钟之前他传回来线索,我就立刻给你打电话了。”
“多谢。”
“根据我们的调查所知,钢之心的另一半目前在斯图亚特家族玫瑰教派的主母手上,海军学校的子弟曾经在家族聚会中见过主母,她戴着你的戒指,名字就叫玛丽·斯图亚特。”
“这些事情,我与唐宁从殓官的供词里知道了。”
“你和唐宁那小子碰头了?”
“是的。”
“那我还真是白忙活一场呀。”
“不管怎样,我得谢谢你,BOSS,我感受到了你的关心。”
“你这么说我就有点不好意思了,我还能为你做点什么吗?你有什么要求?火力援助或者其他什么的?”
“你有核按钮吗?我想把伦敦移平,这座罪恶之城真的有必要存在下去吗?我假扮成保洁人员,去地铁站拿着测温枪,花了整整一周的时间做前期调查,每一千个人里,至少有三个是吸血鬼——纯度如此之高的食人城市让我的身体都开始惊惧战栗,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我们生活的地表世界,有那么多的妖魔鬼怪。按照英国的人口密度来估算,这座城市的地铁主干线至少盘踞着四百多个食人恶魔。”
“看来你这小子的谍报能力也不错,是越来越诱人了,至于你对我提的要求,核打击?我就当你在开玩笑吧,但是我也得正儿八经的答复你——我没那个能耐,别想着在这种体量的国家首都种人工太阳。地表有地表的规矩,地表有地表的秩序。”
“BOSS——车站有能人异士,那么有没有能够呼唤太阳,改变天气的VIP?或者气象武器?我在地底世界见过太阳,那是车站的核实验吗?还是神话生物?能请这只金乌飞到伦敦上空吗?”
“做不到,那不是我目前能掌控的力量。”
“与卢恩符文一样?”
“是的,和卢恩符文一样。”
“我在皇家自由医院里,杀了七个做人肉生意的畜牲,这些家伙毫无悔恨之心,哪怕把人血当做毒品的剂量来判,他们运毒制毒贩毒,收受贿赂做合同诈骗,身上的罪够他们死上几百次,英国到底怎么了?BOSS...这太魔幻了。”
“你一定要我讲出个所以然,我也只能说,在二零二五年,地球上还能出现君主立宪制的强大国家,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魔幻的事情。我们在五十年前就飞上月球——文明的种子早就该在外太空发芽,但是事实上,我们还在这个摇篮里,不断唱着安眠曲,做着同一个美梦。”
“......”
“江雪明,我想反问你一句,你认为这是为什么呢?我对地表世界发生的事情漠不关心,可是多多少少听过它的历史,它本身就靠着劫掠与抢夺,靠着吸人血吃人肉长大,现在它垂垂老矣,却找到了一个办法,以蒙恩圣血来永保青春——这很奇怪吗?我反而觉得一点都不奇怪。”
“......”
“你是个实在人,我就与你说点实在的事。我的所有科研活动都与人类族群本身息息相关,每一位乘客的活动经费,都由联合国的[哲学家基金会]提供,像红磡地区靠近九界车站的乘客们,打款信息上的[百乐门娱乐公司]就是一家专门做外汇走账的影子公司。”
“......”
“我为了开拓铁道,已经将自身绑在了人类这辆高速列车上。历史中的神话生物,到了现代社会,也不过是几门大炮,几颗战术核弹就能摧毁的东西,我必须这么做,才能确保自身不变成历史文物,或者是志怪小说上的几个轻飘飘的字眼。”
“......”
“这么一通解释下来,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无论地上还是地下,地球上生物,经历了无数次灭绝纪元,一路演化至今,在当前时代,除了为人服务,供人吞食的肉鸡以外,这颗星球的主宰依然是智人。”
“说回正事,BOSS。”
“天穹车站的历史悠远,但是它的安防设计都是为了针对授血的怪兽,特别是吸血鬼这种生物——广陵止息在泪之城驻扎,并且时常开展[贞洁行动]。”
“具体指的是?”
“有很多僵尸列车,从癫狂蝶圣教的零号站台出发,列车上的幸运儿能瞒天过海,混进辖区或者交通署里,这些吸血怪物假扮成人类,与乘客、雇员乃至车组人员成家立业,抱着各种目的,或是为了刺探情报,或是为了暗中破坏,或单纯只是为了过上崭新的人生——贞洁行动指的是清缴血族的狩猎活动。”
“我在地表的活动呢?”
“也能算作一种[贞洁行动]——你知道吗?雨城为什么又叫泪之城?因为在阴雨连绵的天气,年轻俊美的血族能与普通人和睦共处,也有青金卫士和广陵止息的兵员,他们为了追求更强的力量,偷偷饮下蒙恩圣血。可是但凡我的兵员开始清缴狩猎,就有许多家庭分崩离析,昔日好友反目成仇,天空中的雨滴都变成人们的眼泪。”
“......”
“在几百年前,我们还没有那么厉害的枪炮,没有那么致命的武器,光靠辉石和棍棒来对付灾兽,是远远不够的,为了与怪物对抗,弱小的人们就会主动变成怪兽。”
“是历史遗留问题。”
“蒙恩圣血本就是癫狂蝶圣教的产品。和白夫人制品一样,不过我的万灵药,要比它的烈度更低,更加安全。”
“我明白了,还有什么疑问吗?BOSS?”
“你对这次行动,有几成把握?”
“没有这个说法——我能活下来就是十成把握,死了就一无所有。”
“是令我安心的答桉,我了解你,如果你受到了致命的威胁,恐怕是跑得最快的那个。”
“这一回,我是真的没有把握。”
“为什么?如果只是辉石,大不了让灵翁为你们这对才子佳人造出新的首饰,你没必要和整个伦敦成百上千个吸血鬼作对——根据蒙恩圣血的不同配方,衍生出来不同的品种,按红皇后教区的品种来算,吸血鬼的指力在一百二十公斤左右,是人类的四倍,各项身体数据指标都远超常人,拥有夜视能力,肉眼能侦测到人类的体温,听力非凡——如果要我指派广陵止息荷枪实弹的兵员,去地表世界活动,在伦敦大街上开枪火拼,那么这不是什么正义远征,我会变成搞恐怖袭击的恐怖分子,其实在得知九五二七遇袭的时候,我也很愤怒,但是这个公道我给不了她。”
“BOSS,我不光是为了辉石——还有明天。”
“明天?”
“皇家自由医院的[自由],它的本意不是[自由],而是[免费]的意思——是对穷人开放的医疗机构,为弱者治病疗伤的神圣之地。”
“......”
“可是我亲眼所见,医院里是一群垂垂老矣的食人魔差遣着人高马大的壮汉,用刀子和针筒往孩子们身体中抽出血,换来荣华富贵——他们做的是人肉买卖。”
“哦,我明白了。”
“你应该知道我生平最恨什么事,这是我第一次动手杀人——在骷髅会,我从不认为那些身体中流淌着地龙血液的怪物算作人。可是这一次,我是毫不犹豫的开枪杀人。”
“我大抵能理解你的心情。”
“在杀死他们之后,我只觉得悲哀与惶恐,我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我看见的,是一个个躺在病床上等待救治的小孩,可是在他们眼里,却变成了一张张钞票?!难道我的眼睛出了问题?”
“......”
“这些人与吸血鬼有任何区别吗?恐怕除了身体中的血还是热的,他们心里的血早就凉透了!儿科的主治医生与我说起这些事情时,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他请来的保镖们提着枪,随时要把挡在财路面前的人打成一滩肉泥!”
“无名氏,大人的世界里只讲利益,小孩子才会分对错。”
“BOSS,我总是在做,却很少说话,你对我和白露有再造之恩,我一直将你当成我的衣食父母,在你面前,我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小孩子。”
“好吧!~你尽管去调皮捣蛋吧!~我多少会想法子给你擦擦屁股——但是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有一天,你对我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你变成了一个无用之人,我也会毫不留情的抛弃你,无名氏。”
WALKMAN中的对话,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维克托老师都以为录音结束了。
终于——
——从随身听中传出江雪明的嗤笑。
“或许千万年之后,人们来地底考古,你浑身上下都烂透了,在遗迹中找不到任何梼杌凶兽的肉身组织,几乎无证可考...”
“哈哈哈哈哈...你这个臭小鬼!哈哈哈哈哈...”
“我相信你的嘴一定能变成化石,坚不可摧,硬到爆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说不定还能听见它一张一合,说出人话来,好让考古学者研究一番,去思考古人类语言中那一句[好猫咪听不得这个]到底是什么意思。”
“祝你好运,无名氏,愿我的骨头能为你披荆斩棘。”
“不辱使命,BOSS。”
......
......
维克托托着下巴,翘起屁股,倚在办公桌台旁边,要问清其中细节,“BOSS,我的大徒弟和二徒弟...”
小黑猫没什么好脾气,只觉得维克托妈妈担心过多。
“我和他们讲的非常清楚,他们也看得非常清楚,大书库里的《万物大裂》教他们如何迎敌,江雪明心里明白有多少吸血怪胎等着他们呢!难道你想跟过去凑热闹?”
维克托:“可以的话...”
BOSS:“不行,维克托。我不会给你这张通行证。雏鹰要学会自己飞翔,我给了他们强壮的羽翼,你瞧不起这对[明日之星]?如果你在伦敦现身,恐怕[哲学家]会对我进行经济制裁。”
维克托想给文不才打个电话,刚拿起手机。
BOSS立刻打断——
“——JOE早就与我问过这两个小家伙的行程,你猜他说什么?”
维克托没有说话。
BOSS紧接着模彷着那副傲慢的口吻。
“太好了!记得拍照片!帮我多杀几个!就当做广陵散小笼包的回礼!我去不得那地方,老婆和女儿都死在唐宁街里,仔细想想都够我伤心好几天,没事别CALL我,这种小场面你们自己搞定吧!”
维克托撇撇嘴,心有不甘——
——在尘封已久的记忆中,寻找着另一个门牌号,立刻写了一封信,把BOSS的爪子放在蜡烛上烤,用滚烫的小爪子化开火漆,合上信封。
BOSS一副惊讶惊喜的表情:“哦!哦哦哦!你要喊场外援助了?你要作弊了?你要机械降神了?这故事可不兴说呀!”
......
......
圣詹姆士公园迎来了日出。
“无敌的斯宾塞骑士将回到他神圣的领土!与他的新少爷罗伯特·唐宁一起!消灭邪恶!击碎黑暗!”温斯顿叔叔在前方领路,与身后的客人们吹着牛逼。
步流星紧紧跟在温斯顿叔叔身后,满脸兴奋的问起生气小妙招。
“叔叔!叔叔把你的独家秘诀传授给我吧!按照你说的,是一秒钟之内立刻怒到发狂!浑身的肌肉胀紧,一下子就把那个吸血鬼婊子的脑袋给敲碎了?哇塞!还有这种愤怒绝技?我要学我要学!”
温斯顿故作神秘,与流星比着嘘声安静的手势:“这座公园见证了唐宁街起起落落数百年,俊小伙,你应该保持安静。”
流星勐点头:“好好好!”
从武器箱里传出洁西卡长官的声音。
“什么绝技啊!我看他就是运气好!按照江雪明说的,这些吸血鬼的体质那么离谱,就他这副见风倒的体质,看见怪物不得被吓晕过去?”
唐宁满脸不悦,轻轻敲了敲武器箱,与洁西卡解释着:“我家的监控录像不会骗人,温斯顿叔叔为我守夜的画面,我看得一清二楚,在怪物要扑进大门的时候——他靠着啸叫怒吼瞬间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流星馋得开始流口水,抓住温斯顿叔叔的手臂,一个劲的摇晃着。
“教我嘛!教教我嘛!~求求了!给点给点!给整点有用的!~”
江雪明对这位神通广大的老管家非常好奇——
——这个中年男人身上有很多不解之谜。
这位管家只花了四个小时,就托关系搞定了唱诗班和神父,将殡仪葬礼的活计接到江雪明手里来操持。
只是简简单单翻阅了几位乘客的日志,看完乘客须知,温斯顿就对地下世界的运行规则有了粗浅的认知理解,是非常圆滑精明的人,无论说起什么,他立刻能搭上话。
温斯顿·斯宾塞——他自吹自擂的本事非常厉害,不过在唐宁街内外跑了二十来趟,打了五十多通电话,就把红皇后派系里的鲜血贵族座次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将他称作圣詹姆士公园的教父一点都不为过。
街道与黑帮传话的花贩子眼线,还有大臣的司机都认识这么个白鸽骑士。
哪怕是公园里清洁工也能搭上几句话,问起有哪些人出入公园,或是最近唐宁街发生的大事,温斯顿都能立刻知道。
温斯顿一吹口哨,寂静的公园中,连乌鸦和鸽子都要飞到他肩上讨玉米粒吃。
包括这位老叔叔在唐宁小子的房间里击毙吸血鬼的录像,江雪明也见过——那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力量增幅手段。
是经过无数次科学训练,并且行之有效的人体本能。
在遇见歹徒行凶时,人体是很难立刻进入愤怒的状态。
就好比看见阴暗的巷角,有人在侵害生命,在奸淫掳掠,在拐骗儿童。
人们经过此地多半只会疑惑茫然,还要权衡利弊,思考如何处理这件事,是报警还是寻找工具,掂量自己的几斤几两,或许还会在凶犯的恐吓下心生退意。
真的要像温斯顿这样,在第一时间立刻进入暴怒状态,将凶犯当做仇人来看待,这种技巧实然需要经年累月的修行。
而且要说温斯顿击毙玛利亚·布鲁斯时所用的手法,要说是乱打?
——他可不是乱打,他是有备而来。
他先是提起棍子,挂栓锁门时数清楚链条的锁扣关节,刚好留了一颗头颅宽窄的缝隙。
接着打开大门,脸上的表情都未有丝毫变化,是半点肾上腺素的迹象都看不见。
只在怪物冲撞大门的一瞬间,眼看这位老叔叔的斜方肌与两条大臂勐然鼓胀起来,跟着那尖锐恐怖的怪吼,肾上腺素在瞬间发挥作用,能给身体提升百分之二十到三十的极限力量。
——用尽全力挥出棒球棍。
它打的那么准!
时机恰到好处!
......
......
江雪明与温斯顿叔叔询问。
“老先生,能和我讲讲你的愤怒绝技吗?它有什么诀窍?”
温斯顿回头应了一句。
“它没有什么诀窍——人们都说温斯顿·斯宾塞是个假货,只会吹牛讲大话,这些流言蜚语像是鞭子,反复鞭笞着我的自尊心。这么多年过去了,看起来我是整日游手好闲,在詹姆士公园里养鸽子,其实我早就准备好了,时时刻刻都准备着释放我的怒火,只等一个机会!感谢上苍,我没有白费功夫。”
这位面目丑陋,几乎能吓哭小孩子的中年阿叔凶神恶煞的说。
“在打爆吸血鬼婊子头壳的时候,我感觉畅快淋漓,我的身体好像在说——我是货真价实的,我天生就应该干这种事,如果有把刀子,我应该能做得更好!”
步流星若有所思,不是很理解[自尊心]的含义。
江雪明也是一头雾水,与其他人一样,从这位老管家身上,他们感受不到任何灵压。
按照管家的描述——送唐宁回家时,温斯顿完全看不见玛利亚·布鲁斯在倒视镜里的倒影,是没有灵视灵感的普通人。
可是这种惊人的作战技巧,操纵肌肉的本能又是怎么来的呢?
按照流星的理解,这种用情绪来调配身体激素的能力,在地下世界的乘客群体中也是非常少见的。
江雪明没有多想——
——径直走向中式殡葬的灵堂,坐在主持人的位置上。
唐宁小子还觉得有些不妥,立刻问:“江雪明...先生,你穿着这身衣服,会不会有点不太合适?”
雪明反问:“要不我现在脱了?”
唐宁小子立刻涨红了脸:“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七说:“我只听过中西合璧的婚礼,没想到还能参加中西合璧的葬礼。”
雪明挥挥手,要伙伴们去各自的岗位待着。
“三三老师,你和温斯顿叔叔去马路边,帮客人们停车,卸下他们的武装,送到灵堂旁边的多功能工具间。”
“流星!你和洁西卡长官准备一场傩戏,不用你们真的唱,开场找借口去厕所,然后流星你去旁边五十米外的小教堂等待,洁西卡长官,这些不老不死的吸血鬼没见过你这种生命形态,会对你非常感兴趣,他们会围过来,你可能会受到一些惊吓。”
“地龙妹妹...”
地龙小妹立刻喊:“我有名字的!我叫安娜!”
江雪明改口:“安娜,你对温度非常敏感,躲在登记台下边,和白青青一起,把活人和吸血鬼分开,安排到不同批次的座位去,让各个家族的人分开坐——这些吸血鬼以家族为单位,脱离族长的指挥,与陌生人混在一起时,也是他们最脆弱的时候。”
唐宁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干什么?”
江雪明言简意赅。
“找个地方坐下,做你擅长的事情,马桶旁边也要放红木音响的摇滚小子——我要你管好电子设备,你知道该怎么做吧?保持呼吸,努力活着。用最大的噪音,最响的炮仗,震碎这些蝙蝠的耳膜,报你的血海深仇!”
Vol·⑨ [Melt·熔化]
早间九点,天空依然是一片黑色。
太阳在地平线伸了个懒腰,彷佛被一阵寒风激得打了个冷战,就立刻钻进厚实的云层里,躲回被窝里接着睡懒觉。
一切按照计划如期执行。
红皇后教区来了十六位贵族嘉宾,都是年轻漂亮端庄有礼的绅士女士,以家庭为单位。
XC区的血手兄弟会画风要朋克一些,大多是三五成群的小团体在交头接耳,多是纹身穿环,化着烟熏妆一副没睡醒的暴躁模样。
泰晤士河北岸的日子鬼要端庄得体的多,男人大多穿着格仔衫,要么是庄稼人,要么是程序员,女人则是全职太太的幸福模样——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怎么舒服怎么来,这些家伙自称[冬堡人],由三个教派合并而来。
名单上一共两百七十七人,到场的有两百六十八人。
九人缺席,其中包括玫瑰教派的主母玛丽,授血主祭玛姬,扈从李奥纳多与两位鲜血亲王。
剩下四人刚刚到场——
——是红皇后教派的代表人,教父来昂,教母芭芭拉,还有他们刚收养的教子,是一对双胞胎,大亨利和小亨利。
江雪明起初还担心,这些吸血鬼会在泊车的安检流程闹出乱子,没想到温斯顿·斯宾塞的交际手段如此厉害。
这个四十来岁的阿叔就像是披着人皮的妖魔,他嘴巴能妖言惑众蛊惑人心。
他与红皇后的贵族们说起宫廷丑事,也讲餐桌社交礼仪,给足了面子和乐子,自然能拿走这些怪胎怀里的里子和枪子。
他与血手兄弟会的叛逆朋克人称兄道弟,讲黑话作手势暗语,谈毒品货源,说起枪械店铺的新品行情是一套一套的,彷佛真的在违法犯罪的边缘浸淫多年,是个老恐怖分子了。
他和冬堡的家人们谈起TIKTOK的流行热梗,还从礼服里掏出来一张热门互联网公司的行业现状,连哪家老板喜欢PUA和职场骚扰都标注得明明白白。
不过一会,温斯顿叔叔还与这些庄稼人说起柴油动力收割机的新品行货价格几何,有最低价的购买渠道。
雪明听着入迷,就凑到温斯顿先生身边去。
紧接着这位老叔叔热情的介绍着——
“——我们暂且不提血豆腐的做法,那是一种中国的美食,不如直接让这位魅力十足的修女小姐姐亲自来教导你们?夫人们?她就是中国人!”
江雪明愣了那么一会,就看见三个主妇笑容灿烂亮出獠牙围上来,七嘴八舌的问起中国菜和中国血,最后还有中国僵尸这类华风吸血鬼。
温斯顿此举引开了大半冬堡人的注意力,原因没有别的——
——重量级人物登场了。
远远就看见一辆加长型林肯停在墓园旁,从车上走下来红皇后教派的教父与教母。
他们都有日耳曼人的黑发,眼神深邃,五官立体。
教父来昂身高六尺半,是一等一的宽肩天空树,壮得像是一头雄狮,红西装黑领带白衬衫,皮鞋一尘不染。
教母芭芭拉在冬日寒风中套着貂料皮草,与丈夫一样是大红配色,彷佛来参加的不是葬礼,而是她与丈夫的婚礼。
她一对杏仁形状的小眼睛炯炯有神,配着浪荡的翻天鼻和那薄情寡义的桃形唇,一眼就让人明白,这是个不好惹的顶级婊子。
从车前两侧,驾驶位和副驾驶立刻钻出来一对精神小伙,正是两位刚入会的教子——算作红皇后教区的明日之星。
与来昂一样,亨利兄弟也有黑中带红的迷人秀发。
他们满面春风,笑起来时苍青色的大眼睛就眯成一条缝,那种笑容配着兄弟俩默契十足的引路架势,还有那虎背蜂腰的绝妙身材,绝对能让INS上任何一位女游客当场发出鸡叫。
温斯顿立刻迎上去,逐一问候。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教父来昂非常尊重这位白鸽骑士。
来昂先生在众目睽睽之下微微欠身,与温斯顿先生说:“好久不见了...”
温斯顿精气神十足,昂首挺胸的答:“对你来说肯定不算久!上一回我看见这两个小家伙,他们还在婴儿泳池里打架。咱们起码有二十年没见了!对吗?”
来昂点点头——
——芭芭拉女士立刻尖叫着。
“原来你认识这个背地里说人闲话的鸟人?!来昂,你知不知道他面对卫报的记者,是怎么形容我的!?”
温斯顿小声滴咕着:“我只是实话实说,夫人。您与人偷情不是什么新鲜事。”
“别!他妈的!在我的教子面前!说这些事情!”芭芭拉一字一顿失声惊叫,“否则我...”
话讲到一半,来昂教父便用眼神喝退了糟糠之妻。
亨利兄弟凑到温斯顿叔叔身边,小声询问着。
“好久不见了,叔叔,我们都很想你...”
“叔叔,您是怎么和教父认识的?”
温斯顿没有什么好脸色,对付这些小畜牲时,他向来是开门见山,撕破脸皮单刀直入。
“你们套近乎的手法是跟谁学的?有话就直说,我只给你们换过尿布,难道你们是天生神童,能记住两岁之前尿床时,在你们床边忙里忙外的这么个怪叔叔?你们对我扮熟人的语气真是冷血无情——至于这么生分吗?”
话音未落——
——温斯顿句身低头,凑到大亨利耳朵边。
“你一定想知道教母的丑事对吗?说不定能以此进入红皇后教派权力的核心地带?你太天真了,小朋友。你觉得芭芭拉会在意这种花边新闻?如果她真的那么在乎,我应该活不到今天。”
——温斯顿接着凑到小亨利耳边。
“还有你,小子,虽然你出门之前好好洗了个澡,想把教母身上的香水给洗掉,但是你们昨天夜里肯定玩的非常非常High!玩的非常非常大,你忘记洗耳朵眼了——我闻见施华洛奇的香水,是猎豹那一款。”
小亨利惊慌失措,想捂住温斯顿先生的嘴,可是这个狡猾的老叔叔身形摇曳,立刻躲到来昂教父身后,一个劲的念叨着。
“你居然敢用这么便宜的香水来应付教母,看来她真的很喜欢你们两个,这年头由血族养大的孩子也是少见。”
小亨利红了眼:“教父!他血口喷人!”
温斯顿勾搭上来昂的肩,露出可怖的笑容——
“——我和这家伙在桑赫斯特皇家军事学院相识,他和我一个宿舍,那会他还不是血族,毕业之后咱俩就没联系了,毕竟他现在飞黄腾达了,不一样了。”
来昂歪着头,瞥了一眼名义上的老婆孩子,实际上的生意伙伴——没什么表示。
小亨利和大亨里各怀鬼胎,不再搭话。
他们决然不会想到,一个在圣詹姆士公园养鸽子的流浪汉,有如此大的能量,有如此深厚的社会关系。
来昂教父小声与温斯顿说:“这两个教子的元质非常不错,是优秀的种子。其实这些年里,我更希望由你来教育他们,你是个非常精明的人,只可惜...”
温斯顿双手合十,作祷告礼:“我信教,但是我不信邪教。”
听见[邪教]这个词时,来昂脸上明显闪过了一丝怒意,是残忍决绝的意味,很快又恢复平静。
“随你怎么说吧,我一直都缺个副手,这次你为红皇后教区的采血人操办葬礼,我还以为你会给我留一分薄面,要为我办事,是向我示好的信号——如此看来是另有原因?”
温斯顿开始满嘴跑火车,笑眯眯指着身后的丧葬人员。
“你看见这些年轻人了吗?”
遂指修女江雪明。
“你觉得这两个小子身上的元质优秀?是你红皇后教区未来的中坚力量?”
紧接着指向步流星。
“比起我身边的这些年轻人,他们就像是萤火虫,要和皓月烈阳争辉。”
最终指向三三零一。
“哪怕是青金狼母的直系血脉,玛丽主母也能招至麾下。”
诡异的沉默持续了短短五秒钟。
在这五秒钟里。
来昂与芭芭拉努力思考着。
思考着温斯顿·斯宾塞是不是在说谎。
小亨利和大亨利努力用灵感去感受这些人的灵压。
一家四口的大脑都在飞速运转,想要搞清楚这场葬礼的内在含义。
来昂立刻变了脸色,他开始低声下气,与温斯顿说好话,要把事情都问清楚。
“你说这几个年轻人,都是玫瑰教派的人?他们即将变成玫瑰教派的新贵?”
“也许?”
“他们是贵种吗?家世如何?”
“不是贵种,但肯定能成为贵族。”
“斯宾塞,你老实告诉我,这些来路不明的中国人,是你献给玛丽主母的投名状吗?你想为她做事?”
“不!我可没有说过这句话哦!你不要血口喷人!~”
“那就是说,我现在还有机会?我现在还能拉拢这些优秀的力量之种?”
“你心动了?”
“你不知道,你不明白,像你这种普通人,根本就感受不到灵压——我的两个教子竭尽全力释放的灵压,甚至不如那位小修女在愤怒的解释中国菜如何做的时候,被冬堡土老帽身上的劣质香水激发出来的,轻飘飘的一个喷嚏。”
“那么你心动了?”
“我确实心动,你能将这些年轻人引荐给我吗?斯宾塞?其实我一直很奇怪,像你这样优秀的人,像你这样意志坚定,精神超常的人,为什么没有一丝一毫的灵感。”
“有些事情是天注定。”
来昂凑到温斯顿耳边轻声说:“所以,你愿意帮我做这件事吗?我答应你,无论玛丽给了你多少好处,或是其他人要给你好处,我都出双倍,你知道我不缺钱,你也知道我的父亲是谁,二十年前你就知道。”
温斯顿贱兮兮的笑着,对来昂这副低声下气的样子指指点点,半天不讲话。
直到芭芭拉开始愤怒,这种愤怒传染到两个焦躁不安的教子身上时。
温斯顿终于开口:“兄弟,你不如直接去找那位小修女搭讪?”
来昂表情错愕惊讶:“我能直接找她搭讪?”
温斯顿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去忏悔室。”
来昂接着问:“她是个虔诚的基督徒?”
温斯顿:“对,是不是很惊讶?”
来昂:“要说什么呢?”
温斯顿:“别谈钱,她不喜欢别人与她谈钱,不如细数你到底犯了多少罪过——诚心忏悔。”
来昂:“你别骗我...”
温斯顿:“啊哈!你害怕了?你在害怕?你居然会害怕一个小姑娘?”
说实话,来昂教父并不畏惧那个拥有超然元质的小修女——
——他所有的心虚,所有的胆怯,都来自于温斯顿·斯宾塞的一张嘴。
这个男人有一种魔力。
在校园时代时,温斯顿·斯宾塞就已经是这副丑陋邋遢的模样了。他好像从来都没长大,也没变老,那副油腻恶心又精明利落的做派,让来昂从心底产生强烈的敬畏。
那是一种非常恐怖的生存手段。
在桑赫斯特皇家军事学院,光是靠斯宾塞这张嘴,就为来昂挡住了无数麻烦事。
直到来昂进入血族社会,开始进行残酷血腥的黑帮遴选,从红皇后教区一步一步往上爬,多年之后才明白,这是一种外交话术,是一种恐怖的魔法,几乎言出法随。
他一直都希望温斯顿能回到他身边,哪怕不变成血族,光靠着这张嘴,就能攻陷许多人的心门,打开许多人的死门。
可是这个古怪的白鸽骑士真的一心一意为祖国,打心眼里仇恨血族,从来都不想与妖魔同流合污。
此时此刻——
——来昂只怕这位还有几分旧情的旧友,突然倒打一耙开始坑害自己。
他慎而又慎的掏出枪械,把名贵奢华的凋花1911交到老朋友手里,当做互相信任的仪式。
“我相信你,斯宾塞,我这就去找她作忏悔,这么做有用,对吗?我能和这个中国人搭上几句话?让她对我产生好感?”
温斯顿耸肩无谓,收好枪械:“你甚至可以直接和她谈结婚的事。在学校宿舍我就和你说过了,你很帅,特别是我站在你身边的时候。”
来昂没有开玩笑的心情:“你把脸凑过来,我不相信你。”
温斯顿一边收走芭芭拉主母的枪械,一边往亨利兄弟身上动手动脚,把随身武器都拿走——他伸长了脖子,瞪大了无辜又鸡贼的双眼,像是面对交警查酒驾时的烂酒鬼。
来昂伸出舌头,哈着气。
“你没有骗我,对吗?”
温斯顿:“没有哦!”
来昂教父舌尖尝到的汗液里,所有信息素都表明——
“——很好,你没有说谎,我这就过去。”
说罢这位红皇后教区的话事人就往冬堡的人群里走。
温斯顿大声喊着:“葬礼在十点开始!你还有半个多小时!速战速决!”
来昂回头挥了挥手,派头十足,非常懂礼貌。
“谢谢你,老朋友。”
温斯顿喊得非常非常大声,要让江雪明听清楚:“这是个重量级人物!你能感觉到对吗?她身上的元质是最优秀的!如果你能将她留在此地,后边的麻烦事就会少很多。”
来昂点点头:“没错...”
温斯顿:“带她去忏悔室吧,好好聊聊。熔化她!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对吗?M·E·L·T!使她变得温柔!熔化!”
来昂教父露出欣慰的笑容,壮硕的肉身挤开一群冬堡泥巴种,那种由上至下的威压,让热情的主妇们又惊又喜又怒又怕。
他欠身施礼,与江雪明作邀请,是秋毫未犯,单手引向小教堂的静室。
江雪明眯着眼观察着这位老贵族。
来昂没有问姓名,对血族来说姓名并不重要,是与修女谈起教义,要拉拢这颗稚嫩人心。
“英国在早些时候会对住房的窗户收税,教会里有一扇免费的窗户,就是忏悔室,忏悔室是上天对罪人的恩赐,来自东方的小姑娘,你能以天父的名义,给予我这种恩赐吗?”
江雪明从主妇身侧站起,言简意赅。
“走!跟我进屋!”
......
......
温斯顿眯着眼,杵着芭芭拉女士的胳膊,面对血族时,他几乎没有任何恐惧心。
“喂,你老公试图勾搭一个年轻美丽的小修女...这事儿我能和记者说吗?他是勋爵,是大新闻。”
芭芭拉翻着白眼,立刻按照座次去寻找自己的位置了,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身后两位教子想要跟上教母——
“——不可以哦!不行哦!”温斯顿换做一副不怒自威的冷峻表情,“我给你们安排了其他座位。”
大亨里怒道:“凭什么?!”
小亨利阴仄仄的问:“为什么?!”
温斯顿·斯宾塞双手互抱趾高气昂。
“因为你们还不是血族,你们怎敢用那副丑陋卑贱的身体,坐进鲜血贵族的队伍里?你们好大的狗胆...”
亨利兄弟无言以对,想求助于教母。
教母已经走远了。
他们转而求助教父,隔着数十米,回应他们的,只有来昂先生冰冷又凶悍的眼神。
最终两兄弟乖乖听话,按照温斯顿叔叔的吩咐坐在后排。
......
......
另一头,江雪明端坐在黑幕帘布之后。
来昂教父挤进狭窄的忏悔室里,开始说起亏心事。
雪明的无线电耳麦中传出温斯顿叔叔的谆谆教诲。
“我要他与你忏悔,我与他说,你是个虔诚的基督徒,要向你打感情牌,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招揽你,获得你的好感,江雪明女士——不要感到奇怪。”
“你能透过薄薄一层黑纱,看见他的眼睛,眼睛是不会说谎的,胡编乱造和认真回忆的细微表情有明显的区别。”
“若是他真的打开心扉,就是他最脆弱的时候。”
“吸血鬼的体温是十九摄氏度,肌肉力量是人的四倍由余,有极强的生命力,哪怕打成碎片,轰成肉泥,拼拼凑凑浇上一瓶血,勉强也能活。”
“想获得这种力量,必然要付出代价。”
“你知道它们肉身的死门在哪里,是什么。”
“当来昂回忆起生命中最懊悔,最痛苦,最难过的几件事,向你诚恳的讲述这些罪过的时候——那是他心灵的死门大开之时。”
“不要放过这种机会,我相信你能办到,这是我与你出的一道小小考题,它一定难不住你。”
“我不知道来昂是否拥有你们口中类似[魂威]的神奇力量,但我能为你做的事情,就是这些。”
“祝你好运。”
......
......
安顿好客人,温斯顿·斯宾塞步子轻盈,在工具间将武器都分门别类归拢到一处。
就看见三三零一不知所措,好像压根什么都没做,有一种帮不上忙的窘迫感。
毕竟这件事,是斯宾塞叔叔一手包圆。三三老师只得去附近的邮电局小卖部弄了两块馅饼回来,要犒赏温斯顿叔叔。
一大一小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三三老师非常好奇:“温斯顿叔叔,你那么厉害,怎么会在詹姆士公园里养鸽子?一养就是那么多年...”
温斯顿啃着馅饼,与三三说起往事。
“我从皇家军事学校出来,一心想要报国,海军的士官人品有问题,他出轨外遇,我揍了他一顿。”
“然后我托关系,给一个议员当司机,工作第一天就发觉这家伙贪财好色,把社会救济当做嫖资,我把他丢进泰晤士河喂鱼,结果他没死,让我在牢房里蹲了十六年,可惜不是无期徒刑。”
“牢头狱友都有我的同学或是师兄弟,他们受不了我,早早把我赶出来,给典狱长送钱,要把我送去加拿大的监狱服刑,在押解途中我就越狱了——结果同行的重刑犯要杀狱警,被我一枪轰碎了脑袋。”
“于是我就减刑释放,在圣詹姆士公园的邮电博物馆当管理员,上一回财政大臣来参观,他只是看了我一眼,觉得我太丑,影响大英帝国的美好形象,轻飘飘的一句话,嘴巴一张一合,就让我丢了工作。”
“我想报复这个杂碎,拉了两泡屎,冲他的车上扔。然后被警卫痛打一顿——我逃进詹姆士公园,他们就不敢开枪,因为公园里的鸽子和墓碑都是文物,比我的命值钱多了。”
“我从劳改所里出来,才二十五岁,自此以后的二十年里,我一直都想着,不如就这样养养鸽子过过日子吧——每天与卫报记者说点唐宁街里的丑闻勐料,让这些大臣们提心吊胆的报效祖国。”
“他们杀不死我,他们抓不住我,我是他们心底的阴影,我是他们梦中的恶魔。”
三三零一愣住了——
——她是地底人,压根没见过这种在滚滚红尘里锻炼肉身与心灵的狠厉角色。
她找完了乐子,终于说起正事。
“温斯顿先生...我从小卖部回来,有人给你寄了一封信。”
温斯顿接来一看,眼神变得非常复杂。
他揉捏着鲜红火漆上的猫爪印,挠着头发。
凶神恶煞的消瘦脸庞挤弄出一个恐怖的微笑。
他念叨着书信上的寄语。
“JaeTo...”
Vol·10 [Deadly Embrace·致命拥抱]
狭窄逼仄的忏悔室里,一侧坐着来昂教父,另一侧则是严阵以待的江雪明。
两人直线距离不过一百二十公分,分作两个小隔间,由一道黑漆漆的布帘子隔开,通过一扇长宽约三十厘米的小窗户沟通。
忏悔室做了隔音,隔音棉能保证忏悔者的隐私。
在宗教礼仪中,对神职人员进行忏悔,是意达天听,是发自内心的自省,祈求上苍能原谅自身犯下的罪过。
此时此刻,来昂深信旧友的叮嘱,要彻底卸下心防,与这位小修女谈谈生平,谈谈过往,最后谈谈未来的伟大事业。
他解开领带,将这条带着香水与体味的信物放在小窗台上,他对自己的男性魅力非常自信。
......
......
如果你不太明白这个动作,或者无法理解——
——换句话说,好比一个风姿绰约的有夫之妇,向窗台解开领巾,将这条香喷喷的丝织品放在陌生人面前那样。
......
......
来昂正在等待一个契机。
如果这位小修女主动对这条领带说点什么,做点什么。
他就能跳过冗长复杂的忏悔流程,选择另一条路直攻花心。
可是一分钟过去了——
——什么都没有发生。
彷佛黑幕对面的神职人员工作室里空无一人。
那位修女的呼吸声都没有丝毫变化,体温或血液的流速也是如此。
这让来昂有些愤怒,一种火辣辣的羞耻感涌上心头,他又伸出手,刻意将领带推去黑帘子的另一头,让它露出些边角,好比荡妇求欢时撩动裙摆那样...
江雪明:“进了忏悔室你就开始解领带脱衣服?你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听见回话声,来昂反倒是松了一口气——至少这不是无用功。
“小姐,我解领带的动作并非是想冒犯你,而是想让你明白,此时此刻,我已经放下礼仪,想与你说心里话。”
江雪明:“说。”
来昂:“我是红皇后教区的教父,是一个吸血鬼,恕我冒犯,你知道吸血鬼吗?”
江雪明:“知道。”
从对方简洁有力的回应中,来昂感觉到一种莫名安心的暖意。
“那就好,那么我接下来要讲的事,或许你也能理解,能体会,能原谅我吧...”
江雪明:“谈,都可以谈,没什么不能谈的。”
这位伦敦血族核心圈顶流扛把子,开始说起自己的发家史。
他表情复杂内心踌躇,因为他从未与外人说起这些事——
——可是想起旧友温斯顿·斯宾塞的嘱托,这位教父彷佛变回了人类,双手撑着小桌台,托着下巴,前探身体,要把二十来年的血族罪业逐一讲明。
“从我的家世开始说吧。”
“去军事学院念书之前,我的家庭只能算个中产,虽然算衣食无忧,却也没什么大钱。”
“在学校的那几年,我认识了许多人,托斯宾塞的福,他这个机灵鬼让我挤进了贵族子弟的交际圈,并且认识了红皇后。”
“毕业以后,我与斯宾塞分道扬镳,他想去海防报效祖国,我很不理解他的想法——明明一个那么聪明,那么机灵的人,为什么不去从政?他要是多读两年法律,以他的手段,在议院领个一薪半职不成问题。”
“暂且不提我与旧友的事——小修女,我要向你忏悔。”
“我犯的第一罪,就是嫉妒。我嫉妒斯宾塞的才华,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能靠一张嘴,就能办好那么多事。在血族的初拥遴选仪式上,我有六个竞争对手——我知道,靠嘴是无法说服他们的,靠嘴也无法击败他们。”
“其中有比我更优秀的年轻人,也有红皇后另眼相看的扈从候选人——我知道,我绝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我靠着各种手段栽赃陷害,或从精神层面,或从物质层面毁灭了他们。”
“有一个与我同期的年轻人,他说话很好听,于是我就在遴选前夜把他毒哑。”
江雪明打断道:“等等,你是怎么做到的?”
来昂:“光靠神经毒素就能做到,这些专门攻击神经中枢的毒药非常厉害,把握好剂量,能让人的大脑暂时失语。”
江雪明在本子上记下[精通药理],“你接着说。”
来昂不紧不慢娓娓道来。
“也有小伙子比我英俊,比我强壮,床上功夫一流,我将他抓去地下室,雇几个同性恋折磨了半个月,事情办的干干净净。”
江雪明:“哦...哦。”
来昂:“怎么了?这是无法原谅的罪过吗?”
江雪明:“没什么,这位先生近况如何?”
来昂:“疯人院的医生去年刚刚给他做了额前叶切除手术,目前病情良好。”
江雪明:“你接着说吧。”
黑帘的另一侧,来昂教父的声音沉了下去,情绪也沉到谷底。
“当我从这场血腥的遴选仪式中胜出时,心底产生了一种非常恶心的感觉。”
“因为我憎恨自己的出身,我的父母就像吝啬又粗鄙的旧时代老财主,他们教导我,哪怕是多花一毛钱,都要从心底产生强烈的负罪感。”
“哪怕在伦敦,我的家庭也绝不算穷——可是他们的衣柜里能找到十二年前洗到发白的工作裤,但凡我有浪费食物的行为,立刻就会招致打骂。”
“我不理解,完全不理解,他们一边与我说,贵族的生活如何奢靡,想要成为贵族,想过上更好的生活。”
“另一边却把辛辛苦苦挣来的钱送进银行,等着可怜的利率和可怕的通货膨胀,无情的夺走他们的血汗。”
“就像是引颈就戮的羊羔,或许还会从这种节俭清苦的日子里找到一点自我感动。”
“当老教父选择我的时候,我成为血族新贵,干的第一件事,就会回到爱尔兰老家,把我家里所有人,所有穷亲戚,所有直系血脉,统统杀光。”
“我杀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无论男女老少,几乎花了八个月的时间,才勉强杀干净,那种恶心作呕的感觉终于消失了。”
“——我的过去都被我抹除了。”
江雪明:“勉强杀干净是什么意思?”
来昂抓住重点说:“因为那段日子还有许多情人找上我,说她们怀了我的孩子,都被我割断喉咙丢去火电厂里造福社会了,如果她们说的是真的,那么我应该还有一两个在外流浪的贱种要杀。”
江雪明:“你接着说。”
来昂长舒一口气,熬过了最难描述的不堪过往。
他非常开心,向人倾吐这些事的时候,彷佛真的与神灵有了联系。
特别是这个小姑娘的灵压,那种冰冷如刀的气质令他着迷,他确信,只要能让这位小修女堕入黑暗面,加入血族的队伍,她会是红皇后教区的绝对核心。
“完成这项仪式的时候,我与老教父约好去河边钓鱼。结果这个老不死的怪胎,为了庆贺我的新生,为了让我感受到生命在身体中流动的感觉,他抓来一条鱼,现场给我示范了一遍。”
江雪明:“等一下...什么意思?你这话说的太抽象了。”
来昂低声形容着:“说起来很羞耻,但是那种感觉确实让人着迷,你可以同时感受到生命的迸发,还有手里冰冷的鱼肉在挣扎,它马上要被我填满,它失水缺氧在剧烈的抖动着,柔软的喉口和锋利的锯齿牙一次次将我撕裂,疼痛和怪异的快感几乎让我彻底迷失其中——比我的任何一位情人都厉害,都刺激。”
江雪明:“等一下...请等一下。”
来昂最后说。
“我做完这个仪式,就将自己完全献给了魔鬼,献给了红皇后,我为她干脏活,我是她的忠犬,为唐宁街内外的权钱交易牵线搭桥,用恐吓与美色对付各路大臣和议员。”
“老教父于我有再造之恩,可是从一开始,我就想要除掉他,吸血鬼是永生不死的,他不死?我怎么变成新的教父呢?”
“于是我给他准备了非常棒的鱼肉,小心翼翼的用银线贯穿它的肌理,又不让它死去,就像是做料理一样,在电极的刺激下,它活蹦乱跳生勐异常,在老教父到达欢愉的顶点时,我就送他驾鹤西归。”
“这场突如其来的权力豹变,是我与芭芭拉潜心耕耘多年的结果。”
“与此同时,她向着养母红皇后亮出獠牙,她作为红皇后的贴身侍女,打开教区圣母的头盖骨,灌进去六公升水银——从此红皇后变成了脑死植物人,变成了我们的傀儡。”
“我终于完成了阶级跃升,做到我父母花几百年都做不成的大事。”
“那么话说回来——我向你展示了我的歹毒心肠,也向你展示了我的能力和决心。你真的要站在玛丽·斯图亚特那一边吗?”
说起工作,来昂的语气变得正经起来。
江雪明从黑帘子这头,能看见来昂教父脸上的各种表情——
——有那么一瞬间,来昂露出了死门,尽管很短,尽管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但是雪明还是抓住了那种感觉。
来昂已经开始不耐烦:“回答我!贱人!为什么不说话?”
江雪明默不作声走出忏悔室,打开来昂教父一侧的大门。
她与教父行礼,双手搭在裙摆上,面带微笑的说。
“你能再回忆一下吗?来昂先生?再好好想想钓鱼的往事?”
来昂露出些微惊讶的表情,他像是找到了知音。
“你是说...”
就在这个瞬间——
——在这位血族头领,仔细回忆起人生中最怪诞,最离谱,最匪夷所思的刺激体验时。
他的大脑功率直线上升,注意力涣散。
他的童孔微微失去焦点,眼睛也跟着羞耻心和病态的爱意瞥向别处。
他的手指与膝盖不自然的跳动,毫无防备。
死门的大锁发出清脆的卡哒声——
——江雪明对无线电里的小伙伴说。
“奏乐!”
......
......
与此同时——
——罗伯特·唐宁精神一振,迅速点燃礼炮烟花。
......
......
来昂先生还想说点什么,他神色怅然,就看见小修女附身拥抱,彻底被心中涌现出来的狂喜所淹没。
在人生的最后几秒钟里,他依然忘不了泰晤士河支脉的小树林里,他杀死老教父的那个瞬间——
——那是他得到至高无上权力的仪式,只用一条鱼当做祭品,完成的祭祀仪式。
如果他有镜子,一定能看清自己的表情,正如老教父对着剧毒的银线鱼肉尽情的喷射生命力一样,是满面红光如沐春风。
他感觉到了疼痛——
是修女服上如水面波纹的圣光吗?
是基督教里的圣物对吸血鬼的天然克害吗?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来昂·查理斯,有旧友温斯顿·斯宾塞的帮助,多亏这位精明能干的助手,他的谏言必然会引导我走向一条正确的路。
与人类拥抱时,那种温度和疼痛是如此真实。
只听噗嗤一声——
——就像气球水袋裂开的动静。
锋利的膛线破开这吸血贵族的菌丝西装,立刻将皮肤割裂。
来昂两眼失神,还沉浸在美好的未来,沉浸在一场幻梦中。
他紧紧拥抱着这个小修女,连手指与臂膀传来火辣辣的痛感都无暇去顾忌。
他的喉口有一道深入骨髓的恐怖伤口——
——银闪闪的餐刀从雪明的袖口一闪而过,几乎一鼓作气切断了来昂的颈椎,只留着一点皮肉挂住头颅。
灵堂的鞭炮与礼花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流星已经抱住洁西卡长官的脑袋,带头冲锋跳起笨拙的傩戏。
几乎所有宾客都被那颗活生生的头颅吸引,只有教母芭芭拉依然心系教父,心中隐隐担忧着生意伙伴。
她分明看见,有个臭不要脸的婊子修女一把将来昂推进了忏悔室,在那么狭窄的空间!那么暧昧的场合!他们共处一室!要在神圣之地做些寡廉鲜耻的事!
那是她芭芭拉想都不敢想的渎神大罪。
她的脑袋转得飞快,想要第一时间加入。
可是刚走出去两步,从斑驳刺耳的礼炮声中,芭芭拉听见了枪声,绵密如雨的子弹爆鸣从忏悔室中传来。
她心乱如麻,又惊又喜。
惊的是葬礼中的狠毒埋伏。
喜的是来昂死亡之后的权力转移。
她在犹豫,在思考,在努力感受着忏悔室中的灵压变化。
只用了短短数秒,她就被贪欲冲昏头脑,立刻从裙下取出冷兵器,取出一支迅捷剑。
这支镀银圣剑她从不离身,只为了找到机会合理的杀死来昂·查理斯,要说她的格斗技巧,从街头斗殴的德国传武杜萨克短刀,到生死决斗的左罗迅捷剑,十八般欧式砍人手法她样样精通。
如果推开忏悔室的大门——
——来昂还活着,那么就用这支剑送他上路吧。
——如果来昂已经死去,那么就用这支剑,送那个不识好歹的修女上路吧!
红皇后与玫瑰经在葬礼上械斗。
教父暴死,刺客伏法。
听上去多么美妙呀!
直到这一刻,芭芭拉与两位教子厉声怒吼,指向灵堂的主舞台。
“葬礼已经开始了!那是你们的衣食父母!去给王成桂医生磕头!”
支开教子只为了掩盖杀夫夺权的真相,芭芭拉内心狂喜,要感谢上天的恩赐。
她一步步往忏悔室去,感受到教父的灵压越来越微弱,就像是一头垂垂老矣的狮子,即将跌下兽群之王的宝座。
为了以防万一,她割开大腿,从腿骨中取来一支口红,其中撞针与底火都是她的托底王牌。
口红里藏着一颗致命的银弹,这是她千思百虑冒着截肢断腿的风险,留下的护命符。
“没有什么能拦着我...”
芭芭拉教母一次次深呼吸,彷佛为人时的生理本能还在驱使着她,似乎她还拥有呼吸这个功能,心脏彷佛也要开始重新跳动了。
“没有什么...”
可惜的是,那个不长眼的老管家又回来了。
温斯顿·斯宾塞拦在芭芭拉主母面前,成了最后一位拦路虎。
芭芭拉的眼神频频闪动,瞥向宾客席间的古怪傩戏。只看见各个家族各个派系的人们在惊叫欢呼,像是被那个身材魁梧的小伙子牵带起热情。
她在思考——
——要是让别人发现忏悔室里的灵压变化,事情暴露在众人眼前,恐怕这场权力交接的仪式,就做不下去了。
她变得急切,变得咄咄逼人。
“让开!斯宾塞!”
温斯顿满脸无辜:“夫人,我最好的朋友正在向神灵忏悔,你不能过去。”
芭芭拉挥动剑刃,要喝退这不长眼的丑陋管家:“滚!我要你滚开!念在你与教父旧情一场!念在你还有点用!别逼我杀你!”
剑刃在温斯顿叔叔的襟衣领花前留下一道道伤口,露出结实的胸膛,只是轻轻踱步绕路,温斯顿像个灵活的舞者,又堵到芭芭拉面前。
“恐怕不行,芭芭拉夫人,现在还不是时候。”
芭芭拉咬牙切齿,忌惮着此人灵活的身法,却不好大声喧哗,只见冬堡的主妇们齐齐起身,已经好奇的看过来。
她立刻收剑收手,低声与温斯顿商量。
“你这个没有灵感的蠢货!我能感觉到,教父非常虚弱!”
温斯顿惊讶:“真的吗?”
芭芭拉:“他快死了...这是个机会!斯宾塞!我与他同床异梦许多年,连吸血睡觉做梦的时候,都想着他有一天能突然暴毙,只要你帮我,我会给你很多好处很多很多,哪怕要是我跪下来含住你的意大利萨拉米红肠都行。”
温斯顿:“哦!哦!夫人!这可不行...”
芭芭拉认认真真的谄媚求欢:“教父死了,我就是寡妇,而且是很有钱很有钱的寡妇...”
温斯顿更加惊讶:“有这么个意思了!夫人,您随我来!”
两人跑到忏悔室外——
——斯宾塞亲自为芭芭拉开门。
在那一刻,芭芭拉看见了难以理解的一幕,是她这辈子都难得见到几回的画面。
狭窄逼仄的小房间里,那个原本清冷澹雅的小修女半跪在地。
心肠歹毒手段狠厉的教父来昂·查理斯,芭芭拉夫人平日里要仰其鼻息苟且偷生的大人物已经不见了。
具体来说,他已经变成了木质地毯上的一滩浑浊的浆液与肉块。
不时有细碎的嫩肉在木板椅上弹跳,立刻被一把银餐刀切成更细的肉条。
“哼哼...”
芭芭拉听见欢喜的笑声,嗅见腐烂霉菌的恶臭。
“呵呵呵呵...”
她看见那个小修女眼神凛然可怖,嘴角不自然的上浮,就像是在施暴时感受到了无上的欢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房内零散弹片,还有一副破破烂烂的肮脏骨架,这一切都与芭芭拉说了一个非常恐怖的故事。
来昂·查理斯,红皇后教区的掌舵人。
在这间不过两米的小屋子里,被这个女人用枪械和小刀拆成一地烂肉,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是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受千刀万剐的痛苦,灵压慢慢消散,最后变成了一副医学标本。
芭芭拉在刹那间吓得脸色惨白,连吸血鬼这种天然冷白皮都盖不住的[白],她几乎丢掉了所有的战斗意志,在眼神与江雪明触碰的时候,身体已经举旗投降。
虽说只会砍人的古惑仔,一辈子都只能当古惑仔。
可是芭芭拉现在连砍人这种动作都做不到了。
在漆黑的忏悔室中,她看见的不是什么人类,或是修女这类带有人类前缀身份的神职人员,那是来自地狱的纯正魔鬼.
准确来说是一分钟内,将血族的肉身切成两百多份不均等肉条的大恶魔。
哪怕是一头死猪,要手艺精湛的屠夫来分割肉块,都不可能做到这么离谱的事。
芭芭拉只觉得意识在远去,就在这个瞬间——
——温斯顿往门内问了一句。
“家伙好用吗?”
江雪明:“全都崩口了,银子太软。”
温斯顿好心好意将芭芭拉夫人推进门内,顺手拿住迅捷剑的护手,像是清理房间内的垃圾那样,缴械断骨一气呵成。
紧接着芭芭拉只觉得热风扑面,一头撞进了江雪明的怀里,作生命中最后的致命拥抱。
温斯顿·斯宾塞将迅捷剑丢给江雪明,什么也没问。
他踢上大门,吹着口哨,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感受着忏悔室内翻滚纠缠的声音。
是女人的惨叫,是拉扯头发这段颈骨的清音。
是血液从脖颈动脉中迸射,带着声带撕裂时咕噜出气泡的嘶鸣。
是惨痛的呼声都无法顺利发出,最终演变成痛觉与基础神经反射混合在一起的失智恐怖呻吟。
最后一声枪响!
——是口红袖珍枪械喷吐的枪焰。
复杂又恐怖的声响逐渐安静下来,又变成了另一类令人安心的,有规律的顿挫强音。
像是小提琴在奏乐,像是清亮的剑嵴与骨骼摩擦时,发出的解剖音符。
三三老师看得真切,远远与温斯顿先生打手势。
温斯顿立刻拉开门缝,往里边递了新餐刀。
江雪明一言不发,闪蝶衣装的臂膀布料受了枪击,只留下一点点白痕,拿走刀子立刻继续去做解剖工作,生怕这些杀不死的怪物会聚团复活,必须反复鞭尸才能安心。
温斯顿满面春风举手示意,要三三老师不必担心。
三三老师的嗅觉敏锐,灵感超然。
她面露疑惑,只觉得温斯顿先生在读完书信之后,就像是变了个人。
那副丑陋的五官也不像平时那样挤作一团,扬眉吐气时能领会他优雅自然的超然神态。
原本老管家脑袋上还有许多白头发,如今像是枯木逢春,皱纹与白发都消失不见了,彷佛在一瞬间回到了三十来岁的青壮年。
三三老师只顾着挠头,是完全想不明白,只知道是好事,最后也不去细想。
“真奇怪...”
Vol·11 [Rules of Nature·自然法则]
江雪明从忏悔室的大门走出。
她浑身冒着一股高温蒸汽,闪蝶衣装的膛线与吸血鬼的肌理骨骼碰撞时,几乎能迸出火花。
不得不说,来昂和芭芭拉的战斗力非常强——
——这对夫妇在狭窄的忏悔室中使劲浑身解数,除了吸血鬼肉身的硬件数据以外,在雪明看来,这两位精通巴顿术和街头格斗的黑帮大老绝非等闲之辈。
如果没有这身闪蝶衣装,没有这身坚盔厚甲。
江雪明心里清楚,自己肯定会受重伤——
——闪蝶衣装这攻防一体的设计就像是软猬甲,能防住敌人的子弹,也能割开敌人的血肉。
她两条手臂多处软组织挫伤,肌肉骨骼劳损,有肚腹和躯干有四处淤血堆积,不过是二十毫升万灵药就能解决的事。
如果没有这套衣服,没有这副战斗力更强的女身。
到底是谁能活着走出这间小屋子,就不好说了,
她也想过,要不要试着用其他的方式,其他的武器,其他的陷阱设计来杀死红皇后的教父教母。
可是事情来的那么突然——
——她几乎没有任何准备时间,计划赶不上温斯顿·斯宾塞的安排,赶不上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
忏悔室旁的消防干粉灭火器里加了银粉和巴拉松,为了以防万一,江雪明要温斯顿随时做好准备。
为了让来昂放松警惕露出死门。江雪明没有带主武器,身上只有战斗大师和二十三枚银弹,还有一把餐刀。
万幸的是,这两位吸血鬼头领非常傲慢。
当江雪明在如此狭窄的空间发起以命相搏的决斗邀请时,来昂不假思索,在受到袭击之后的第二时间,要与这个奇怪的小修女刚正面。
若是他亮出翅膀,变回原形。说不定还能捡回一条命,靠着强壮的怪力撞开大门,破开屋顶飞走。
这是雪明最不想看到的事情。
如今红皇后的教母教父殒命于此,一切都按照温斯顿叔叔的计划稳步执行。
贵宾们如期落座,以家族为单位的敌人被打成乱序排列在舞台前。
好奇心旺盛的年轻人被流星和洁西卡引走注意力,与作战组别中的长辈或指挥官离得更远了。
又一次,雪明为温斯顿叔叔精湛的屠宰手艺所叹服。
此时此刻,正是大开杀戒之时。
温斯顿·斯宾塞见小修女平安无事,立刻递去手帕:“感觉如何?”
江雪明如实告知:“收拾干净了。我没事,万灵药储量充足,我随时能继续作战,长官。”
听见[长官]一词时,温斯顿明显疑惑了那么一下子。
紧接着这位叔叔在葬礼的钟声敲响之前,要作简约却不简单的对答。
“为什么喊我长官?”
“因为你的战术很有效,我作为JoeStar小队里的尖刀,能与敌人的王牌正面对决并且胜出,只凭你一张嘴就能做到这种战术布置,这是我无法理解的奇工巧技。”
温斯顿沉默了。
江雪明接着说。
“或许你会说——因为你算伦敦数一数二的地头蛇,你了解这些人,你当了二十多年的卧底,你不光能指挥我,还能指挥敌人,做到这些事情自然是轻轻松松。”
她接走温斯顿递来的钢锏与AK12,整装待发。
“但我想说的是——你排兵布阵的能力真的非常完美,在军校你一定是个高材生,我对你的过去越来越好奇。”
温斯顿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一副喜上眉梢的样子,不说话装高手。
江雪明拉动血狼之眼机片,检查枪械状态,与温斯顿谈起接下来要干的事。
“不管怎么样,叔叔,我们要打一场硬仗,要取得刚才的战果,要这些吸血杂种一个不留的死在这里,绝不能让它们逃掉,逃走一个,就会回来两个。”
温斯顿心领神会:“我去饲料站呆着!我很乖的!绝不打扰你们!也绝对不会拖后腿!”
雪明点点头,正想说这个事。
“抱歉,白鸽骑士。我没给你留武器,也没把你当做战斗单位来看,如果这支枪能保护你,你就拿好。”
她从裙下掏出G26,交到温斯顿叔叔手里。
温斯顿迟疑了很久很久,没有去接枪。
雪明问:“你不会用?对吗?”
温斯顿点头:“嗯,我不会用。”
雪明眼神变得凌厉,变得咄咄逼人——
“——是真的不会用吗?在军校了解过?却很少实操?”
温斯顿如实告知:“这是奥地利的现代枪械,结构简单,拿到手上就能开火,没有复杂的携行保险,可靠又致命——我不敢说自己会用,这辈子我都没用过这么好的枪。”
江雪明立刻收回G26,眼神也变得温柔。
“温斯顿先生,你是个令人尊敬的人,是一位勇者。”
温斯顿微微欠身,准备离开:“是吗?”
江雪明上弹待击,从忏悔室的背风面阴影中离开,拉上防弹盔,准备去灵堂开席。
“鲁迅先生说过,怯者抽刃向弱者,勇者抽刃向强者。你与这些吸血魔鬼打了那么多年交道,没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已经很不容易——要帮扶我们这些冒冒失失的年轻人,和这些食人杂碎作对,毫无疑问,你就是勇者。”
钢铁面具之下,江雪明感觉异常亢奋,她想拉住内心的小野马,从狂暴的激素水平中找到一个平衡点,只得不断的说话来强化记忆,反复提醒自己,不要沉迷在这种狩猎的仪式里。
“方才依靠这副强壮的身体,我杀死了来昂与芭芭拉。”
“那是肉身元质的以强击强,从设伏坑杀的角度,完成了攻敌之短。”
“这副身体的能耐,远超我的想象。”
“在近距离撕斗搏杀的过程中,我这副身体几乎不会被任何负面情绪所影响,对杀害生命这件事有着病态的执着,大脑分泌的内啡肽与多巴胺是实实在在的奖励。”
除了[劳动]以外,智人还喜欢干一件事,那就是[杀死]。
如果说江雪明的男身非常热爱劳动,在干活时甚至能肉眼可见的回复精神力。
那么这副女身在夺人性命时不自觉的露出笑容,也是天性的释放,在回复精神力。
是越杀越精神,越杀越快乐。
雪明认为这种体质绝不正常,特别是在现代社会——
——这个女号大有问题,隐性基因所表达的狩猎天性实在太强太强,几乎无时不刻都在琢磨着,怎么弄碎东西,怎么坑害生命,甚至需要血清素这种神经递质来治疗。
不过偶尔当做工具使用,来对付怪物,是绝佳之选。
......
......
大亨利在灵堂里三跪九叩,照着教母的吩咐,把礼仪都做足。
小亨利则是急不可耐,完成磕头礼,就准备往忏悔室去。
只在下一秒,从王成桂医生的灵龛处,迸发出来闪亮的光芒——
——那是肉眼无法承受的强光,来自洁西卡长官的库存珍藏,闪光弹在爆炸时发出的强光还会伴生一百七十分贝以上的强音。
这两位血族的预备裔几乎在第一时间失去了所有战斗意志。
......
......
就在这个瞬间,按照温斯顿排列的座次,流星提着洁西卡长官的脑袋来到大路中央,他撕开鬼面傩戏花花绿绿的戏服,从中迸发出来的强光几乎将所有年轻血族好奇的双眼闪瞎。
从走道地台的暗格中迸发出一个个明亮的火源,浓烟中散发出巴拉松消毒液的味道,一片稠厚到无法视物的雾气笼罩在这不过两百平米的狭窄地坪中。
有作战经验的血族老鬼捂住双眼,开始凄厉的惨叫,于此同时喉口的软肉在银制粉尘的侵蚀下开始腐烂发臭。只要张嘴呼喊叫唤,都会在瞬间失声。
大狼面具隔绝了所有强光,流星在短暂的强音眩晕中醒觉,立刻变成了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
他冲向聚团的吸血小鬼,野狼-ACE开始喷吐龙息。
浓雾中此起彼伏的枪声,还有中枪碎裂的肉块泼洒在观众席上。
不过短短几秒,吸血鬼的有生力量被消灭大半,又听见肉膜蝠翼破开背嵴的裂肉怪声,有血族要振翅高飞逃离此地——
——雾中的黑影刚刚离开地面,听血狼之眼的枪火咆孝,从极远方飞来的头盖骨打在灵堂的登记桌上——成了最后的丧葬伴手礼。
更多的吸血鬼连变身都来不及,光是那两秒有于的肢体变化所发出的噪音,在雾中陡然增大的身形,都变成了JoeStar的绝佳目标,如黑夜中的萤火虫那样显眼。
在这片好似水银的毒雾中,也有埋头奔跑,求生意志极强的冬堡日子人。
三个小伙子搭伴前进,闭上眼睛,捂住嘴巴,依照记忆中的道路做出规划,绕开浓雾中的火舌亮光,想朝着停车场去拿回武器。
跑到浓雾的边缘时,他们几乎欣喜若狂——
——紧接着肩膀一沉。
从身后突如其来的狼爪与狼吻,将这三位贵客带回葬礼现场。
像比较走运的还有一位血手兄弟会的乐队鼓手——
——这位老哥早上喝HIGH了,在厕所狂吐不止,正准备回来好好为成桂医生悼念起往日的主仆之恩采血之谊。
他去厕所放水呕吐,只花了短短五分钟的时间,回来好像是进入了异世界,彷佛什么都变了。
还能看见天空中刚刚飞起一个吉他手,立刻被一道青色的焰光打成两截。
没等鼓手唤出灵体,变成蝠形,从雾中勐然窜出一根短棍,将他的脑袋轰成碎裂的西瓜。
临死时这倒霉鬼依然能听见灵堂中震天的音响在嘶吼着,电流声带着他无法容忍的狂暴噪音,几乎要将他的耳膜震碎。
雾中不时闪过的黑影就像是冥界的阎王,在勾魂索命。
松果体与丘脑破碎的瞬间,他魂飞魄散,只留下一具不断颤抖的,依然在燃烧着青色烈焰的尸身。
......
......
浓雾散去,江雪明与小伙伴们大声厉喝下令。
“清查战场!”
四位黑衣死神在座位之间游荡,找出不少战斗意志被摧毁,装死试图蒙混过关的血族——
——只是踩住脖颈,打碎头颅,这些死神便朝着下一个目标而去。
罗伯特·唐宁像是割麦子的农夫,蹲在暗处。
他握着猎枪,恶狠狠的盯着这些怪物。
他只觉得痛快,虽然不能亲手复仇,但是看见这些怪兽死在眼前,就好比在炎热的大夏天吃到五羊牌雪糕那样清爽。
这是自然法则。
这是报应循环。
不时还有跪地求饶痛哭流涕的吸血鬼,抱住江雪明的大腿,要许诺荣华富贵或才子佳人。
回答他们的只有枪声和子弹。
流星:“区域完全静默。”
小七:“区域完全静默,雇主。”
三三零一:“区域完全静默,没有生命迹象。”
江雪明:“有敌人逃出去了,人头数量不对,有四个怪物逃走了。”
听见这句话时,唐宁心中一紧——
——要是让这些杂碎逃到安全的地方,事情就难办了。
三三零一立刻说:“我去追?”
话音未落,从墓园道路中驶过一辆汽车,它横冲直撞,想要逃离这个地狱。
车座上的司机冷汗直流,甚至不敢变成蝙蝠飞空逃跑,他记得清楚,想得明白——不等他用翅膀飞出一百二十公里的时速,光是爬升的那点时间,他的脑袋在这些恶魔的枪击弹雨下,会变成一块碎肉。
开车逃走!
必须开车逃走!
江雪明:“小七!那是几号车!?”
只见小七从屁股兜里掏出一个探矿多功能终端,“好像是十四号。”
江雪明:“送它上天。”
小七按下起爆器——
——两百克塑胶炸弹将这台汽车变成了火球。
它分作四份,放在座椅下方,将最后四位吸血鬼的肉身变成齑粉,冲击波掀开了车顶的铝合金骨架,让整个车体跟着弹跳起来。
四个头盖骨顺着矮坡的倾角一路飞回墓园,最终被流星一脚一脚踩得粉碎,安眠于此。
江雪明退弹检枪,与小伙伴们说:“作战结束,打扫战场。”
唐宁蹲在音响的控制台旁,愣了半天,这才明白自己到底撞见了一队怎样的凶神煞星。这些人使用现代武器歼灭吸血鬼的效率高得匪夷所思,只要猎物进入陷阱,就绝无生还的可能。
原以为步流星这个傻大憨粗所说的“替你报仇”只不过是开玩笑,是酒桌上的场面话。
现在看来——
——[JoeStar]不会开玩笑,这绝不是说说而已。
......
......
小七去挨个回收汽车上的炸弹。
三三老师与流星在收拾宾客们的遗物,把这些吸血鬼的枪弹送进工具间。
江雪明在检查血族的遗骸元质,试图找到更多的弱点,更多的死门,《万物大裂》上很少会出现这些蝠形怪胎的高清解剖图例——如果能搞懂身体结构,那么找到脆弱的肌理关节,会让屠宰流程事半功倍。
洁西卡在干什么呢?
洁西卡戴上墨镜,依然被自己的闪光弹给轰晕了。
所以要破除迷信,用墨镜来对付闪光弹是没有用的。
......
......
就在这个时候——
——圣詹姆士公园的饲料站里。
温斯顿·斯宾塞打开荒废多年的笼门,往地下防空洞去。
这一处设施,原本是在冷战时期为了应对世界核大战而建设的临时避难所。
唐宁街的权贵们,在詹姆士公园的地下造了一个地宫,不过冷战结束之后就荒废了,成了温斯顿·斯宾塞的私人酒窖。
他从侧板的酒箱里拉出一把铁锤,对地下室的防辐射铅板勐然砸下!
从中露出一个木条箱,已经长满苔藓和蘑孤,是腐朽不堪的样子。
他翻开木条箱,从中拉出一条工装胯裤,牛皮见风就碎。
他又拿出一个五角星徽,上边爬满了铁锈,已经不能辨出铁器的真容。
他拎出一双人皮制成的靴子,连马刺都朽烂到了根里。
他拿出雷明顿的左轮手枪,整支枪械只有弹轴还能亮出点光来。
他把这些垃圾都丢掉,从木条箱的底层找到了唯一有用的东西,那是一把镀银的,泡过福尔马林,用缝纫机油反复洗刷,绝不生锈的锯肉大刀,它曾经是温斯顿的噩梦,是剖开挚友妻女胸膛的凶器——
——在这一刻,杰克·马丁拿回了真名。
Vol·12 [Dust·尘]
在伦敦西郊,罗伯特·唐宁的旧址。
众人在此处修整装备,养精蓄锐,时刻为下一场恶战做准备。
一场葬礼送走了披着恶魔皮囊的人类医生,也送走了披着人皮的吸血恶魔。
要详细说,当警察接到烟花扰民的投诉,在现场目瞪口呆的清点尸首时,小七扮作热心群众,与这些警官打听起鲜血贵族们的社会身份——
——他们杀死的红皇后教众中,来昂与芭芭拉分别在外交和联邦事务部,内阁财政部担任要职。光是从唐宁街里蹦出来的议员就有十三位。
——他们杀了血手兄弟会的六十六人,其中六位是英伦朋克乐队的新锐势力,与三家唱片公司签了长约,有十六万粉丝,可惜它们的INS再也无法更新了,主唱与贝斯手一边贩毒一边吸毒,一个是加麻大的意见领袖,一个是墨吸哥的绝命毒师。
——他们杀了一百四十九个冬堡人,这些吸血怪胎在北岸有一处秘密结社,与红皇后勾连避税,血亲家族为媒介,为红皇后提供优秀的中间人,其中包括贪赃枉法的律师,身手不凡的杀手,混淆是非的报社记者,为了家族随时能出卖身体,搞桃色丑闻来攻击政敌的黄花闺女。连它们养育的孩童都抱着异常凶悍的决心,要是哪个议员不听话,兴许还会落得个恋童的臭名。
这些食人恶魔死得其所,杀上几百遍都不算过分。
只是杀完之后呢?
该怎么办呢?
流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已经脱下闪蝶衣装,没有任何防备——
——这身战甲过于锋利,他不想划烂唐宁小子的家具。
他对雪明问:“明哥,我们接下来要去南海城了?”
雪明依然在养护枪械:“等消息。”
小七立刻问:“等谁的消息?”
雪明耐心的解释着:“等明天的报纸,或者是今晚的新闻——这两百多个人,不能白死,我们打出去的子弹,不能白白浪费。”
大仇得报的快意让罗伯特·唐宁迅速融入了这个小团体,他凑到江雪明身侧,又觉得太近,有男女授受不亲的疏离感。
他挪动屁股,坐得稍微远了那么一点,才感觉侍者九五二七的眼神变得缓和温柔,终于开口问雪明。
“没有浪费呀!雪明先生,我们没有浪费任何一颗子弹...你怎么能说是浪费呢?”
江雪明不紧不慢,将自己的战略打法和盘托出,尽管已经与小伙伴们说了很多次,但是唐宁小子是新人,得再当一次复读机。
“我本想在墓园杀死所有来参加葬礼的吸血鬼。”
“对。我们做到了。”
“其实一开始我的想法是,只清理唐宁街的边缘人,将各个地下黑帮堂口的管事主任杀掉,能达到这个效果,就已经够了。”
“然后呢?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我完全没想到你的老管家温斯顿·斯宾塞能请来那么多贵族贵种——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不明白...”
“贵族,指的是已经大权在握,只靠一句话能调动一两百人为他做事,为他卖命的大人物,贵种指的是血统高贵,但目前还不能进入血族核心圈层的年轻人。”
“哦...”
“我们杀死的吸血鬼,至少都是血族金字塔的中上层,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消息会传遍整个伦敦,乃至整个英国的地下世界。”
“会发生什么?”
“这种巨大的权力真空,会抚平一切外在矛盾。”江雪明与唐宁小子非常认真的解释着种群家族的自然法则:“虽然这些吸血鬼看上去是永生不死,没有家庭的概念,但是它们依然需要家族来维系社会地位,找到准确的社会身份——谁是一家之主,对它们来说非常重要。”
唐宁非常理解这种说法。
他出身将门,叔叔在海防气象局工作,姑父的父亲曾经在无畏舰上当士官,父母都是军校毕业,唐宁自己本来也要走上从戎的道路,他已经获得舰载机的飞行员资质,他会开飞机,他的人生原本一片坦途,没有家人,就没有唐宁小子今天的身手,也没有与吸血鬼作战的勇气。
一个家庭中,最重要的就是当家做主的人。
如果这些血族失去了领导者,失去了指挥官,它们会想方设法通过残酷血腥的仪式,通过厮杀角力遴选出新的话事人。
江雪明先生所说的权力真空期,就是血族最脆弱最疯狂的时期。
死掉的两百多个吸血鬼,为各个教区腾出了至少五十多个生态位。
原本屈居人下的干部或下手,会为了这些生态位大打出手——像玛丽·斯图亚特也早早准备好,往红皇后教区输送新的血液,要慢慢侵吞这片资源丰富的[人工血池]。
江雪明语气冰冷:“我本来想搞乱这些吸血鬼,可是现在,这种局势极有可能演变成一场大规模的武装械斗。”
唐宁疑惑的问道:“这不好吗?看这些吸血鬼狗咬狗,难道不痛快吗?”
江雪明与这位年轻人解释着大人世界的残酷之处。
“有很多好的地方,也有很多不好的地方。”
唐宁:“那你慢慢说。”
流星跟着凑上来,神情严峻:“我也来听听。”
小伙伴们围作一团——
——江雪明摊开日志本,书页上画出温斯顿·斯宾塞的消瘦脸庞。
笔法凌乱,潦草张狂。
雪明的女身根本就握不好铅笔,也画不出多么精细的人像,但大家还是能认出这张脸。
她咬着笔杆,眼神飘忽不定,大脑飞速运转。
“先说说坏事,我要温斯顿先生准备这场葬礼,可是现在他人却不见了,唐宁你前后多次联系过他,与他打电话发消息都杳无音讯,他是不告而别,根本就没有回头的意思——这件事让我隐隐不安。”
“如要说他是个怯懦的人,死了那么多吸血鬼的情况下,他终于觉得大事不妙要临阵脱逃,我是不会信的——斯宾塞一定有什么事瞒着咱们,他决定要去做某件事,所以偷偷熘走了。”
唐宁立刻紧张起来:“温斯顿叔叔不会有危险吧?他不会干傻事吧?”
江雪明摇摇头:“不会,他比我们其中任何一个都要市侩精明,我一直都想向他学习,学习如何在险恶社会生存,学习如何拥有那么厚的脸皮和那么狠厉的心——我认为他早有觉悟,故而我是对他非常放心的,无论他做什么,我都支持。”
听见雪明这么说,唐宁小子也松了一口气,继而追问:“那你在担心什么呢?”
江雪明解释道:“他似乎对吸血鬼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怨恨,与你一样,唐宁——我不知道这种恨意是从哪里来的。但是从葬礼的座次名单,从烟花烟雾弹爆闪和水银毒药,还有车辆的C4炸弹这些种种细节来看——”
“——温斯顿·斯宾塞应该非常清楚。”
“杀了这些吸血鬼,会让伦敦的地下世界天下大乱。”
“这一拳砸在这些老贵族的命根子上,就像是导火索已经开始燃烧,什么时候这颗炸弹爆开,会让整个伦敦的吸血鬼元气大伤,很可能再也不敢回到人类世界了。”
“他从一开始就想利用我们,来完成这件事。”
“我们变成了他手里最锋利的那把刀。”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但是与我的计划有很大的出入——”
说到此处,江雪明与流星和小七低声解释。
“——我只想拿回钢之心,谁要找我麻烦,我就去找谁麻烦。在这条路上遇见更多糟心的事,我就要动手去解决它。”
“或许是温斯顿先生这二十年来活得憋屈摆得稀烂,心中藏了太多太多糟心的事,要借我们的手一次性解决,背后的原因我就不去细想——但是他干完活就玩失联,实在是很让我困扰。”
唐宁为管家开脱辩解:“或许他是被吸血鬼抓住了?”
雪明点点头:“有可能,那么事情就变得更坏了。我们本来打算不放走任何一个活口,就是为了脏水都泼到玛丽·斯图亚特身上——现在斯宾塞先生被抓住,如果他的嘴巴像BOSS一样硬那还好说,不至于将我们全供出去,可是...”
流星抿着嘴,满脸担忧:“可是他要真的供出来才好啊!温斯顿叔叔是个非常勇敢的人!他不会轻易出卖朋友的!这些吸血怪物绝对会狠狠的折磨他!玷污他!我不敢想...我要立刻去找他!”
雪明挥挥手,要流星稍安勿躁。
“说回第二件坏事——”
“——我的原订计划已经不能用了,现在要把手脚都放开,要放手大闹一场。”
小七蹲在雪明身边,是个好奇宝宝:“你本来打算怎么做?潜进南海城刺杀玛丽·斯图亚特?”
雪明点点头:“没错,墓园里发生的惨桉会让许多血族对蒙恩圣母心生不满,小范围的权力真空不会彻底瓦解这些以家族为单位的血族帮派,但是我们亲手把一个个吸血鬼家庭整整齐齐送走了,连一个继承人都找不着了。托温斯顿先生的面子,这些怪物给足了脸,多是带着全家老小一块来参加这场亡命夏令营。”
小七皱着眉:“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雪明接着点点头。
“操持这场葬礼的人是温斯顿·斯宾塞,是唐宁街公认的白鸽骑士,他只是一个中间人。各个教区下边办事跑场打杂的小弟此时此刻都忙于击败竞争对手——根本就不会在乎玛丽。”
“或许玛丽只需要与南海城周边的几家报社打过招呼,或是在繁华闹市区的夜店酒吧,像是肯宁顿这种流放血族的低贱地段,与这些边缘人打几个招呼,利用坊间传闻或新闻报纸,利用舆论去引导风向,下场带带节奏,立刻就能洗清她身上的嫌疑,毕竟她是蒙恩圣母——能躲开这场刺杀,她完全可以归功于癫狂蝶圣父带给她的幸运之力。”
“或许身处遴选仪式中的角斗士们,也会向玛丽圣母表忠心,如果葬礼上的吸血鬼高干不死——这些喽啰想要上位,就得和查理斯王子比命长。”
“这就是我说的第二件坏事,我们的任务,是夺回钢之心,杀死玛丽·斯图亚特,是这两个高价值目标。而不是全歼整个伦敦的吸血鬼,或是彻底把它们赶回地下——这种活对咱们来说难度太高了。几乎要以年为单位来做长期规划。”
唐宁立刻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温斯顿叔叔是故意的!”
雪明立刻答:“他就是故意的,自信点,把可能去掉。”
流星使劲鼓掌:“他做得好呀!”
雪明抬手就把流星的两掌给抓住,语气越来越冷。
“那么说说第三件坏事——”
“——黑帮争地盘,黑帮选干部,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流星立刻就不说话了。
他也听闻HK以前有东方小哥谭的美名——
——年轻人不好好学习,也不爱念书,大抵是想以后出去噼人当黑社会,还觉得挺有侠客风范。
与癫狂蝶圣经里的教义一样,加入各个帮会要先拜会关二爷,喝血酒谈兄弟情谊,要为元老院内阁一样的话事人或前任话事人,要为这些太上皇卖命。
真正砍人砍到带头大哥的没几个,通常都是黄赌毒的生意做得好,最终用人命砌成了权力和财富的高塔。
若是真的出现大规模的械斗,像肯宁顿的四条酒吧街里,有八百多户人家,家庭里的青壮年收了钱,就会像雇佣兵一样走上街头,为吸血鬼办事,去收风砍人。
或许在砍人之前,彼此还是不问名讳,或不知其人素未谋面的关系。
可是收了钱之后,就得变成黑暗世界的雇佣军,与世界各地的雇佣兵集团在尹朗或阿富汗干过的事情一样——打着一场冷漠又无情的代理人战争。
死去的不是吸血鬼,死去的是活生生的人。
要问吸血鬼有那么多钱,能买到那么多鲜活的元质。
可是钱又从哪里来的呢?
流星想起自己的家庭,妈咪从来说家里有钱,也只是因为祖上很有钱,并非是努力工作,努力劳动换来的血汗,而是数百年累积的财富,按照妈咪的说法,传到阿星这代,已经是绝世单传败家子。
或许吸血鬼的父母,它们父母的父母都很有钱吧...
——阿星只是这么想着,单纯的想了很久。
江雪明自问自答,与流星说明白这第三件坏事。
“犯罪率会直线上升,我最了解英国警察了,阿星——他们从第二次世界大战就开始绥靖退让,但凡遇上持枪歹徒就立刻变成老贵族,嘴上说着[不要打架,不要打架],恨不得看见小混混们战个头破血流,最后都当做自己捞到的人头功劳——移民去北美还学会了杀良冒功。”
紧接着,她翻开日志的下一页。
“英联邦警察不会管这件事,我在军情六处总署门口放炸弹都没人理。据我的调查,他们的工资最低一个月是三千镑,主要收入来源于贪污——所以我才会与BOSS问,能不能直接丢一颗核弹把这里移平。”
日志的下一页,是伦敦各个街区的地形图,还有血族的分布图。
“我没那么大的本事,这张图不是我做的,是杰森·梅根在SAS特训时,抽空为我收集的情报。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一件好事。”
流星立刻掏出手机拍下保存,变得精神起来。
“明哥!咱们要分头行动了?”
江雪明举起日志,让每个人都拍下这至关重要的情报。
“按照斯宾塞先生这么个搞法,我们确实要分开行动——我和九五二七去南海城找玛丽算账。”
她指着流星和三三零一。
“你们俩去闹市区,去圣诞起司酒吧蹲点,这是伦敦大火之后重建的地表建筑,非常适合约会,是历史悠久的繁华街道,红皇后的小弟光是收管理费或差遣门童停车收小费,一个月就能挣四万多镑。在红皇后的血手兄弟会看来,都是油水十足的地盘。如果有喝多了吸大了的年轻人病急乱投医,与吸血鬼借高利贷,最后参与到这场街头械斗里,要为吸血鬼卖命——就轮到你们上场。”
三三零一两眼一亮:“我可以!我能行!”
流星立刻动身去换衣服。
江雪明与地龙小妹说:“你会开枪吗?”
安娜勐点头:“我手很灵活的!我会开枪的!”
江雪明抓住流星,把两支G26送过去。
“交给你了,我与几个巴士司机打过招呼,你现在是格林威治到黑弗灵的儿童大使,你这身皮套可以直接现于人前——我要这五位司机带着你去所有学校,所有学区附近的家属楼转,如果你在十点之后发现有人在街头聚集,在商量打砸破坏的事情,去阻止他们。”
安娜天真无邪的问:“我可以吃人吗?”
江雪明:“我这里有一本《颅脑损伤》,还有一本来自米米尔温泉的《百味坊料理大全》,你要哪一本?”
安娜立刻就不说话了,笑容也变得尴尬。
“当我没问。”
江雪明与唐宁交代着最简单,最无聊,也是最刺激,最复杂的任务。
“罗伯特·唐宁,我和兄弟们说的都是战术层面上的事情,但唯独你——唯独有一件事,只有你能办到。”
唐宁立刻危襟正坐,一丝不苟。
江雪明拍着罗伯特唐宁的肩膀,把战斗大师交出去,把唐宁的双管猎枪拿走。
“这支枪用来对付怪物很厉害,想用来保护自己,是不够的——你还年轻,我不会要求你去杀死怪物,所以我把战斗大师交给你,它设计优秀,与人巷战搏命时非常好用。”
唐宁拿住ASTER的龙鳞握把,这种枪械几乎不需要学习,也能明白如何使用,九毫米银弹既能杀人,也能杀食人魔鬼。
江雪明接着说——
“——你有三天的时间,仅仅只有三天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我会给你安排报社的人与你联络,他们多少都与我的老师维克托有关联,你要盯紧这些印刷物的内容,并且看清到底是谁,在为玛丽干脏活,绝不能让玛丽得逞。”
唐宁表情复杂心跳加速,“还有呢?”
江雪明接着说:“会有私家侦探跟着你,你要学会温斯顿先生的反侦手段,这些人大抵是玛丽的眼线,杀了他们。”
唐宁咬紧牙关:“我绝对能做到!还有吗?”
江雪明说起最后一件事:“你能弄到一辆农业灌既用的飞机吗?”
唐宁不假思索的说:“可以!”
江雪明:“能和空管申请航道吗?”
唐宁犹豫了一瞬间,紧接着说:“我可以!”
江雪明:“能还是不能,与我说实话,如果做不到,不要逞强。”
唐宁摇摇头,又追问着。
“你要飞机干什么?”
江雪明在日志本上,用铅笔往伦敦的地形图上画出一个倒五芒星法阵——这是深渊铁道发行车票上的倒五芒星徽印,能覆盖整个伦敦。
“照着这个路线飞,每一个节点降落一次,补充燃油和碘化银,飞到云层上,让碘化银这种催化剂在云朵里发挥人工降雨的作用。”
唐宁不理解:“雨变大了...好方便你们行动吗?”
“不光是这样,雨水能冲洗我们身上的血腥味,雨声能盖住我们行动时的噪音,暴雨能把普通人锁在家里,会让刀子变钝,金属的冷脆性会让凶器变得脆弱——偶尔还能让子弹的底火失灵。”江雪明转过头,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中稠厚的云彩:“没有下过暴雨,积雨云就无法消散,这样的天空是不会放晴的——温斯顿·斯宾塞先生或许就是这么想的,如果不让这些吸血鬼晒一晒太阳,它们就不知道疼。”
唐宁越听越兴奋,越听越失落。
“我没办法申请航道,还是如此简单粗暴的私人航道,伦敦上空的飞机太多了!它是个国际大都会啊!无时不刻都有盘旋待降的客机,哪怕我和家里人磕破脑袋,请他们去空管求情,也不可能做到这件事——江雪明先生,对不起。”
江雪明沉思着,紧接着说:“没关系,做不到我们就想想其他办法。我也是临时起意,想到你会开飞机,就立刻要你去用气象武器对付接下来的麻烦——是我强人所难。”
唐宁一屁股坐在客厅地板上,开始咬牙沉思。
不过几十秒的功夫,他立刻就想到了新的办法。
“我有主意了!江雪明先生!我有主意了!”
江雪明立刻站起身,和小伙伴们逐个拥抱,紧接着换上闪蝶衣装。
“不用和我说——”
她拉起唐宁小子,紧紧抱在怀里。
“——去做就行。”
刹那间,唐宁两眼失神,抿着嘴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他还不确定脑袋里的幼稚想法,是否能真的实现。
可是这个刚刚认识不到七十二小时的陌生人,就已经把性命交到自己手上。
要让这片天空下雨,要让这片天空放晴,只凭他一个人,是多么困难的事呀...
江雪明拍了拍唐宁小子的肩。
“我相信你,就如我相信温斯顿先生一样,与你相处的这几十个小时,你很少说话,却做很多很多事。你的辉石是黑色的,与我的钢玉很相似——废话我就不说了,我等你的雷声。”
唐宁热泪盈眶,用力点头。
江雪明:“在我的故国故乡,鲁迅先生还讲过,待我成尘时,你将能见到我的微笑——要我说,玛莎还活着,她去了大海,还没来得及变成雨,因为这该死的倒春寒,她还没来得及回到你身边,你不能一直等她,不能一直等她,你要主动起来,你必须主动找到这位灰姑娘,碘化银就是她的水晶鞋!”
唐宁只是点头,无法说话。
江雪明咬牙切齿的,眼神炙热,几乎咄咄逼人:“这些吸血鬼,它们能掐断花芯与草叶,可是它们绝对杀不死春天。”
唐宁紧紧抓着江雪明的肩膀,攥住肩头的长衫。
江雪明敲着响指,言简意赅,“走了。”
流星立刻跟过来,抱着唐宁的脑袋。
“走了!天气之子!”
安娜在一旁听见这二次元浓度过高的称呼差点没憋住。
三三零一戳着小七的咯吱窝:“你雇主又开始了?又双叒开始了?”
小七已经习惯了:“她从来就没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