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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元日月山     贵和堂txt下载     贵和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一章 接手顺德兴

    葛掌柜收拾东西离开杂货铺,他是被大掌柜赵尚文辞退的,理由很简单,借贷出去的银子,没能收回来。

    葛掌柜也曾辩解,说有抵押凭证,算不得坏账。

    赵尚文就毫不客气,揭了他的老底,道:

    “借贷给别人或许有情可原,但那人是你亲戚,便有因公肥私之嫌,还有商铺数次的恶意赊欠,也是这个汪掌柜所为,其中里应外合的小伎俩,大家心知肚明,还要都给你讲出来吗!”

    葛掌柜顿时哑口无言,只有灰溜溜地离开了。

    赵尚文随之当众宣布,聘任张耀祖为商铺掌柜,理由同样简单,讨账有功,经营有方,做事诚实守信。

    赵大掌柜的这个决定,算是业内少有的新鲜事。

    有人做了十几年的学徒伙计,也未必能熬到掌柜的位子,而张耀祖这个小伙计,在商铺学徒也不过才一年有余,居然提拔成为掌柜。

    为此,其他商铺里的那些老资格,难免就有人要说三道四。

    赵尚文似乎早有预料,给众人解释着说道:

    “商铺聘任掌柜,没有论资排辈这一说,咱只看你有没有真才实学,有没有办事能力……”

    “也就是说,只要大家按规矩做事,心无旁骛,视商铺生意兴衰为己任,那么谁都有机会被委以重任。”

    赵大掌柜这样一番承诺,起到了很好的激励效应,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兴奋,觉得有了盼头,貌似出头之日就在眼前。

    张耀祖就是最好的例子,大家做事更加勤快,就连彼此打招呼的声音,也要比以往高出几分,透着一股子向上的活力。

    张耀祖之所以能够坐上掌柜的位子,自然是董七女极力推荐的结果。

    当初,赵尚文找来张耀祖,通知他来接替葛掌柜之时,张耀祖却是百般推辞,甚至辞柜,也不愿接受掌柜这个位置。

    赵尚文不解,问起他的理由,张耀祖说道:

    “讨账时董雅轩出力更多,而且也比我有能力,他更适合做商铺掌柜,请赵大掌柜斟酌,切莫厚此薄彼。”

    赵尚文很欣赏张耀祖的为人,也就不再隐瞒董雅轩是少东家的身份,并且告诉他是少东家极力举荐,希望张耀祖能够不负所望。

    顺德兴已顺利交割完毕,但店里原有的那些伙计,却是人心惶惶,近来顺德兴生意萧条,百废待兴,更适合少东家第二阶段的励练。

    了解这些事情真相以后,张耀祖这才不再推辞,他也算是少数几个,知道董七女真实身份之人。

    惊讶之余,更多的是对贵和堂董家,这般培养接班人的钦佩。

    董七女离开杂货铺,前去顺德兴酒楼接任掌柜,开始第二阶段的励练。

    来到顺德兴酒楼,发现原有的那些伙计们情绪低落,各个萎靡不振,没个精神头,做事也是敷衍了事。

    董七女觉得问题严重,必须先解决人心涣散的状态。

    于是,便将所有人员召集起来,商量如何使得顺德兴,重新走上正轨。

    “各位都是顺德兴的老人,说说你们的意见和建议,有啥切实可行的好法子,盘活现有的生意,大家各抒己见,讲出来共同斟酌。”

    董七女想以此让大家振作起来。

    然而伙计们却是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愿意开口说话,众人躲闪的目光,有意无意的看向柜台后的坐柜。

    显而易见,如今汪掌柜不再是顺德兴的东家,伙计们便以坐柜马首是瞻。

    坐柜扫了众人一眼,极力掩饰着脸上露出的得意,装腔作势地清咳几声,这才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生意上的经营,还得掌柜的拿主意才行,咱们这些做下人的,跑跑腿做些粗活罢了,哪里懂得经营上的门径。”

    坐柜是打心底里,瞧不起这个新来的掌柜,他认为赵大掌柜既然盘下了顺德兴,理应聘请他这个经营多年的坐柜,来主持新顺德兴运营才是。

    但是坐柜怎么也没有想到,赵大掌柜竟然派个毛头小子来压他一头,自认老资格的他当然就不服气,难免的不予合作,出难题,想要看新掌柜的笑话。

    董七女强压着心里的怒气,依然保持着面带笑容,道:

    “大家毕竟是顺德兴的老人,对于一些老客户的喜好,以及进货渠道,酒楼经营方面的策略,都比我这个门外汉要强上百倍,在此还请诸位多多指教,畅所欲言,有啥想法尽管说。”

    “掌柜的就甭费这心思了,还是那句老话儿,咱们只是跑腿出力的下人,有啥章程,掌柜的尽管自己拿主意便是,何必多此一举。”

    坐柜依然在搅局,且振振有词。

    随同董七女而来的玉珠,实在看不下去了,她可没七少爷那么好的涵养,早已因愤怒而脸色发白,站在旁边咬牙切齿多时了。

    这会儿,她用挑衅的目光,看着那个坐柜,没好气地说道:

    “闭上你的臭嘴行不,这么多人在这里,又没问你,啰啰嗦嗦的什么东西!”

    被个小丫头抢白,坐柜面子上挂不住,立刻反唇相讥:

    “你又是什么东西,一个黄毛丫头,哪有资格在这多嘴多舌。”

    忍耐多时的董七女,冷笑一声,接过坐柜的话茬儿,道:

    “这丫头也不是什么东西,只不过是这里的新坐柜而已,至于你这个老东西,现在就挪挪窝吧!”

    坐柜顿时气得脸色苍白,却也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这是被掌柜的给辞退了,一时之间还无法接受,有些懵。

    在坐柜看来,这个才来的年轻新掌柜,理应事事求着他这老资格才对。

    至少不敢撵他走人的,毕竟这毛头小子,上面还有赵大掌柜,而赵大掌柜曾经恳请他留下来帮忙,正因如此,坐柜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就在坐柜还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兴奋的玉珠已是在撵他走人了,连句客套的话都没有,大声嚷嚷着:

    “还不赶紧滚蛋,等着八抬大轿送呢!”

    “你……你没资格辞退我,赵大掌柜恳请我留下……”

    坐柜这时已反应过来,开口辩解着。

    “你赶紧滚蛋吧!顺德兴停业也不用你这样的杂碎。”

    玉珠表现出原有的泼辣,破马张飞的性格,这会儿展露无遗。

    “我……我去找赵大掌柜理论。”

    满脸羞愧的坐柜,气哼哼的甩手走出顺德兴。

    面容清冷的玉珠,冷哼一声,满是不屑之色,看着那坐柜悻悻然离去,转而冲那些伙计们说道:

    “还有要走的没,现在就可以离开,这世上三条腿的鸡难找,两条腿的人多得是,还就不信了,离了张屠夫就吃带毛的猪。”

    此时的玉珠,已然一副主人的派头,面带凛然正气,让人不敢小觑。

    伙计们见高高在上坐柜,就这样被辞退,众人都垂下了头,没人吭声,也没人打算离开,谁都不想轻易丢了自己的饭碗。

    玉珠见竟然镇住了场子,不由得暗自得意,但接下来却不知该如何进行,只好将目光望向七少爷,意思让他继续刚才的话题。

    董七女带着赞许的神色,冲玉珠摆手示意,鼓励她继续进行。

    胆大泼辣的玉珠,得到七少爷的鼓励,自是不甘示弱。

    她整理了一下思绪,接着说道:“我这个坐柜,只是个临时差事,以后看你们谁有能力,就由谁来当这个坐柜。”

    在场的伙计们听了这话,不约而同,所有人脸上浮现出几分期待,却又有些不敢确定,于是看向董七女这位年轻的新掌柜。

    “诸位尽管放心便是,新坐柜所讲的这些话,赵大掌柜也会全部认同。”

    董七女帮着玉珠打着圆场,算是给众人许下定心丸。

    看到有出人头地的机会,自是人人争相表现,众人顿时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董七女不失时机地接着说道:

    “现在有知道老客户喜好的,以及负责采办、跑街送外卖的伙计,还有厨房里的大师傅,大家遇到有什么难处,或者有啥急待解决的问题,到坐柜那里记录下来,咱们共同商量解决。”

    董七女在这样说着的时候,聪明的玉珠,便知该怎么做了。

    她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准备好笔墨纸砚,指着最前面的一个伙计,问道:“你叫啥名字?店里做啥差事?可有啥想要说的没?”

    “俺叫黄志勇,跑街送外卖的,偶尔也帮忙采购买办,最近东市那边有了早集,蔬菜肉食价格便宜很多……”

    有人开了头,伙计们不再有啥顾虑,挨个上前说出遇到的问题,以及对于经营方面的看法。

    即便是厨房里的大师傅,也提出一些意见和建议。

    玉珠认真地做着记录,偶尔也会问上几句,事无巨细的做着笔录。

    董七女坐在椅子里喝着茶,像是在欣赏怡人的景致一般,悠闲看着玉珠,有条不紊地做着笔录。

    他发现玉珠这丫头,真的很不简单,巾帼不让须眉,具有临危不乱的大将风度,如果她是个男人,必然会有一番作为。

    差不多耗时一个多时辰,总算是将所有伙计全部问询过了。

    玉珠这才活动着有些发麻的手臂,站起身来,走向悠闲喝着茶的七少爷。

    看似悠闲的董七女,听着伙计们讲述的这些意见和建议,心里一直在琢磨着,如何摆脱顺德兴现有的困境。

    经过一番思量之后,心里已是有了大致的构想。

    看到玉珠抄录完毕,董七女接过玉珠递过来的抄写记录,粗略看了一下。

    这些问题需要逐项解决,却也不急在这一时,眼下最为要紧的,是如何提高士气,让伙计们摆脱这种,萎靡不振的低落情绪。

    想到这些,董七女站起身来,按着心底盘算的思路,当众宣布,以后店里所有伙计,以及厨房大师傅的工钱,将和酒楼的经营状况挂钩。

    也就是说,顺德兴酒楼的生意好,前来吃饭就餐的客人多,那么伙计们的工钱,也就水涨船高,而且是上不封顶。

    反之,若是酒楼没有客人上门,大家自然也就没有钱赚,拿不到工钱是小事,弄得不好,大家一起丢饭碗。

    对于新掌柜这样的新举措,伙计们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也是各自有着不同的看法。

    有的伙计信心十足,已是在暗自盘算着,由此可能增加多少进项。

    不过,也有人担心拿不到工钱,脸上表现出忧虑之色。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有啥可担心的,掌柜的这么大生意摆在这,咱还怕丢了饭碗不成!”

    “以往,咱这平均每天三五成的上桌率,好的时候达到七八成,这样算下来,咱的工钱至少翻一倍还多,到时你就偷着乐吧!”

    “这话说的好,相信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做好本分,顺德兴必然会更加兴盛,而且各位的收入,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董七女不失时机的鼓舞着士气。

    几个伙计和厨房里的大师傅们听了这话,多数人表现出几分兴奋神色,毕竟能够增加收入,总不是一件坏事。

    很有心计的董七女,记下先前说话那个伙计的姓名,随后继续讲着他的谋划。

    为了转变顾客对顺德兴的感官,他决定投入一笔款项,举办个盛大的开业庆典,以此招揽人气。

    也是让大家知道,如今的顺德兴,已是改头换面。

    尽管汪掌柜在供货商那里名声不好,但‘顺德兴’这块招牌,还是有些知名度,算是济南府的老字号。

    举办这个庆典,也是为了告知那些供货商,如今顺德兴换东家了,大家以后可以继续合作。

    再有就是,让更多人知道顺德兴这块招牌,算是一种宣传。

    看到新掌柜如此大手笔的投入,伙计与大师傅们信心倍增,原本还有些顾虑的伙计,也已放下包袱,场面顿时活跃起来。

    这会儿,董七女对厨房里的大师傅,也提出了要求,让他们拿出最为得意的菜品,每位大师傅,至少要有五种以上拿手的招牌菜。

    一位大师傅憨厚的笑了,道:“只要掌柜的舍得花银子,不要说五钟招牌菜,对俺们几个来讲,十种也是不再话下。”

    “你的意思,弄个清蒸王八,煮一盆子皮皮虾、侍弄几只螃蟹扔笼屉里,这是家里婆娘都会侍弄的玩意,算得哪门子的招牌菜哩!”

    众人听了,忍不住嬉笑起来,气氛显得轻松又活跃。

    “要有独特口味的大众菜品,那才是显示手艺的招牌菜;比如你的烧茄子做得好,大家都爱吃,别家又做不出来,这才是招牌菜。”

    董七女接着侃侃而谈。

    “适应大众消费,寻常食材做出不寻常的味道,这才算是你的招牌菜……”

    “那些所谓的山珍海味,只能算是面子菜,寻常百姓哪个吃得起!所以几位大师傅,多朝这些方面下功夫。”

    为了激励厨房大师们的积极性,董七女当场宣布:

    “从现在开始,哪位大师傅的菜品,达到招牌菜的水准,顺德兴每月进行一次最佳菜品的评选,哪位大师傅获胜,即可增加一块银洋的工钱。”

    增加一块银洋的收入,是一种极大的诱惑,几位大师傅听了这话,交头接耳议论起来,都有些跃跃欲试的意思。

    看到厨房几位大师傅的情绪高涨,董七女甚感欣慰,做酒楼这档子生意,可是全指望这些大师傅们的手艺哩!

    本着趁热打铁的原则,董七女才开始着手准备,开业庆典的诸项事宜。

    依然由玉珠执笔记录,请几位大师傅报出了,各自拿手菜品名称,根据烹饪的需要,罗列出采购食材。

    条理有序地分派人手,吩咐负责采办的伙计,准备二十桌席面的用料,不必计较价格,只要求采购最好最新鲜食材,让大师傅烹饪出最得意的菜品。

    打发走负责采办的伙计,厨房大师傅回去整理后厨,跑堂的伙计开始打扫卫生,擦拭座椅,众人各自忙活起来。

    玉珠起身给七少爷添茶,不无得意的问,刚刚她的表现如何?董七女由衷的表示称赞,使得玉珠更加得意,很是享受的样子。

第一百五十二章 开业庆典

    顺德兴开业庆典如期举行,应邀前来的客人之多,超乎董七女的想象。

    赵尚文带着省城所有商号掌柜,早早的就赶来捧场。

    他丝毫也不避讳,通知各商铺掌柜,道:

    “以后各个商号,若是有生意上的应酬,须得到顺德兴这里来操办,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赵四同样带来省城的一些旧相识,同样的话,他说出来,就带着几分匪气;

    “如今这顺德兴,已是咱自家的产业,哥几个如有请客应酬,必须到这来就餐,别他娘的便宜了外人。”

    最难得的是‘侯爷’孟觐侯,居然也带些掌柜的前来道贺。

    原本,孟觐候是要去京城的,瑞蚨祥有些生意上的事情,需要他亲自去处理,却因顺德兴这场庆典,不得已而推迟了行程。

    只因孟月娥坚持要父亲参加完庆典在进京,在女儿软硬兼施带威胁,缠磨得无法行程,只好顺了女儿的心意,答应前来捧场。

    不过还有个内里的原因,这位救了自己女儿的年轻人,给他留下的印象还不错,他也想过来瞧瞧,那个年轻人如何经营顺德兴。

    所以推迟进京行程,邀约几位生意上的朋友,前来顺德兴道贺了。

    门前迎客的董七女,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位省城举足轻重的人物——孟觐侯,居然会亲自前来捧场。

    侯爷能够前来捧场,可是天大的面子。

    董七女不敢怠慢,连忙上前拱手问候,并且介绍了三舅赵尚文,以及老舅赵四给侯爷认识。

    赵四与孟觐侯拱手见礼,说了些久闻大名的客气话,随后话锋一转,道:

    “我这外甥少不更事,省城这地面上,也是人生地不熟,以后还请侯爷多多关照。”

    “您这是客气,雅轩这孩子做事稳重,有能力有手腕,正所谓后生可畏,我看咱这些老家伙,不用为他操心。”

    老于世故的孟觐侯,随口说着场面话。

    “令千金我也见过几次,大家闺秀,惠外秀中,乖巧懂事,侯爷必然是宠爱有加喽!”

    赵四别有用心地将话题转到孟月娥身上,想借此探探孟觐侯的口风,为以后撮合两人做个铺垫。

    孟觐侯哪里知道赵四还有这些个弯弯绕,自顾自的说道:

    “月娥那丫头,整天疯疯癫癫的,哪里有什么淑女风范,她缠着雅轩帮她驯马,没少给他添了麻烦!”

    “雅轩那小子也是见了好马,就啥也不顾的主儿,有一次啊,他姥爷弄了匹好马回来,这小子……”

    赵四说着闲话,已是引领着孟觐候上了楼梯。

    赵尚文则负责照应侯爷带来的那些朋友,有人与赵尚文相熟,介绍其他人互相认识,几个人相谈正欢的时候。

    已是走上楼梯的孟觐侯,无意间看到自己的宝贝儿女,竟然和一个女孩子一起,里里外外地忙着招呼客人,看她那兴奋的样子,已然半个主人的做派。

    孟觐候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觉得有些丢面子。

    于是,趁着众人上楼的空儿,找了个由头来到女儿身旁,道:“月娥!你一个女孩子家,这样抛头露面……”

    “爹!啥时候变得这样迂腐,亏您还是商场老前辈哩!如今举国上下,倡导维新,怎么您还抱着老古董不放!”

    孟月娥振振有词的反驳着父亲,撒着娇,催促着父亲上楼去,别管她的事情。

    孟觐侯对这个宝贝女儿,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说她几句没啥效果,也就不再理会,转身上楼去了。

    现在孟月娥已经知道,拦住惊马救她的这个伙计,居然是贵和堂董家的大少爷,而且还知道他的名字叫董七女,也知道他这次是来省城励练。

    那天,白秀娥提到董七女这个名字,孟月娥便已有所察觉,玉珠也曾经提起过这个名字,她便有些诧异,在和白秀娥闲聊的时候,好奇地问道:

    “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取了个‘七女’这名字?”

    原本两人便是在闲话,况且这也没啥可隐瞒的,因此,白秀娥便将有关董家香火的事情,也一股脑的道给她听。

    ‘原来他是董家大少爷,来省城学做生意的。’

    孟月娥心里打定主意,找机会当面揭穿他,让这个‘七女’难堪一下。

    得知顺德兴开业庆典的事情之后,孟月娥纠缠父亲,领些生意上的朋友前去捧场,而她自己老早就赶来顺德兴,饶有兴致的和玉珠一起,忙活接待前来道贺的宾客。

    开业庆典进行得非常顺利,其间还有个小插曲。

    街上看热闹的人群里,心绪欠佳的汪掌柜,无意间看到了赵四,他一眼就认出那个人,便是预定六十桌酒席的阔佬。

    汪掌柜过去质问赵四,当初为何失言,预定的酒席,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害得他无力偿还借贷,不得不以顺德兴酒楼抵债。

    看到满脸怒容的汪掌柜,赵四笑得更加灿烂,看得出他此刻的心情极佳,只是说出来的话,却差点使得汪掌柜背过气去。

    “怪只怪你汪掌柜道行尚浅,一百块银洋就乖乖就范,省城这样的地方,你没资格再混下去,我看不如回乡下,重新修炼去吧!”

    赵四说着,拍了拍汪掌柜的肩膀,看着他气得直打哆嗦,这才面带微笑,转身走进顺德兴酒楼。

    汪掌柜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得意地走进顺德兴酒楼,明知道就是这人使了绊子,却也是无可奈何。

    做酒楼生意的哪还能不让客人订酒席,况且人家预付了一百银洋的定银。

    也正是因为预付的这一百银洋,使得他放弃了应有的谨慎,义无反顾的投入巨大,结果却落了个鸡飞蛋打,如今却已是悔之晚矣!

    满怀怨恨的汪掌柜,用他那极其恶毒的眼神,扫了一眼顺德兴那巨大的招牌,拨拉开人群转身而去。

    顺德兴酒楼依然热闹非凡,前来道贺的宾客,均已安顿妥当。

    手脚麻利的伙计们,已开始忙着往楼上送去酒菜,玉珠和孟月娥总算清闲下来,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环顾四周,没见到董七女的身影,孟月娥就撅起了嘴巴,悄声嘟囔着:

    “人家在这里累死累活,一直忙活到现在,他又跑到哪里躲清闲去了。”

    孟月娥这样嘟囔着,已经风风火火地找到了楼上,全然不顾大家小姐应有的矜持,在各桌酒席之间,寻找着董七女。

    最终在一间敞着门的雅间里,看到董七女正在和父亲一起喝酒。

    孟大小姐顿时有些气馁,她可没勇气当着父亲的面,过去把他揪出来。

    无奈之下,只好跺了跺脚,下楼去找玉珠,让她想法子叫董七女下来。

    玉珠似乎有所察觉,上下打量着孟月娥,问道:“他有事忙着呢,叫他来做啥?”

    孟月娥支支吾吾的找着理由;

    “咱俩在这儿累死累活的忙着,他倒是躲清闲去了,真是岂有此理,玉珠你说,是不是该叫他来说道说道!”

    “还是算了吧!男人有他们的应酬,现在也忙完了,咱俩也找地方喝碗茶歇歇,说会儿话儿去。”

    说话之间,玉珠领着孟月娥来到账房,倒了碗茶给她。

    尽管孟月娥还有些不甘心,却也不好表现出来,接过玉珠递过来的茶碗,漫不经心地问道:

    “玉珠,我好像听见你叫他七少爷。”

    咳咳……

    “有、有吗!”

    玉珠没想到孟月娥会突然问这个,刚刚喝了口茶,差点没呛出来,但她反应也还算敏捷,辩解着道:

    “他排行老七,所以偶尔叫他一声七少爷,怎么着!只许你们大户人家称小姐,不许俺们小户人家叫声少爷。”

    “玉珠!你也忒刁蛮了吧!我这里不过随口问了一句,你可倒好,什么大户小户的牵扯这么一大啰嗦。”

    孟月娥嗔怪着埋怨玉珠。

    “本来就是吗!”

    玉珠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嚷嚷着,说道:

    “你们孟家是名门望族,侯爷的名头更是如日中天,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不像我们这些小户人家……”

    “停停停……快点打住吧你!”

    孟月娥连忙打断了玉珠,歪着脑袋问道:

    “玉珠,好像也没得罪你吧?至于这样挤兑我的!”

    玉珠自觉有些失态,提起茶壶倒水,掩饰着说道:

    “家族大有啥不好,遇事一呼百应,不像我们贵和堂,男丁不旺,势单力薄……”

    “那你给我说说贵和堂吧!”

    孟月娥不再和她计较,借机转移话题。

    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玉珠很是后悔,当初不该极力促成驯马这件事。

    原本,她只是想让七少爷清闲几天,做些自己喜欢做的事,顺利完成这次励练,尽早赶回贵和堂去。

    而她却怎么也未曾想到,因为训马之事,招惹上这位难缠的孟大小姐。

    自从那天,孟月娥见过舅老爷和舅太太以后,这位大小姐就三天两头往家里跑,缠着七少爷做这做那。

    最近这些日子,两人发展到几乎已是形影不离,若是照这样纠缠下去,贵和堂怕是又要多一位少奶奶了。

    嫉妒是女人的天性,不让女人嫉妒,甚至比阻止少女思春更难!

    玉珠也是女人,理所当然的嫉妒,所以她决定拆散他们。

    玉珠知道,让女人离开她所喜欢的男人,最有效的法子就是让她知道,那个臭男人已经有女人了!

    何况,七少爷的女人还不止一个。

    这会儿,孟月娥问起了贵和堂,玉珠就给她讲起了,董家人丁不旺的现状,以及董老太太打算一劳永逸。

    打算给七少爷娶四房媳妇……玉珠说得绘声绘色。

    开始的时候,孟月娥还能故作镇静,极力表现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但仅只矜持了一小会儿,脸上的笑容就开始僵硬,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看得出来,玉珠的这些话,对孟月娥来讲简直就是噩梦,最后她终于坐不住了,起身快步跑了出去。

    看着孟月娥跑出顺德兴,玉珠的脸上露出难以察觉的得意。

    ‘哼!小样,跟我斗!’

第一百五十三章 无奈的玉珠

    顺德兴酒楼开业庆典以后,虽然还没有达到门前车水马龙,店内宾客如云的火爆程度,但是却也还算生意兴隆。

    每天总有七八成的上客率,对于眼下的成绩,董七女也还算满意。

    毕竟,顺德兴刚刚换了东家,有些老客户碍于汪掌柜的面子,还在等待观望。

    然而令人欣慰的是,顺德兴已经有了许多回头客,而这些回头客多数都是冲着,玉珠这位女坐柜而来的。

    毕竟女人当做柜的酒楼,估计整个省城,甚至是省内其他大城市,顺德兴酒楼都算是破天荒的头一家。

    董七女调侃玉珠,道:

    “玉珠你改名叫孙二娘得了,咱把这店名也改一改,就叫十字坡酒楼,我觉着这样一改,必定会宾客如流,生意兴隆。”

    “孙二娘是卖人肉包子的,你想砸自己的招牌啊!”

    识文断字的玉珠反驳着,随后她忽然又想起了,戏台上的孙二娘,飞扬跋扈、放荡泼辣的形象,实在是不怎么令人恭维。

    于是起身,双手叉腰的嚷嚷着:

    “我有孙二娘那样跋扈吗!看你倒是与那张青有得一拼,同样油嘴滑舌,油腔滑调,游手好闲,还有个游刃有余,可惜说的不是你。”

    董七女目瞪口呆地看着玉珠,刚才不过是将她比喻一下孙二娘而已,怎么反应会这般强烈,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张牙舞爪起来。

    玉珠却是有些心虚的嚷嚷着,道:“孟大小姐不来找你,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你可别跟我找茬儿生事端。”

    闻言,一头雾水的董七女,不明白玉珠在说些什么,但最近这些日子,孟月娥确实没有来找他,倒是的确有些反常。

    在忙着筹备开业庆典那会儿,孟月娥还在缠着他,非要去买一件玉佩,可这几日不知怎么的,忽然好几天都没有露面。

    玉珠的话提醒了董七女,于是吩咐玉珠让她去找孟月娥,就说她要的那件玉佩拿到了,让她过来取。

    玉珠用愤怒的眼神,狠狠地瞪了七少爷一眼,随后摔摔打打着,转身忙别的去了,对于七少爷刚才的吩咐,只当耳旁风般充耳不闻。

    想让玉珠去找孟月娥,看来是指望不上了,董七女只好打消这个念头,决定亲自去孟府找她。

    七少爷决定自己去找孟月娥,使得玉珠差点气炸了肺,却也没法子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

    赵四走进顺德兴酒楼的时候,窝了一肚子火的玉珠,依然在一个人生闷气。

    但是玉珠却不敢给舅老爷使脸色,看到赵四走进门来,连忙起身招呼,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笑脸相迎。

    赵四是来找外甥说事儿的,见他不在,就问玉珠老七去哪儿了?

    心情不佳的玉珠,提起七少爷就生气,便没好气的回答着,道:

    “找姓孟的小狐狸精去了,鬼迷心窍,这会儿,怕是连自己姓啥都不知道了。”

    看到玉珠愤愤不平的样子,赵四不禁皱起了眉头,有心想要数落她几句,最终还是忍着没有开口。

    跟个正在吃醋中的小女孩计较,实在是有失风度,赵四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决定在这儿等外甥回来。

    董七女来到孟府也没有见到孟月娥,丫鬟小桃挡了他的驾,说她家小姐病了,不便见客。

    有些沮丧的董七女,只好又返回了顺德兴酒楼。

    进门看到四舅在这里等他,顿时显得有些尴尬,一叠声地招呼着玉珠添茶,然后问老舅,找他有啥事?

    赵四不动声色地支走玉珠,让外甥也坐下,说有话要对他说。

    这次来省城,已将近一个月了,赵四打算明天回乡下。

    来的时候,董老太太交代给他两件事,带老七回贵和堂,自然是首要的头等大事,老太太早巴望着孙子回去呢。

    但励练还没有结束,董善政当然不会同意老七回去。

    无奈之下,老太太只好退而求其次,吩咐赵四回去之时,把玉珠带回去。

    董老太太自己这样盘算的,有人在老七身边侍候他舒舒服服的,那小子自然是乐不思蜀,哪里还想起要回贵和堂。

    赵四说要带玉珠回贵和堂,董七女是一百二十个的不乐意,他不想让玉珠走,于是找着理由推脱,道:

    “顺德兴刚刚走上正轨,离不开玉珠。”

    听到这话,赵四就生气了,指着外甥的鼻子,道:“你小子可真有出息,想落个依靠女人的口实,不怕人笑话啊!”

    董七女不吱声了,赵四给他扣的帽子太大,他有些承受不起。

    “你的励练,终有结束的时候,所以要早做打算,现在就得着手筹备,尽快为顺德兴培养个新掌柜。”

    “昨天跟你三舅商量了一下,玉珠走后他派个人过来,先从坐柜做起,逐渐熟悉酒楼的经营……”

    赵四这话还没说完,门外偷听多时的玉珠,忽然推门闯了进来。

    玉珠不想回去,至少不想现在回去,只是还没等她开口辩解,脸色铁青的赵四,已是猛地一拍桌子,吼了声‘放肆!’吓得玉珠一哆嗦,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越来越没规矩,这里可有你说话的份儿。”

    赵四根本不给玉珠开口说话的机会,已是用不可置疑的语气,吩咐着道:“立刻回去收拾东西,明儿个一早跟我回贵和堂。”

    老于世故的赵四,知道只有用这种雷霆手段,才能迫使玉珠不敢就范,还可以震摄一下宝贝外甥,让他免开尊口。

    不然老太太交代的事儿,怕是难以完成。

    受了极大委屈的玉珠,哭着跑回了院落。

    百无聊赖的白秀娥,正坐在院子里,摆弄着手里的一把折扇,见玉珠哭得泪人似的跑了回来,起身拦住下她问道:

    “这是怎么话儿说的,委屈成这样,是不是老七那臭小子,又欺负你了!别哭,等会儿他回来,我找他算账。”

    “不是少爷,呜!是舅老爷……舅老爷让我明天……明天跟你们回贵和堂,呜!呜!”玉珠伤心地哭诉着。

    “多大点事儿,至于伤心成这样。”

    知道事情的原委,白秀娥安慰着玉珠,道:

    “回去就回去呗!跟你说回去还有件好事等着你哩!看你哭得跟个花脸猫似的,随我进屋去洗洗。”

    白秀娥这样说着,拉着玉珠进屋去梳洗。

    翌日一早,一辆骡车停在院门外,赵四板着脸跨上马背。

    玉珠这么一闹腾,惹得赵四发了脾气,原本还想要挽留玉珠的董七女,这会儿也不好再开口了。

    玉珠有些幽怨地看了七少爷一眼,见他也是一副无可奈何地样子,知道已是无力挽回,只好乖乖地随白秀娥上了骡车,和赵四等人返回贵和堂。

    董七女怎么也不会想到,玉珠回到贵和堂没几天,董老太太就打发她嫁人了。

    早在玉珠和董七女出来励练那会儿,有户李姓的人家,请了媒婆来贵和堂提亲,指名道姓说相中的是玉珠,李家少爷要娶她过门。

    开始的时候,董老太太还有些犹豫,只因还不了解,提亲的这个李家什么底细,所以并未答应这门亲事。

    但那李家几次三番,打发媒婆过来提亲,媒婆也是拿了好处,夸奖着李家少爷,如何如何的一表人才,玉珠嫁过去便是少奶奶……

    总之是好话说了三千六,只求董老太太成全两人这段姻缘。

    赵香早有将玉珠嫁出去的打算,也在从旁劝着董老太太,道:

    “玉珠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俗话说‘女儿大了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从李家送来的那些聘礼上看,家境也还算殷实,玉珠嫁过去也委屈不着她。”

    董老太太终于被说服,勉强答应了这门亲事,但确切迎娶的日子,却要等玉珠从省城回来以后再定。

    董老太太想要知道,玉珠是个啥心思,有了先前玉叶逃婚的教训,董老太太对小辈们的婚事,变得慎之又慎。

    这就是白秀娥对玉珠说的,那件等着她的好事。

    还蒙在鼓里的玉珠,终于回到了贵和堂。

    下了骡车,玉珠有一种回家的感受,很快便忘记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连蹦带跳地雀跃着,一路小跑着直奔董老太太房里。

    玉珠与董老太太感情深厚,情同祖孙,离开贵和堂有好几个月了,再次见面,少不得嘘寒问暖的一番亲热。

    在董老太太的授意下,李家的那门亲事,暂时没有告诉玉珠。

    不过,是疖子总有出头的时候,玉珠终于知道了,李家来提亲的事儿,她哭闹着,死活不愿意嫁人。

    董老太太对这门亲事,原本就很是犹豫,经玉珠这么一折腾,也有些动摇。

    而赵香却是知道玉珠的心思,当着董老太太的面,开始劝说起来。

    “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有啥心思俺都知道,老七的事情你也清楚,给他定的那几门亲,除去那个和他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尚雪梅,另外的那几家,也都算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想想你自己,你说以后真的要跟她们一起相处,恐怕要吃亏呢,还不如现在嫁个殷实人家,踏踏实实过日子来得实在。”

    聪明灵透的玉珠,当然听出了,太太这些话里话外的含义,知道想跟七少爷在一起,不过只是她一厢情愿的奢望罢了。

    彻底绝望了的玉珠,觉得命该如此,也就不再坚持,答应嫁去李家。

    玉珠是哭着上的花轿,恐怕她是所有新娘中,哭得最伤心的那一个。

    直到玉珠三天回门,董家人才知道,玉珠嫁给的那人是李潼关,也才知道,原来他竟是李福的儿子。

    赵香虽然有些悔意,却也只能感叹造化弄人,不得不接受这无可奈何的现实。

第一百五十四章 旧相识

    玉珠返回贵和堂以后,董七女找到赵尚文,商量顺德兴酒楼掌柜人选。

    依照赵尚文的意思,派个老成持重的人过来。

    董七女却认为经营酒楼,不比其他生意,老成持重只会束手束脚,他极力推荐,张耀祖过来经营顺德兴酒楼。

    张耀祖是省城本地人,而顺德兴大多数的顾客,也都是本地人,占着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

    况且,收购顺德兴他出了不少力,对顺德兴有感情,必然会用心经营。

    赵尚文也有他的考虑,张耀祖接任杂货铺掌柜没多久,经营方面刚刚有所起色,这会儿调他去顺德兴,又得从头做起,而杂货铺这边去个新掌柜,也要有个熟悉的过程,这样做两边都没优势,有些得不偿失。

    然而,固执的董七女却坚持自己的想法,认为好钢就得用在刀刃上,长痛不如短痛,几个月的业务熟悉过程,也影响不到两边的生意。

    张耀祖过来经营顺德兴酒楼,必然能够使得顺德兴,有着更广阔的发展空间。

    赵尚文拧不过他,只好接受了董七女的建议,第二天就调张耀祖去了顺德兴。

    张耀祖也是不负所托,充分利用本地人的所有优势,没过多久,果然给顺德兴拉来不少新的本地客户,使得顺德兴的生意蒸蒸日上。

    有了张耀祖这个得力助手,董七女就更加清闲了。

    他也曾去找过孟月娥几次,但是每次都是小桃出来挡驾,而且,等着他的也总是那句,‘我家小姐病了,不方便见客’

    这么明显的推托理由,董七女心里泛起了嘀咕,知道小桃这是在故意刁难,却又想不出有啥地方得罪过她。

    还有就是孟月娥态度的转变,也让他难以理解。

    为了弄清楚事情的原委,董七女找到了个曾经相识,在孟府喂马的下人,悄然塞过去一块银洋,便轻易撬开了他的嘴,终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顺德兴开业庆典那天,小姐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回来以后哭闹了一场,谁知却又病倒了。

    侯爷要去顺德兴找你理论,却被小姐强行拦下。

    后来经过调理,小姐的病情有所好转,但却整日郁郁寡欢,茶饭锐减。

    侯爷心痛女儿,又正好北京瑞蚨祥有事情,需要他亲自去处理,于是就带着小姐,一起进京去了,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董七女怎么也想不起来,开业庆典那天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既然孟月娥还没有返回,便决定回顺德兴查清此事。

    张耀祖叫来所有的伙计,董七女才开口问道:

    “开业庆典那天,谁惹得孟大小姐不高兴?”

    所有的伙计都在摇头,他只好又换了种问法,道:

    “有谁知道庆典那天,孟大小姐有什么异常举动,何时离开的,总该有人知道些的吧!”

    伙计们先是面面相觑,然后又是一起摇头,董七女终于忍不住,不耐烦地大声嚷嚷着:

    “散了,散了,都散了吧!”

    张耀祖起身说道:“就要到饭时了,大家打起精神,准备今天的生意!”

    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董七女只好暂时放下此事,现在着急也是于事无补,以后见到孟月娥,自然会水落石出。

    打发走了所有的伙计,张耀祖漫不经心地和董七女开着玩笑,道:

    “依我看来,少东家这是命犯桃花而不自知,命中注定应有这场桃花劫。”

    “得了吧你,我这儿正烦着呢!甭拿我开涮。”董七女烦恼着说道。

    “你是真没瞧出来,还是故意装疯卖傻呢!”

    张耀祖依然不肯罢休,以一副旁观者清的姿态,点拨着董七女,道:“孟大小姐这是为了你,害上相思病了,好好把握哦!”

    “你以为人都像你一样,那么容易害相思病的!”

    董七女挖苦着张耀祖。

    但店里所有的伙计,他都已经问过了,没人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要说真有哪个伙计,敢得罪孟大小姐,说破大天去,董七女也不会相信的。

    别说伙计们没有那个胆子,就算是有人无意间冒犯了她,孟月娥也不至于耍这样的小姐脾气。

    张耀祖见董七女默不作声,想要再点拨他几句,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只是不等他开口,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敲门的是店里的一个伙计,匆匆进来禀报,道:“先前那个奇怪的客人,今儿个又来了,掌柜的要不要过去瞧瞧?”

    “什么奇怪客人?”

    最近董七女不在顺德兴,有些事情他不了解,便随口问了一句。

    张耀祖并未立刻回答,而是打发走了那个伙计之后,才给他讲起了,那个奇怪的客人。

    最近这些天,有个消瘦汉子,每天中午都来顺德兴酒楼,只点一盘老醋花生,一壶烧酒,不到饭时就来酒楼,却总是最后一个才离开。

    开始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但是一连十好几天,每天如此。

    而且,经常会有一些,操外地口音的汉子,前去和那人搭讪。

    少的时候三五人,多的时候有七八个之多,他们在一起低声交谈时,神色警觉,像是在谋划着什么大事。

    张耀祖怕他们对顺德兴不利,就专门派了个伙计,盯着那人的一举一动。

    听了张耀祖说的这些情况,董七女也觉得有些蹊跷,决定亲自过去瞧瞧。

    来到二楼,董七女便看到了,张耀祖所说的奇怪客人。

    靠近楼梯口的一张桌子,坐着那位消瘦汉子,浓眉细眼,脸颊狭长,神情严谨,带着几分凛然之气,让人不敢轻视。

    而让董七女产生兴趣的,却是这汉子面前的茶碗、酒具等等,所摆放方式,虽然他还不甚了解,却已看出,那是大刀会的联络暗语。

    他曾经和孟广文学过一些,虽然只知一些皮毛而已,却也看出这汉子,如此摆放的用意,显然是在联络,省城这里的大刀会成员。

    董七女上前与其搭话,因为不懂大刀会的联络切语,只好直白地问那人,可是大刀会的朋友?

    见他这般问询,那人顿时警觉起来,打量着董七女,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董七女只好硬着头皮,解释着说道:

    “我有个朋友是会里的,也许你们认识。”

    这样说着的时候,已是拿起茶碗和筷子,摆出孟广文教给他的样式。

    “哦!还是位坛主。”

    那人见了,顿时变得随和许多,说话也变得柔和了,问道:“既然是自家人,不知你那位朋友的名讳,可方便告知?”

    “孟广文。”

    董七女说出名字,接着说道:“我是这家酒楼的掌柜,朋友若是有什么需要,只要是小店力所能及,尽管吩咐便是。”

    董七女是担心这些人,真如张耀祖所说,要对顺德兴不利,所以抬出孟广文来和这汉子拉关系,向对方予以示好。

    “孟广文!确定你的朋友叫孟广文?”

    那人目光锐利地盯视着董七女,接着说道:“前几天我还见过他,就在你这顺德兴酒楼。”

    “哦!孟兄也来省城了吗?”

    董七女有些意外,却也立刻明白了,那人为何又变得警惕起来,于是便解释着说道:“这几天有事没在店里,可能错过与朋友相见。”

    “孟兄弟还会来这的,说不定这会儿已在来此的路上。”那位汉子看着董七女的反应,微笑着说道。

    “有些日子没见孟兄他们了,今儿个这顿我请!”董七女结束了谈话,起身吩咐伙计给那汉子加了几个菜,又送了壶酒过去。

    董七女离开没一会儿,有人过来与消瘦汉子搭话。

    消瘦汉子跟那人耳语几句,那人便起身离开。

    没一会儿功夫,孟广文就领着几个人,走进顺德兴酒楼,其中吴方成、高小五、居然还有徐石头和李潼关,几个旧相识,居然一个不少的全到了。

    孟广文等人走进顺德兴酒楼,看到董七女之时,很是有些意外的样子,却也少不得一番调侃嬉闹。

    反到是叫他们过来的那个消瘦汉子,被几人冷落一旁。

    “没想到小白脸来省城这才几天,居然混得风生水起,当上掌柜的了!”

    这是高小五特有的腔调,冷嘲热讽中,带着几分羡慕嫉妒恨。

    “人家小白脸在老家时候,就是大少爷,看你小子连话也不会说,啥时候能有点出息呢!”

    吴方成的一贯作风,就是与高小五唱反调,看似他们总是尿不到一个壶里的样子,实则俩人的关系却是最好。

    徐石头对董七女有些忌惮,这会儿就只是笑着打了声招呼,没敢出言调侃。

    李潼关就显得格外亲热,问这问那,很是关心的样子。

    孟广文依然惦记着,董七女加入大刀会这件事,所以找了个机会,悄声问他,道:“跟你说的入会那事儿,你考虑得咋样了?”

    董七女嘻嘻哈哈地与几个人说笑着,对孟广文的问话,只装作没听见,招手叫来店里一个伙计,吩咐上酒上菜,他要和哥几个大醉一场。

    酒菜很快摆上了桌,几个人谦让着入了座,孟广文这才想起,介绍消瘦汉子给董七女认识,他咬文嚼字的说道:

    “这位兄台大号赵三多,三多者,福禄寿也。”

    董七女起身,说了些久仰大名、相见恨晚的客套话。

    席间,几个人说起了李潼关的婚事。

    高小五满是羡慕的说道:

    “这小子他娘的命好,娶了个漂亮老婆,只是这洞房花烛没多久,就被哥几个拉来省城了。”

    “小李子的媳妇我见过,真的是个美人胚子。”

    “不过就是脾气有些燥!不知小李子,能不能降服人家,嘻嘻!”

    董七女怎么也不会想到,几个人说的李潼关娶的漂亮老婆,竟然就是与他朝夕相处的玉珠。

    孟广文等人也不知道玉珠的身份,只有李潼关的心里有数,但他自然不会点破,仅仅只是瞟了董七女一眼,就连忙岔开了话题。

    李潼关悄悄碰了下董七女,凑过去低声说道:

    “小桃红的事儿,已经办妥了,只是在置办宅院的时候,银子不凑手,在朋友那里借用些银元……”

    “这事儿回去再说。”

    董七女打断了李潼关的话,他不想当着孟广文等人的面,抖落出小桃红这件囧事,担心成为那几个家伙的笑柄。

    李潼关也还算识趣,连忙闭上了嘴巴,起身劝着几人喝酒。

    那位神色凛然,看似沉默寡言的赵三多,实则是个很健谈之人,开口便是天南地北的奇闻趣事。

    而董七女所关心的,却是他们来省城的目的。

    这会儿已是旁敲侧击的问过几次,率直的孟广文,几次都想要开口了,却都被那个赵三多,故意打岔拦了下来。

    没人接他这话茬儿,董七女只好作罢,不过,既然这些人不是冲着顺德兴来的,也就懒得过问他们的闲事。

    殷勤劝着孟广文等人喝酒,直到几个人已是微醺状态,方才作罢。

第一百五十五章 出城之计

    董七女回到了住着的院落,赵尚文已经在这里等他了。

    赵尚文是接到了董老太太的书信,才匆忙过来找外甥的。

    在信中,董老太太用一种不可置疑,没得商量余地的口吻,吩咐赵尚文,即刻安排孙子返回贵和堂。

    现已是进入冬月,大年将至,让他务必在年底之前,安排老七返回贵和堂,即便是天大的事儿,也得往后放放,不能耽搁老七返回贵和堂的行程。

    字里行间不难看得出来,这次董老太太是动了真怒,年前若是孙子没有回到贵和堂,怕是要亲自来省城接人了。

    赵尚文不敢怠慢,接到信后,就立刻动身来找外甥。

    听说奶奶又在催促他回贵和堂,董七女有些不乐意回去。

    这次出来励练,当伙计那段最难熬的日子,他都已经熬过来了。

    接下来的励练,已是轻松许多,可谓是好日子才刚刚开始,自是不甘心这么早回去,他还没玩儿够呢!

    “不回去也行,到时候你老子亲自来接,就没这么好说话了,到时候,可别怪三舅没提醒你。”

    赵尚文知道,现在不管跟外甥说啥,他也听不进去,无奈之下,只好搬出他老子来施压了。

    听说老子要亲自来接他,董七女这才有所醒悟,知道真到了那一步,准没啥好果子吃。

    因此说话也就软了下来,用一种商量的口吻,道:

    “不是到月底才回呢吗!这才只是月初,早着呢!再缓几天。”

    “是月底之前必须到家,到时候你和经民一起回去,自己琢磨着办吧!”

    赵尚文扔下这句,转身离开。

    他知道搬出董善政起了作用,差不多已是将外甥给降服了,至于具体什么时候动身,却也还不急在这一时。

    ……

    最近几日,孟广文等人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再也没露过面。

    即便是那个每天来顺德兴酒楼,喝酒摆龙门阵的赵三多,也已不见了踪影。

    赵三多等人的消失,让一直提心吊胆的张耀祖,暗自松了口气。

    他一直担心那些人,可能会对顺德兴不利,现在好了,那些牛鬼蛇神们,终于消失不见,他也安心了许多。

    只是张耀祖的好心情,持续了没几天,街面上却忽然发生骚乱。

    众多兵丁衙役出现在街上,乱糟糟的捉拿什么逃犯。

    官府也发出了告示,城内居民严禁外出,勒令所有店铺关门停业,客栈里入住的众多旅客,全部抓进官府衙门进行盘查……

    一时之间,整个济南府全城戒严,外来客商只许进城不许出城。

    张耀祖派人出去打听了才知道,就在昨天夜里,省城一处洋人教堂,被一伙儿人放火给烧了,据说还杀死不少洋人。

    董七女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就明白过来,必定是孟广文等人所为,发生这么大的乱子,官府迫于洋人的压力,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不必多想,董七女立刻做出决定。

    他让张耀祖打发所有的伙计,包括厨房里的大师傅,全部放假回家,不过工钱照付,顺德兴酒楼关闸门停业,待到这场风波平息以后,再做打算。

    张耀祖有些不理解,觉得董七女对此事的反应,有些过于强烈。

    以前也发生过洋人教堂,被烧的教案,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再者说了,这事跟咱顺德兴毛关系没有,何必如此紧张。

    董七女是在担心,孟广文等人在走投无路之下,极有可能会来顺德兴寻求庇护。

    他知道张耀祖不会明白这些,也懒得给他解释,只吩咐他照做就是了。

    张耀祖不再多问,召集伙计上闸板,酒楼关门停业,所有伙计放假回家。

    刚刚打发走了所有的伙计,董七女所担心的状况,就真的发生了。

    张耀祖上好最后一块闸板,打算退回到店内的时候,街上四处逃窜的人群之中,有几个人忽然闪身躲进了顺德兴酒楼。

    果然如董七女所猜测的那样,躲进顺德兴的这几个人,正是孟广文、高小五等人。

    而此时几个人的脸上,还洋溢着激动的神色,依然陶醉在某种兴奋之中。

    孟广文等人也是迫不得已,才跑来顺德兴,官兵查抄客栈,抓走了所有的住客。几个人趁乱才逃了出来,实在没地方可去,便跑来董七女的顺德兴暂时躲避。

    董七女很是无奈,却也不得不接待这几位不速之客,毕竟大家也算是朋友,危难之时赶他们出门,这种事,董七女如论如何也做不出来。

    但话又说回来,却也不能因此连累顺德兴。

    正因如此,董七女委婉的问着孟广文几人,有啥打算。

    为了尽早摆脱这几个麻烦,董七女给几人交着实底儿,道:

    “哥几个还需早做打算,我这几日就要离开省城了,前些日子刚刚接到家里来信,让我即刻赶回贵和堂。”

    言外之意,是想要孟广文等人,另找落脚之地,因他也要离开省城了。

    哪里晓得,他这话却是弄巧成拙,孟广文等人原本只是想在顺德兴暂避一时,等风声过去,他们也要回乡下老家的。

    这会儿听董七女这样一说,无疑是正中下怀。

    高小五首先嚷嚷起来,道:“反正省城这里的事情,已经了结,哥几个也正打算回乡下去,不如就一起走,人多还热闹。”

    听了这话,董七女愣了下神儿,顿觉苦不堪言,心底暗自抱怨着‘人走时气马走膘’的同时,依然想要尽早摆脱几人。

    他瞧了几人一眼,苦笑着说道:

    “现在外面到处都是兵丁、衙役在抓人,咱们这么多人走在一起,怕是不等到城门口,就被拿去官府衙门问话了。”

    他说得这些都是实情,却不知是谁,插了一句;

    “不如咱就在顺德兴住下,等风声过去以后,再出城回乡下。”

    扭头望去,讲这话之人竟是李潼关,董七女有种一巴掌拍死他的冲动。

    而这会儿,其他几人已是在随声附和,便只有无奈的一声叹息。

    若是孟广文等几人,在这顺德兴被官兵拿住,那可真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不仅影响顺德兴的声誉,弄得不好,连累家人惹上官司,便是不可收拾的局面。

    有了这些顾虑,董七女决定想法子,尽快送孟广文等人出城。

    很是机灵的张耀祖,很快便明白了董七女的用意,悄声给他出了个主意。

    城外有个张老员外,是他本家远房亲戚,家境殷实,算是远近闻名,很是好面子的大财主。

    每次家里有客人到访,必定要到城里订了酒席回去招待,由此博得‘重情义’的美誉……

    董七女没明白张耀祖讲这些的用意,随口问了一句,道:

    “张老员外的这些事迹,与带他们出城有啥关系,你该不会是,让我给你那什么远房亲戚,送酒菜过去的吧!”

    张耀祖一拍巴掌,道:

    “就是借着给张老员外送酒菜的由头,让你的这些朋友装扮成伙计,借机会混出城去,即便是有人盘问,也有个说辞不是。”

    这样说着,张耀祖顿了顿,瞧了孟广文等人一眼,才又接着说道:“只是得委屈几位,要装扮成店伙计的模样。”

    “只要能出城去,别说是装伙计,装孙子都成!”高小五抢先表了态。

    “这些年你就装孙子,还没装够呢!”

    吴方成不会放过任何与高小五作对的机会,他的话音刚落,立刻开口挖苦他了。

    孟广文也觉得这法子可行,如今这济南府,已成是非之地,肯定是不能在此久留,尽早离开,才是那句‘走为上’的上策。

    于是开口说道:“现在天色已晚,哥几个在顺德兴将就一晚,明儿个晌午饭时之前出城。”

    随后催促几个人,换上店里伙计的衣服,以便应对盘查的衙役。

    身材比较高大的孟广文,伙计衣服他穿着不合身,便去了后厨,翻找出厨房大师傅的衣物,套在了身上。

    虽然脏兮兮的满是油污,却也顾不得那么许多。

    孟广文等人忙着装扮的时候,董七女也没闲着。

    原本身穿长衫已不必再换,他只是在柜台的厨子里,找出一顶八方一统的瓜皮帽,扣到了头上,看上去更有老板派头,这才缓步走出顺德兴酒楼。

    他要去和三舅赵尚文言语一声,既然已决定回贵和堂了,三舅那里是一定要去告别一下的。

    况且,赶回乡下,还没个代脚的骡车可用。

    或许是董七女这身行头足够唬人,街上众多巡街的衙役,很少有主动过来盘问他,几乎没费什么周折,便顺利来到聚贤楼茶庄。

    很快找到三舅赵尚文,说明来意,赵尚文二话没说就答应了,立马打发伙计去账房,找来吴经民,让他也准备一下,明天和老七一起回贵和堂。

    赵尚文正巴不得外甥董七女,尽早返回贵和堂去,也好和老太太有个交代。

    董七女来和三舅告别,却是还有另外一个原委。

    赵尚文有一辆气派的骡车,董七女早就在打这辆车的主意,借着这次回家的机会,想把这辆车弄到手。

    于是开口说道:“三舅!您看这么远的路,外甥也没辆像样的车子可用……”

    “用我的!”

    不等董七女把话讲完,赵尚文立刻接过了话茬儿,道:“别说是一辆骡车,只要你肯回贵和堂,三舅我亲自给你赶车都成。”

    “这话儿咋说的!哪敢劳您的大驾。”

    董七女讪讪地笑着,接着说道:“三舅要是舍不得就算了,大不了我走着回去,十天半月的准能到家。”

    赵尚文瞪了外甥一眼,不再跟他废话,已是吩咐人给他准备车去了。

    董七女有些得意地笑着,嘴里却依然说着风凉话;

    “还是三舅体贴外甥哈!”

第一百五十六章 教案

    为了能够顺利出城,董七女等人做了慎密的准备。

    装扮成伙计的几个人,每人手里提着个食盒,里面装着货真价实的美味佳肴。

    吴经民成了车把式,而他所驾驭的骡车里,放着几坛子美酒,一行人就这样大摇大摆,直奔城门而去。

    往日繁华拥挤、人声鼎沸的芙蓉街,这会儿却行人稀少,一副萧条景象,偶尔遇到三两个路人,也是行色匆匆赶路忙。

    如此一来,董七女这样的一行人,就显得有些格外扎眼,难免会遇到一些寻街衙役的盘查。

    董七女也是早有准备,不等对方说难听的话,半吊铜钱已悄然递了过去。

    现成的理由,外加几句好话,衙役们知道此去城门关卡重重,也是乐得做个顺水人情,摆手放行了事。

    正因如此,前往城门前这段路程,董七女等人走得还算顺畅。

    只是想要出城,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守在城门前的是一位,绿兵营的把总。

    那位把总仔细检查着,董七女等人携带的物品,手里提着的食盒,都被要求翻了个底朝上,骡车里的烧酒也被拍开了两坛。

    “这是城外张老员外预定的席面,还请军爷行个方便”

    一副老板装扮的董七女,连忙上前说好话。

    那位把总看向董七女,皱着眉头问道:“送餐这样的粗活,也要你这掌柜的亲自出马吗?”

    “这不是城里禁戒了吗!小人怕底下人不会说话,得罪了军爷,只好亲自走这一遭。”

    董七女依然陪着笑脸,好话应答的同时,暗中将几块银元,塞到那位把总的手里,请他行个方便。

    “知道禁戒还想着出城,成心捣乱是吧!”

    把总惦着手里的银元,依然没有松口的意思,董七女连忙解释起来;

    “张老员外要得急,小人也是怕影响生意不是,军爷您高抬贵手,改天摆酒给您赔不是……”

    董七女满脸堆着笑容,做着最后的努力。

    “嗯!顺德兴酒楼的是吧。”

    那位把总说着,上下打量着董七女,接着说道:“以前上面让我关照过你,既然是侯爷的朋友,今儿个就给你个面子。”

    董七女还没高兴起来,那把总却接着说道:“不过你领这么多伙计出城,却是有些不合时宜,不如我派几个人,帮你送过去如何?”

    “这里有些菜品,需要现场制作,再者说了,军爷派人送去,万一上面追究下来,岂不影响军爷的前程。”

    董七女说着,又是几块银洋递了过去。

    把总犹豫了一下,想了想侯爷与顶头上司的交情,觉得还是少惹麻烦的好。

    这样想着,已是将手里的银洋塞进怀里,挥手示意手下放行。

    见此情形,董七女暗自松了口气,躬身道谢,回身招呼众人一声,一行人缓步走出城门。

    直到树木遮挡了,城门楼子上那些兵丁的视线,董七女等人这才跳上骡车,扬起一路尘土,转向南去的大路,急驶而去。

    骡车驶出济南府地界,穿过长清走平阴,前面便是肥城地界。

    吴经民赶着骡车,来到张家店村这个地方。

    孟广文等几人,经常在这一带活动,十里八乡的村民大多也都认识,几个人都松了口气,总算是平安到家了。

    看看天色,日头已偏西,这大半日的车马颠簸,几人早已是疲惫不堪。

    都还水米未进,饥肠辘辘的孟广文等人,在附近找了家饭铺,搬下骡车上带着的酒菜,开始大吃大喝起来。

    这次能够平安离开济南府,可说是多亏了董七女的帮助,孟广文等人心存感激,少不得对他一番殷勤劝酒。

    原本就没啥酒量的董七女,很快便招架不住,尽管吴经民替他挡了两杯,却也已无济于事。

    几人这般你来我往的轮番劝让,没过多久,不胜酒力的董七女,已是醉得不省人事。

    离开省城那是非之地,孟广文等人不再有任何的顾忌,几杯水酒下肚,兴奋的高谈阔论起来。

    他们很是得意的讲着,烧毁洋人教堂的壮举。

    正是年根儿前的农闲季节,庄稼地里没什么营生可做,饭铺里有几位本地庄乡汉子,在这里喝闲酒取乐。

    那些庄户汉子,听了孟广文几人的高谈阔论,就有人调侃着他们;

    “哥儿几个说得这么热闹,只是烧教堂啥的,咱们谁也没看见啊!不是在这吹牛皮败火呢吧!”

    都是本乡本土的老相识,孟广文等人不好和他们计较,虽然被几人调侃,窝了一肚子的火,却只有忍耐着不好发作。

    这里的乡民,素来对洋教会没啥好感,因此就有人跟着起哄,这个说:“这附近就有个洋教会,也没见你们哪个去烧了它。”

    那个又说:“刚刚还有个洋鬼子,骑着骡子大摇大摆从这里经过哩!你们几个好汉,也没把人家咋地喽!还不是假装没看见。”

    这话儿惹得其他庄乡汉子,顿时哄堂大笑,嘻嘻哈哈的取笑起来。

    孟广文早已忍耐不住,手里的酒杯摔在地上,大声嚷嚷着:“真有洋鬼子过去?走!逮回来宰了狗娘养的。”

    庄乡汉子们的调侃,让孟广文等人觉得很没面子。

    已是义愤填膺的高小五等人,立刻跳起身来,问明了那洋人的去向,几个人拔腿就往外走。

    ……

    卜克斯就是刚刚村民们所说的那个洋教士,他是英国人,刚刚在泰安参加了姐姐的婚礼,正要返回平阴的教堂。

    昨晚卜克斯做了个很奇怪的梦,他梦到自己的名字,被刻到了圣奥古斯丁神学院,一座纪念堂的碑文上。

    虽然他是学院的高材生,但那块碑文上所刻的名字,都是学院已经殉道的毕业生。

    他无法理解,自己的名字怎么会刻在那上面!

    而昨晚的梦境又是那样的真实,现在回想起来,依然清晰,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日一般。

    或许,昨晚的梦境是上帝在向他示警,所以这一路上,卜克斯就特别的小心谨慎,为了尽快赶回平阴教堂,不惜花高价买了一头骡子。

    卜克斯刚刚经过的是张家店村,他知道再有一个小时左右的路程,就可以安全返回教堂了。

    就在卜克斯略显轻松的时候,孟广文等人从后面追赶上来。

    卜克斯觉得事情有些不妙,紧打着骡子,逃窜进了一条胡同,想要到一户相识人家躲避。

    然而,那户人家却是院门紧闭。

    就在卜克斯束手无策,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孟广文等人追到了近前。

    孟广文几个人围住扑克斯,三下五除二,将他绑了个结结实实,推搡着带回张家店的饭铺。

    孟广文等人将卜克斯,绑在了饭铺外的一棵枣树上,对那些围观的村民说道:

    “大家瞧瞧,洋鬼子也是娘生爹养的,两肩膀扛一颗脑袋,脑袋若是掉了,也同样死狗一般。”

    孟广文这样说着,举起手中大刀,就要砍了卜克斯。

    卜克斯见势不妙,连声求饶,他操着一口不是很流利的汉语,道:“我是大英国传教士,有事咱们到毛家铺教堂去交涉……”

    孟广文等人,早就想要毁了毛家铺那个教堂,听卜克斯这么一说,几个人就商量着,以这个洋人做诱饵,趁机拿下毛家铺教堂。

    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在卜克斯说到毛家铺教堂的时候,李潼关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起来。

    只因他的父亲李福,正是毛家铺教堂管事。

    现在没人知道李潼关这个身份,他也不想别人知道,因此,孟广文几人,打算借机去洗劫毛家铺教堂的时候,李潼关极力劝阻。

    “咱都累了一天了,这里去毛家铺,还有七八里路程,总得吃完这顿饭吧!再说了,董老七还醉得厉害,不能这样扔下他不管。”

    孟广文觉得李潼关说得在理儿,暂时打消了念头,招呼众人回饭铺继续喝酒。

    在此期间,李潼关找了个借口,溜出饭铺,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割断捆绑卜克斯的绳索,让他尽快到毛家铺教堂去报信。

    孟广文几人酒足饭饱,走出饭铺才发现,卜克斯已经逃脱,几个人再也无暇顾及,依然醉酒不醒的董七女,一行人向毛家铺方向追了下去。

    等孟广文等人赶到毛家铺时,小教堂早已是人去屋空。

    几个人气得一把火烧了教堂,继续向西追赶,终于在平阴与肥城交界处,一个叫四棵树的地方,再次抓到了,逃脱至此的卜克斯。

    惊慌失色的卜克斯,连声求饶,说只要放了他,要多少银子他都给。

    “老子要你的命!”

    早已是气红了眼的孟广文,扔下这一句之后,挥刀砍了下去。

    卜克斯顿时血溅当场,片刻之后,气绝身亡,倒卧在平阴与肥城两县交界的界碑附近。

    闹出人命官司,孟广文等人酒醒了大半,知道闯了大祸,哪里还敢多做停留,互相对视一眼,大家心照不宣,立刻四处逃散。

    这会儿,哪里还有人理会,饭铺里醉酒不醒的董七女,此时陪在董七女身边的,就只有吴经民一人。

    吴经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人事不省的董七女,弄上了骡车,等他赶着骡车返回到贵和堂之时,天色已经黑透。

    “七少爷回来了!”

    贵和堂里顿时忙乱起来,有人快速进去禀报。

    董老太太听说孙子回来了,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

    当她看到孙子醉酒不醒,不由得心肝肉儿地吆喝一通,随后就骂起了吴经民;

    “喝这么多酒也不拦着,伤了身子咋办?让你这败家孩子跟着,有个屁用……”

    董老太太骂够了吴经民,又开始骂赵尚文;

    “还有他那不成器的三舅,也真是放心,大老远的路,让老七一人回来……送送他能失了你的身份!”

    赵香知道老太太心痛孙子,骂自己兄弟几句,她也只有听着的份儿。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七少爷送回房去,脱了脏衣服,丫头百合便开始忙着,去熬醒酒汤。

    众人一阵手忙脚乱,总算是安置好了董七女,董老太太却不肯回房去歇息,坚持等孙子酒醒了才放心。

    赵香无奈,只好也陪在身边。

    婆媳俩一直熬到夜深,董七女醒来要水喝,董老太太看着丫头百合,给孙子喂了水后,侍候着他躺下,待到孙子翻身睡去,老太太这才放了心。

    “醉酒之人缺不得水,不然要伤身子。”

    董老太太叮嘱着百合,小心侍候,万不可让老七缺了水,过会儿还要叫起来喝些水才行。

    百合脆生生的答应了,老太太这才安心,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房歇息去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迎娶

    董七女回到贵和堂后,就被他爹董善政禁足在家,不许出门。

    只因回来之后,董七女没见到玉珠的人影,问了百合才知道,玉珠回来没几天,竟然就嫁人了。

    得知这个消息,董七女顿时勃然大怒,任性的在贵和堂里闹腾起来,大呼小叫着要将玉珠接回来。

    但玉珠已是出嫁的人了,哪有可能再回贵和堂来。

    董老太太没法子,只好让人叫来儿子董善政,勒令老七不许出门,将其禁足在了贵和堂。

    眼瞅着年关将近,得防着孙子去找玉珠,

    况且,过了年开春以后,就是老七成亲的日子,不能任由他野马似的到处乱闯,在家等着迎娶新娘。

    董七女虽然敢和奶奶使性子,但在父亲面前,却是不敢造次。

    尽管对玉珠嫁人之事,依然耿耿于怀,却也不敢忤逆老爷子的吩咐,只能老老实实呆在贵和堂。

    且说洋教士卜克斯被杀之后,张家店村的地保,很快便得到消息,连忙赶到县城报告给县太爷。

    肥城县令金猷大,得到消息匆忙赶到现场。

    卜克思的尸首就躺在界碑附近,界碑的这边是肥城县地界,而界碑的另一侧,则属于平阴县管辖。

    金犹大发现尸首是被推往本县界内的,地上留下的痕迹还清晰可见,于是,便令人将尸首,又推回平阴县一侧。

    清理痕迹以后,派人去平阴县报案,让平阴县派人来处理。

    这就是后来所谓的平、肥两县官员,推尸卸责的由来。

    虽然做了些手脚,然而金犹大却也明白兹事体大,因此在勘察现场之后,连忙向顶头上司,泰安知府衙门报案。

    只是不巧的是,泰安知府时值公出,金犹大顿时没了主意。

    案发次日,英国管理平阴教务的教士——马焕瑞,向山东署抚院告称,平阴、肥城县拳匪聚众滋事,要求省署向清廷转奏。

    省署派泰安候补知府鲁起埙、武卫右军营队吴风岭,星夜率部赶赴平肥交界处。

    随后,又派候补知府方燕申驰赴泰安,会同英国教士伯夏里、马焕瑞验尸妥恤,复派与卜克斯相识的州判彭运剑,驰往安慰。

    禁足在家的董七女,是从吴经民那里,得到卜克斯被杀的消息,他知道这件事情牵扯甚大,弄不好吃官司不说,怕是家人也要受到牵连。

    不由得埋怨起孟广文等人,胆大妄为,后悔当初不该管他们的闲事。

    这会儿的董七女,才知道害怕,也就无暇顾及玉珠嫁人之事。

    忐忑不安中过了些日子,官府并未派人来贵和堂盘问,使得董七女稍稍安心,却也不敢出去招摇,老老实实呆在贵和堂,不敢出门。

    赵四得知老七从省城返回,空闲之余,前来贵和堂看望外甥。

    当初收购顺德兴的时候,赵四也是颇费了一番心思,心里还在惦记着酒楼的生意,来贵和堂是想找外甥了解一下,顺德兴的经营状况。

    董七女看到老舅来了,如同见到救星一般,不等他开口讲话,已是不容分说,拉着老舅来到自己房里。

    推搡着赶走收拾屋子的百合,反手关上房门,董七女这才哭丧着脸,一五一十的讲起了,遇到孟广文等人的经过,让老舅帮他拿个主意。

    卜克斯被杀这件教案,早已在县里闹得沸沸扬扬,赵四早已知道此事,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老七竟然会与这件教案有牵连。

    董七女诉说事情的经过以后,赵四觉得事情严重,叮嘱外甥,这些天不要出门,他回县里打探实情。

    返回县城之后,赵四动用所有人脉关系,密切关注卜克思一案的进展,很快便打探道一些消息。

    官府拔款给卜克思教士,买了口梧桐木棺材,花去十七吊,置办朝衣、朝服和帽子花去三吊……

    泰安知府,平阴、肥城两位知县,亲自给卜克思入殓,三十多人将卜克思的棺材,抬到平阴南关教堂埋葬。

    内务府汉军,正黄旗出身的山东巡抚毓贤,极端厌恶洋人。

    尽管毓贤以前也没少镇压、屠杀过大刀会,但自从洋人势大以后,毓贤对大刀会的态度,有所转变。

    即‘化私会为公举,改拳勇为民团’转而支持大刀会,扶清灭洋。

    毓贤明知卜克思是被大刀会所杀,却想将这件杀人案,如同以往那些教案一样,来个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不过为了应付洋人,却也做足了表面文章,派出大批兵丁衙役,大张旗鼓的捉拿大刀会成员。

    然而却是雷声大雨点小,没有任何实质性进展。

    知道闯了祸的孟广文、吴方成、徐石头等人,早已从肥城跑到黄河以西,参加了那里的大刀会组织,算是躲了起来。

    转眼已是到了年关,官府对缉拿人犯之事,也就淡了下来。

    而英国人却是针对此事,大做文章。

    英国驻清公使,借题发挥,向软弱的清政府施加压力,要求撤换山东巡抚毓贤,极力推荐洋务派大臣袁世凯,署理山东巡抚,并要求严缉凶犯重惩。

    仰人鼻息的清政府,为了息事宁人,尽早平息事端,只好照办。

    因此,对大刀会持怀柔政策的毓贤,被朝廷革职,袁世凯接任山东巡抚。

    新官上任的袁世凯,想要有所表现,开始大刀阔斧,缉拿凶犯。

    指派亲信何仲年,率领官兵进驻张家店村附近,挨村挨户盘查,强迫当地百姓,供出大刀会成员。

    然而当地村民却袒护大刀会,没人提供有效线索,缉拿凶犯没有任何进展。

    如此这般几经折腾下来,三个多月的时光,悄然流逝,转眼进入春四月,距离董七女成婚的日子,已是近在眼前。

    四月二十六这日是董家大少爷,拜堂成亲的大喜日子。

    贵和堂大宅院里布置得焕然一新,前院宽敞气派的正厅堂屋,布置成举行仪式的喜堂,张灯结彩,红色为主的装点,充满喜庆氛围。

    新增建的几处侧跨院,派人着重修饰,作为洞房的正厅堂屋,悬灯结彩,门窗张贴着大红‘囍’字。

    前来道贺的宾朋接踵而至,贵和堂里显得有些嘈杂混乱,却又不失喜庆。

    对于今儿拜堂的四位新娘,董老太太早已言明要一视同仁,并未因其家境,而厚此薄彼。

    依着董老太太的主张,是要女方家送亲过来,董七女不去接新娘子的。

    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定亲的几家,都还不知有其他新娘。

    董老太太将此事瞒得死死的,使银子封了媒婆的嘴,定亲的几家也都还蒙在鼓里;只要拜过堂便是生米做成熟饭,那时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为了改变董家人丁不旺的现状,董老太太可谓是煞费苦心,不惜铤而走险。

    当初与几家商量送亲之时,尚家是秀才夫人做主,没什么犹豫就应承下来。

    另外两家也都还好说话,多送了些彩礼过去,也就按着老太太的章程,这样定了下来。

    然而南阳宝家却没那么好说话,彩礼送的多少都无所谓,但新姑爷,必须亲自上门来迎亲才行。

    而且还要依着宝家氏族习俗,在南阳先行举行个成婚仪式。

    依照宝家氏族的规矩,要求新姑爷,提前一天来接新娘子,在南阳举行仪式以后,还要在宝家住一晚。

    次日是男方定好的正日子,新姑爷才能带走新娘子——萨仁格日勒,返回贵和堂举行拜堂仪式。

    南阳宝家坚持这个习俗,董老太太也不好拒绝。

    毕竟拜堂仪式的正日子,依然还是要在贵和堂举行,老七不过是提前一天,前去接新娘子而已。

    宝家的这个要求,并不影响老太太的谋划,也就没提啥异议,吩咐儿子董善政,提前安排老七去南阳宝家,迎亲事宜。

    四月二十五一大清早,穿戴一新的董七女,骑着当年在宝家,更换的那匹蒙古马,动身前往南阳宝家去接新娘子。

    宝家的婚礼仪式,带有浓郁的民族特色,期间,还有对新郎官的考验。

    宾朋满座的宝家大宅院内,招待新姑爷的宴席开始没多久,董七女就被几个女人,招呼着拉去了内院,领他来到新娘子的闺房。

    表现得很是拘谨的董七女,刚刚在客位坐定,新娘屋里的几位陪娘,便端来煮熟的羊脖子,招待新姑爷。

    她们七嘴八舌的要求新姑爷,必须吃完羊脖子才能离开。

    嬉笑着的陪娘们,要求新姑爷必须把羊脖子从中间掰断,才可以吃的,这是对新姑爷的一种考验。

    董七女想要推辞,却被告知,这个羊脖子是一定要吃的,而且必须从中间掰断了才可以吃,否则,不让他带走新娘子。

    几个女人嘻嘻哈哈的笑着,为了戏弄新郎官,她们已是暗中在羊脖子里,插了一根红柳棒。

    若是不了解其中奥妙,寻常之人,是很难用手掰断羊脖子的!

    这些作为陪娘的姑娘们,这样的事情做得多了,没少见了出丑的新郎官。

    以往那些新姑爷,不知其中蹊跷,费尽力气,弄得满头大汗,依然无法弄断羊脖子,自是焦急又羞愧。

    陪娘们就会趁机嘲讽、讥笑一番,辛辣刻薄的语言,使得新郎无地自容,恨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

    今儿个宝家这位新郎官,若是也掰不断羊脖子,自然也会成为陪娘们挖苦的对象。

    作为新娘子的萨仁格日勒,当然知晓其中的奥秘。

    但她却不好明说,只能暗自焦急,偷偷的给董七女递着眼色,提醒他查看一下,只要取出里面的红柳棒,就很容易掰断羊脖子了。

    董七女哪里知道,还有这些个弯弯绕,既然让吃就吃呗!

    于是便伸手抓起羊脖子,正此时,却见萨仁格日勒露出几分焦虑之色,暗自冲他摇头示意。

    不想这个小动作,却被陪娘们发现。

    几位泼辣的蒙古族陪娘,顿时炸开了锅,说新娘子这是坏了规矩,还没过门就偏袒起外人。

    于是便拿起酒碗,要灌她喝酒,以示惩罚。

    不明所以的董七女见了,连忙出言解围,道:“我吃,我吃就是了!”

    “是让姑爷你掰断它,就知道吃啊你!”

    “新姑爷不会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吃才吧!”

    陪娘们肆无忌惮的嬉笑着,脸上带着戏弄的笑容,很是放肆的样子。

    然而下一刻,姑娘们那灿烂的笑容,就忽然定格在了脸上,随之浮现出惊愕、不可思议的神色。

    她们看到这个不是很魁梧的新郎官,竟然就那样轻易地掰断了羊脖子,连同里面藏着的那根红柳棒,一起掰断。

    陪娘们都很清楚,那根红柳棒有多坚硬,她们也是颇费一番努力,动用斧子才将其砍断,可想而知,掰断它需要怎样的力气。

    而此时萨仁格日勒的脸上,原本的焦虑神色,早已是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羞涩与自豪。

    脸上露出欣喜与骄傲,和陪娘们所表现出的惊愕神态,形成鲜明的对比。

    仅是短暂的沉默,陪娘们随之又活跃起来,开始称赞新姑爷才貌双全。

    未嫁的姑娘们,更是露出羡慕之色,转而调侃着萨仁格日勒,说她有福气,嫁了个如意郎君。

    经过这样一番折腾,董七女算是通过陪娘们的考验,又被送回到喜宴。

    不过宝家氏族的规矩,似乎并未就此结束。

第一百五十八章 拜堂

    第二天是迎亲队伍返回贵和堂的日子,新娘子萨仁格日勒,骑上一匹怀孕的母马,寓意着多子多孙的美好愿望。

    送亲的娘家人不是很多,都是骑着快马的年轻人,这些小伙子表现得有些兴奋,早已是摩拳擦掌的跃跃欲试。

    端坐马背上的萨仁格日勒,悄悄对陪嫁的小丫鬟,低声耳语了几句。

    那丫鬟抿着嘴笑,萨仁格日勒瞪了她一眼。

    小丫鬟这才嬉笑着,跑来新姑爷的坐骑旁边,低声说道:

    “那些年轻人会来抢夺姑爷的帽子,千万不能让他们抢去喽!”

    “呃!为啥要来抢帽子?”

    董七女问小丫鬟,而那丫鬟却已经跑开了。

    心里疑惑,转而望向身后的新娘子,却见萨仁格日勒羞涩地蒙上了盖头。

    迎亲队伍走出南阳没多远,果然就有送亲的年轻人,靠近新郎官,试图抢夺他头上戴着的帽子。

    这是宝家族人,要与新郎比试敏捷、以及骑术是否精湛。

    新郎官的帽子要是被抢走,新娘子是要随他们返回南阳宝家。

    而新郎还要设宴款待这些骑手,算是对新姑爷的一种惩罚。

    若是新姑爷保住头顶的帽子,足以证明骑术精湛,新娘子就会很有面子,那些送亲的族人,便会原路返回,大家各奔前程。

    董七女从小跟姥爷练习骑术,加上他敏捷的身手,那些年轻人想要抢夺他头顶的帽子,却是谈何容易。

    新娘子家族的那些年轻骑手,经过数次尝试以后,知道不可能抢夺到新郎的帽子,也就不再为难新姑爷,彼此招呼一声,打马原路返回南阳。

    不明所以的董七女,以为自己得罪了那些娘家人,亲也不送就此返回,顿时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心慌意乱地坐在马背上,愣愣的看着那些年轻人逐渐远去,有些不知所措,想要喊他们回来,却又不知该如何称呼。

    无奈之下,只好求助的望向新娘子。

    萨仁格日勒撩起一角红盖头,看到略显尴尬的新郎官,以为自己做错事而流露出的窘态,不由得抿嘴而笑。

    却也抬手示意他,可以继续赶路,不必理会那些族人。

    见新娘子没有责怪之意,董七女顿时放下心来,打马继续前行。

    后面跟着装有陪送嫁妆的车马,悠扬的唢呐吹奏着喜庆的旋律,一行人浩浩荡荡,继续前行。

    这段路程走了将近个把时辰,终于来到贵和堂的院门前。

    早已候在门前的迎亲人众,早早就燃放爆竹,吹鼓手们更加卖力的鼓起腮帮子,悠扬的迎亲喜乐,响彻开来,增添着喜庆的氛围。

    萨仁格日勒由陪嫁的丫鬟搀扶着,走进贵和堂大宅院,将手里拿着的马鞭,扔在天井里,表示从今以后,她便是和婆家一条心了。

    莲步轻移,跨过马鞍迈火盆,足踏红色地毯步入喜堂。

    接下来便是举行繁琐的拜堂仪式,司仪发出阴阳顿挫的语调,摆布着一对新人,拜了天地拜高堂。

    董老太太乐得合不拢嘴,看着孙子领着新娘子去了洞房,这才起身回到自己屋里,感叹着说道:

    “难怪宝家规矩多,原是人家养的闺女,如花似玉。”

    屋里的几个婆娘听了,跟着说笑起来。

    正此时,萨仁格日勒的陪嫁丫鬟,进屋来给老太太行礼,说要给她家小姐找位梳头妈妈,将小姐出阁前的发式,改梳成媳妇的样式。

    有种说法是‘一朝梳头终生为母’,梳头妈妈是新媳妇,除双方父母以外,最为亲近之人。

    而这个梳头妈妈,也是有讲究的,需是儿女双全的妇人,才有资格做这个梳头妈妈。

    对于宝家的这个习俗,媒婆早已和董老太太讲过,只是当时并未在意而已。

    这会儿人家来找梳头妈妈,董老太太就有些为难,让外人来做这个梳头妈妈,老太太着实有些不甘心。

    不过还好只宝家才有这个讲究,老太太随意瞅着屋里几个人,心里已经有了中意的人选。

    然而却故意冲着香椿说道:“香椿你去给她做这个梳头妈妈。”

    “俺算不得全活人儿,还是香儿姐去最合适。”香椿连忙推辞。

    这话正合董老太太的心意,于是转而对赵香说道:

    “香椿这么说了,俺也觉着你去最合适,既当婆婆又当妈妈,最要紧的是,人家要求儿女双全哩!”

    屋里婆娘们听了这话,笑说老太太小气,这么好的差事,选来选去都是自家媳妇。

    “谁让你们不弄全活咧!怨不得旁人。”董老太太笑着辩驳。

    赵香吩咐百合取来新梳子,在婆娘们的嬉笑声中,起身往媳妇洞房走去。

    有些拘谨的萨仁格日勒,房里正襟危坐。

    丫鬟开门引领着一位妇人走进房间,只当是找来的梳头妈妈,却不知是婆婆亲自驾到,只起身说了声:

    “有劳妈妈!”

    萨仁格日勒梳妆台前落座,面带微笑的赵香,拿起梳子给她梳头,开始了婆媳间的第一次对话。

    “头一天进门,难免有些紧张,过些日子适应了,也就好了。”

    “妈妈可知,这贵和堂的规矩多不多?”萨仁格日勒依然忐忑,试探着问道。

    “你是少奶奶又不是做下人,能有啥规矩,再者说了,有老七那混小子护着,啥规矩也是给旁人立的,还能约束了你不成。”

    赵香漫不经心地说着,随她同来的百合,抿着嘴偷笑,忍不住插了一句;

    “到时候呀,就怕七少爷顾了这头,顾不得那头呢!”

    “要你在这儿多嘴!”赵香瞪了百合一眼,吩咐她取些头油来。

    本想打发多嘴多舌的百合出去的,不想宝家陪嫁来的丫鬟,插嘴说道:“头油这里就有,姐姐不必跑这一遭。”

    这样又把百合给留了回来。

    赵香只好作罢,眼神儿示意着百合,不许她再多嘴,这才继续给儿媳妇梳头。

    百合伸了伸舌头,安静的立在了一旁,

    屋里有些沉闷,满怀心事的萨仁格日勒,又问了一句:

    “妈妈您与婆婆可相熟?”

    赵香愣了下神儿,但立刻又反应过来,新媳妇还不知道,给她梳头的妈妈就是婆婆;心里暗自好笑,嘴上却说:

    “熟呀!熟的跟一人儿似的,怎么想起问这个?”

    “婆婆她,还……还好相处吧?”萨仁格日勒终于问出了心里的担忧。

    百合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院门处忽然响起爆竹声,随后有个丫鬟,慌慌张张地跑进屋来,道:“新娘子的花轿就要到了,老太太问您这儿好了没,急着让您过去呢!”

    “嗯!这就好了,”

    赵香打发走传话的丫鬟,依然给儿媳妇梳好了头。

    临走,赵馨俯身对萨仁格日勒说道:

    “婆婆我好不好相处,要你自己体会才行哦。”说着抚摸一下媳妇的面颊,丢下目瞪口呆,有些惊慌失色的新媳妇,领着百合走了出去。

    萨仁格日勒已是明白过来,刚给自己梳头的妈妈,竟然便是以后要朝夕相处的婆婆,想想自己刚才说的话,心里满是懊悔。

    ……

    贵和堂的正厅堂屋里,董七女与三位蒙着盖头的新娘子在拜天地。

    身穿喜服的三位新娘子,不仅服饰相同,头上的盖头也是同一样式,看上去竟连身材也都相差无几,根本分辨不出新娘子是谁。

    董七女费尽心机,想要找出其中的尚雪梅,但却未能如愿,只好作罢。

    繁琐的拜堂仪式终于结束,该送新人入洞房了,有陪嫁丫鬟的连忙上前,搀扶着自家的小姐。

    这会儿董七女心中暗喜,知道没有陪嫁丫鬟的只有尚雪梅。

    礼毕之后,小丫鬟上前搀扶起自家小姐,落单的便是尚雪梅了,董七女上前拉住她的手,引领着走向后院新房。

    几位新娘子当中,董七女只和萨仁格日勒有过一些接触,而最为熟悉的还是尚雪梅。

    至于另外两位新娘子,究竟长得啥模样儿,丑陋俊俏都不得而知。

    因此和尚雪梅走在一起,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引领她去新房的路上,表现轻松,不时与她说几句闲话。

    先是问她是不是紧张?悄声说她是最漂亮的新娘!有些猥琐的悄声说道:“今儿个进这个门,你可就是我的人喽!嘿嘿……”

    始终没有吭声的新娘子,对这个絮絮叨叨的新郎官,暗自好笑,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来,董七女却已察觉到她那轻微的颤抖。

    走进侧跨院的正厅新房,有些迫不及待的董七女,抬手掀开新娘子的盖头。

    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张漂亮女人的面孔,然而却不是尚雪梅。

    董七女顿时有些发懵,很是尴尬地呲牙讪笑,已是变得笨嘴笨舌起来,支支吾吾的问道:

    “你……你是哪个?咋不是那个、那个……”

    “俺是桂花,你说的那个,又是哪个?”

    看得出,这位叫桂花的新娘有些生气,更多的是委屈,她瞪了董七女一眼,随之嘴一撇要哭的样子。

    董七女连忙岔开话题,道:“呃!你叫桂花啊!咱这院子叫贵和堂。”

    说着顿了顿,见桂花没什么反应,只好接着说道:“咱这院里有棵桂花树,到了秋八月,满院子的桂花香。”

    还算机灵的董七女,随口而出的这些话似乎起到一些作用,至少桂花没有再哭鼻子,一双秀目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

    ‘这就是自己嫁的男人,还好不是想象中的那么难看……’桂花想着心事,却见他‘嘿嘿’傻笑几声,然手指向房门,看他这意思是想要出去。

    “你要去哪儿?”桂花忍不住问了一句。

    “外面酒宴就要开席了,我……我去招呼客人。”董七女连忙应答。

    “家里那么多人,非得你去招呼!”桂花显然是不想让他离开。

    “不去哪行,还得给客人敬酒哩!”

    董七女说这话的时候,房门忽然被推开,桂花的那个小丫鬟,知道服侍错了人,慌慌张张地找来了。

    找到自家小姐,小丫鬟暗自松了口气,却见新姑爷在房里,便想要退出去。

    董七女连忙叫住了,想要离开的小丫鬟,吩咐她给少奶奶弄些吃的来,说完,逃也似地离开房间。

    翌日清晨,贵和堂后院的正厅堂屋里,上演着四位新媳妇,共同给老祖母及公婆请安敬早茶的新奇景象。

    四位新媳妇的心绪不同,脸上的表情也是神色各异。

    尚雪梅面色娇红,神情羞涩,脸上是那种难以掩饰的幸福。

    萨仁格日勒却是心事重重的样子,看向婆婆的眼神有些躲躲闪闪,不敢正视,她还在为梳头时候的事情而担心。

    桂花与另一位叫‘兰草’的新娘子,两人的神色带着几分幽怨,几分不满,几分寂寥落寞。

    虽然已是竭尽予以掩饰,但毕竟年纪还小,显得有些欲盖弥彰。

    董善政喝过儿媳敬的早茶,借故起身离开。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如今贵和堂里忽然多出四个女人,董善政觉得头痛,这出戏让女人们自己唱去,他早早就躲了出来。

    而董老太太却是镇定自若,笑眯眯看着几位孙子媳妇,抬手示意着让她们都坐下,这才开口说道:

    “你们都是董家明媒正娶的媳妇,彼此不分伯仲,更没有什么妻妾之分,董家必然会做到一碗水端平,不会厚此薄彼。”

    几位新媳妇都只是听着,即便心里有什么芥蒂,这会儿也不敢表现出来。

    董老太太拉家常一般与几人闲话几句,随之便挨个问起孙媳妇的名字,问到萨仁格日勒的时候,随口开了个善意的玩笑;

    “赵香是你婆婆,又是你的梳头妈妈,咱这屋里就你们娘俩儿亲上加亲哩!”

    老太太提起梳头这档子事,萨仁格日勒略显尴尬的垂下了头。

    赵香接过话茬儿,不失时机的说道:

    “萨仁格日勒秉性率直,很对俺的脾气呢!要是你不嫌操劳,以后就帮帮俺,这一院子的大事小情,整天忙得俺焦头烂额。”

    萨仁格日勒见梳头时的言行不当,并没有给婆婆留下任何芥蒂,心里顿时轻松许多,连忙起身应道:

    “婆婆若是不嫌媳妇愚笨,有事尽管吩咐便是。”

    董老太太笑着插话,道:“还是赵香精明,见人就忙着拉帮手了。”

    屋里的几个人都笑了起来,气氛顿时显得更加融洽,董老太太示意萨仁格日勒坐下,开始唠叨起了盘算已久的正事。

    咱贵和堂这座大宅院,说大不算大,说小也几十口子人呢,况且咱董家人丁又少,哪里照顾不到都不行。

    外面有他们爷们儿操持着,咱娘们儿几个,只要打理好这院子里面的事情,能够让爷们儿在外安心做事,便是咱娘们尽到了本分。

    当然,传宗接代不只是组训,更是媳妇不可推卸的责任。

    在你们嫁进来之前,便已和你们家里人商榷过的,只要给董家添了男丁,便犒赏一套金首饰,另外娘家还会得到一千银洋的喜礼。

    董老太太为了早日抱上重孙子,老早便在亲家那里许下的郑重承诺。

    尽管董老太太的这些举措,已是很丰厚的诱惑,然而偏偏有人更看重的是名节,这人就是家境不算富裕的——尚老夫子。

    夫子得知董家娶了四房媳妇进门,而自己的女儿也在其中,顿时气得是七窍生烟,要到官府去告发董家,触犯大清律例,妻妾失序。

    秀才夫人苦口婆心的劝阻着,道:

    “女儿已经嫁过去,你这样闹腾,不是给她添乱吗!再说董家也没说哪个是妻,哪个是妾,要看谁生了儿子以后才定的。”

    尚秀才却依然愤愤不平,恼怒着说道:“没见过这样无耻的人家,有钱又能如何,便可以乱了纲常不成。”

    秀才夫人没有拦住倔强的丈夫,尚老夫子最终还是到县衙状告董家。

    只是现在知县老爷,正率领县衙里的差役,因为卜克斯被杀一案,早已忙得是乱成了一锅粥,缉拿凶犯的正事还忙不过来,哪有闲功夫理会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

    不过碍于秀才的面子,还是指派了一名闲散师爷,到贵和堂去问话。

    董善政接待了这位师爷,说的理由也是还没给媳妇定名分。

    关键还是给师爷塞了些银洋孝敬,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董老太太得知尚夫子告状之事以后,却也并未在意此事,只说老夫子还是那样迂腐。

    老太太不但没有深究此事,还将丫鬟百合指派给尚雪梅,说她只身嫁过来,没个使唤的小丫鬟,让百合做了尚雪梅的贴身丫头。

第一百五十九章 难舍

    孟月娥随父亲来到京城,已经有些日子,心里始终还是放不下,那个想起来便让她牵肠挂肚的董七女。

    即使身处京城这样繁华之地,孟月娥依然心烦意乱中煎熬度日。

    原本以为见不到就会忘记,哪里知道离开这段日子,思念反而更甚从前。

    开始后悔,当初不该随父亲来京城散心,于是,便吵着要回济南府。

    孟觐侯处理完生意上的事情,既然女儿吵着要回山东,也就随了她的心愿。

    回到省城的孟月娥,迫不及待赶去顺德兴酒楼。

    她要找董七女问一问,玉珠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虽然心里已经有几分相信,却还是想要找他证实一下。

    孟月娥来到顺德兴酒楼,却扑了个空,董七女早已离开省城,回乡下老家去了。

    张耀祖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孟月娥,起身在柜台里找出一个锦盒,随手递给她,道:“这是少东家走前留下的,说是小姐想要的东西。”

    知道锦盒之中装着那件玉佩,孟月娥却没心情打开查看,只是颓废着走出顺德兴酒楼。有种欲哭无泪,撕心裂肺的伤心情感,只有切身体会才能感受得到。

    孟月娥闷闷不乐的走在路上,远远的已能看到孟府宽大的街门,却依然心绪欠佳。

    见父亲送客人出门,那人跨上马背,扬长而去,父亲转身返回院内,竟然没发现她从这边走来,不由得暗自嘟囔了一句,

    “一点也不关心人家!”

    噘着嘴走进家门,孟月娥的心绪欠佳,也不和父母打招呼,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孟太太想要开口,却被孟觐候挡住了话茬儿,反而安慰起女儿来,说道:“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有他家的生意在省城,那小子迟早还会回来。”

    “你咋知道我没见到他,和尚、庙的都出来了。”孟月娥刁蛮地抢白着父亲。

    “呃!不说他,给你讲些新任巡抚的趣事。”

    为了逗女儿开心,孟觐侯讲起了,有关新任山东巡抚袁世凯,接任之后的一些传闻轶事。

    袁世凯刚刚接任巡抚一职,大刀会想要试探一下,新任巡抚是否也和前任巡抚毓贤一样,对大刀会予以支持。

    于是,便有几位头目,相约前来拜访袁世凯。

    袁世凯不动声色的接待他们,双方坐定以后,没几句话的来去,大刀会首领便开始吹嘘,修炼神功之玄妙,不仅刀枪不入,即使洋鬼子的火器,也难以伤及分毫。

    袁世凯坦然自若的聆听着,偶尔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午饭时辰,袁世凯邀请首领们共进午餐,并请来几位,曾经支持大刀会的同僚作陪。

    这几位同僚曾在毓贤治下任职,受其影响,对大刀会持怀柔抚慰之策。

    席间酒宴,几位首领喝了些酒,胆气更壮,再次吹嘘神功法力无边……袁世凯就提议,请几个首领当场演示神功。

    盛情之下,那些大刀会首领不好拒绝。

    袁世凯请这些首领们站成一列,发动神功,等候在此的火器营军士,举起手中的火枪,测试他们所炫耀的神功,是否真的刀枪不入。

    那几位首领已是骑虎难下,装腔作势一番,甚至吞下黄表纸敕画的符箓。

    然而片刻之后,随着火枪口喷出蓝色青烟,结果也是可想而知,首领们哪里挡得住火枪的穿透力,顿时血花飞溅,呜呼哀哉。

    袁世凯利用这次事件,有效震慑了,那些支持大刀会的同寅。

    随之在全省发布政令,宣布大刀会、义和拳为非法组织,敕令其严禁设坛习拳;

    “倘再目无法纪,恃众抗官,大军一临,玉石俱碎”。

    孟觐侯虽然说得眉飞色舞,然而却未能改变,孟月娥依旧沉重的心绪。

    孟太太似乎更能体会,此时儿女的心思,起身过去拉住女儿的手,问道:“真的喜欢那个小伙计?”

    孟月娥没有回答,但从她忸捏作态,羞涩的神情上不难看出他的心意。

    孟太太意识到,问这些纯属多余,真相早已写在女儿的脸上。

    于是便又提醒着女儿,道:“你不是跟我说过,那个董七女已经订亲了吗,而且好像订得还不止……”

    “那又怎样!也许是玉珠故意骗我的呢!”孟月娥一厢情愿地找着理由。

    “别自欺欺人了好不好!”

    孟太太生气了,却也耐着性子开导着女儿,道:“玉珠有什么理由要骗你,跟你说这些,她又没啥好处,无非是提醒你别陷得太深。”

    “我不管,反正我又没看到,算不得真,干嘛要信她的话。”

    孟月娥倔犟地反驳着,随后以一种坚定地语气,道:“我要去乡下,你们谁也别拦着!”

    孟太太叹了口气,难得的没有再发脾气,依然劝着女儿希望她能回心转意,犹豫着开口问道:

    “月娥!若是那个董七女,万一……万一有啥意外,你是不是就……”

    “娘!你说啥呢!”

    孟月娥打断母亲的话,摔开她的手,坐回到椅子里,撅起嘴生闷气。

    片刻之后,忽然想到什么,转而望向父亲,双眼逐渐变成惊恐之色,道:“该不会因为我的事儿,你们想要陷害他吧!”

    孟月娥这样说着,忽然歇斯底里的吼叫起来:“想要害死他,我先死给你们看,大家一了百了。”

    这样说着,猛然站起身来,向门外跑去。

    孟觐侯手疾眼快,上前一把拉住女儿,又将她按回到椅子里,生气地大声呵斥着,道:“给我坐下,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知道威胁父母了是不。”

    孟太太也在吃惊的看着女儿的举动,没想到她的反应竟然如此强烈,不由得伤心的落下泪来,哽咽着对孟觐侯说道:

    “跟她明说了吧!这小祖宗已是鬼迷心窍,早晚被她气死。”

    孟觐侯气得直哆嗦,可女儿家他又打不得,只好摔手走开,坐回到了椅子里,道:

    “月娥!实话跟你说吧,你的那个董七女,这次恐怕是在劫难逃,他因牵扯进了一桩教案,已经被官府缉拿,这会儿正在大牢里等着砍头呢!”

    听到董七女被下了大牢,孟月娥惊愕片刻,不过很快她又反应过来,用种怀疑的眼神看着父亲,辩驳着说道:

    “我刚去了顺德兴酒楼,怎么没人说起这事。”

    “前儿个夜里才押解到省城,现在知道这件事的局外人,整个济南府也没几个。”孟觐候无奈地解释了一句。

    孟月娥刚刚有些过激的举动,让孟觐侯有些担忧,意识到有关董七女的事情,不能这样隐瞒着女儿了,以免她闹出啥乱子来。

    于是,便讲起了刚刚得到的消息。

    卜克思被杀的这起教案,已是轰动整个大清国,洋人正在以此事件胁迫朝廷,提出了许多匪人所思的要求……

    对于这件轰动一时的教案,身在京城时孟月娥也是有所耳闻,看到父亲紧绷着的脸色,她已相信了父亲所说的话,意识到董七女是真的下了大狱。

    这个消息使得孟月娥感到惶恐不安,站起身来焦急无助地徘徊着,已是心乱如麻。

    片刻之后,想明白眼下形势的孟月娥,求助的眼神习惯性的看向了自己的父亲。

    孟觐侯知道女儿此时的心思,不等她开口,已是在打消着她的这个念头。

    “刚才跟你说袁世凯的那些事,就是要让你对这个人有所了解,他可不像前任巡抚毓贤那么好说话,而且他对大刀会、义和团没什么好感,别指望他会法外开恩。”

    孟月娥惦记着董七女的安危,想尽快知道他现在的状况,然而能够帮上自己的只有父亲而已,于是便开始央求父亲,搭救董七女出狱。

    孟觐候表现出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显然是不想帮她。

    孟月娥很了解父亲的脾气,也知道父亲有这个能力,救出董七女,只是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当然不会轻易答应帮忙。

    只有等他气消以后,再慢慢做功课,无奈之下,只好退而求其次,道:“那我要到牢里看看他去,送些吃的用的东西,这样总可以的吧!”

    “这节骨眼儿上,想要见如此重要的人犯,怕是谁也不敢松这个口。”孟觐侯摇头叹息,“唉!为父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行,我自己到官府衙门去申请探视,实在不行我就说是他同伙……”

    孟月娥故技重施,开始对父亲泼皮耍赖,胡搅蛮缠着无所不用其极。

第一百六十章 孟府

    董七女是在大婚之后没多久,官府差役传他去衙门问话,随之便被下了大狱,同时被传唤的还有吴经民。

    官府传唤董七女便没再返回,董家派人去县衙打探才知道,老七牵连到卜克斯教案之中,如今两人已被押解去了济南府。

    七少爷下了大牢,贵和堂里顿时愁云密布。

    许多院落构成的宽阔后院,时常可听到女人哽哽咽咽的哭泣。

    下人们做事变得谨小慎微,大气也不敢出的样子,唯恐触了主子的霉头。

    然而如此巨大变故面前,董老太太却表现出了,应有的沉着与冷静。

    她先是吩咐赵香与香椿,分头去安抚几位新媳妇。

    随后让人请来吴先生,留下闻讯赶来的赵四,几个人连同董善政一起,商量着搭救董七女的对策。

    “卜克斯被杀时,老七酒醉未醒,经民在照顾他,两人都不在案发现场。”

    赵四说着他所知道的情况,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这次老七和经民被抓,是有人去官府告发,几个主犯都还在逃,只抓了他们两个。”

    “这么大的案子,牵连进去就不是小罪过。”吴先生不无担忧的说着。

    “免不了要受些皮肉之苦,这样也好,让两人也长长记性!”董善政生气地说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都这节骨眼儿了,说这些有啥用!”

    董老太太瞪了儿子一眼,接着说道:“还是想想怎样把人保出来是正事儿,倾家荡产也要保!”

    董善政知道这会儿不是发牢骚的时候,但是他也有他的难处。

    若是关在县城大牢里,他还有些章程可以运作,关键是,如今人被押解去了省城济南,就有些鞭长莫及。

    况且,还是位新上任的巡抚大人,更觉力不从心。

    虽然心里有这些顾虑,董善政却又不好表现出来,担心影响老太太的心绪,只有往好的方面引导。

    于是,便提起身在省城的赵尚文,宽慰着老太太,道:

    “老三在省城经营多年,场面上的人物必然有所接触,明儿个我赶去省城济南,和他商量商量,托关系关系搭救老七。”

    赵四也知道姐夫的难处,而这会儿,他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孟觐侯,只要侯爷肯出面帮忙,救出老七应该不是啥难事。

    于是,便说出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董老太太似乎对这位侯爷,也还有些印象,于是就问着赵四,说:“是不是老七搭救的那个女孩父亲?”

    当初赵四想要撮合两人来着,曾经和董老太太提起过这事儿。

    而老太太对此也是记忆深刻,不过也只是关心那女孩而已,至于女孩的父亲侯爷什么的,却是有些模糊,所以才有此一问。

    赵四知道老太太所关心的是什么,于是给她解释着,说道:

    “说得正是那女孩的父亲,别看孟觐候只是位商人,但却神通广大,结交权贵不惜挥金如土,京城里的文武臣僚、甚至是亲王贝勒,也都与他交往甚密,算是位上可通天的人物……”

    赵四很少这样称赞一个人的,而此时的他,是在用一种近似崇拜的语气,诉说着有关这位侯爷,孟觐侯的传闻。

    据说,侯爷有位八竿子打不到的远房亲戚,因一场过失,闹出人命官司,被告到了官府衙门。

    官司整整打了三年之久,几乎耗尽家产,可还没个确切结果。无奈之下,只好抱着试试看的心思,求助到侯爷府上。

    那位远亲找到孟觐候,说明官司的缘由,请他帮忙周旋,尽快了结此事。

    孟觐候安抚这位远房亲戚几句,只是好吃好喝好招待,留他住了三天。

    三天以后,备好轿子,拿上盘缠打发远房亲戚回去。

    那位远亲到家后才知道,案子已经结了。拖了三年的官司,三天便结案,而孟觐候也不过写了封信而已。

    此事传为奇谈,由此可知孟觐侯的权势之广,商界无人能望其项背。

    赵四对侯爷的描述,使得屋内几人为之所动,董老太太更是当机立断;

    “与其病急乱投医,不如抱守一尊真佛,不用求助别人了,只在这位侯爷身上多下功夫,只要他能救出老七,啥条件咱都答应。”

    董老太太似是下了很大决心,接着说道:

    “侯爷不是有个女儿,想要嫁给咱家老七的吗,待到他爹将老七救出来,娶进门来便是。”

    老太太说这话的语气,貌似孙子娶了人家闺女,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董善政对于‘侯爷’孟觐候,也是早有耳闻,若是能请这位侯爷出面,自然最好不过,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求人办事,少不得要用银子,赵四要先回当铺,准备几件拿得出手的物件,然后再去省城孟府,去找孟觐候帮忙。

    “俺这也有几件东西,老四你拿去走人情。”

    为了尽早救出孙子,董老太太不惜血本,接着说道:“还有那柄玉如意,藏在家里也没啥用处,拿去或许能派上用场。”

    “那件东西牵扯太大,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动用的好!”赵四知道那件玉如意的来历,劝着老太太不可轻易示人。

    董善政也不同意,董老太太只好作罢,转而嘱咐着几人,道:

    “商号筹银子的时候,只说有其他的用项,老七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免得人多嘴杂,声张出去耽搁正事儿。”

    这些不用叮嘱,几人自是晓得利害,但谁也没打断老太太,只听她接着说道:

    “这次告发老七的这个人,一定要查出来,不是为了报复,只是让七女认清此人,让他明白‘远小人近君子’的道理。”

    赵四对这个告发之人,早已恨得牙痒痒,大包大揽的应承下来,道:“这个人我自有主张,掘地三尺也要挖出狗日的来。”

    事情这样定了下来,几人商议行事细节之后,各自分头行事。

    吴先生到县里各处商号,筹集银两,然后动身前往省城。董善政则直接赶往济南府,在省城各商铺筹集银两。

    请侯爷帮忙之事,便交由赵四出面交涉,他要即刻动身赶往省城,联络孟觐候商议救人具体事宜。

    赵四没有任何耽搁,打点行装,快马加鞭赶往省城济南。

    京城返回的孟觐候,刚刚才回到家中,赵四几乎前脚跟后脚的就找来了,而此时的孟月娥,已在前往顺德兴的路上,去找董七女尚未返回。

    下人拿着赵四的拜帖,进来禀报,孟觐候对这个赵四还有些印象,知道他是董七女的四舅,顺德兴开业庆典便是由他作陪。

    孟觐候示意下人请进来,随之起身迎出了厅堂。

    见到赵四,两人寒暄几句客套话,谦让着走进客厅落座,下人奉上香茗,赵四便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

    讲述董七女牵连进卜克斯教案的经过,委婉的表达出,想要请侯爷帮忙疏通关系,只要能救出外甥,花多少银子都在所不惜。

    听了赵四讲述事情的经过,孟觐侯这才知道,那件轰动大清国的教案,董七女竟然牵连其中,而且为此还下了大牢。

    孟觐候对那个年轻人的印象还不错,何况,曾经救过自己的女儿,便答应了帮忙疏通关系。

    但这案子牵扯甚大,已惊动了朝廷,又有洋人虎视眈眈的无理要求,因而能否救出人来,却是不敢保证。

    孟觐候答应帮忙疏通关系,赵四深感欣慰,他知道有些事情急不得的,说些客套话,留下些银票作为资费,这才起身告辞。

    找人办事总是要花银子的,孟觐侯并未推辞,承诺必当尽力而为,亲自送赵四走出院门,返身而回。

    孟太太知道客人已经离开,从后堂走了出来,刚才赵四说的话,她隐约听个大概,却也知兹事体大,提醒着丈夫说道:

    “此事非同小可,广坫你可要仔细斟酌。”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就看那小子的造化了。”

    孟觐侯坐回到椅子里,孟太太更关心的是自己女儿,忧心忡忡的问道:

    “月娥那边,你打算怎么办?瞒着!”

    “瞒怕是瞒不住的,先试探一下她的态度。”

    孟觐侯放下手里的茶碗,接着说道:

    “那丫头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是想要得到,咱这样逆着她,只会适得其反,俗话说堵不如疏,顺其自然,也许慢慢的就淡了。”

    “我看未必!”

    孟太太似乎更了解自己女儿,有些担心的说道:“我是女人,更了解女儿的心思,这事儿怕是没那么简单。”

    “走一步算一步吧!等会儿她回来,先探探她的口风再说。”

    孟觐侯也是莫可奈何,只希望女儿不要陷得太深就好。

    孟月娥先前看到父亲送走那人,便是匆忙离开的赵四。

    她从顺德兴回来之前,家里发生的这些事情,至今还蒙在鼓里。

    不过现在她已知道董七女下了大牢,这会儿还在缠磨着她的父亲,疏通衙门里的关系,允许她去牢里探视董七女。

    孟觐侯无奈地看向太太,眼里的意思是‘果然被你给说中了’。

    孟太太也是暗自叹息,看到丈夫现在这个样子,知道要不了多久,又要给女儿妥协了。

    对这个女儿,两人都是束手无策,没得法子应付。

    果然不出所料,孟觐侯已答应帮女儿疏通关系,这会儿在与她讲着条件;

    美其名约法三章,第一,到了牢里,见到人后不许哭闹;

    第二,在牢里不得提无理要求;

    第三,探视时间到了,就必须立刻离开,不能赖在那里不走,不答应这三条,别想去见人。

    孟月娥想也没想就连声答应。

    见女儿答应得如此爽快,知道她是没经过脑子,更不了解牢里的切实情况,所以才答应得这么痛快。

    考虑事情的严重性,孟觐候又加了一句,道:“若是违反以上任意一条,以后甭想官府有人再帮咱,你可晓得利害?”

    “晓得啦,晓得啦!”

    孟月娥不耐烦的连声应承着。

    孟觐侯拍手叫来管家,问道:

    “新任巡抚袁世凯身边,与咱有交情的人里面,谁的话还比较有分量,袁能听得进去,可有这样的人在袁身边?”

    管家明白侯爷这般问话的用意,跟了侯爷这么久,两人之间早有默契。

    他只是略微思索片刻,心里已是有了适合人选,躬身回道:

    “现任按察使胡景桂,这人和咱的往来还算密切,他那小儿子还是侯爷帮忙疏通,安排的仕途……袁世凯对其也还算器重,至今没驳过他的面子。”

    管家这么一说,孟觐侯立刻想起了一件事。

    当年袁世凯小站练兵之时,时任监察御史的胡景桂,曾经弹劾过他,谁知却因此得罪朝堂权贵,没过多久被贬来山东。

    而如今,袁世凯做了胡的顶头上司,原本胡景桂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思,大不了这个官不做,告老还乡去。

    然而,刚刚上任的袁世凯,并未难为胡景桂,反而对其赞赏有加,日常公事也是言听计从,从未驳斥过。

    想到这些,孟觐候笑着说道:

    “袁世凯如此对待胡景桂,显然是在收买人心。”

    管家笑着说道:

    “得知袁世凯接任山东巡抚一职,胡景桂很是不安,以前得罪过的人成为顶头上司,以后怕是没好日子过,已是做好辞官回乡的准备。”

    “谁知袁世凯却不计前嫌,见面就和他开玩笑,说起弹劾往事,却也表达出不念旧恶,开诚接纳的意思……”

    “此后两人尽弃前嫌,如今胡景桂已是袁世凯的得力助手,兼任着武卫右军先锋营务,算是府衙里红极一时的人物。”

    孟觐侯似乎想起了往事,道:

    “记得和胡景桂初次见面,是在京城九门提督的府邸,也算是老相识,你去安排一下,我要见他有事相商。”

    管家答应着,侯爷没别的吩咐,这才躬身离开。

第一百六十一章 探视

    经过孟觐侯的一番疏通运作,孟月娥终于见到了牢里的董七女。

    如若不是有这样一次的经历,孟大小姐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知晓,官府牢房竟然是这般恐怖的场所。

    牢房里那难闻的刺鼻气味,熏得她头昏脑涨的只想作呕。

    大白天的依然光线昏暗,甚至难以分辨墙壁的颜色。

    铁门铁窗铁栅栏,若说这里还有柔软的东西,除去遍体鳞伤的囚犯,便只有地上那堆稻草还算柔软。

    董七女就趴在那堆柔软的稻草上,当然,他也还算柔软,只是柔软的地方已血肉模糊,有些惨不忍睹。

    此时的董七女鼻青脸肿,头发乱糟糟如乱麻。

    粗糙的囚衣上沾满血渍,撕裂破损处,露出皮开肉绽的肌肤。

    昔日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如今已是面目全非,唯一还可以称道的,是他那双眼神还算坚定,有种不屈不挠的东西在闪现。

    看到董七女这般惨不忍睹的样子,孟月娥那涌出的泪水,流过脸颊。

    或许是这里的气氛,使得孟大小姐有些胆怯,也或许是董七女的样子吓着了她,这会儿并未耍小姐脾气,只是无声地哭泣。

    “你……你咋来了!”

    有些意外的董七女,艰难的挤出几分笑意,想要表现出无所谓的姿态,谁知却牵动伤口,痛得皱起眉头,只好放弃这般做作。

    但他还是艰难地挪动身子,让自己看上去优雅一些,他不想在女人面前,表现得过于狼狈。

    随同孟觐侯父女一同前来的胡景桂,有些尴尬地轻咳几声,吩咐狱卒打开牢门,转而面对孟觐侯之时,带着几分歉意的神色,道:

    “都是下面人不懂事,不知是你广坫的朋友,不然哪会受这皮肉之苦!”

    老于世故的孟觐侯,笑着客气了几句,没有理会狼狈不堪的董七女,转身与胡景桂离开了牢房。

    牢门开启那一刻,孟月娥不管不顾地冲进牢房,来到董七女近前,看得更加真切,见他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

    这才明白,父亲坚持让她带上金疮药的原因。

    放下手里的食盒,孟月娥取出个精致的小瓷罐子,里面是种灰褐色的药膏,伸出两根手指挖出一些药膏,小心翼翼涂抹在董七女身上伤口处。

    抬头见他痛得头上冒出虚汗,却依然咬牙忍着不肯吭声,心里一阵难过,幽幽的埋怨起来;

    “就知道逞能,痛就哼出来,这里又没人笑话你!”说这话时,手上的动作越加轻柔,时不时地转过脸去,看看董七女的反应。

    董七女看着孟月娥那白皙的面颊、挺秀的鼻梁、扑闪着的眼眸、偶尔皱一下的秀眉、以及隐约可嗅的淡淡体香……

    顿时有些痴了,似乎忘记身体上的痛楚,就那样老老实实地躺着,痴痴傻傻地看着孟月娥。

    细心包扎好前身的伤处,孟月娥这才长长嘘了口气,手背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示意董七女转过身去,以便处理背后的伤势。

    董七女却摇着头,死活不肯转过身去。

    昨天屁股上才挨了八十大板,这会儿怕是已衣不遮体,有点风都就灌进裤筒里,这种囧态怎好示人,况且还是位如花似玉的姑娘。

    孟月娥哪里知道这些就里,不过即便知道,估计这会儿也无暇顾及。

    她见董七女侧卧着不肯动身,于是蹲着的身子向前挪了挪,强行将呲牙咧嘴的董七女,按转过来趴下身子。

    豁然发现他衣裤破损严重,有的地方还露着屁股,不由得一声惊呼,顿时面现红霞,羞涩之际,随手拍了一巴掌。

    那人杀猪般的一声惨叫,羞的更加面红耳赤,心里怀揣小兔般跳个不停。

    仰头深吸口气,让自己镇静了一下,这才挖苦着说道:

    “这会儿知道痛了!”

    “你这一巴掌,可比衙役们的板子,厉害得多。”董七女发着感慨。

    “还有心思说笑,瞧瞧你这身上,还有囫囵的地方吗!”

    孟月娥嗔怪的说着,已经拿起药膏,为了不影响自己的心绪,随手抓起两把稻草,覆盖在他裸露的屁股上。

    孟月娥倍加小心地处理着,董七女背上的伤口。

    片刻之后,其他地方都已处理完毕,她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拿开了盖在身上的稻草,刚刚平复些的心绪,再次有些慌乱起来,却也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轻柔地涂抹着药膏。

    既然不想逃避,就只能选择勇敢去面对。

    因此当孟月娥涂抹完了药膏,告诉他,可以转过身来的时候,可以想象得出此时他有多么的尴尬。

    孟月娥收拾好了药膏,起身整理一下衣服,见董七女还是趴在那里不肯起来,便催促着说道:

    “怎么还赖在那里!起来吃东西啦。”

    “呃!不忙不忙。”董七女支支吾吾的说道:“你下次来,能不能带几件衣服,这……这样露着有些不雅!”

    董七女不想做那‘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好汉。

    不仅要求孟月娥给他带衣服,还让她请侯爷疏通关系,别再给他用刑了,他真的是啥也不知道,更不是什么劳什子大刀会成员。

    还有跟他一起抓进来的吴经民,根本就是个账房先生,怎么可能和大刀会扯上干系!

    董七女和吴经民被抓进来以后,两人是分开关押的,不知现在吴经民的情形如何,他有些担心。

    “这事还用你说,爹自有分寸,你朋友那边是管家去的,应该不会有啥事。”

    孟月娥这样说着,上前扶他起来吃东西,以为他趴在那里不肯起来,是受伤行动不便的缘故。

    而董七女见孟月娥要扶他起来,连忙摆手阻止,一叠声的说道:

    “趴着吃!趴着吃就行。”

    说着伸手拉过食盒,掀开盖子,酒肉的香气顿时弥漫开来。

    看到这么多美味佳肴,哪里还顾得其他,伸手撕下一个鸡腿,开始狼吞虎咽起来,嘴里塞得满满的,全然不顾了形象。

    没一会功夫,半只烧鸡便下了肚,食欲很快战胜邪念,这会儿他自己就爬了起来,随手扯下另一个鸡腿,塞进嘴里,哼哼唧唧地说好吃。

    “慢着点吃,没人跟你抢!”

    孟月娥倒了碗酒递到他的手里,看着他仰脖喝下去,连忙又给他倒上。

    酒似乎具有某种神奇的魔力,两茶碗酒下肚以后,引发出董七女诸多感触。

    被关进这阴森恐怖的牢房里,他的心里非常害怕,虽然想要尽量表现得洒脱一些,但心里却是充满恐惧。

    这场人命官司牵扯到洋人,他知道恐怕很难善了。

    况且,被关的这个地方,也不是寻常牢房,他知道这里是虎头牢,专门关押死囚犯的地方,估计那些曾经进来这里的人犯,没几个能活着出去。

    想到这些,董七女就感到无助与绝望。

    但让董七女倍加感动的是,如今他已沦落到这步田地,孟月娥却依然带了东西来探望,使他心里满是感慨。

    仰脖喝干茶碗里的酒,董七女带着沮丧的味道,对孟月娥表达谢意,语无伦次地说着,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来世做牛做马、结草衔环……

    “打住打住!来世太遥远,现在就得给我回报。”孟月娥打断董七女的感慨。

    “这是啥地方?以为我还能活着出去!”董七女苦笑着说。

    “天无绝人之路,爹一定会想法子救你出去的!”孟月娥自信满满的说着,随后她话锋一转,问道:“救你出去以后,怎样报答我?”

    这说对董七女来讲,有着极大的安慰,他知道侯爷有这个能力。

    董七女不想将此时的场面,弄得戚戚然,于是调侃着说了一句;

    “还真是你的性格哈,我这还在死牢里关着哩,你就想着要回报了。”

    说着,偷眼瞧向孟月娥,见她并无反感之意,于是接着说道:“要不给你银子吧!想要多少给个数。”

    “谁稀罕你的银子!”孟月娥嗤之以鼻。

    董七女故意歪着脑袋想了想,做作的说道:“说得也是哈,侯家这般千金大小姐,哪里会将银子看在眼里。”

    孟月娥正在想着自己的心事,随意的回敬了一句,道:“眼里只有银子的乡巴佬儿,你还能不能有点出息!”

    董七女忽然灵机一动,扔了手里的鸡骨头,凑近孟月娥说道:“想起来了,当初我救过你的命,这事儿你得承认吧!”

    孟月娥收起心猿意马,歪头看向董七女问道:“承认又怎样?”

    “承认就好!”

    这会儿的董七女,表现得有些汗颜无耻,嬉笑着说道:“要是这次你爹能救我出去,咱俩就算扯平,谁也不欠谁。”

    “那可不行。”

    董七女要撇清关系,孟月娥立马就不乐意了,不假思索地接着说道:

    “当初你救了我,所以我就是你的人了,这次要是救了你,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乡下老家那几个小狐狸精,甭想跟我抢的!”

    孟月娥不知不觉道出了心事,忽然觉得这话说得有些露骨,顿时羞涩难堪,东西也不收拾,转身跑出了牢房。

第一百六十二章 贪得无厌

    胡景桂走进巡抚衙门珍珠泉大院,泉池畔的凉亭里,袁世凯悠闲品着香茗。

    府衙几乎所有的同僚都知道,胡景桂当年曾经参劾袁世凯,新任巡抚袁世凯到任之际,便有同僚抱着看好戏的心思,等着瞧两人的热闹。

    然而令所有人意想不到,袁世凯只是轻描淡写,便化解了他与胡景桂之间的隔阂,而且还对其委以重任,兼任武卫右军先锋营务处,参与新建陆军事务。

    胡景桂在省城摇身一变,成了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风云人物。

    袁世凯的非凡举措,出乎同寅们的预料,那些想看两人热闹之人大失所望。

    于是,就有人猜测,说袁世凯与胡景桂原本就是朋友,当年参劾之事,不过是做戏罢了。

    还有人说袁、胡两家,早已是儿女亲家……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把袁、胡两人描绘得亲密无间,好的跟一个人似的,不分彼此。

    对于同僚们的这些言论,袁世凯采取听之任之的态度。

    胡景桂更是装聋作哑,只当没听到这些传闻,但他心里却清楚得很,袁某人可不是什么心胸开阔的主儿。

    对于当年参劾之事,必然念兹在兹,只是现在还不是表现出来的时候,一旦时机成熟,若有把柄落在其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有了这些顾虑,胡景桂做事更加小心谨慎,衙门里无论大事小情,都是先禀报袁世凯才敢去做,平日里谨小慎微,如履薄冰。

    前几日,孟觐侯来找胡景桂,表示想要搭救两名人犯。

    虽然胡景桂知道有那么两个人,是替人背了黑锅,被陷害进来的,但他依然没敢松这个口。

    甚至孟觐侯到牢里探望,也是请示袁世凯后,才亲自领着去的死牢。

    胡景桂在送走孟觐侯后,便立刻马不停蹄,跑来巡抚衙门给袁世凯复命,讲了这次探视的经过。

    袁世凯只是似笑非笑地听着,等胡景桂把话讲完,等他拿主意的时候,这才放下手里的茶碗,道:

    “既然侯爷开了口,咱也不能驳他的面子,这件事你看着安排就是了。”

    袁世凯和孟觐侯没什么深交,却也知道这位被称做‘侯爷’的孟觐侯,此人有些来路,即便是在京城也叫得响,算是位有头有脸的人物。

    当年,袁世凯就是因为得罪天津士绅,那些手眼通天的商贾,将他告到清流领袖李鸿藻那里,才有了胡景桂这个炮筒子,弹劾他的奏折。

    还有一层原因,这位侯爷多得是银子,既然表示了肯花银子的意愿,他袁某人又怎会和银子过不去!

    既可得银子,又能卖个人情给侯爷,何乐而不为。

    胡景桂了解袁世凯的心思,无非就是想多弄些银子;但他却有些担心,怕这件事弄得不好,将来自己背黑锅。

    但是袁世凯交代的差事,胡景桂又不能推辞不做,万般无奈之下,只有绞尽脑汁,力求做得天衣无缝,别落下啥把柄就好。

    有了这些顾虑,胡景桂便悄声提醒着袁世凯,道:

    “揭发此事那个人,是洋教会的教民,若是到洋人那里,将这件事抖搂出来,怕是会有些麻烦,不能不防!”

    袁世凯闻言却是冷哼一声,他不喜欢大刀会,更恨洋人,尤其恨那些帮着洋人,糟蹋自家人,那些吃里爬外的祸害。

    袁世凯不喜欢大刀会,是因为他们聚众闹事,搞得民不聊生,国不安宁。

    但是大刀会毕竟还属于内讧,类似自家兄弟打架。

    而这些洋鬼子,却是欺负到自家门前的外人。

    居然还有帮着外人,来打自家兄弟的孬种!袁世凯极其厌那些恶窝里反的败类,这种人只要落他手里,绝不会心慈手软。

    这会儿他心里已是波澜起伏,然而却依然面色如常,仅是若无其事的说道:

    “那个混蛋你不是也关起来了!明天打入死牢,任何人不许探视,抓到那几个首犯之后,一并处决。”

    胡景桂唯唯诺诺的应着。

    袁世凯忽然又想起当前形势,于是话锋一转,接着说道:

    “对于本省境内的那些洋人,能打发回家的,立刻办手续让他们滚蛋,实在打发不走,便保护起来,聚集一处严加防范,省得那些王八羔子在外面惹事生非!”

    “至于那个英国领事,能拖尽量先拖着,告诉那个老杂毛,待到拿齐人犯,自会给他满意答复……”

    有了袁世凯这些指示,胡景桂心里有了底。

    告辞离开巡抚衙门,吩咐候在门口的师爷,让他即刻前去大牢,将那个告密之人打入死牢,任何人不得探视。

    至于董七女、吴经民二人,袁世凯没说放,他自是不敢擅作主张,只有先关在牢里,不过却免去了每天的刑讯,算是给足侯爷的面子。

    胡景桂打发走了师爷,抬手将管家招至近前,吩咐他去孟府转告侯爷,就说‘所托之事,已有眉目!’别的都不用讲,以侯爷的阅历,自然明白该怎么做。

    管家谦卑的应着,转身急匆匆往孟府而去。

    打发走了两个亲信,胡景桂顿觉轻松,脚踏轿底吩咐打道回府。

    ……

    昏暗的牢房里,时间仿佛停止了运转,即便日升日落似乎也变得无比的漫长。

    董七女无聊地摆弄着手里的一根稻草,逗耍着一只闯进来的蚂蚁。

    自从孟觐侯来探视过以后,往日的过堂板子,就没再打过。

    如今留给董七女的,只有空虚寂寞与无聊。除去送饭的老年狱卒,这只闯进来的蚂蚁,是他见到的唯一活物。

    那次孟月娥来过以后,就再也没出现过,董七女的心里泛起了嘀咕;

    按理说过堂板子都给免了,说明侯爷疏通关系起了作用,或许还有希望能活着出去。

    但总该来个人瞧瞧的吧!四舅他们或许是进不来,可你孟月娥呢!都这么多天了,怎么也不露个面,她是来探视过一次的人,还能有人拦她不成!

    燃起生还希望的董七女,进而盼望着有人能来探望。

    牢里的董七女哪里晓得,为了解救他出狱,外面的人早已忙得焦头烂额。

    董家在各个商号筹集上来的银子,通过孟觐侯的打点,源源不断流进了袁世凯的腰包。

    但他依然没有罢手的意思,还在暗示,说他忙着筹办省城大学堂,哪里有功夫审理案子。话里话外的意思,需用银子的地方多着哩!

    得到消息的董老太太,生气的发起了牢骚;

    “这些个狗官,真是贪得无厌的杂碎!将咱这当成银库了,变着法儿要银子。”

    这样说也只是一时气话而已,随之便接着说道:

    “既然他们要的是银子,那就给他们银子好了!只要老七能平安回来!再多的银子也值得。”

    董老太太盼着孙子早日归来,只要能救出孙子,没什么她舍不得的东西,即使用她的命去换回孙子,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新媳妇萨仁格日勒,却有其不同的见解,道:

    “官府就是个无底洞,再多的银子也填不满,而且,咱的银子送得越痛快,他们贪得无厌的欲望就越高,越是想着得寸进尺,拿到更多的好处,而咱想要搭救的人,也就越是遥遥无期的等待,须得想个别的法子才行。”

    “能有啥别的法子,总不能这样干耗着!”心直口快的桂花,立刻反唇相讥。

    “耗着自然是不成的,我是说得想个别的法子。”萨仁格日勒丝毫没有退让之意。

    “官府要的是银子,你还能有法子,让他们不要银子不成!”桂花不服气地说道。

    “银子当然要送,但送银子也是有讲究的,照现在这个送法,只能是越拖越久,银子越送越多,那些人的胃口也会越来越大,即便掏空了贵和堂,也还未必罢休呢!”

    口齿伶俐的萨仁格日勒,接着说道:

    “我的意思是,得想法子让那些人知道,如今咱家已是捉襟见肘的艰难,没银子可送,从而打消他们贪得无厌的欲望……”

    桂花扬了扬手里的帕子,还想要和萨仁格日勒争辩,却见董老太太轻咳了一声,只好闭上了嘴巴,想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董老太太瞟了眼还想要说话的桂花,转而对萨仁格日勒说道:

    “你也别卖关子了,说说有啥法子?痛快点说!”说着轻声嘟囔了一句:“就没个让人省心的!”

    “我的意思,咱放出风去,卖田地卖商铺,造出的声势越大越好,最好是让所有人都相信,董家现在只剩下空架子。”

    萨仁格日勒这样说着,瞅着董老太太的反应,见她没有表现出反感,似乎是在考虑着她的建议,心里不由得有些小得意。

    董老太太可还没老糊涂,甚至比同龄人还要睿智,对孙媳妇的这个想法,也是赞赏有加,心里暗自赞许;

    ‘不愧是大家族调教出来的女儿,眼界见识,不是寻常百姓家女儿可比,虽说如今没落了,可底蕴犹在。’

    这是董老太太对萨仁格日勒的评价。

    已有了主意的董老太太,不动声色的打发媳妇们回去,随后找来董善政和赵四等人,讲了萨仁格日勒想出的主意,让几人斟酌是否可行。

    赵四觉得这法子可行,也赞成出售商铺的声势,做得越大越好,最好能在省城商界产生轰动效应,给官府施加压力,让他们知道老七是冤枉的。

第一百六十三章 转机

    董家出售商铺的消息,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很快传遍省城的大街小巷,即便巡抚衙门也有人议论;

    ‘董家为了七少爷能够蒙冤昭雪,不得已开始变卖商铺了。’

    府衙里这么多人议论此事,很快便传到袁世凯耳里。

    听到这些议论,袁世凯气得七窍生烟,觉得这是在败坏他的名声,于是派人叫来胡景桂,问他外面的传言是怎么回事?何时传出来的?始作俑者又是哪一个?

    得了好处的胡景桂,早有准备,知道袁世凯会问起此事,但这会儿却没有立刻作答,而是取过几个锦盒,随手打开最上面的一只。

    那柄晶莹剔透的玉如意,呈现在袁世凯面前。

    看到那柄玉如意,袁世凯的双眼,顿时焕发光彩,圆脸上的赘肉,不自觉的抖动。

    见到这般情形,胡景桂心理有了底,凑近袁世凯悄声说道:

    “这是董家孝敬给您的物件,说是家传宝贝,如今又开始变卖田地、商铺,看来已是入不赘出。”

    袁世凯收回贪婪的目光,锦盒里这件新奇物件,让他心情大好,即便是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

    “老胡,外面那些传言,有损官府形象,应当即刻制止。”

    “这个好办!只要董家不再出售商铺,外面那些流言蜚语,自然也就消声灭迹。”

    胡景桂瞧了瞧袁世凯的脸色,小心翼翼的接着说道:

    “外面那些人都说,以董家大少爷的身份地位,怎么可能和大刀会那些泥腿子为伍,看来真是被冤枉的了……”

    胡景桂更加放低姿态,接着说道:

    “还有那个举报此事之人,经查证实,其父辈也在洋教做事,早年便与董家有过节。”

    “哦!还有这事儿。”

    袁世凯坐直了身子,漫不经心地插了一句。

    老谋深算的胡景桂,只是点明状况,至于如何决策,却又推给了袁世凯,道:“如今外面对此事流言四起,不知抚台大人,如何定夺?”

    “董家也不过如此,毕竟只是乡下的土财主,上不得台面。”

    袁世凯像是在自言自语,乜斜着眼睛,瞥下小心谨慎的胡景桂,接着说道:

    “既然是被冤枉的,董家少爷这事儿就此了结!毕竟还要顾及孟觐候的面子……外面那些胡言乱语,弄得官府,如土匪响马那般不堪,需得尽快消释影响。”

    “抚台大人明鉴镜察,属下定然照章办理。”胡景桂滴水不漏的说着。

    “老胡!你这官做得是越发的精明了!”

    袁世凯调侃了一句,接着说道:“筹建大学堂所需款项,董家就不必参与了,但人也不能轻易就放,否则不是给市井之人,落下口实。”

    “若是董家继续出售商铺,外面的谣言不止,却又如何是好?”胡景桂追问了一句。

    “愚蠢!告知董家不必筹资了,你以为他还舍得买铺子吗!”

    袁世凯瞪了胡景桂一眼,接着吩咐着,道:“可以允许董家之人,前来探监,算是给他们个定心丸。”

    胡景桂暗自松了口气,所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他总可以给孟觐候个满意回复。

    袁世凯拿起那柄玉如意,在手里把玩着,道:

    “另外给你透露个消息,现已查明,孟广文等几名主犯,就在茌平县一带活动,已经派人前往缉拿,要不了多久便可缉拿归案……”

    思索片刻之后,袁世凯接着说道:“这个消息,你不妨透露给董家人知道,只要主犯到案,他家少爷就可以回家了。”

    “属下明白,必定酌情办理此事。”

    胡景桂躬身应答,见袁世凯依然赏玩着那柄玉如意,没再有别的吩咐,这才躬身告辞退出。

    面带愉悦之色的胡景桂,步履轻松地走出巡抚衙门。

    管家见了,连忙迎了过来,胡景桂和管家耳语几句,便俯身坐上候在门前的轿子,打道回府。

    管家则直奔孟府,将有关董七女的最新消息禀报孟觐候。

    孟月娥因不能探视董七女而烦恼着,好不容易等到管家离开,便又跑去纠缠父亲,撒娇使性着说道:

    “到底啥时候能见,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没个准信儿?”

    孟觐候不想和女儿纠缠,将胡景桂刚刚派人送来的消息,转告给她知道,让女儿去告知董家人,官府允许前往牢里探视……

    孟月娥知道现在可以去探视,哪里还坐得住,不等父亲将话说完,已是雀跃着跳起身来,拿上早已准备好的东西就往外跑。

    恰好孟太太走进门来,看到风风火火往外跑的女儿,顿足而立,嗔怪着数落女儿,道:“你个疯丫头给我站住,不懂女人应有的矜持!”

    “知道啦!”

    孟月娥答应一声,却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孟太太无奈的叹息一声,转而埋怨起了丈夫,“月娥现在这个样子,都是你放任娇宠,惯得没个样子,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我去把她给你追回来。”

    孟觐侯丢下这句,逃也似的出了屋子。

    孟月娥匆忙走出院门,催促着管家,去瞧瞧骡车好了没?

    说话之间,却见玉珠从远处,风尘仆仆赶了过来。

    身穿粗布衣服的玉珠,头发有些凌乱,娇美的容颜带着几分憔悴,几分疲惫,往日充满自信的双眸,少了些应有的光彩,满是焦急之色。

    嫁给李潼关这样游手好闲的男人,玉珠的日子过得很不如意。

    婚后没多久,李潼关就和一帮狐朋狗友,结伴去了省城济南,随后便仿佛人间蒸发一般,好久不见踪迹。

    没过多久,有洋人被杀的案子,便传播开来,玉珠才知道,李潼关牵扯其中,跑路躲了起来。

    直到这个月初,李潼关在夜里偷偷跑回家,和他爹李福两人嘀咕了半宿,第二天一早又不知了去向。

    玉珠问过公婆,得到的都是搪塞之言。

    前儿个清早,偶然之间,玉珠听到婆婆在埋怨李福;

    “你们爷俩儿竟干缺德事儿,非要告发董家大少爷,这下可好,董家少爷是进了大牢,可咱儿子也搭进去了,人董家有钱有势,张罗着卖铺子卖地救人呢,你有啥章程,倒是想法子救儿子出来……”

    玉珠这才知道事情原委,得知七少爷被抓进大牢,顿时慌乱起来。

    但她却并未惊动李福二人,悄无声息地返回房中,匆忙拿上自己的私房,趁着李福二人还在争吵,急急忙忙跑出家门。

    精明的玉珠,心里思量着,‘老七被抓去大牢,贵和堂必定乱成一锅粥,这会儿回去贵和堂,无疑是给董家添乱。’

    思来想去,觉得有能力搭救七少爷的,只有神通广大的侯爷——孟觐候。

    玉珠这样想着,已是拿定主意,便直奔省城济南,来找孟月娥帮忙。

    语无伦次的玉珠,说着事情的经过,忽然跪下恳请孟月娥,只要侯爷搭救七少爷,她愿卖身为奴、做牛做马报答孟家。

    孟月娥连忙拉起玉珠,看到她凄凄然然的样子,顿生怜悯,却也并未打算,带她同去牢里探视,才不会做这样的傻事。

    于是,宽慰玉珠几句之后,对她说道:

    “父亲早已在疏通关系,也是刚刚才有些眉目,如今官府允许家人前去探视,玉珠你去告知这个消息。”

    闻听此言,玉珠大喜过望,再三道谢之后,转而往聚贤楼去了。

    打发玉珠去给董家送信,孟月娥这才转身走去候在门前的骡车,踩着踏凳钻进车厢,吩咐一声,骡车直奔大牢而去。

第一百六十四章 脱困

    董七女终于见到久违的孟月娥,无暇抱怨她迟迟不来,已是抓起孟月娥带来的吃食,狼吞虎咽地吃喝起来,哪里还顾得什么狗屁形象。

    环境改变一个人,只是时间长短而已,时间越长改变越彻底,最终必将融入所处环境之中,好孬皆然。

    孟月娥有些不喜他这吃相,然而见他越发消瘦,便又有些无端自责,转而柔声抚慰着,说道:

    “刚刚得到消息,官府已查明案情,知道你是被冤枉的,待那几名主犯缉拿归案,你就可以回家了。”

    听了这话,董七女有些激动,抓着孟月娥的胳膊,再三确认,得知消息属实以后,顿时兴奋得大喊大叫,歇斯底里的发泄着心中的喜悦。

    整个牢房之内,回荡着董七女肆无忌惮的狂呼,惹得其他牢房里的囚犯,也跟着嘶吼起来,伴随着撞击铁门,发出巨大声响,造成浩大声势。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受到惊吓的孟月娥,万分恐惧,惊呼一声,迅速扑向近前的董七女,埋头躲进他怀里,瑟瑟发抖。

    牢房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立刻惊动了外面的狱卒,有人用力敲击着铁栏杆,冲着牢里吆喝着,

    “死到临头狂叫个啥,再你娘的起哄,晚上统统没饭吃。”

    狱卒的这般威胁之言,很是管用,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惊魂未定的孟月娥,扭头偷偷瞧向身后的牢门,见那铁门依然如故,未见穷凶极恶之人闯进来,心里稍安。

    发现自己躲在他的怀里,顿时羞愧难当,面红耳赤,用力推开董七女,瞪了他一眼,嗔怪着说道:

    “你就是个惹事儿精!”

    董七女嘿嘿地笑,笑得很开心。

    在这死囚牢里关了这么久,近乎已是绝望,这会儿忽然知道还有出头之日,自然是心情愉悦,讲起话来,轻松没有负担。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生愿以身相许,姑娘意下如何!。”

    董七女躬身作揖,学着戏文里的台词。

    孟月娥忍不住轻笑,言不由衷的说道:“谁稀罕!破衣烂衫跟个叫花子似的。”

    董七女不肯轻易放过,揭着孟月娥的老底,道:

    “咦!上次离开之时,你不是说……”

    “说说……说你个大头鬼。”

    孟月娥连忙打断他的话茬儿,显出几分窘态,不过既然已经捅破那层窗户纸,扭捏片刻,便已坦然处之。

    孟月娥试探着问董七女,出去以后有啥打算?

    董七女表现茫然,一副无所适从还没想过的样子。

    “真够笨!当然是要先躲起来……”

    孟月娥让他到外省去避一避风头:

    “父亲的意思,预防那几个主犯攀扯受牵连,再有也是得防着官府,出尔反尔。”

    孟月娥早已和父亲讨论过此事,此时娓娓道来:

    “我家在江南也有些生意,爹已答应,给你安排个稳妥去处,即便这边有啥变故,也有个展缓的余地。”

    董七女却还有些顾虑,随口提醒着道:

    “怕是奶奶不让去。”

    “不让去你就有可能人头落地,奶奶能舍得!”

    孟月娥早已成竹在胸,一副预料之中的神色,挑衅的目光直视着董七女,等着他的回答。

    “舍不得。”

    董七女笃定的摇着头,说着已是‘嘿嘿’傻笑起来。

    “回去跟奶奶讲明利害,没个不答应的道理。”

    孟月娥心底早有谋划,和盘托出早已想好的计划。

    依着孟月娥的想法,待他出狱之后,便立刻返回乡下,避开省城这是非之地。

    等到前往南方的日子定下来后,孟觐候会派人去贵和堂告知,到时候自会有人带他前往南方。

    “你……你不随我去南方?”

    董七女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是俺啥人?为啥要跟你去。”

    孟月娥白瞪他一眼。

    董七女顿时有些尴尬,讪笑着抬手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

    孟月娥不由得暗自得意,忽然想到茶楼里的说书先生,她也曾经听过,诸葛亮七擒孟获的故事,知道有个成语叫‘欲擒故纵’。

    “喂!你在干嘛?至于得意成这个样子吗!”

    董七女忽然开口,将心猿意马的孟月娥,唤回现实。

    “这不是给你盘算脱身之策呢么!”

    孟月娥敷衍一句,收拾起心绪,两人商量起了,出狱后的行事细节。

    孟月娥暗自盘算着,来到这里的时辰,估摸着玉珠,应该已将消息送到聚贤楼,这会儿董家前来探视之人,随时可能到来。

    她不想在这里见到董家的人,于是,收拾起了东西,嘱咐董七女记住刚刚她说的话,便提着食盒,快步离开牢房。

    ……

    何仲年历经多方查访,终于打探到大刀会的下落,确认孟广文、吴方成等几名主犯都在其中。

    随即召集衙役与绿营军官兵,在高唐北的白马庙一带,围剿大刀会,斩杀百余名大刀会成员,其余残部四处逃窜。

    当场抓获孟广文、吴方成,以及当地大刀会骨干庞征木。

    徐石头却趁乱逃了出来,他意识到继续和大刀会混在一起,指不定哪天,小命给搭进去,因此,他机警甩开其他大刀会成员,独自逃脱。

    孤身一人没地方可去,便乔装打扮,独自回到小店村、张店村一带。

    小心谨慎躲藏一些日子,外面没啥动静,以为风头已过,出来想买些酒喝,谁知,却被暗中守候的衙役逮个正着。

    任凭他如何喊冤、辩解都无济于事,直接被押解去了省城济南。

    至此,卜克思一案所有主犯,全部缉拿到案。

    胡景桂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在给袁世凯汇报着这些情况。

    片刻之后,见袁世凯没什么反应,这才谨慎的请示着,道:

    “董家少爷如何处置,当初给董家承诺放人之事,是否就此作罢?”

    最近,袁世凯的日子很不好过,英国人不断给他施加压力,更有几个国家的洋鬼子,联合起来攻打大沽口炮台。

    大清国已是岌岌可危,哪还有心思理会,董家少爷那些小事,这会儿他不耐烦地冲胡景桂摆了摆手,吩咐一句;

    “你看着处理便是,别再拿这事儿来烦我。”

    胡景桂会意,告辞退出巡抚衙门,吩咐师爷起草释放人犯手札,亲自加盖上关防印信,派人到大牢提人,随后,喜滋滋地前往孟府邀功拿好处去了。

    身陷囹圄的董七女,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计划,出了大牢,便钻入赵尚文安排的骡车,马不停蹄的驶出济南府,直接返回乡下老家。

    担心老太太见他这幅模样会受不了,赵四带着外甥去了澡堂子,剃头刮脸的侍弄一番,里外衣物更换一新,虽然还有些消瘦,至少不像先前那般惨不忍睹。

    焕然一新的董七女,很快回到贵和堂,直奔后院去见奶奶。

    见到孙子的董老太太,少不得又是一场哭天抹泪。

    看到孙子消瘦许多,董老太太心痛不已,一叠声的吩咐厨房,做好吃的,杀鸡是小菜,直接杀一口猪。

    贵和堂里顿时热闹起来,下人们忙得不可开交,果然找来杀猪匠,宰了头猪。

    董老太太认准是萨仁格日勒的主意好,孙子才能得以脱困,因而对她另眼相待。

    酒席摆上桌,老太太坚持让萨仁格日勒,坐在自己旁边,对她更是赞不绝口的夸奖。

    老太太的举动,使得其他几位媳妇有些不满,只是不敢表现出来罢了。

    席间,老太太让老七给萨仁格日勒敬酒,道:“你能这么快脱困回来,萨仁格日勒居功至伟,应当好好感谢她才是。”

    董七女嬉笑着站起身来,果然和萨仁格日勒对饮一杯酒,随后碰了碰身边的尚雪梅,与她也饮了一杯。

    坐得远些的桂花,顿时撅起了嘴巴,只是有老太太在场,没敢过于造次。

    只因父亲董善政,此时在前院陪着赵四、赵尚文等人在饮酒,董七女就有些放肆,喝酒也就多些,晚餐结束时已是微醺状态。

    董老太太看到孙子拉着尚雪梅要离开,便开口叫住了尚雪梅,打发身旁的萨仁格日勒,搀扶老七回房,其他人则被老太太留了下来。

    “今儿个高兴,咱娘们打牌取乐,每人一百块银洋,谁赢得多是谁的本事……”

    董老太太吩咐下人取来银洋,按人头每人一百块,张罗着打牌之际,萨仁格日勒则搀扶着董七女,回去侧院歇息。

    老太太招呼着众人围桌而坐,早有使唤丫头在老太太的授意下,每人面前放了一大摞银洋。

    “讲好了,谁也不许耍赖,哪个赢了银洋,便给她做体己。”

    看得出来,此刻的董老太太心情愉悦。

    而老太太的这番话语,也使得几个媳妇,不由得怦然心动,一百块银洋可不是个小数目,若是手气好赢了其他人,够在乡下置办宅院的了。

    几个人跃跃欲试,正随了董老太太的心意,心里暗自得意,领着媳妇们打牌赌钱。

    赵四风风火火赶来贵和堂,找到董善政说侯爷来信了,送信之人说是十万火急,拿到信要老七立刻拆看。

    教案一事弄得董善政等人精神紧张,侯爷来信不敢怠慢,连忙叫人喊了老七过来。

    刚刚才过上几天舒服日子,董七女正惬意着的时候,侯爷忽然送书信过来,十万火急要他立刻观看,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赶过来拿走书信。

    赵四见外甥拿着书信出去了,这才和董善政说起了,省城传来的消息。

    卜克思那件案子,如今已有结果,大英帝国驻山东领事——甘伯乐,亲自拟定,卜克思一案的惩处条款。

    孟广文、吴方成被判死刑,高小五终身监禁,李潼关因受刑不过,死于狱中,不予追究;庞征木虽与本案无关,却是大刀会骨干,判处‘杖一百,流放三千里’;

    小店村开饭铺的李大成,收留大刀会成员常住饭铺,抓去陪斩,家产充公;平阴、肥城两知县革职,永不叙用,赔偿教会白银九千两,划地五亩修建教堂……

    堂屋里的董善政等人,各自感慨人命如草芥之时,董七女快步走了进来,神情有些慌乱,完全没了主张,只是将侯爷的书信,默默递给了老舅赵四。

    赵四随手接过书信,迅速看完,已是露出惊愕之色,转而对几人说道:

    “侯爷传来消息,因卜克思这起教案,多国洋鬼子联军攻陷天津卫,挥军北上奔袭京城,太后老佛爷逃出紫禁城,不知所踪。”

    董善政等人觉得事情严重,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但有一点却是惊人的一致,那就是要老七,尽快离开贵和堂,躲得越远越好。

    赵四扬了杨手中的书信,道:“侯爷也是这个意思,安排的接应之人,已在官道上候着,让老七即可动身前往江南,预防洋鬼子打进山东,翻出旧案,后果不堪设想。”

    “五哥给老七准备些银票,事不宜迟,让他即刻动身。”董善政说着站起身来。

    “老七你骑我的马走,轻装简行速度也快些,去和侯爷安排的人汇合以后,不要停留即刻离开。”

    赵四知道事情紧急,让外甥骑他的马匹离开。

    “到地方记得写信报个平安。”

    董善政说完,转身匆忙往屋外走去,事关重大,他要去和老太太言语一声。

    前脚刚刚跨出门槛,却见儿媳萨仁格日勒,匆匆忙忙转身离开。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知道她在偷听,只是这会儿已无暇顾及。

    快步走去后院,见到母亲,将侯爷信中所提到的,洋鬼子攻陷天津卫,太后老佛爷逃出紫禁城,这些事情说了个大概。

    董老太太知道事情严重,不敢有丝毫耽搁,只是嘱咐儿子董善政;

    “多给老七带些银两,一个人在外面不是容易……”

    这般说着说着,已是落下泪来。

    “五哥在安排着哩!老四把他的马也给了老七,江南距离咱这也不是多远,过了这阵风头就让他回来……”

    董善政宽慰着母亲。

    董七女匆忙离开贵和堂,策马扬鞭,直奔通往南去的官道。

    跑过村路,转过一片树林,就看到孟月娥端坐在马上,正在路口等着他呢!

    打马上前,很是有些意外的董七女,笑着问道:

    “你不是不和我去江南的吗?”

    “管得着吗!”

    孟月娥扬了扬精致的下巴,露出几分得意之色,随即调转马头,向南疾奔而去。

    董七女打马上前,紧随其后,扬起一串尘土飞扬。

    两人刚刚离开片刻功夫,官道上再次响起,急促的马蹄之声。

    身穿劲装的萨仁格日勒,打马追赶上来,转过官道旁的树林,看向远去的董七女两人,暗自冷‘哼’一声。

    “小狐狸精,明媒正娶的少奶奶来了!”

    全书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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