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四章:处处皆算计
飞虎军营地内炮火震天。
泰安城内肃杀一片。
当所有人都在围着各自计划打转之际。
济南城内却已然血流成河。
很不幸。那位刘世恒的御用大夫所做出的推测,真的灵验了。
泰安城征缴淄川城的缴文刚刚传到济南城之际。
那刘世恒便在众多子女的陪伴下,彻底撒手人寰。
至此。
在有心人的谋划下,济南城的乱局,正式拉开了血腥帷幕。
济南城城郊的一处隐蔽小院内。
陈亮悠闲地坐在卧房床榻之上品味着得自齐王府的上等茶叶。
对于陈亮而言,搅动济南水儿混,他的任务便已经完成了大半。
剩下的,
则要靠那已经投诚的林士坚了。
片刻后。
陈亮屁股下传来了几声沉闷的敲击声。
“咚!咚!咚!”
“来人。”
陈亮起身让开床榻。
门外瞬间走来两名黑衣卫。
“将床铺打开。”
“是!”
伴随着床铺被挪走,光溜溜的床板瞬间被人从内顶开。
“陈军师。”
林士坚灰头土脸的从床榻下方的密道中走出。
“陈军师,下次选地方能不能选一个好点的地方?”
林士坚边拍打着身上的泥土边苦笑道。
这一路走来,林士坚钻了不知多少密道,走过不知多少犄角旮旯。
若不是有黑衣卫引路,恐怕林士坚到死都寻不到此地。
连林士坚都这般了,
更别提身后跟踪之人了。
“我若是在城内,现如今恐怕早已被刘天安给千刀万剐了。”
陈亮笑了笑。引着林士坚走向小院。
“那倒不会,刘天安已经死了。”
林士坚边走边回答道。
“已经死了?”
陈亮顿住脚步不敢置信道。
若是按照计划进行,
刘天安固然难逃一死,但,绝不会如此之快。
出意外了。
陈亮脑海中瞬间蹦出四个大字。
“刘世恒死的当天晚上,刘天安便一命呜呼了。”
林士坚顿住脚步似有感慨,更似有胆颤道。
“详细讲来。”
陈亮微皱着眉头,急促询问道。
“说起来也是造化弄人。”
林士坚叹息一声。
随即继续开口说道:“刘天安本以为防得住自家两个兄弟便已经万事大吉了。”
“可惜,他终究棋差一步,防得住兄弟,却未防得住自家老爹。”
“齐王病重,不久于人世间的消息当天夜里便已经传到了济南城所有高层耳中。”
“八月十六日那天,以汤耀为首的文武官员齐至齐王府欲要探望刘世恒。”
说到这儿,林士坚顿住话语看向身旁的陈亮。
陈亮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一开始他给刘天安制定的计划中便包含了拉拢汤耀。
汤耀要见刘世恒,刘天安自然不会阻拦。
毕竟,那时的刘世恒早已口不能言。
“变数应当就是这个汤耀了。”陈亮斩钉截铁的开口说道。
“变数是汤耀不假,
但真正的幕后黑手却是刘世恒。”
见陈亮反应极快,林士坚内心不由得点了点头,
与聪明人为伍,
自然是一件极其舒服之事。
林士坚笑了笑继续讲述道:“那日,汤耀独在刘世恒卧房内逗留了大半个时辰。”
“没有人知道汤耀在刘世恒卧房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就连刘天安,为了博取汤耀的支持,那日也仅仅是在外间招待其余达官贵人。”
“当刘世恒撒手人寰之后,刘天安第一时间便拿出了刘世恒的传位诏书。”
“汤耀第一时间响应刘天安手中的遗书。”
“余者见之,纵使心中颇有想法,但在齐王府内,也不敢有丝毫表示。”
“刘天安心得意满之际,当晚一面派人暗杀刘天璇、刘天胜二人,一面与汤耀畅谈畅饮。”
“恰恰就是这一番畅谈畅饮,使得刘天安丢了性命。”
林士坚微微顿了顿语气。
深呼吸一口气缓缓开口说道:“刘世恒对于传位之人早有心选,那便是最受他宠爱的次子刘天璇。”
“那日汤耀探望之际,刘世恒回光返照般向汤耀指明了他自生病之后便准备好的传位遗书。”
“刘世恒死的那天,一切都只不过是汤耀的虚以委蛇罢了。”
“当天夜里饮酒之时,汤耀事先便将刘世恒遗书锦盒内的毒药下于酒中。”
“嗯?”陈亮抬头看向林士坚,微皱着眉头询问道:“你是说汤耀奉刘世恒之命毒杀了刘天安?”
最是无情帝王家,
刘世恒固然只是称王,但他在济南城与帝王又有何差异。
怕就怕这是刘天璇事先布下的局。
若是如此,
那刘天璇未免有些太过于心机深沉了。
这种敌人,
向来最是难缠。
林士坚缓缓摇头道:“我知道很不可置信,但,这就是事实。”
“当夜毒杀了刘天安之后,汤耀便拿出了刘世恒的亲笔遗书,以此接管了整个齐王府的军伍。”
“确定是刘世恒的亲笔遗书?”陈亮微皱着眉头反问道。
“确实是,若非如此,汤耀又岂会轻易接管齐王府。”
林士坚微微摇头回答道。
可不知为何,陈亮总是感觉心中有股烦闷感。
也不知是半年来的谋划悄无声息之间便被人破坏的挫败感。
还是时态失控的不安感。
原计划中,本应是刘天安与刘天璇两败俱伤,刘天胜接手济南城。
可现在。
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
“后来呢,昨日城内不是发生一场大战吗?缘由为何?”
陈亮微皱着眉头开口询问道,人虽不在城内,但眼线仍在。
但,眼线所知的事情,又岂会有林士坚这等参与之人知道的多。
“当晚汤耀接管齐王府后便发现了异常。”
“可那时已经一切都晚了,一场针对刘天璇的暗杀已然开始了。”
“但,刘天璇并非没有防备,昨夜子时开始的厮杀,一直持续到了天亮。”
“期间牵扯到的军伍不计其数。”
“汤耀固然拿出了刘世恒的亲笔遗书,以及坦诚了毒杀刘天安一事。”
“但,刘天安麾下拿下将领可不认。”
“亦或者说,他们不敢认,认为他们就是参与谋杀下一任齐王的凶手。”
“也正因如此,事态到最后愈发的难以控制起来。”
“单单昨日一场混战,济南城便有数万人丧命,其中多以百姓为主。”
神仙打架,池鱼遭殃的道理陈亮还是懂得。
但,百姓死了多少他并不关心,现如今陈亮唯一关心的便是局势如何了。
“城内现如今的局势如何了?”陈亮急切的询问道。
这种超出控制的事情,真的让人难以心静。
“基本控制了,若是没有控制,我也不会出现在这儿了。”
林士坚面色略有些难看的回答道。
“刘天胜成了最后的赢家?”
陈亮微皱着眉头询问道。
若非如此,林士坚此时应当在刘天胜身旁才对,又岂会主动寻留在城内的黑衣卫密探前来此地。
“是也不是......”
林士坚面色依旧难看,张了张嘴,仿佛在组织语言,又仿佛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林将军,莫要再卖关子了。”陈亮面色一变开口催促道。
“唉!”
林士坚重重吐出一口浊气,随即开口解释道:“并非是我卖关子,而是我不知该从何处讲起。”
“最后的赢家可以说是刘天胜,也可以说不是。”
“济南城这场闹剧里,最后唯一获利的只有金人。”
“金人?”陈亮大叫一声。
济南城年前曾投靠过金人,且背刺了泰安城一事早已人尽皆知。
但,自飞虎军诛杀康王完颜金洪,山东路金军全面败退之后。
济南城的金军便已然随着完颜庆义撤出了山东路。
这件事亦是有目共睹之事。
初到济南城之际,陈亮不放心还曾秘派黑衣卫暗地里搜集有关于金人的事情。
金人密探倒是抓住不少,可皆是无关重要的小杂鱼。
严刑拷打之下,倒也得出了一个早已成为事实的事实。
那便是金军已然全面撤出了济南城,仅仅留下一些再正常不过的密探。
亦或者说,自完颜金洪兵败之后,金军便已经全面放弃了济南城。
陈亮得势之后,还曾隐秘的旁敲侧击有关于刘世恒与金军结盟一事。
但,刘天安所知也是甚少,只说那件事是刘世恒一手操办的。
且,金军已经全面撤出,恐怕日后再也不会再来济南城了。
可现在,为何会冒出金人的身影?
思索至此,陈亮快速的回过神来催促道:“昨日城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士坚微微叹息道:“汤耀见自己无法命令刘天安麾下兵马。”
“直接命人将刘天安的头颅砍下,悬挂在旗杆之上,想以此彻底毁掉那些士卒反抗的士气。”
“归根结底,那汤耀也只是一个文人,根本就不明白走投无路的将领与士卒有多么的疯狂!”
“刘天安头颅一出,那些士卒从疯狂的厮杀,变成了疯狂的突围。”
“但,城门已锁的情况下,想突围又岂是那么简单。”
陈亮微皱着眉头,昨日那场大战陈亮知道,只不过并不清楚大战的所有细节。
“到了申时,大战基本已经结束了,刘天安麾下兵马与刘天璇麾下势力两败俱伤。”
刘天安的早死算是一个意外,但时态最终还是朝着陈亮预设的方向走去。
但,此时的陈亮已然并不关心方向问题了,他所关心的是那金人!
似乎看出了陈亮的急促。
林士坚不由得加快了语速:“见双方两败俱伤后,刘天胜当机立断下令出兵!”
“除了我麾下的六千兵马之外,刘天胜还派出了来自历城县的三千兵马。”
“这三千兵马早在刘世恒返回济南城之前,便已经乔装打扮混入了济南城。”
“九千兵马一出,汤耀当机立断,断臂自保,刘天璇彻底变成了汤耀的弃子。”
“刘天安麾下的那些将领顿感突围无望,当机立断选择了投降。”
“至此,昨日那场闹剧以刘天胜的大获全胜,彻底告终。”
“若是事情就这般结束了,中途固然出现了一二意外,但最终结局却如同我们谋划的一般。”
“可惜,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林士坚顿了顿,叹息一声。
继续开口讲述道:“昨晚大获全胜的刘天胜在齐王府大摆宴席。”
“应约赴宴的除了我之外便是那些来自历城的将领。”
“酒宴后半场,所有人都喝的醉醺醺的,更有甚者已经跑出宴客厅呕吐。”
“当时我也是有些尿急,遂去了齐王府内的茅厕解决。”
“正是在茅厕中,无意间听到了历城县守将邱利与刘天胜的一番窃窃私语。”
“也正因此,才弄明白了为何那三千历城县的士卒能够在金人眼皮子底下乔装打扮入了济南城。”
......
陈亮微皱着眉头细细思索林士坚的话语。
历城县三千兵马是在刘世恒返回济南城之前乔装打扮进入的济南城。
在刘世恒进入济南城之前,金军人马便已经随着完颜庆义抵达了济南城。
而完颜庆义在济南城休整了足足五日时间。
五日后,完颜庆义率军离开济南城,三日后,刘世恒返回了济南城。
事实上,那场大战中,率先溃败的就是刘世恒的济南城兵马。
纵使将领之间有着统兵差距,刘世恒也不应该在完颜庆义抵达五日后,仍未见身影。
而完颜庆义刚一撤出济南城不久,刘世恒便出现在了济南城。
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刘世恒在躲着完颜庆义,深怕完颜庆义秋后算账。
而完颜庆义自然也是明白这一点的。
因此,完颜庆义在临走之前,悄无声息间为刘世恒埋下了一颗祸种。
而这颗祸种,便是最没有希望夺得王位的刘天胜。
至于刘天胜与完颜庆义之间有没有其他约定。
这则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了。
“一切照旧,莫要让刘天胜看出异常来。”
陈亮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叮嘱道。
固然过程艰辛,但最终的结局还是按照陈亮的计划在执行。
唯一失控的便是,刘天胜背后有着金军的身影。
“放心,当日众人皆醉,并无人察觉。”
林士坚微微叹息一声,脑海中却不由自主的回想起那日雨夜刘天胜前来拉拢自己时的那些言语。
现如今想来,那日的自己在刘天胜眼中该是何等的可笑。
好在。
来而不往非礼也,他林士坚也绝非刘天胜预想的那般简单。
第三百八十五章:克金出征,海东青至
九月一日,艳阳高照。
本应是秋收农忙的开端。
结果泰安城周边的田地里却人烟稀少。
泰安城东城门。
耿昌率四大元帅各路文武官员气势威严的站立在东城门城门楼之上。
而东城门下方。
除了列阵待发的五万士卒外,还有数万拖家带口的百姓。
最前方那身姿笔直的五万士卒中。
便有这些百姓们的儿子、丈夫、父亲。
谁也不知此番出征又有几人能归来?
农忙晚一天并不会造成太大的损失,无非就是劳累一些。
可若是今日不再送别,那,极有可能这辈子便再也不见了。
孰轻孰重,城内百姓心中自然有着一支秤杆。
城门楼上。
耿昌大声诵读着不知出自哪位文人之手的伐兵檄文。
而城楼下,
数万百姓却在安静中寻找。
寻找那个极为熟悉的身影。
寻找那个自家的顶梁柱,好儿郎。
为什么出征,他们不清楚,耿昌口中那些晦涩难懂的词语他们听不清楚,也听不明白。
他们只知道,战争真的再度来临了。
片刻后。
耿昌合上手中的缴文文书,随即低声吩咐道:“擂鼓。”
顷刻间,
城门楼上的军乐队重重的挥舞着手中的鼓槌。
与飞虎军军中的只有气势毫无乐感的鼓声不同。
此刻的鼓声颇具乐感,
气势恢宏的同时又带着乐器的悦耳感。
直听得城下五万士卒热血沸腾,恨不得现在就举起手中的兵刃,狠狠的杀向敌人,
直听得徐阳面色迥异,内心中不由得产生了丝丝怀疑。
“飞虎军一万一千人的中大型军伍中难道就寻不到五十个精通乐器的士卒?”
出兵仪式是何等的繁琐。
但从徐阳的频频走神中便能管中窥豹。
片刻后。
军鼓停。
“耿克金!”
“末将在!”
全身铁甲的耿克金大踏步走上城门楼。
“接印!”
耿昌从身旁士卒手中取出一个明黄色布料盖着的印章。
递给了单膝跪地的耿克金。
耿克金双手接过印章,转身朝着城门楼旁此番出征的将领重重挥舞。
此印便是此番出征的虎符。
有了此物,耿克金调动数万兵马将名正言顺!
“谢大元帅赐印!”
耿克金转身朝着耿昌再度重重一拜。
“接旗!”
耿昌话音落罢,即刻便有六名士卒抬着一杆大纛走了上来。
大纛之上,还有一杆半丈见方的小旗。
小旗上赫然写着一个大大的耿字。
耿克金起身,目不斜视的等着两杆旗帜的到来。
旗帜距离耿克金仍有三步距离时,六名士卒齐刷刷的顿住脚步。
就在六名士卒顿住的一瞬间。
耿昌身后走出两名士卒,其手中托盘上赫然摆放着一坛沥泉酒。
出征,当先祭旗。
耿克金双手恭敬接过酒水。
面朝大纛重重一拜,随即将手中第一杯酒水泼洒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口中不断的大声高呼着一些话语。
城门楼下早已等待多时的传令官骑着骏马不断的将耿克金口中的祝词,传递到每一个士卒的耳中。
在徐阳耳中,那些祝词更像是一个虔诚的百姓在朝着上天做着讲述与祈祷。
讲述淄川城许锡明的恶行,讲述此番战争的不得已而为之。
祈祷上天能够相助于自己,
祈祷上天能够让此战更加顺利一些。
“无非是鼓舞士气罢了。”
透过表象直看本质的徐阳心中喃喃自语道。
飞虎军每次出征前在自己军中也会有鼓舞士气这一环节。
只不过耿昌等人做的更加神圣,更加庄严一些罢了。
耿昌此举固然有迷信成分在内,
但,这又何尝不是给士卒、给百姓一个心理寄托。
三杯酒敬完。
耿克金迈着坚定且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向大纛。
双手抓起大纛上方的那杆写着耿字的半丈见方的旗帜。
高高举起,迈步走向城门楼边缘,双手用力的挥舞旗帜。
与此同时,一杆宝相庄严的大纛悄无声息的竖立在了耿克金身后!
“必胜!”
耿克金摇晃着旗帜,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吼道。
“必胜!”
“必胜!”
“必胜!”
城墙下,五万泰安城士卒齐刷刷振臂高呼!
数万百姓,眼含热泪的凝望着五万士卒大声哽咽道:“必胜!必胜!”
这一刻。
凡东城门之人,无不尽呼必胜。
耿昌宁望着前方那不断挥舞着旗帜的耿克金,悄悄侧头,揉了揉眼角。
“出征!必胜!”耿昌扭过头来大声高呼。
“遵令!”
耿克金面色通红的大声应道。
回答之际,其脖颈处的青筋仍在疯狂跳动。
战鼓,再度响起。
片刻后,一身戎装的耿克金纵马驶出东城门。
其身后,一杆大纛,一杆耿字旗,迎风铮铮作响。
五万泰安城士卒,
如同巨龙般,在战鼓声中缓缓移动。
半个时辰后。
五万士卒彻底消失在众人眼中。
兵马未动,
粮草先行,
在五万步卒的前方,赫然还有早已出发的数万民夫。
以及一万龙骑军。
耿克金出征了,飞虎军还会远吗?
徐阳微微叹息一声,随即迈步跟随着人群走下了城门楼。
片刻后。
告别耿昌等人后。
徐阳一骑绝尘的离开了东城门。
这段时间正是飞虎军与武略军适应火炮的重要日子。
若非是耿克金出征,徐阳是万万不会离开军营半步的。
......
“轰隆!”
“砰砰砰!”
人未至,声先传。
徐阳刚刚临近飞虎军营地,耳边便传来了一声声轰鸣声。
“将军!”
正门口值守的士卒见乌骓马驶来,快速上前行礼道。
“我出去的这一上午时间里,未出什么意外吧。”
“一切正常。”
待确定并无异常后,徐阳纵马缓缓驶进了营地。
之所以有此一问,还不是炮火声造成的。
五日前,武略军士卒第一次进行炮火训练时。
那场面,别提有多热闹了,校场上用人仰马翻已经不足以形容当时的狼狈了。
无数战马在炮火轰鸣的那一刻便开始发疯发狂。
若不是徐阳事先早有准备,命人拉开了距离。
恐怕训练一开始便会造成大量减员。
发狂的上千斤战马一蹄子踹过来,那可不是百余斤的士卒能够承受的。
轻则重伤骨折,重则当场丧命,这绝非玩笑话。
片刻后。
徐阳身骑乌骓马出现在校场边缘。
校场之上。
红衣大将军炮、红衣将军炮轮番在校场上响起。
见那些战马此刻已经略微有些适应。
徐阳微微点头,随即离去。
凡事都有个适应的时间,当战马彻底适应火炮等黑火器所产生的巨大轰鸣声与爆炸声后。
这些战马才真正具备了上战场的资格。
毕竟,从邹大为黄家镇遇袭一事不难看出,日后的战场定然少不了各式各样的黑火器。
有时候,科技的进步,只需要某个人的临门一脚。
当这一脚达到之后,无数人便会蜂拥而至。
人与牲畜的最大区别便是人具备智慧,具备思考。
好在飞虎军的科技远超同时期数个版本。
......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之际。
耿婵儿便抵达了徐阳小院。
“今日征讨济南城的缴文就会发出了。”
耿婵儿浅笑着看向小院内正忙着洗漱的徐阳。
“唔。”
吐出混杂着牙粉的漱口水,徐阳擦了擦嘴角抬头看向耿婵儿。
“缴文带来了吗?”
放置好洗漱用品后,徐阳引着耿婵儿走向二楼书房。
“诺,这便是。”
二楼书房内,耿婵儿从衣袖中取出一封缴文。
徐阳伸手接过细细查看起来。
从用词上不难看出,这封缴文与耿克金出征时的缴文皆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这是刘先生写的?”
徐阳放下缴文开口询问道。
对于此类缴文,说实话,徐阳并不是太感兴趣,写的着实是太过于文雅。
字里行间除了遣词造句,还是遣词造句。
这种缴文书生文人自然能够看懂,但对于普通百姓而言无异于无字天书。
“嗯,出自刘先生之手,怎么?写的不好吗?”
耿婵儿微微点头,随即笑问道。
“写的不错,就是太过于文绉绉了,纵使有人逐字逐句的讲给百姓听,估计百姓也听不懂。”
徐阳轻笑一声,随即开口回答道。
二人之间,大部分时候还是没有所谓的秘密的。
“没办法,这缴文是要传递给周边所有城池的,这缴文,一定程度上也代表了一个城池的文化底蕴。”
耿婵儿提起茶壶轻笑着解释道。
“对了,今天的训练还是以炮火为主吗?”
耿婵儿放下茶壶,岔开话题道。
“嗯,待这些战马适应之后,再进行下一项磨合。”
“这段时间磨合下来,飞虎军与武略军倒是有不少士卒都成了好友了。”
徐阳伸手接过一杯热茶开口介绍道。
犹记得耿婵儿初次见到红衣大将军炮发威时的震撼感。
好在,耿婵儿并未让徐阳失望,自始至终都未曾提起一句送几门红衣大将军炮给耿克金。
也并非是徐阳吝啬不愿意分享。
一来,这种造价极其昂贵的红衣大将军炮飞虎军本就稀缺。
若是让出去一两门,固然能够换来耿克金的好感。
但,若是攻打济南城之际出现什么意外,极有可能会因为这一两门红衣大将军炮的缺失。
而造成飞虎军伤亡惨重的局面。
这种概率,徐阳不愿意去赌,更不敢去赌。
二来,黄家镇邹大为遇袭一事,让徐阳彻底明白了,自上次大战结束后,泰安城各大掌权者皆在秘密研发黑火器。
毕竟上次大战中,黑火器的威力可谓是人众皆知。
连张安国都秘密研发,且研发的像模像样了,徐阳不信耿克金私底下没有研发。
纵使耿克金私底下没有研发,耿昌也势必会进行研发。
而无论是耿克金也好,还是耿昌也好,皆没有与徐阳就黑火器一事进行过沟通。
当然,徐阳也乐得清闲。
“这不是好事嘛,两军关系越融洽,将来在战场上所能发挥的威力也就越大。”
“未来若是拿下济南城,两军的合兵也将会愈发的顺利。”
耿婵儿喜出望外的笑道,对于武略军并入飞虎军一事,耿婵儿心中自始至终都未曾有过心理负担。
徐阳凝望着耿婵儿的笑脸,不由得笑了笑。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时间在二人闲聊中悄然流逝。
辰时过半。
校场上的炮火轰鸣声再度响起。
二人挪步到二楼露台。
依旧是那熟悉的两个躺椅。
躺椅上,依旧是那两个熟悉的身影。
“若是能够一直如此,该多好啊。”
耿婵儿微微侧身,头枕着手臂似有感慨的看向徐阳。
“是啊。”
徐阳侧身轻笑着与耿婵儿对视。
随即低声说道:“若是再两个大胖小子,两个贴心小棉袄在腿边环绕,那就更美好了。”
“谁.....谁说要给你生孩子了。”
耿婵儿脸色瞬间红如苹果,身子飞快的转了过去,只留给徐阳一个后背。
“哈哈哈。”
望着耿婵儿玲珑的背影,徐阳不由得大笑出声。
这段时间,二人时常独处,每次独处时,耿婵儿总会被徐阳羞的满脸通红。
而,徐阳好似一直对此乐此不疲。
就在二人嬉嬉闹闹之间。
天空中。
一个小黑点正缓缓靠近飞虎军营地。
“轰隆!”
红衣大将军炮再度在校场上炸响。
天空中的黑点猛然间受到惊吓,飞翔的身影一个不稳,险些从天空中坠落。
好在黑点心理素质过关,于紧急关头猛煽翅膀,再度保持了平稳飞行。
只不过,那拟人化的眼神中,犹带着丝丝恐惧。
片刻后。
天空中的黑点仿佛寻到了目标。
直接一个俯冲,奔着目标而去。
临近目标时,黑点猛然间发出一声厉叫。
好似在提醒下方目标自己的到来一般。
与耿婵儿享受着难得安静的徐阳猛然间抬起头。
“海东青。”
徐阳一把从躺椅上起身,抬起手臂让海东青安全降落。
“这是董副帅的那只海东青?”
耿婵儿美眸中充满了不可置信,整个山东路只有两只海东青。
一只属于康王完颜金洪,自完颜金洪死后,那只海东青便彻底从山东路消失了。
另一只,则是董学孟从康王手中坑来的了。
对于海东青的大名,耿婵儿自然是清楚的。
甚至于无数次睡梦中还曾梦到自己也有一只海东青.....
“是师傅的那只海东青。”
“八月十五那天我去徂徕书院拜访师傅,当时师傅便将海东青暂借给了我。”
徐阳一边轻笑着解释道,一边解着海东青小腿上绑着的小竹桶。
“我能摸摸它吗?”
耿婵儿眼冒金星的低声问道。
脚步想上前,却又不敢上前,仿佛生怕惊扰了海东青一般。
“诺。”
徐阳轻轻抚摸了几下海东青的羽毛,随即伸手将海东青递给了耿婵儿。
海东青黄豆大小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了几下,随即扑展翅膀飞到了耿婵儿的手臂上。
一人一海东青,初步相处倒还算愉快。
而徐阳,则是专心于手中的密信。
纸张不大,字迹更是小的可怜,天知道陈亮是用什么笔写出来的。
直看得徐阳双眼发酸。
片刻后。
徐阳面色严肃的将纸条收入怀中,迈步走向书房。
“怎么了?”
耿婵儿拖着海东青快步跟上徐阳。
“稍等我片刻,我回封书信。”
徐阳头也未回的轻声回答道。
耿婵儿微微点头,带着海东青走出了书房。
此刻的她已然没有了玩耍之心,从徐阳脸色上不难看出这封密信上记载的并非是什么好事。
第三百八十六章:拿出你的诚意来
不一会的功夫。
徐阳便再度出现在了小院二楼露台上。
将手中的密信塞入小竹筒内,随即绑在了海东青的小腿上。
随着徐阳振臂一挥。
海东青再度翱翔在了天空之中。
不一会的功夫,便化作一个黑影消失的无影无踪。
“是济南城来的密信?”
耿婵儿看向一脸严肃的徐阳,轻声询问道。
“济南城出事了。”
徐阳重新躺回了躺椅上,口中缓慢而清晰的将济南城最近发生的诸多大事一一讲给了耿婵儿。
“刘天胜一开始便是你选的继承人?”
耿婵儿坐在另一张躺椅上手提着茶壶缓缓倒着热茶。
“刘天胜能够玉渔翁得利,其中确实有着飞虎军的谋划在内。”
徐阳躺在摇椅上悠悠开口说道,面色也从一开始的严肃渐渐转变为了轻松。
济南城的博弈,
归根结底还是徐阳赢了,只不过没有赢得那么全面罢了。
至少,刘世恒、刘天安、刘天璇三人已经全部死了。
而济南城的兵马也因为这场异变而折损超过七千人。
且,这七千人全是多年老兵。
耿婵儿微皱着眉头缓缓开口说道:“现在最麻烦的其实还是济南城的那些世家。”
“金朝之人想要绝对控制济南城,以济南城为基点来达到消耗我们的目的的话。”
“那么,他们绝对不会仅仅只是收买一个刘天胜这般简单。”
耿婵儿所说并无道理,一开始徐阳面色严肃未必没有此因。
“刘天胜背后之人若是不在济南城还好。”
“若是大战起时,仍在济南城,
那么他这辈子便永远不要离开济南城了。”
徐阳冷笑一声,冰冷的话语缓缓从口中说出。
徐阳伸手指向校场上正喷吐着剧烈火光的红衣大将军炮。
缓缓开口说道:“至于那些世家,本来还打算拿下济南城之后留着他们继续效力。”
“现如今看来,是没这个必要了。”
在红衣大将军炮尚未研发出来之前,徐阳原本的计划是能兵不血刃的拿下济南城便兵不血刃的拿下济南城。
至于济南城内是否会有金朝内应,又是否会有世家身在曹营心在汉。
无论有与没有,徐阳都只能选择虚以委蛇。
毕竟,实力真的不允许,满打满算飞虎军加上武略军还不到两万兵力。
他,需要那些世家虚伪的顺从,好以此稳定济南城的局势。
至于那些世家的二心,也只能暂且押后。
待彻底站稳脚跟后再说。
可随着红衣大将军炮的研发成功,徐阳的心态早已彻底改变。
能当场打死,就绝不会给他们任何一点喘息的机会!
“若是除掉那些世家,济南城的日常运转该怎么办?”
耿婵儿微皱着眉头询问道。
耿昌之所以无法见血封喉的拿下张安国,很大的原因便是因为其中牵扯过大。
杀了张安国容易,
可杀了张安国之后呢?
坐视泰安城陷入内乱亦或者大部分政权机构停摆吗?
若是那样的话,
对于泰安城而言,风险着实过大了一些。
“飞虎军军中有着参谋院。”
徐阳看向小院前方的几栋建筑轻笑着回答道。
‘参谋院?’耿婵儿喃喃几句,脑海中猛然浮现一段记忆。
那便是,飞虎军扩军之时,可是有着无数的书生才子前来投军。
徐阳口中的参谋院,想来便是由那些学子组成的。
见耿婵儿面露了然的表情。
徐阳轻笑着肯定道:“正是一开始投军的那五百多书生士子。”
“参谋院内的参谋大部分都是由那些书生才子担任的。”
“而且,经过大半年的训练与培养,那些书生士子现如今上马可控刀枪,御敌于外。”
“下马可控笔墨,治理一方。”
正是因为有着参谋院内的众多书生士子的存在,徐阳才能毫不犹豫的选择全面对敌。
至于那些世家门阀倒下之后,是否会影响到济南城的运转。
说实话,徐阳非但不担心,反而还巴不得那些世家早些死绝。
好为参谋院的那些书生士子腾出来位置。
至于参谋院的书生士子未来会不会形成新的世家门阀,那则不是现如今的徐阳该考虑的问题。
纵使后期形成了新的世家门阀,徐阳也有信心铲除亦或者压制。
读史,使人明智,徐阳前世大学时读过的史书,并不比任何人少。
就在二人闲聊之际。
一士卒快速的从远处跑来。
徐大上前询问之后。
站在院内朝着二楼露台恭声道:“主上,
沈家商行的东家沈万全在外求见。”
“沈万全?他来干什么?”
许是沈万全上次贪酒给徐阳留下了莫大的印象。
徐大刚一说出沈万全的名字,徐阳脑海中便浮现出那个极爱喝酒的中年大胖子。
“应该是缴文已经发出去了,
这沈万全跑来押宝了。”
耿婵儿摇了摇头缓缓开口说道。
商人逐利,
每当泰安城有大动作时,这些商人便如同苍蝇一般,蜂拥而至。
“停止炮火训练,让士卒进行最基本的阵型训练。”
“传令之后,再让沈万全过来。”
徐阳微皱着眉头吩咐道。
对于沈万全这等商人,徐阳内心并不反感。
商人逐利,天经地义,至于押宝,更是稀松平常。
押的好,福泽三代,压得不好,祸及九族都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我去校场上监督一下士卒训练。”
耿婵儿微微起身告辞道。
沈万全前来押宝,她这个大元帅的女儿在这儿待着着实有些不太合适。
“不用,稍后我去书房见他。”
“你去我卧房歇会,正好也可以给我出出主意。”
卧房与书房确实是只有一墙之隔。
但,出主意是假,以此表明自己将耿婵儿完全当做是自己人才是真。
耿婵儿眼神微亮,随即点了点头。
心中自然是明白了徐阳想要表达的意思。
片刻后。
二楼书房内。
徐阳端坐于太师椅上静静的品着新茶,等待着第一个押宝人的到来。
“咚!咚!咚!”
“主上。”
徐大的声音在书房门外响起。
“进。”
“咯吱。”一声。
书房门缓缓拉开,
徐大示意沈万全入内,随即再度将房门关闭。
整个人如同笔直的松树一般,站在书房门外一动不动。
“小的沈万全,拜见徐将军。”
当房间内只剩下徐阳与沈万全两人后。
一股无形的压力直扑沈万全。
“沈东家还请入座。”
徐阳放下手中狼毫笔伸手指了指对向的太师椅。
“是是是。”
沈万全身躯微微颤抖的走向徐阳对坐的太师椅。
一屁股坐下去,竟只有半拉屁股碰到了太师椅。
“沈东家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徐阳端起茶壶倒了两杯茶杯,将其中一只缓缓推向沈万全。
沈万全急忙起身相接,口中连连开口说道:“劳烦徐将军了,劳烦徐将军。”
“小的不久前看到大元帅府张贴的缴文。”
“得知大元帅府即将起兵讨伐济南城刘家父子,小的心中甚是狂喜。”
“年前那场大战,刘家父子便曾投靠金人,此番讨伐,着实是让人大快人心。”
“小的虽是一商贾,但心中仍存有汉人尊严,对于此等背祖忘宗之徒,小的恨不得生食其肉!饮其血。”
沈万全半拉屁股坐在太师椅上,面色潮红且咬牙切齿的大声说道。
那语气,那表情,仿佛他与刘世恒有着八辈子血仇一般。
“小的越看那缴文便越觉得心中畅快,在得知此番领兵之人是徐将军后。”
“小的心中便犹如喝了好几坛沥泉酒一般畅快。”
“整个泰安城谁不知道徐大将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
沈万全话头一开,犹入无人之境一般,各种虎狼之词纷纷从口中倾洒而出。
纵使徐阳脸皮够厚,亦不可避免的用脚趾抠出来一个大型校场来。
“停!停!停!”
“直接说你此番前来的目的吧。”
徐阳连连摆手,制止了沈万全的大捧特捧。
“嘿嘿。”
许是商贾本色,话头一开,压力瞬间全无。
沈万全尬笑两声继续开口说道:“小的就是想问问徐大将军,此番出征,可需要小的出一二力?”
“你有什么。”
“你又想要什么?”
“沈大东家也是泰安城数一数二的商贾,咱们不妨直接敞开天窗说亮话。”
徐阳目视沈万全,缓缓开口说道。
言语中不乏有警告的韵味。
沈万全何等之人?
泰安城数一数二的大商贾,能在耿昌与张安国的博弈中两不沾身。
这种人又岂会如同方才表现的那般不堪?
徐阳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和这种人兜兜转转耍心机。
沈万全面色一正,全然不复先前那般姿态。
“沈家商行愿意全力相助徐大将军此战。”
“但凡徐大将军所需,沈家商行所有,沈某绝无二话无偿提供给飞虎军。”
“而沈某所求,其实很简单,不过是一个济南城通商的名额罢了。”
“沈大东家请回吧。”
沈万全话音刚落,徐阳便摆手下达逐客令。
原本一脸严肃的沈万全,瞬间慌张了起来。
“徐将军这是何意。”沈万全喘喘不安道。
“先前我便说过,敞开天窗说亮话,莫非沈大东家是在拿徐某的话当耳旁风吗?”
徐阳面无表情的看向沈万全,眼神中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好似在看一个死人一般。
“小的.....小的不知道说错了什么话,还请徐将军宽恕。”
沈万全一个不稳,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随即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转而朝着徐阳大跪而下。
“我不喜欢别人和我耍小聪明,念在你乃初犯,这次我给你一个机会。”
“押宝便是押宝,莫要给我弄一些不清不楚的东西出来。”
“说罢,此番出征你能给我什么,你又想从我这儿拿到什么。”
“你只有这一次机会,想好了再回答我。”
沈万全先前所说无非是略有些含糊罢了。
徐阳之所以这般生气,归根结底,三个字便能够形容,那便是下马威。
施以压力,让沈万全这等聪明之人明白,谁才是真正的主,谁又是真正的客。
莫要行那反客为主,欺上瞒下之事。
行之,则必死。
沈万全额头渗出黄豆般大小的汗珠,但其却丝毫不敢伸手拭去。
“小......小的能够给徐将军提供两万石粮食,两万石草料。”
“除此之外,还能为大军提供十万两的银钱,用作不时之需。”
“小......小的想从徐将军这儿得......得到一个承诺。”
“一.....一个在济南城行商时,徐将军与飞虎军全面照拂的承诺。”
徐阳面无表情的看着跪伏在地上的沈万全久久未语。
突如其来的沉默让沈万全更加的惶恐不安。
说白了,什么狗屁一个承诺。
这沈万全想要的压根就是济南城皇商的身份。
一个可以打着徐阳与飞虎军名头行商的身份罢了。
这种身份重要吗?
重要!
一旦沈万全获得了类似于皇商的身份。
那么,未来济南城的高层势必会有沈万全的一个位置。
类似于皇商的身份决定了沈家未来在济南城的商业发展。
而钱财这东西,有时候可是能够通鬼神的。
“你想要的我能给你。”
“但你不觉得你给我的太少了吗?”
想明白一切的徐阳话音中隐隐约约已经带上了丝丝冰冷。
“小......小的......小的......”
战无不胜的战绩,驰骋沙场的杀气,直接压的沈万全连话都说不完整。
“想要押宝,便拿出真正的诚意来。”
徐阳冷哼一声缓缓开口说道。
“徐......徐将军想要什么.....但.....但凡沈某有的,一定......一定奉上。”
沈万全悔的心肝都青了,若是早知道徐阳这般难缠,打死他都不会来飞虎军营地、
多日前,临到门口而不入的沈万全未必没有料到这一幕。
但,终究是贪婪占据了上风。
现如今,谁人看不出徐阳与飞虎军所代表的巨大潜力?
“沈家可以在济南城行商,也可以打着飞虎军的旗号行商。”
“但,行商所得,飞虎军要拿走七成。”
“作为回报,沈家商行在飞虎军所管辖地界上,若是遇到什么问题,只要不是徐某所定下的规矩,皆可协商处理。”
“若是遇到他人无故打压,飞虎军也自当会为沈家商行做主。”
跪伏在地上的沈万全让人无从得知此时的表情。
但,徐阳并不着急。
飞虎军拿走的只是日后行商的七成,而所给的承诺则是飞虎军全部管辖之地。
这个管辖之地有多大,就要看沈万全敢不敢赌了。
“小......小的愿意。”
泰安城接连发动两场战争,这其中缘由若说是耿昌的贪婪,沈万全是万万不信的。
是什么原因让耿昌毅然决然的发动两场战争,沈万全不清楚。
但他却非常敏锐的清楚一点,那便是世道即将再度不太平了。
与飞虎军合作,终究是利大于弊。
第三百八十七章:大事不妙
数日后。
济南城齐王府内。
刘天胜手持一把仍在滴血的宝刀,大大咧咧的坐在议事厅最深处的台阶上。
台阶之上,赫然是象征着齐王身份的宝座。
“这,就是倚老卖老,胡乱造谣的下场。”
刘天胜单手拄刀,阴沉着脸环视每一个在场的文武官员。
每当视线扫到一名达官贵人,那些往日里极其高贵的达官贵人便会不自禁的低下那高贵的头颅。
细看之下。
部分心理素质略低的达官贵人,
裤脚处仍在不断地渗出点点水渍。
议事厅的地面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三具尸体。
之所以是横七竖八,则是因为那些尸体皆被刘天胜拦腰斩断。
死状极为凄惨。
这段时日以来,刘天胜的日子并不如想象中那般舒心。
王位之战中,他是最后的胜利者。
但,这并不代表整个济南城都与他上下一条心。
其内,
更是有不少人仗着元老的身份,多次对刘天胜指指点点。
且私下里更是买通无数地痞流氓在济南城的大街小巷,
酒楼画舫内大肆宣扬刘天胜畜生不如。
逼死父亲,手刃兄长。
真当刘天胜是李世民那等君主?
“诸位当牢记今日之事,莫要认为某是那般面善好欺之人。”
刘天胜拄着血液渐渐凝固的宝刀缓缓起身。
事先再度扫过每一个达官贵人。
“我等誓死效忠齐王,绝无二心。”
人群中,林士坚大踏步走出,面朝刘天胜深深一拜。
望着深深大拜的林士坚,刘天胜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来。
识时务者为俊杰,林士坚能够在第一时间表明自己的态度,这无疑让刘天胜对他的好感更增几分。
更何况,刘天胜之所以能够夺得王位,自然离不开林士坚麾下的六千士卒。
原本打算秋后算账,消除威胁的刘天胜,在这一刻首次动摇了内心的想法。
“我等誓死效忠齐王,绝无二心!”
脸色略有些憔悴的汤耀走出人群,面朝刘天胜重重跪拜而下。
与林士坚不同,汤耀的姿态摆的更低一些。
毕竟,林士坚是一开始便投靠了刘天胜。
而汤耀,
则属于刘世恒与刘天璇一方之人。
望着往日里需要自己细心巴结之人跪拜在自己脚下。
刘天胜阴沉了两个时辰的脸色,终于晴朗了起来。
舒坦。
当真舒坦。
刘天胜缓缓扫视其余众人。
“我等誓死效忠齐王,
绝无二心!”
“我等誓死效忠齐王,绝无二心!”
“我等誓死效忠齐王,绝无二心!”
刷拉拉一片,齐刷刷的跪倒在地,头颅触及地面。
如此大礼,自古以来便象征着绝对臣服。
刘天胜脸上的笑容愈发的深邃。
隐隐约约间,已然有了控制不住的迹象。
生怕自己大笑出声。
刘天胜另一只袖摆之下的手掌猛然握拳。
大母手指的指甲,深入手背,留下一个缓缓冒着血迹的青紫印记。
许是只有这般,才能忍住内心的狂喜。
杀人,所为的无非是一个下马威。
纵使没有童谣、谣言一事,也会有其他的因由。
“诸位请起。”
“日后这济南城,还需诸位与我同治,跪坏了身子,这可如何是好。”
强行忍住狂喜的刘天胜丢掉手中染血的宝刀。
快步上前,走到林士坚的身旁。
将深深弯腰的林士坚扶起,与此同时口中虚伪的关心着其余百官。
“臣,
林士坚,
谢齐王隆恩。”
起身后,林士坚并未有任何自满的表情,依旧是无比恭敬的朝着刘天胜谢恩。
这不由得让刘天胜对他愈发的满意起来。
“诸位也请起吧,莫要让本王挨个去搀扶了。”
“诸位都是我济南城的栋梁,本王的肱骨之臣,跪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刘天胜面带微笑,如同春风拂面,一句本王,道的是异常的顺畅。
“臣等,谢齐王隆恩。”
上百文武官员在议事厅内大声谢恩。
谢恩声在议事厅内回荡着久久不愿散去。
刘天胜一脸满足的聆听着议事厅内那久久不愿散去的美妙回音。
“先王薨,不宜宴请,待过了这段时日,本王再行犒劳之举。”
“好以此感谢诸位对济南城的贡献。”
刘天胜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拱手致意道。
片刻后。
议事厅再度变得空荡荡起来。
地面上的血迹与残肢也早已被人清理了出去。
望着空荡荡的议事厅,刘天胜展开双臂,大笑出声。
一阵狂笑过后。
刘天胜一步一个脚印,缓慢且坚定的走上高台。
爱抚般抚摸着那张象征着王位的交椅。
缓缓坐在交椅上,居高临下的望向议事厅。
当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可惜。
好景不长。
正当刘天胜情深意满之际。
议事厅外,忽然跑来一人。
“王爷,王爷!”
“大事不好了王爷!大事不好了啊王爷!”
来人慌慌张张的朝着议事厅跑来。
“胡言乱语,成何体统!”
稳坐在王位上的刘天胜面无表情的大声呵斥道。
待看清来人后,刘天胜脸上的表情再也挂不住了。
“怎么是你?”
来人赫然是历城县守将庞国来。
纵使济南城城门已然大开,他也绝不应该出现在济南城才对。
再联想到适才庞国来口中的大喊,刘天胜的心猛地提了上来。
“三公子,啊不不对。”
“王爷啊,大事不好了啊!王爷!”
满脸风霜的庞国来显然已经慌张到了六神无主的地步。
“速速讲来!”
刘天胜面色一沉大声呵斥道。
“是.....是.....”
庞国来数次张嘴,可却因太过于慌张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本就慌张的庞国来在看到刘天胜面色愈发的阴沉之后。
不由得更加慌张起来,口中支支吾吾的却始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急的庞国来那满是风霜的脸上一会红,一会黑,其转换速度堪比变脸大师。
“啪!啪!”
实在没办法的庞国来扬起手臂,重重的朝着自己脸上左右开弓来了两个大巴掌。
想要以此来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得不说,当真是有一点效果。
略微有些冷静的庞国来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
“王.....王爷.......王爷......缴.....缴文。”
“泰......泰安城的”
泰安城的缴文?
刘天胜起身快步朝着庞国来走去。
其眉头在闻得缴文的一刹那不由得紧锁起来。
泰安城传缴文于天下,讨伐淄川城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现如今,能让庞国来快马加鞭赶来呈送的缴文,绝对不会是那封早已被世人所知的缴文。
那么,这封缴文会是发给谁的?又是要攻打谁?
刘天胜心中隐隐约约已经有了猜测。
但他却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耿昌会同时双线开战。
不。
不对。
不是双线开战,是三线开战!
兖州城讨伐泗水城的缴文于昨日夜间已然摆放在了他的案头。
毕如龙与耿昌向来是穿一条裤子的人。
泰安城攻打淄川城,兖州城攻打泗水城。
他耿昌哪儿来的兵力再发缴文。
莫非是得了失心疯了!
刘天胜固然不敢置信,但,缴文就在庞国来手中。
他,再不敢置信,也不得不看。
一把抓过庞国来手中的书信。
三下五除二的将信封撕开,至于信封上写了什么,此时的他根本没有心情去细看。
匆匆打开书信。
一眼望去,刘天胜直接双眼一黑。
书信最上方的几个大字,是那般的触目惊心。
‘真是讨伐济南城的缴文!’
‘他耿昌莫不是真的失心疯了吧!’
刘天胜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
口中喃喃自语着始终不敢相信。
片刻后。
刘天胜面色通红的用力将那封来自泰安城的缴文大卸八块。
仿佛他撕碎的不是什么缴文纸张,而是耿昌的血肉一般!
“来人!来人!”
刘天胜踉踉跄跄的走到王位上,失神般坐在那刚刚得到没多久的王位之上,大声怒吼着唤人前来。
“拜见王爷!”
两名身着铁甲的侍卫慌慌张张的从外跑来!
“去!传林士坚来见我!现在!立刻!马上!”
刘天胜脸色血红的怒吼道。
事发突然,而济南城唯一能打,且能信任的将领只有林士坚!
“慢着!”
“先不用去了!”
就在侍卫即将跑出议事厅大门之际,刘天胜不知为何忽然大声制止了侍卫。
“王爷,王爷,泰耿昌真的要攻打咱们了。”
“去年那场大战,耿昌一定怀恨在心,这次攻打势必不会那般简单。”
“而且,王爷啊,这次带兵之人可是徐阳啊。”
“就是那个斩杀了完颜金洪的徐阳与他的飞虎军啊。”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的庞国来急忙将适才想说却未能说出口的话全部说了出来。
“本王知道!”
“你退下吧!”
闻得领兵之人是徐阳后,刘天胜的脸色瞬间更加难看了起来。
适才打击之下,只看清了缴文开篇几句话,就连领兵之人是谁都未能看清。
便被自己为了泄愤而撕毁。
“王爷....”
“退下!本王自有打算!”
庞国来还想说些什么,话未说出口便被刘天胜大声呵止。
待庞国来失魂落魄的走出议事厅后。
刘天胜慌忙从王位上起身。
飞快的直奔那满地碎纸而去。
手捧着那满是碎片的纸张慌忙走到王位旁。
一个碎片一个碎片的摆放在王位旁案牍之上。
方才撕的有多痛快,现如今便有多狼狈。
片刻后,一副破碎不堪但字迹仍清晰可见的缴文重新出现在案牍之上。
刘天胜强忍着愤怒逐字逐句的查看起缴文来。
越看,脸色越是苍白。
“五万兵马!而且还是五万飞虎军!”
“这......直娘贼的耿昌,这是想要置我于死地啊!”
“......”
最终,刘天胜还是没能忍住内心的情绪,
踮着脚朝着泰安城的方向破口大骂!
同为山东路的城池!谁人不知那飞虎军是何等的可怕。
青云山谷一战,三千五百士卒拖住了完颜广武一万精锐金军!
且,最终,全歼!
此后,夜袭金军大营,斩郡主完颜玉珠,杀康王完颜金洪。
这等战绩,纵使其内颇有水分又能水到哪儿去。
更何况,前段时间黑云山脉一战,早已传的沸沸扬扬。
一万飞虎军起兵征伐黑云山脉,灭淄川城一万一千多精锐士卒。
俘虏八千多。
这件事这段时间以来可是闹得沸沸扬扬的,别的能作假,那八千多被俘虏的淄川城精锐可做不了假。
纵使八千多淄川城精锐能够作假。
那淄川城许锡明的痛骂文书可做不了假。
一想到自己即将面对的是飞虎军,而且还是五万之数的飞虎军。
刘天胜心中的恐惧,是如何都挥之不去的。
“该死的耿昌!该死的耿昌!你这是生怕老子不死啊!”
“你个直娘贼的狗东西!”
一刻钟后。
许是累了,刘天胜瘫坐在王位上大口喘息着。
手掌如同抚摸爱人肌肤一般,抚摸着王位的扶手。
眼神中,恐惧有之,但不舍与不甘心却更甚。
这王位,他才刚坐了几天时间?
让他拱手让人,他又岂会甘心!
更何况!今日之所以杀人为的便是立威!
而立威为的不正是更好的坐稳王位吗?
“我......我不甘心啊!”
刘天胜不甘且愤怒的声音,在议事厅内久久回荡。
“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刘天胜喃喃自语着缓缓从王位上起身。
袖摆下的双手青筋暴露,眼神中更是闪过无穷无尽的疯狂。
“打!”
“既然你耿昌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我得不到的东西!谁都别想得到!”
“徐阳不行!耿昌不行!就连老天爷!也不行!”
无尽疯狂的刘天胜一步一步步伐坚定且缓慢的走向王位。
“真当我刘天胜就没有一点底牌吗!”
“来啊!只要你敢来!我绝对会让你埋葬在济南城城下的!”
“不!埋葬太过于便宜你了!”
“我要将你扒皮抽筋!大卸八块丢到城外乱葬岗!让你死后也只能终日与野狗作伴!”
刘天胜目露疯狂的缓缓朝着后院走去。
若说当今世上还有谁能够帮他抵挡来自泰安城的攻打。
也唯有后院那人了。
纵使是林士坚,能起到的作用,也不如后院那人千分之一!
第三百八十八章:谁给你的勇气
满脸疯狂的刘天胜步伐且坚定的朝着齐王府后院中的一座偏僻庭院走去。
一路走来,那满脸疯狂的表情着吓坏了不少人。
临近无名庭院正门口。
刘天胜深呼吸数次,双手用力的揉搓着自己的脸庞。
尽力让自己的神色看起来自然一些。
好大一会功夫。
刘天胜才缓缓敲响了无名庭院的后门、
“叩叩叩!”
“咯吱”一声。
无名庭院正门被人缓缓从内拉开。
“何事?”一身着仆从衣衫的中年男子沉声询问道、
中年男子固然穿着齐王府仆从的衣衫,但话语中,却未见有多么的恭敬。
反倒像是和平常人对话一般的语气。
纵使如此的不客气,刘天胜依旧没有生气。
拱手抱拳道:“有要事要寻你家主人商谈。”
“等着。”
话音落罢,中年仆从哐当一声将院门重重的关闭。
徒留下刘天胜面色通红的站在门口大口喘息。
其袖摆内的双手,
不由自主的再度握紧,指甲深入血肉中仍不自知。
这里是济南城,这里是齐王府。
这里本该是他的天下,可如今。
就连一个仆从都敢给他脸色。
但他却不敢拿那仆从怎么样。
这,何尝不是一种羞辱。
深呼吸数次的刘天胜好不容易平复了犹如滔天怒火般的胸膛。
“咯吱。”一声。
院门再度被人拉开。
门内传来一声毫无感情的进来。
刘天胜重重吐出一口浊气,默默跟随着中年仆从走进了小院。
不一会的功夫。
刘天胜便在小院凉亭内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接头人--完颜银秀。
“说罢,
来找我有什么事。”
完颜银秀端坐在凉亭内背对着刘天胜,全神贯注的盯着院内小湖中的鱼漂。
“泰安城发出缴文了,
不日便要攻打济南城。”
刘天胜强忍着内心的愤怒,
拼尽全力用最平静的话语回答道。
“呵,耿昌野心不小啊,前脚刚出兵六万讨伐淄川城,现在又发缴文要攻打济南城。”
“滋滋滋,真有野心啊。”
完颜银秀冷笑着缓缓开口回答道。
“此番领兵之人是谁?”
完颜银秀猛地一提手中的鱼竿,一尾泛着金黄色的鲤鱼瞬间跃出水面。
“徐阳。”
“谁?”
完颜银秀不可置信的扭过头深深的看向刘天胜,身旁,一尾金黄色的鲤鱼在其脚边无助的挣扎跳跃。
“飞虎军徐阳。”
刘天胜眼神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能见过完颜银秀如此失态当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但,很快,喜悦便彻底消失不见,归根结底,那徐阳是冲着济南城,冲着他刘天胜来的。
“徐阳。”
完颜银秀腾的一下直接起身。
“确定是徐阳?”
完颜银秀上前两步,死死盯着刘天胜的双眼。
徐阳的名号,
他完颜银秀可是一清二楚的。
金朝内部对于徐阳,恨不得生食其肉。
金国近二三十年来,
除了在蒙古人手中受过屈辱之外。
谁人还敢让他们受辱?
而偏偏徐阳做到了,
一位镇守一路的藩王,被徐阳硬生生的斩杀在大纛之下。
这是何等的屈辱!
若非是现在处于议和的关键时期,金朝内部早就挥军南下,斩杀徐阳,屠杀泰安城了。
也只有如此,才能化解他们心中的屈辱。
“缴文上写的清清楚楚,耿昌遣飞虎军主将徐阳,率五万兵马讨伐济南城。”
“缴文呢?”
完颜银秀伸手索要缴文。
一时间,刘天胜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那缴文早就被他撕碎了,固然能够重新粘合。
但,撕碎缴文在有些时候便意味着胆怯。
他可不想丢人现眼到外人眼中。
“缴文呢?”
完颜银秀面无表情的催促道。
“被我给撕碎了。”
刘天胜最终还是没能扛住来自于完颜银秀的压力。
“撕了?呵。”
无情的嘲笑声响彻在刘天胜的耳边。
使得刘天胜面色一会苍白,一会铁青。
“将撕碎的缴文拿来,怎么撕碎的就给我怎么粘上。”
“少了一个字,我拿你是问。”
完颜银秀转过身背对着刘天胜一字一句冰冷且无情的开口说道。
“你!”
忍无可忍的刘天胜伸手指向完颜银秀。
怎料,手指刚刚抬起。
前方便传来完颜银秀冰冷的话语。
“别忘了你的身份。”
“我们能将你扶起来,也能将你打下去。”
刘天胜不由得顿了顿,举起的手指缓缓放了下去。
完颜银秀口中的‘我们。’刘天胜实在是再明白不过了。
“我现在就去拿!”
连一句狠话都不敢撂的刘天胜,灰头土脸的离开了小院。
“主人。”
中年仆从适时的从阴暗的角落中走出,手中弓弦缓缓收起。
适才,
但凡刘天胜敢轻举妄动一下。
那么他这个齐王,
就将再也走不出这个小院。
“退下吧。”
“遵令。”
待中年仆从再度消失在阴影的角落中后。
完颜银秀猛地将地上仍拼死挣扎的金黄色鲤鱼一脚踹回了小湖里。
“徐阳,呵,很好。”
完颜银秀迈步坐回凉亭,口中喃喃自语着徐阳的名字。
之所以赶来济南城,解决王位归属只是捎带手之事。
王位落于谁手,完颜银秀与她身后之人根本就不关心。
他们真正关心的是,继任王位之人够不够听话。
之所以一开始选择刘天胜,无非是因他庶子的身份好控制罢了。
真正的目的,其实还是为了济南城。
若不是为了济南城,完颜银秀才没有闲工夫从曲阜来到济南城。
泰安城传缴文讨伐淄川城,兖州城传缴文讨伐泗水城。
这两件事情近期已经闹得整个山东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而这对于金国而言,无疑是一种赤果果的藐视。
是藐视,更是侮辱。
受限于金蒙议和,金军无法全力南下。
若是能够南下,第一个要灭的定是泰安城无疑。
消息传到金国之后,很快完颜银秀便收到了来自景王的密令。
“不惜一切代价阻止耿昌拿下济南城!
也正是因为这条密令,完颜银秀才不得不从曲阜赶来济南城。
对于金国而言,济南城的地理纵深以及战略位置是要远远超过淄川城、泗水城的。
淄川城可以让耿昌拿下。
泗水城也可以让毕如龙拿下。
但,济南城是万万不能丢失的。
若是丢失,泰安城将会形成一个无比强大的战略纵深。
这对于金盟议和之后的‘北失南补’战略而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麻烦。
片刻后。
刘天胜再度出现在偏僻小院。
“这便是泰安城传阅天下的缴文。”
刘天胜面无表情的将手中那重新沾补好的缴文双手递给完颜银秀。
天知道他是怎么忍下去的。
“很好,这才是你该有的姿态!”
显然,完颜银秀很满意现如今刘天胜的姿态。
伸手接过缴文细细查看起来。
片刻后。
完颜银秀嗤笑道:‘呵,还真是厚脸皮啊!’
“那徐阳的飞虎军满打满算也只有一万一千人罢了。”
“何来的五万大军?”
“耿克金带走六万大军,徐阳又率领五万大军,呵,你真当我不知你耿昌的底细。”
完颜银秀望着手中的缴文,言语间数不清的奚落。
得益于张安国的帮助,泰安城有多少兵马。
兵马中有多少精兵,多少滥竽充数之士卒。
完颜银秀可谓是一清二楚。
对于飞虎军扩军后的兵马数量,那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飞虎军只有一万一千兵马?”
刘天胜不由得有些喜出望外。一万一千兵马,纵使飞虎军如同传闻般难缠。
那又如何?
一万一千兵马也只能困守济南城的一座城门。
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
不若则能避之,故小敌之间,大敌之擒拿也。
飞虎军一万一千人想要围歼是绝对不现实的。
若是五万精锐说不定还能强攻,区区一万一千人罢了。
刘天胜心中忽然感到一阵放松。
“济南城有多少兵马?”
完颜银秀面无表情的询问道。
见刘天胜张口欲答再度开口说道:“精锐兵马和杂兵区分开来。”
刘天胜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之色。
缓缓开口回答道:“精兵三万,其中老卒占据半数,扩军一年之内的精锐占据半数。”
“老弱病残七万余人。”
闻听此言,完颜银秀脸上闪过一丝沉重。
三万精锐兵马就敢放松。
真是连死字怎么写的都不知道。
飞虎军强在黑火器,而非士卒人数。
这句话可是张安国亲口所说。
作为与徐阳打交道最多。也是仇恨最大之人。
张安国所说话语自然有着几分可信度的。
“抓壮丁,坚壁清野。”完颜银秀缓缓下达命令道。
“抓壮丁可以,坚壁清野就没这个必要了吧。”
刘天胜想都没想便直接开口拒绝道。
飞虎军一万一千人,再强又能强大到哪儿去?
若是五万人,刘天胜想都不想,直接困守济南城。
可,一万一千人,先不说有没有这个必要。
单单是坚壁清野所带来的影响便足够刘天胜喝一壶的了。
丢人是小。
如何应对才是大事。
毕竟,一个城池人的吃喝拉撒向来都不是一个小数目。
“没必要?是谁给你的勇气让你说出这种话来的?”
“若是你有五万精锐我还能当你信心满满。”
“区区三万精锐,七万老弱病残,也敢如此大言不惭?”
完颜银秀毫不客气开口呵斥道。
“一万一千人再强又能如何?他还能守住我济南城四座城门不成?”
刘天胜面色赤红,袖摆下的双手不由得再度握紧。
“飞虎军强大的向来不是人数!而是黑火器!”
“若非是黑火器!他又岂能三千五百士卒全灭完颜广武的一万精锐?”
“莫非你觉得你比完颜广武还要知兵?”
完颜银秀阴沉着脸丝毫不留情面的反问道。
“黑火器罢了,真当我济南城没有?”
隐隐约约间,刘天胜的火气仿佛压制不住一般。
身为新任齐王,屡屡被人蔑视,任凭刘天胜再能隐忍也终究还是有了火气。
毕竟,他又不是泥菩萨,没有半点烟火气。
“济南城也有黑火器?什么样的黑火器?”
完颜银秀面色一变,飞快的开口询问道。
现如今黑火器已然成了金国内部的心病。
为此,都元帅府甚至广招天下匠师用来研制黑火器。
好以此报那与蒙古人的血海深仇!
“飞虎军军中所用黑火器,我济南城也有!”
“而且不仅仅是有!精良程度上还远胜飞虎军。”
见完颜银秀露出震惊的神色,刘天胜眼中闪过一丝快感。
待听刘天胜讲完前因后果后,完颜银秀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
去年那场大战中,刘世恒部率先溃败。
夜色漆黑下,刘世恒溃败后慌不择路,与部分金军士卒跑到了一起。
从金军士卒中得知了黑火器一事。
当时的刘世恒心知溃败后恐惧金军寻自己秋后算账。
于是便想方设法的想要弥补。
最终,刘世恒带着残兵抵达了青云山谷。
从青云山谷中,寻到了飞虎军黑火器的残骸。
回到济南城下令全力研制黑火器后,刘世恒便再也坚持不住,一病不起。
“竹筒式喷火枪改成了铸铁?”
“黑火药用投石车发射?”
完颜银秀略有些失望的喃喃自语道。
虽然是最简单的黑火器,但,说不清还真的有效果。
待听闻数目之后。
完颜银秀脸上的沉重悄悄退散。
有如此多数量的黑火器,说不清还真能打一仗。
若是输了,再死守城池也不晚。
“不坚壁清野也可以,壮丁必须抓,数量至少两万!”
“要真正的壮丁!莫要拿那种老弱病残滥竽充数。”
完颜银秀沉吟着缓缓下达着命令。
“两万壮丁不现实,最多能抓来三千壮丁。”
刘天胜想都没想直接拒绝道,若是真抓两万壮丁。
不等飞虎军来攻,济南城就会自己乱起来。
真当壮丁不要钱啊。
“下属的几座县城总共有多兵马?”
完颜银秀毫不在乎刘天胜的拒绝,有黑火器在,多那几千壮丁少那几千壮丁根本就无足轻重。
更何况,壮丁抓回来还要训练,现如今缴文一出大战即将掀开帷幕。
哪儿来的时间训练壮丁。
未经训练的壮丁,别说杀敌了,不坏自己大事就算好的了。
之所以说两万,无非是为了试探刘天胜的家底罢了。
“一万兵马。”
刘天胜想都没想直接回答道。
“全部调回来。”
“与此同时,我再从其他城池调过来两万精锐。”
完颜银秀沉吟着缓缓开口说道。
这次刘天胜丝毫没有犹豫直接点头答应。
此番前来本就是为了让完颜银秀调集一些兵马。
第三百八十九章:做个好梦
时光匆匆。
眨眼间便到了九月中旬。
秋收的忙碌已然于最近几天悄然结束。
入夜时分。
飞虎军校场上人影憧憧。
无数的篝火与夜色中绽放。
照亮了飞虎军校场上的每一个角落。
一天没有训练的飞虎军与武略军士卒显得是那般的精神饱满。
士卒们三五成群的围绕着一滩滩篝火堆又跳又唱。
更有甚者,直接坐在被炮弹洗礼过得地面上手举着外界异常珍贵的沥泉酒放肆般痛饮着。
时不时的更与身旁的袍泽划上几下拳。
亦或者从篝火旁架着的肥美全羊上削下来一块羊肉。
异常满足的一口填入口中,就着辛辣无比的沥泉酒,一口肉一口酒的吃喝着。
当真是一副好不痛快的景象。
点兵台下方的篝火旁。
徐阳、耿婵儿、岳婉宁、赵铁柱父子等高层好不容易团聚在一块。
“来!这一碗酒,敬各位!”
“敬各位这大半年来为飞虎军所做的贡献!”
“敬各位这大半年来为飞虎军所做出的所有付出!”
“干了!”
徐阳坐在篝火旁举起手中的酒碗朝着众人示意。
随即仰头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
碗口朝下示意自己已经全部喝完。
“主上(将军)好酒量。”
众人哈哈大笑着仰头喝干了碗中酒水。
“三日后大军便会开拔,这一碗酒祝我们旗开得胜!”
“旗开得胜!”
众人齐声大笑着再度饮尽碗中酒水。
“好了,别在这儿陪着我了,
各自寻地方去吃吃喝喝,享受这难得的安逸吧。”
徐阳碗口朝下,挥手示意众人散去。
赵小虎等人看了看徐阳,与其身旁一左一右的两位女子,嘻嘻哈哈的起身离去。
眨眼间。
点兵台下方的篝火处,只剩下徐阳、耿婵儿、岳婉宁三人。
火光直接照应的耿婵儿与岳婉宁脸色微红。
“婉宁。”
耿婵儿起身越过徐阳,
走到岳婉宁身旁坐了下来。
二人直接忽视了徐阳,
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徐阳数次想要偷听,却都被耿婵儿和岳婉宁推走。
一时间篝火旁好不热闹。
“干什么去?”
见徐阳起身,
耿婵儿连忙开口询问道。
“内急。”
半醉半醒的徐阳笑了笑指了指点兵台后方。
“咦,快去快去。”
耿婵儿、岳婉宁心有灵犀的同时做出嫌弃的表情。
徐阳笑了笑也未当回事。
摇摇晃晃的朝着点兵台后方走去。
天知道为什么耿婵儿与岳婉宁的关系会那般好。
但,见到二人相处和睦,徐阳心中其实喜悦更多一些。
正围坐在另一处篝火旁吃酒的徐大见状默默起身跟随了上去。
片刻后。
见徐阳摇摇晃晃的从点兵台后方走了出来。
耿婵儿急忙起身前去搀扶。
走到一半,仿佛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
连忙朝着岳婉宁摆了摆手道:“婉宁,来帮我将他搀扶回去。”
岳婉宁眼底闪过一丝挣扎,最终还是缓缓起身走向徐阳与岳婉宁。
“我......我还能喝。”
徐阳微微摆手,看那情形,显然并不想离开校场。
“喝什么喝,路都走不稳了还喝。”
耿婵儿双手搀扶住徐阳低声埋怨道。
“哦。”
半醉半醒的徐阳迷迷糊糊中哦了一声,随即便任由两人将自己搀扶出校场。
飞虎军、武略军结束魔鬼融合的庆功宴上,徐阳着实喝了不少。
一来,此举名为庆功宴,实则也是徐阳为三日后大军开拔准备的士气宴。
宴会上话语一多,喝的自然也就多了一些。
从现场的气氛来看,
效果着实有些不错。
二来,则是因为这场酒喝过之后,飞虎军士卒在未能拿下济南城之前再也没有机会这般大肆饮酒了。
更有甚者,
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饮酒了。
庆功宴,严格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一场道别宴。
只不过,这一别,便是一辈子。
二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徐阳送回小院二楼床榻上。
看着床榻上熟睡的徐阳。
二人齐刷刷的松了一口气。
对视一眼后,再度齐刷刷的露出笑容。
这一路以来,徐阳固然还算是听话,但醉酒之人的体重自然是难以言喻的。
二人几乎是连搀扶带抬着才将徐阳送回小院二楼。
“我去煮碗醒酒汤。”
岳婉宁笑了笑,随即迈步走出了卧房。
徒留下耿婵儿一人守着徐阳。
“你呀你,喝那么多酒作甚。”
“这回好了吧,喝醉了吧。”
耿婵儿坐在床榻边望着熟睡的徐阳轻声抱怨着。
认识徐阳这么长时间以来,还真是头一次见他喝的伶仃大醉。
想来也是这段时日压力太过于大了吧。
一万九千人的性命系于一身,谈何轻松可言。
见徐阳仍陷入熟睡之中。
耿婵儿不由得伸出食指在徐阳的鼻子上轻轻的刮了刮。
自从从徐阳口中得知这个动作是话本中表达爱意的方式之后。
耿婵儿便一直想要尝试。
可,终究还是没能反抗的了内心的羞涩。
现如今,趁着徐阳熟睡。
耿婵儿总算是得愿以偿了一次。
见徐阳仍未有反应。
耿婵儿胆子愈发的大了起来。
伸出手指连连挂了徐阳数次。
见徐阳皱了皱鼻子,好似被痒到了一般的模样。
耿婵儿不由得露出调皮的笑容。
这一笑,当真是倾国倾城,美的不似人间之物。
正调皮的最开心的耿婵儿忽然皱了皱眉头。
眼神不经意间瞥到了徐阳的双腿。
方才将徐阳搀扶回来之后,只顾得上大松一口气了。
却将鞋子的事情给忘记了。
大夏天的穿了一天的鞋子,该是何等的难受。
耿婵儿俯下身,
双手伸向徐阳的双脚。
动作轻盈的将徐阳脚上的鞋子一一脱了下来。
瞬间,一股独属于男人的味道飘荡在卧房的每一处角落里。
耿婵儿捂着鼻子走向窗台,将窗户全部打开。
这才化解了房间内的脚臭味。
缓缓起身走出卧房。
从书房内取出一个铜盆,倒满热水再度返回卧房。
“醒醒。”
“醒醒。”
耿婵儿双手推了推徐阳,想要将徐阳唤醒。
“嗯......怎么了?”
迷迷糊糊中的徐阳并未彻底清醒过来。
“算了。”
耿婵儿微微叹息一声,蹲下身子直接将徐阳的双脚扯了过来。
一把按在水盆里。
给男人洗脚,当真还是第一次。
耿婵儿胡乱的搓着徐阳的脚掌。
不一会的功夫徐阳摇摇晃晃的坐了起来。
待看清耿婵儿的动作后,心中不由得一暖。
“婵儿。”
“嗯?你怎么醒了。”
耿婵儿仿佛受到惊吓一般,慌忙起身,险些打翻了盛满洗脚水的铜盆。
“有你真好。”
半醉半醒的徐阳眼神迷离中带着深情的望向耿婵儿。
直看的耿婵儿心儿扑通扑通的胡乱跳动。
“刚洗的脚,别乱动。”
见徐阳双脚踩在地面上缓缓朝着自己走来,耿婵儿本就扑通乱跳的心脏。
不由得更加慌张起来。
半醉半醒中的徐阳丝毫没有意识到刚洗的脚已经再度脏了。
缓缓上前走向耿婵儿。
而耿婵儿则是慌乱中缓缓后退。
不一会的功夫便退无可退,身后便是房门。
“婵儿,有你真好。”
徐阳双手捧起耿婵儿的脸庞再度开口重复道。
不知为何,半醉半醒中的徐阳感觉手上的温度正在快速升高。
缓缓低下头颅。
朝着耿婵儿因羞涩而通红的嘴唇印去。
慌乱之中的耿婵儿顷刻间便愣在了当场,不知如何是好。
略带着酒气的嘴唇缓缓相碰。
直接让耿婵儿的大脑瞬间空白一片。
“唔~”
几息后,互相碰触的红唇并未分开。
反而还略带着一些攻击性。
这更让耿婵儿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脸上的温度已然上升到仿佛能够煮熟一颗鸡蛋一般。
“唔~”
耿婵儿一声青柠,彻底失去防守。
片刻后。
无法喘息的耿婵儿总算是恢复了一丝理智。
血红着脸慌忙将徐阳推开。
仿佛生怕伤到徐阳一般,推开的力道并不重。
“婵儿。”
迷迷糊糊中的徐阳再度喊了一声婵儿。
头颅再度凑了过来。
这次的动作远比上一次还要迅捷。
就在耿婵儿血红着脸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
门外走廊处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情急之下,耿婵儿只好用力咬了一下徐阳的嘴唇。
正是这一咬,让徐阳恢复了丝丝理智。
“嗯?”
徐阳看着满脸血红的耿婵儿,在感触自己嘴唇传来的火辣感之后。
如何还意识不到自己做了什么。
刚想张口说些什么。
耿婵儿便慌忙捂住了徐阳的嘴。
低声说道:“婉宁来了,快回去。”
仍有些迷糊的徐阳闻之只好快速回到了床榻之上。
自己丢人没关系,可不能连累了耿婵儿。
纵使两人早已定下终身,但未拜天地便做出嘴唇相碰之事,没有传出去还好。
传出去了耿婵儿颜面何存?
纵使知道岳婉宁不是那般多嘴之人,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呼~”
耿婵儿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脚步轻盈的走向徐阳。
拿起热水壶再度朝着铜盆内倒去。
放下铜壶,直接一把将床榻上的徐阳双脚抓了下来。
一把按在了铜盆里。
略有些烫脚的洗脚水,直接让徐阳额头出了一层冷汗。
但,这时候若是大喊大叫,未免太过于丢人。
只好强行忍住。
望着强行忍着的徐阳,耿婵儿嘴角露出一丝报复得逞的笑容。
而实际上,心中的羞涩并未褪去多少。
“咯吱。”一声。
房门被人从外推开。
见耿婵儿蹲着身子为徐阳洗脚。
岳婉宁并未察觉到什么异常。
轻轻的将醒酒汤放在卧房木桌之上。
“婵儿姐姐,醒酒汤煮好了。”
“好,我这就叫他起来。”
“醒醒,醒醒。”
耿婵儿轻轻的推了推徐阳。
但,床榻之上的徐阳并未有丝毫的动作。
若是一叫就醒,那岂不是太假了一些。
真当岳婉宁是傻子不成?
“醒醒,醒醒。”
耿婵儿不由得加重了力道,另一只手则悄无声息的揪了一下徐阳的胳膊。
夏天衣衫本就单薄,耿婵儿又是只揪一小块肉。
其滋味,自然不言而喻。
“嗯?怎......怎么了......”
额头冒着冷汗的徐阳装作迷迷糊糊的模样缓缓起身斜靠在床头之上。
“喝了醒酒汤再睡。”
耿婵儿起身将醒酒汤端了过来。
但不知为何,徐阳再次选择装傻充愣起来。
耿婵儿无奈,只好将碗口举到徐阳嘴边。
一点一点的往下喂着。
而岳婉宁则始终在后面盯着。
不知为何,从徐阳的反应中岳婉宁总感觉有一丝丝的不对劲。
但,哪儿不对劲,她又说不出来。
片刻后。
一碗醒酒汤下肚,徐阳再度昏昏欲睡起来。
“走吧,让徐大等人守着即可。”
耿婵儿强壮镇定的缓缓起身。
只不过起身的过程中,手指再度揪了徐阳的胳膊一下。
直疼的徐阳一个翻身,将胳膊收了回去。
走出房门的耿婵儿并未选择回大元帅府。
此时已然深夜,回去也着实不太方便。
而是选择了与岳婉宁同住。
黑暗中。
想到徐阳今日的举动。
被窝内的耿婵儿脸色再度血红起来。
而徐阳卧房内。
当耿婵儿与岳婉宁离开后。
徐阳猛地从床榻上睁开了双眼。
耿婵儿报复般揪的那两下,当真比任何醒酒汤都要好使。
伸手摸了摸嘴唇上的牙印。
徐阳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看来以后绝对不能喝那么多酒了。”
普通的酒水徐阳自然可以号称千杯不醉。
但,今日不同,今日的酒水可是出自酒水工坊的沥泉酒。
蒸馏过得沥泉酒度数甚至比后世所售卖酒水的度数还要高。
毕竟,这个时代衡量度数的唯一标准便是徐阳的品尝。
“呼~”
床榻之上,徐阳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
手掌触摸着嘴唇上的牙印,心中竟莫名其妙的起了丝丝涟漪。
若不是岳婉宁出现的及时,当真不知道这一晚会发生什么。
但,不知为何,徐阳心中竟会有隐隐约约的期待感。
至于耿婵儿后面的报复,无非是内心羞涩罢了。
与耿婵儿相识那么久,若是连真假生气都看出来。
那他还配做耿婵儿的未婚夫吗?
怀揣着各种涟漪,徐阳再度昏昏入睡。
这一夜,当真是做了个好梦。
第三百九十章:你们并不比其他人弱
三日后的卯时(后世凌晨五点钟。)。
天色刚点点发亮之际。
飞虎军的校场上便已然飘起袅袅炊烟。
一万八千名士卒以什为单位,围坐在校场上的一个个小饭桌上。
等待着今日的丰盛早饭。
一身玄铁明光铠的徐阳骑着乌骓宝马,缓慢而平稳的绕着整个校场巡视一周。
自合军之后,为了统一指挥,武略军的番号已然暂时收回。
现如今,这一万八千人全部都是他飞虎军的士卒。
而这亦是他徐阳的全部实力。
原飞虎军一万一千人,除了王大力带去济南城的一千士卒之外,
余者全部都在这校场之上了。
可惜。
此番出征,注定有一千人要留守营地与家眷区。
若是细看,校场之上,若是有人面带苦涩。
不用怀疑,他们便是被选中留守之人。
“召集留守之人前来点兵台。”
徐阳于点兵台下顿住战马,翻身下马朝着身旁的赵铁柱吩咐道。
“遵令!”
赵铁柱大声应是,面色坚毅的朝着那些留守士卒走去。
细看之下,赵铁柱眼神中不止一次闪过喜悦之色。
留守,
便意味着与这次战功无缘。
而以往留守大户的赵铁柱之所以面带喜色。自然是已经如愿出征。
片刻后。
点兵台下汇聚了二十个方阵。
每个方阵五十名士卒。
徐阳站在点兵台上面色严肃的看向那些笔直身躯面带苦涩的士卒。
“诸位觉得无法参战很丢人?”
徐阳面色严肃,
一字一句的开口询问道。
沉默。
死寂般的沉默。
以往总会大声回应的飞虎军士卒,这一刻竟诡异的沉默了下来。
以往高昂的头颅,此刻竟也缓缓低下。
“有什么,就说什么。”
“我飞虎军大好男儿,岂能如小女子般唯唯诺诺?”
徐阳冰冷的话语炸响在一千名留守士卒耳边。
“回将军!我们是感觉丢人!”
“为何其他人都能参战,唯独留下我们看守营地!”
“我们!并不比其他袍泽弱!我们!更不怕死!”
“将军说过!好男儿当驰骋沙场!马革裹尸!”
“我等宁愿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不愿看守营地!”
千余人中瞬间走出一黑脸大汉,此人亦是这次留守营地五百人中的最高长官。
姓吴,名继勇,亦是去年青云山脉一战中幸存下来的老卒。
“你们呢?你们是什么意见?”
徐阳并未理会吴继勇的话语,转头环视下方的每一个士卒。
“我等宁愿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不愿留在营地内苦等战果!”
千名士卒齐声咆哮道。
自庆功宴之后,他们得知自己被安排驻守营地与家眷区后。
心中这股气,便一直憋着,现如今终于在沉默中爆发了出来。
“呵。”
徐阳冷笑一声,缓缓蹲下身子直视吴继勇。
“吴继勇。”
“末将在!”
“若是我非让你驻守营地呢。”
“末将固然心中不舒服,
但只要将军坚持!末将亦遵命行事!不会有丝毫懈怠。”
吴继勇面色通红,
大声回应道,若是细看,眼角处竟微微湿润。
“吴继勇啊吴继勇。”
“我记得你也是进入泰安城之前的那一批老兵了。”
“青云山谷一战,你与其他袍泽斩杀金军七十二人,铁浮图一战,你身中十六箭仍奋勇厮杀。”
“扩军后,我将你从普通士卒提拔到了伍长、后来提拔到了什长。”
“你更是凭借着自己的毅力与坚持,一步步从什长走到了五什户。”
“走到了百户,直到现如今的五百户。”
“黑云山脉一战,你更是身先士卒,亲手诛杀十二名匪兵,这一路走来,你所有的付出我都看在眼里。”
徐阳蹲在点兵台上,双目盯着吴继勇的双眼,一字一句的缓缓说道。
神情似回忆似唏嘘。
“将军......”
点兵台下,吴继勇不知何时模糊了双眼,豆大的泪珠连成一条直线,飞快的从那黝黑的脸庞上掉落。
“将军......”
吴继勇数次张口,却始终说不出一句囫囵的话语来。
原以为留守营地是因为自己不够努力,入不了徐阳的法眼。
亦或者是因为自己只知道训练与练兵、不懂变通,
不得徐阳喜欢。
而现在,徐阳一字一句的细述那些他所经历的每一场战役,每一次的付出。
到如今,吴继勇如何还不明白,徐阳一直都在关注着自己。
他,更是从未放弃过自己。
“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唧唧的像什么样子。”
徐阳身子前倾,伸出右手擦了擦吴继勇脸上的泪痕。
“留你们这些人值守营地与家眷区。”
“不是因为你们不够好!而是因为你们实在是太好了!”
徐阳缓缓起身,目视每一个飞虎军士卒的双眼。
“正是因为你们太好了,我才敢放心的将驻守营地与家眷区的重任交给你们!”
“这处营地,是我们飞虎军这大半年来的家园,这里,有着我们的喜怒哀乐。”
“这片土地上,更是有着我们的汗水与血水。”
“这个地方,更是有着我们飞虎军的全部家当!”
说着,徐阳缓缓伸手指向自己住了大半年的小院。
指向小院的三楼方向。
“那个地方,更是供奉着我们飞虎军从建军以来的所有英烈!”
“诸位,现在你们还觉得驻守营地是一件既丢面子又枯燥无聊的任务吗?”
“还有奉符县外的家眷区!”
“那是什么地方?”
“那个地方有着我飞虎军士卒数万的家眷!有着已经拆除亦或者正在拆除的工坊!”
“那个地方的孩子!是我飞虎军士卒的希望!亦是我们飞虎军的希望!”
“现在!你们大声告诉我!你们的任务重不重要!”
不知不觉间,徐阳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校场上本来饭菜端上桌正准备开吃的众士卒们,亦是不由得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身躯坐如泰山一般,面带庄严的看向点兵台的方向。
“重要!”
“重要!”
“重要!”
千名飞虎军士卒眼含热泪的望着高台上的那道身影大声吼道。
现如今,他们方才意识到自己错的有多么的离谱。
“飞虎军的全部家当!飞虎军的数万家眷!以及飞虎军未来的希望!”
“全部都在你们手中!”
“你们!能完成这个重任吗!”
徐阳面色严肃目光环视下方的每一个士卒,一字一句的大声吼道。
“誓死完成重任!”
“誓死完成重任!”
“誓死完成重任!”
三声怒吼直震云霄!千名士卒汗毛凸起,面色严肃的大声咆哮。
好似只有这般,才能表明他们的决心!才能宽恕他们先前的错误。
“我相信你们,你们与即将出征的士卒一样。”
“都是我飞虎军的大好男儿,都是我徐某人的骄傲。”
“若非如此,这种重任又岂会独独落于你们之手?”
徐阳严肃的脸庞出现在每一个士卒的心中。
人无信念则衰,人有信念则疯狂!
这一刻,任何人想要进入飞虎军营地与家眷区。
这一刻,任何人想要伤害飞虎军在泰安城的固有利益!
只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从他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末将吴继勇!愿以此身!守护营地!”
“若营地有丝毫闪失!末将自提头见将军!”
吴继勇眼含热泪,双膝跪地,头颅重重的朝着徐阳叩了三下。
直叩的额头鲜血四溢!
“末将万晓!愿以此身!守护家眷区!”
“若家眷区有丝毫闪失!末将自提头见将军!”
另一名五百户万晓踏步出列,同样眼含热泪,双膝跪地,朝着徐阳重重叩了三个响头。
不待徐阳张口说话,
千名士卒齐刷刷的跪地,口中纷纷大吼着立下军令状!
“诸位起身!我相信你们!他们也相信你们!”
“不信,你们问问他们!”
徐阳伸手指了指千名飞虎军士卒身后的一万七千人。
“我们相信你们!”
一声震彻云霄的回应声,让千名飞虎军士卒叩首的头颅更低了一些。
一时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笼罩在众人心头。
有羞愧,亦有欣慰。
独独没了不满与抱怨。
“好了!起身吧,晚会饭菜就凉了!”
徐阳迈步走下点兵台,亲手将吴继勇与万晓搀扶了起来。
“一会下去找军医包扎一下,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能因一点小伤就哭鼻涕呢。”
徐阳目视二人,有心打趣道。
怎料。
一番话说完,二人脸色瞬间更加通红了起来。
有心想要解释一二,怎料徐阳压根不给二人机会。
“好了诸位,再不归位饭菜就凉了!”
徐阳大手一挥,千名飞虎军士卒瞬间有序的返回了自己的饭桌。
“开餐!”
见无数双眼睛望向自己所在的方向。
徐阳无奈大手一挥下令开饭。
半个时辰后。
校场上的饭桌以及残羹剩菜,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万七千飞虎军士卒,整齐列出无数个大小一致的方阵。
徐阳再度折返点兵台。
凝视着下方一万七千双真挚的眼神。
“诸位,最新线报,棣州增援济南城两万精兵!”
“现如今!济南城老弱病残七万余人,精锐兵马五万余人!”
“敌人总兵力超过十三万人!诸位怕否?”
关于隐瞒敌我双方兵力差距,徐阳从未想过要这般去做。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若是士卒连敌人是谁,敌人有多少兵力!兵力中又有多少精锐!多少老弱病残都不知道。
还打的哪门子仗?
别的军伍主将怕打击士气也许会选择隐瞒。
但,对于飞虎军而言,则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死战!”
“死战!”
“死战!”
一万七千飞虎军士卒振臂高呼,三声死战无一不在表明他们的决心。
黑云山脉一战,谁人不知飞虎军黑火器的厉害。
莫说是五万精锐,七万老弱病残!纵使十三万全部都是精锐又能如何?
“好!好!好!这才是我飞虎男儿!这才是我汉家好儿郎!”
徐阳环视着那一张张因激动而面红耳赤的脸庞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千户以及千户以上官职者上台!”
徐阳话音落罢,瞬间二三十人大踏步登上了点兵台。
其内自然包含着耿婵儿与岳婉宁。
二三十位领兵超过千人的将领,在徐阳身后分列左右,一字排开。
“请香烛!”
徐阳面朝黑衣卫所在的方向吩咐道。
瞬间,千余黑衣卫走出队列。
两两作伴,抬着数百口大木箱子走向每一个方阵。
大木箱子内,盛放的自然是香烛一类的祭祀品。
但,出乎意料的是。
徐阳命人请来香烛并非是为了祭天。
伸手接过一把香烛,徐阳静静的等待着。
片刻后。
当人手一把香烛之后。
徐阳缓缓走下点兵台,身后二十余将领手持香烛默默跟随。
当徐阳等人远离点兵台之后。
一万七千人组成一条长龙缓缓跟在二十余将领身后。
片刻后。
一万七千飞虎军士卒总算是弄明白了此行的目的地--飞虎军英魂殿。
当发现目的地所在之后,一万七千人的游龙,竟诡异的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
当徐阳等人抵达小院时。
留守的一千飞虎军士卒早已手持火把列阵等待。
一千飞虎军士卒身后,则是上百个巨大的香坛。
徐阳迈步上前,点燃手中的香烛。
微微摆手。
一千留守的飞虎军士卒瞬间扩散开来。
手持火把,飞快的穿过每一个出征士卒的身旁。
片刻后。
“敬飞虎英魂!”
徐阳朝着小院三楼的英魂殿恭敬的拜了三下!
随即将手中香烛插在香坛内。
“敬飞虎英魂!”
耿婵儿、岳婉、赵铁柱等将领大踏步上前,无比虔诚的朝着英魂殿拜了拜。
没有他们,便没有飞虎军的现在,没有他们,更没有徐阳的现在。
这些人理当享受飞虎军香火!
“敬飞虎英魂!”
“敬飞虎英魂”
“敬飞虎英魂!”
伴随着一声声的怒吼,一把把香火插入香炉之内。
飞虎军一万七千士卒正式踏上了出征的步伐。
相比耿昌等主帅出征之前,通过祭拜天地来鼓舞士气。
徐阳此番祭拜飞虎英魂的方式,无疑更让士卒们记忆深刻。
从而达到难以想象的士气提升。
第三百九十一章:万民拥护
一万七千名飞虎军士卒在祭拜过飞虎英魂后。
气势昂然的列着整齐的队列,大踏步走出了飞虎军营地。
朝着北城门集合点奔去。
其内,五千身骑高头大马的轻骑士卒分列在队伍两侧。
马蹄声踏踏踏的响彻在队伍两侧,别有一番别样的气势。
若说最有气势者。
当属队伍最后方的一千骑兵。
有区别与轻骑兵的一人一马。
这一千骑兵皆是一人三马。
两匹战马、一匹驮马,驮马马背上赫然整齐的摆放着一件黑漆漆的盔甲。
这便是飞虎军骑兵中最精锐的重骑兵--铁浮屠。
大军很快便抵达闹市区。
原本繁华热闹的大街,伴随着飞虎军的到来,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各位父老乡亲!烦请让开一条道路!”
徐阳拱手朝着街道四方致意思。
想要快速抵达北城门,
此路是必经之地。
若非如此,徐阳也不会选择如此扰民的方式。
毕竟,若是选择绕路,今日飞虎军一万七千余人能不能走出泰安城都两说。
“徐将军,你们这是要出征?”
一两鬓花白、衣着锦衣的老翁在仆从的搀扶下慢慢走向徐阳等人。
“烦请诸位父老乡亲暂且退避一二,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徐阳点了点头,再度开口说道。
“来,
为飞虎军让开道路。”
锦衣老翁推开身旁仆从的搀扶,
颤颤巍巍的走向道路一旁,
边走边帮着疏通道路。
片刻后,原本密集的街道瞬间空荡了下来。
反观道路两旁,则是挤满了围观的百姓。
正当徐阳摆手下令继续前行之际。
“徐将军稍等等。”
先前那锦衣老翁脚步阑珊的再度迎了上来。
身后两名仆从则各自提着一个菜篮。
菜篮之内,则是一些无比新鲜的瓜果。
“老朽不知将军今日出征,未来得及准备,还望将军见谅。”
“这些瓜果,都是当季最新鲜的,还望徐将军不要嫌弃。”
与耿克金出征闹得满城风雨而言,徐阳此番出征,具体日期大元帅府并未有意透漏。
“老丈言重了。”
徐阳摆了摆手示意无需如此。
“还望徐将军收下老朽的一片心意。”
“飞虎军士卒不单单是咱们泰安城的精锐军伍,更是咱们泰安城的大英雄。”
“若是能够早些得知将军今日出征,老朽又岂会只来得及准备这些。”
锦衣老翁说到激动之处,双手猛地拍了一下大腿,满脸懊恼之色。
徐阳轻笑一声,脸上挂着不置可否的笑容,
微微摆手,示意亲卫接下好意。
原本只是想接下之后,打发走锦衣老翁,好继续赶路。
怎料。
这瓜果一接下,仿佛捅了一个天大的马蜂窝一般。
“徐将军,俺就是个卖包子的,俺不懂什么家国大义,但俺知道啥叫背祖忘宗。”
“您去打刘世恒那王八羔子,俺也帮不上啥忙,这一笼刚出锅的包子您给将士们带上!”
“将士们吃饱多杀几个刘世恒的贼兵,也算是俺出了一份力了。”
卖包子的中年男子,怀抱着一笼热气腾腾的包子,快速的朝着飞虎军士卒而来。
“徐将军,俺不如老狗这东西会说话,这些饼子都是俺刚炕出来的,您可一定要收下啊。”
不待徐阳拒绝,一卖炊饼的汉子直接挑着扁担走了上来。
看那架势,徐阳不收都别想走出去这条街。
“徐将军,这是俺家新收的谷子,您带着。”
“徐将军,
这是今年刚下的青菜,
您给士卒们带上点。”
“徐将军,小子没啥别的东西可送,
这五两银子您带着,万一用得着呢。”
望着大街两侧密密麻麻的人影。
这个送包子,那个送炊饼,更有送金银财货之人。
一时间,徐阳竟有些哭笑不得。
本想节省时间,现如今看来.......
徐阳张了张嘴,刚想劝走百姓。
忽然,身边传来一声微弱的声音。
若非徐阳听力极好,怕是都听不清楚。
“还有小生我.....徐将军,这二十三枚铜板是小生的全部家当了,请您一定要收下。”
“别的不为,只为能够尽一点心意。”
一年龄十四五岁,衣着破旧儒衫的瘦弱青年拦在了大军前方。
手中如视珍宝般捧着二十三个铜板。
眼含希翼,满脸诚挚的望向身骑乌骓宝马的徐阳。
“去收下那二十三枚铜板。”
徐阳轻声吩咐道。
别的可以不收,这二十三枚铜板必须收下。
从那瘦弱书生眼中,徐阳不仅仅看到了希翼,更看了自卑与野心。
徐大纵马走向那瘦弱书生。
瘦弱书生望着双手中的二十三枚铜板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
但,挣扎仅仅只是一闪而过,最终还是双手将二十三枚铜板奉上。
徐阳面无表情的观察着瘦弱书生的一举一动,最终心中微微点头。
伸手接过徐大呈来的二十三枚铜板,单手捏起一枚,举过头顶,阳光瞬间照耀在锃光瓦亮的铜板之上。
从那略带包浆的铜板上,不难看出瘦弱书生往日里是何等珍惜这些铜板。
“你这二十三枚铜板我收下了。”
“若是此番得以凯旋,许你入飞虎军。”
瘦弱书生的心思,徐阳如何察觉不出来。
“小的齐时迁叩谢将军大恩。”
瘦弱书生闻言不复先前平静,双膝重重跪地,当抬起头时。
双目中已然饱含热泪。
“大军继续出发!”
并未理会瘦弱书生的跪拜,徐阳一声令下,大军继续缓缓前行。
至于瘦弱书生,机会给了,就看他能否把握的住了。
飞虎军不缺有野心之人,能否在飞虎军中走出一条阳光大道,只能靠他自己。
队伍缓缓前行。
但,沿途的百姓热情却丝毫未因此而动摇半分。
无数的瓜果蔬菜,无数的包子炊饼等干粮。
如同不要钱一般飞向飞虎军士卒的手中,亦或者脖颈中。
“飞虎军出征果然不一样。”
耿婵儿纵马靠近徐阳轻笑着揶揄道。
“这都是飞虎军士卒用命换来的。”
徐阳轻笑着解释道,若不是飞虎军屡屡立下破天大功,百姓又岂会这般对待飞虎军?
要知道,这个时代,可从来不是的什么和平年代。
这是一个乱世,乱世中,百姓最需要的便是一支强大军伍的保护。
而飞虎军,恰恰是最符合众人心理预期的一支军伍。
耿婵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队伍缓慢的穿过闹市区。
“止步!”
“调整。”
徐阳簕停乌骓马,举手示意大军止步。
这一路走来,几乎每一个士卒身上都挂满了来自于百姓的热情。
若是就这般走下去,先不说会不会影响军伍的军容。
单单是行军速度这一方面,便是百分百会被影响。
伴随着徐阳一声令下。
黑衣卫瞬间穿梭于军阵之中。
不一会的功夫原本运送武器的上百辆马车,全部堆满了瓜果蔬菜的物资。
“将军,马车不够。”
斥候百卫付奎面带喜色的大声禀报道。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百姓,当真是太过于热情了。
“去调集一些马车。”
徐阳无奈的摆了摆手吩咐道。
今日恐怕耿昌要等待许久了。
小半个时辰后。
大军再度缓缓前行。
与先前相比,队伍中无非是多了两百多辆推车。
推车上无非是堆得满满的物资罢了。
.......
午时过半(后世中午十二点钟。)
北城门城门楼上。
耿昌与四大副帅齐刷刷的坐在城门楼凉棚之内。
炎热的天气下,纵使有着冰块解暑。
众人仍不可避免的满头大汗起来。
“大帅,这徐阳到底怎么回事,这都超出约定时间半个时辰了。”
安守礼朝着张安国微微点头,随即大声开口询问道。
“约定时间?何来的约定时间?”
“缴文中我记得并未明确出兵时间。”
“发出缴文后,我等好似也并未收到飞虎军的准备出征时间吧。”
不待耿昌回应,一身紫色长袍的董学孟便率先站了出来。
“董副帅,我知徐阳是你爱徒,但也没必要这般袒护于他吧?”
“明明午时过半才是吉时,你看看现如今都什么时辰了!”
安守礼面色一正,阴阳怪气道。
“袒护?何来的袒护?”
“老夫只不过是实事求是罢了。”
“倒是安副帅,有些沉不住气啊,莫非是有什么要事,比出征之事还要重要?”
董学孟冷笑一声,并不理会安守礼所说的吉时,直接抓住安守礼沉不住气这一点痛殴。
打嘴仗,他这般文人领袖还当真从未怕过谁。
“你!董学孟!你。你避重就轻!”
“我?我怎么了?老夫只不过是好奇罢了,至于安副帅口中的避重就轻?有吗?老夫怎么不知道?”
“你!....”
“好了,莫要吵了!吵吵闹闹哪儿有一丁点副帅的样子?”
耿昌适时站了出来,阻止了二人吵闹。
若不是场合不对,耿昌才懒得出面制止二人吵闹。
相比劝阻,耿昌更愿意抓一把瓜子笑看董学孟如何言语欺负安守礼。
耿昌出面,无论是董学孟也好,还是安守礼也罢,瞬间都安静了下来。
只不过相比董学孟的淡若清风,安守礼的面色则略微有些不太好看。
一旁的张安国更是看得心中直叹气。
万万没想到,董学孟竟会如此拥护徐阳。
不过,经此一事,倒是给他提了一个醒。
就在凉棚内陷入安静之际。
北城门内忽然涌出了大量的百姓。
那些百姓各自拖家带口提着菜篮在城外默契的排开。
好似在等待着什么人一般。
“这是什么情况?”
安守礼不由得面色一变,起身快速查看。
这一看之下,面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起来。
无数的百姓与商贾蜂拥而至,不用猜也知道这是来为谁送行的。
“徐阳什么时候在泰安城有这等影响力了?”
安守礼面色异常难看的看向张安国。
怎料,张安国并未选择与安守礼对视。
徐阳在泰安城潜移默化之下有多少影响力,再没有人比他这个对手更明白的了。
“来了!来了!!徐将军来了!”
“大家让开道路,莫要挡住徐将军的道路!”
“孩他娘,炊饼呢,炊饼呢!”
“都在篮子里呢,放心吧,丢不了。”
飞虎军人至至,北城门处便先传来一阵惊呼声。
无数无缘堵在城内的百姓,在得到消息的一瞬间,直奔北城门而来。
很显然,万人行军速度永远无法和少数人行走一般快速。
一片片欢呼声中。
一万七千名飞虎军士卒踏着整齐的步伐,缓缓朝着预定的地点奔去。
沿途,自然又是收获了无数的瓜果蔬菜,清水干粮。
直看得城门楼之上的耿昌等人哭笑不得。
小半个时辰后。
一个个手里,脖子里堆满了清水干粮、瓜果蔬菜的士卒整齐的于城门楼下列阵。
当真是别具一番喜感。
“快去收起来。”
徐阳无奈吩咐道,随即纵马走进城门,翻身下马走向城门楼。
“末将徐阳,见过耿大元帅,见过诸位副帅。”
“还望诸位恕末将来迟之罪。”
徐阳不卑不亢的弯腰行礼道。
“这一路情形,我已知晓,能赶来便好。”
耿昌起身笑了笑,这便要迈步走向高台。
“可惜啊,这吉时已过,大军现在出征恐怕不详啊。”
安守礼怀抱双手,面朝徐阳阴阳怪气道。
“非吉时出征不详?这是谁定下的规矩?本将军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么一说?”
徐阳冷笑一声,幽幽开口说道。
“这还用谁定吗?自古以来的规矩便是如此。”
“非吉时出征,大军恐怕要大败而归啊。”
安守礼面无表情的回答道。其眼神中不可避免的多了一些鄙夷。
“非吉时出征大军便要大败而归?”
“据我所知,安副帅每次出征都会挑选吉时,再请道士做那周天大醮,以此为士卒祈福。”
“但,好像每次出征安副帅都是胜少败多,士卒也是同期出征军伍中伤亡最高的一支。”
“莫非,这便是安副帅口中的吉时?”
“若是如此,徐某当真有些庆幸,庆幸飞虎军以往每次出征都不似安副帅这般挑选吉时。”
徐阳冷笑一声,眼神中不由得带上了丝丝幸灾乐祸之感。
“你!徐阳你!”
“安副帅,末将耳朵好使着呢,莫要叫那么大声,吓到城门外的稚童就不好了。”
充满鄙夷的眼神不断的上下打量着安守礼全身。
极其没有礼貌的动作不由得让安守礼更加火冒三丈。
“徐阳!你目无尊长该当何罪!”
“徐某只不过是实事求是罢了,安副帅何必大动肝火?莫非是徐某一不小心戳到安副帅痛处了?”
若是平时,徐阳或许还会选择隐忍。
但,现如今则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一封带血信件
“你!你你你!!!”
先是被董学孟一阵阴阳怪气。
随即再度被徐阳一阵冷嘲热讽。
本就脾气不好的安守礼愈发的火冒三丈。
甚至气的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才是我的徒弟嘛,像我。’
董学孟抚须笑而不语。
徐阳越是如此刚硬,董学孟心中便越是欢喜。
“我?我怎么了?”
徐阳佯装一脸无辜的伸手指了指自己。
随即做恍然大悟状:“该不会真的戳到安副帅的痛点了吧?”
“还请安副帅原谅徐某一时口直心快,竟将大实话给说了出来。”
“唉,罪过罪过,徐某诚恳的请求安副帅谅解。”
徐阳弯腰朝着安守礼拜了拜,做足了后进末生应有的礼仪。
当然,
若是没有那些明知故问的话语,以及弯腰行礼时脸上放肆且张狂的笑容的话。
那么徐阳当真是做足了礼仪。
只可惜,最后那一脸放肆且张狂的笑容,只有距离最近的安守礼得以看见。
“你!徐阳!放肆!”
“老.....老夫和你势不两立!”
安守礼手掌颤抖,满脸通红的大声怒斥道。
“好了。”
“我徒儿都已经给你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和一个小辈过不去,当真是有你的!说你为老不尊都对不起为老不尊这四个字!”
“真是丢人丢到了城西北。”
董学孟轻抚胡须面无表情的看向安守礼。
“你!董学孟!”
“你们师徒二人,当真是欺人太甚!”
安守礼猛地拔出腰间佩剑怒视徐阳,
恨不得手起刀落直接砍下徐阳的脑袋。
“噌!”
“噌!”
徐阳腰间的唐横刀与董学孟腰间的君子剑几乎是同一时间被拔出鞘。
“安副帅,
何必那么大的火气呢?”
徐阳冷笑一声,步步逼近安守礼,仿佛真有一言不合直接挥刀便斩的架势。
“徐阳!这里是泰安城!老夫是泰安城的副帅!”
“你敢拔刀相向,便是以下犯上!大逆不道,你可知该当何罪!”
眼看着徐阳脸上带笑,眼神中却是一片无尽的冰冷,安守礼不由得胆怯后退。
一人进,一人退。
泰安城北城门城门楼上,上演了一场数十年难得一见的大戏。
而耿昌与张安国仿佛达成了一定的默契一般。
二人皆扭头看向城外,并不打算现在便阻止这场闹剧。
“安副帅说的这是哪里话!”
“徐某何时拔刀相向了?”
徐阳冷笑着步步逼近,眼神死死的盯着安守礼手中的宝剑。
仿佛安守礼但凡敢有一丁点的轻举妄动,徐阳手中的唐横刀便会先他一步出现在安守礼身上。
“没有拔刀相向你这又是在作甚!”
安守礼色厉内荏的怒声呵斥道。
若是细听,那话语中竟不自觉的带上了丝丝颤抖。
“你是说它吗?安副帅适才不是说想看看徐某的唐横刀吗?”
“徐某只不过是依照安副帅的命令,照做罢了。”
“这又有何不妥?”
徐阳指鹿为马般步步逼近。
“哐当!”一声。
安守礼后退途中撞到了一把椅子,整个人也因此身形不稳重重的摔在地上。
“安副帅可要小心啊,刀剑无眼,
莫要伤到自己。”
徐阳快速逼近。
安守礼脸上的恐惧愈发的扩大,眨眼间瞳孔中只剩下徐阳冰冷的脸庞。
“不要!别过来!别过来!”
惊慌失措之下,安守礼大吼大叫着想要挥剑逼退徐阳。
怎料,任凭安守礼用尽浑身力气,摔落在地面之上的宝剑依旧纹丝不动。
徐阳一脚踩着安守礼的手腕,一脚微微抬起。
“住手!”
“啊!”
就在徐阳伸腿欲踩之际,张安国终究是无法做到坐视不管,怒吼一声想要制止。
怎料。
徐阳压根就没理会张安国的制止。
脚掌重重的朝着安守礼的手臂踩去。
“咔嚓!”一声。
骨头撕裂的声音,清晰无误的传递到众人耳中。
“哎呀,安副帅你这是作甚?”
“为何把手臂放在徐某脚下?”
徐阳冷笑着恶人先告状道。
直气的张安国面色血红,安守礼面色惨白。
“徐阳,退下。”
耿昌强忍着心中笑意快速开口制止徐阳。
张安国想要通过安守礼来试探出耿昌的底线。
耿昌又何尝不想透过安守礼来试探出张安国的底线。
这轮交锋,严格意义上来说,获胜者还是耿昌。
单单听那咔嚓一声,不用细看,便知安守礼手臂大概率是废了。
纵使不废,短期内也休想拿起兵刃了。
这对于耿昌而言,何尝不是一种削弱安守礼兵权的良好开端。
“对不起,对不起,
我真不知道安副帅会将手臂放在徐某脚下。”
“徐某这就抬起来,这就抬起来。”
说着徐阳快速抬起脚掌。
“啊!徐阳!你!”
忽然,
徐阳脚步一个不稳刚刚抬起的脚掌再度重重落下。
痛的安守礼额头渗出黄豆大小的汗珠,脖颈处的青筋因剧痛而显得异常的狰狞。
“对不起,对不起,是徐某的错。”
“可能是早晨忘了吃饭,刚刚一阵眩晕,这才误伤了安副帅。”
“还望安副帅见谅。”
徐阳佯装道歉。急忙弯腰想要搀扶安守礼。
“记住了,别人惯着你,老子可不惯着你,若再有下次!无论你在哪儿,你的项上人头老子要了。”
一声低沉却充满杀意的声音,响彻在安守礼耳边。
直让安守礼如坠冰窟。
‘他真的敢杀我。’
‘他是真的敢杀我!’
安守礼目光呆滞的任由徐阳将自己搀扶起来,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徐阳冰冷无情且充满杀意的声音。
见安守礼起身。
张安国脸上的愤怒渐渐平息,转眼间,便被冷漠取而代之。
直让人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好了。”
“时候不早了,飞虎军也该出征了。”
耿昌踏步走向高台,这场闹剧,也是时候结束了。
董学孟默默将君子剑归鞘,眼角却一直在死死地盯着张安国。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今日的张安国,有那么一丝丝的不对劲。
究竟是哪儿不对劲,董学孟一时间也弄不清楚。
但,其心中,无疑加大了对张安国的防备。
未知,往往才是最危险的。
“咚!咚!咚!”
耿昌登上高台的一瞬间,军鼓重重的响彻在北城门之上。
军鼓止,百姓静。
无数双热烈的眼睛丝丝的看向北城门城门楼上的高台。
“飞虎军主将!飞虎将军徐阳上前!”
耿昌的声音通过城门楼上的士卒齐声大吼,响彻在北城门上空。
虽不能确保数万百姓皆能听清。
但,大半数还是不在话下的。
“末将在!”
徐阳整了整身上的玄铁明光铠,大踏步走向耿昌。
止步于耿昌三步外。
耿昌身后接过身后亲卫递来的缴文,大声诵读着缴文内容。
但,城门外的百姓,注意力显然并不在缴文内容上。
而是在那一身黑色铁甲的徐阳身上。
正是这个身影,一次次创造了奇迹。
他们,此刻亦在期待着下一个奇迹的发生。
片刻后。
枯燥无味的长篇大论终于结束。
“飞虎将军,接旗!”
耿昌从身后取下一杆书写着徐字的大旗郑重的交到徐阳手中。
“末将接旗!”
徐阳双手接过徐字大旗,大步走向城墙垛口,双手用力的挥舞起手中的徐字大旗。
在其身后,一杆无比巨大,刻画着一只栩栩如生黑色猛虎的大旗在数名大力士的加持下。
正迎风飘荡,空中不时的传来铮铮作响的声音。
“飞虎军万胜!”
“泰安城万胜!”
一万七千名飞虎军士卒抬头望向那杆徐字旗以及旗身后的猛虎大纛振臂高呼!
“飞虎军万胜!”
“泰安城万胜!”
数万百姓,气势不输飞虎军士卒,同时振臂高呼。
对于飞虎军,他们一向有着这种信心。
这是,两千多名飞虎英魂以及飞虎军一次次以少胜多创造奇迹带给他们的自信心!
这一刻!
泰安城的民心士气,空前的高涨。
直看得张安国眼帘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看得耿昌抚须大笑,徐阳再厉害,归根结底也是他的女婿!
直看得董学孟忍不住拔出君子军,与民同乐!
这,才是他的爱徒,他的骄傲!
“出征!”
片刻后,耿昌大手一挥!大声高呼道。
徐阳双手紧紧握着徐字大旗,缓缓走下城门楼。
翻身上马。手持大旗纵马狂奔!
“飞虎军万胜!”
“泰安城万胜!”
十余万人的齐声大吼,声音直震云霄!
徐大等亲卫接过徐字大旗,接过大纛之后。
徐阳重重挥手大声道:“飞虎军!出征!”
伴随着一声出征。
一万七千人缓缓动了起来。
整齐而响亮的跺脚声如同人世间最美妙的音符一般,响彻在每一个围观百姓的心中。
六千骑兵!一万一千步卒,迎着朝阳,正式踏上了出征的步伐。
黄沙滚!烟尘满。
不一会的功夫,飞虎军士卒站立的地方,只剩下了漫天的黄沙与烟尘。
“小姐,我们回去吧。”
颜家大丫鬟芸香扭过头不再看那烟尘弥漫之地,微微收敛了脸上的震撼望向自家小姐。
怎料。
也不知是颜琦玉没有听到芸香的声音,还是不想理会芸香。
依旧是静静的望着黄沙烟尘弥漫之地,并未回头。
芸香呆立原地,不敢再度催促,只好默默作陪。
时不时的伸出手掌,用衣袖为颜琦玉挡挡迎面而来的烟尘。
片刻后。
颜琦玉凝望着已经彻底消失的无影无踪的飞虎军身影。
心中微微叹息一声,随即平静道:“走吧。”
不一会的功夫。
马车驶来,颜琦玉迈步走向马车,临进车厢之前,不由得再度扭头看向烟尘消失之地。
再度叹息一声,迈步走进车厢。
这段时日以来,颜琦玉不止一次劝说过自家父亲,莫要与飞虎军为敌。
怎料,却只换来一句莫要管。
但,身为颜家子女,颜琦玉如何肯眼睁睁的看着颜家步入毁灭的深渊。
马车内。
颜琦玉微闭着双眼,手指不断敲击着,好似有什么极其为难之事,在等待着她的处理。
半个时辰后。
颜家府邸。
“老爷回来了吗?”
颜琦玉走下马车,看向身旁的老管家。
“老爷在书房。”
“好。”
得到确切消息的颜琦玉并未第一时间赶去书房,反而是走回了自己卧房。
从华丽床铺下取出一张皱巴巴的信件,大踏步走出了卧房。
“爹。”
颜琦玉推门走进书房。
“你怎么来了。”
正伏案整理账本的颜长白抬头平静的看了一眼自家女儿。
这段时间以来,因飞虎军一事,父女二人曾不止一次闹得不可开交。
“女儿苦想数日,最终还是决定把它拿出来。”
“父亲还是先看看此物吧。”
颜琦玉拉开太师椅坐在颜长白对面,从衣袖中掏出那张皱巴巴的纸张。
缓缓将信件推到颜长白面前。
颜长白看了一眼书桌上皱巴巴带着干枯血迹的纸张。
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颜琦玉。
“这是李叔用命从淄川城拿到的情报。”
飞虎军从黑云山脉凯旋归来之后,颜琦玉曾不止一次的想要派人打探大战细节。
怎料,飞虎军营地守备森严,她的人根本就进不去。
而那些俘虏,早已被耿昌派人打散到各个军伍之中。
颜琦玉派人费尽千辛万苦寻到一两名俘虏,结果,得到的情报却毫无用处。
不是那些人不说,而是那些人说出来的话太过于夸张。
夸张到一度让人认为他们是得了失心疯。
无奈之下,颜琦玉只好派手下最精锐的护卫前去淄川城盗取情报。
结果,情报是拿回来了,保护她十余年的李叔,也因重伤难医而死去。
“这不可能,天底下哪有这般黑火器。”
颜长白将手中信件丢在书桌上,大呼不可能。
“一开始我也不信,可后来多方佐证过之后,便不得不信。”
颜琦玉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
“爹,这种人根本就不是咱们能够打压的,收手吧,为了颜家收手吧。”
“和张安国混在一起,真的没有好下场的啊爹。”
颜琦玉眼角不由得流出泪痕。
身为颜家女儿,如何能够坐视颜家一步步踏入深渊。
“有些事,你不懂。”
颜长白望着最是疼爱的女儿,摇了摇头,叹息道。
“爹到底有什么事瞒着女儿?”
“女儿也是颜家的一份子,难道就没有知情权吗?”
颜琦玉眼神中充满了不解。
到底是什么原因,能够让颜长白明知是错,还要飞蛾扑火。
“去把你哥叫过来。”
颜长白叹息一声,眼神中不复先前清澈。
片刻后。
颜家密室内,颜长白、颜琦玉、颜明川三人聚于一堂。
决定颜家未来命运的一场谈话。
一谈便是数个时辰。
第三百九十三章:细节决定成败
入夜。
奔波了一天时间,行军达到三十余里的飞虎军。
最终还是趁着夜色来临之前,选择了一处要塞安营扎寨。
夜色中。
一批批披甲士卒打着火把手持兵刃来回不断的在营地四周巡视着。
经过黑云山脉整肃军法之后。
几乎无一士卒,再敢在巡夜中有所松懈。
飞虎军中军大帐内。
徐阳端坐于上位之上。
其身前,左右两侧分别坐着十余位领兵将领。
一场针对于行军途中所遇到的种种细小问题的汇报,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千里之穴,毁于蚁穴。
有着岳武穆练兵纪要在手的徐阳,
如何会允许此等悲剧的发生,
从士卒饮水,到士卒如厕,几乎每一个细小的事情徐阳都会不耐其烦的跟进。
就在中军大帐议事进行的如火如荼之际。
飞虎军临时营地外,巡夜士卒却发现了一丝异常。
不远处似乎有着数十个黑色身影正在朝着临时营地走来。
“戒备!”
“马武,快去通知百户!”
巡夜什长发现状况下第一时间低声下达指令。
伴随着命令一步步上传,很快便传到了徐阳的耳中。
闻听临时营地外有着数十道鬼祟身影正在靠近。
原武略军的一些将领瞬间来了精神。
相比在账内一五一十的复盘这些细节,
他们似乎更愿意提刀与敌人厮杀。
“赵万石,去看看。”
徐阳环视众人,缓缓吩咐道。
“议事继续,若是谁再敢走神!军法伺候。”
“千里之穴,毁于蚁穴,史书上,无数血淋淋的例子无一不在告诉我们!不注重行军细节会带来怎样的灾难。”
“即日起,无论是谁,但凡被都察院抓到喝生水,一律军法伺候。”
徐阳面无表情的扫视过大帐内的每一个脸庞,一些心虚之人见徐阳目光看来不由得低下了头颅。
喝热水,这一点,显然无论是原武略军士卒也好,还是将领也罢,都有些不太适应。
相比热水,他们更喜欢捧起河边清水大口痛饮。
但,此举极有可能会给敌人带来可乘之机。
若是在上游投放一些毒药,
亦或者一些死猪、死羊、死老鼠之物。
下游士卒饮了这种清水,会带来什么下场,不用徐阳细说所有将领心中都明白。
但,有些习惯是数十年养成的,想要三言两语扭转他人习惯。
显然是一件极其不现实的事情。
“都察院人手有限,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饮水这种小事。”
“故,我宣布自即日起,但凡哪一支军伍出现大量士卒腹泻、病倒等情况”
“其所属将领,一律从严处置,诸位可有意见?”
徐阳起身,踱步于中军大帐内,每走到一名将领面前,都会放慢脚步。
一股无言的压力瞬间笼罩在中军大帐内。
现代责任,过分吗?
过分。
但特殊时期,当用重典!
“末将遵令!”
就在一片沉默之中,耿婵儿率先出列大声应道。
“末将遵令!”
“末将遵令!”
“末将遵令!”
一声声遵令声中,岳婉宁、赵小虎、赵铁柱、姜武阳等人纷纷起身回应。
“末将遵令!”
“末将遵令!”
片刻后,满堂无一人落座。
“很好,希望诸位记住今日的承诺,士卒跟随我等出征,
是为了建功立业!”
“不是为了连敌人的面都没见到,
便倒在路上!”
“而其原因,却只是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问题!”
徐阳踱步走向高台,
朗声开口说道。
至此,行军途中所发现的一些小问题全面沟通到位。
徐阳所选择的方式也是异常的简单粗暴,那便是连带外加责任到人。
“各自回营歇息!”
徐阳大手一挥,今晚议事正式结束。
片刻后。
先前人满为患的中军大帐再度变得空荡荡起来。
“主上。”
“那些鬼鬼祟祟的身影,是沈氏商行的沈东家和一些伙计。”
赵万石掀开门帘走进中军大帐恭敬禀报道。
“人带来了吗?”
对于那些鬼鬼祟祟身影的身份,显然徐阳早有预料,闻言神色丝毫未变。
“带来了,属下这便让他们进来。”
赵万石急忙出言回答道,见徐阳点头,这才快步走出了中军大帐。
片刻后。
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之内,但从身形上便能看出是个胖子的人被赵万石带到了中军大帐。
见徐阳摆手,赵万石这才退出中军大帐在帐门外等候。
“沈万全拜见徐将军。”
黑袍人掀开黑袍,露出其内白胖的脸蛋,赫然正是沈氏商行的东家沈万全。
自上次前往飞虎军营地押宝之后。
沈万全便彻底与飞虎军绑在了一条船上。
此番负责为飞虎军押送粮草的重任,自然便落于沈万全手中。
“沈东家还请入座。”
徐阳伸手指了指自己下方的一个座位平静道。
待沈万全入座后,便直接开门见山道:“事先交给你的那些东西都带来了吗?”
“回徐将军问,全部带来了。”
“为了防止被人发现,此番出动的马车都是经过特殊改造的。”
“那些东西全部都在马车暗格之内。”
沈万全拱手抱拳,快速禀报道。
那日从飞虎军营地出来之后,沈万全便已然在为今日做准备了。
对于徐阳郑重交代的事情,沈万全可不敢有丝毫的马虎。
“做的不错。”
“明日我会安排一千骑兵,一路护送你们。”
“接下来的事情,你明白该如何去做吗?”
对于聪明人,徐阳从不吝啬自己的夸赞话语。
“明白,还请将军放心,这次所选的伙计都是信得过的。”
“而且,这段时间以来,小的已经按照您给的锦囊对他们进行了严格的训练。”
“若是只是您说的那些,寻常人等绝对看不出来异常。”
沈万全嘿嘿一笑,显然对自己的成果极有信心。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而徐阳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兵马出动之后,粮草再行。
一来、飞虎军并没有充足的兵力护送粮草先行上路。
只能让沈万全带着三千民夫加伙计跟在大军身后吃灰。
二来、则是因为飞虎军内已然普及的玻璃罐头,一车车玻璃罐头加上常用的干粮,倒是足够飞虎军坚持到别人难以想象的时间。
三来,则是因为徐阳的一系列计划安排。
“做的不错。”
“若是真如你说的那般合格,此战过后,论功行赏之际当记你一功。”
徐阳轻笑着略作鼓励。只让牛耕地,不让牛吃草这种惨无人道的事情徐阳可干不出来。
“能为徐将军效力,是小的的荣幸。”
沈万全满脸严肃拱手抱拳道。
“在我面前就莫要装这些样子了。”
“回去后,记住我的要求。”
“飞虎军从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功臣,也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害群之马。”
徐阳轻笑着下了逐客令,言语间勉励有之,警告亦有之。
“遵命!小的告退。”
沈万全脸色一正,郑重抱拳行礼道。
待沈万全离去之后。
徐阳提着油灯迈步走下高台。
与堪舆图旁席地而坐。
借助着油灯的光芒不断的上下打量着堪舆图。
自从得知棣州发兵两万增援济南城之后。
徐阳便基本上放弃了一开战便命陈亮、王大力、林士坚等人里应外合打开城门放大军入内的计划。
一来,今日的济南城与昨日不同,多出来的两万棣州兵马便是变数。
二来,济南城内极有可能存在着金军高层,若是如此,一旦陷入巷战,单单凭借一万七千人的兵力,飞虎军可不占优势。
莫要忘了,城内巷战,铁浮图与红衣大将军炮的威力将会大打折扣。
也正因如此。
方才有了徐阳与沈万全适才所说的计划。
分而化之。
以粮草为诱饵,引诱敌军双面开战。
从而达到部分战场上以绝对兵力歼灭敌军的有生力量。
“寻赵铁柱前来。”
徐阳微皱着眉头不断地打量着眼前的堪舆图,口中轻声吩咐。
“遵令!”
营帐外,赵万石快速应是,随即大踏步离去。
战时,他这个都察院首任都察使、黑衣卫统领,严格意义上来说相当于徐阳的行军秘书。
不一会的功夫。
赵万石便带着赵铁柱赶来营帐。
“将军,您找我?”
一头雾水的赵铁柱开口询问道。
适才议事结束后,赵铁柱回到营房衣服都脱好了,正打算入睡。
便被赵万石急匆匆的给叫了过来。
“坐。”
徐阳头也未抬,伸手指了指面前的空地。
待赵铁柱坐下后,徐阳伸手指了指面前的堪舆图。
“这个地方距离济南城八十里左右,是咱们此番出征的必经之路。”
“道路广阔,周边无山无大河,最是难以埋伏。”
“同时也是最适合大规模作战的好地方。”
徐阳在堪舆图上画了一个圆圈,圆圈中的地形从堪舆图上来看是一片平坦之地。
最是适合骑兵作战。
“将军,恐怕济南城的兵马不会轻易走出城墙。”
赵铁柱挠了挠头有些不解的望向徐阳。
早在出征之前的议会上,徐阳便说过济南城的兵马现如今都集中在了济南城内。
既然如此,此地适不适合的大军团作战又有何意义?
济南城的兵马又不会出城。
“如果此地只有三千民夫与一千骑兵呢?”
“如果这四千人还护送着无数的粮草呢?”
徐阳轻笑一声,缓缓开口说道。
“将军的意思是,以粮草为诱饵?”
“可,此地根本就不适合埋伏啊。”
赵铁柱挠了挠头,满是不解的开口询问道。
诚如徐阳先前所说,此地道路平坦,视野开阔,绝对适合骑兵以及大军伍作战。
但,它绝对不适合埋伏。
济南城掌权者也不是傻子,会轻易放弃城池选择与飞虎军在野外硬碰硬。
伴随着金康王完颜金洪的身死,飞虎军的威名早就传遍山东路了。
但凡济南城掌权者有一丁点的脑子,恐怕都不会选择在野外决战。
“粮草是诱饵,也是毒药。”
徐阳轻笑着摇了摇头。
随即再度开口说道:“如果此地只有一千骑兵,三千民夫,其余飞虎军士卒都在八十里外的城墙下。”
“如果你是刘天胜,亦或者是他背后的金军高层,你会不会心动?”
赵铁柱重重的点了点头回答道:“会,敌军不知我军粮草储备的情况下,一定会寻找一切可以寻找的机会,切断我军粮路!”
“尤其是在我军大部军力都在敌人眼皮子底下的情况下。”
赵铁柱越说眼神越是明亮。
“将军的意思是将让我带人将三千民夫替换下来?”
“从而达到掩人耳目,外加出其不意的效果?”
赵铁柱外表憨厚,但其内心的聪慧绝非外表表现的那般简单。
若是真的无比憨厚,赵铁柱也不会活着遇到徐阳。
“可是。”
赵铁柱沉吟一声,有些不知该说不该说。
“有话但说无妨。”
“是。”
赵铁柱应声过后,快速开口说道:“可是将军,那三千民夫未受过训练。”
“这一路走去,岂不是轻易便露了馅?”
“毕竟飞虎军行军向来极其严格,每个士卒每一步迈出多大的步伐都是有着严格要求的。”
“那三千民夫贸然加入进来,岂不是会乱了行军步伐。”
“从而被敌人察觉到异常?”
徐阳微微点头,赵铁柱所说的问题也是徐阳一开始最担心的问题。
总不可能因为要掩人耳目便让所有士卒迁就那三千民夫吧。
正因如此,徐阳才会暗授沈万全锦囊,让沈万全必须不顾一切练兵。
不求那些伙计能够上阵杀敌,只要步伐不出问题便可。
至于原本的民夫,徐阳则没有这方面的担忧。
那些民夫基本都出自飞虎军家眷区的各个工坊。
而工坊,在无事之时也会对那些人进行一定的训练。
“三千民夫中有两千余人是从家眷区调来的。”
“剩下的全是沈氏商行最聪明伶俐的伙计,这段时间训练下来,步伐上已然足够以假乱真了。”
徐阳笑了笑开口解答道。
“如此一来,末将便没有问题了。”
赵铁柱痛快答应道。
至于敌人会派来多少兵力,赵铁柱则丝毫没问。
无论来多少,他都要选择迎战,这是他身为飞虎军校尉的底气。
更是飞虎军士卒日复一日艰苦训练所带给他的信心。
第三百九十四章:难民
夜已深。
中军大帐内徐阳与赵铁柱二人不知商谈到了何时。
只知最后赵铁柱走出中军大帐时,脸上挂着无论如何都消散不去的笑容。
笑容中,有着自信满满,更有着无穷无尽的杀意。
三日后申时(下午三点钟。)
一万六千人迎着炎热的太阳,缓缓行驶在一片广阔无边的田地上。
此地距离济南城已然只有九十余里的距离。
身骑乌骓马行走在中军队列中的徐阳抬手擦了擦脸颊上的汗珠。
这鬼天气,穿着一身盔甲当真是遭罪。
“传令!大军原地休整!”
徐阳从怀中掏出一份堪舆图,与周边地形对照了对照,这才摆了摆手示意大军原地休整。
传令官闻言,快速的晃动着手中的令旗。
于此同时上百名传令兵身骑快马,不断地穿梭于各个队列之中。
口中大声高呼:“将军有令!全军原地休整!”
“将军有令!全军原地休整!”
“将军有令!全军原地休整!”
一刻钟后。
传令兵全部折返回中军听令,与此同时一万六千人的游龙于这片广阔无边的原野上顿住了脚步。
就在全军止步之际。
军伍内的火头兵们纷纷从一旁运送物资的马车上。
搬下来一大一小两个木盆。
大木盆内整齐的摆放着王大力等人开采自济南城外荒山的硝石。
小盆内则盛满了清水。
小盆放置在大盆内,不一会的功夫。
小盆内的清水便凝固成冒着寒气的冰块。
火头军将冰块凿出,按照队列将冰块交给各个军伍的什长,由什长分配给士卒用以消暑。
“主上,冰块来了。”
徐大双手抱着一块奇大无比的冰块,笑容满面的走向徐阳。
“快来消消暑。”
徐阳伸手接过冰块,放置在众人围坐的小木桌上。
不一会的功夫,冰块便在烈日下有了融化的迹象。
但,恰恰是融化的过程,让众人感觉到丝丝冷意。
炎热的夏日里,拥有这样一块冰块解暑,当真是人生一大美事。
“当真是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啊。”
耿婵儿一手拨弄着冰块消融之后的冰水,一手托着下巴望向大军三四里外的一片黑压压的人群。
自泰安城发布缴文之后,济南城境内的百姓便已然开始人心惶惶。
但凡还有行动能力之人,大多拖家带口的逃往其他城池。
但其他城池又不是菩萨,根本就没有救苦救难的职责。
若是有钱,说不定还会快马相迎。
若是没钱,连城门都无法进入。
这三日以来,飞虎军行军途中遇到了无数股拖家带口的百姓。
一开始这些百姓见了飞虎军的面,直接落荒而逃。
就连往日里极其珍贵的粮食也能说丢就丢。
还是徐阳派人将他们拦截了下来。
好说歹说才算是稳住了他们的情绪。
后来,这些百姓见飞虎军行军森严,对他们非但秋毫不犯,偶尔也会派出士卒接济他们一二。
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若不是徐阳强硬命令众人不得靠近飞虎军三里之内。
恐怕这些原本济南城的百姓,现在都会自发的帮着飞虎军运送粮草了。
越靠近济南城,逃亡的百姓便越多。
到了今日,跟随在飞虎军屁股后面的百姓,已然有着上万人之多。
“是啊,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啊。”
徐阳叹息一声,悠悠感慨道。
“王肖。”
徐阳摆了摆手,示意传令官过来。
“主上。”
传令官王肖甩了甩手上的冰水,一路小跑着跑了过来。
“传令下去,让火头军多准备一些冰块,送到那群百姓处。”
徐阳伸手指了指三四里外那群黑压压挤成一片的百姓开口说道。
“遵令!”
王肖二话不说,直接小跑着跑向传令队。
匆匆交谈几句后,上百传令官再度骑上快马朝着各个军伍方阵快速奔去。
“唉。”
凝望着快速分散的传令官,徐阳无力的叹息一声。
济南城若是打下来,便是他徐阳在这个乱世立足的根基地。
一个硕大无比的根据地,只有三三两两的百姓。
像话吗?
只有三三两两的百姓,谈何强军富民?
谈何抵抗金军全面南下?
正是出于种种考虑,徐阳这才会在遇到难民时,第一时间派人将难民阻拦了下来。
相比前往其他城池,受人白眼连城门都进不去。
还不如跟在他们身后,等着重新建设家园。
片刻后。
传令官的骑队尚未折返,远处便先掀起一片灰尘。
灰尘一起。
原本坐地歇息,借助冰块消暑的一万六千飞虎军士卒齐刷刷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在各自百户、什长、伍长的组织下,快速的组成战阵。
而骑兵则纷纷快速翻身上马,手中的长枪、长矛被握的紧紧的。
“让大伙稍安勿躁。”
徐阳将手中的千里镜缓缓合拢,朝着一旁仅剩的传令官吩咐道。
待士卒们再度席地而坐之际。
远处的灰尘愈发的靠近飞虎军。
这时众人才看清灰尘中的骑队所打的旗帜。
赫然正是飞虎军斥候队。
不一会的功夫。
斥候百户付奎便骑着快马直奔中军而来。”
“将军。”
人未至,声先传。
付奎翻身下马,经过层层护卫之后。
终于来到徐阳面前。
“前方是何情况。”
徐阳拿起一旁的金瓜小锤,敲下一块冰块丢给付奎。
“谢将军赏赐。”
付奎伸手接住徐阳丢来的冰块,捂在手中用以消暑。
随即快速开口回答道:“正前方十里有一座镇子,规模不小,粗略估算能够容纳四五万人口居住。”
“和先前所发现的小镇一样,镇子里已经十室九空,只剩下一些老人在居住。”
“除此之外,十五里的范围内共计有三十九个村庄。”
“这些村庄的情况和小镇一样,同样是只有一些老人在居住。”
徐阳点了点头,对于这种结果显然并不意外。
这些天行军以来,每日飞虎军都会撒出去大量的斥候,用以侦查敌情。
可每次都是无功而返。
方圆十五里范围内,更是从未出现过敌军的身影。
到最后,撒出去的斥候只能用来侦查一些村庄情况。
更何况,十里外的小镇本就是他选定的地点,现如今无非是再度得到了确认罢了。
“让弟兄们歇息一会,半个时辰后大军开拔。”
“遵令!”
“不用行礼了。”
见付奎想要放下冰块行礼,徐阳连忙摆了摆手。
‘谢将军。’
付奎嘿嘿干笑两声,随即张口咬了一口冰块,乐呵呵的前去寻火头军索要属于他们斥候的解暑冰块。
半个时辰后。
一万七千飞虎军士卒再度踏上了征途。
一瞬间。
平原上再起烟尘。
片刻后。
上万拖家带口的百姓,带着妻儿老小,追随着烟尘渐渐消散的方向,缓缓前行。
其内,一些稚童手中握着冰块,调皮的在人群中上蹿下跳。
时不时的跑到自家父母身旁,露出最灿烂的笑容。
“爹爹吃。”
稚童将手中已经消融的只剩下成人拳头大小的冰块高高举起。
中年男子停下推动板车的脚步,弯腰朝着稚童手中的冰块咬了一口。
“嗯,爹爹吃过了,快去让你娘亲也尝尝。”
中年男子哪儿舍得吃这来之不易的冰块啊,看似张嘴咬的几大,实则最后连一小块冰渣都没有咬下来。
稚童年幼,无法分清,见状开心的蹦蹦跳跳走向自家母亲身旁。
“娘亲,你吃。”
稚童再度举起手中的冰块,满脸灿烂笑容的望向自家母亲。
妇女曼满经风霜的脸庞上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
“我儿真懂事。”
话语中,数不尽的欣慰与开心。
“娘亲吃嘛。”
稚童不依不饶的将手中冰块推向妇女。
“好好好,娘亲吃。”
妇女拗不过自家娃儿接过冰块,像先前那位父亲一般,张开嘴巴,大口咬了一下冰块。
但,若是细细观察,冰块上却并未有任何的缺口。
“等会娘亲。”
妇女将手中冰块放置在稚童手中,随即快速的从身后包裹中。
挑选出一块略显干净的布料。
再度拿过稚童手中的冰块,放置在布料中。
粗糙的手掌翻飞间,一个漂亮的布料小包,便出现在妇女手中。
“真好看。”
稚童双眼泛着小星星,呆呆的望着妇女手中的布料小包。
“给。”
妇女浅笑一下,将手中的布料小包递给稚童。
随即将稚童高高抱起,快走两步追上中年男子。
将稚童放置在推车上。
有了布料小包,便能缓解儿子被冻的通红的手掌。
还能让儿子老老实实的呆在推车上。
真可谓是一举两得。
中年男子满眼佩服的看向身旁的妻子。
中年妇人满是风霜的脸庞微红一下,随即轻轻拍打了一下中年男子的肩膀。
从那小女儿姿态不难看出,这两年或许年龄真的不大。
只不过是生活的苦,硬生生的将他们逼成了现如今的这幅模样。
“现在我倒是希望徐将军能够早点打下济南城了。”
中年男子一边推动着推车,一边看着坐在推车上满脸童真的稚童悠悠感慨道。
“早知道飞虎军是这样的军队,当初咱们还跑什么啊。”
中年妇女浅笑一声,望向稚童的眼神中充满了心疼。
天知道,当听闻泰安城要对济南城用兵之时,他们心中是何等的慌乱。
那一刻,他们直感觉天都要塌了。
好在中年男子当机立断,收拾好所有的家当后,直接选择带着妻儿跑路。
若非是这个决定,他们或许还遇不到飞虎军,或许还整日生活在惊慌之中。
当然,所谓的全部家当,无非是一些铜板以及锅碗瓢盆外加一些陈粮。
至于田产与房屋,他们从未拥有过。
或许祖上曾经拥有过,但传到他们这一代,什么都没有了。
就连耕种的田地,都是租的地主老爷的。
每年三成粮食用来交税,五成粮食用来交租,仅剩下的两成粮食便是这个小家赖以生存的绝大数金钱来源了。
“不能不跑啊,咱们小时候不就经常被大人带着跑吗?”
“至今还记得我爹那时候说的一句话,有时候难民比乱兵更可怕。”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眼神中充满了痛苦回忆。
“好了,别想那些了,快跟上大伙吧。”
“等飞虎军拿下济南城后,说不定咱们的日子还会好过一些。”
“我看那徐将军,也不像说话不算数之人。”
中年妇女伸手擦了擦中年男子额头上的汗珠轻声安抚道。
“对,咱们得跟上,徐将军说话肯定会算数的。”
中年男子想起徐阳曾答应他们,让他们过上能吃饱的日子这句承诺之后。
瞬间感觉身上仿佛有着使不完的力气。
推车的力道不由得都加重了几分。
徒留下中年妇女轻笑着默默跟随。
一家三口,稚童脸上是天真洋溢的笑容,夫妻二人脸上则是对未来生活无限憧憬的笑容。
而他们一家三口。
也仅仅只是这上万难民中,最不起眼的一个缩影。
在上万难民的身后。
还有着一支数千人的队伍,正默默的跟随着飞虎军的脚步前行。
数不清的骡马拉着一车车的粮草行驶在难民的身后。
但却没有任何一个难民,胆敢朝着这支队伍动一些歪心思。
并非难民中都是好人。
而是因为这支队伍旁赫然有着上千名骑兵在左右护卫着。
但看那上千名骑兵所打的旗帜。
他们便知道,这是一支他们惹不起的队伍。
一辆马车缓缓行驶在队伍的最中间。
马车旁,一身高至少九尺以上的魁梧大汉,身骑一匹高头大马。
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按在腰刀刀柄之上。
双眼锐利如鹰般时刻环顾着四周。
马车内,沈万全掀开车帘看向身旁的魁梧大汉:“常将军,还有多久抵达预定地点?”
“莫要乱喊,某只是一个什长!若是让旁人听了去,这还了得?”
常遇春大脸一黑,出言呵斥道。
虽然心里挺受用的,但二弟说过,军中是有着尊卑排序的,自己身份没到可不敢胡乱答应。
更何况,相比将军,他常遇春更喜欢先锋这个称呼。
“常什长,还有多久抵达徐将军说的小镇?”
沈万全只好换了一种说法再度询问道,别说,常遇春脸庞一黑,还当真有几分威严。
“估摸着今天晚上能到。”
常遇春从马兜内取出一份堪舆图,瞪大铜铃般的大眼细细查看了一番,这才出言回答道。
相比未投军之前,现如今的常遇春已然能算半个童生了。
只可惜,现如今还有童生这种说法。
要不然,常遇春现在高低也是个文化人了。
将堪舆图放回马兜内,常遇春再度扫视了一眼四周。
见无异常,这才放下心来。
至于和沈万全交谈,他还真没这个心思。
第三百九十五章:悄无声息
夕阳西下。
暖黄色的阳光洒照大地,成为了抵挡黑暗的最后一道防线。
一万六千飞虎军士卒身披暖黄色阳光,缓缓行驶在一条土路上。
不一会的功夫,众人便彻底抵达了今晚的露营地。
“今晚还是搭帐篷吗?”
前两日遇到的村镇都是比较小的存在。
为了照顾身后难民中的老幼妇孺,飞虎军直接选择在野外搭建营帐。
将村镇内的房舍让给难民。
可如今这座小镇却不同。
此地小镇占地面积颇大,能够同时容纳四五万人居住。
除此之外,小镇不远处还零星散布着几个较小的村子。
完全足够容纳所有人的居住问题。
“今晚飞虎军入镇休息,
那些难民安排在附近的村落便可。”
莫说镇子够大,且附近还零星散落着一些村落。
即使小镇不大,附近没有村落,徐阳今晚也不会再选择让出去小镇。
事关大计,岂能马虎?
耿婵儿微微点了点头,并非是她矫情,
而是在有限的环境里谁不希望睡的安稳一些。
人之常情罢了。
就在二人闲话之际。
斥候百户再度骑着快马从小镇内奔涌而出。
“主上,
小镇内的那些老人都已经安置在镇尾了。”
“且严格按照您的要求,每位老人都给了半两银子的补偿。”
斥候百户付奎走到徐阳身旁,大声开口禀报道。
“小镇房舍布局图画出来了吗?”
徐阳点了点头,并未理会那些小事,反而是直接开口问到重点。
在一处不熟悉的小镇安营扎寨,若是不能在第一时间弄清小镇房舍的布局。
徐阳宁愿选择在野外安营扎寨。
如此一来,无非是加大了被察觉的风险罢了。
总好过被人半夜袭营,在未知的环境中惊慌失措,损兵折将。
“画出来了,且严格按照您的要求,十个什,每个什绘画一份相互佐证。”
付奎快速从马兜内取出十一份堪舆图。
徐阳接过付奎递来的堪舆图,细细查看一番。
随即召集所有领兵百人以上的将领。
手持堪舆图,一一将士卒安置在小镇的房舍内。
除了小镇预留轮换值守士卒之外的,每一个百户还严令留出一个什的军伍用以戒备。
当一切安置妥当之后。
徐阳这才命大军踏入小镇,各自寻找自己所属的街道与房舍。
小镇最中心的一家客栈内。
上百名士卒分布在客栈的每一个角落,严防死守。
纵使斥候先前已经通报过,此地并无敌人身影,他们依然不敢有着丝毫的掉以轻心。
毕竟,这座客栈居住之人的安危,
可是关乎着整个飞虎军的安危。
入夜。
小镇内一片漆黑,大多数的飞虎军士卒此时都已然陷入沉睡中。
行军数日,这可能是他们睡得最舒服的一次。
毕竟,行军帐篷和房舍床榻还是有着根本区别的。
而小镇内,无数披甲士卒分散在小镇的每一个角落。
双眼不断地打量着小镇的每一个方向,
他们的口中,则全部含着一柄铜哨。
当真有异常出现之际,他们便会第一时间吹响口中的铜哨。
为小镇内沉睡的袍泽做最后的预警。
至于会不会因铜哨暴露自己的位置,从而惹来杀身之祸。
他们则是管不了那么多了。
这是他们身为飞虎军士卒的责任与义务。
更是他们身为值守士卒的责任与义务。
将军信任,袍泽托付,我又何惜此身?
就在小镇陷入一片宁静之际。
小镇之外忽然出现一条蜿蜒数里长的火龙。
“戒备!”
值守在小镇入口的黑衣卫百卫王大力快速且清晰的下达着一条条指令。
哪怕明知来人可能是自己人,他亦不敢有着丝毫的马虎。
就在众人全身心戒备之际。
远处忽然驶来几骑,那些骑兵身骑高头大马。手持火把。
边奔跑边吹响口中的铜哨,用以表明自己的身份。
一声声类似于鸟儿鸣唱的声音从那些骑兵口中传出。
一会儿类似于黄鹂叫声,一会儿又类似喜鹊叫声,一会儿又类似麻雀叫声。
声音极具辨识度与节奏感。
黑衣卫百卫王大发从怀中掏出一柄浅蓝色口哨。
放在口中大声吹响,口哨中瞬间传出一声类似于鸟鸣的声音。
正奔袭而来的几个骑兵闻言纷纷转换气息,再度吹响铜哨用以回应。
“自己人。”
王大发微微摆手,示意众人放下手中的弓弩。
随即点燃一支火把,手持火把走出了小镇。
“令牌!”
几名骑卒刚刚止住马速,
王大发便伸出手掌索要令牌。
“诺。”
为首一人翻身下马,从腰间取下一块铁制令牌交给王大发。
行军打仗中,为防止敌人渗透。
飞虎军执行的是交叉验证的方式,且时时会根据情况不同,任务不同而做出改变。
最常见的便是铜哨,值守或执行任务的士卒往往都会携带十余种颜色不同的铜哨。
铜哨颜色不同,所发出的声音也不相同。
通过铜哨声音频次,便能分辨出是敌是友。
此种方式在一定程度上杜绝了敌军探子潜入军营的几率。
而令牌,则是为了防止敌人抓住飞虎军士卒严刑拷打出铜哨频次之后的另一种佐证方式。
在行军打仗途中,令牌、铜哨,缺一不可。
“速速前去通知将军,粮草即将抵达小镇。”
为首的骑卒伸手接过王大发还回来的令牌之后,快速低声交代道。
“稍待片刻。”
王大发点了点头,随即走回小镇,派出两名黑衣卫,快速朝着小镇中心奔去。
片刻后。
徐大跟随着两名黑衣卫走出了小镇。
而此时,运送粮草的大部队也已然抵达了小镇。
“诸位跟随我来。”
徐大与骑卒千户见礼之后,便直接带着押运粮草的队伍朝着小镇东面走去。
在那里,有着徐阳早就预留好的空地与房舍。
车轮咯吱咯吱的声响,惊动了无数的飞虎军士卒。
在各自将领的安抚下,众人这才放下心来再度陷入沉睡之中。
半个时辰后。
护送粮草的三千民夫全部进入了指定的休息房舍。
整个小镇,再度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仿佛这只不过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小插曲罢了。
唯独一地,却与宁静的夜色中悄无声息的亮起了烛光。
小镇唯一的一家客栈二楼内。
十余间客房,几乎是同一时间亮起了烛光。
从外朝内望去,每一个房间内都有着身形相似的三道身影,在那儿窃窃私语,
但却根本无法分辨,哪一间客房内的才是真正的正主。
其中一间客房内。
沈万全刚想拱手行礼,便被徐阳用眼神悄无声息的制止了。
“沈东家且坐。”
待沈万全坐好之后,徐阳这才开口介绍道:“这位是赵铁柱赵校尉。”
“接下来的路途,赵校尉将会与你作伴。”
沈万全点了点头,随即看向赵铁柱认真道:“赵校尉,沈某的身家性命可就托付给您了。”
“您可以一定要完整的将沈某带到济南城啊。”
“沈东家放心。”
赵铁柱面色郑重的点了点头。
押送粮草的三千民夫一路行来皆头戴斗笠,无人能够看清他们的脸庞。
因此,纵使被替换,也很难被人发现。
而沈万全则不同。
一来军中找不到与他身形相似的士卒。
二来,沈万全身为泰安城沈家商行的大东家,在一定程度上还是具有一定知名度的。
现如今整个泰安城谁人不知沈万全负责飞虎军粮草一事。
若是将他也替换了,说不定便是画蛇添足了。
谁知道济南城事先有没有在泰安城安插内应。
徐阳压低声音,再度嘱咐二人一二。
待所有需要注意的事情嘱咐完之后。
徐阳轻轻的扯了扯手中一根不起眼的丝线。
随即起身将小木桌上的蜡烛熄灭。
与此同时,整个客栈所有的烛光,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全部熄灭。
.......
时间悄然而逝。
子夜时分。
当整个小镇陷入到一片绝对安静之中。
小镇最东边的房舍群内,三千飞虎军士卒几乎是同一时间睁开了双眼。
其内,自然也包含校尉赵铁柱。
赵铁柱摸黑从床榻上爬了起来。
伸手摸向枕头下方,从枕头下方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加厚棉鞋穿在脚上。
待加厚棉鞋穿好之后,随手再度从枕头下方掏出一件漆黑的袍子。
将自己全身上下笼罩在袍子之内后,脸上再度蒙上一块黑色布料。
顷刻间,整个人除了双眼之外,几乎全身都笼罩在黑色之内。
待穿戴整齐之后,赵铁柱从枕头下掏出一捆细小且半透明的丝线,悄悄的绑在自己手腕之上。
夏日炎热,今夜所有飞虎军士卒歇息的房舍都是大开着一扇房门。
也正因此,赵铁柱才能悄无声息的溜出房门,借助着夜色的掩护。
悄悄溜向民夫所在的房舍。
身后,一条半透明的丝线,跟随在赵铁柱身后。
类似于赵铁柱一般动作的士卒,还有整整三千人。
片刻后,赵铁柱与数道身影走进一间房舍。
轻轻拍醒房舍内的民夫。
房舍内的民夫显然早有准备,惊醒之后一言不发静静的等待着赵铁柱的动作。
见众人全部清醒之后。
赵铁柱等人蹑手蹑脚的解下手腕上的丝线,脱下身上黑衣,褪去脚下那不知加厚了多少层的鞋子。
将黑色衣衫交给各自对应的民夫。
这才一骨碌的爬到床上、
民夫伸手接过黑色衣衫,动作熟练的穿戴整齐。
将适才赵铁柱手腕中的丝线绑在自己手腕之上。
随即,如同赵铁柱等人前来之时一般,蹑手蹑脚的走出了房舍。
顺着丝线返回了赵铁柱等人原本所在的房舍。
漆黑的黑袍确保了他们的身影不会被人发现。
加厚的棉鞋,确保了他们此行不会发出太大的脚步声。
而半透明的丝线,则指引着他们寻到赵铁柱等人原本所居住的房舍。
漆黑的夜色中,一场三千人的大替换,却发生的没有一丝一点的痕迹。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
经过一晚上歇息的飞虎军士卒们,再度生龙活虎起来。
火头军忙碌着准备早饭。
其余士卒则忙碌着晨练。
一切都显得那般的祥和于平静。
唯独小镇的最东边。
那群与入夜时分赶来的护送粮草的民夫队伍此刻仍在沉睡之中。
当用过早饭之后。
一万六千飞虎军士卒再度踏上了出征的路途。
三千民夫打散后分散到其余军伍中,倒也未曾引起飞虎军士卒的差距。
毕竟,超过万人的军伍中,谁又敢说自己能清楚的分辨出每一个人的模样呢?
徐阳身骑乌骓马,缓缓的巡视着整个队伍。
片刻后,徐阳再度返回中军。
亲自查看过之后,他才真正的放心下来。
别的不说,若不是飞虎军是他一手带出来的。
恐怕连他都无法分辨清哪些是混进来的民夫。
那些是原本的飞虎军士卒。
小镇内。
待飞虎军士卒与上万难民皆越过小镇之后。
赵铁柱一骨碌的从床榻上爬了起来。
快速的将民夫衣衫穿戴整齐,头顶戴上一顶草木斗笠。
弯着腰背着手于小镇内慢悠悠的遛起弯来。
俨然一副普通老农的模样。
这一点还真不是赵铁柱在装。
而是在加入飞虎军之前,他本身就是落难的农人。
片刻后。
当赵铁柱巡视一圈并未发现异常这才慢悠悠的前去寻找沈万全。
“哟,军爷好,军爷好。”
沿途,赵铁柱恰好遇到身骑骏马的飞虎军千户刘粮。
瞬间咧开大嘴,哈哈大笑着朝刘粮问好。
“额。”
待看清来人是谁之后,刘粮不由自主的蒙了一下。
随即便快速反应过来大声呵斥道:“不好好在房间睡觉,出来乱跑什么!”
赵铁柱快速弯腰低头口中连忙说道:“这不是要在这儿等第二批粮草嘛,听我们东家说第二批粮草还要五日才能运达,小的这不是闲得无聊嘛。”
“所以......所以就出来遛遛弯。”
刘粮面色一正大声呵斥道:“遛弯?遛什么弯!”
“赶紧滚回去!若是再被我发现乱跑!小心你的脑袋!”
“是是是,军爷教训的是,军爷教训的是,小的这就滚回去,这就滚回去。”
赵铁柱连忙点头哈腰的恭敬应是。
片刻后。
一处无人的角落里,刘粮左右巡视一眼,这才快速翻身下马。
伸手抚住胸口,大口大口喘息。
‘刚刚我干了什么?我他娘的训斥了赵校尉......’
‘那可是赵校尉啊......半年前就和我义父平起平坐的赵校尉啊。’
刘粮大口喘息着,心中那叫一个苦不堪言。
他那战死青云山谷义父刘有根也才和赵铁柱平起平坐,而他今日竟直接训斥了赵铁柱一顿。
虽然知道这是演戏,但此刻心中仍是忍不住的直打鼓。
好大一会功夫,刘粮这才平稳了呼吸。
脑海中不断的回想着先前发生的一幕。
不一会便意识到赵铁柱拦住去路的用意。
第三百九十六章:宋时来
当飞虎军再度踏上征程之后。
因距离济南城还有八十余里的因故。
飞虎军整个军伍的行军速度,不自觉的便慢了下来。
此刻的徐阳,用实际行动表明了什么才叫做真正的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在明知济南城抽调了周边所有县城的兵力,采取了另类的坚壁清野方式之后。
飞虎军依旧每行动三里,便派出大量的斥候。
用以侦查周边方圆十余里范围内的敌情。
以此来确保大军行军路线上的绝对安全。
一日半后。
飞虎军顺利的抵达了济南城五十里外的历城县。
亦是现任济南王刘天胜的基本盘。
可惜,此时的历城县俨然成了刘天胜手中的弃子。
老旧的县城城门紧闭。
城墙之上,
仅仅只有数百名老迈士卒手持长枪严阵以待。
从那些老迈士卒的脸上,徐阳看不到丝毫的斗志。
只能看到满满的类似于腐朽般的死气。
“全军止步。”
徐阳放下手中的千里镜,微微摆手,在距离城门只有三里的地方叫停了大军。
“列阵!”
徐阳目视前方,缓缓下令道。
待士卒全部严阵以待之后,这才缓缓说出第二句话:“去劝降。”
无论历城县到底有多少兵马,
无论历城县的守城士卒是否是年迈老者。
今天,
这历城县徐阳是必须要拿下的。
若是他们识相,
主动打开城门投降。徐阳不介意与他们和平共处。
但若是他们不识相的胆敢反抗,屠城倒不至于,但一番攻打肯定是避免不了的。
任何一支军伍,只要领兵将领不是傻子,都不会允许自己大军的身后。
拥有一座敌人的城池。
哪怕这座城池已经十室九空,只剩下一些孤寡老人。
劝降士卒刚刚拍动战马,尚未来得及向前奔跑出几步。
不远处的历城县城门便缓缓打开。
“止步。”
徐阳摆手叫停了想要前冲的劝降士卒。
再度展开千里镜,举目望去。
只见城门内缓缓走出数百人。
为首一人身着绯红官袍,手中拖着数本厚厚的书籍。
在其身后,上百名年迈老卒,丢掉手中的兵器,赤手空拳的默默跟随。
年迈老卒的身后,更是跟着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其人数足足有数百之多。
看这架势,俨然是一副投降姿态。
“将领头之人带来。”
徐阳挥了挥手,瞬间便有数匹骏马奔驰而出。
城门口处。
眼见数骑奔涌而来,
一些年迈体衰者直接吓得瘫坐在地上。
就连绯红官袍身旁的上百名老卒,也有想要溃逃的架势。
显然,此刻的他们已经成了真正的惊弓之鸟、
“大伙莫要慌张,
他们没有恶意!”
“大伙莫要慌张,他们没有恶意!”
“大伙莫要慌张!他们没有恶意!”
身着绯红官袍之人连声大吼数次,这才止住了人群中的慌乱。
显然,此人在历城县还是有着一些威望的。
“大伙放心,他们若是有敌意,便不会只有数骑而来了。”
身着绯红官袍之人再度安抚几句。
随即大踏步朝着飞虎军骑卒走去。
“宋县丞!”
眼看着身着绯红官袍之人义无反顾的朝着飞虎军骑卒走去。
身后,上百老卒,数百百姓一时间哭泣声直震云霄。
或许,在他们看来,宋县丞这一去恐怕便永远回不来了。
“诸位莫慌,一切有宋某在。”
宋县丞回头安抚一句,随即继续朝着飞虎军骑卒走去。
“我家将军要见你。”
飞虎军骑卒止住战马的冲势,大声开口说道。
“劳烦军爷在前带路。”
宋县丞面无表情,不卑不亢道。
“上来,这般走过去要走到什么时候。”
飞虎军骑卒伸出手掌大声邀请道,先前那些百姓的哭泣声他自然也是听到了的。
他曾经也是民,自然懂得这种受民敬仰的人是何等的稀少。
因此,飞虎军骑卒并不介意报以善意。
“有劳军爷了。”
宋县丞并未矫情,
伸手握住飞虎军骑卒的手掌,
缓缓坐上马背。
“坐稳了。”
飞虎军骑卒大声嘱咐道。
待确认宋县丞坐稳之后,这才纵马狂奔。
“军爷......军爷慢一些。”
不在年轻的宋县丞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没能坚持住,这才出声请求道。
飞虎军骑卒闻言,并未回答,反而是默默减缓了速度。
三里的路程转眼便至。
不一会的功夫,战马便停在了距离中军仍有三百步的位置。
宋县丞将手中的数本书籍揣入怀中,这才缓缓翻身下马。
怎料,刚一下马便一个脚步不稳,险些摔倒在地上。
“宋县丞,得罪了。”
飞虎军骑卒翻身下马。快速的搜查宋县丞的全身。
“慢些翻,慢些翻。”
眼看怀中的数本书籍被飞虎军士卒拿走查看,宋县丞急忙出言劝阻。
飞虎军士卒默默放缓了翻看的速度。
待确定书籍中未携带有危险之物后,这才郑重的将书籍还给了宋县丞。
骑马带人是这名士卒曾经身为百姓的良知。
而一丝不苟的搜查宋县丞全身,则是他身为飞虎军士卒的责任与担当。
“宋县丞,请吧。”
“稍等老朽片刻。”
话音落罢,宋县丞快速的整理了一番衣襟,伸手抹了抹头上花白的头发这才跟着飞虎军骑卒走向徐阳。
“有时候,有些文人是当真有着骨气啊。”
徐阳放下手中的千里镜,适才所发生的一切皆被他看在眼里。
这样的文人,这样的官员,值得他徐阳尊重。
翻身下马,快走两步主动迎了上去。
最终二人相距三步,正式碰面。
“历城县县丞宋时来见过将军。”
宋时来手捧书籍弯腰行礼。
“宋县丞客气了。”
徐阳摆了摆手随即再度问道:“宋县丞手中所拿何物?”
“回将军问,历城县户籍与田籍。”
宋时来不卑不亢的回答道,但手却从未离开过那些书籍。
“城内还有何人?为何不见其他官员?”
到了这一步,有些事早已是心知肚明了。
也正因此,徐阳才没有问出是否归降这类弱智的问题。
“回将军,县尉于数日前抽调所有精兵回防济南城。”
“县令举家逃亡外地。”
“现如今城内共有老弱孤寡五千七百余户,共有人口一万三千余人。”
“还望将军大发慈悲,接纳城内百姓。”
“至于宋某,任凭将军处置。”
话音落罢,宋时来双膝跪地,双手将账本高高举起。
“宋县丞言重了,还宋县丞快快起身。”
徐阳朝着左右使了个眼色,徐五、徐六快速上前,搀扶起宋时来。
顺便将账本收起,带到徐阳身旁。
“飞虎军是真正的军伍,是咱们汉人的军伍,并非那些打家劫舍的匪人。”
“飞虎军向来以治军严明闻名于泰安城,此后无论是我军行军途中。”
“亦派兵驻守历城县,皆会与民秋毫无犯。”
徐阳面容严肃,一字一句的保证道。
“宋某,在此谢过将军大恩。”
宋时来再度跪地,重重朝着徐阳磕了三个响头。
一来表明自己的臣服之心,二来表示自己对徐阳承诺的感谢。
“宋县丞无需多礼,大敌当前,我等势必无法在历城县多做逗留。”
“日后,历城县的秩序还需要宋县丞相助。”
徐阳轻笑一声,顺势稳了宋时来的心。
猛一归降,最怕的便是新主人新官上任三把火。
烧的整个县城面目全非。
果不其然。
宋时来闻言大松了一口气。
“历城县现如今还有多少驻军?”
徐阳抬头望了一眼城墙上的老卒缓缓开口询问道。
“回将军问,现如今历城县共有三百守军,八十衙役。”
“无论是守军还是衙役,年龄均超过了四十岁。”
宋时来低着头恭敬回答道。
徐阳闻言并未第一时间回应,反而是伸手拿起徐五手中的账本。
细细查看起来。
片刻后。
徐阳合上账本平静道:“我这儿还有一万多难民,想来其中也有从历城县逃出去的百姓。”
“现如今我将这些人全部交给你。”
“宋县丞可要好生安置他们。”
“待本将军拿下济南城后,再对宋县丞论功行赏。”
“一万多难民?”宋时来惊讶道。
至于徐阳口中的拿下济南城后,论功行赏的话语宋县丞则是自动忽略了。
并非是他不相信徐阳,而是,对于他这种层次的人,再大的功劳都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整个历城县,所有高层官员中就数他宋时来是真正为百姓办实事的了。
见宋时来第一反应是百姓,而非功劳。
徐阳心中不由得点了点头,对宋时来的认可更多了几分。
“来人,唤百姓入城。”
徐阳直接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了自己适才所说。
小半个时辰后。
大军的身后泛起层层烟尘。
烟尘中,无数拖家带口的百姓笑脸盈盈的朝着历城县城门走去。
他们中,更有很大一部分本身就是从历城县逃出去的。
没想到兜兜转转十余天,最终还是回到了老地方。
只不过,此时的心情与前些时日的心情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这些.......这些......”
宋时来激动地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些都是行军途中遇到的逃难百姓。”
徐阳肯定的点了点头,说出了宋时来想问却未能问出口的问题。
宋时来凝望着不断涌向城门口的百姓,瞬间老泪纵横起来。
别的能作假,那些百姓脸上洋溢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可作不了假。
由此可见,飞虎军非但与他们秋毫无犯,甚至还对他们多有照顾。
无论是作秀也好,还是怎样。
这对于宋时来而言无异于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原本忐忑的心不由得渐渐平缓了下来。
宋时来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可却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无法发出一丁点的声音来。
恰逢此时。
上百百姓中忽然跑出来一羊角稚童。
吓得宋时来原本平稳的心再度提了上来。
这一刻,他真的怕了,怕那些飞虎军士卒二花不少斩杀稚童。
私闯军阵,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重罪。
“聪儿快回来!”
稚童的父母在发现孩子朝着中军跑去时,瞬间慌了神。
这段时间飞虎军虽然与他们秋毫无犯,更是对他们多有照顾。
可,飞虎军也明确要求了,他们不允许靠近飞虎军三里之内。
更不用提象征着一军重地的中军了。
稚童父母不顾一切的朝着稚童追去。
可惜,他们发现的时候稚童已经跑出去一段距离了。
“聪儿!”
在看到两名飞虎军士卒朝着稚童走去时,稚童父母再也承受不住,直接瘫坐在地上。
想象中的刀光剑影并未出现。
徐五一把抱起稚童:“你要去哪儿啊?”
趁着抱起稚童的功夫,手掌快速的在稚童身上走了一遍。
随即朝着身旁的徐六摇了摇头,示意稚童身上并无武器。
“我要去见徐叔叔。”
稚童奶声奶气的回答道。
“不好好陪在父母身边,见徐叔叔做什么?”
徐五努力压低自己的声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轻柔一些。
仿佛生怕吓到稚童一般。
“不告诉你,我要见徐叔叔。”
徐五闻言,朝着徐六使了个眼色。
徐六见状快速的朝着中军跑去。
不一会的功夫,徐六再度折返低声道:“主上同意了。”
话音落罢,徐六便快速朝着稚童父母走去。
“两位无需惊慌,我家主上没有恶意。”
“稍后便给你们送来。”
徐六的浑厚的嗓音对于那对年轻父母而言无异于天籁之音。
现如今的他们,除了选择相信,还有其他办法吗?
选择相信,至少还有一线希望。
中军大纛下。
徐五刚把稚童放在地上,稚童便蹦蹦跳跳的朝着徐阳走去。
边走边大喊:“徐叔叔,徐叔叔。”
“谁家的小孩,这也太乖巧了吧。”
耿婵儿一把抱起地上的稚童,眼冒金星的上下打量着如同粉雕玉琢般的稚童。
从稚童的衣着上不难看出,此前稚童的家境定然不错。
耿婵儿身旁的岳婉宁更是一脸姨母笑的望着耿婵儿怀中的稚童。
显然,粉雕玉琢般的稚童,对于女子的杀伤力不亚于一柄绝世好刀。
“我要见徐叔叔,我要见徐叔叔,快放我下来。”
怎料,稚童并不领情,朝着徐阳所在的方向一阵挣扎。
“眼里只有你徐叔叔啊。”
耿婵儿仿佛被气笑了,伸手捏了捏稚童的鼻子。
“对!”
奶声奶气的声音响彻在耿婵儿等人耳边。
天知道他是怎么知道徐阳的。
“好好好。去找你徐叔叔去吧。”
耿婵儿无奈的微微摇头,随即轻轻地将稚童放在地上。
稚童刚一落地,便大叫着:“徐叔叔,徐叔叔。”朝着徐阳奔去。
第三百九十七:外松内紧
人小,但动作却不慢。
两条小胖短腿不停的蹦跶着
不一会便跑到了徐阳面前。
“徐叔叔。”
稚童一把抱住徐阳的大腿,抬起头可怜巴巴的望向徐阳。
那可爱的模样简直能把徐阳的心都给融化了。
直看得耿婵儿与岳婉宁艳羡不已。
直看得宋时来胆战心惊。
“你怎么认识我?”
徐阳将账本递给身旁的徐大。
随即俯下身子,双手捏了捏稚童粉雕玉琢般的小脸蛋。
别说,手感当真不错。
“因为它和它啊。”
稚童放开徐阳的大腿,伸手指了指正铮铮作响的大纛。
随即又伸手指了指徐阳身上的玄铁明光铠。
“我爹爹说过,这个画着大老虎的旗子在哪儿,
徐叔叔就在哪儿。”
“我娘亲说过,徐叔叔穿的衣服上有两个这个。”
稚童奶声奶气的指了指玄铁明光铠上的两个护心镜。
“还挺聪明。”
徐阳失笑一声,再度俯下身子捏了捏稚童的脸蛋。
“说吧,找徐叔叔有什么事?”
“我想....我想.....”
稚童两个食指互相怼了怼,显然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
“但说无妨。”
徐阳失笑一声,鼓励道。
“我想找徐叔叔买两个冰块。”
仿佛生怕徐阳拒绝一般,
稚童急忙从怀中掏出几个铜板。
举在手中,水汪汪的大眼睛眼巴巴的望着徐阳。
真是让人生不出半点拒绝之心。
“冰块可以卖给你,但是你可不能多吃啊。”
徐阳轻笑着从稚童手中捏起一块铜板再度说道:“一个铜板就够了。”
从稚童的衣着来看,
稚童的家庭环境原本应当十分富有。
从稚童想要冰块,是用买的方式,而非索要的方式不难看出稚童的家教相当的完善。
徐阳不可想轻易的破坏这份难得可贵的家教。
炎热的夏季,一块冰的价格可远远不是一个铜板就能买到的。
更何况还是现如今这种兵荒马乱的情况下。
当真是有钱也很难买得到。
徐阳的做法直让一旁的宋时来不由得连连点头。
有时候越是小事,越能看出一个人真正的品性。
从稚童买冰这件不经意间的小事上,宋时来彻底的对飞虎军放下心来。
一个努力维护稚童家教的男人,再坏又能坏到哪儿去。
这一刻的宋时来心中,竟有一股莫名其妙的老来遇明主的感觉。
“徐叔叔,我不吃的,我要买来救娘亲。”
稚童摇了摇头奶声奶气的回答道。
“救娘亲?你娘亲怎么了,要不要徐叔叔让军医去看看。”
徐阳眉头一皱,随即开口问道。
“不用啦徐叔叔,我娘亲是热的。”
“有冰块就能好的。”
“昨天夜里,聪儿迷迷糊糊中听到娘亲在喊热,热,
受不了了,受不了了。”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啊,
不行,不行,我不行了,相公奴家不行了。”
“奴家真的不行了啊,相公。”
“聪儿听着心疼,昨夜便想找徐叔叔买冰块,可昨天太黑了。”
稚童说着说着,小嘴一瘪委屈道:“今天早上想找徐叔叔买冰块,可聪儿追不上徐叔叔的脚步。”
“这不,一找到机会,聪儿便跑过来了。”
“有了冰块,娘亲就不热了,就不会死了。”
“怎么样徐叔叔,聪儿聪明吧?”
稚童的脸,说变就变,适才还是一副委屈的想哭的模样,眨眼间便满脸骄傲的抬头望向徐阳。
想要从徐阳口中得到夸赞。
怎料,此时的徐阳却是一脸黑线。
身旁的耿婵儿与岳婉宁更是俏脸通红,悄悄走远了一些。
就连年龄最大的宋时来,亦是不由得转过身去。
仿佛不愿看到徐阳出丑一般。
“徐叔叔,
你怎么不说话啊。”
“聪儿是不是很聪明?娘亲和爹爹就经常夸聪儿聪明呢。”
稚童嘴巴一瘪,再度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徐阳。
“咳咳。”
徐阳轻咳两声随即开口夸赞道:“聪明,聪明,聪儿最聪明了。”
话音落罢,徐阳急忙吩咐道:“快去吩咐火头军做一些冰块来。”
得到夸赞的稚童脸上瞬间洋溢出灿烂的笑容。
再度喋喋不休的说着自己是何等的聪明。
说着昨晚上自家娘亲被热的何等的凄惨。
而他自己又是何等的心急如焚。
直听得徐阳脚指头恨不得抠出来一个三室两厅来。
直听得耿婵儿、岳婉宁俏脸红的好似中暑一般,且距离稚童越来越远。
直听得宋时来无论如何都不愿转过身来。
片刻后,望着拿着冰块快速跑来的徐五。
徐阳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
“给,快回去吧,免得你父母担忧。”
徐阳伸手接过冰块,递给稚童。
“谢谢徐叔叔,徐叔叔你真好。”
稚童接过冰块转身便要朝着自家父母跑去。
“聪儿!”
怎料刚刚跑出去三四步便被徐阳叫住。
“怎么了徐叔叔?”
稚童聪儿满脸不解的看向徐阳。
随即仿佛意识到什么一般双手抱住冰块委屈巴巴道:“徐叔叔收了聪儿的钱了,可不能反悔啊。”
“这可是聪儿要用来救娘亲的冰块啊。”
“咳咳。”
徐阳轻咳两声随即柔声道:“徐叔叔没有后悔。”
“只不过这次买卖徐叔叔是卖家,聪儿能不能答应徐叔叔一件事啊。”
“徐叔叔请说。”
听闻不是反悔,稚童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
“今天咱们说的这些话,聪儿不要告诉其他人可以吗?”
徐阳满脸黑线却不得不装出笑容来。
“连爹爹和娘亲都不能告诉吗?”
稚童满眼都是不解。
“买冰块可以告诉,但是救娘亲的事情不能说哦。”
徐阳满头黑线循循善诱道。
“嗯,好,聪儿答应徐叔叔,绝对不往外说,就连爹爹和娘亲都不告诉。”
稚童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我能帮你的也就到这儿了,能不能躲过夫妻混打就要看你信不信守承诺了。’
徐阳凝望着渐行渐远的稚童,心中不由得叹息道。
“宋县丞。”
“嗯?”
闻得徐阳声音,原本一直扭过去身子装鸵鸟的宋时来急忙转过身来。
“宋县丞,你说长大后,还会不会记得三岁时发生过的事情?”
徐阳目送稚童离去,一时间脑海中竟蹦出如此莫名其妙的问题来。
“回将军问,下.....下官亦不清楚。”
宋时来愣了片刻,缓缓开口回答道。
经此一事,无形之间二人之间的关系亲近了不少。
宋时来的自称也已然从宋某变成了下官。
“百姓入城,兹事重大,宋县丞就莫要在这儿陪着我了。”
“速速回城,安置百姓去吧。”
徐阳凝望着乌压压的进城百姓,轻笑一声缓缓开口说道。
“徐.....徐将军不入城吗?”
宋时来眉头微皱,心中想不明白,为何徐阳拿下城池,却选择不入。
“历城县百废待兴,现在他们需要的是宋县丞这般的父母官。”
“而非是飞虎军这般的军伍。”
徐阳背负双手,凝望不断涌入城内的百姓缓缓开口说道。
现如今,历城县城门口已然是连天的哭泣声。
而那些哭泣声,大半都是喜极而泣。
毕竟,没有什么比失而复得更让人大喜的事情了。
更何况,失而复得的还是他们的亲人。
宋时来眉头愈发的紧锁,与此同时,内心对于徐阳以及飞虎军的认同也愈发的多了起来。
有这样的将军,这样的军伍,何愁历城县不能再现辉煌?
“徐将军,请受下官一拜。”
宋时来退后两步,面朝徐阳重重的双膝跪地。
这一跪,跪的心安理得,跪的发自内心。
“莫要说那些客套之语,速速归城,安抚百姓。”
“此番我自军中抽调五百精锐,随你一同前往。”
“若是有趁乱扰乱秩序者,还请宋县丞莫要心慈手软。”
徐阳话语中,不无警告之意。
每逢大乱,必有妖孽。
当一座城池陷入无秩序状态时,是最容易滋生罪恶的。
往日里一些有贼心没贼胆,亦或者生活在最底层的那些小混混。
很难把持住本心。
若是他们未能把持住本心,势必会给本就混乱的城池造成更大的混乱。
而对于这种未能把持住本心之人,徐阳向来都不会手下留情。
“下官遵命!”
闻言,宋时来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与以往不同,现如今的历城县刚刚涌入了上万难民。
而这些难民并非仅仅只是历城县的原住民。
片刻后。
宋时来带着五百飞虎军精锐缓缓走进了历城县。
“五百人是不是有点少了?”
不知何时,耿婵儿与岳婉宁并肩走了过来。
“不少了,五百飞虎军士卒足以镇压两千余人的叛乱。”
“今夜城内固然会不平静,但远远还达不到两千人以上的规模。”
徐阳收回看向历城县城门的目光缓缓回答道。
“既然如此,为何不入城歇息?”
耿婵儿凝望着正不断挖着战壕修建临时营地的众士卒不解道。
飞虎军行军与其他军伍不同。
每到一地,若无村镇。
必先挖沟壕,扎营寨,哪怕只住一晚也必须如此。
其中前壕,后壕宽四丈、深一丈!更不用提其他的一些防御措施。
而此地明明有城池,为何还要按照野外行军来扎营。
徐阳望向一脸不解的耿婵儿。
笑着解释道:“历城县不同于以往咱们居住的荒村荒镇。”
“此地本就隶属于济南城,城内情况咱们事先并未清查清楚。”
“在情况本就不明朗之际,咱们先前又放了上万人入城。”
“这上万人中,很难说有没有济南城留下来的棋子。”
“若是咱们贸然入城,一万六千人势必会分散居住。”
“到时候若是出现意外,混乱之中,势必会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耿婵儿眼露了然神色。
心中不由得感到一阵庆幸,若是她为主将,纵然会防备城内细作,但绝不会防备到如此程度。
见耿婵儿脸上浮现出庆幸神色后。
徐阳将目光缓缓转移到历城县城门方向。
此时仍有数千百姓尚未进入城池。
“此外,适才派出去的五百士卒,皆是黑衣卫。”
徐阳凝望着黑压压的百姓,嘴角绽放出一丝冷酷的笑容。
“黑衣卫?”
耿婵儿与岳婉宁,齐齐的惊叫出声。
黑衣卫何等厉害,她们二人自然清楚。
此番派出去的竟然是黑衣卫,而且五百人都是黑衣卫。
这如何能够不让她们惊讶。
“没错,五百人全是黑衣卫。”
徐阳咧嘴冷笑一声,随即继续开口说道:“若是城内出现意外,凭借他们的本事,定会以极小的伤亡逃出历城县。”
“若是城内没有意外,那么他们便会暗中侦查历城县的情况。”
相比初次见面便直接投诚的宋时来。
徐阳心中更愿意相信黑衣卫打探而来的情报。
半个时辰后。
历城县的城门缓缓关闭。
而飞虎军的临时营地也已然完全搭建完毕。
历城县城门外的这片临时营地内,也在太阳即将落山之前升起了袅袅炊烟。
用过晚饭之后。
徐阳端坐在空无一人的中军大帐内。
就着暖黄色的油灯。
一手清茶,一手账册缓缓的翻阅着。
一个城池是好是坏,是大是小。
最直观的检查方式便是账册。
无论账本有没有作假,徐阳都需要翻看一遍。
在黑衣卫尚未折返之际。
这是他唯一一个了解历城县的渠道来源。
片刻后。
中军大帐外传来赵小虎大大咧咧的声音。
“徐大哥,您找我?”
“进。”
徐阳放下手中清茶与账册,看向下方的赵小虎。
今夜负责巡查临时营地的将领,正是赵小虎。
“附耳过来。”
徐阳摆了摆手,示意赵小虎靠近。
片刻后。
赵小虎面容严肃的点了点头。
随即搓了搓脸,再度恢复成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大踏步走出了中军大帐。
今夜。
整个飞虎军营地,一改往日里全面戒严的状态。
值守士卒,一副嘻嘻哈哈的模样,全无半点精锐士卒的气势。
到了后半夜。
超过半数的值守士卒怀抱着长枪,打着呼噜呼呼大睡起来。
如此松散的模样,若是城内真有遗留下来的棋子。
那么他们今夜,将会是他们最难得的机会。
若是错过,不知还要等多久。
与此同时。
五百黑衣卫,五百飞虎军精锐士卒,两百飞虎军老卒。
悄无声息的分散在飞虎军临时营地的各个昏暗角落里。
天罗地网已经布下。
若是真有不长眼的进来,那么势必将会插翅难逃。
若是虚惊一场。
也能从侧面,反映出历城县最真实的情况以及佐证出宋时来是否真心投诚。
更能从今夜的动向中,分析出济南城的真正战略布局。
一举三得之计,何乐而不为呢?
第三百九十八章:内乱
夜已深。
历城县外的飞虎军临时营地内。
伴随着中军大帐的最后一盏油灯的熄灭。
飞虎军临时营地正式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徒留下五百黑衣卫、五百精锐士卒以及两百老卒。
分散潜伏在临时营地内的各个角落中。
等待着那不知会不会出现的敌人。
与此同时。
历城县这座古老的县城。
却并未因黑暗的降临,而陷入宁静之中。
历城县县衙之内。
刚刚忙活完安置百姓的宋时来,尚未来得及喘息片刻。
便听到大堂外传来一阵密集且慌乱的脚步声。
“县丞!县丞!不好了!不好了!”
一衙役面带恐惧慌慌张张的跑进了县衙大堂。
“何时如此慌张!速速讲来!”
原本疲倦无比的宋时来,心中猛地一咯噔,以远超这个年龄的动作。
飞快的从太师椅上爬了起来。
“县....县丞......出......出大事了啊.....”
衙役满脸的慌张,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来。
“何事!”
“速速讲来!”
心知不能自乱阵脚的宋时来,最终还是没能按捺住内心的焦急。
话语相比平时,
加重了不知多少倍。
恰恰是这份不同于往日的威严,使得那衙役稍稍心安了几分。
“王.....王大善人家被人给抢了!!!”
“一.....一家四十二口,全被人给杀了!”
“而.....而且.....而且那些......那些匪人还放火.....放火烧家了。”
一想起那些匪人狰狞的面孔,衙役身体便直颤抖。
“那些匪人呢!”
宋时来后背猛地浮起一层冷汗,那王大善人,本就是历城县为数不多的富家善人。
这次战争来临,历城县有钱有权之人大多拖家带口的离开了历城县。
唯独王大善人非但没有趁乱逃跑,反而在历城县无秩序的这几天里。
对乡邻多加照顾。
这样的人若是死了,对于本就秩序不稳的历城县无异于一场天大的地震。
那些昔日里受过王大善人恩惠的百姓怎么可能忍得下去。
更何况,现如今城外还有着飞虎军。
若是那些匪人跑了,这口黑锅,飞虎军不背也得背。
想到这儿,宋时来不由得更加慌张起来。
“回......回县丞,弟兄们现在还在和那些匪人周旋。”
衙役如实回答道,他们这些衙役固然不懂什么大道理。
但,谁是真心对他们好,他们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若非如此,他们又岂会舍命与匪人周旋。
“走快带我去!”
闻得匪人尚未逃脱,宋时来心中不由得一送。
快步拉着衙役跑出了大堂,此时的他已然顾不得匪人多少。
顾不得那些衙役是否能够保护他的周全。
“对了,匪人一共有多少人?”
“那些飞虎军士卒呢!”
路上,宋时来猛地回过神来,快速的开口询问道。
在安置完百姓之后,五百飞虎军士卒便自行寻地方歇息。
说是歇息,其实宋时来心中明白,
那些飞虎军士卒无非是潜入到城内各个地方。
打探情况罢了。
这亦属于人之常情,
换做他宋时来是徐阳,
恐怕也会这么去做。
反倒是他,因为做人做事向来光明磊落,心中倒是丝毫都不甘心。
“看......看不清有多少匪人。”
“一开始发现异常时,从王家大院内跑出来十几个匪人。”
“当我们上前查看之际,又从院内跑出来十几个匪人。”
“那些人一冲出来,便直接冲着我们杀来。”
“弟兄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被砍死好几个。”
“好在后面有飞虎军士卒听到动静,赶了过来,这才救下了我们。”
衙役脸上浮现出一抹劫后余生的神色,一时慌张并未察觉出自己先前周旋的谎言已经不攻自破。
但此时也不是纠结这些事情的时候。
宋时来快步向前跑动。
那王大善人的家在何处,但凡是老历城县居民都知道。
可惜,宋时来终究不复年轻。
跑动没多远便累的气喘吁吁起来。
“背着我走!”
来不及客套,宋时来气喘吁吁的朝着衙役大声命令。
衙役看了看远处的火光。
随即看向弯着腰大口喘息的宋时来。
“啊!”
衙役大叫一声,快步走向宋时来。
二话不说将宋时来背在背上,大吼大叫的朝着远处的火光跑去。
当二人抵达王家大院所在的巷子时。
大战仍在继续。
借助着火光的映照,可以清晰的看到交战的双方。
“这就是你说的几十人?”
宋时来揉了揉被颠簸的剧痛的胸口,不由得质问道。
这哪里是几十人,至少也有两百余人,
而且全部都是精壮!
“这.....一开始确实是几十人的啊。”
衙役呆呆的望着交战的双方,一时间竟如丈二和尚一般,摸不着头脑。
一开始的人数确实不多,可现如今,交战双方俨然已经超过了五百人。
好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场战斗,飞虎军士卒完全呈碾压状。
“嗖!”
“嗖嗖嗖!”
数支流矢朝着宋时来所在的方向迎面而来。
“宋县丞!”
衙役惊叫一声,快速的朝着宋时来扑去。
此时的他俨然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衙役固然没有读过书,不懂得那些狗屁大道理。
但他活了这么多年,也是个人世间的明白人。
若是宋时来死了,历城县很大概率也就彻底完蛋了。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历城县人,他无法接受这种结果。
就像,他们无法忍受广行善缘的王大善人被匪人残忍杀害一般。
真当他们看不出来那些从王家大院走出来之人不是好人?
看得出来,但,那又如何?
死又有何可怕的?
小人物,亦有着小人物的大无畏。
“碰!”
宋时来一个没注意便被衙役重重的扑倒在地。
刚想张口说些什么,又是数支箭矢飞来。
“铛!”
尚未来得及反应,宋时来便听到一阵金戈交击的声音。
“快走!”
回过神来的宋时来来不及查看衙役是否受伤。
飞快的推开衙役,随即身体突然爆发出一股巨力。
一把拉起衙役便朝着街角跑去。
“呼~呼~”
脱离了生死危机的宋时来斜靠在墙面之上大口的喘息。
“你没事吧。”
喘息数次,宋时来强忍着疯狂跳动的心脏关心的看向身旁的衙役。
“没事没事。”
劫后余生的衙役,大口喘息着从身后拔下数支箭矢。
在宋时来不可思议的目光中。
满脸肉疼的从后背上取下一块铁板。
“好在为了防备敌......飞虎军攻城,在身上背了块铁板。”
“要不然,他奈奈的,老子今天非交代在这儿不可。”
衙役满口脏话,大声痛骂着。
若是之前,宋时来也许会觉得粗鄙,进而教育一二。
但今日不知为何,竟觉得这脏话格外的悦耳。
见衙役没事。心中一松的宋时来,悄悄的从墙角探出脑袋。
城内出了这种事,哪怕做不了什么,他也要在第一时间了解情况。
打眼望去。
巷子内的交战愈发的残酷起来。
每时每刻都有人身死。
好在身死的都是那些匪人。
反观飞虎军士卒,纵使身中数支箭矢。
仍能奋勇作战。
这不由得让宋时来暗暗惊奇。
与此同时,对飞虎军士卒的战斗力,再度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扭头看了一眼身旁那救过他性命的衙役。
见那衙役此时无比滑稽的调整着铁板的角度,使铁板宽厚之处尽量覆盖住自己的要害。
宋时来眼神中不由得闪过一丝了悟。
那些飞虎军士卒身上所穿衣衫,皆为同一个样式。
一开始宋时来只以为那是飞虎军的统一样式。
并未往铁甲方面去想。
毕竟,哪个军伍能够人手一件铁甲?
现如今看来,那些样式一样的衣衫,恐怕内里全都衬着甲片。
“嘶!”
想到这儿,宋时来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若真是如同猜测一般。那......飞虎军未免太过于可怕了!”
“这样的军伍!何人能够战胜?”
宋时来喃喃自语道,与此同时,心中对飞虎军的信心更足了几分。
一刻钟后。
小巷内的厮杀已经彻底结束。
“出来吧。”
黑衣卫副千卫何志雄抬头看了一眼街角的方向。
随即便不再关注街角之人。
身为第一批黑衣卫,若是连这都无法察觉到,还怎么做黑衣卫的副千卫,领兵五百人。
何志雄持刀缓缓踏着血泊中,每走一步,便用手中染满了鲜血的雁翅刀。
轻轻的刺进匪人尸体的胸口位置。
手腕微微一抖,刀尖微微偏移九十度,这才拔出刀刃继续走向下一具尸体。
留下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那十余个投降之人即可。
宋时来闻言快步从街角走了出来。
眼看着何志雄一步步走近。
不知为何,宋时来感到一股莫名的压迫感。
“何.....何.....”
宋时来张了张口想要称呼一声,却无从下口。
只知道来人是这五百飞虎军士卒的上司,却不知他在飞虎军身居何职。
“称呼我副千户即可。”
何志雄补完身旁的最后一具尸体,随意的用尸身衣衫抹了抹雁翅刀上的血迹。
“何副千户。”
宋时来拱手行礼。
“随我来。”
何志雄深深的看了一眼宋时来与他身旁的衙役。
随即转身迈步走向小巷另一头。
宋时来与衙役对视一眼,快速跟上何志雄的脚步。
不一会的功夫。
二人便看到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十余人。
“起来。”
何志雄看向地上的俘虏大吼一声。
直吓得那十余人全部趴在了地上。
“一句话莫要让我说第二遍。”
何志雄凝视着趴在地上的俘虏,嘴角露出一丝残酷的笑容。
若非他就在附近,天知道这些匪人会搞出多大的乱子。
而且,这些匪人战斗力不俗,显然并非是城内的混混。
这也是何志雄为何会在战斗结束之后,仍下令补刀的深层原因。
话音落罢。
十余名俘虏浑身颤抖着站了起来。
“跪下!”
何志雄面色依旧冰冷,话语中充满了杀意。
此言一出,十余人毫不犹豫直接双膝跪地。
“双手抱头,露出脸庞。”
眼见众人照做,何志雄不容置疑的再度命令。
几息后。
何志雄扭头看向身后的宋时来与衙役。
“宋县丞,这些人中有没有认识的?”
宋时来闻言快步上前。
怎料,刚刚看到第二人时,面上便露出了无比震惊的神色。
“怎么会是你。”
宋时来拨开那人凌乱的头发,口中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道。
“此人是谁?”
何志雄凑了过来,沉声询问道。
“历城县县尉。”
“我怎么也没想到,你竟然会干出来这种事!”
“那王大善人平日里可从来没有得罪过你啊!”
“畜生!”
宋时来沉声回答,随即目瞪牙呲的大声质问那历城县县尉。
“哼!”
“他是没得罪过我,但谁让他不去济南城的?”
“不去济南城留在历城县想干什么?”
“无非是想叛变罢了。”
“这种人不杀留着作甚?”
“杀了他还能嫁祸给飞虎军,何乐而不为呢?”
“只可惜啊,这些狗东西发现的太快了。”
“要不然,下一个死在老子手上的就是你!”
历城县县尉朱传福在宋时来指认出他那一刻,一改先前的唯唯诺诺。
面目狰狞的朝着宋时来大吼大叫起来。
若不是宋时来指认,也许这次他还能浑水摸鱼逃过一劫。
但,奈何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你!你!你!”
“你畜生啊你!”
“啪!”
气急了的宋时来,猛地一巴掌打在朱传福的脸上。
若是平时,他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这朱传福历城县谁人不知他是谁的狗腿子?
以往背无大树的宋时来,怎敢动手打他。
“老杂种!直娘贼的你敢打老子?”
朱传福一手捂着脸,一手指向宋时来,满脸不敢置信的大声怒骂道。
不待宋时来反骂。
何志雄便一个箭步上前,右手猛地抓住朱传福指向宋时来的手指。
用力朝上一掰。
“啊~!疼疼疼疼疼,断了断了!”
就在朱传福挣扎着求饶之际。
何志雄再度一个用力,瞬间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嚓”声。
朱传福伸出来的手指,如愿以偿的断了。
“到了现在还分不清现实?”
何志雄冷笑一声,随即松开了朱传福的手指。
“闭上你的臭嘴,安静下来。”
“若不然,下次断的便不是手指了。”
何志雄冷眼撇了一下朱传福的下身。
直吓得身旁的衙役与宋时来浑身直冒冷汗。
果不其然。
何志雄话音刚落,原本惨叫着的朱传福便闭上了嘴巴。
那不住打颤的身体无时无刻不在诉说着他的痛苦。
“这种人已经死到临头了。”
“与这种人争吵毫无意义。”
何志雄扭头看向身后的宋时来与衙役,缓缓开口说道。
在黑衣卫的行事法则中。
能审问,绝不对手。
但,该动手时,也绝不会手下留情。